第七百零七章 跪灵(二)
裴皇后心里一阵苦涩,转头避开魏贤妃的目光。
我不杀伯仁,伯仁都要因我而死。
她的心里被宣和帝离世的痛苦填满,又加上了这份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她压垮击溃。
魏贤妃等人也走了之后,灵堂里只剩下裴皇后和瑜美人,还有角落处的程锦容。
“珞瑜,你也去歇着吧!”裴皇后低低地说道:“有锦容陪着本宫就行了。”
瑜美人略一犹豫,看了程锦容一眼。程锦容默默起身上前,在裴皇后的身侧跪下,手扶着裴皇后的胳膊。
瑜美人这才放心离去。
很快,灵堂里又恢复了死寂一般的安静。
时间一点点地滑过,四更的梆子声响了起来。
“锦容,只有你没劝本宫去休息。”裴皇后的声音低哑晦涩。
因为,只有我清楚宣和帝对你的情意到底有多深厚。我知道你对宣和帝的感情有多复杂。程锦容眸光复杂,轻声道:“有我在,娘娘安心跪灵。”
裴皇后转头看了程锦容一眼,目中满是悲凉和痛苦。
程锦容鼻间微酸,扶着裴皇后胳膊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五更天时,嫔妃们诰命夫人们在宫人的搀扶下再次来跪灵。
整整熬了一夜的裴皇后,依旧挺直腰背跪着。
程锦容悄然回了原来的角落里,默默地陪伴守护着裴皇后。
这一日,裴皇后勉强吃了几口馒头,喝了几口温水。她也清楚,不吃东西根本熬不了几天。可她的身体本能地排斥进食,只吃了几口,便胃中翻滚难受,实在咽不下去了。
六皇子在傍晚时终于来了一回。
母子两人见了面,彼此都是一惊。
“母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六皇子红着眼,声音低哑。
裴皇后嗯了一声,轻声叮嘱儿子:“你也要撑住。你父皇走了,现在,这宫里宫外都得由你撑着了。”
六皇子点了点头。
之前这一年,宣和帝一直卧榻不起,朝中政事都交到了他手中。宫中诸事,他也可做决断。
可现在,宣和帝一合眼,他才清晰地体会到什么是重任在肩。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能给他撑腰,为他遮风挡雨了。
所有事,都得由他一力承担。
六皇子和裴皇后低语几句,又去了角落处,低声对程锦容说道:“容表姐,这段时日,就辛苦你照顾母后了。”
程锦容抬起眼,低声道:“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娘娘的身体。”
姐弟两个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到了第三日,靖国公夫人先病倒了。
就是病着,也不能出宫。不过,每日大半时间都可以休息。只要跪两个时辰便可。熬过宣和帝头七,病倒的诰命夫人越来越多。
其中有像靖国公夫人这样体弱撑不住,也有两个心思活络的,想借着装病少跪几个时辰。
可惜,有程太医在,那两个装昏厥的诰命夫人很快就现了行。
程锦容分别为她们诊脉后,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淡淡说道:“两位夫人的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力竭之兆。”
两个诰命夫人被当场揭穿,各自难堪地涨红了脸。
几日未曾张口的裴皇后,动了真怒,冷冷下了凤旨:“来人,传本宫口谕,将她们两人立刻送回府。从今日起,不得再踏进宫门半步,也不必再来为皇上跪灵了。”
两个诰命夫人神色大变,痛哭流涕地跪地求情。
她们只是想偷懒多休息,这般被撵出宫去,还有什么脸面!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可惜,任凭她们两个磕破了头哭哑了嗓子,裴皇后也未心软。她们两个被撵出了宫,两人的丈夫也倒了霉。
六皇子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将那两个官员也撵出了宫。
两人的仕途至此也完了。
六皇子这样处置,无人敢吭声,更没人为那两个倒霉的官员求情。
天子才刚合眼,这些心思活络的,就敢动心思试探皇后和太子。不管是自己主动还是被人暗中唆使,落得这样的下场都是活该。
这一桩事过后,诰命夫人们老实安分都了。生了病的那几个,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好了起来。
跪灵半个月后,裴皇后终于撑不住,在灵堂里昏厥了过去。
顾淑妃离得最近,迅疾扶住裴皇后,一边急急张口:“娘娘昏倒了,程太医快些过来。”
在裴皇后昏倒的刹那,程锦容便已迅捷起身走了过来。瑜美人动作同样快速,扶住了裴皇后的另一侧胳膊。
灵堂里顿时有些混乱。
宣和帝死了半个月,众人跪灵也有半个月。再多的哀伤悲恸,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眼下裴皇后这一倒,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半个月,皇后娘娘几乎没离开过灵堂。白天跪着,夜里还要守灵。别说娘娘这身体,就是再好的人也禁不住。”
“能熬半个月,已经出乎意料了。”
“娘娘病倒之后,这里应该听谁的?”
“这还用多想吗?当然是淑妃娘娘了。听闻皇上驾崩前,将后宫诸事交托给了淑妃娘娘。”
说起来,后宫众妃本该以郑婕妤为首。郑婕妤做了多年的皇贵妃,又生了大皇子四皇子,曾经是后宫叱咤风云的人物。
可惜,郑婕妤这几年失宠,位分也降了下来。
再说魏贤妃,出身名门,膝下有五皇子。七皇子生母和八皇子生母位分也不低。
奈何宣和帝一道旨意,她们四个都得殉葬。等死的人,还有什么心气和淑妃娘娘争锋?
接下来的话,就不能再多说了,各自眉眼示意,能领会多少,就要看各人了。
程锦容无暇留意众人的眉眼官司,她俯下身,为裴皇后诊脉,用力掐人中。裴皇后双目紧闭,一直未醒。
程锦容心急如焚,手下却半点不乱,低声吩咐道:“将皇后娘娘抬进屋子里,我要为娘娘施针。”
裴皇后被抬走了,顾淑妃瑜美人心中忧急,一并跟着走了。
跪在灵堂里的郑婕妤,忽地抬起头,往裴皇后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
第七百零八章 怨怼
裴皇后面色惨然地躺在床榻上,双眸紧闭。
程锦容神色凝重,以金针为裴皇后刺穴,又开了药方。瑜美人不肯假手旁人,亲自为裴皇后熬药。
裴皇后在昏迷中,还有吞咽的本能。汤药喂进了大半,有一小半溢出嘴角。
程锦容暗暗舒出一口气。只要能喝进汤药就好。
顾淑妃满面忧色,轻声低问:“程太医,皇后娘娘情形如何?”
程锦容打起精神答道:“皇后娘娘是伤心疲累过度昏迷。睡两日,喝些汤药,便没什么大碍了。”
顾淑妃也松了口气,低声叹道:“皇上驾崩,谁也不及娘娘伤心悲恸。这些时日,娘娘日夜守在灵堂里。能撑过半个月,这份毅力已经令我等自愧不如了。”
程锦容也轻叹了一声:“微臣在此陪伴娘娘便可。淑妃娘娘还是回灵堂那边吧!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全仗淑妃娘娘支应了。”
灵堂里有后宫嫔妃二十多个,有品级的诰命夫人数十个,还有皇子妃年幼的皇孙女和怀了身孕的康宁公主。人多了难免事也多。
顾淑妃责无旁贷,站起身来:“从现在起,让皇后娘娘好生歇着。我在灵堂里守着。”目光一扫,落在瑜美人的身上:“瑜美人,你留下和程太医一同照顾皇后娘娘。”
瑜美人点头应下。
顾淑妃这才迈步去了灵堂。
……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灵堂里的众人吃了再简单不过的晚饭,一个个困意上涌。
过了头七后,守灵的规矩松泛了一些。顾淑妃轻声吩咐:“大家跪灵一整天,现在也都乏了。各自退下,休息三个时辰再来。”
众人就等着这句话哪!
不到片刻,就退得干干净净。
郑婕妤等人也起身离去。
魏贤妃走过顾淑妃的身边时,双腿发软,脚下踉跄了一下。顾淑妃立刻伸手扶住魏贤妃,目中露出关切:“小心!”
魏贤妃半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猛地抽回手。看着魏贤妃的目光里满是憎怨和愤怒,冷冷地吐出两句:“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有什么可小心的。就是摔死也无妨。”
顾淑妃:“……”
所有的安慰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殉葬一事,是宣和帝死前遗旨。就连裴皇后和太子也没能改变宣和帝的心意。更遑论他人?这半个月里,魏贤妃四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她看在眼里不是滋味,心中难受,却也无从安慰起。
顾淑妃心中苦涩之极,伸在半空的手慢慢落下。
魏贤妃继续狠狠地盯着顾淑妃,咬牙低语:“往日我常取笑你膝下无子,只生了一个公主。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你来嘲笑我了吧!生了皇子又如何,就落得这般下场。你倒是得了皇上信任,以后执掌宫务,享尽风光。”
顾淑妃沉默不语,任凭魏贤妃发泄心中的愤恨不满。
魏贤妃憋了半个月的愤怒不甘,此时尽数倾斜而出:“皇上的心里眼里,除了皇后太子再无他人。死前还不忘为皇后太子谋算,令我们几个有皇子的嫔妃殉葬……”
“贤妃!”一直没出声的顾淑妃终于张了口:“这里是灵堂!皇上灵魂未散。你岂能在这里胡言乱语!”
也亏得此时灵堂里没有旁人,只她们两个。魏贤妃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没有落入有心人之耳。
魏贤妃神经质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呵呵!我是胡言乱语!我什么都不该说!什么心思什么怨怼都不配有!我就该感恩戴德满心感激地赴死!等到了地下,我再继续伺候皇上!”
魏贤妃越说越愤慨,越说越激动,目中满是水光。
后宫长日漫漫,不得宠爱的嫔妃们日子难熬。这些年,魏贤妃和顾淑妃来往最多,彼此有些情谊。
此时看魏贤妃这般模样,顾淑妃的眼眶也红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握魏贤妃的手。魏贤妃用力将她的手推开,然后捂着脸痛哭起来。凄厉的哭声,穿透了浓浓的夜色,传出灵堂外老远。
顾淑妃也哭了起来:“贤妃,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有怨有怒。可这是皇上的遗旨,谁也更改不了。我也没能耐救你啊!”
顾淑妃再次伸手,握住魏贤妃冰凉的手。
魏贤妃这次没再推开她,扑在她的肩膀上痛哭不已。
……
魏贤妃哭了近半个时辰,直哭得嗓子哑了,眼也肿了。
她迈着疲惫又虚弱的步伐,慢慢回了屋子里休息。
椒房殿里的空屋极多。诰命夫人们两人一间,后宫嫔妃们一人一间。诰命夫人们进宫守灵,连丫鬟都不能带一个。倒是嫔妃们,可以带两个宫女伺候。
魏贤妃推了门,屋子里冷冰冰的。
两个宫女一个去点燃烛台,另一个去铺被。
疲倦至极的魏贤妃刚躺下,还没等她合眼,门就被推开了。
魏贤妃反应远不如平日敏锐,愣了片刻,才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憔悴的脸孔。
是郑婕妤。
这几年,郑婕妤老得格外快。美艳妩媚不再,额头眼角多了许多皱纹。一眼看去,就如年近五旬的老妇。
裴皇后和郑婕妤是同龄人,看着却如三十许,婉约动人。
这就是深受天子宠爱的女人和被无情对待的女人之间的区别。
魏贤妃坐直身体,声音冷淡:“你来做什么。”
郑婕妤的目光掠过魏贤妃红肿的眼,神色淡淡地吩咐两个宫女退下。待屋子里只剩两人了,郑婕妤走上前,在床榻边坐下。
两人相隔不到三尺,四目相对。
魏贤妃目中满是戒备。
郑婕妤目中闪过嘲弄,扯了扯嘴角:“我们都是快死的人了。怎么,你还怕我算计你什么?”
魏贤妃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不算计我,又怎么会来找我?”
相识二十年了,她们对彼此都知之甚深。
郑婕妤也没再绕弯子,收起冷笑,低声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不甘心就这么殉葬赴死,所以我要拼力一搏。你想不想死?敢不敢拼一回?”
第七百零九章 同谋(一)
谁想死?
蝼蚁尚且偷生。更遑论人了。
魏贤妃心中骤然狂跳,眼中迸出异样的光芒,声音紧绷而低沉:“你要做什么?”
郑婕妤冷冷说道:“你若不甘心,愿和我同谋,我告诉你无妨。如果你没有勇气拼死一搏,那就老老实实地等死,也别问我要做什么了。”
郑婕妤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魏贤妃心跳越来越快。
角落处的烛火跳跃,彼此的面容清楚地印在眼底。郑婕妤脸上的狠厉决绝一眼可见。
魏贤妃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迅速涌动的声音,本能地说了一句:“我不想死。”
郑婕妤猛然伸手,握住魏贤妃的手,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近乎疯狂的恨意:“没错,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我们出身勋贵望族,为皇上生养了皇子。凭什么让我们殉葬?我心里不服!”
“我们的儿子们,也绝不肯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
“皇上已经死了,宫里只剩裴皇后和太子。只要除掉他们母子两人,就没人敢对你我动杀心。”
魏贤妃的手心里满是冷汗,身体也不停颤抖起来:“你……你想谋~逆~造~反?”
郑婕妤冷笑连连:“什么谋~逆造~反!这天下是元家的,你我生的儿子也姓元。这龙椅元辰能坐,我们的儿子为什么坐不得!”
“做了藩王,是什么下场,你也该清楚。这十几年里,藩王死的死病的病,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的儿子也得安然活下去!”
“先帝不是一直喜欢皇后和元辰母子吗?那就让他们母子去地下陪着先帝,让他们一家三口到地下团聚。”
魏贤妃心跳如擂鼓,喉咙阵阵发紧,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的容易!宫中内外有一万御林军守着,任谁也翻不起风浪来。”
就算宫外有些人手,也进不了宫廷。
郑婕妤目中满是杀气,声音冷如寒冰:“不管宫外,我们就在宫里动手。我们仔细谋划,在他们母子最没防备的时候骤然动手。只要杀了他们母子两人便可。”
“只要皇后元辰一死,宫里就成了我们的天下。”
没错,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
太子死了,总得另外立新帝。已经成年的皇子,只有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等!
魏贤妃总算稍稍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郑婕妤:“照你这么说,我们合谋动手。若是失败了,你我难逃一死,我们的儿子也得背上谋~逆的重罪!这辈子就都完了!万一成了,到时候让谁坐龙椅?”
郑婕妤淡淡道:“当然是大皇子了。”
魏贤妃:“……”
呸!怎么有脸说出口!
“我要是想骗你,我就说让五皇子坐龙椅。”郑婕妤冷冷说了下去:“这种话,你敢不敢信?”
“我的两个儿子都比五皇子年长。按着朝中立太子的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是按年龄来排,也得是大皇子。大皇子不行,还有四皇子,怎么都轮不到五皇子。”
魏贤妃怒目相视,咬牙道:“你想让自己的儿子做皇帝,自己做太后。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郑婕妤盯着魏贤妃的眼:“你可以活下去,你的儿子会得到最好的一块封地。你可以随你的儿子去封地做你的太妃,安生地过完下半辈子。”
魏贤妃血液再次涌动,声音嘶哑:“我凭什么信你?万一以后你反悔了,出手对付我们母子,该如何?”
郑婕妤冷然道:“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要么什么都不做等死,要么拼一回,为自己搏一条生路。信不信我,你自己选。”
魏贤妃再次被噎得哑口无言。
郑婕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然后,郑婕妤闭上嘴,不再说话。
魏贤妃有些眩晕,用力闭上眼,脑海中如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信不信郑婕妤?她当然不信。
可眼下,想搏出一条生路,唯有两人合谋,三个皇子一起动手,才有成功的可能……
时间一点点滑过。
郑婕妤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好了吗?”
魏贤妃睁开眼,眼中一片赤红,一字一字挤出牙缝:“好!我就信你这一回。要怎么做?你说!”
郑婕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扯起嘴角:“你附耳过来。”
……
一炷香后,郑婕妤悄然离去。
魏贤妃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倒在床榻上。
脑海中依旧一片纷乱。
郑婕妤的计划并不复杂。
裴皇后现在熬得奄奄一息,少说也得在床榻上躺几天。六皇子日夜守灵,同样熬得疲惫不堪。
宫中内外把手得紧,裴皇后和六皇子身边也各有人手,每日饮食都有专人严查。有寿宁公主下毒在点心里的事例在前,想在饮食上动手脚难之又难。
不过,他们总有休息的时候。挑一个他们最疲累的时机,潜到他们母子身边。骤起下杀手。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一同动手,杀了六皇子。
她们两人假借着去探望裴皇后的时机,杀了裴皇后。
宫变历来是最直接也最见效的办法。
皇后和太子一死,宫中定会大乱。大皇子最为年长,理所当然地被拥立为新的太子。
对朝中众臣来说,谁坐在龙椅上,他们就对谁低头诚服。皇子们都是龙子,谁坐龙椅都是元家天下。
宣和帝尸骨未寒,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会对皇后太子下杀手,更不会料到他们会亲自动手。正因如此,才能出其不意一击就中。
魏贤妃闭上眼,一夜未眠。五更天起身去跪灵的时候,魏贤妃面色十分难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好在灵堂里人人脸色难看,她在其中也不算惹眼。
郑婕妤也很快来了,就跪在魏贤妃的身边。
魏贤妃喉咙又开始发紧。郑婕妤迅速瞥了一眼过来,目中露出讥讽。像是在嘲笑魏贤妃有心无胆。
魏贤妃暗暗咬牙,将心一横。
她不想死。
那就搏一回!
第七百一十章 同谋(二)
跪了半日,正午时,魏贤妃体力不支,昏厥了一回。
顾淑妃令人将魏贤妃抬回屋子休息。
魏贤妃身边的宫女红着眼去给五皇子送信。
五皇子听闻亲娘昏厥,心中忧急,立刻前来。到了门外,见了五皇子妃郑氏,五皇子的脸顿时黑了:“你怎么在这儿待着?为何不进去陪着母妃?”
五皇子妃和五皇子夫妻感情冷淡,听到五皇子这般指责自己,委屈不已:“我早就来了,可母妃身边的人不让我进去。我堂堂皇子妃,还得看一个宫女的脸色。殿下也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指责我。”
五皇子根本不耐听这些:“行了,你去跪灵,别在这儿添乱了。”
五皇子妃满腹委屈地被撵走了。
五皇子定定心神,推门而入。
守在床榻边的宫女是魏贤妃心腹,见了五皇子,立刻行礼退了出去。
五皇子快步走到床榻边,目光落在面色惨然的亲娘脸上,一阵悲苦涌上心头,眼眶悄然一红。
就在此时,魏贤妃睁了眼,目光清明,哪有半点昏迷的样子。
五皇子一惊,脱口而出:“母妃在装病?”
时间紧急,魏贤妃无心多说,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见你一面。你附耳过来,我有一桩要事和你说。”
五皇子心里一紧,隐约有了些不妙的预感。
不出所料,他附耳过去后,便听魏贤妃低声说起了“要事”。
五皇子越听越心惊,没等魏贤妃说完,便低声打断了她:“母妃!郑氏说的话,你怎么能信!她根本没存好心!分明是想拿我们母子当枪使。事情成了,得利的是大哥,郑氏能做太后。对我全无好处!”
“父皇已经在遗旨里给我选了藩地,等过两年,我就能去就藩。为何要在此时行此大逆不道又凶险的事?”
他没细想,一番话就这么说出了口。等话出口,才想起一桩要紧事,顿时后悔不已。
果然,魏贤妃眼圈一红,哭了起来:“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亲娘送死不成!”
对五皇子影响不大,对她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不杀了裴皇后母子,她就得为宣和帝殉葬!
她不想死!
五皇子对亲娘颇为孝顺,见魏贤妃哭得伤心,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母妃,我如何忍心看着你殉葬。这是父皇的旨意,当时皇后和太子都跪下求情,可谁也没劝动父皇!”
“他们母子惺惺作态,如何能信。”魏贤妃目中满是恨意:“殉葬一事,说不定就是裴婉清和元辰母子想出来的。”
“他们两个天天在你父皇上身边。尤其是裴婉清,这大半年就没离过你父皇左右。想吹枕边风方便的很。”
“定是她私下哭诉挑唆,让你父皇生出了令我们几个嫔妃殉葬的念头。顾淑妃瑜美人都好好的,连那些没生育过的嫔妃也都安然无事,偏偏就让我们几个殉葬。这一桩事,怎么可能和他们没关联。”
魏贤妃红着眼,边哭便低语:“只凭我们母子两人,想对付皇后太子也没那个能耐。一成可能都没有。和郑氏母子三人合谋动手,至少多了三成把握。”
“你要是心疼我这个亲娘,就应下这桩事。等事成了,我就和你一同去藩地。我们母子以后就能长久地一起生活了。”
成了还好,要是不成,该怎么办?
看着魏贤妃满是希冀的含泪双眼,这句话生生梗在五皇子的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口。
良久,五皇子才咬牙应了下来:“好,为了母妃,我豁出这条命便是。”
做儿子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去死。
魏贤妃热泪盈眶,抱着五皇子哭了一场。
……
这一日下午,郑婕妤也昏倒了一回。
大皇子四皇子同样忧心亲娘,接了消息后,一同来看望亲娘。母子三人在屋子里一个时辰,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裴皇后睡了一天一夜,气血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程锦容一颗心全在裴皇后的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昏倒的魏贤妃和郑婕妤。
太医院里的太医前去为两位嫔妃看诊。她们两人苦熬多日,身体虚弱,昏厥过去也不稀奇,并未惹人疑心。
六皇子日夜守灵,也快撑到极限了。
“殿下一片孝心,在此日夜守灵。也不能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卫国公亲自张口劝说:“万一殿下熬垮了身体,就此病倒,皇上在天之灵也不安心。”
“卫国公言之有理。”靖国公也加入劝说的阵营:“请殿下顾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宫中有诸位皇子,可以轮流守夜。”礼部尚书也张了口。
重臣们一一张口,六皇子只得领了这份好意:“也罢,我今晚去休息两个时辰。”
再多的悲伤痛苦,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跪了半个月,六皇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眼睛早已红肿不堪,全身疲惫,膝盖更是早已疼得麻木了。
六皇子一起身,一旁的贺祈立刻上前,扶住六皇子。
另有二十个东宫侍卫,迅速围拢上前。
五皇子抬头看了一眼,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贺祈的身手就不必说了,他和大皇子四皇子加起来,也不是贺祈的对手。这二十个东宫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个个能以一当十。
不算东宫其余侍卫和宫中的御林军侍卫,只六皇子身边这些人,已经很难应付。想出其不意的杀了六皇子,唯有用计,调开这些侍卫。
裴皇后那一边,生死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六皇子殒命,裴皇后不足为惧。
大皇子四皇子会用什么办法诱六皇子调开侍卫,和他们兄弟独处?
六皇子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到时候,到底该如何动手?
五皇子思绪如飞,脑中转个不停,简直想得脑仁疼。六皇子身边的贺祈,忽地转头看了过来。
五皇子心里一凛,反射性地低头。
“怎么了?”六皇子低声问贺祈。
贺祈收回目光:“没什么。我扶殿下去休息。”
第七百一十一章 警惕
六皇子实在太累了。
贺祈的手结实有力,稳稳地扶着他的胳膊。他靠着贺祈的支撑之力慢慢向前,眼皮几乎克制不住地合到了一起。
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真是没谁了。
贺祈一转头,见到的便是六皇子昏昏欲睡的模样,既好笑又心疼。
这些日子,六皇子日夜守灵,困极了就在灵堂里闭目睡上片刻。每天合眼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别说一个少年郎,就是成年男子也禁不住这般苦熬。
六皇子疲累不堪,贺祈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每日守在六皇子身边,看似松弛,实则警惕至极。一直盯着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人的一举一动。
宣和帝下了那道殉葬的遗旨,是为了裴皇后母子考虑。不过,宣和帝根本没想过,这样的举动会逼得人铤而走险。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人被逼上死路,做殊死一搏也不稀奇。
所以,他从未放松过警惕。
昨天夜里,郑婕妤去了魏贤妃的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才走。
今日正午,魏贤妃昏厥不醒,五皇子前去探望。回来之后,就心神不宁。
今日下午,郑婕妤不偏不巧地也昏倒了,大皇子四皇子一并去探望。他们两个倒没太大异样,不过,看六皇子的次数比平日多了一些。
刚才六皇子起身离开时,大皇子四皇子同时抬头。五皇子也频频看向六皇子。
他们想做什么?
睡得迷迷糊糊的六皇子,被扶着躺到了床榻上,眼都未睁,继续沉沉睡去。
十几个东宫侍卫守在门外,另有五六个和贺祈一同守在寝室里。
贺祈看了熟睡的六皇子一眼,低声叫来一个东宫侍卫,迅速吩咐几句。那个东宫侍卫略一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有百余个身手极高的东宫侍卫悄然而至,各自潜入殿顶或其余的隐秘之处。
另有数十个侍卫,趁着夜色隐藏踪迹,悄然去了椒房殿。
贺祈安排好一切,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右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旦有异动,这柄雪亮锋利的宝刀就会出鞘。
……
“现在什么时辰了?”
裴皇后睡了一天一夜,神智终于慢慢清醒,声音虚弱无力。
一直守在床榻边的程锦容轻声应道:“现在是戌时正。”
双目通红的瑜美人,见裴皇后醒了,心中十分欢喜,忙道:“娘娘昏迷一天一夜,一直未曾进食,现在一定很饿了。臣妾这就令御膳房送些热粥来。”
裴皇后吃力地点点头。
瑜美人颇为识趣,借着传膳一事,起身退了出去。
程锦容这才握住裴皇后的手,低声问道:“娘娘现在感觉如何?”
裴皇后目光茫然,声音微弱:“累,饿。”
她所有的感觉都很迟钝,一片麻木混沌,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她很累,也很饿。
程锦容鼻间酸涩难当,双眸中闪过一丝水光,声音依旧平稳柔和:“待会儿我伺候娘娘喝一碗热粥。娘娘觉得累,就继续睡。”
裴皇后嗯了一声。
过了片刻,裴皇后木然的头脑才清醒了一些,低声问道:“锦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十几日,程锦容一直在灵堂里守着她,几乎寸步未离。她疲累不堪,程锦容也同样疲累。
她倒下了,程锦容不能倒,还得撑着照顾她……
她这个亲娘,未能照顾好女儿,没给过她什么,反而要女儿这般费心费力地照顾伺候。
想及此,裴皇后心里一阵愧疚自责。
程锦容似洞悉了然裴皇后的心思,用和缓温柔的声音轻声安抚裴皇后:“能陪在娘娘身边,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只要娘娘安然无事,我半点不觉辛苦。”
前世,裴皇后在秘密曝露后轻生自尽。
她们母女,甚至未能相认,便已天人永隔。
这一世重生而回,她进宫和亲娘相认,陪伴照顾亲娘。再辛苦她也甘之如饴。
裴皇后鼻间满是酸意,牢牢地握住了程锦容的手,半晌才低声道:“你在宫里陪着我,阿圆阿满见不到亲娘,不知会不会闹腾。”
生了孩子之后,才知道做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是何等牵挂。
程锦容不敢放任自己去思念一双孩子,微笑着说道:“阿圆阿满身边有奶娘丫鬟照顾,还有紫苏,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提起紫苏,裴皇后目光柔和了一些,轻轻嗯了一声。
瑜美人亲自端了热粥来了。
程锦容接过碗,一勺一勺喂进裴皇后口中。温热的粥滑入口中,胃里有了食物,身体也有了热度和力气。
裴皇后示意瑜美人将自己扶着坐起,身后靠着厚厚的被褥。
眼看着裴皇后的精神振作起来,瑜美人心中十分快慰,和程锦容对视一笑。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禀报:“启禀娘娘,魏贤妃娘娘和郑婕妤娘娘一同前来求见。”
她们两个怎么一同来了?
裴皇后略略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也皱了皱眉。
魏贤妃此人算不得宽和,心气颇高,偏偏在后宫被压得一直未曾抬头。说话行事总有些尖酸刻薄。
郑婕妤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她进宫治好了裴皇后的心疾,这后宫还是郑婕妤的天下。这几年,裴皇后有多显赫风光,郑婕妤就有多黯然失落。
郑婕妤对裴皇后的恨意,绝不会少。
宣和帝一道遗旨,她们两个就成了待死之人。她们心里如何怨怼不甘,可想而知。
今晚两人联袂前来,是想做什么?
程锦容心里莫名有了危险的直觉。每次她有了这样的预感,都会发生不好的事。
“娘娘凤体虚弱,情绪不宜过激。”程锦容低声说道:“不如先让两位娘娘回去,等娘娘身体好了,再见她们也不迟。”
裴皇后对程锦容言听计从,点了点头。
传信的宫女领命退下。
在寝宫外等候的魏贤妃和郑婕妤吃了闭门羹,心里同时一沉。
她们两个连裴皇后的面都见不了,还怎么动手?
第七百一十二章 刺杀(一)
魏贤妃看了郑婕妤一眼。
这计划是郑婕妤想出来的。现在第一关就遇到了重挫。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婕妤的举动出人意料。
她在门外跪了下来,扬声哭了起来:“皇后娘娘,臣妾有要事求见。臣妾是将死之人,心中牵挂的,唯有两个儿子。求皇后娘娘垂怜,容臣妾见娘娘。”
哭声凄凉,话语更是卑微乞怜。
魏贤妃顿时红了眼眶,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同跪求哭喊:“娘娘宽厚仁慈,求娘娘见臣妾一面,容臣妾说出死前遗愿。”
魏贤妃一开始还是做戏,只哭喊了几声,心里的痛苦不甘就涌了上来。
都是皇上的女人。裴婉清是中宫皇后,被宣和帝捧在掌心。她们便是裴婉清脚下的尘泥。裴婉清很快就是太后,她们却连老死后宫的资格都没有。
凭什么?
苍天为何这般不公?
她不想死,她想活。
她们陷入绝境,为了一条生路,不得不殊死一搏。
她恨裴皇后,更恨宣和帝。宣和帝死了,所有的恨意,很自然地汇聚到了裴皇后一个人身上。
魏贤妃原本紧张又害怕,现在被一腔愤怒和恨意填满。心里的那份恐惧,也被悄然驱散。
……
悲凉凄厉的哭喊声,穿透了厚实的门板,传进裴皇后的耳中。
裴皇后心中本就有些愧意,听到两人的哭喊声,那份愧意瞬间升到了顶点。
“让她们进来吧!”裴皇后低声叹息:“本宫听一听她们说什么。”
程锦容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浓厚。
裴皇后要见郑婕妤魏贤妃,谁也不便阻拦。程锦容心念电转,轻声进言:“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先令武使宫女们进来,再宣召两位娘娘吧!”
身在后宫的嫔妃们,身边皆有武使宫女。这些武使宫女,皆自小习武,身手不弱。平日负责保护主子安危。
裴皇后身边的武使宫女,共有八个。此时都在寝室外守着。
裴皇后点点头。
八个武使宫女很快应召而至,分别守在裴皇后的凤榻边。再加上程锦容和瑜美人,裴皇后身边足有十个人守着。
然后,嗓子都快哭哑了的郑婕妤魏贤妃进了寝室。
郑婕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魏贤妃也是满面涕泪。两人没了身为宫妃的优雅自持,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
“娘娘终于肯见臣妾了。臣妾给娘娘磕头谢恩。”郑婕妤颤巍巍地在床榻外两米处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头已有了血迹。
魏贤妃受了这等悲壮气氛的渲染,也跟着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或许是磕头的力度太大了,头上的发髻散乱了一缕,发髻上的发钗也跟着颤了一颤。
程锦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支发钗上。
此时是宣和帝的丧期,所有守灵的嫔妃都身着素服,头上的金钗玉簪也都除下了。魏贤妃今日戴的是一支银钗。郑婕妤的发髻上同样簪了一支银钗。
发钗式样简单,没什么可说的。银钗的钗身被簪在发髻中,看不出长短。
“娘娘,臣妾心里有话,实在不吐不快。”郑婕妤哭着说道:“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了去地下伺候陪伴皇上,也是天经地义。”
“臣妾放不下的,是两个儿子。”
“等臣妾死后,求娘娘将大皇子四皇子视如己出,好好教导他们两人。臣妾先谢过娘娘了。”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力磕头。额头很快被磕破,渗出一片血迹。
魏贤妃也是泪眼婆娑,哽咽不已:“大皇子有子有女,四皇子也有了子嗣。可怜五皇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连个子嗣都没有。”
“儿子是娘的心头肉,臣妾实在放心不下他。等过了孝期,求娘娘给他挑一个好生养的侧妃。等五皇子有了子嗣,臣妾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郑婕妤和魏贤妃的悲惨不是装出来的,也格外有感染力。
女子大多心软易感。瑜美人已红了眼眶,扭过头擦拭泪水。八个武使宫女也目露哀戚和怜悯。
裴皇后想到已离世的宣和帝,眼眶也红了。
唯有程锦容,依旧冷静。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郑婕妤和魏贤妃。
郑婕妤一边磕头一边靠近凤榻,魏贤妃在哭泣中挪动膝盖,也越来越近。眼看着就剩下一臂的距离。
不对劲!
她们在有意靠近裴皇后!
她们不是来哭诉哀求,而是心存不轨,要对裴皇后下杀手!
程锦容瞳孔骤然睁大,厉声喊道:“快将她们拦下!”
话音还未落,郑婕妤和魏贤妃一同飞扑到床榻边,目中同时露出狠厉的凶光。两人同时拔出发髻上的发钗。
钗头是普通的银钗式样,钗身却是特制的,长约三寸。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打制而成,十分坚硬,钗身细细的,锋利无比。
魏贤妃咬牙切齿,手里的发钗狠狠刺向裴皇后的胸口。
郑婕妤面容狰狞,拼尽全力,手中的发钗迅疾刺向裴皇后的喉咙。
那道寒光一旦刺入喉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裴皇后。
她当然骗了魏贤妃。
什么同谋,什么殊死一搏,不过是为了骗魏贤妃母子入局。她要杀了裴皇后和六皇子,还要让魏贤妃母子来背这个黑锅。
弑杀太子的皇子,绝不可能被立为太子。宫里还有年少的七皇子八皇子,臣子们不是非选拥立大皇子不可。
所以,杀裴皇后母子的主谋,必须也只能是魏贤妃五皇子这对母子。
等六皇子死了,大皇子四皇子兄弟联手,将五皇子一并杀了。然后,便可将此事都推到五皇子身上。
他们兄弟两个,奋力救六皇子性命,可惜“迟了一步”。
而魏贤妃,“哄骗”她一同合谋刺杀裴皇后。她一时被恨意冲昏头脑。在裴皇后死后,便自尽身亡。
魏贤妃百口莫辩,就成了主谋。
这个计划里,她从头至尾都没给自己留活路。
想争夺帝位,免不了要死人。只要她的儿子能坐上龙椅,她就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
第七百一十三章 刺杀(二)
睡得正熟的六皇子骤然醒了,猛地坐直了身体,额间冷汗涔涔。
原本闭目养神的贺祈,立刻睁开眼,起身到了床榻边:“殿下怎么了?”
六皇子熬的眼窝深陷,俊脸清瘦憔悴,声音嘶哑:“我刚才忽然做了一个噩梦,母后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
“母后一脚踩空,忽然掉了下去。我大骇之下,扑上前要救母后。却和母后一同掉落进深渊里。”
这个梦境实在太真实太可怕了。
想到那种骤然跌落深渊的恐惧,六皇子呼吸急促,心有余悸。
贺祈目光一闪,沉声安慰道:“殿下别慌别怕。这不过是个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一定是太过忧心皇后娘娘了。”
六皇子苦笑着叹了一声:“母后身体一直虚弱,这般日夜跪灵,连我都吃不消,更别说母后了。”
“可恨我分身乏术,明知母后昏厥不醒,却不能陪伴在母后身边。”
贺祈继续安慰:“殿下要为皇上跪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阿容照顾皇后娘娘,殿下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倒也是。
对裴皇后来说,有程锦容在身边陪伴,是最大的安慰。
六皇子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看向百般安慰自己的贺祈,一句姐夫差点冲口而出。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话到嘴边生生改了:“这些时日,贺统领也没能合眼,委实辛苦。我身边有这么多人守着,贺统领也去睡会儿吧!”
这才第十六天。
还有三十多天要熬,不好好休息谁也熬不过去。
贺祈想到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他们,如何放心得下,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还能撑得住。殿下先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虽然这么想有些对不住姐夫。不过,有姐夫在,他心里真的踏实安稳。
六皇子在心里默默给姐夫记了一笔功劳,正要说什么,门外忽地响起了异样的声响。
贺祈十分警觉,不假思索地抽出腰间长刀,沉声喝问:“去看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一个东宫侍卫张口应下,迅速走了出去。很快便回来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一同来了。说是有一桩要事和殿下说。”
……
六皇子一愣,看向贺祈。
贺祈没有越俎代庖。
六皇子是太子,也将是大楚的新帝。六皇子再信任他,他也不能代六皇子做决定。
他是忠臣良将,绝不是染指皇权的权臣。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是虚言。六皇子再年少性情再温厚,等日后坐上龙椅成了天子,性情脾气也会发生变化。他不能将一切都寄托在天子的良心上。
这其中的微妙尺度,很难把握。贺祈心中自有一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清清楚楚。
六皇子略一犹豫说道:“孤今日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侍卫应声而退。
过了片刻,侍卫再次进来禀报:“几位殿下说,这件事十分要紧,一定要现在告诉殿下。”
六皇子沉默了。
他对几个兄长的感情很复杂。
从感情上来说,他希望兄弟和睦手足情深。可事实上,从他得了父皇青睐的那一天起,就成了皇兄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说别人,“一母同胞”的嫡出兄长就是最嫉恨他的那一个。不惜利用寿宁公主来算计他,甚至连父皇母后也不放过。
寿宁公主临死前的疯狂,深深镌刻进了他的脑海中。自那一日起,他心里那层脉脉温情的面纱就被残忍地刺破,露出皇权无情的惨烈真容。
他对几位兄长的提防戒备,也越来越浓。
“有时候想想,真是荒谬。”六皇子喃喃低语:“明明我们是亲兄弟,应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就像裴璋和裴珏一样,相扶相持,手足情深。”
“可是,我已经没办法信任他们了。”
“我会在心里想,他们靠近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嫉恨欲狂。他们会否在背地里算计我对付我。”
“我以前觉得父皇太过多疑,信不过任何人。现在轮到我了,还没坐上龙椅,我已经开始想东想西疑神疑鬼,是不是特别可笑?”
原来,皇权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最厌恶的模样。
贺祈怜惜地看着自厌自弃的六皇子一眼,低声说道:“殿下要是不想见他们,不见就是。”
身为太子,身为大楚未来的天子,完全可以再任性一点。
六皇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很快打起精神来:“还是见一见吧!父皇下旨,令贤妃娘娘几人殉葬。几位皇兄要承受丧母的痛苦,心里不知何等憋闷难受。”
“他们现在来见我,无非是想私下求我,想办法保全贤妃她们的性命。”
先帝遗旨,当然不能改。
不过,真的想救魏贤妃郑婕妤她们四个,也不是全无办法。可以用假死之计,令她们当众服下“毒酒”,再悄悄送出宫去。以后,她们没了宫妃的身份,重新换个姓名身份远离京城。
他这个天子不追究,哪个臣子会多事追究这些?
这么做,有些对不住一心为他考虑打算的父皇。可是,他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四条性命这般陨落,也不忍兄弟们同时没了亲娘。
跪灵这些天,他一直在心里默默盘算此事。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一来是没机会,二来是这桩事得做得极其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皇兄们心中忧虑焦急,这份心情他能体谅。今晚他们既是来了,他索性先透些口风,也能安一安他们的心。
六皇子这样想着,心情轻松了几分,低声对贺祈说道:“待会儿我和皇兄们说的事,你听了一定很惊讶。”
六皇子哭灵多日,难得今日有了一丝笑意。
贺祈挑了挑眉,目光掠过六皇子的脸:“殿下想说什么?”
六皇子扯了扯嘴角:“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门被推开。
大皇子第一个走了进来,四皇子五皇子紧随其后。
第七百一十四章 刺杀(三)
六皇子日夜守灵,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硬撑着和六皇子一同守灵,每天合眼的时辰不超过两个时辰。熬了半个月,一个赛一个面色难看。
尤其是大皇子,这些日子哭得太多了,一双眼睛通红。一张口,声音似被砂砾碾过一般粗哑:“六弟,我们兄弟三人一同来找你,是有一桩要紧事和你说。”
然后,目光扫过一众东宫侍卫:“我们兄弟说话,让他们都退下吧!”
亲兄弟在一起说话,有这么多侍卫旁听确实不合适。
他要说的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六皇子略一点头,吩咐众侍卫退下。
侍卫们都退了出去,唯有贺祈一动未动。
四皇子瞥了贺祈一眼,沉声道:“贺统领,你也退下。”
贺祈神色未变,声音淡淡:“我是太子殿下的侍卫统领,负责保护殿下安危,不能擅离殿下左右。”
六皇子很自然地接过话茬:“几位兄长不必多虑。贺祈口风极紧,绝不会将我们所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五皇子心里一沉。
贺祈身手极高,是他们刺杀六皇子最大的障碍。他们要一击就中,必须支开贺祈。否则,任由贺祈留下,便是杀了六皇子,也不可能在几个回合里杀了贺祈灭口……
五皇子下意识地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早料到贺祈不好打发,压低声音说道:“六弟,我今日要和你说的,事关母后的一桩天大的隐秘,不能让任何外人知晓……”
话还没说完,六皇子骤然变了脸色。
就连贺祈心里也陡然一沉。
大皇子到底知道了什么?
莫非他查探到了裴皇后的身份之秘?
……
大皇子敏锐地察觉到六皇子的神色变化,眼角余光瞄到贺祈也变了脸色,大皇子心里悄然一动。
刺杀六皇子裴皇后一事,是郑婕妤的主意,也正合他的心意。
二皇子疯了,父皇死了,再除了小六,这皇位和大楚江山都是他的。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他甘愿冒极高的风险,将所有的赌注都压上。
败了就是一个死。成了,他就是大楚天子。
这一计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骤起刺杀。要支开六皇子身边所有的侍卫。贺祈的难缠,早在大皇子预料之中。所以,他苦思冥想,才想出了“无中生有”这一计。借着捏造裴皇后的“隐秘”一事,支开贺祈。
可此时,六皇子和贺祈的反应实在出人意料……难道,裴皇后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大皇子心跳加速,脑中思绪如电,面上露出沉痛又复杂的神情:“贺统领,此事涉及母后,也牵连到了六弟。你暂且退下吧!”
贺祈心底动摇,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此时彻底冷静沉稳下来。
贺祈直视着大皇子,淡淡道:“承蒙太子殿下信任,对我从无隐瞒。大皇子殿下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大皇子:“……”
大皇子的脸瞬间扭曲,目中闪过骇人的杀气。右手一抖,袖中的匕首滑入掌心。猛然刺向六皇子的胸膛。
四皇子五皇子也骤然发难,猛地扑向六皇子。他们的右手中各自多了一把匕首,匕首锋利无比,还闪着令人心惊的蓝幽幽的光芒。
显然,这匕首上有毒。
六皇子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应对。面对三把同时刺向自己的利刃,六皇子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我命休矣。
谁也想不到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人会联手刺杀六皇子!
谁也料不到他们会胆大包天亲自动手!
……
不好!
贺祈身体的本能反应极快,瞬间抽出手中长刀。刀光一闪,迅疾劈落,爆起一道血光。
四皇子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贺祈一刀砍断了他的右手。右手带着血光和匕首一同掉了下去。
贺祈无暇去看四皇子如何,出腿踹向五皇子,又狠又准地踢中了五皇子的右腿。这一腿用尽了贺祈的力气,五皇子右腿骤然剧痛,不用看也知道是被踹断了。飞扑的姿势也歪了一歪。
六皇子在震惊中做出本能反应,迅疾闪避,让过了五皇子手中的利刃。
可还有紧接而来的大皇子。
大皇子看也没看被贺祈斩断手腕惨叫声震天的四皇子,也未看被踹断了右腿的五皇子。他的眼紧盯着六皇子,随着六皇子的闪避变幻身形,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中了六皇子的肩膀。
虽然刺中的不是不是要害,不能一击毙命,大皇子心中依旧狂喜不已。
这匕首上有剧毒,见血封喉。
小六死定了!
六皇子左肩血流如注,火辣辣地一阵剧痛,面色惨然。
“快来人,救太子殿下!”贺祈面色如冰,厉声暴喝。一边挥刀砍向大皇子。大皇子迅疾后退,以手中匕首挡了这一刀。
大皇子手中的匕首,绝不是等闲之物,锋利无匹。贺祈全力施为之下,竟然未能劈断这把匕首。只将大皇子震得胳膊发麻,半边身体也一同发麻,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四皇子疼得满地打滚,五皇子倒是狠人,拼着剧痛的右腿,转身再次扑向六皇子。
六皇子忍着左肩的剧痛闪躲,此时也顾不得狼狈不狼狈了。就地一滚,先滚进床榻下躲起来。
五皇子还待冲进床榻上杀人,贺祈已悍然扔出手中长刀。
长刀在半空中划过冷厉的光影,从后背直接没入五皇子的体内,然后从胸膛贯穿而出。带出一片血光。
五皇子一声惨呼,颓然倒在了地上,手中匕首也落了地。
躲在床榻下的六皇子,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的尸首倒在自己眼前。
五皇子死前的脸孔十分狰狞,一双眼睁得老大,一派死不瞑目。
六皇子不知是自己的伤势太重太疼,还是心中更痛。
他们是手足兄弟,父皇死了才半个月,尸身还没下葬。为了皇位,他们竟同谋合流,亲自动手刺杀他个弟弟。
皇权就这么诱人吗?
皇位就这么重要吗?
六皇子眼前一阵模糊,意识陷入昏迷。
……
第七百一十五章 刺杀(四)
这一幕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眨了几次眼的功夫。
守在寝宫外的东宫侍卫听闻第一声惊呼,就已知道不妙,踹开门飞扑而至。
二十个东宫侍卫一起动手,将大皇子和惨呼连连的四皇子围拢在中间。大皇子狼狈地坐在地上,四皇子右腕的鲜血流个不停。
两人同时被二十把长刀指着,动弹不得。
这次刺杀,到底是功亏一篑。要不是贺祈,他们定能联手杀了六皇子,再杀了五皇子。联手将黑锅推到五皇子的身上。
真是可惜!
六皇子就是毒发身亡,他们也逃不了一个刺杀太子的重罪。
已经气绝身亡的五皇子,趴在地上,身下一滩骇人的血迹。
而六皇子,此时已经毒发昏迷。
贺祈飞身闪到床榻边,将昏迷的六皇子抱出来放在床榻上,迅疾取出怀中两个瓷瓶。
其中一个放的是保命的参丸,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续命保命。这是程锦容和杜提点一同配置出来的续命良药。贺祈一直随身带着。当年在边关时,就是靠着大半瓶的参丸保住了贺淞的一条命。
现在这个瓶子里还剩三颗参丸。贺祈毫不犹豫地将参丸都塞入六皇子口中。六皇子昏迷不醒,没法吞咽。贺祈便用力捏住六皇子的下巴,令参丸滑入喉咙里。
另一个瓷瓶里放的是解毒药丸。
这也是程锦容亲自配制的。当日寿宁公主在点心里下毒,宣和帝裴皇后不慎中毒。事后程锦容便配制了这么一瓶解毒药丸。能在毒发时护住心脉。
贺祈面色沉凝,将半瓶的解毒药丸用同样的法子塞入六皇子的口中,头也不回地下令:“来人,立刻去请杜提点和众太医前来。”
万幸太医们就在保和殿内,一召便至。
杜提点领着太医们进来,见到这一幕惨状,心里同时一紧。
宣和帝尸骨未寒,保和殿里就祸起萧墙,手足相残。要是宣和帝在天之灵有知,怕是要被气得再活过来。
“杜提点,太子殿下中了剧毒。”贺祈面冷如水,目中闪着愤怒的寒光:“我刚才塞了数颗参丸和解毒药丸。”
杜提点立刻将心中杂念挥开,迅疾上前,略一查探,神色也凝重起来。
杜提点一句话都没说,立刻为六皇子施针放血疗毒。一边张口说了药方,周太医挥笔如风,将解毒药方记下。驱毒的药包,也得立刻准备。
太医们忙成一团,贺祈暂时帮不上忙,稍稍退后两步。
他心里忧急如焚,面上强自冷静镇定。
他有了提防戒备,却也没想到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竟如此丧心病狂,亲自对六皇子下毒手!
现在再懊悔自责,也迟了。只盼着六皇子有真龙天子的气运,能熬过这一劫。
……
在这样的情形下,四皇子的惨呼声和大皇子忽然发出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贺祈转头,冷冷地看了过去。
四皇子承受不住断腕之痛,也因流血过多,惨呼声渐渐微弱,眼看着快要昏迷不省人事。大皇子丝毫不顾身边的胞弟死活,兀自扯着嘴角笑得畅快。
贺祈目中闪过杀气。
大皇子看着贺祈,继续笑:“贺祈,要不是你从中作梗,五弟也不会枉死了。”
贺祈冷冷道:“死到临头,你还有说话的心情,这份胆魄,倒是令我刮目相看。”
大皇子仰头长笑:“成王败寇,输赢我都认。就像当日元泰铤而走险,利用寿宁给父皇母后小六下毒。要是他成功了,坐龙椅的人就是他。”
“今日我要是成功了,这大楚江山就是我的。便是不成,杀了元辰,我心里也痛快解气的很!”
“父皇最器重最疼爱的儿子,一直都是我。父皇亲自教导我骑射武艺,早早将我带进了保和殿。父皇对嫡出的元泰,也不及对我好。”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会是太子。除了元泰,我没将任何人放在眼底。”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横里杀出一个元辰来!”
“短短三年,父皇的心就都偏到了元辰的身上。早早立他做了太子,让我们几个对他低头诚服。就连临死了,叮嘱我们兄弟的,还是尽心辅佐元辰登基为帝。”
“给我们兄弟选的封地,都在偏远荒凉之地。我的封地也没好哪儿去,穷山僻壤。这就是偏爱我多年的父皇!偏心一个儿子的时候,事事为他着想考虑。没被他放在心上的,只配得到这么一块封地。”
“我不甘心!四弟五弟也同样不甘心。”
“都是父皇的儿子,我们几个还是兄长,凭什么我们要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低头?除了嫡出的身份,他有什么能胜过我们的地方?”
“想不到吧!我们几个兄长,要联手杀了他。他刚才震惊又痛苦的眼神,真是令我畅快至极。”
“你们救不了他!这匕首上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毒发攻心,根本救不回来。这种剧毒,我一直秘密藏在母妃的寝宫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都说人有在天之灵。父皇还没下葬,应该也看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了。他是不是恨得要活过来,生吃了我的心都有!哈哈哈哈!”
大皇子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哈哈大笑,几近癫狂。
东宫侍卫们心中恨极了大皇子,几乎控制不住地想挥刀杀了他。
奈何大皇子身份贵重,便是犯下谋逆重罪,也得等六皇子醒了才能处置。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如此猖狂,简直恨得人咬牙切齿!
贺祈面无表情,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大皇子:“趁着能笑,殿下只管笑吧!很快,殿下就没机会笑了。”
大皇子目中闪过莫名的亮光:“贺祈,我告诉你,母妃和魏贤妃一同去了椒房殿。”
什么?
贺祈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突突一跳。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踉跄着跑了进来,尚未看清寝宫里的惨状,便哭道:“皇后娘娘遇刺!瑜美人和程太医都受了重伤!请太医们立刻去椒房殿。”
第七百一十六章 重伤(一)
什么?
众人面色一变。
没人看得清贺祈的动作。一眨眼,贺祈已冲到了那个宫女面前:“你说什么?谁受了重伤?”
这个宫女,正是裴皇后身边的武使宫女之一。此时双目通红,痛哭不已:“郑婕妤和魏贤妃一同去见皇后娘娘,哭诉求情间,骤起伤人。”
“程太医和瑜美人离得最近。为了救皇后娘娘,程太医奋不顾身,飞扑过去护着娘娘。胸口被刺得很深。瑜美人也替娘娘挨了一下……”
贺祈脑中轰地一声,眼睛顿时就红了。就如要噬人的猛兽一般。
他此刻终于体会到了程锦容当日的痛苦。
最在意的人危在旦夕,程锦容不能先扑到亲娘身边,而是要先为宣和帝看诊。现在他也是一样。
六皇子情形危急,他身为东宫侍卫统领,不能离开六皇子半步。明知程锦容此时身受重伤,他也不能抛下一切去她身边。
贺祈将心头翻涌的焦灼痛苦按捺下去,倏忽转头:“周太医李太医,烦请你们前去为瑜美人和程太医疗伤。”
论医术,杜提点最为高明。眼下正是六皇子最危急的时候,杜提点无暇分身。接下来,便属周太医和李太医的医术最好了。
周太医和李太医匆匆应下,各自拎着药箱前去椒房殿。
贺祈目送周太医李太医的身影远去,鼻间满是酸涩苦楚。
偏偏大皇子在此时长叹了一声:“母妃和魏贤妃也是功亏一篑,没能行刺成功,只重伤了瑜美人和程锦容,真是可惜……”
嘭地一声闷响,大皇子被一拳重重打在脸上,鼻梁骨一阵剧痛,张口哇啦吐出一口鲜血,顺带吐出一颗牙齿。
贺祈的动作快得惊人,这一拳过后,又将惨呼不已的大皇子横空拎起。第二拳打中了大皇子的腹部。
大皇子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满面鲜血,惨呼连连。
东宫侍卫们只做没看见,各自默默闪让出一小片空地。
贺祈一腔怒火,全部倾注到了拳头上。一拳下去,大皇子疼得直抽抽,几拳下去,就将大皇子打得半死不活。
再这么下去,只怕要生生将大皇子打死了。
一个东宫侍卫忍不住出言提醒:“贺统领!”
大皇子再该死,也不能这般生生将他打死。
贺祈动作一顿,目中杀意未褪,冰冷得令人心寒。他将满身是伤满脸鲜血的大皇子拎至眼前,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容有个三长两短,我亲自动手杀了你!”
大皇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贺祈将大皇子重重扔在地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也不知撞到了何处,大皇子又是一声凄厉惨叫。
不过,谁也没有同情大皇子。
这等心肠恶毒之人,对自己的嫡母和亲兄弟都下得了毒手,死有余辜。只是眼下六皇子还未脱离险境,这一笔账迟早要算个清楚。
贺祈深呼吸几口气,张口叫了东宫侍卫们前来:“你们立刻去请卫国公靖国公和三侯过来。六部尚书也一并前来。”
出了行刺太子的大事,且死了一个五皇子伤了一个四皇子,裴皇后同时遇刺。如此惊天大事,必须让重臣们知道。
东宫侍卫们沉声领命,迅速退了出去。
……
周太医李太医面色沉凝,匆匆赶往椒房殿。
正月里寒风料峭,春夜里的风更是冷得刺骨。
“大楚建朝百余年,还从没有过皇子刺杀太子的先例。”周太医一边快走一边低声说道:“宫妃联手行刺皇后,更是前所未有。”
李太医低声叹道:“可不是么?皇上尸骨还没下葬,宫中就乱成了一团。太子能熬过这一关还好,万一毒发救不回来,后面还有的乱。”
皇位交替,历来伴随着争斗。
不过,像今日这般惨烈的,可谓前所未有。
“程太医和瑜美人对皇后娘娘实在忠心。”周太医越走越快,口中说话也未耽搁:“若没有她们两人为娘娘挡下了刺杀,以娘娘孱弱的凤体,怕是难逃一劫。”
李太医几乎快小跑了:“别说了,我们先去救人。”
周太医也不吭声了,和李太医一同跑进了椒房殿。
刚踏进裴皇后的寝宫,浓烈的血腥气冲入两位太医的鼻息间。
周太医李太医目光一扫,几乎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郑婕妤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细长的银钗插在喉咙处,脖颈边满是血迹,已经气绝身亡。
魏贤妃还没死,不过,也就剩一口气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边。
瑜美人手臂被刺透,衣袖已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如纸。
而程锦容,伤势更是凶险,竟伤在胸口处。鲜血从伤口涌出来,白色的素服被鲜血染得通红。
不过,她依旧撑着没有昏迷,低声吩咐武使宫女从药箱里取出止血药粉洒在自己的伤处。
裴皇后惨白着一张脸,泪水簌簌:“来人,快来人救救锦容。”
片刻前凶险的一幕,在裴皇后脑海中历历在目。
谁也没料到郑婕妤和魏贤妃会暴起伤人。那一瞬间,她看着两双被恨意扭曲的眼睛,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千钧一发之刻,是程锦容冲上前护着她,代她受了一击。
床榻边的瑜美人,反应也十分快,扑过来,以手臂挡住了魏贤妃手中的银钗。
她安然无事,程锦容和瑜美人却同时受了重伤。
武使宫女们冲上前,将状若疯狂的郑婕妤和魏贤妃拦下。魏贤妃被制服,郑婕妤趁着混乱用锋利的银钗刺破自己的喉咙,片刻间就死了。
她根本无暇去看自尽的郑婕妤,也顾不上怒骂魏贤妃。她的心思,都在受伤的程锦容身上。
“锦容,你一定要撑住。”裴皇后颤抖着握住程锦容的手,声音同样颤抖个不停,泪水不停滑落。
锦容,你千万不能有事。
程锦容一直撑着没有昏倒。她的面颊因失血而苍白,眉间因痛楚紧蹙,声音虚弱:“娘娘别怕,我能撑得住。”
就在此时,周太医李太医跑了进来。
裴皇后立刻高呼:“快些来救锦容。”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重伤(二)
周太医李太医无暇行礼,各自冲上前。李太医为瑜美人疗伤,周太医则为程锦容急救治伤。
瑜美人伤势虽重,到底于性命无碍。李太医很快松了一口气。
程锦容的伤势比瑜美人重得多。周太医迅速以利剪剪开伤处的衣服,露出的伤口不大,鲜血却涌得急。止血药粉敷上去,很快被鲜血冲开。
万幸行刺的银钗上没有毒,流出的血迹是鲜红的。
周太医动作飞快,继续为程锦容止血疗伤。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程锦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魏贤妃和郑婕妤一同行刺裴皇后,大皇子他们几个,定然会对六皇子下手!
周太医神色凝重,手下未停,一边低声对强自硬撑的程锦容说道:“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三人联手行刺太子殿下,殿下受了伤,提点大人正为殿下疗伤。”
太子殿下中毒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脑海中一片混沌的裴皇后,听了周太医的话,霍然一惊:“你说什么?小六也受伤了?”
伏在地上的魏贤妃,吃力地转过头,竖长耳朵。
周太医低声答道:“是,太子殿下受了伤。大皇子和四皇子已经被制服,五皇子被贺统领当场击杀!”
此话一入耳,魏贤妃脑中轰地一声,如雷炸开。
魏贤妃猛地挣扎起来,口中怒吼:“胡说!我的儿子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快些放开我,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她的儿子怎么会死。
她的元康一定还好好活着,这个周太医是故意信口胡说。
几个武使宫女毫不怜惜地将她制服,她别说起身,就是想动一动手指都不可能。口中也被塞了一团布,呜呜呜呜个不停,什么也喊不出口了。
裴皇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没等迈步,又忧急地看向程锦容。
手心手背都是肉。六皇子生死不知,程锦容也为她受了重伤。她怎么忍心抛下重伤的女儿。
程锦容眼前一阵阵模糊,看人影已经不清楚了,勉强挤出几个字:“微臣无事,娘娘快些去看殿下。”
六皇子受伤更重,而且,他是大楚太子,身份贵重远胜过一个太医。裴皇后留在她身边,根本不合情理。
裴皇后眼眶红了,她咬咬牙,低声道:“周太医,你一定要救锦容。”
周太医无暇抬头,张口应下:“娘娘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治好程太医的伤。”
裴皇后这才转身,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去。
转身的刹那,裴皇后眼角满是泪痕。
程锦容已经撑到了极限,在裴皇后走后,终于闭目昏了过去。
……
卫国公靖国公年龄大了,在几日前就熬不住了,每日天黑之后,就去屋中歇下。几位尚书大人,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岁,年龄最大的工部尚书已近七旬。精力就更不济了。早早回屋睡下了。
当他们被前来送信的东宫侍卫们惊醒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不快。
等听到东宫侍卫们禀报的事情之后,一众重臣们齐齐骇然。根本顾不及仪容,立刻冲出了屋子,冲向太子殿下的寝室。
最重礼仪的周尚书,在慌忙之下穿错了鞋,两只脚上的鞋子根本不一样。
不过,此时谁也顾不得这些。
众臣中以平西侯动作最迅捷,第一个抢进了寝宫。紧接着是镇远候和晋宁侯。卫国公靖国公和其余几位尚书,稍慢了一步,也很快进了寝室里。
当看到太子寝室里的惨状时,众臣都红了眼,快步围拢到六皇子身边。
六皇子身边被太医们环绕,杜提点一直俯头急救,无暇抬头更没时间回应卫国公的问话:“太子殿下现在到底如何了?”
杜提点无暇出声,一旁的太医斟酌着代为回答:“匕首上有剧毒,太子殿下身上的伤势不重,却身中剧毒。”
“万幸贺统领眼疾手快,在最快的时间里给太子殿下服下了参丸和解毒药丸。提点大人全力施为,或许能抢回殿下的性命。”
众臣心里一沉。
这一番话说的委婉,细细一想,却令人心惊。
身中剧毒,毒发攻心,还能救得回来吗?
平西侯目中满是怒火,咬牙怒骂道:“皇上尸骨未寒,他们几个就合谋行刺太子殿下。简直就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尚书是六皇子太傅,也是最先支持六皇子为储君的文臣。此时见六皇子奄奄一息,也红了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忠不孝不悌不仁,根本不配为人!”
户部梁尚书也痛骂不已。
宣和帝死前下旨,令梁府嫡长孙女赐婚太子殿下。要是太子殿下有个好歹,宫中朝堂动荡不说,他的孙女该怎么办?
卫国公竭力忍着没骂出口,目中怒火汹汹。
唯有镇远候,看着死去的五皇子,心痛不已。
他是魏贤妃的兄长,是五皇子嫡亲的舅舅。五皇子这般惨死,他心里绝不好受。
更难受的人是晋宁侯。
想想几年前,郑婕妤还是宠冠后宫的郑皇贵妃。大皇子是宣和帝最喜爱的儿子。晋宁侯口中不提,其实心里已经认定了大皇子会做太子。晋宁侯府也将成为太子外家,显赫风光更胜从前。
没想到,短短几年间,裴皇后得了宣和帝的宠爱,六皇子绽放光芒,大皇子母子都被压得黯淡无光。
做不了太子也罢,两人都是皇子,日后就藩为一地藩王,也有一世富贵。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皇子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亲爹的尸首还在棺木里尚未下葬,就对胞弟下了杀手。
更惨的是,刺杀没成功,倒将自己都陪进去了。
晋宁侯的目光又飘到了五皇子的尸首上,心中又是一痛。
女婿就这么死了,他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办?
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很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裴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裴皇后满面惨然满眼泪水,众臣心中也觉恻然,一同拱手行礼:“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略一点头,快步走上前。
第七百一十八章 狠厉
太医们稍稍让开位置,裴皇后在床榻边坐下。
六皇子毒发,俊秀的脸孔蒙上了一层黑气,嘴唇也发黑。
杜提点在为六皇子施针驱毒。六皇子口中不时溢血。血液也是黑色的,滴落在脖颈边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到了此时,裴皇后反而哭不出来了。
她沉默着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六皇子的手。似想将自己体内所有残存的温暖,都传到六皇子的身体里。
老天爷从来不肯善待她。
被逼着和丈夫女儿分别,被逼着进宫做替身。熬了十几年,才和女儿相认,也终于敞开心扉接纳儿子。
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宣和帝就知道了她的身世隐秘。她不得不做出最痛苦的选择,逼着自己抛下过往的一切,和宣和帝做夫妻。
然后,宣和帝也死了。
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劲来,就面临了人生中最惨厉的一幕。
她的女儿身受重伤,她的儿子身中剧毒。
该死的老天爷,到底要将她逼到何等境地?
裴皇后手下用力,将六皇子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
卫国公看着纤瘦憔悴得快脱了行迹的裴皇后,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太子殿下一定能熬过这一劫。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
裴皇后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超乎想象,话语里透出的杀意令人屏息:“放心,本宫能撑得住。小六能救回这条命最好。若有个差错,本宫就将他们兄弟千刀万剐,为小六偿命!”
也为锦容偿命。
如此冷厉的话,出自素来温柔贤良的裴皇后之口,有种强烈的反差,也更令人心惊。
永远不能小觑一个女人。尤其是孩子受伤悲痛不已的母亲。
卫国公等人心中一凛。
没等众人张口,裴皇后又冷冷下旨:“来人,立刻将大皇子四皇子关进宫中天牢,将五皇子的尸首也抬进天牢,令人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们兄弟半步。”
“传本宫口谕,将大皇子妃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及皇孙皇孙女一并关进天牢里。几位皇子身边的侍卫亲兵,一律严刑拷问。将行刺一事审问个清楚明白。”
六皇子没醒之前,这样处置也是应该的。
卫国公略一犹豫,低声道:“娘娘心中悲痛,臣等感同身受。只是,眼下还是先帝丧期。总得有人为先帝跪灵……”
裴皇后这一道凤旨,连皇子妃和皇孙皇孙女们都下了天牢。宣和帝的灵堂里可就空了一半。
裴皇后转头,看了卫国公一眼:“皇上若是在天有灵,亲眼看到他们兄弟三个联手刺杀太子,看到魏贤妃郑婕妤行刺本宫,想来也会赞成本宫这般处置。”
什么?
魏贤妃郑婕妤去行刺裴皇后了?他们母子都疯了不成!
卫国公一阵错愕,众臣也被震住了。
裴皇后的双眸赤红,缓缓说了下去:“本宫自问没有薄待他们母子之处。皇上驾崩前下遗旨,令魏贤妃等人殉葬,本宫心中不忍,跪下为她们求情。当时你们也都亲眼所见。”
“他们母子心存怨怼憎恨,合谋刺杀本宫和太子。程锦容和瑜美人以身体为本宫挡下了她们的刺杀,现在身受重伤。太子中了剧毒,能不能熬过一劫,尚未可知。”
“卫国公,本宫问你,本宫要如何宽容大度,才能容得下几个皇子的妻儿在灵堂里哭灵?”
卫国公哑口无言。
靖国公硬着头皮打圆场:“娘娘息怒。卫国公并无触怒冒犯娘娘之意。一切就按娘娘的心意便是。”
连卫国公靖国公都不敢吭声了,其余臣子更不敢出言。
裴皇后目光掠过镇远候晋宁侯,声音依旧平静:“镇远候,你是魏贤妃的兄长,五皇子的舅舅。晋宁侯,你是大皇子四皇子的舅舅,郑婕妤是你的长姐。”
“他们母子五人,合谋刺杀本宫和太子。本宫相信,你们两人之前并不知情。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本宫今日得令人将你们送进天牢里。等查明一切原委,再行处置。你们两人心里可有不服?”
有什么不服?
永安侯当日就是受了二皇子连累。
现在太子生死不知,他们两个说自己是清白的,谁能相信?
这一回,真是被坑惨了!
镇远候晋宁侯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是一阵苦涩。一同跪下请罪:“微臣但凭皇后娘娘处置。”
守在床榻边的贺祈,离裴皇后只有几尺之遥。这么近的距离,足以使他清楚地看到裴皇后面容的坚定和眼中的冰冷。
痛苦磨难,会击溃一个人,也会令一个软弱的女子变得坚韧强大。
此时的裴皇后,彻底变了一个人。她目中的冷厉,就连贺祈看着,也有些心惊。
……
裴皇后令人传召驸马朱启珏前来。
片刻后,一身素服的朱启珏来了。
浓烈的血腥味飘入鼻息。
眼前的一切,令朱启珏如置身噩梦。
五皇子死状凄惨,四皇子因断腕的剧痛昏迷,大皇子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六皇子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
眼前这一切,不用多想,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字都不敢问,跪在裴皇后的面前听令:“启珏,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合谋刺杀太子。现在,本宫将相关人等都关入天牢。你亲自领着御前侍卫看守天牢,没有本宫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半步。”
朱启珏恭声领命。
“贺祈,你过来。”裴皇后再次张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贺祈走上前,跪下听令:“请娘娘吩咐。”
裴皇后看着贺祈,脑海中闪过的是程锦容苍白的脸。
她鼻间再酸楚,也没落泪,声音依旧冷静:“本宫将太子的安危交给你了。从现在起,你寸步不离地守在太子身边。任何人想擅自靠近太子,或是有半点异动,你可以先动手杀之。出了什么差错,一律由本宫给你担着。”
贺祈想到重伤的程锦容,心中同样酸涩难当。他面上未露,张口应下:“末将领命。”
第七百一十九章 变故
“母妃,外面好多声音。”
衡哥儿有些害怕,挪动小身子,拱进了亲娘怀中:“母妃,我有些怕。”
嘈杂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敲门声,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厉喝声和哭泣声,混合成了令人不安的声响。
小小的衡哥儿实在害怕,全身都在发抖。
二皇子妃将年幼的儿子搂进怀中,轻声哄道:“别怕,有母妃在这儿呢!”
衡哥儿搂着亲娘,嗅着熟悉的气息,慌乱跳动的心总算慢慢平稳。
二皇子妃口中不停轻声安抚儿子,心里也在惊惶不定。
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是宣和帝死后的第十六天,也是国丧期。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在宫中守灵,有品级的诰命夫人们也都在宫中。宗室皇亲也俱在宫里。
守灵期间,哭声不稀奇。可传入耳中的,分明还有刺耳的哭喊怒骂声。
宫中一定出了变故!
二皇子妃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念头,越想越觉心惊。
就在此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混账!我是五皇子妃!你们几个竟敢对我无礼!”
二皇子妃一惊,抱着衡哥儿下了床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听。
守灵期间,几位皇子妃休息的屋子都在一处。五皇子妃的屋子就在二皇子妃隔壁。五皇子妃的尖叫哭喊声不费力地穿透门板,钻入二皇子妃的耳中。
很快,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五皇嫂请息怒,我奉母后之命前来,请五皇嫂随我前去天牢。到底是什么事,五皇嫂到了天牢里便知道了。”
竟是朱启珏的声音。
二皇子妃心里又是一沉。
朱启珏的身手不及贺祈,也不及裴璋。不过,他是康宁公主的驸马。行事自然便利得多。这一声五皇嫂一叫出口,五皇子妃也不好再撒泼了。
“驸马,无端端的,母后为何让我去天牢?”五皇子妃哭着问道:“宫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五皇子殿下呢?他人在何处?”
朱启珏声音沉稳,半点口风不漏:“五皇嫂去了天牢之后,一切便知。”
任凭五皇子妃苦苦哀求,朱启珏只这么一句。
一众带刀的御前侍卫虎视眈眈地盯在一旁,五皇子妃再不情愿再不甘心,也只得哭哭啼啼地走了。
然后,门外又响起了大皇子妃四皇子妃的声音。一切和五皇子妃之前被带走的一幕差不多。
几个皇孙皇孙女竟也不例外,一同都被带走了。
孩童们半夜被惊醒,被吓得哭个不停。
衡哥儿被吓到了,小手抓住二皇子妃的衣襟,小声哭了起来:“母妃,我怕。”
二皇子妃心绪混乱,呼吸不宁。她将衡哥儿搂紧,无意识地低喃:“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事情明摆着的,不用深想也能猜到宫中出了大变故。和几位成年的皇子脱不了干系。所以,几位皇子妃和皇孙皇孙女都被带去了天牢。
二皇子是个疯子,被关在二皇子府中。宣和帝驾崩,没人会让一个疯子进宫守灵。
如此一来,倒是一桩好事。不管宫中出了多少变故,都和她们母子无关了。
二皇子妃慢慢呼出一口气,目光恢复了冷静清明。她轻声对怀中的衡哥儿说道:“衡哥儿,夜深了,母妃陪着你再睡一个时辰。等天亮了,我们去给你皇祖父守灵。”
衡哥儿哭累了,在亲娘的温柔抚慰中慢慢睡着了。
二皇子妃毫无睡意,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
天色微亮,二皇子妃便已起身,带着衡哥儿去了灵堂里。
灵堂里陆陆续续有了跪灵的诰命夫人,皇室宗亲也有不少。裴皇后一直没露面,郑婕妤魏贤妃皆不见踪影。顾淑妃和瑜美人也一直未现身。
大皇子妃四皇子妃五皇子妃也统统不见了人影。
种种异样,令众人人心惶惶,忐忑难安。各自和身边人低声悄语。
“几位皇子妃都去哪儿了?”
“是啊,就剩二皇子妃。其余几个都没在。”
“皇后娘娘和几位嫔妃也没露面。我这心总跳个不停。”
“嘘,小点声。听闻是昨夜宫中出了变故,到底是什么变故,我也不清楚。想来绝不会是小事。”
二皇子妃充耳不闻,低头跪着。
过了一个时辰,顾淑妃终于露了面。
今日的顾淑妃,面色格外苍白,步履也有些踉跄不稳。顾淑妃身侧,是红着眼睛的康宁公主。很显然,康宁公主刚哭过一场。
众人一同对顾淑妃行礼。
顾淑妃勉强定下心神,目光掠过众人疑惑的脸,最终落在二皇子妃的脸上:“今日灵堂里少了很多人,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有猜疑。”
“昨夜宫里确实出了一桩大变故。”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联手行刺太子殿下,郑婕妤和魏贤妃行刺皇后娘娘……”
短短几句话,如冷水掉进了滚热的油锅里,嘭地就炸开了。
二皇子妃早有预料,不过,在亲耳听到这一番话时,还是全身狠狠颤栗了一下。不过,她很快站直了身体。
二皇子都能对亲爹亲娘亲弟弟下手。现在宣和帝死了,几位皇子联手想除掉裴皇后母子,也算不得太稀奇了。
顾淑妃略略扬高声音,压下众人惊惶的窃窃低语声:“万幸皇后娘娘安然无事,太子殿下受伤昏迷,也有太医在全力救诊。”
“你们不必猜疑讨论这些,皇后娘娘有旨,你们如常跪灵守灵便可。若是有人趁机挑动是非滋事,决不轻饶!”
最后四个字,说得缓慢而清晰。
众人心中一凛,一同低头领命,各自跪下守灵。
康宁公主挺着硕大的肚子,跪着多有不便,略跪片刻,便换了姿势,坐在蒲团上。
康宁公主今日心情同样混乱茫然。
她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击得回不过神来。
顾淑妃心疼女儿,轻声对康宁公主说道:“你怀着身孕,不宜在灵堂里久留。先回屋子休息。”
康宁公主默默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离去。
很快,便有宫女前来宣召二皇子妃:“皇后娘娘宣召二皇子妃娘娘前去。”
第七百二十章 婆媳
宫女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二皇子妃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二皇子妃表现得异常沉稳,除了面色略略泛白之外,没有半点异样。她恭声领命,站起身,随宫女往外走。
跪在诰命夫人中的卫国公世子夫人,忧心地看着女儿。
宫中变故连连,裴皇后在此时忽然宣召二皇子妃前去,该不是想起了二皇子做过的大逆不道的事,要一并降罪发落二皇子妃吧!
二皇子妃似是察觉到了亲娘忧心的目光,转过头,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对视一眼。
母亲,别担心我,我会谨慎小心的。
卫国公世子夫人鼻子一酸,眼眶陡然红了,很快,眼泪纷纷掉落。
现在想来真是悔不当初。早知有今日,当年她就该做些手脚,让女儿躲过宫中选皇子妃的宴会。
女儿嫁到二皇子府后,从未过一天舒心日子,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二皇子那个畜生,将女儿折腾得生不如死。现在,女儿还要继续被牵连……
卫国公世子夫人悲从中来,狠狠哭了一场。
这副为“天子哭灵”的架势,深深震动了周围的诰命夫人们。于是乎,灵堂里很快响起了一片哭声。
……
此时,二皇子妃已经到了裴皇后面前。
短短一日两夜未见,裴皇后似全然变了一个人。纤弱的身体和憔悴的面容,遮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厉。
“儿媳江氏,见过母后。”二皇子妃掩下心中惊诧,恭敬地跪下行了全礼。
“免礼平身。”裴皇后没有说废话的心情,直截了当地说道:“江氏,昨夜宫中发生的事,你也该知道了。还有些事,本宫要亲口告诉你。”
“郑婕妤昨夜自尽身亡,五皇子被贺祈斩杀于刀下。大皇子四皇子也都身受重伤。”
“瑜美人和锦容救了本宫,她们两人都身受重伤。太子伤势不重,却身中剧毒。到现在还没清醒。能不能救回这条命,就要看太子的命数了。”
二皇子妃心里连连倒抽凉气,面上还算沉稳。
裴皇后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从昨夜到现在,裴皇后的情绪超乎寻常的冷静:“为了确保宫中稳妥,本宫令驸马将相干的所有人都关进天牢。镇远候晋宁侯也进了天牢。由驸马亲自领着人看守。”
“太子身边有贺统领。本宫也得在太子身边坐镇。”
“本宫放心不下锦容和瑜美人。所以,本宫想令你去椒房殿,守着她们两人。你意下如何?”
二皇子妃当然不会拒绝,也不愿拒绝,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儿媳领命。请母后放心,儿媳一定精心照顾程太医和瑜美人。”
先不说程锦容于她有恩,就是冲着裴皇后对程锦容的在意和重视,二皇子妃也会心甘情愿地应下此事。
裴皇后目光略略缓和,又道:“你将衡哥儿也一并带去椒房殿里。”
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了几句:“元泰忤逆不孝,受了应有的重罚。不过,这和你们母子没什么关系。衡哥儿是小六的亲侄儿,是本宫嫡亲的孙子。有本宫在,定保衡哥儿安然无事。”
二皇子妃心弦颤栗了一下。
裴皇后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六皇子能被救醒最好。万一六皇子有个三长两短,大楚便要立新太子。而裴皇后,绝不会选七皇子八皇子,只会扶持嫡亲的皇孙衡哥儿。
二皇子妃对皇位没有野心,更不愿衡哥儿被卷入其中。不过,此时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再一深想,裴皇后在此时令她去椒房殿“照顾”程锦容和瑜美人,其实也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们母子掌控在手中……
二皇子妃定定心神,柔声应道:“衡哥儿在椒房殿里住了一年多,对那里最熟悉不过。儿媳这就带着他去椒房殿。”
裴皇后略一点头,深深看了二皇子妃一眼:“江氏,你聪慧沉稳,本宫一直喜欢你这个儿媳。也从未亏待过你。”
“宫中这等局势,本宫不得不做两手打算。你放心,不管如何,衡哥儿都会平安无事。”
这是在向她承诺,太子安然醒了,也不会薄待了衡哥儿。
二皇子妃敛容行了一礼:“儿媳谢过母后。”
然后告退离去。
裴皇后默默地看着二皇子妃的身影远去。
二皇子妃确实聪慧,闻弦歌便知雅意。
六皇子身中剧毒,生死尚未可知。她不能沉溺于伤心悲恸,必须要振作起来,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肃清隐患。
六皇子年少还没成亲,更谈不上子嗣。“嫡系”的皇孙只有衡哥儿。
万一六皇子醒不过来了,这皇位绝不能落到七皇子八皇子的身上,只能也必须是衡哥儿被立为新的储君。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眼下六皇子还有一口气,只盼着杜提点妙手回春,能救回六皇子这条命。
裴皇后逼着自己不去想重伤的女儿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去了六皇子的寝室。
……
小半个时辰后,二皇子妃领着衡哥儿进了椒房殿。
椒房殿外调派了御林军侍卫,殿内多了十几个武使宫女。程锦容和瑜美人就在隔邻的屋子里养伤。
衡哥儿很是乖巧听话,明明心里害怕,也不闹腾,就这么乖乖握着亲娘的手。
“衡哥儿,母妃要照顾受伤的程太医和瑜娘娘,”二皇子妃轻声对衡哥儿说道:“你先随乳娘宫女去屋子里待着。母妃得了空闲,再去看你。”
衡哥儿乖乖点头:“好。”
他在椒房殿里住过很久,对这里非常熟悉。进了椒房殿也格外自在。和亲娘道别后,就随宫人们去自己的屋子了。
二皇子妃稍稍安了心,迈步先去了瑜美人的屋子。
瑜美人胳膊上受了伤,看着流了不少血,其实伤势不算太重。一夜过来,现在已经能勉强坐起身来。
见了二皇子妃,瑜美人先是一怔,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轻声道:“我没什么大碍。程太医比我受伤更重,现在不知如何了。我和你一同去看程太医。”
第七百二十一章 醒来(一)
别管我,快逃!
阿容,好好地活下去!
凄厉的嘶喊声在耳畔不停回响。
一张美丽又凄楚的脸孔在眼前晃动。很快,变成了一张憔悴焦灼的男子脸孔。两张脸孔不停变幻,声音不时交汇。
这是爹和娘的脸孔声音。这是前世的他们,以生命守护着她,让她活下去。
她很久没做这个梦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她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她如柳絮般轻轻飘在空中,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将她吹远,吹进了一间华丽的寝宫里。
她看到了面色苍白虚弱的亲娘,看到了哭泣嘶喊的郑婕妤魏贤妃,也看到了满目警惕的自己。
快,快拦下她们。她们两个不怀好意,要杀了娘亲。
在郑婕妤目露凶光的那一刻,她身体倏忽一沉,在空中飘荡的自己瞬间和床榻边的身影合二为一。
尖锐的钗身深深刺进了她的胸膛,疼不可当。
真的很疼!
不过,她的心却平稳安宁。
她也真的很累了,在周太医和李太医来了之后,放任自己陷入昏睡中。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睁开眼的刹那,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程太医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个女子声音有些耳熟。
程锦容略有些费力地看了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脸孔:“二皇子妃娘娘……”
二皇子妃忙轻声道:“你胸口的伤着实不轻,得好好养着,也别说话了。”
瑜美人的声音也同时响起:“醒了就好。周太医说了,你失血过多,伤势颇重,要慢慢将养。”
程锦容看向瑜美人。
瑜美人的右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脸色也比平日苍白得多。其余倒是还好。
瑜美人也看着程锦容,目中露出喜悦和释然:“来人,立刻送信给皇后娘娘,就说程太医已经醒了。请娘娘不必忧心牵挂。”
一旁的宫人忙领命退下。
瑜美人用完好的左手握住程锦容微凉的手,轻声说道:“你不必张口,听我说。昨夜太子殿下受了伤,身中剧毒。提点大人和一众太医正全力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福大命大,定能熬过这一关。”
程锦容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瑜美人到底是伤患,说了这么一串话,气息已经乱了。
二皇子妃低声道:“瑜娘娘也去歇下吧!我在这里守着程太医。”
瑜美人也未逞强,略一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去。
……
二皇子妃十分细心,并未急着说什么,先令周太医来为程锦容诊脉换药。周太医做了多年太医,医术精湛,经验老道。
诊脉换药后,周太医的眉头舒展开来,对程锦容说道:“程太医伤得虽重,万幸没有伤及五脏六腑。只是流血过多,大伤了元气,要卧榻好好调养。”
程锦容轻声道:“多谢周太医。”
周太医不再多言,很快退了出去。
宫女熬了药端来,二皇子妃没有假手旁人,亲自喂程锦容喝药。
程锦容想张口推辞,二皇子妃微笑着说道:“当年你为我剖腹接生,救了我们母子两条命。这份恩情,到今日我才有报答的机会。你别再推辞了。”
程锦容只得张口喝了药。
二皇子妃声音和缓,一边喂药一边轻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几位皇子和皇子妃都被关进天牢,一众皇孙和皇孙女也被带走了。听闻晋宁侯镇远候也被关了起来。”
“郑婕妤死了,尸首还没下葬,被抬进了天牢。五皇子的尸首也被抬进去了。”
“太子还没醒,皇后娘娘一直守着太子。娘娘心里牵挂着你,吩咐我来照顾你。衡哥儿也随我来了。等你伤好些了,我就让衡哥儿来看你。”
程锦容头脑有些混沌,一时还没想到裴皇后的用意,嗯了一声。
一碗药很快都喝了下去。
伤药有镇痛之效,汤药里也有宁神的成分。程锦容很快有了倦意。
二皇子妃轻声道:“宫里有皇后娘娘撑着,你什么都别多想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休息养伤。你快些好起来,娘娘也少些忧心牵挂。”
程锦容嗯了一声,闭上眼睡去。
这一次,她又梦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脚下有些虚浮,慢悠悠地在前走着。
他们所在一片混沌中,勉强有些光亮。不远的前方,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快步追上前,不管她如何奔跑,总追不上前面那道身影。眼看着六皇子的身影就要被眼前一大片黑暗吞没,她急切地喊了起来。
“小六,快停下。不能再往前了。”
“你快些回头。我和娘都在等着你。小六,你是大楚太子,大楚江山和百姓都离不得你。朝中百官也都盼着你早点醒来。”
六皇子终于慢慢转过头来。
那张熟悉的俊秀脸孔,晦暗而迷茫,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痛苦。
“姐姐,我很累,也很痛。”六皇子声音飘忽,喃喃低语:“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兄长们一个个都想杀了我。二皇兄是这样,大皇兄他们也是一样。”
“我死了,他们是不是会很高兴?”
她心中发紧,快速说道:“小六,他们恨你,因为你是太子。他们想争想要的是皇位。不管谁做太子,都是他们的对手。”
“你什么都没做错。”
“小六,你忘了吗?你说过想做一个好皇帝,要令大楚百姓安居乐业。你若是这么走了,大楚就会陷入内乱纷争。为了一个皇位,不知要闹出多少风波来。”
“就是为了娘和我,你也要快点醒来。”
六皇子目中的迷茫渐渐退去。
他张了张嘴,不知说了什么。
这一回,她没有听见。黑暗向她袭来,眼前一切也慢慢退去。
一睁眼,再次醒来。
此时,天已经亮了。
守了她一夜的二皇子妃,目中露出喜悦,冲她笑了一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娘娘让人送信前来,说六弟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