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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七章 诀别(二)

    裴珏起身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回光返照格外清醒的永安侯夫人,还有坐在床榻边的裴璋。

    裴璋哭了一会儿,此时泪水已干,一双眼睛通红。

    “阿璋,”永安侯夫人留念的目光停驻在儿子脸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可惜,我永远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自小就是个倔脾气,你喜欢程锦容,非她不娶。我原本想着,将她娶进裴家,也能正大光明地将她一直困在裴家内宅。又能令你如愿,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没曾想,后来出了这么多事。程锦容也是个狠心的,她和你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情谊,敌不过那一桩陈年旧事。她出了裴家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头。和你之间的情意,也一刀斩断。转身就嫁去了贺家。”

    “我知道你心里痛苦,却任由你父亲给你求了叶家的亲事。我本想着,要给你娶一个门第家世更高更好的,你就会忘了程锦容。”

    “我做错了。阿璋,我不该和你父亲一起逼你。”

    “你都二十岁了,至今连个媳妇都没有。以后到了岭南,听说那边都是土人,话语不通。你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媳妇。”

    到了弥留之际,母亲最惦记的,还是他的终身大事。

    裴璋满目痛苦满心悲凉,他用力地握住亲娘的手,声音低沉嘶哑:“母亲,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忘了容表妹,娶一个母亲喜欢中意的姑娘回来。以后多生几个儿女。母亲好好活下去,等着含饴弄孙的那一天。”

    永安侯夫人听得入神,眼中放出光来。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过了片刻,永安侯夫人才张口:“好,等到了那一天,你记得给我多烧几炷香。我在黄泉地下也为你欢喜。”

    裴璋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永安侯夫人又说了下去:“我死了,你也别难过。当年你父亲铸成大错,我也是帮凶。你父亲在密室里威胁裴婉如,我就抱着年幼的程锦容,用力掐她,让她痛哭叫喊,逼着裴婉如低头。”

    “后来,裴婉如进宫。我每个月进宫‘请安’,时时以孩子当把柄来要挟她。裴婉如爱女如命,为了程锦容的安危,只得事事听从我们。还有程望,他去边军里做军医,一去十几年。父女也分别了十几年。”

    “现在想来,我们夫妻两个真是作孽。好好的一家人,被我们拆散了。”

    “这两个多月来,我每天晚上一闭眼,就梦见裴婉如绝望的样子。也会梦见年幼的程锦容小声哭着要亲娘的模样。”

    “还有,我每天都会梦见你父亲。我梦到他一身腐烂臭气,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和他一起走。”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都是我们当年种下的恶因,现在我们都遭了恶报。你父亲不得好死,我今日死在他乡,也是活该。”

    说到这儿,永安侯夫人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上红潮密布,眼里的光芒亮得渗人。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裴璋的手,喊出了最后一句:“阿璋,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你一定要娶妻生子,将裴家嫡支的香火传下去……”

    然后,永安侯夫人眼中的光芒熄灭,紧攥着的手也慢慢松开,落在了床榻边。

    她的眼却未合上,依旧看着裴璋的方向。

    裴璋目中染满了悲痛,却未再哭泣。

    他在床榻边跪了下来,低声道:“母亲,我答应你。我会娶妻生子,传承裴家嫡支一脉。你安心地闭眼吧!”

    永安侯夫人的眼终于合上了,就此西去。

    ……

    永安侯夫人半夜时闭了眼,死讯很快传开。

    裴氏族人很快得知这一噩耗,一个个低声哭了起来。其中有两个和永安侯夫人交好的女眷,哭着进了屋子里,为永安侯夫人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又为她整理仪容。

    李统领也闻讯赶来。

    裴璋目中满是悲恸,勉强还能撑得住:“李统领,我想寻一具棺木,将母亲下葬。”

    流放途中,不便寻棺木。前面死的三个裴氏族人,都是裹着一张草席便埋了。裴璋现在只想母亲能躺进棺木里下葬。

    李统领二话不说应下:“好。这里离最近的城镇约有二十几里路。我这就令人骑马前去,买一具棺木回来。”

    裴璋拱手,深深躬身:“多谢李统领。”

    “公子不必多礼。”李统领扶起裴璋,言词恳切,透出同情:“生死有命。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还请公子节哀!就是为了这么多裴氏族人,也请公子保重自己。”

    裴璋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原来,失去母亲的滋味是这般痛苦。

    程锦容尚未记事就没了亲娘。那十几年,她从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滋味。那样的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

    如果有人这般害他的亲娘,他怎么可能原谅?

    程锦容没有做错。有这样的仇恨隔在他们之间,他们早已没有做夫妻的可能了。

    “大哥,”裴珏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和你一起守在母亲身边。”

    裴璋缓慢又木然地抬头,看了裴珏片刻,才点了点头。

    裴珏红着眼睛,和裴璋一同跪在床榻边。

    直至天明,出去的十几个御林军侍卫,才拖了棺木回来。万幸有木板车,厚实的棺木抬在木板车上,再以马拉回来。

    裴璋和裴珏一同抬起永安侯夫人的尸首,放进棺木里。

    永安侯夫人刚死不久,脸上还未泛青,就如睡着一般,面容平静。

    合上棺木的刹那,裴璋的眼骤然红了。

    裴珏没忍住,失声哭了起来。

    数百个裴氏族人,一同跪下痛哭。

    永安侯夫人是裴氏宗妇,这一死,裴氏族人就像没了主心骨。再想到流放途中的痛苦和对未来的茫然未知,更是悲从中来。一时间,哭声震天。

    裴璋没有再哭。

    该流的眼泪,都已经流尽了。现在,他要亲自将母亲下葬。然后继续启程。

第六百七十八章 病倒

    程景宏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叹息。

    如此沉郁悲伤的情绪,极有感染力。很快,陈皮也红了眼圈,低声哭道:“公子,不知怎么回事,奴才也难受得很。”

    程景宏咽下喉咙间叹息,低声对陈皮说道:“要等永安侯夫人下葬了,才会动身。我估摸着,今日是不会启程了,会在此处耽搁一日。”

    裴家人一路奔波赶路,也都快撑不住了。借着永安侯夫人下葬一事,缓上一日,稍事休息也好。

    李统领也想到了此处,下令御林军侍卫修整一日。

    裴璋裴珏和另外几个裴家儿郎一同抬着棺木去了密林深处,花了半日时间,将棺木埋进土中,立了坟头。

    裴氏族人都去坟前跪拜哭泣。

    苏木领了一些亲兵,去买了几匹白布来。裴氏族人的女眷们,赶着做了几身丧服。裴璋裴珏都穿了丧服,至于其余的裴氏族人,便各自在胳膊上裹了一圈白布,以示哀礼。

    这样的丧事,堪称简陋。不过,对戴罪流放的人来说,能如此下葬已经十分难得。

    裴璋跪在坟前,巨大的痛苦和悲伤似都凝结成了实质,充实了他的胸膛。

    母亲,你安心走吧!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

    裴璋在坟前跪了一个下午。直至天黑时,体力不支近乎昏迷,才被裴珏等人扶回驿馆休息。

    裴珏哭了一天,眼睛红肿一片,声音粗哑:“大哥,你跪了半天。现在也该好生休息一晚。明天早起还得继续赶路。”

    裴璋嗯了一声。

    裴珏又去端了些饭菜来。

    裴璋根本吃不下,在裴珏的催促下,勉强吃了几口。

    躺到床榻上,裴璋只觉全身疲倦,闭上眼,不知不觉地睡去。可在睡梦中,他也不安稳。他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地向前迈步。每踏出一步,脚心都钻心地疼。

    他低头看,才看见脚下都是荆棘。

    不知什么绊倒了他,他狼狈地倒了下来。头被荆棘的利刺扎破,不知流了多少鲜血,疼痛至极。

    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大哥,大哥。你的头怎么这么烫!”

    “程医官,大哥这是怎么了?”

    “裴公子心思郁积,又有丧母之痛。一时撑不住,发了高烧。我这就开药方,令人熬汤药来。”

    “大哥不会有事吧!”

    “二公子放心,裴公子身体底子极好,这点小病,没什么大碍。”

    然后,裴珏这个傻瓜又哭了,在他耳边不停絮叨:“大哥,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母亲走了,你这一病,我已经六神无主,慌了手脚。”

    他当然要好起来。

    他肩负重担,要领着裴氏族人去岭南安顿扎根求生。他怎么能倒下。

    苦涩的汤药一点点喂进他的口中,他无力睁眼,努力将汤药吞咽下去。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勉强睁眼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木板车上。

    此时已近傍晚,天气没那么燥热了。一丝丝凉风吹来。

    裴璋眼睛有些干涩,头脑却不再昏沉。

    守在他身边的裴珏惊喜不已:“大哥,你总算醒了!你昨夜就发了高烧,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

    程景宏也以目光表示关切。

    裴璋想了想,才张口:“我饿了。”

    短短三个字,听得裴珏咧嘴笑了起来。程景宏眼中也有了笑意。知道饿是好事,等填饱了肚子,也就好了。

    赶路途中,只有干粮和冷水。

    程景宏为了熬药方便,在一个月前买了两只炭火小炉。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了。

    一个小炉上烘烤馒头片,另一个小炉上熬些好克化的米粥。陈皮又将私藏的牛肉干贡献出来,夹在馒头片里,闻着香喷喷,吃在口中也格外有滋味。

    裴璋一连吃了三个馒头外加一袋牛肉干,再喝两碗热粥。胃里饱饱的,体力和元气也慢慢回来了。

    裴珏看他吃的香甜,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大哥吃,我也饿了。”

    陈皮咽了一口口水:“其实,奴才也有些饿了。”

    裴璋:“……”

    程景宏哑然失笑:“熬了一锅热粥,馒头也烤了许多。我们一同吃便是。”

    烤馒头的香气,将李统领也引了过来。于是,几人围在小炉边,一同喝粥吃烤馒头夹牛肉干。

    裴璋暂时不宜走动,他坐在木板车上,看着这热闹又和谐的一幕,不知何时,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母亲离世给他带来的痛苦,并未消失。不过,他已能振作起来。

    生活中有磨难有痛苦,有生离有死别,却也有未来和希望。

    ……

    裴珏填饱了肚子,就来了裴璋身边。

    裴璋低声对裴珏说道:“二弟。我睡了近一天,族人们心中定然惊慌不安。你现在去告诉大家,就说我的病已经好了。让大家不要担心。”

    永安侯夫人的死,已经令族人悲痛彷徨。他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得先让族人们心思安定下来。

    裴珏明白裴璋的意思,点点头应下。

    裴珏先去找了几个裴家儿郎,然后令众人一家一家去传话。裴璋病愈的消息,果然令裴氏族人们高兴起来,一扫两日来的悲伤哀戚。

    李统领又令早些扎营休息,众人生火做饭,忙碌中响起了久违的笑声。

    裴珏扶着裴璋进了驿馆。

    驿馆里的屋子大同小异,堪称简陋。不过,这两个多月来,裴璋和裴珏都已经习惯了。

    裴珏将裴璋扶到床榻边,笑着说道:“大哥身体好多了。不过,还是得好好歇几日。程医官说了,你前段时日太过疲累,精神又一直紧绷,伤了身体元气。多休息几天,将身体调养好。”

    裴璋嗯了一声,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裴珏又去找了一张草席铺在地上,然后睡在了席子上:“天热得很,我睡在地上更凉快。今晚,我就和大哥同睡一屋。”

    其实,裴珏是放心不下裴璋。他在这儿打地铺,夜里也能随时照应着裴璋。

    裴璋心头一暖,没有推却这份心意:“好。”

    ……

第六百七十九章 岭南(一)

    裴璋在木板车上躺了三四天,便全然好了。

    丧母之痛还在,他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俊美的脸孔多了几分沧桑。目光比往日更坚定。

    他穿着白布丧服,领着族人进了岭南境内。

    一入岭南,本就燥热的天气又热了几分。且空气有些潮湿,触目所见,几乎都是山岭和树林。

    在进了岭南境后,朝廷修的官道也窄了许多。有些地方,根本没有官道,只有山路,颇为难走。

    裴璋和李统领商议过后,让不到十岁的幼童和年过五旬的老人都坐了木板车。木板车不够用,还有苏木带来的骏马。总之,尽力让众人都省些脚力。

    山中蛇鼠虫蚁众多。不时窜过一条蛇或是几只野鸡野兔之类。苏木闲着也是闲着,领着一些亲兵去林子里打猎,猎些野味来,正好给众人加餐。

    山中多雨,也有瘴气。幸好程景宏早有准备,带了许多避虫鼠防瘴气的药包,每人身上带上一包。每日还要熬一些降暑的药茶,人人都能喝上一两杯。

    如此走了一个多月,裴氏族人又死了两个,病倒了七八个。

    个中艰辛,就不一一细述了。

    不过,比起历年被流放到岭南路上死个三四成族人的家族,裴家只殒命六个,足以令人惊叹了。

    ……

    这一日,终于到了九真郡了。

    李统领走到界石边,仔细看过之后,欣慰地说道:“确实是九真郡。”

    历经千辛万苦,走了近四个月,终于到了岭南九真郡。这里是南越中部,北邻交趾,南接日南郡。一眼看去,山势延绵,满眼皆是山林。

    裴璋身上的丧服已经微微泛黄,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丝。却丝毫无损他的英俊。

    他站在李统领身边,一同看着界石,然后抬起眼,环视一圈。所有的裴氏族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大哥,这里就是九真了。”裴珏喃喃低语:“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裴璋低声道:“一切听从李统领的安排。”

    朝廷对流放也是有严格规定的。绝不是说到了九真,就可以随意安顿。身为罪臣,到了流放之地,要先去当地的都尉府报到。然后由都尉安排安顿之处,且要为朝廷服役。

    当然了,规矩是规矩,真正操作起来,就灵活多了。

    譬如裴家,虽然已经倒了,可有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在,再有李统领亲自出面去都尉府。九真郡的都尉只要不太蠢,自然不会刁难。

    裴珏不懂其中的门道,裴璋便低声一一说给裴珏听。

    裴珏听完后才了然,低声叹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直在庇护着我们裴家。”

    是啊!

    裴皇后和六皇子安然无事,裴家人就不会真正跌落尘泥。

    裴璋打起精神,吩咐族人:“前面有一处山谷,大家伙儿先去安置休息。接下来要做什么,等李统领安排。”

    这三个多月来,裴璋已经是裴氏族人心中真正的族长。众人对他十分信服。裴璋一声令下,无人不从。

    李统领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点头。

    不亏是传承了百年的世家大族。哪怕落魄至此,人心也没散。以后众人一心,拧成一股绳,在岭南立足也不是难事。

    “李统领,”这一路同行,裴璋和李统领也越发熟络。在人前,裴璋从不会缺礼数,拱手说道:“接下来要去何处,还请李统领示下。”

    李统领看了一眼满面倦容再无力前行的裴氏族人,温声说道:“九真郡的都尉府离此处还有百里路。我领人前去便可。裴公子领着族人,在此安营休息一日,静候消息。”

    裴璋感激地道谢:“多谢李统领。”

    李统领拍了拍裴璋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统领率领百名御林军走了,剩下的四百名御林军和一百贺家亲兵,各自散开安营。正好将裴氏族人全部围在中间。

    众人安营搭帐篷的动作也比以前快速多了。不出两个时辰,众人便各自进了帐篷里休息。数名女眷则忙着生火做饭。

    ……

    裴珏领着几个裴家儿郎过来了,低声对裴璋说道:“大哥,我领着他们几个四处转转,看看周围的环境,顺便打些野味来。”

    所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这些日子一直看苏木领着人去打猎,心痒手痒了吧!

    裴璋瞥了裴珏一眼,裴珏有些心虚地笑了一笑,拱拱手,露出讨好的神色。

    裴璋无声一笑:“行了,想去就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裴珏眼睛一亮,忙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冲那七八个裴氏儿郎打了个呼哨。裴氏儿郎们顿时面露喜色。

    每日奔波赶路,对老弱妇孺们来说十分艰难。他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身强力壮,每天走个二三十里路,委实不算什么。

    现在一个个拿着弓箭背起箭囊,精气神都回来了。以裴珏为首,一众很快消失在山林里。

    苏木凑了过来,低声提醒:“听闻九真郡里土人众多。这些土人多聚众住在深山里,且各有势力范围。若一个不慎进了土人们的地盘,怕是会招惹是非。”

    裴璋随口笑道:“二弟虽然年轻,性子却稳重,不会惹事的。”

    苏木也就不再多嘴了。

    一转眼就是半日。天边夕阳洒下余晖,山林也似被镀上一层昏黄的光晕。眼前这一幕美景,在京城却不可见。

    裴璋负手而立,眺望远处。正好一阵山风吹来,拂起他的衣襟。他心情开阔,也微微笑了起来。

    以后,这不是异乡,而是裴家人的立足之处。

    何谓故乡?族人所在之处,便是故乡。

    “大哥,”一个裴氏族弟走了过来,有些担忧地说道:“二哥他们走了半天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他们?”

    裴璋略一挑眉,尚未说话,不远处的山林里忽地一阵异响。然后,是惊惶的叫喊声。

    一个少年身影从密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胳膊上受了些伤,有些血迹。这个少年,正是和裴珏一同出去的裴家儿郎之一。

    裴璋神色一凛,迅疾上前。

第六百八十章 岭南(二)

    “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裴璋沉声问道:“二弟他们呢?”

    那个裴家儿郎约有十**岁,相貌平平,额角有一颗黑痣。此时哭丧着脸,黑痣一抖一抖:“大哥,大事不好了。裴珏他们被土人抓起来了。”

    裴璋心里一个咯噔,神色愈发冷厉:“不要慌!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一道来。”

    苏木见势不妙,快步走了过来,程景宏步伐稍慢,也很快过来了。

    那个裴家儿郎一边抹着眼角,一边哽咽道:“我们几个一同进的山林,先射了几只野鸡野兔之类。裴珏嫌猎物太小了,领着我们进了山林深处,想射一只野猪或鹿。没曾想,我们遇到了一群土人。那些土人口中叽里呱啦地不知说了什么,我们一句都没听懂。”

    “他们十几个人,我们少几个,却也不怕他们。一动手,他们都被我们打趴了。没想到,又冒了数十个土人出来。领头的是一个女土人,她的相貌和我们平日所见的少女不太相同,却十分美丽。”

    “我们少不得多看几眼,那个女土人很是恼怒,先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然后,竟然说起了大楚话。说实在的,我们都没料到,竟有土人会说大楚话……”

    裴璋心火蹭蹭,怒道:“说重点!”

    裴家儿郎被吓得一个哆嗦,立刻说了下去:“我们几个不是对手,被他们揍翻了。我们都被捆了起来。”

    “那个领头的女土人挑了我回来送信,让大哥带上赎金前去赎人。天黑前没到,就要杀了裴珏他们。”

    裴璋俊脸沉凝,不知是气恼裴珏几人行事不慎,还是恼怒这个女土人太过嚣张!

    陈皮多嘴问了那个裴氏儿郎一句:“这么多人都被捆了,为什么单单放你回来送信?”

    裴氏儿郎有些委屈,低声答道:“那个女土人说我长得最丑,就让我回来送信了。”

    众人:“……”

    苏木拧起眉头,低声道:“情形不明,裴公子不宜露面。还是由我领着人前去。看看这些土人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的要赎金,倒也罢了。权当是破财消灾。最怕是有小人从中捣鬼,以土人的名义,来对付裴家人。

    裴珏已经落入敌手,裴璋绝不可轻易犯险。

    裴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沉声道:“这些土人是什么来路,现在还不清楚。他们指名让我前去,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一闯。”

    苏木眉头皱得更紧了:“可是,万一他们对公子不利……”

    裴璋冷然道:“二弟他们都在对方手中,我不能不去。这里还有众多裴氏族人,我将他们就拜托给你了。”

    然后,扬声喊了擅武的裴家儿郎前来。很快,便有数十个裴家青壮聚集在裴璋身侧。裴璋又“借用”了两百御林军,加起来也有三百之数。

    人人手握长刀,背着弓箭和箭囊。目中杀气腾腾。

    别说对方只有数十个土人,就是遇上数百上千的敌人,也有一拼之力。

    苏木拦不住,索性又点了二十个贺家亲兵一同前去。对他们的吩咐只有一个:“不管何时,你们都要守在裴公子身侧,拼死也要护得裴公子安全。”

    众亲兵齐声应下。

    回来送信的裴氏儿郎,在前领路。

    裴璋领着众人进了山林,目中寒光凛冽,比刀锋更锐利。

    ……

    山林中藤蔓丛生,不能骑马,只能疾步快行。走了半个时辰后,天色渐黑。

    领路的裴氏儿郎快要急哭了:“天快黑了。万一那个女土人真的天一黑就下杀手怎么办?”

    裴璋冷冷道:“若裴珏他们出事了,我就将那一伙土人杀得干干净净,让他们为裴珏几人陪葬!”

    话语中透出的冰冷杀意,令裴氏儿郎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敢再说话,走路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又过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土人们的住处。

    此时天色已黑,皓月当空,月华如水。

    土人们住的是木寨。这种木寨,多是三层。最下面的一层养着些牲畜或牛马,上面两层才住人。

    每一个木寨外都悬着简易的牛皮灯,一眼看去,满眼灯光,皆是木寨。可见这处土人村寨,规模着实不小。

    村寨外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中间堆了一大堆木柴,高约一人,火焰冲得老高。

    周围有许多木桩。六七个少年被结实的绳索捆束得严严实实,捆在了木桩上,口中也被塞了东西。

    数名土人,拎着简易的木刀长弓守在一旁。岭南天气湿热,山中更是潮湿闷热。土人们赤着上半身,在腰间围了一块布一样的东西。偏偏头被长长的布巾裹了一圈又一圈。远远一看,颇为怪异。

    当裴璋一行人的身影出现,这些土人陡然警觉,尖声叫嚷起来。

    叽里呱啦,果然一句都听不懂。

    大哥!

    裴珏一见裴璋的身影顿时激动起来,想叫嚷,嘴里还塞着臭烘烘的树皮。只有呜呜呜呜声。

    其余几个少年郎也一同呜呜呜呜。

    几个土人似乎在怒骂,还用手中木刀使劲拍他们的后背。

    裴璋面沉如水,目光掠了过去:“住手!”

    短短两个字,透出无限怒意和杀气!

    土人们就是听不懂大楚话,也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停下手。

    其中一个土人,拿起脖间的竹哨,用力一吹,竹哨尖锐地想起。几乎是瞬间,村寨里响起了另一声竹哨。竹哨声一唱一和,原本安静的村寨也喧哗起来。很快,便有数十个土人冲了出来。

    裴璋上前数步,贺家亲兵和裴家儿郎随之一同上前,两百御林军则略略散开。和对面源源不断冲出的土人正好呈对峙之势。

    对面的土人高声叫嚷怒骂。

    裴璋这一边正好相反,无人出声。不过,整齐的脚步声,锐利的目光,刀锋闪着的寒光,汇聚成了无形的威压和杀气。

    相较之下,土人们手中的木刀和木弓就如孩童的玩具。

    “停下!”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再敢靠近,我立刻杀了他们!”

第六百八十一章 白凤(一)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声音清脆如黄莺,婉转悦耳。说出口的话语,却满是冷意。

    裴璋冷冷地看了过去。

    火堆燃出的火焰,高逾一人,将空地照得亮堂堂的。手中握着一把弯刀的土人少女,正巧站在被捆起的裴珏身边。

    这个土人少女,面容并不白皙,呈淡淡的小麦色。一头长发编成了许多细长的辫子,垂落在胸前和身后。头上裹着一条淡蓝色的头巾。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颇为古怪,上身的短衫只及腰,露出两截胳膊和一小截细细的纤腰。下身所穿的也不是长裙,而是便于活动的裤子。

    她的眼睛又亮又媚,挺鼻红唇,透着野性和桀骜的美丽。这种美丽,和京城那些娴雅贞静的闺秀们截然不同。就如山野里的母豹子,又美又野又危险。

    怪不得裴家几个儿郎一同看傻了眼。

    这个少女在土人中显然身份地位不同一般,她一出现,原本嗷嗷叫嚷的土人们立刻安静下来。

    土人们手里拿的都是木刀和竹箭,这个土人少女手中的弯刀却是铁制的,虽不及裴璋手中的长刀锋利,也足以挥断裴珏的脖子了。

    裴珏口不能言,一双眼中满是羞惭。没勇气和兄长对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裴璋满心愤怒,却投鼠忌器,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那个土人少女的目光,落在裴璋的俊脸上。

    身为裴家嫡子,裴璋自幼锦衣玉食,进出皇宫。后来又做了御前侍卫统领。一身气度,远胜寻常少年。更别说这深山里的土人部落了。

    今日裴璋出来得急切,并未换衣,穿的是半新的天蓝色武服。修眉长目,俊脸如玉。鬓角边的几缕白发,令他多了几分沧桑。手持利刃,整个人锋芒毕露。

    土人少女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出色的少年郎。一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你是谁?”裴璋沉声问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绑架我们裴家儿郎?”

    那土人少女挑衅地扬起头:“我叫白凤,是这里的首领。我不知道什么裴家儿郎,他们几个闯入我们的山林里打猎。按着我们部落的规矩,你们必须要付足够的赎金,才能将他们带走。”

    ……

    这个叫白凤的土人少女,不知从哪儿学的大楚官话,竟说得十分流利。只是,口音听着有些奇怪。

    裴璋心头旺盛的怒火稍稍退去。

    看样子,今日确实是意外。这个叫白凤的,并不是受人指使特意对付裴家人。既是如此,付些赎金也无妨。

    裴家人初来岭南,对此地情形一无所知,暂时不宜树敌。

    裴璋语气缓和了一些:“白首领,多有得罪了。二弟他们不是有意要冒犯你们部落,一时不察,误闯了你们的地盘。”

    “按着你们部落的规矩,不知我该付多少赎金,才能将他们带走?”

    白凤之前本已想好了,现在一看对方这副“肥羊”的架势,索性翻了一倍,狠狠宰他们一笔:“要付每个人一千斤稻米!这儿共七个人,一共是七千斤稻米!”

    土人们一同扬起木刀喊了起来,约莫是土语中的“七千斤”。

    看着白凤那一副猛宰肥羊的自得神情,裴璋沉默了。

    一两银子可买十斤稻米,一千斤稻米,共计一两百银子。七个裴家儿郎,原来在这些土人眼里只值七百两……

    不对,白凤应该是临时改口,多加了一些。之前应该是连七百两都没有。

    早知如此,哪里还用出动这么多人。直接带几个人搬两箱银子来就是了。

    裴璋沉默不语,白凤以为他嫌赎金太多,立刻绷紧俏脸,厉声道:“就是七千斤稻米,一点都不能少!”

    裴璋身后响起了低笑声。

    原本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立刻变得轻松缓和。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坏了?还是被七千斤稻米这个数字给吓傻了?笑什么?

    土人少女白凤也有些怒了:“你们笑什么?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日落之前见不到七千斤稻米,你们就等着收尸吧!”

    说着,手下弯刀略一用力,在裴珏的脖间压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住手!”裴璋目光一凛,冷然道:“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可以买一万斤稻米。你派人随我去取银子,立刻放了他们。”

    裴璋一张口多给了三百两,没曾想,白凤半点不领情,冷哼一声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吗?我们不要银子,我们只要稻米!明天日落之前,我要看见七千斤稻米。否则,就是七具尸首!”

    众人:“……”

    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众人一同看向裴璋。

    火光熊熊,裴璋的脸也被火光印照得发红。

    裴璋简洁地应了一句:“一言为定!”

    ……

    裴璋挥手示意众人一同回营。在临走前,裴璋冷冷的扔下一句:“他们七个人有半点损伤,我绝不会饶过你们。”

    然后,转身领着众人离去。

    白凤看着裴璋的背影,口中轻哼一声。

    裴珏别提多后悔了。早知道会闹这么一出,他真不该乱闯山林。

    话说回来,这些山林看起来都一样,根本没什么区别。怎么那一处山坳就成了这些土人的地盘了?

    肯定是这些土人见他们人少,故意以此为借口敲诈勒索。

    “他们真的肯给七千斤稻米?”土人们以土语,叽里呱啦地问白凤。

    他们生活在山里,以打猎和养些牲畜为生,不会种地。想吃稻米,得用猎物到九真郡的粮铺里去换。对他们来说,七千斤稻米真的是一个大数字。

    他们村寨共有两百多户,每一户都能分到三十斤左右稻米。这在平日,他们辛苦打猎半个月,也换不来这么多稻米呢!

    白凤狡黠一笑:“有这七个人在手里,他们不给也不行。”

    说完,又有些遗憾:“我看他答应得十分大方。早知如此,应该将赎金开得更高一些。这样的肥羊,平日难得一见啊!”

    ……

第六百八十二章 白凤(二)

    裴璋领着一群人回到营地时,天早已黑透了。

    裴家人不是第一次露宿山野了。从一开始的牢骚满腹,到现在也慢慢习惯了。苏木领着亲兵们警戒着四周。听到脚步声时,苏木腰间长刀顿时出鞘。

    很快,苏木将长刀锵地一声放入刀鞘里,目光在裴璋的身上扫了一圈:“对方是什么来路?二公子他们怎么没带回来?”

    裴璋心里的怒气早已散了大半,有些无奈地说道:“别提了,遇到了一群棒槌。”

    接着,三言两语将此行经过道来:“……这些土人,常年在山里讨生活,应该不会种地,所以才坚持要七千斤稻米。”

    重点是,不要银子,只要稻米。

    苏木听得好笑不已:“也不用等明天了,现在我就让人骑马去县城,找一个粮铺子。连夜将稻米买回来,明天一大早,将稻米送进土人手里,将二公子他们救出来。”

    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别动手了。

    裴家到底还是流放的罪民,行事低调些才好。刚到九真郡,就动手屠一个土人村寨,传到京城里,于太子殿下颜面也不好看。

    裴璋略一点头,拱了拱手:“有劳你了。”

    苏木动作很快,点了二十个亲兵,连夜骑马去了县城。

    夜半时分,县城的城门紧闭。苏木出示了平国公府的腰牌,又塞了银票过去,再言明自己进城只是为了买些粮食。守着城门的官兵才开了城门。

    天亮之际,苏木一行人便回了营地。

    一共四粮运粮的大马车,每一辆上放着二十五个粮袋。每一袋正好是一百斤,加起来是一万斤稻米。

    “公子将这一万斤稻米都带上吧!”苏木低声笑道:“就当是赏这些土人的。”

    裴璋吐出一口闷气,点了点头。

    ……

    一百个御林军侍卫,每人牵着一匹马。每一匹马的马背上驮着一个粮袋。山林中不能跑马,只能慢慢走。

    一个多时辰后,到了土人村寨。

    此时正是天大亮的时候,昨夜空地上的木柴堆早已燃成了灰烬。原本看着神秘的木楼,在白日看来简陋至极。

    裴璋目光一扫,掠过捆绑在木桩上的裴珏等人,心里十分愤怒。

    这些土人,竟将他们七人一直捆在木桩旁,一整夜都未松绑。

    “去告诉白凤,我们带了稻米来换人了。”裴璋忍着怒气,淡淡说了一声。守在村寨外的土人,倒是听得懂白凤两个字,用力吹响竹哨。

    竹哨声响起,很快,众多土人从木寨里涌了出来。

    领头的,正是土人少女白凤。

    白日光线明朗,白凤的野性美丽也一览无遗。一同前来的御林军侍卫中,也有不少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个暗暗咽起了口水。

    裴璋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共有一百袋稻米,每一袋一百斤,共一万斤。你领人将稻米拿走,我要带走他们七人。”

    那些土人的目光早已粘到了粮袋上,一个个喜形于色。

    白凤眸光一闪,用土语吩咐一句。土人们立刻冲了过来,高兴地卸下粮袋,然后驮到了一处。当着裴璋等人的面,就松开粮袋,一袋袋仔细查验起来。

    裴璋耐心等了一炷香时辰,才张口:“放了他们。”

    白凤倒是说话算话,走到裴珏身边身侧,一刀下去,斩断了绳索。其余六个身上的绳索,也被一一斩断。

    裴珏自昨天被绑到现在,滴水未进,又饿又渴又疲惫,起身后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摔倒。引起一阵讥讽的哄笑声。

    土人们是不会说大楚话,不过,轻蔑不屑嘲讽的态度表露得清清楚楚。

    裴珏俊脸闪过羞愧和愤怒,却未吭声,和其他几个人互相扶着,慢慢走了回来。

    “大哥,对不起,”裴珏不敢直视兄长,低着头快哭出来了:“我给大哥惹麻烦了。”

    裴璋一夜没怎么合眼,眼中有些血丝,他淡淡瞥了裴珏一眼:“这算什么麻烦。只要你们几个安然无事就好。”

    裴珏等人被扶着到了骏马上坐好。

    裴璋松了口气,看向白凤:“白首领,我和你打一场。你赢了,我再送一万斤稻米来。”

    白凤眼睛一亮,握了握手中弯刀,二话不说就应了:“好!你赢了,你今晚可以到我的木寨来过夜。”

    裴璋:“……”

    一众御林军都被白凤震住了。

    土人就是土人,就算相中裴公子,也该含蓄一点嘛!说得这么直接,让他们都有点害臊了。

    其实,这是他们不了解这个部落的习俗。土人部落多尚武,这个部落的青年男女,互邀比试,就和大楚人弹一首“凤求凰”的意思差不多。男子赢了,就可以去女子的木寨,做一夜夫妻。

    白凤是前任族长的女儿,也是部落里最出色的美人,从十三岁起,向她挑战的男子数不胜数。可惜,他们没一个能打赢白凤。

    白凤凭借着强大的武力征服了部落里所有青壮男子,在十六岁时顺利成了新一任的首领。

    因为白凤的美貌之名远播,这两年来,有许多土人部落的青年男子前来“求战”。只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登上白凤的木寨。

    裴璋抽了抽嘴角,抽出腰间长刀,挽了一个刀花,简短地说了一句:“白首领请!”

    土人们不懂裴璋说的话,不过,裴璋摆出的求战姿势十分明显。一时间,土人们嗷嗷叫唤起来,很快就冒出许多女土人。

    看来,不管什么种族,都有看热闹的天性。

    白凤眼中绽放出光芒,扬起弯刀,身影一晃,闪至裴璋面前。

    裴璋一翻手腕,横刀格挡。两刀交击,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裴璋手中的长刀,是兵部的工匠们以上好的钢铁锻炼打制而成,只有军中武将才有。白凤手中的弯刀看着不起眼,竟也十分坚硬。

    两刀相交,过了一招。白凤竟未落下风。

    这一刀,他用了六成力。白凤显然也未尽全力。

    裴璋收起轻敌之心,一连避让三招后,才迅疾出刀。

第六百八十三章 误会

    刀光闪闪,阳光被刀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坐在骏马上的裴珏因高度的优势,看得格外清楚,也几乎被雪亮的刀锋光芒刺痛了眼。不过,他舍不得眨眼,依旧紧紧地盯着场中比试的两人。

    兄长裴璋身手出众,在同龄的少年郎中,只曾败于贺祈手下。

    这个土人的女首领白凤,一把弯刀诡异多变,和常见的刀法路数截然不同。昨天他就在这柄弯刀下吃了亏。

    这一场比试,堪称高手过招,锵锵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一旁同样被捆绑了一夜的裴家儿郎,看的眼花缭乱,悄然低声问道:“二堂弟,这个女土人能在大堂兄手下过多少招?”

    裴珏压低声音回答:“这个我也说不好。或许要过百招。”

    裴璋吃亏在从未遇过这样诡异的刀法。而白凤,体力耐力丝毫不弱于男子。且有越战越勇之势,一双野性的美丽双眸盯着裴璋,就如一头美丽的雌豹盯上了自己的猎物一般。

    土人们也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振臂高嚷几句,为自己的首领加油。

    裴珏清了清嗓子,也高声叫嚷:“大哥加油!让这个女土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高手!”

    裴家儿郎一同高声附和,御林军侍卫们也凑热闹地嗷嗷喊了起来。

    白凤的眼睛越来越亮,弯刀也越来越快。

    裴璋的目中却无波澜,出刀甚至略略慢了下来。

    就在裴家儿郎们心惊肉跳之际,裴璋终于窥破白凤刀法中的一个破绽,长刀如闪电般迅疾,重重地劈在白凤的弯刀上。

    白凤只觉右腕一阵剧痛,手一松,弯刀落了地。

    裴璋手中的长刀抵在她的胸前。

    土人们见首领被击败,竟也不恼,反而一同呼喊起来。

    裴璋不懂土语,不然,他一定会头痛。因为,土人们喊的竟是“这等好汉才配入白凤的木寨”……

    女土人们更是喜笑颜开,一个个近乎放肆地打量起裴璋来。对他挺拔修长的身姿和英俊的脸孔赞叹不已。

    不知是不是太阳太过炽热,还是刚才剧烈运动的关系,白凤的脸颊一片潮红。她半点都不羞涩,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裴璋:“我今晚在木寨里等你!”

    裴璋:“……”

    姑娘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裴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出手是为了教训你,为二弟出一口恶气,别无他意。”说完,长刀入鞘,回头扫了兴致勃勃看好戏的众人一眼:“回去吧!”

    裴公子也太不解风情了。美人自动投怀送抱,收下就是了嘛!

    侍卫们心里惋惜不已。就连裴珏也有些可惜,等裴璋走过来时,低声问了一句:“大哥你真的就这么走了?”

    裴璋瞪了裴珏一眼。

    裴珏讪讪一笑,不敢多嘴了。

    原本鼓噪着的土人们,这才觉得不对劲。纷纷叫嚷着问白凤,为何这个英俊的少年郎就这么走了?莫非是害羞不好意思了?

    白凤用力咬了咬嘴唇,俯身捡起弯刀,快步追上前:“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

    裴璋脚步未停,声音淡漠而无情:“萍水相逢,以后不会再见,我叫什么,你不必知道。”

    换了是京城闺秀,听到这等无情的话语,早已双眸含泪,哭泣而去。

    白凤的眼睛却更亮了,停下脚步,高声说道:“我知道你姓裴,只要你在九真郡,我总会找到你。”

    裴璋没有回头,很快离去。一行人牵着马,身影消失在山林里。

    白凤站在原地,看着裴璋离去的方向。

    几个和白凤交好的女土人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那个英俊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走了?总该给你留一样定情信物。”

    “就是。白凤可是我们岭南九郡里最闻名的美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进白凤的木寨。这还是第一个打败白凤手中弯刀的少年郎。”

    “说起来,这个少年真是英俊。我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俊俏少年。白凤,以后你厌了他,就让他做我的情郎吧!”

    “呸!你这副模样,人家怎么能看得上。以后给我做情郎才对。”

    白凤笑着横了几个女土人一眼:“我相中他了。以后,我要他做我的丈夫。你们就别想什么情郎的美事了。”

    女土人们又是一阵嘻哈的笑声,簇拥着白凤,要为白凤梳妆打扮。让她在木寨里美美地等着自己的心上人。

    白凤知道,那个少年今晚不会来。

    不过,她还是笑眯眯地随众女土人去了。

    ……

    顺利救回裴珏等人,又狠狠教训了女土人首领白凤一顿,裴璋连日来的沉郁也一扫而空。

    回了营地时,已是正午。

    裴珏等人饿了半天一夜,一个个饥肠辘辘。裴珏连着吃了三个馒头,才有力气张口:“大哥,对不起。我给大哥惹祸了!”

    “你是该说对不起!”裴璋瞥了满面羞惭的裴珏一眼,淡淡道:“我们裴家是将门,裴家儿郎皆自小习武。你连一个女土人也打不过,被人捆在木桩上一夜。真够丢人的。”

    裴珏羞愧得都快抬不起头来了。

    一同被捆的裴家儿郎,鼓起勇气低声为裴珏辩驳几句:“二堂弟身手不弱。只是,那个女土人用的是弯刀,刀法怪异多变,我们从未见过。一交手,二堂弟才吃了闷亏。”

    裴璋冷然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个叫白凤的也从未见识过裴家刀法。为什么吃闷亏的人不是她?”

    裴珏等人:“……”

    “白凤身手极高,体力耐力不输男子。你们输在她手下,丝毫不冤。”裴璋声音冷冽,毫不留情:“技不如人,不必找借口。”

    “以后都给我勤学苦练。再有下一回,你们也别等着我去救你们了。直接留在土人村寨里,不必回来了。”

    裴珏等人被骂得一个个脸孔通红,纷纷应是。

    过了片刻,裴珏才低声问道:“大哥,那个叫白凤的,以后不会缠上你吧!”

    裴璋不以为意地说道:“等李统领回来,我们就该领着族人去安顿了。以后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何来纠缠之说。”

第六百八十四章 手足

    到了下午,李统领一行人回来了。

    同来的,还有九真都尉府的一名副将。这个副将姓刘,生得彪悍粗壮,皮肤黝黑,一看就知是一个久经战场的武将。

    裴璋身为裴氏一族的族长,代族人向刘副将拱手行礼:“裴璋代族人,见过刘副将。”

    刘副将已经从李统领口中知道了裴璋的来历,哪里肯受这一礼,忙拱手还礼:“裴校尉多礼了。”

    裴校尉三个字一入耳,裴璋心中泛起一片苦涩,低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夺了我的校尉一职。我是罪臣之子,如何敢当裴校尉之称。”

    刘副将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喊了一声裴公子。

    永安侯大名赫赫,永安侯嫡子裴璋同样声名远播。虽然裴家遭了大难,永安侯已经死了。可宫中还有裴皇后,更有太子殿下在,裴家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吴都尉不便亲自露面,特意派了心腹刘副将前来,私下早已叮嘱过了。对裴家上下一定要客客气气,绝不可刁难为难。

    刘副将这般客气礼遇,当然是冲着裴皇后和太子殿下。裴璋心知肚明,并未说穿,和刘副将寒暄了数句。

    刘副将很快道明来意:“朝中罪臣流放至岭南的,有过先例。吴都尉说了,既然有例可循,就按惯例,圈一块地给裴家人。”

    “裴家人可自行建造房屋,耕种打猎皆可。每年有四个月的服役,到时候,自会有人通知裴公子。”

    所谓服役,多是被征召去修沟渠或是建城墙之类的重活。一年中有四个月要服役,不可谓不重了。

    当然,同样是服役,其中的讲究就多了。若有人恶意刁难,服役过重,被折磨至死也是常事。如果有人肯抬一抬贵手,派些轻省的差事,日子就好过多了。

    除了这个四个月之外,还有八个月,裴家人可以靠种田打猎之类的养活自己。行商是不可能了。

    事实上,所谓圈一块地,和画地为牢差不多。从此以后,裴家人就得在圈出的那块土地里生活,绝不可擅自离开。

    裴璋正色应下。

    到底是初次见面,不便交心多说。

    刘副将交代几句后,拿来九真郡的地图,指着其中一处对裴璋说道:“这里就是裴家人以后的落足之处。从这里出发,走上小半日,天黑之前便能赶到。”

    “九真郡多山,适宜居住的平地不多。这里就是一片平地,可以建一个村子。附近有两座山头,居住着土人部族。土人部族都将山头看成自己的地盘。你们以后若是想打猎,倒是要小心一些,不要跑进了人家的地盘,惹出麻烦来。”

    裴璋感激的拱手道谢:“多谢刘副将提醒。”

    裴珏再一次羞愧地低下头。

    ……

    刘副将留下两个领路的亲兵,便先回了军营。

    裴家人在一个时辰里收拾了帐篷,再次启程。这一回要去的,将是他们未来数十年要住的地方。

    裴家人在路上奔波几个月,吃尽了苦头。现在所求的,就是有容身之处。现在一同奔赴未来的居处,众人心里竟都涌起了类似喜悦的心情。

    这份喜悦,在走了半日见到那一大片一眼几乎看不到头的荒地后,顿时化为凄凉。

    这还不如住在山坳里哪!

    那两个亲兵,低声说道:“裴公子,这一大片荒地,约有一百倾地。可以先圈出一片,盖些简易的房子。”

    “其余的空地,可以慢慢开垦做良田。这里有一条河,灌溉饮水都方便。”

    “两座山头都在二十里之外,山林的野兽也跑不到这儿来。”

    有地有河,附近还有山林。只要人勤快些,日子就能过下去。

    裴璋对这里倒是十分满意,忙谢过两位领路的亲兵。又令裴珏拿了些银子送给他们。

    天很快黑了下来,裴家人继续生火做饭,安营休息。在房子盖好之前,他们得一直住在帐篷里。

    裴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走过去,安抚众人失落的心情。直至半夜,才独自回自己的帐篷睡下。

    天刚亮,裴璋就起身了。

    裴珏起得更早,裴璋穿好衣服时,他已经端着早饭进来了:“大哥,这是我给你做的面条。”

    不但有面条,还有两个鸡蛋。

    裴璋一愣,看向裴珏。

    裴珏咧嘴一笑:“今天是大哥的生辰,大哥该不是忘了吧!”

    裴璋哑然。

    他真的忘了。

    这几个月来,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竭力苦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辰。

    “大哥今年二十岁。今天,是大哥二十岁生辰。本是行加冠礼的日子。可惜现在……”

    裴珏说着说着,鼻子忽然一酸:“算了,不说这些也罢。我没什么可送给大哥的,就亲自做了一碗面给大哥,聊表心意。”

    裴珏从未下过厨,为了做这碗面,四更天就起身。向一个裴氏女眷请教如何揉面擀面条,花了一个时辰,才做出了这么一碗面条。

    裴璋鼻间也有些泛酸,面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二弟,多谢你了。”

    然后,双手接过碗,慢慢将碗里的面吃进口中。

    面条不够筋道,煮的久了,盐放得有些多。

    可这是裴璋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面。

    兄弟如手足。往日他和庶出的裴珏感情平平,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这几个月来,兄弟两人却成了彼此的温暖和依靠。

    父亲母亲都死了,如今,裴家一堆老弱妇孺,就靠他们兄弟一起撑着了。

    “我没下过厨,做的不好吃,大哥多多担待。”裴珏笑起来的时候,还有少年郎的单纯。可见这一场磨难,并未磨去他的心性。

    裴璋看着裴珏的笑脸,心情骤然好了起来,笑着说道:“今日就算了。以后再做这样的面端来,我先揍你一顿再说。”

    裴珏咧嘴笑了起来。

    “走吧!今天我们就要开始建我们的裴家村了。”裴璋掀开帐篷,走了出去。裴珏紧随其后。

    明亮的晨曦,洒落在兄弟两人的身上。两人同样精神奕奕,满面笑意。

第六百八十五章 有喜(一)

    “小姐,”紫苏笑盈盈地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进了屋子:“这是奴婢特意下厨做的面,放了两个荷包蛋,还有一个鸡腿。”

    程锦容略略一怔,很快会意过来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紫苏的厨艺颇为不错,会做些家常菜肴。往年程锦容生辰的时候,紫苏都会亲自下厨做一碗面。

    裴璋知道了之后,厚着脸皮吩咐紫苏,等他过生辰那一日,紫苏也得做一碗面给程锦容。这一份含蓄的小儿女情意,都在热腾腾的面里。

    紫苏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很顺手地就做了面送来了。

    程锦容坐在桌边,以筷子挑起筋道又鲜美的面送入口中。

    面很香,鸡腿也很香。

    今天是裴璋二十岁的生辰,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记得他的生辰,为他做一碗面。

    程锦容分神想了片刻,很快便将这抹思绪抛在脑后。吃了面之后,她便领着一双孩子去给太夫人请安。

    一双孩子过了满月之后,迅速胖了起来。现在两个孩子都两个多月大了,两张小脸蛋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也胖胖的,一捏一个小肉窝,看着别提多讨人喜爱了。

    太夫人一见宝贝曾孙,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嫌重,硬是一手一个都抱进怀里:“来,都到曾祖母的怀里来。”

    程锦容不便扫太夫人的兴致,索性也靠了过去。以免太夫人一个抱不稳。

    很快,朱氏领着两子一女,魏氏领着全哥儿都来了。

    孩子一多,内堂里便格外热闹。

    调皮淘气的全哥儿最喜爱往双生子身边凑,不时捏捏阿圆阿满的小脸蛋。他手下没个轻重,不到片刻,就将阿圆阿满弄得哇哇直哭。

    程锦容:“……”

    她再心疼孩子,这等时候也不好表露出来。还要在魏氏教训数落全哥儿的时候为全哥儿说话。

    天知道,她其实最想做的是将淘气的全哥儿拎过来揍他一顿!

    太夫人半点不嫌喧闹,乐呵呵地看着这闹腾的一幕。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夫人疼爱阿圆阿满,也怜惜没有生下来连亲爹都没见过的全哥儿。偏着谁都不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和乐融融(鸡飞狗跳)的请安过后,程锦容将孩子们带回了院子里。

    时间已经进了九月,天气依旧有些燥热。程锦容令人收拾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出来,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再铺一层细细的凉席。席子上堆满了许多铃鼓之类的婴儿玩物。

    阿圆阿满被放在席子上。

    程锦容拿着一个铃鼓,轻轻摇动,一边笑着喊他们的乳名:“阿圆,阿满,娘在这边。你们翻过身来,就能见到娘了。”

    阿圆自出生时个头就大一些,这两个多月来迅速长高长壮,小胳膊小腿颇有力道。听着亲娘的柔声呼唤,阿圆不停挥舞小拳头,肥肥的小屁股费力扭动,终于翻了个身。

    程锦容心中十分喜悦开怀,亲了亲阿圆的小脸蛋:“我们阿圆这么小就会翻身,真厉害!”

    母子亲近是天性。阿圆还听不懂亲娘在说什么,不过,被亲一口,阿圆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阿满撅着小屁股,也在努力翻身。翻啊翻,翻啊翻,屁股翻了一半,就翻不动了。得亏孩子身子软,这么奇怪别扭的姿势也不嫌痛。

    一旁的紫苏和甘草等人都快笑弯了腰。

    程锦容也扑哧一声乐了起来,伸出手帮着阿满翻过身,也在阿满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阿满也很棒!”

    阿满咧着小嘴,咿咿呀呀。

    程锦容心都快被萌化了。

    养育孩子确实是世上最辛苦的事,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她如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每天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孩子可爱的笑脸。不过问内宅琐事,只专心地陪着一双孩子慢慢成长。

    宫中的一切离她越来越远。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亲娘裴婉如,她甚至有了远离京城的念头。

    一片欢声笑语中,一个丫鬟悄步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启禀世子夫人,公主府打发人送了请帖来。”

    寿宁公主已经下葬,如今大楚的公主唯有康宁公主了。

    程锦容回过神来,笑着接过请帖。

    请帖上只有寥寥几句,请程锦容今日去公主府一叙。

    贺祈和朱启珏这对表兄弟感情深厚,更胜过亲兄弟。程锦容和康宁公主也时有来往。康宁公主特意令人送请帖来,定然是有事找她。

    程锦容略一思忖,心中隐约有了猜想。

    ……

    一个时辰后,程锦容乘着马车到了康宁公主府。

    自裴璋走后,驸马朱启珏被提拔做了新一任的御前侍卫统领,每日在宫中当差值守。每隔两晚才能回府一晚,白日基本见不到人影。

    康宁公主一个人待在府里,白日漫漫,颇有些寂寞。

    不过,康宁公主今日邀程锦容前来,绝不是为了消遣排解无聊,而是有事相求。

    “表嫂,”康宁公主私下里随朱启珏一同喊表嫂,颇为亲昵:“我这个月小日子迟了**日了。估摸着是有喜了。我不想惊动太医,万一落了个空欢喜,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想请你为我诊个脉。”

    程锦容早有预料,并不惊讶,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康宁公主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桌子边坐下。

    程锦容以手指搭脉,凝神诊脉片刻,低声笑道:“恭喜公主,确实是喜脉。”

    康宁公主眼睛一亮,喜不自胜:“这可太好了!”

    “我和驸马成亲都快两年了,一直没有喜信。裴绣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周氏和朱启瑄在两个月前一同有了喜。只我一个人迟迟没有身孕,我都快急坏了。”

    “现在总算我也有喜了,等今晚驸马回府,我便将这个喜讯告诉他。”

    康宁公主惊喜之下,一改平日的温柔少言,在程锦容面前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又不太好意思地央求:“表嫂,你现在要带阿圆阿满,不便时常出府。可我只信得过你。你能不能每隔五日为我诊一回脉?”

第六百八十六章 有喜(二)

    不提康宁公主的身份,只冲着朱启珏,程锦容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笑着应了下来。

    康宁公主十分欢喜,连连道谢:“多谢表嫂,辛苦表嫂了。”

    女子怀孕初期,不宜奔波,她要在府里养胎。程锦容便得每隔几日来一回公主府了。

    没等程锦容问起宫里的事,康宁公主主动说了起来:“我昨日刚进过宫,见过父皇母后。”

    “父皇一直不能下榻,龙体一直没有起色。倒是母后,精心调养这一段时日,身体好多了。已经能下榻走动,偶尔还能走出寝宫转几步。”

    不过,宣和帝根本不允裴皇后离开他的视线。裴皇后极少出寝宫就是了。

    这些事,贺祈早就告诉她了。

    也因此,程锦容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甚至笑着说道:“皇上和娘娘鹣鲽情深,真是令人艳羡。”

    康宁公主不疑有他,笑着接了话茬:“说的是。我听母妃说,父皇和母后同寝同食同宿,父皇片刻都离不得母后呢!”

    程锦容笑容如常:“只盼着皇上的龙体早日好起来。也免得娘娘整日忧心了。”

    康宁公主嗯了一声,目光在程锦容的脸上转了一圈,悄声问道:“表嫂,你一直在府中照顾孩子,难道就不进宫当差了吗?”

    这个疑问,在康宁公主心里已经憋了许久了。

    事实上,关注到此事的,绝不止康宁公主一人。

    天子病重不起,龙体虚弱至极。却未宣召医术精湛的程太医进宫,任由她在内宅里带孩子……做亲娘的,带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不妥。不过,什么也不及皇上龙体重要吧!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怪异。

    程锦容依旧安然待在平国公府,宣和帝也没有宣她进宫之意。

    程锦容抬眼,和康宁公主对视一眼:“我进不进宫,得看皇上的心意。”

    康宁公主不是蠢人,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品味出了令人心惊的深意,目中露出惊诧之色。

    她没有再追问,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表嫂出来这么久,阿圆阿满会不会闹腾?”

    程锦容随口笑道:“有奶娘和丫鬟们照顾,两三个时辰之内,不会闹腾。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康宁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忙笑道:“我这就让人送表嫂回府。”

    程锦容也未客套,含笑应道:“也好。等过五日,我再来探望公主。”

    ……

    当日晚上,朱启珏回府后,就听到了康宁公主有喜的好消息。

    朱启珏乐得眉飞色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康宁公主坐到了床榻边:“你有了身孕,以后行立坐卧可得小心一些。”

    康宁公主羞涩地一笑,依偎进朱启珏的怀中。夫妻两个,甜蜜温存了片刻。

    “我有孕的事,你可别四处乱说。”康宁公主小声叮嘱:“就是母妃那里,也先别提。等我孕期满了三个月,坐稳了这一胎,再向宫中报喜。”

    朱启珏笑道:“这等喜事,如何能瞒得住?你别忘了,你平日每隔几日就要进宫请安一回。忽然不露面了,母妃岂能不急?”

    这倒也是。

    再者,宣和帝和裴皇后都在病中。她每隔几日进宫,也是为了伺疾尽孝,冷不丁地没了踪影,于情于理都交代不过去。

    康宁公主苦了脸:“那怎么办?”

    朱启珏想了想说道;“先瞒几日是几日吧!等母妃忍不住了,主动来问我,我再说不迟。”

    康宁公主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顿了顿,又低声说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劲。父皇病得厉害,为何不宣表嫂进宫看诊?”

    杜提点已经老迈,其余太医也不及程锦容医术高明。按理来说,宣和帝应该立刻召程锦容进宫才对。

    朱启珏每日在御前当值,所见所感的,比康宁公主多的多。他心中也隐约起了疑心,却笑道:“父皇这么做,自有父皇的道理。你我就别操这份心了。你什么都别多想,安心养胎才是。”

    康宁公主嗯了一声,双手无意识地落在平坦的小腹上,甜甜一笑。

    ……

    转眼就是十几日。

    后宫琐事都落在顾淑妃的身上。

    顾淑妃每日进出椒房殿,也时有见宣和帝裴皇后的机会……宣和帝直接住进了椒房殿,而且大有长住下去的意思。

    后宫嫔妃们每日来请安,宣和帝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见一见。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一律撵走,一个都不见。

    宣和帝对知情识趣的顾淑妃印象不错,见她的次数也最多。

    这一日,顾淑妃照例来请安。

    宣和帝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一派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模样。身边人还得违心地夸赞宣和帝气色不错。宣和帝爱听这些顺耳的话。顾淑妃打起精神嘘寒问暖,奉承了几句。

    宣和帝心情还不错,随口问了一句:“朕有些日子没见康宁了。”

    顾淑妃也正忧心呢,笑着叹道:“这个康宁,以前隔几日就进宫一回。现在都半个月没进宫了。臣妾心中惦记,正想着找驸马问一问。”

    驸马就在寝宫外,想召来便利的很。

    宣和帝一声令下,朱启珏很快走了进来。

    顾淑妃笑问:“启珏,康宁这些日子是怎么了?为何一直没进宫来请安?”

    朱启珏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刻,也未隐瞒,笑着应道:“我正有一桩喜事要告诉父皇母后和母妃。”

    “公主有喜了,这几日在府中静心安胎,未能进宫。还请父皇母后和母妃见谅。”

    顾淑妃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笑道:“原来是有喜了。这个康宁,这样的喜事,怎么能瞒着不说。”

    宣和帝的眉头略略舒展:“让康宁在府里好好养胎,不用进宫了。”

    一直未曾出声的裴皇后,也笑道:“淑妃,本宫病体,不能出宫。你代本宫去一趟公主府,看看康宁,顺便送些吃用之物前去。”

    宣和帝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顾淑妃没料到自己还能出宫去见女儿,惊喜不已,忙起身谢恩,心里对裴皇后充满了感激。

    裴皇后微微一笑。

    她不能和女儿相聚,看着别人母女相聚,也觉欣慰。

第六百八十七章 舒心(一)

    隔日,顾淑妃出宫去了康宁公主府。

    朱启珏昨夜在宫中当值,未曾回府。也存着给康宁公主一个惊喜的心思,并未令人送信回来。

    康宁公主果然惊喜不已,快步上前握住顾淑妃的手:“母妃,你怎么忽然来了?怎么也不事先让人送个信来。”

    顾淑妃反手握住女儿的手,笑盈盈地说道:“你有了身孕,这等喜事,也不早些向宫中报喜。昨日我问了驸马,才知道此事。皇后娘娘特意恩准我出宫来看你。”

    说着,笑叹一声:“我十六岁时进宫,这十几年来,从未出过宫。今日托了你的福,倒是得以出宫了。”

    其实,从宫门处到康宁公主府,不过是一炷香的路程。就这不算长的一段路,也令顾淑妃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康宁公主见了亲娘,满心欢喜,悄声笑道:“母后心地宽厚仁慈,待我们母女都是极好的。”

    顾淑妃笑着点点头,低声叮嘱:“康宁,你现在是有双身子的人了,凡事都以肚中的孩子为重。宫里的事,你别掺和,好好养胎便是。”

    宫里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暗涌。

    宣和帝龙体衰败,不知能熬到哪一天闭眼。一旦宣和帝驾崩,体弱的裴皇后和年少的太子也就失了倚仗。到那时候,不知宫里会闹出多少风波来……

    顾淑妃素来谨慎小心。不过,这两年她代皇后掌管宫务,处处以裴皇后马首是瞻,算是裴皇后这一边的人。宫中若有风波,她也难免被卷入其中。

    每当顾淑妃想到这些,都有战战兢兢之感。她最大的愿望便是康宁公主平安无事,别被卷入浑水里来。

    康宁公主乖乖应下。

    母女两个多日未见,今日一见,几乎有说不完的话。

    顾淑妃仔细询问了康宁公主的身体情形,当她知晓程锦容每隔五日来为康宁公主诊一回平安脉时,顿时舒展眉头,笑了起来:“这可太好了。程太医医术超卓,有她为你安胎,我也能放心了。”

    康宁公主笑着说道:“母妃说的是。一见程太医,我就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顿了顿,又悄声问道:“母妃,父皇病得这么重,为何不宣召程太医进宫看诊?”

    放着医术高明的神医不用,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顾淑妃眸光微闪,压低了声音:“此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想来,和皇后娘娘有些关系。这其中的事,我们不明白,也不必明白。康宁,记住我的话。不该知道的,别去打听。诸事小心,方能保得自己平安。”

    康宁公主自小听惯了这样的警告,继续乖乖点头。

    顾淑妃顿了片刻,又笑道:“不过,你可以安心和程太医来往。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太医们倒霉也波及不到程太医。”

    康宁公主也笑了起来:“母妃说的是。”

    ……

    又过两日,程锦容再一次来了公主府。

    朱启瑄和周氏也在康宁公主府。

    这当然不是凑巧。程锦容反正要来公主府,再多两个孕妇也无妨,一并诊脉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朱启瑄和周氏接了口信,心里颇是高兴。她们两个同一个月里有的身孕,现在正好都满三个月,坐着马车出门也无妨。

    众人见面,自有一番热闹欢喜不提。

    朱启瑄心直口快,笑着问道:“表嫂,你只给我和周姐姐送了口信么?裴绣怎么没来?”

    周氏就细心多了,立刻冲朱启瑄使眼色。

    裴家遭难,裴绣在卫国公府里少不得受些冷遇,听些闲言碎语。哪像她们两个想出府便出府?

    再者,程锦容和裴绣虽是亲表姐妹,彼此间却十分淡漠,平日几乎从不走动。朱启瑄冷不丁问起裴绣,程锦容岂不尴尬?

    周氏想多了。

    程锦容一点都不尴尬,淡淡笑道:“我和裴绣感情平平,不见也罢。”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总是别人。

    朱启瑄讪讪一笑,很快扯开话题:“表嫂先替公主请脉吧!周姐姐比我年长,我排最末。”

    程锦容微微一笑,先为康宁公主诊脉。

    康宁公主身体康健,脉象平和。周氏这一胎的胎相也好。轮到朱启瑄,程锦容诊脉后却略略蹙了蹙眉。

    朱启瑄心里一个咯噔:“表嫂,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程锦容笑着安抚忐忑的朱启瑄:“先别慌。你的脉象也无大碍。我给你开一张安胎的药方,你喝几日。你以后也别出府了,我去叶家为你诊脉。”

    朱启瑄松口气,连连道谢。

    世上大夫多的是,医术高明的也一大把。被誉为女神医的,却只有程锦容一个。这也就是程锦容没进宫当差,这才有了闲空。不然,谁有机会请天子太医为自己看诊?

    程锦容笑着打趣:“认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客气有礼。”

    朱启瑄眨眨眼,俏皮地一笑:“有求于你,当然要客气些。”

    就在众人说笑之际,一个宫女悄布来禀报:“启禀公主殿下,二皇子妃娘娘听闻程太医在公主府,特意前来相见。”

    ……

    二皇子妃竟然来了!

    二皇子妃回了京城后,每日在二皇子府里养育衡哥儿。几乎从未在人前露过面。谁也没料到她忽然会来。

    康宁公主一愣,很快起身相迎。程锦容也随着一同起身。

    很快,二皇子妃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清瘦憔悴的二皇子妃,近来丰润了些许,神色柔和,唇畔含笑:“我今日来的冒昧,叨扰妹妹了。”

    康宁公主笑道:“二嫂平日不喜出门,今日难得来做客,我欢喜还来不及。”

    程锦容和朱启瑄周氏三人,也一一上前见礼。

    二皇子妃柔声笑道:“都免礼。”

    众人寒暄一番后,二皇子妃轻声说道:“我想去妹妹的园子里转转,程太医陪我一同前去如何?”

    原来,二皇子妃是特意来找程锦容的。

    康宁公主冲程锦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但去无妨。

    程锦容笑着应了,和二皇子妃一同起身,去了园子里。

第六百八十八章 舒心(二)

    此时已入了秋,秋高气爽。

    园子里有飘香的金桂,有绽放的菊花。园子里景致颇佳。微风吹拂,带着花草的清新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二皇子妃在凉亭里坐下,将身边宫人都打发退出数米之外。

    程锦容和二皇子妃相对而坐,她细细打量二皇子妃一眼,低声笑道:“二皇子妃娘娘的气色比以前强多了。”

    以前的二皇子妃,如枯萎的残花,麻木茫然,没有鲜活气。

    现在的二皇子妃,面色红润,目中含笑,神色安宁。可见近来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二皇子妃笑着叹了一声:“以前我忍受屈辱,处处忍让,受了折磨苦痛,只能咽进肚子里。如今我在府里当家理事,不受半分闲气。日子比以前强了十倍百倍,气色好些也是正常。”

    没等程锦容张口询问,二皇子妃便低声说起了二皇子的近况:“……他已经彻底疯了。认不出我是谁,我偶尔拿了衡哥儿的画像给他看,他也认不出衡哥儿。口中不停地胡乱呓语。”

    “他每日被铁链锁着,就在屋子里待着。门外有人看守,他不能出屋子半步。每顿两个馒头一碗清水。每隔十日才换一次衣物。”

    “看他这样活着,我心里真痛快。”

    二皇子妃说着笑了起来,眼里满是畅快:“这些话,我也只能说给你听了。”

    “当日红云被他凌~虐而死,我恨不得杀了他。可现在看着,恶人有恶报。他这样活着,比死了还要惨。”

    二皇子疯了的事,程锦容早就知晓。不过,这般详细的描述还是第一回听见。

    她心里也觉快意。

    二皇子前世为了一己之欲,和元思兰私下勾~结,差点颠覆了大楚江山。边关百姓受尽苦难,不知多少人死于战乱。

    就是这一世,二皇子也没做过一件像人的事。落到这等下场,真是活该!

    二皇子妃显然是憋的狠了,今日一股脑地在程锦容面前说了出来:“他做了恶事,死有余辜。父皇没有下令将他处死,让他猪狗不如地活着。这也是对他的惩罚。”

    “只可惜了衡哥儿,有这么一个亲爹。现在他还小,我还能瞒着。待衡哥儿长大了,我总得将一切都告诉他。”

    “以后,衡哥儿定会被他连累。”

    二皇子妃说到这儿,有些黯然。

    程锦容轻声安慰道:“衡哥儿还小,二皇子做过的恶事,谁也怪不到衡哥儿身上。太子殿下心地仁厚,以后定会好好待自己的亲侄儿。”

    这倒也是。

    六皇子的宽厚仁和,人尽皆知。以六皇子的心胸,想来不会容不下一个稚龄的孩子。将来衡哥儿长大了,若能离开京城,得一块小小的封地,有个容身之处,她便心满意足了。

    二皇子妃舒展眉头,轻声说道:“我也盼着如此。我会好好教导衡哥儿,让他谦逊温和懂礼。绝不让衡哥儿像亲爹半分。”

    程锦容由衷地说道:“衡哥儿运气不济,没有一个像样的父亲。好在他有一个好母亲。”

    二皇子妃抿唇一笑:“你也是个好母亲。为了陪伴一双孩子,连宫中的差事也不顾了。”

    对不熟悉宫中情形的人来说,生出这样的误会不足为奇。也幸好有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没惹得人人疑心。

    程锦容也不解释,笑了一笑,算是默认了。

    二皇子妃又低声道:“我今日听闻你来了康宁府上,特意来见你一面。我如今处境尴尬,以后就不出府了。”

    “程锦容,你于我们母子有恩。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里。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张口,我绝不推辞。”

    二皇子妃神色郑重的说出这番话,绝不是有意作态。

    这样的心意,程锦容不能推辞,只能正色应下:“好,你今日说过的话,我都记下了。”

    二皇子妃冲程锦容笑了笑,伸手握了握程锦容的手,很快松开,站起身来:“我们出来转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程锦容也微微一笑,一同起身。

    ……

    二皇子妃特意来见程锦容,在康宁公主的府上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回了二皇子府。

    如今二皇子已经疯了,后院里的那些歌姬美妾,统统被二皇子妃打发了出去。府里的宫人内侍,也削减了一半。

    府里人少了,是非琐事都少了。她每日守着衡哥儿,慢慢稳稳地过日子,倒是清静自在。

    衡哥儿明年就该开蒙读书了。按着宫中惯例规矩,皇孙也该进上书房读书。不过,二皇子犯下大错,宣和帝还待不待见衡哥儿,实在不好说。

    她思虑此事良久,索性先私下给衡哥儿开了蒙。从最简单的三字经百家姓教起。

    衡哥儿在读书上很有些天分,短短两个月,便将三字经读得流畅无比。这几日正在读百家姓。

    小小的男童,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地读着书。郎朗读书声,令冷清安静的二皇子府有了几分热闹鲜活。

    二皇子妃在门口站了片刻,待衡哥儿读完书,才迈步而入。

    衡哥儿十分依恋亲娘,立刻起身上前,拉住二皇子妃的手:“母妃去哪儿了?”

    二皇子妃略略俯头,为衡哥儿擦拭额上的汗珠:“我去了你康宁姑姑的府上。她有了身孕,我去看看她。”

    衡哥儿目中闪过一丝希冀:“母妃,我也想去。”

    孩子总是活泼好动的。二皇子府再大,天天待在府里也觉得闷。一听出府两个字,眼睛顿时放出光来。

    二皇子妃温声哄道:“你康宁姑姑在养胎,不能太过吵闹。等过一段时日,我再带你去。”

    衡哥儿十分好哄,立刻高高兴兴地应了。

    二皇子妃爱怜地轻抚衡哥儿的头顶,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宣和帝没有下旨封了二皇子府,已是格外开恩。越是如此,她越是要谨言慎行。她自己不出府,衡哥儿也得安分地在府中待着。

    等过一两年,这桩事淡了,她再领着衡哥儿进宫请安。

    ……

第六百八十九章 百日(一)

    转眼就到了阿圆阿满的百日。

    一双孩子都生得白白胖胖,眉眼渐渐长开,隐约有了亲爹亲娘的影子。

    贺祈今日特意告假一日,在家中陪伴妻儿。

    他左手抱着阿圆,右手抱着阿满,一脸轻松自如。程锦容看着,不由得笑了:“阿圆阿满越长越重,我现在只能抱一个。”

    昨天刚为孩子称量过,阿圆十六斤,阿满略轻一点,也快十五斤了。抱在怀里都沉甸甸的。

    贺祈咧嘴一笑,颇为初为人父的自得:“孩子生得健壮些才好。”

    程锦容笑着瞥了他一眼。

    贺祈立刻正色说了下去:“孩子养得好,程太医当居首功。”

    程锦容一腔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照顾得十分仔细周全。孩子自出生到现在,连声咳嗽都没有过。

    程锦容抿唇轻笑,将头靠在贺祈的肩头,正好和这一侧的阿满四目相对:“我现在忽然觉得,这样过日子也很好。”

    无需勾心斗角,不必殚精竭虑。

    一睁眼,就是一双可爱的孩子。每日伴在孩子身边,看他们一点点地长大。

    贺祈略一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宫中暂时没什么大事,你安心在府里待着。”

    程锦容嗯了一声。

    贺祈又低声笑道:“前些时日,我带了阿圆阿满的画像进宫,请太子殿下私下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了画像后,十分喜悦。”

    提起裴皇后,程锦容舒展眉头,轻声问道:“娘娘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有一众太医精心看诊开方调养,娘娘凤体颇有起色,如今已能下榻走动小半个时辰。”贺祈顿了顿,又低声道:“皇上至今不能下榻。”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住了口。

    宣和帝这一躺下,就没再起来过。只等着熬到油尽灯枯的那一刻了……

    被爹娘忽略了很久的阿圆阿满,各自咿咿呀呀。阿圆还挥舞着小拳头,在亲爹的脸上揍了一拳。

    阿满倒是没挥拳头,就是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亲娘。

    程锦容心里像被蜜浸透,尽是温软的甜意。伸手从贺祈怀中抱过阿满,摸摸阿满的小耳朵,又轻拍他的后背。

    阿满舒适又惬意地依偎在亲娘的怀中,不时咯咯笑一声。

    贺祈有学有样,也拍起了阿圆的后背。不过,他手劲大,只拍了两下,阿圆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贺祈:“……”

    程锦容心疼儿子,笑着瞪了一眼过来:“你力气大,也不轻一点。”

    贺祈一脸无辜:“我已经放轻力道了。”

    “阿圆才多大,你的‘放轻力道’也还是力气大了,他被拍得疼了,当然就会哭了。”程锦容听不得儿子哭,将乖巧的阿满放在床榻上,抱过阿圆轻拍哄了起来。

    没到片刻,阿圆就停了哭泣,心满意足地霸占亲娘的怀抱。被晾在床榻上的阿满不甘被冷落,不停地蹬着小胖腿以示抗议。蹬着蹬着,胖胖的小身子就扭了起来,竭力想翻个身。

    程锦容和贺祈看得直乐。

    阿圆早就会翻身了,阿满却一直没学会。每次都只翻到一半,就扭着胖身子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贺祈坐到床榻边,伸出手指轻推阿满。阿满在亲爹的帮助下,终于顺利翻了个身。

    亲爹亲娘一同笑了起来。

    阿满咧着小嘴,也冲亲爹亲娘笑。

    养孩子的辛苦不必细述,个中乐趣,也只有过来人才懂了。

    敲门声响了起来。很快,紫苏笑盈盈地推门而入:“太夫人打发人送了口信过来,说族中的亲眷已经登门了,请世子和世子夫人带着两位小公子去内堂。”

    夫妻两个点点头,各自抱着一个孩子,一同去了内堂。

    ……

    相比起热闹的满月宴,阿圆阿满的百日宴就低调多了。亲眷族人将内堂挤得满满当当。

    程锦容抱着阿圆,贺祈抱着阿满,一家四口刚一露面,就被众人围住了。

    有特意和贺祈寒暄招呼的,也有特意来和程锦容套近乎的。

    程锦容神医之名赫赫。以前在宫中做着天子太医,众人想示好都没机会。如今程锦容得了“长假”,整日待在内宅里,心思活络的亲眷族人们便都围拢过来了。

    其中,便有趁机张口请程锦容为家中病患或老人看诊的。

    这等场合,程锦容不便张口拒绝,却也不能都应下。否则,以后她就等着天天接请帖四处出诊吧!

    “阿圆阿满还小,身边离不得我这个亲娘。”程锦容含笑说道:“等闲病症,可以去太医院官署请医官。若是疑难杂症之类,可以直接将病患带到平国公府来。”

    一句“疑难杂症”,将几个张口的族人都堵了回去。

    说的也是。

    普通小病小痛的,也好意思来麻烦程太医吗?

    那几个张口的族人,在众人不赞成的目光下讪讪一笑,各自住了口。其余想张口的,也各自在心中权衡掂量去了。

    太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点头。

    身为天子太医平国公世子夫人,该有的霸气必须得有。

    过了片刻,赵氏领着儿子儿媳和女儿来了。

    程景安和杜三小姐在一个月之前成了亲。杜三小姐今年考进了太医院,成了大楚历史上第二个女太医。

    有程锦容先例在前,杜三小姐进太医院做医官的事没惹来什么非议。

    而且,杜三小姐靠山强硬,公爹是太医院院使,大伯是太医院提点。谁会眼睛不亮堂的去寻她的麻烦?

    杜三小姐和程景安成亲后,小两口颇为恩爱。每天程景安都亲自送新婚妻子去太医院,然后再去惠民药堂。

    今日这对新婚夫妻,也是携手前来。程景安热情疏朗,颇为多话。妻子杜氏性情沉稳,夫妻两个的性格像是掉了个个儿,颇为有趣。

    程锦容笑着招呼赵氏等人,和杜氏说些太医院里的闲事趣事。杜氏落落大方,谈吐沉稳。一旁众人戏谑的目光落在程景安的脸上。

    程景安一点都不觉得妻子比自己强有什么不对,甚至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他的媳妇就是这么好!

第六百九十章 百日(二)

    午宴后,阿圆阿满被奶娘们抱着去午睡了。

    程锦容终于得了空闲,和大伯母赵氏说起了悄悄话。

    “大伯母,大堂兄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中间有没有送过信回来?”程锦容低声问道。

    赵氏略有些无奈地笑道:“景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平日话就不多,随裴家人离了京城之后,一共就送了两封信回来。最近的一封,是三天前送到京城的。”

    “岭南到京城路途遥远,送信不便。信是大半个月前写的,裴家人已经到岭南九真郡了。九真郡的都尉对裴家颇为照顾,圈了一大片地给他们。虽是荒山,不过,附近有山有河,也算不错了……”

    程锦容默默聆听。

    其实,赵氏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苏木写信比大堂兄程景宏勤快多了,每半个月就送信回京。一写就是两封,一封送给主子贺祈,另一封给妻子紫苏。

    写给贺祈的信里,以禀报裴家人近况为主。写给紫苏的,就琐碎随意多了,每次都是厚厚一封。

    信上有夫妻间的私语,紫苏不便将信拿给程锦容看,在闲话时却时常提起。

    譬如,裴珏等人误闯山林,被土人抓住。裴璋不得不以万斤稻米赎回了裴珏一行人。

    再譬如,女土人的首领是一个很美的少女,叫白凤,身手极高,用一把弯刀。裴璋也在百招之后,才击败了白凤。

    再再譬如,白凤相中了裴璋,当着众人的面邀裴璋去自己的木寨。裴璋没有理会,无情转身离去。

    还有,裴璋领着族人去伐木盖裴家村,白凤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领着一群土人去帮忙。任凭裴璋冷着脸,白凤愣是不肯走。

    裴璋是贵公子风范,冷脸不理人已经是极限了,做不出恶语伤一个姑娘的事情来。以稻米做酬金,不愿承白凤半点人情。

    没想到,白凤和其带来的土人就更不肯走了。对以打猎养殖为生不擅种植的土人们来说,稻米比银子有吸引力多了。

    所谓烈女怕缠郎。

    倒过来,这么一个美丽大胆身手出众的土人姑娘,倾心于裴璋,没半点矜持,主动地送上门来。裴璋到底能坚持多久才会“投降”?

    这一段“趣事”,紫苏说得最多,也说得十分仔细。每次说的时候,还会特意打量程锦容的神色变化。

    程锦容忍了两回,才对紫苏说道:“我和裴璋早就是陌路人。他在岭南遇到心仪他的姑娘,我也为他欣慰高兴。你就别拿这等小事来试探我了。”

    紫苏被说穿了心思,也不尴尬,笑眯眯地应道:“小姐如今有夫有子,幸福安定。裴公子的事,确实和小姐半分都不相干了。”

    程锦容无语地看了紫苏一眼,主仆两个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

    赵氏说了一会儿,话题又扯到了程景宏的身上:“……景宏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启程回京。”

    按理来说,裴家人到了岭南九真,负责护送的御林军便可启程回京,程景宏这个随行的医官也就能一并回来了。

    不过,在太子殿下的示意和天子的默许下,李统领率领的一千御林军,要在岭南待上一段时日。以免有人胆大包天,再行暗杀之类的事。

    御林军没回来,程景宏也不能只身回京,索性继续留在岭南,尽心尽力照顾裴家人。

    “说起来,裴家一族也是倒霉。”赵氏叹了一声:“被永安侯连累,积累了几代的家业都完了。儿郎们的前程也都没了。现在到了岭南,要一切从头开始。”

    “还有永安侯夫人,还没到岭南,就死在了半途。”

    “我以前一直讨厌她。可听到她的死讯,也觉得怪不是滋味。”

    人一死,恩怨皆消散。

    程锦容听到永安侯夫人的名讳,神色淡淡,既无欢喜也无怨憎,语气平静:“我也没想到,她会死在流放途中。”

    赵氏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然后叹了一声:“锦容,你在裴家一定吃了许多苦头。”

    程锦容绝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她对养育自己长大的永安侯夫妇恨之入骨,其中一定有原因。

    程锦容淡淡一笑,扯开话题:“大伯母,二堂兄和二堂嫂成亲也有一个月了吧!”

    提起新进门的儿媳,赵氏满眼喜悦满目骄傲:“杜氏今年考进了太医院,每日要去太医院官署当差。我们程家一门,出了你,又有了杜氏,走到哪儿我都觉得面上有光。他们小两口感情也好的很,天天如胶似漆的。”

    说着,又悄声笑道:“景安平日像个棒槌,没想到,娶了媳妇之后,就懂疼媳妇了。每天送杜氏去太医院官署,晚上还去接她回来。”

    程锦容哑然失笑:“大伯母看着二堂兄疼媳妇,心里是不是不怎么痛快?”

    “这怎么会。”赵氏笑着应道:“夫妻两个感情好,日子过得好,我心里不知多高兴。”

    这样通情达理的好婆婆,真是天下难寻。

    程锦容笑着说道:“能嫁到程家,是二堂嫂的福气。”

    赵氏开怀一笑,旋即又叹了一声:“我现在就替锦宜发愁。锦宜只比你小一岁,今年也十八了。这个年龄还没定下亲事,真成老姑娘了。”

    女子和男子到底不同。程景宏二十多岁了不肯成亲,以后想成亲了,照样能娶到十几岁的姑娘。

    程锦宜都十八了,再不嫁人,以后没了合龄的少年郎相配,难道要嫁给鳏夫做续弦不成?

    赵氏想到女儿就发愁,拉着程锦容的手低声叮嘱:“你替我也寻摸着看看,若有合适的人家,就替锦宜做个媒。”

    “这丫头,憋着劲要考太医院。还要学她二嫂,考不上太医院就不嫁人。”

    “她这份心气是好的。可每年这么多大夫去考太医院,十年八年考不中的人一大把。别人等的起,她哪里等得起。总得先定下亲事吧!”

    程锦容看着满面愁容的大伯母,既好笑又有些心疼,一口就应了下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姻缘(一)

    此时的程锦宜,正笑盈盈地逗弄着阿圆阿满,根本不知道亲娘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

    “叫小姨,”程锦宜捏了捏阿圆肉乎乎的小脸,又摸了摸阿满软绵绵的小手。

    阿圆阿满虽然小,对气味却十分敏锐,闻不得脂粉香气。

    程锦宜身上毫无脂粉气,腰间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气。和亲娘程锦容身上所佩的香囊味道十分相似。

    于是,两个孩子对程锦宜也格外热情,不停地挥舞小手,兴奋地咯咯直笑。

    一旁的程景安笑着打趣:“没想到阿圆阿满这般喜欢你。我看,你不如留在贺家住几日。正好顺便向容堂妹请教指点。说不定,你明年考太医院的名次也能高一点。”

    程景安随口戏言,程锦宜却听得心中一动。

    今年她考太医院的名次比去年好一些,第一轮是六十七名,勉强进了第二轮。不出意外,还是落了选。

    倒是杜氏,今年在太医院考试中大放光彩,一举考中做了女医官。

    看着杜氏穿着医官的官服每日去太医院官署,程锦宜心里的羡慕就别提了。

    她想找个指点她的人。可惜,程方整日忙得不见踪影,大哥远离京城,二嫂也得每日当差。二哥虽然有些闲空,医术还不及她呢!

    趁着这几日闲空,在贺家待几天,向堂姐多多讨教,倒是个好主意。

    程锦宜心里暗暗盘算着,在赵氏和程锦容一同从屋子里出来后,立刻上前,讨好地挽住赵氏的胳膊:“娘,我和阿圆阿满格外投缘,实在舍不得离开。我想在贺府小住几日,陪一陪阿圆阿满。”

    赵氏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程锦容一眼:“这会不会太叨扰了……”

    “这怎么会。”程锦容立刻笑着接过话茬:“有宜堂妹陪我一同带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多住些时日才好。”

    程望不在京城,程方赵氏一家人就是程锦容最亲的娘家人。别说小住几日,就是程锦宜长住在贺府也无妨。

    赵氏想了想笑道:“也罢,锦宜每日去惠民药堂,也怪辛苦的,就歇息几日。”

    一边不动声色地冲程锦容眨眨眼。

    这是在请她私下里多劝劝堂妹。

    程锦容了然地一笑,一语双关地应道:“宜堂妹在我这儿,大伯母尽管放心。”

    赵氏松了口气,忙又叮嘱程锦宜:“你在贺府里住着,要懂礼数守规矩,可别胡乱惹祸给你堂姐添麻烦。”

    程锦宜连连点头应下。

    ……

    赵氏等人走后,程锦宜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向程锦容大吐苦水:“堂姐,我可得在你这儿躲几日。你不知道,我娘现在逮着我就要数落我。说什么我都十八岁了,再不成亲,以后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大哥都二十多岁了,也没见我娘这样催他。”

    “其实,我不是不乐意嫁人。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嘛!那些官媒登门来提亲,我将我的条件一说,人家就都打了退堂鼓,所以亲事一直没有着落,这也不能怪我吧!”

    “我的要求其实也不高。我不要求未来夫婿家财万贯,也不求对方高官厚禄,只希望别被困于内宅,成亲后依旧能自由出府就行了。”

    “可惜,我没有堂姐的福气,也没有二嫂这样的好运道。”

    说着,程锦宜深深叹了一口气,秀气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程锦容哑然失笑,张口安慰道:“可见你姻缘还没到。大伯母也不是有意要催你点头,她是担心你错过好姻缘。”

    “大伯母对你已经很好了。换了别的人家,哪管你点不点头,直接就定下亲事了。”

    像赵氏这般疼爱儿女的,委实是世间少有。

    程锦宜心里也明白,轻叹一声道:“我知道。我爹我娘都很疼我,他们盼着我有出息,也盼着我能嫁一个好夫婿。”

    程锦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程锦宜的手:“别愁眉苦脸的了。你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我正好可以指点你一些医术。”

    程锦宜俏脸一亮,些许颓丧一扫而空:“谢谢堂姐。”

    ……

    当日晚上的家宴,程锦容领着堂妹一同前去。

    程锦宜和众人一一见礼。

    程家家风清正,程锦宜清秀懂礼,又知上进。太夫人对程锦宜颇为喜欢,拉着程锦宜的手笑道:“锦容整日在府里,你有空闲,就多陪一陪她。得了空,也常来和我说说话。”

    程锦宜笑着应道:“太夫人不嫌锦宜聒噪,锦宜以后就随堂姐一同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欣然一笑,又问程锦宜平日做什么消遣。

    程锦宜乖乖答道:“我平日多是去药堂义诊,偶尔得了空闲,会看看医书种种药草什么的。我不擅长女红厨艺,琴棋书画之类都平平。让太夫人见笑了。”

    还是小姑娘可爱啊!甜甜软软,又乖又美。

    太夫人越看越是喜爱,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可见笑的。行医治病,救死扶伤,这比什么琴棋书画强多了。”

    朱氏魏氏也笑着凑趣说笑,一派融洽和睦。

    很快,贺祈兄弟几人一同来了。

    贺祈笑着和妻妹打了个招呼。贺大郎贺四郎也上前寒暄见礼。

    程锦宜笑着还礼,一抬头,正好和贺四郎打了个正脸。

    贺四郎生得面容俊俏讨喜,一双含笑的眼,不笑时也带着几分暖意:“程姑娘只管安心在贺府住下,缺什么吃用之物,打发人说一声便可。”

    程锦宜心里微微一动。

    不过,她这几年在惠民药堂里义诊,经常接触生人,丝毫不露怯意,落落大方地笑着道谢:“多谢四公子。”

    太夫人随口笑道:“锦宜是锦容的亲堂妹,不是外人。你们两个称呼随意些便可,不必这般拘谨。”

    一个叫程姑娘,一个叫四公子的,也太生疏见外了。

    贺四郎立刻笑着改口,喊了一声程家妹妹。

    程锦宜略一挑眉,笑道:“我今年十八岁,应该比四公子略长一岁吧!四公子该叫我程姐姐才是。”

    贺四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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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