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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七章 惊天(三)

    此时寝室里一片安静。

    师徒两人的声音虽低,也传进了众人耳中。

    裴璋深深看了程锦容一眼,心中忧急如焚。他心里闪过大逆不道的念头。

    万一宣和帝救不回来……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没人知道永安侯说过什么。如果宣和帝驾崩归天,二皇子和永安侯都得以死谢罪。这个秘密,永远都只是秘密。六皇子是太子,可以顺利登基。裴皇后也可以安然地做太后。

    程锦容无需做太多手脚,只要在救治时稍微疏忽一点点……

    以程锦容的聪慧,一定想到了吧!

    程锦容略略抬头,和裴璋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连着熬了两夜一天,程锦容的疲惫,就不必细述了。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此时也泛起了血丝。却依然坚定。

    裴璋瞬间明了程锦容的心意。

    她不会那么做。

    身为大夫,一身医术是为了救治病患,不是用来害人的。

    那样的事,她永远不会做。就连念头,也不会有。

    万千思绪,化为无声的叹息,裴璋默默收回目光。

    杜提点沉声说道:“程太医要为皇上换血急救,本提点和甘草留下,另外赵公公和陶公公留下便可。其余人等,都要退下。也请太子殿下一并避让。”

    六皇子终于回过神来,起身下榻,落地不稳,身体晃了一晃:“我也留下。取我的血!”

    程锦容此时已全然冷静,对着六皇子说道:“殿下之前取血颇多,身体尚未恢复。刚才又昏厥不醒,绝不宜再取血。二皇子殿下同样是皇上的儿子,取他的血也是一样。”

    六皇子还待再说什么,贺祈已上前一步,握住六皇子的胳膊:“皇上这般危急,殿下就别再多说浪费时间了。还是先出去吧!”

    握着他胳膊的手,坚实有力。

    六皇子身不由己地随着贺祈走了出去。很快,裴璋等人也退了出去,顺便带走了永安侯。

    屋子里只剩寥寥几人。

    甘草迅速准备好取血用的器具。

    程锦容走到二皇子身侧。一股刺鼻的骚味先冲进鼻息间。她眉头未动,蹲下身子,以手中利剪,剪开二皇子的衣袖。

    二皇子被点了哑穴,贺祈临走之前,又点了他的麻穴。现在的二皇子,就如待宰的绵羊一般弱小无助可怜。

    他动弹不得,也叫不出声来,眼睁睁地看着程锦容剪开自己的衣袖,然后拿出一把细长的利刃。

    二皇子吓得魂飞魄散。

    冰凉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血液涌了出来。程锦容面无表情地用力按压他的胳膊,令他的鲜血汩汩流出。

    救命啊!

    这个程锦容,一定是要趁机杀了他。

    ……

    永安侯被五花大绑,点了哑穴和麻穴。为了怕他醒来后胡言乱语,口中又被塞了一大块抹布。

    裴璋沉声下令:“将永安侯关押进宫中地牢,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他半步。”

    几个御前侍卫,一同拱手领命。然后如抬死猪一般,将永安侯抬走了。

    “这天真是奇怪,雨越下越大了。”

    “裴校尉也真是铁面无情。就这么对自己的亲爹,半点不见动容。”

    “何止没动容。刚才的眼神冷冰冰的,我看着心里都觉得一阵阵凉意。”

    “行了,别多嘴。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人家父子之间有什么隐情,我们可不知道。别在背地里嚼舌头了。”

    这几个侍卫早已走远了,裴璋当然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事实上,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一步一步,到底还是走到了最坏的这一步。

    裴璋看着漫天而落的雨丝,心里的尖锐痛楚,渐渐变得麻木而茫然。

    接下来,会怎么样?

    裴皇后的真实身份已经曝露。以宣和帝的多疑,定会严查到底。裴家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犯下了欺君大罪,裴家会不会满门被斩?

    裴皇后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太子元辰,要如何面对蜂拥而来的流言和质疑?

    程锦容又该何去何从?

    “裴校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裴璋勉强定定心神,转过头,朱启珏焦急的俊脸映入眼中:“父皇现在到底如何了?”

    朱启珏虽是驸马,却不能擅入天子寝室。对一连串的变故也一无所知。不过,永安侯被捆绑着抬进宫中天牢,朱启珏可是清楚地看在了眼底。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

    还有,二皇子自进去之后,一直都没出来。

    六皇子倒是出来了,却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很快就进了裴皇后的寝室。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裴璋张口应道:“二皇子殿下出言不逊,皇上气血翻涌,再次昏厥不醒。程太医和杜提点正在为皇上换血。”

    朱启珏半信半疑:“没别的事吧!我怎么看太子殿下有些不对劲?”

    裴璋无心再多说了,淡淡道:“殿下心中忧虑过度,举止失常些,也是难免。”然后,就住了口。

    朱启珏只得闭上嘴。

    他有心去探问贺祈。不过,贺祈神色沉凝,冷得像冰。一双深幽的黑眸里,盛满了凛冽的杀气。

    十几年的表兄弟了,他还从没见过贺祈这般模样。朱启珏看一眼都觉心惊胆战,也没勇气去张口询问了。

    ……

    裴皇后闭着双目,睡得很沉。

    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六皇子独自坐在床榻边,默默地注视着裴皇后。

    裴皇后平日看着年轻,此次被折腾得不轻,面色晦暗,眼角的细纹也露了出来。看着有了三十余岁的模样。

    他的相貌,肖似亲娘。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亲娘会被逼着进宫做替身?

    这么多年,亲娘一直闭宫养病,是为了躲避父皇,也是为了少露马脚吧!

    两个时辰后,裴皇后身子动了动,睁眼醒来。

    “小六,”裴皇后乍然醒来,脑中有些迷糊,张口喊了一声:“你来多久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六皇子凝视着裴皇后,忽地轻声道:“母后,你不是裴婉清,你是裴婉如,是不是?”

第六百一十八章 惊天(四)

    你不是裴婉清,你是裴婉如。

    轻飘飘的话语钻进耳中。

    混沌的脑海里犹如一道闪电劈过,然后是声声雷鸣。

    裴皇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不停颤抖,想张口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挤不出口。她以裴婉清的身份活得太久了。久的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个傀儡替身。

    她根本不是裴婉清,她是裴婉如。

    六皇子看着面色惨白的亲娘,心中汹涌的酸楚和痛苦没有化作眼泪。

    这等时候,哭有何用?

    “娘,”六皇子的眼睛泛着红,声音嘶哑:“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皇后又动了动嘴,想说话,口中忽然失了声音。

    六皇子情绪太过激动,浑然不察裴皇后的异样。

    他以为裴皇后是不想说,眼睛愈发红了。他略略低下头,和裴皇后对视:“你为什么不说?莫非是难以启齿?还是你不想告诉我真相,想永远将我瞒在鼓里?”

    “如果不是永安侯说破了这个隐秘。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裴皇后泪水汹涌而落,眼前迅速模糊一片。

    她奋力地张嘴,可嗓子失灵了,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母子两个的情绪都太过激动,甚至连推门声也没能惊动两人。六皇子不自觉地俯下身子,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

    裴皇后泪落如雨。

    程锦容满面倦色地推门而入。

    之前的两个时辰,她再次为宣和帝换血。辅以施针和汤药,宣和帝差点没了的那口气,又勉强续上了。此时正在昏睡中。

    她放心不下裴皇后,也放心不下六皇子,明明该去休息了,还是硬撑着过来了,没想到,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

    程锦容反手关门。

    重重的关门声,终于惊动了六皇子和裴皇后。

    裴皇后身体痉挛颤抖,哭得不能自已。

    六皇子转过头来,眼睛赤红,犹如不慎落入陷阱被伤的小兽,伤心又绝望。看着程锦容的目光里,没了昔日的亲密无间和温暖,而是痛苦和怀疑。

    程锦容心如针刺,痛不可当。

    “程太医,”六皇子一字一顿:“你当日搬离永安侯府,考进太医院,进宫为母后治病。一步一步,走得稳当顺遂。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母后才是你的亲娘。”

    程锦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镇定。

    “是,”程锦容简短地应了一个字。

    六皇子红着眼,继续追问:“从见我的第一面,你就知道我是你的胞弟?”

    程锦容看着六皇子的眼睛,点了点头。

    六皇子用力眨眼,目中水光被逼退:“所以,你和母后也早就相认了。只是,你们都瞒着我,不愿让我知道实情。因为,你们想令我登上储君之位!”

    不是这样。

    元辰,不是你想的这样。

    裴皇后大急,顾不得擦眼泪,伸手攥住六皇子的衣袖。待六皇子转头后,裴皇后才惊觉,自己张口时依然没有声音。

    “母后也无言以对了,是不是?”

    这个惊天之密,实在太过沉重太过难堪,如一座山压在少年单薄的肩头,似要将他彻底压垮击溃。

    六皇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口出恶言,愤怒地想伤害所有人:“母后全力支持我争储,也是为了权势在握。待日后,我登基坐了龙椅,母后就是宫中太后。再无人能和母后争锋,母后的真实身份也就永远被埋藏。”

    “殿下!”程锦容皱着眉头拦下六皇子的话头:“你这么想,太过偏激了。娘娘是真心为你着想……”

    “还有你,”

    六皇子迅捷转过头来,目光尖锐冷厉,刺得人目痛心更痛:“程锦容!你费尽心思进宫,到底为的是什么?”

    “你对我的好,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一直鼓励我做太子,也是为了给你自己保命吧!你犯下欺君大罪,欺骗我父皇,欺骗了世人,这是要灭族的死罪!母后要保住秘密,你要活命,要荣华富贵,所以,你们合力欺骗我。将我当成了棋子!”

    “我真是太天真了!我以为,你们都是真心待我。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程锦容的眼睛也红了。

    不是因为哀伤,而是因为愤怒。

    “元辰,你给我闭嘴!”程锦容咬牙怒喝一声:“你骤然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心中震惊,我可以理解。可你不能因自己的伤心难过,就肆意出言指责,伤害真正在意你的人。”

    六皇子扯了扯嘴角,扭曲的笑容里满是自嘲和讥讽:“在意?程锦容,你说错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真正在意我。”

    程锦容也怒了,目中闪出火焰:“眼下一团乱象,皇上和娘娘都未脱离险境,宫中内外都要你撑着。你一味自怨自艾自苦自怜,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也罢,你想知道,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当年,我娘和我爹是一对恩爱夫妻。他们原本在临安过着神仙眷属一样的日子,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他们爱我如世间至宝。”

    “裴婉清临盆时难产,生下一双儿女后,就卧榻不起。她自知时日无多,唯恐一双儿女不能安然长大成人。而永安侯裴钦,也不愿错失权势富贵。”

    “二皇子和寿宁公主需要亲娘,裴家需要一个皇后。”

    “所以,他们算计到了我娘的身上。我娘自幼相貌生得像嫡姐,人在重病后,常年养病,相貌有些微的变化,也不惹人瞩目。只要用心遮掩,就不会被人察觉。”

    “他们兄妹,定下这一李代桃僵偷天换日的妙计。很快设下陷阱,骗我爹娘进京。支开我爹后,就将我娘软禁在裴家。以我为人质,逼我娘做裴婉清的替身。”

    “我们母女被迫分别,我自小就以为自己亲娘早逝。我爹也被他们算计去了边关。我们一家三口,被逼着骨肉分离。”

    “这一分离,就是十几年。”

第六百一十九章 胎气(一)

    程锦容情绪奔涌,再也克制不住,语速也越来越快。

    “元辰,你的意外出生,令娘亲愧疚自责痛苦,一度想轻生自尽。是因为惦记着我,她不得不忍辱求生。”

    “这些年,娘亲对你冷淡疏远,不是因为她不爱你,是因为她不敢爱你。”

    “她还记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所以,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你。可她也尽力在保护你。如果不是她,你以为自己能平安长大吗?”

    “我在因缘巧合下知道真相,知道我的亲娘没有死,被困在后宫里,整日苦熬。我想进宫,我要救她。我有错吗?”

    “我娘被逼着做替身,被逼着有孕,被逼着生下你。她有错吗?”

    “你告诉我,我们错在何处?”

    “是不是错在太过善良,错在轻信他人,错在彼此在意?”

    “我们怕秘密曝露,怕二皇子登基后,永安侯势力大盛,怕你没有活路。所以,我们支持你争夺储位,全心为你筹谋考虑。”

    “我们无需你感激。我们是亲姐弟,是血肉至亲。我们的身上,都留着亲娘的血。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好是应该的。她是你亲娘,为你做再多也是应该的。我们都不奢求你回报。”

    “你骤然知道身世之密,震惊痛苦伤心彷徨,我都能理解。可你万万不该将自己的痛苦,都归咎到自己的亲娘和姐姐身上。”

    ……

    程锦容几乎一口气未停歇。

    一连串的话,犹如巨浪,一浪比一浪更汹涌。

    六皇子被这连番的巨浪打得失魂落魄,思绪如麻。

    程锦容胸口起伏不停,不知是因为过于劳累,还是因为情绪过激的缘故。肚中的孩子也跟着翻腾起来。

    肚间传来的抽痛,令程锦容迅速回过神来。

    她深呼吸几口气,以手捧着肚子,慢慢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躺在床榻上的裴皇后,惊觉程锦容面色苍白双手捧着肚子眉间隐有痛苦之色,裴皇后既惊又急,挣扎着要起身,一张嘴不停地张张合合,奈何就是没有声音。手腕也没力气,根本无力坐起身来。

    裴皇后恨自己无用,泪水不停滑落。

    六皇子也从浑噩中清醒,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

    程锦容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没力气点头,更没力气说话。

    六皇子懊恼不已,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若不是因为他情绪失控无理取闹,程锦容也不会情绪紊乱过激动了胎气。若是程锦容因此早产,或是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六皇子急急去开门。

    门外数米处,贺祈神色沉凝地站着那儿。在见到六皇子惊惶失措的脸孔的刹那,贺祈心中顿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六皇子喊道:“贺统领,快去请太医来,程太医动了胎气,肚痛难当!”

    贺祈面色瞬间就变了。

    万幸太医们都在保和殿,除了周太医李太医之外,其余太医也都医术精湛。贺祈迅疾请了其中一位擅于调养安胎的赵太医。

    程锦容动了胎气,暂时不宜挪动。事急从权,赵太医立刻迈步进了裴皇后的寝室,为程锦容诊脉。

    六皇子站在程锦容身侧,满眼情急满心懊悔自责。

    裴皇后无力动弹,用尽全力侧了侧身子,目光焦急地落在程锦容的脸上。

    贺祈更是心如油煎。

    这两日宫中风波不断,程锦容挺着孕肚进宫,劳心劳力救治帝后不说,偏偏永安侯又捅破了陈年旧事。

    六皇子到底还年少,心情激荡,一时难以承受这个事实。不知他说了什么,令程锦容情绪波动激烈,动了胎气……

    男儿流血不流泪。

    可此时,看着程锦容惨然失色隐忍痛苦的面容,贺祈鼻间猛然涌起浓烈的酸意,不知何时,脸上竟有了湿意。

    一只手颤巍巍地碰了碰他的手。

    贺祈反射性地将手握住。

    这是程锦容的手,手指纤细柔软,掌心里满是冷汗。

    “贺祈,”程锦容抬眼,看着双目泛红落了男儿泪的夫婿:“别怕,我没事。”

    贺祈此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沙哑着声音嗯了一声,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里。

    六皇子的眼也红了,低声说了一句:“贺统领,对不起。”

    我不是有意和她争锋相对。我只是……太过震惊太过茫然也太过害怕了。我几乎忘了,她是疲倦过度的孕妇。

    贺祈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

    是老天太过捉弄人,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团乱麻,现在无人能解。一切都只能等宣和帝醒来再说了。

    六皇子一扭头,泪水直直掉落。

    ……

    赵太医开了药方。

    甘草不肯假手旁人,亲自熬了安胎药端来。便是贺祈要喂药,都被甘草撅了回去:“奴婢喂小姐喝药。”

    甘草红着眼,舀起一勺汤药送到程锦容口边。

    程锦容张口,温热苦涩的汤药滑过喉咙。

    甘草又舀了一勺,小心吹凉,再次送到她嘴边。

    程锦容慢慢将一弯腰都喝下,肚中的抽痛稍停。肚中孩子似乎也被亲娘的坚强感染,慢慢平静下来。

    甘草哽咽着问道:“小姐还疼不疼?”

    她怀孕的时候,陈皮整日围着她,不让她做一点事,没受过半点委屈闲气。她只管吃吃喝喝睡睡,安心养胎直至顺利临盆。

    可她的小姐,挺着七个月的孕肚进宫,忙了两天两夜,心力交瘁,还动了胎气。

    程锦容冲甘草笑了一笑,轻声道:“不疼了。”

    甘草用手背擦了眼泪,低声又固执地说道:“从现在起,奴婢就在小姐身边,小姐到哪儿,奴婢就到哪儿。”

    程锦容轻轻嗯了一声。

    贺祈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蹲下身子,以手轻抚程锦容圆溜溜的肚子:“阿圆,阿满,你们两个都要乖乖的,别闹腾你娘了。不然,等你们出来,爹先揍你们一顿。”

    程锦容轻笑一声,不知为何,鼻间又是一酸。

    六皇子没有勇气靠近,低声说道:“有众太医在,程太医好好歇着吧!”

第六百二十章 胎气(二)

    现在这么多人,不宜多说。

    程锦容轻声谢恩:“谢太子殿下。”

    六皇子迅速看了程锦容一眼,目光复杂,难以形容。

    裴皇后身边有太医和宫人照顾,无需程锦容忧心……便是程锦容再忧心,现在也得以身体为重,暂且将心思放下。

    贺祈直接打横抱起了程锦容。

    程锦容将头靠在贺祈的胸膛。

    贺祈的胸膛平坦结实,熟悉的有力的心跳声传入耳中。程锦容无比心安,精神一旦松懈,铺天盖地的疲倦汹涌袭来。

    她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这一闭眼入睡,整整睡了一夜。

    她在睡梦中,其实也不甚安稳,不停地做梦。

    梦到了爹娘。

    亲娘“死”的太早了,她的幼年记忆也早就模糊。可这一晚,她却梦到了幼年。没了亲娘,她时常哭泣,一双小眼哭的红通通的。

    她的舅母永安侯夫人,抱着她到了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空荡荡的,她就对着空白的墙哇哇大哭。

    那时的她,不知道亲娘就在一墙之隔的密室里,听着年幼女儿的哭喊声,心如刀割泪落如雨。

    亲爹程望,在边军里做着军医,每日忙碌不息。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睁着眼无法入睡,口中喃喃叫着如妹,还有她的乳名。

    很快换了梦境。

    她梦到了年幼的元辰。

    小小的男童,扬着笑脸喊着母后。面色晦暗的母后,略一点头,寥寥几句话,就闭上眼睛,示意自己累了。

    男童眼中流露出失望,有模有样的拱手告退。走出椒房殿回了自己的寝宫后,却一个人悄悄抹起了眼泪。

    再然后,她又梦到了和元辰对峙时的情形。

    她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听元辰愤怒叫嚷:“你们都不是真心待我。我没有你这样的亲娘,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姐……”

    即使是在睡梦中,程锦容也感受到了那份尖锐的痛楚。

    ……

    “小姐,”甘草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梦境中唤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程锦容模糊地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甘草用毛巾拧着温水,为她擦拭额头的冷汗,紧接着是胳膊和头脸等处。将滑腻腻的汗都擦净之后,程锦容清爽了许多,也清醒了。

    “甘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程锦容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甘草老实地答道:“已经是五更天了。小姐从昨日傍晚,一直睡到现在。”

    原来,她睡足了一整夜。

    想来,宣和帝和裴皇后都无大碍。不然,定会有人来叫醒她。

    “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肚子还疼吗?”甘草一脸紧张地问道。

    程锦容心头一热,微笑着应道:“不疼,昨日傍晚我是太累了,差点伤着孩子。一夜睡过来,我现在精神好的很。”

    顿了顿又笑道:“就是饿的很。我现在能吃得下一头牛。”

    甘草果然被逗乐了:“那小姐先喝药,喝完药立刻吃早饭。”

    程锦容很配合地喝了安胎药。早膳显然是早就备好的,两三味粥,配上五六式面点,还有两荤四素的小菜。

    程锦容饥肠辘辘,连着吃了三碗才搁了筷子。

    剩余的,皆被甘草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有力气了,程锦容才问起了帝后情形:“皇上和娘娘如何了?这一夜有没有人来叫我前去?”

    甘草答道:“没有。姑爷走之前吩咐奴婢,好好守着小姐。奴婢估摸着,定是姑爷将所有人都拦下了,不让人惊扰了小姐。”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

    甘草又小声道:“昨日小姐动了胎气,姑爷急得都掉眼泪了。姑爷对小姐真情厚意,奴婢也为小姐高兴。”

    想到贺祈昨日落泪的模样,程锦容心尖又软又酸。她低声轻叹:“他这两日一直没睡。”

    不止贺祈,六皇子也一直硬撑着没睡。

    裴璋朱启珏等御前侍卫,俱都守在保和殿内外,无人离开半步。

    整整两日两夜。

    此时天际已经发白,天快亮了。昨日凄风苦雨,今天倒是晴天模样。

    程锦容站起身来。

    甘草立刻紧张地扶住程锦容的胳膊:“反正无人传召小姐前去。小姐还是好好歇着吧!动了胎气,就得好好养着。赵太医也说了,万幸小姐身体底子好,又一直精心调养。不然,这一动胎气,非早产不可。”

    程锦容轻声道:“人在宫中,身不由己。我能安稳睡一夜,已足够了,总不能一直躲在屋子里。”

    “可是小姐……”

    程锦容安抚地看了甘草一眼:“不用担心。我若是觉得不适,不会硬撑着。”

    甘草无奈地住了嘴。

    ……

    程锦容先去了天子寝室外。

    众太医都在外候着,见了程锦容,赵太医第一个皱了眉头:“程太医动了胎气,不宜妄动。”

    程锦容笑着应道:“先谢过赵太医昨日诊治开方之恩。赵太医放心,我就是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

    话说回来了,宣和帝和裴皇后身中剧毒,全仗着程锦容和杜提点合力,抢回了帝后的性命。帝后都未真正脱离险境,确实离不得程锦容。

    就在此时,熬了一夜的杜提点出来了,面色晦暗,却也透出了喜色:“锦容,皇上醒了。”

    醒了就好。

    程锦容松口气。

    就听杜提点又道:“皇上要见你。”

    程锦容心里一沉,面上却神色如常,含笑应道:“好,我这进去觐见皇上。”

    宣和帝单独召见程锦容,甘草再放心不下,也不能跟着,眼睁睁地看着程锦容进了寝室。

    门缓缓关上。

    二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和永安侯一样,都被关进了宫中天牢。

    六皇子也不在,不知是去上朝,还是撑不住去睡了。

    寝室里,只有躺在床榻上的宣和帝,还有忠心耿耿的赵公公。

    程锦容走上前,没等行礼,宣和帝便道:“免礼。”

    再次从阎罗殿里走了一遭的宣和帝,声音虚弱无力,睁着眼也看不见身前一切。颇有几分落魄天子的意味。

    不过,天子就是天子,一头巨龙,便是行将陨落,亦有毁灭一切的龙威。

    “程锦容,朕问你,永安侯所言,是真是假?”

第六百二十一章 对阵(一)

    永安侯所言,是真是假?

    宣和帝一醒,立刻宣召她前来诘问。由此可见,这桩惊天之密,给宣和帝带来的震撼,丝毫不弱于六皇子。

    程锦容站在龙榻外数尺之遥,和龙榻上的宣和帝四目相对。

    任谁也看不出,眼前这个目光冷厉的男子,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这一刻,空气几乎停止流动,凝滞厚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宣和帝声音愈发冷厉:“程锦容!你素来敢做敢言,在朕面前,从不说假话。朕现在问你,永安侯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程锦容终于张了口:“是。”

    宣和帝:“……”

    赵公公一惊,迅疾俯身低头:“皇上没事吧!”

    宣和帝闭上龙目,呼吸急促,胸膛也在急剧地起伏,脸孔的肌肉不停痉挛。这哪里是没事,分明是大大有事!

    赵公公情急之下,就想宣召太医。

    宣和帝闭着眼,也猜到赵公公要做什么:“不必召太医。”

    赵公公只得应下。

    宣和帝深呼一口气,又用力吐了出去,。再深呼吸一口气,再用力吐出口。反复数次,也没能将胸膛里的怒火按捺下去。

    “好一个裴钦!”宣和帝神色狰狞:“朕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息心中之恨。”

    天子之怒,唯有鲜血可以平息。

    程锦容听到这句话,并不诧异。

    宣和帝再次睁眼,冷冷道:“程锦容,你为何进宫?”

    程锦容缓缓道:“因为,我的亲娘在宫中。”

    宣和帝:“……”

    宣和帝的脸孔,瞬间扭曲。

    堂堂天子,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后宫有许多年轻貌美各有风情的嫔妃。在无知无觉之下,他竟强占了别人的妻子!

    这对天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公公连连冲程锦容使眼色。

    程太医,你说话可得悠着点哪!没见皇上已经怒火中烧了吗?要是再被气晕过去,难道再换血急救不成!

    程锦容无视赵公公的眼神,慢慢说了下去:“微臣这就将当年的旧事说给皇上听一听。”

    ……

    这个故事其实不长,短短数句话,便说得清清楚楚。

    程锦容昨日对着六皇子时,气血奔涌,情绪激动,语气激烈。

    此时此刻,她却如局外人一般镇定,用冷静近乎淡漠的口吻,将这一桩陈年隐秘娓娓道来。

    “……事情的缘由,便是如此。”

    “微臣考进太医院,拜杜提点为师,一步一步,都是为了进宫见亲娘。我娘当年被迫进宫做替身,又意外怀了身孕,生下皇子。”

    “论痛苦,没人比我娘更痛苦。”

    “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不慕虚荣,不贪富贵。她和我爹青梅竹马,是一对年少的恩爱夫妻。”

    “如果不是裴钦和裴婉清兄妹心肠恶毒,设计陷害。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天各一方饱尝分别之苦。”

    “她患了心疾,不愿见任何人,以椒房殿为牢,困住了自己。我进宫后,她根本不敢和我相认。是我主动和亲娘相认,为她打开心结。后来,她的病一日日好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宣和帝,忽地张口打断程锦容:“你为朕看诊,治好了朕的宿疾,取信于朕。也是有意为之了?”

    程锦容没有否认:“我想长久地留在宫中,取得皇上信任成为天子太医,是最好的一条路。也不会引人怀疑。”

    宣和帝神色阴沉:“你就不怕永安侯说出真相吗?”

    程锦容目中闪过浓浓的讥讽和嘲弄:“皇上还不了解永安侯为人吗?当年为了权势,他就这般算计自己的亲妹妹。如今我娘这个替身,稳坐中宫凤位,裴家跟着沾光,一跃成了四侯之首。”

    “他贪恋权势,比谁都怕死,不敢也绝不肯曝露这桩隐秘。”

    宣和帝冷哼一声:“照你这样说来,他昨日怎么又敢说了?”

    “死到临头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憎恶:“临死拉上我们母女做垫背,令皇上和太子殿下心生隔阂,或许还能为二皇子再赢得一线转机。”

    “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该死的永安侯,千刀万剐,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宣和帝心里涌起骇人的杀意。

    当然,就算没有此事,永安侯也死定了。

    不管永安侯有没有挑唆指使,只凭他暗中进献毒药给二皇子这一条,已足够治永安侯死罪了。

    ……

    寝室里再次陷入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宣和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冷不丁地问道:“小六是否知情?”

    程锦容心里一凛。

    这才是宣和帝今日宣召她前来的真正用意。

    如果六皇子只是一个普通皇子,生母身世有暇,倒也罢了。偏偏六皇子是宣和帝最心爱的儿子,也是宣和帝亲自教导培养出来的储君!

    宣和帝中了剧毒,两次换血,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尚未可知。便是勉强熬过去了,怕是也没多少寿元了。

    大楚的江山,或许很快就要易主。在知道六皇子的身世后,宣和帝还会让六皇子继续做太子吗?会不会生出易储之心?

    不过,六皇子性命应该无忧。到底是亲生血脉,宣和帝再心狠,也不会要六皇子的命。

    短短刹那间,程锦容的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口中毫不迟疑地应道:“太子殿下一直被瞒在鼓里,半点都不知情。”

    “昨日骤闻此事,太子殿下气血攻心,昏厥不醒。醒来之后,便去质问皇后娘娘。微臣及时赶到,和殿下争执了几句,也因此动了胎气。”

    “皇上可以宣召太子殿下前来,微臣和殿下当场对峙。”

    程锦容的声音依然冷静镇定。

    宣和帝目不能视,对声音便格外敏锐。

    听着程锦容的应对,宣和帝扯起了嘴角,话语中露出讥讽:“朕往日常赞你冷静过人。现在看来,是朕太小看你了。怀揣着惊天之密,在朕身边伺疾,丝毫不露声色。”

    “就是这满朝文武百官,有你这份定力和城府的,也没几个。”

    程锦容恭声道:“皇上过奖,微臣愧不敢当!”

    宣和帝:“……”

第六百二十二章 对阵(二)

    两人对阵,一个人的情绪,很容易感染到另一个人。

    如果程锦容惊惧惶恐跪地求饶,宣和帝的怒火会就此倾泻而出。

    此时,程锦容镇定如常,说话的语气和应对间的态度和以前一般无二。宣和帝被欺瞒的旺盛怒火,不知不觉中就退了几分。

    宣和帝显然并无令六皇子和程锦容对峙的意思,一时沉默下来。

    程锦容心里其实远不如表面来的冷静。

    从踏进寝室的那一刻起,她就一脚踏进了悬崖边。一个应答不慎,就会跌落深渊尸骨全无。更会连累裴皇后和六皇子。

    直至此刻,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先过了生死关。

    以宣和帝的脾气,没有喊打喊杀,可见没有杀人之意。

    宣和帝的声音再次响起:“程锦容,当日你为朕治好了宿疾,朕要厚赏你,你求了两面免死令。”

    “朕当时还有些奇怪。现在想来,你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早有防备!”

    程锦容看着宣和帝,轻声应道:“微臣不能否认,进宫后为了自保,确实有过诸多算计。不过,微臣为皇上看诊治病时,并未多想。微臣是大夫,皇上是病患。身为大夫,在为病患治病时,定会全力以赴。”

    “便如昨日,皇上被二皇子和永安侯气得再次昏迷。微臣以换血之术为皇上急救。如果微臣存了恶心恶意,稍微一个‘疏忽’,皇上便再也不能睁眼了……”

    赵公公倒抽一口凉气,忍无可忍地打断程锦容:“程太医请慎言!”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程锦容怎么敢说出口!

    程锦容被打断,既未动气也未心虚,先看了赵公公一眼:“赵公公对皇上一片忠心,昨日存步未离。应该很清楚,我说的都是实情。”

    赵公公哑然。

    是啊!换血的过程其实颇为凶险。程锦容手中利刃稍稍偏移,或是存了私心疏忽怠慢几分,宣和帝一旦出了意外。身为太子的六皇子便可顺利登基……

    对程锦容和裴皇后来说,这不失为破局的良策!

    可程锦容没有这么做。

    赵公公能想到的,宣和帝自然也想到了。心里的怒气,不由得又去了三分。

    不管如何,程锦容确实屡次救了他的命。

    ……

    片刻后,宣和帝再次张口,声音里骇人的寒意已散了一些:“此事,朕自会令人细细审问永安侯。”

    “程锦容……”

    宣和帝顿了顿。

    程锦容立刻接了话茬:“微臣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今日皇上和微臣的对话。”

    宣和帝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应得倒是痛快。怕是一转脸,就要将一切都告诉皇后了。”

    皇后两个字一出口,宣和帝心中忽然一阵刺痛。

    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后宫嫔妃美人,任由他临幸宠爱。被他真正放在心里的,唯有一个裴皇后。

    谁曾想,这个皇后是个假的,整整骗了他十余年……

    怒火混合着伤心和难堪,一起涌上心头。

    宣和帝忽地改了口:“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见裴皇后,也不得再见小六。安分待着,没有朕宣召,不得出房门半步。”

    这个结果,比程锦容预想的已经好很多了。

    有一众太医精心照顾着,裴皇后的身体应无大碍。她被软禁,权当是养胎了。

    程锦容恭声谢恩:“微臣谨遵皇上之命。”

    宣和帝听着这个声音,心中一阵恼怒。既愤怒自己的心软,又恼怒自己不得不善待程锦容。

    毕竟,程锦容医术精湛高妙,如今的他实在离不得程锦容。

    “退下吧!”宣和帝的声音陡然冷硬。

    程锦容恭声告退,不疾不徐地推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刹那,宣和帝闭上双目。

    赵公公立刻上前,为宣和帝掖好被褥。

    ……

    候在门外的太医们,见程锦容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出来了,纷纷松口气:“程太医辛苦了。”

    “皇上龙体没有大碍了吧!”

    程锦容神色自若地应道:“诸位暂且宽心,皇上暂时没什么大碍。”

    宣和帝那一日张口要将所有太医杖毙,着实将太医们都吓到了。要是天子有个差池,他们这些太医也没了活路。

    听闻程锦容这么说,众太医面上皆露出喜色。

    程锦容又微笑道:“皇上体恤我怀着身孕,不宜劳累,令我回屋歇下。我今日便不奉陪了。”

    太医们立刻道:“程太医快些回去歇着吧!”

    尤其是赵太医,还不忘叮嘱一声:“安胎的汤药,少说也得喝五六日。”

    程锦容笑着应下,在甘草的搀扶下,慢慢回了寝室。

    甘草还有些奇怪:“小姐真的哪也不用去了?就留在这儿养胎?”

    程锦容嗯了一声。

    甘草挠挠头:“小姐,奴婢愚钝,想不明白为什么。可奴婢就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和天子斗智斗勇,十分消耗精力。

    程锦容略略打个呵欠:“不必多想。皇上一番好意,我领受就是。我这两日累得狠了,正好多睡一睡。”

    甘草想不出什么,索性也不想了,伺候着主子歇下。

    ……

    今日小朝会,朝中重臣们很快就发现太子殿下心神恍惚思绪不宁,一个早朝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卫国公和靖国公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卫国公张口询问天子病症。

    六皇子勉强回过神来:“父皇并无大碍,只要将养数日便可。诸位爱卿,不必忧心。”

    卫国公又问:“听闻永安侯昨日留在宫中,今日小朝会为何不见踪影?”

    永安侯三个字一入耳,六皇子心中闪过浓烈的杀意。

    他长了十几年,还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想杀人的冲动。

    “永安侯犯下大错,被父皇关进了宫中天牢。”六皇子神色沉凝,淡淡说道:“等父皇病好了,自会发落处置。”

    卫国公一惊,却未再多问。

    散朝后,靖国公邀卫国公一同乘坐马车。

    卫国公欣然应邀,上了马车,驶出一段路程后,靖国公才低声道:“事态不妙。永安侯次子和寿宁公主婚期在即,为何永安侯忽然被关进了大牢?”

第六百二十三章 后续(一)

    卫国公也皱起了眉头:“此事确实蹊跷。就算永安侯犯下大错,按着朝中规矩,也该关进刑部大牢。由刑部问审才对。”

    说句不好听的,永安侯再得圣宠,也是外臣。没有被关进宫中天牢的资格!

    靖国公接了话茬:“二皇子昨日被召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半点动静。该不会是和永安侯一道关进宫中天牢了?”

    卫国公和靖国公神色凝重地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惊人的猜想,各自心惊不已。

    皇上到底是旧疾突发,还是有人胆大包天生了弑杀帝王之心?

    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那么这一切异样就都有了解释。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也不能说透。

    “这段时日,要多加小心。”

    “说的没错,你我都各自留意宫中动静。”

    两人低语数句,各自去官署办差不提。

    ……

    散朝了,六皇子本该去陪伴宣和帝和裴皇后。可他此时心乱如麻,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父皇“母后”。

    六皇子踌躇片刻,对贺祈说道:“还有许多奏折未曾批阅。孤先去批阅奏折。”

    贺祈窥出了六皇子矛盾又复杂的心情,没有阻拦,只低声提醒:“殿下不如先派人去问问皇上和娘娘此时的情形。”

    六皇子略一点头,叫来小喜公公,吩咐了几句。

    小喜公公恭声领命,很快退下。

    这两日,朝中的奏折确实堆积了不少。

    六皇子原本心绪纷乱,拿起奏折后,逼着自己凝神看奏折,心情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很快,小喜公公前来复命。

    “回禀太子殿下,皇上早上醒了一回,宣召程太医诊脉。之后,程太医得了皇上的首肯,可以不必随伺左右,回了寝室。”

    “皇后娘娘今日也醒了。汤药勉强喝下,饭食还是一口未进。”

    六皇子一惊,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已经拧起眉头,张口问道:“如此说来,程太医只在早晨时露过面,之后便未在人前露面?”

    小喜公公笑着应道:“正是。奴才还特意问了赵太医,赵太医说了,程太医昨日动了胎气,本就该卧榻静养。皇上体恤程太医,这是为人臣子的福气。”

    不对!

    这根本不是什么体恤臣子,分明是要软禁程锦容!

    贺祈心中一沉,面上神色未变,笑着拱了拱手:“皇恩浩荡,末将感激不尽。”

    六皇子显然和贺祈想到一起去了,一张俊秀的脸孔如被阴云笼罩。

    六皇子挥挥手,令所有内侍都退下。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下他和贺祈两人。他抬头看向贺祈,目中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你们夫妻也被拖进这潭浑水了。”

    贺祈淡淡应道:“殿下不必自责。从一开始,阿容就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我和她夫妻一体,同进共退。”

    贺祈越是这么说,六皇子越觉羞愧难当:“昨日我一时情急,说话失了分寸,她是被我气得动了胎气。我……”

    “我心疼阿容,”贺祈张口打断六皇子:“我也同样心疼殿下。殿下尚且年少,这般沉痛的过去,不是殿下的过错。”

    六皇子鼻子一酸,将头扭到一边。

    贺祈没有出声,任由六皇子无声哭了片刻。

    对六皇子来说,最痛苦的是,不但要接受这一段沉重的往事,还要去面对接下来的困境。

    过了片刻,六皇子用手背擦了眼泪,低声对贺祈说道:“我现在去见父皇母后。”

    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

    一味躲避,毫无益处。

    贺祈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六皇子的肩膀上,沉声道:“殿下放心,我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殿下身后。”

    六皇子心头一热,用力点了点头。

    ……

    六皇子先去见了宣和帝。

    值得欣慰的是,宣和帝没有将他置之门外。

    六皇子走到龙榻边,拱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宣和帝回了短短两个字:“免礼。”

    六皇子谢了恩,站直了身体。将复杂的心情按捺下去,轻声问询:“听闻父皇醒了一回,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宣和帝嗯了一声:“感觉尚可,就是全身没什么力气。”

    六皇子又问:“父皇今日可曾进食?”

    一旁的赵公公代为答道:“皇上今日早上喝了几口稀粥。”

    能吃的进东西便好。

    六皇子张口安抚道:“父皇安心静养便是。朝中有卫国公靖国公等人,还有诸多文臣,政事由他们打理,儿臣每日代父皇批阅奏折。遇到大事,儿臣便来回禀父皇,由父皇定夺!”

    宣和帝略一点头:“也好。”

    顿了顿,宣和帝又道:“寿宁的尸首不宜久放,今日便让人将她安葬吧!对外便宣称,寿宁得了急病暴毙。裴家的亲事也作罢。”

    六皇子低声应下。

    至于如何处置永安侯和二皇子,宣和帝没有说,六皇子也没问。

    父子两人说话,就像平日一样。

    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贺祈冷眼旁观,一颗心安稳了不少。

    以宣和帝目前表现看来,宣和帝对一手教导培养出来的六皇子依然器重信任。至于天子心里有没有别的打算,此时还不好做定论。

    六皇子也稍稍安了心。

    嘘寒问暖过后,六皇子又去了裴皇后的床榻边。

    裴皇后的情形,比六皇子预想的还要糟。

    一张脸孔如纸般苍白,目光凄凉而悲伤。看见六皇子脸孔的刹那,裴皇后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很快涌出眼眶。

    六皇子心里一痛。

    若不是他昨日太过冲动言语尖锐,裴皇后也不会这般伤心。

    正如程锦容说的那样。当年进宫做替身,绝非亲娘所愿。她被逼着和至爱的丈夫女儿分别,怀了身孕后不得不生下了他。

    从头至尾,她都是受害者,没有选择的权利。他怎么忍心怪她这个亲娘?

    碍着还有太医在,六皇子不便多说,他坐在床榻边,握住裴皇后的手,低声道:“母后什么都别多想,先养好身体要紧。”

    裴皇后张张嘴,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第六百二十四章 后续(二)

    六皇子惊觉不对劲,转头问一众太医:“母后这是怎么了?昨日还能张口说话,怎么今日忽然不能说话了?”

    其中一个太医,战战兢兢地禀报:“皇后娘娘昨日似受了什么刺激,致使嗓音忽然失声。这等症状,颇为少见。或许等过些时日就会自发好了。”

    六皇子心中懊恼自责不已,很快红了眼眶:“母后,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母后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他掌心里的手动了动,然后,翻手握住了他的手。

    六皇子看向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亲娘。

    裴皇后目中含着泪光,更多的是欣喜。

    小六,是娘对不起你。你肯原谅娘就好。

    母子两个默默无言的对视片刻。裴皇后忽地皱了皱眉,动了动嘴。锦容呢,为什么今日一直没见锦容?

    六皇子避重就轻:“程太医昨日动了胎气,需要卧榻静养几日。所以,今日她没能来母后身边。”

    裴皇后心中疑惑,却问不出口,只得暂且将这桩事放下。

    六皇子张口吩咐一声,很快,便有宫女捧来一碗米粥。粥熬了许久,入口即化。最适宜病者进食。

    六皇子亲自喂裴皇后,裴皇后不忍拂逆儿子的孝心,张口慢慢吃下。吃了半碗,裴皇后便吃不下了。

    裴皇后歉然地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笑了笑,拿起帕子为裴皇后轻轻擦拭嘴角:“吃不下也别勉强。母后好生歇着,儿臣得了闲空,再来探望母后。”

    裴皇后点点头。

    ……

    永安侯府。

    尚不知裴家已经大祸临头的永安侯夫人,正忙着准备半个月后的成亲喜宴。

    裴珏虽是庶子,尚的却是公主。永安侯夫人再不情愿,也得用心操持喜宴。从宴客的名单,到当日的喜宴菜单,种种琐事,数不胜数。都要永安侯夫人一一过问,忙得她脚不沾地,

    一想到两日不见人影的丈夫,永安侯夫人心里就不痛快,恨恨骂了一句:“有能耐一直在军营里待着,到裴珏成亲那一日也别回来。”

    永安侯住在军营也是常有的事,两日没回府,永安侯夫人也未生疑心。

    裴璎在二皇子府内宅自尽,死讯被封锁,压根没传出来。

    一起安宁如常,甚至令永安侯夫人生出“就这样下去也算不错”的念头。

    可惜,这注定了只是一个奢望。

    午后,小喜公公来了永安侯府。

    小喜公公原本是宣和帝身边的人,后来到了六皇子身边,做了太子近侍。堪称宫中炽手可热的红人。

    永安侯夫人以为小喜公公是奉令送赏赐来,立刻令人叫了裴珏过来。

    成亲之日将近,裴珏的脸上也多了喜气。英俊的脸孔上浮着笑意,冲小喜公公拱手:“不知小喜公公今日前来,是为了何事?”

    小喜公公未语先长叹一声。

    裴珏心里咯噔一沉,心头忽地掠过阴影。

    就听小喜公公说道:“咱家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的不是喜讯是噩耗。寿宁公主暴病已经殁了,请裴二公子节哀!”

    什么?

    寿宁公主怎么会忽然死了?

    裴珏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喜公公。

    永安侯夫人脑海中也嗡地一声,脱口而出道:“小喜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还有十几日就是大婚的喜日子了。寿宁公主怎么会忽然暴病死了?”

    小喜公公叹道:“也怪不得夫人和二公子如此震惊。咱家在宫中听闻此事时,比夫人和二公子还要惊讶。”

    “不过,这等大事,咱家绝不敢说谎。太子殿下命咱家亲自来裴家送信。”

    永安侯夫人面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

    裴珏心神巨震之下,犹自不忘伸手扶了永安侯夫人一把。永安侯夫人总算没当场出丑,在裴珏的搀扶下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不对!

    宫中一定出了大事!

    否则,好端端的寿宁公主怎么就死了?

    等等,永安侯两日没回府,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永安侯夫人心血翻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张口便问:“小喜公公,我冒昧问一句。侯爷两日没回府了,他可是身在宫中?”

    小喜公公面不改色地应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

    不等永安侯夫人再追问,小喜公公便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

    永安侯夫人呆愣愣地坐了许久。

    裴珏呆愣愣地站在一旁。

    说不出是谁的心情更沮丧更复杂一些。

    “裴珏,”永安侯夫人忽地张了口:“去让人备车,我要去等阿璋回府,问个清楚明白。”

    裴珏回过神来,低声应是。

    永安侯夫人上了马车,裴珏也骑上了骏马。心乱如麻的永安侯夫人,无心过问裴珏。这对嫡母庶子,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裴璋的宅子,一等就是一个下午。

    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裴璋身影。

    永安侯夫人按捺不住,叫来管家询问:“阿璋昨日晚上可曾回府?”

    管家叹道:“不敢瞒夫人,大公子已经连着三日没回来了。”

    永安侯夫人:“……”

    裴璋在宫中当值,每隔一日就会回府一晚。此次连着三日都没回来。宫中一定出事了,一定是出了大事!

    永安侯夫人眼皮跳个不停,面色十分难看。

    裴珏半日未曾说话,此时才沙哑着声音道:“母亲,大哥今晚看来是不会回来了。我们明日再来等。”

    裴璋人在宫中,永安侯夫人再心急也没用,只得咬牙点头。

    来时惊惶匆忙,回时沮丧心凉。

    永安侯夫人心情极差,回府后对裴珏说道:“寿宁公主已经死了,这门亲事只得作罢。”

    裴珏默默点头,脑海中闪过寿宁公主的面容。

    他和寿宁公主只见过一面。

    他还记得那个骄傲美丽的少女略略扬着头目光斜睨的模样。他也记得她发病时的痛苦脆弱无助。

    他早已下定决心,等成亲后一定好好待她,以温柔抚平她的伤口。

    却没想到,他和她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临近婚期,她竟然就这么突然地死了……

    他有些黯然,也有些心痛。

第六百二十五章 后续(三)

    寿宁公主暴病身亡的消息,隔日就传开了,众人震惊之余,心里竟隐隐有种这一天终于来了的唏嘘。

    寿宁公主失宠已久,先在公主府里“养病”,后来又回宫中继续养病。听闻她受了元思兰死讯的刺激,神智早就不太正常了。

    这一暴病身亡,众人只惋惜地叹了一声寿宁公主命薄,更多的是关注二皇子和永安侯的行踪去向,还有双双病倒几天都未露面的帝后身体如何。

    “三郎身在宫中,已经几日没回来了。”

    太夫人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叹道:“还有锦容,被急召进宫,就再无音信了。今日宫中又传出寿宁公主的死讯。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宫中出事了。”

    贺淞目光一闪,低声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宫中是出了大事。此事,不仅涉及到了寿宁公主,而且,和二皇子永安侯都脱不了干系。”

    太夫人心惊肉跳,霍然看向贺淞:“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兄妹合谋要害皇上?弑君弑父,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贺淞淡淡道:“所以,寿宁公主‘暴病身亡’了。二皇子和永安侯应该都被关在宫中天牢了。”

    太夫人皱紧眉头:“他们是死是活,我不关心。我只担心锦容。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又是双胎。怀双胎的女子,大多会早产。她偏偏又在此时进了宫,操心劳力,最是伤身。”

    贺淞张口安慰太夫人:“母亲先别急。三郎人在宫中,定会好生照顾锦容。再者,锦容自己就是太医,精通如何安胎养胎,定会以肚中的孩子为重。”

    “父子争斗也好,手足相残也罢。这都是天家的事,和我们贺家没什么关系。三郎和锦容在宫中小心谨慎些,足以自保。”

    太夫人惶惑不安的心情被稍稍抚平,略一点头。

    母子两人再如何猜想,也猜不出其中的隐情。

    更猜不到,程锦容早已被卷入这一场滔天巨浪中。

    ……

    康宁公主惊闻噩耗后,哭了一场,立刻就进了宫。

    康宁公主往日进宫,先去椒房殿给裴皇后请安,然后再去见自己的亲娘。今日进宫,却未能见到裴皇后的人影。

    “母妃,宫中到底出什么事了?”康宁公主红着一双眼睛,声音里满是惶惑和惊惧:“皇姐怎么忽然就死了?”

    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怎么忽然就死了?

    顾淑妃苦笑一声,低声道:“康宁,我虽在宫中,却也是一头雾水。我只知道,寿宁的尸首是从保和殿里抬出去的。连夜被抬出了宫,也不知葬在了何处。”

    康宁公主又是一惊,脱口而出道:“母妃的意思是,皇姐没葬进皇陵?父皇怎么能如此狠心?”

    顾淑妃摇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皇陵有两日路程。寿宁的尸首昨夜就下葬了,显然没送去皇陵。”

    说着,顾淑妃长叹了一声:“不管寿宁做错了多少事,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凄凉。”

    只有葬进皇陵,才能享后世香火供奉。

    寿宁公主是嫡出的长公主,忽然殒命,连葬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由此可见,寿宁公主的死因不同寻常。

    康宁公主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一张俏脸隐隐泛白。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低低问道:“母妃,皇姐是不是……”

    后面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直都没露面。”顾淑妃低声接了话茬:“二皇子和永安侯都被关进宫中天牢。大皇子府四皇子府五皇子府一直被御林军‘保护’,不能离府半步。”

    “康宁,这其中的缘故,你仔细想一想,就明白了。”

    康宁公主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声音也颤抖起来:“二皇兄和皇姐,怎么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皇姐已经死了,二皇兄又会如何?”

    顾淑妃怜惜地握住康宁公主冰冷的手:“康宁,这些事你别多想了。他们自己造的孽,也只得自食恶果。”

    寿宁公主太作,终于将自己作死了,怪不得别人。

    康宁公主忍不住哭了起来,紧紧抱住顾淑妃:“母妃,我好害怕。”

    顾淑妃轻轻抚摸着康宁公主的发丝,轻声道:“别怕。我们母女两个都安分守己,这宫中风浪再大,也刮不到我们身上来。”

    “听母妃的话,你安安分分地待在你的公主府里。等风平浪静了,再进宫来。”

    康宁公主哭了一场后,就出宫回了自己的公主府。

    ……

    康宁公主忍得住,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却按捺不住了。

    第一日被御林军团团包围,他们心里揣度纷纷,又不敢确定。连着过了几天,御林军丝毫没有离去之意,宫中倒是传出了寿宁公主的死讯。要是还看不出宫中出了大事,他们几个也白活这么多年了。

    大皇子领着侍卫要出府,御林军拦着不让,对峙间有人出了手。虽然没闹出人命,却打伤了十几个大皇子府的侍卫,御林军倒是毫发无伤。

    大皇子勃然大怒,声称要进宫向六皇子讨个说法。

    四皇子府隔了没多远,大皇子府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四皇子。

    四皇子立刻领着侍卫也往外冲。

    御林军奉令“保护”众皇子,阵仗摆得再大,也不敢真的对皇子动手。四皇子不管不顾往外冲,谁还真敢拿刀剑招呼不成?

    无奈之下,就被四皇子冲了出去。

    五皇子不甘示弱,同样施为,也领了几十个亲兵冲出了府。

    四皇子五皇子不约而同地去了大皇子府外。

    大皇子见来了援手,精神一振,一语双关地厉声说道:“本皇子的人不能白白受伤。这就进宫向小六讨个公道。”

    没错,就是要找六皇子当面诘问。他们都是他的兄长,他怎么能令御林军包围兄长们的府邸,甚至动手伤人?

    四皇子迅速冲大皇子使了个眼色:“大哥,我也咽不下这口闷气,我随你一起去。”

    五皇子沉着脸附和:“我也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后续(四)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气势汹汹地一同进了宫。

    守着宫门的内侍,也没胆量拦下几位皇子殿下,一边令人送信去保和殿,一边面有苦色地开了宫门:“殿下要进宫,奴才不敢不开宫门。只是,也请殿下体谅奴才一二。奴才今日擅自开宫门,定会被重重责罚。还请几位殿下在此稍候片刻,等候通传……”

    “呸!”脾气有些暴躁的五皇子,狠狠呸了一口,手里的马鞭在空中一扬,落在内侍的肩膀上:“滚一边去!”

    内侍被抽得摔倒在地,敢怒不敢言。

    五皇子被关了几天,心里憋了一肚子怒气,还要扬手再抽。被四皇子拦了下来:“行了,先去保和殿要紧。和一个奴才较什么劲!”

    五皇子这才悻悻地住了手。

    待几个皇子大步离去,一旁的小内侍,才敢跑上前,将摔倒在地的内侍扶起来。

    那个内侍疼得龇牙咧嘴,冲着几个皇子离去的方向暗暗啐了一口。

    呸!

    斗不过太子殿下,只敢拿奴才来撒气!

    ……

    保和殿。

    “启禀太子殿下,”小喜公公悄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奴才有要事禀报。”

    六皇子连着熬了几天,加起来只睡了几个时辰,眼里都是血丝。此时正忙着批阅奏折,闻言抬起头来:“什么事?”

    小喜公公低声道:“大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不顾御林军阻拦,硬是进了宫。现在已经往保和殿来了。”

    六皇子脸上没有一丝惊诧,淡淡道:“他们能忍到此时才进宫,已是极限了。来就来吧!”

    寿宁公主的死讯一传出宫,大皇子他们顿时心思浮动,哪里还待得住。

    小喜公公见六皇子神色冷淡,有些着急:“殿下还是多召些东宫侍卫来吧!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殿下以自身安危为重才是。”

    六皇子神色未动:“不必了。孤身边有贺统领,有二十个东宫侍卫足矣!”

    这里是保和殿,不是他的东宫。

    往日他和宣和帝父子情深,宣和帝疑心虽重,对他这个太子却爱护有加。他带多少东宫侍卫进保和殿都无妨。

    可如今,父子两人面上如常,心里却有了深深的隔阂。他召东宫侍卫前来,宣和帝心里会如何作想?

    小喜公公年少净身进宫,在宫中也有十年了,最是伶俐通透。六皇子一张口,小喜公公便反应过来,不敢再多嘴。

    一直默不出声的贺祈,忽地张口说道:“殿下放心,有末将在,无人能伤殿下分毫!”

    六皇子心头微热,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同样熬了几天,眼中同样有血丝。眉眼间满是冷肃坚毅。有他在身边,六皇子心安踏实。

    “贺统领,这几日辛苦你了。”六皇子低声道:“过了今日,你就回府休息一日。”

    贺祈却道:“殿下身边离不得人,末将就在殿下身边。”

    六皇子鼻间微酸。

    心里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难以出口。

    程锦容是他的亲姐姐,贺祈是他的姐夫。

    他没有张口问贺祈,却也能猜到,贺祈一定早就知道那一桩秘密。贺祈不仅是以臣子之心待他,更是爱屋及乌。因为他是程锦容的亲弟弟,贺祈的赤胆忠心里,还有姐夫对小舅子的关切怜惜。

    此时,殿门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六皇子回过神,站起身来。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满心疑虑,倒也不敢太过失了分寸。亲兵们都被留在殿外,只他们兄弟三个迈步进了殿内。

    “大皇兄,四皇兄,五皇兄,”不等他们张口发难,六皇子就主动张口道:“我令御林军围住你们的皇子府,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先别恼,我这就领着你们去见父皇。等见了父皇,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六皇子的态度大大出乎三人意料。

    大皇子此时摆出了身为长兄的架子:“也好。我们这就一起去见父皇。如果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几个可不会饶过你。”

    四皇子立刻张口附和:“大哥说的对。宫中出了事,我们也是父皇的儿子,应该随伺父皇左右。”

    五皇子一声冷哼:“凭什么将我们都关在府里?难道还怕我们谋害父皇不成!”

    六皇子深深看了五皇子一眼:“确实有人谋害父皇的性命!否则,给我再大的胆子,我也不敢下令围困皇兄们的府邸!”

    五皇子大皇子四皇子:“……”

    三位皇子齐齐变了面色。

    这几日里,他们被困府中,脑子却没闲着。私下里揣度,十有**是父皇出了事。寿宁的死讯,二皇子被关进宫中天牢,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谁也没料到六皇子竟然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个中内情,等父皇日后告诉你们吧!”六皇子淡淡道:“诸位皇兄,随我一起去见父皇。”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旋即心中一阵懊恼。

    不知不觉中,他们三个竟被六皇子牵着鼻子走了。

    贺祈的目中闪过一丝笑意。

    六皇子终于有了储君风范。一人对着几位兄长,半点未落下风。

    ……

    很快,大皇子等人就见到了宣和帝。

    这一场剧变,彻底伤了宣和帝的龙体根本。短短几日,宣和帝虚弱苍老了许多。根本无力坐起身来,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落在儿子们所在之处。

    几位皇子不敢和宣和帝对视,纷纷躬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也无人发现宣和帝眼睛看不见的事实。

    宣和帝听着儿子们的声音,想到了死去的寿宁公主,想到了大逆不道的二皇子,暗淡的面孔闪过杀意,淡淡道:“都平身。”

    “你们几个进宫,是想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吧!”

    “朕现在就告诉你们。”

    “永安侯暗中敬献毒药给元泰。元泰这个逆子,生出弑父弑母的歹毒心思。暗中唆使寿宁在点心里下毒。”

    “小六没吃点心,侥幸逃过一劫。朕和皇后都中了剧毒,差点就毒发归天。”

第六百二十七章 后续(五)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听了这一番话,齐齐色变,一个个张口怒骂二皇子。

    其中,尤以大皇子最愤慨骂得最凶。

    “身为人子,竟生出弑杀父母之心,简直猪狗不如不堪为人。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根本不配为大楚皇子!”

    “儿臣恳请父皇重罚元泰!”

    四皇子五皇子也慨然附和:“大皇兄说的对!父皇绝不能饶了元泰!”

    六皇子看着义愤填膺的皇兄们,心里哂然冷笑。

    那一日过后,宣和帝从未提起过裴皇后。显然,宣和帝并不愿裴皇后的真实身份曝露。所以,在大皇子等人看来,寿宁公主和二皇子犯下忤逆谋杀的重罪,定会牵连裴皇后,也会连累他这个太子。

    毕竟,他和二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裴皇后身为“亲娘”,也定会被严惩!

    如此一来,对大皇子等人来说,就再好不过了。他们在此慷慨激昂,痛骂二皇子,根本没存什么好心。

    宣和帝冷冷道:“朕自有主张。”

    几个皇子立刻就住了嘴,改而关心起宣和帝的龙体来:“父皇现在感觉如何?”

    “儿臣见父皇受苦,心如油煎,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听着儿子们的话,宣和帝面色稍缓:“程太医杜提点合力救了朕,朕体内的余毒要慢慢清除。目力也受损,看不清东西。”

    几位皇子们感同身受,差点就要潸然泪下了。

    六皇子抽了抽嘴角,默默移开视线。

    宣和帝叹了一声:“朕这一躺下,不知何时才能好。朝中政事不能搁下,小六身为太子,代朕上朝批阅奏折。你们几个,就来给朕伺疾吧!”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心中一喜,忙不迭地应下,恨不得掏出一颗孝心来。

    他们当然更想听政。不过,国有储君,轮不到他们几个皇子。在父皇龙塌前伺疾尽孝也是好事。

    当年,小六不就是凭着父皇的偏袒宠爱才被立为储君?

    说不定,父皇在见过他们的孝心后,会生出易储的心思呢!

    六皇子将几位皇兄的喜形于色看在眼底,心里百味杂陈。

    不过,身为太子,不能拂逆天子的心意。身为人子,也得听从父亲的吩咐。

    六皇子咽下喉间叹息,拱手道:“儿臣一定尽心打理朝政国事,不会懈怠。请父皇安心养病。”

    又对大皇子等人说道:“有劳几位皇兄了!”

    大皇子立刻应道:“身为人子,孝顺父亲是理所应当。”然后,转头对宣和帝说道:“从今日起,儿臣就睡在小塌上。喂药进食换衣洗漱,都由儿臣亲自伺候父皇。”

    宣和帝颇有些动容,点头允了。

    五皇子鼓起勇气问道:“父皇,儿臣斗胆问一句。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二皇兄?”

    千万别心软别客气啊!

    六皇子看向宣和帝。

    一提起二皇子,宣和帝重重哼了一声,面色阴沉得令人心寒:“等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几位皇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虎毒不食子。父皇已经杀了寿宁,难道还要杀二皇子?

    六皇子第一个拱手告退:“今日奏折尚未批阅完,儿臣先告退。”

    宣和帝淡淡嗯了一声。

    六皇子离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皇兄围拢在苍老虚弱的宣和帝身边,宣和帝的神情难得的平静温和。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宣和帝没有抬头。

    六皇子回过头,自嘲又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不管父皇想做什么。父子两人,再不可能恢复往日的亲密了。

    一直默不出声的贺祈,忽地低声道:“殿下要稳住。”

    这等时候,做好太子的本分。让文武百官们看到,他是值得效忠的太子。让宣和帝看到,他是出色的储君。

    六皇子深呼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

    宫中天牢,修建在地下,共有三层。

    数百御林军,轮班看守。天牢越往下,守卫越森严。尤其是第三层,用插翅难飞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座宫中天牢,关押过犯下大错的内侍宫人,关押过后宫嫔妃。关押皇子倒是极少,像永安侯这等外臣,能被关进此处,也是独一无二了。

    身处地下数米处,大牢既阴暗又潮湿,且通风不畅。

    仅容一人的牢房,宽不过五尺,长不过八尺,高不足六尺。空间极其狭小,就像一个大一号的棺材。

    在里面待上几个时辰,就会觉得气短胸闷。更可怕的是,是黑暗和安静。来回走动,也不过几步。

    大声呼喊叫嚷,无人能听见。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格外令人惊恐。

    待得久了,不必用刑,也会令人崩溃。

    永安侯被捆着抬进了牢房。被关了一天一夜,就熬不住了。

    永安侯身上的绳子倒是被解了,像困兽一般在牢房里不停走动。没有水,也没有食物。饥渴时时折磨着他。

    永安侯拼尽全力拍打门板,用力嘶喊:“来人!快来人!”

    “有什么要问的,只管来问。我一个字都不隐瞒!要杀要刮,也都冲着我来,给我个痛快!”

    “毒药是常院使亲手配制。当年是我用重金收买了常院使,有了常院使的配合,才得以瞒天过海。皇后常年养病,不能见人,都是常院使的‘功劳’。我将毒药给了二皇子,私下唆使他铤而走险。”

    “一切都是我做的!来杀了我吧!”

    他自知难逃一死,现在只求个痛快。

    可惜,不论他如何叫嚷,外面依旧死气沉沉的一片安静,毫无回应。

    从这座牢房走进一条狭长的走道,走个十几米,拐两个弯,就到了另一处牢房。同样是狭小黑暗的牢房,伸手不见五指。

    另一个惊恐凄厉的声音在嘶喊:“父皇,儿臣知错了!”

    “都是永安侯唆使儿臣,儿臣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儿臣悔不当初啊!求求父皇,饶儿臣一命!”

    “来人,快来人!我要出去,我要见父皇!”

    可惜,任凭他叫破了喉咙,也没人回应。

    只有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黑暗和安静。

    ……

第六百二十八章 软禁(一)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这三日里,宣和帝又昏迷了两次。也唯有此时,程锦容才能出寝室。为宣和帝看诊救治后,就以养胎为由回寝室。

    看着程锦容高高隆起的肚子,众人暗暗替程锦容捏把冷汗,倒是无人怀疑程锦容被软禁。

    裴皇后连着几日没见程锦容,心中百般忧虑情急。

    奈何她嗓音失声,至今说不出话来。每次见了六皇子,只能以目光相询。

    小六,锦容呢?

    她为何一直没露面?

    她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裴皇后焦灼的面容,六皇子心中百味杂陈。

    这等时候,裴皇后不是应该先担心宣和帝的龙体和他的储君之位是否安稳吗?还有,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曝露,现在最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吧!

    在裴皇后心中,什么都不及程锦容的安危重要。

    六皇子挥挥手,令宫人全部退下。

    寝室里只剩母子两人了,六皇子才低声说道:“母后放心,父皇只令程太医禁足。程太医怀着身孕身子笨重,不宜过度操劳。对她来说,权当是养胎了。”

    裴皇后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拉扯住六皇子的衣袖,目中蕴满了恳求。

    六皇子瞬间领会裴皇后的心意,晦涩的心情里,又泛起了一丝酸意:“母后的意思,儿臣都明白。儿臣一定竭尽全力,不令程太医受半点伤害。”

    裴皇后松了口气,目中浮出浓浓的歉意。

    这几日,她虽卧榻养病,也知道六皇子处境艰难。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每日守在龙榻边伺疾,一个比一个孝顺。往日最受宠的六皇子,每日忙着处理政事,倒是无暇伺疾了。

    别人不知就里,裴皇后心里却很清楚。宣和帝是因她这个生母迁怒于六皇子,是在冷落疏远六皇子。

    六皇子的储君之位,也没那么稳妥了。

    六皇子打起精神安抚裴皇后:“母后也不必为儿臣忧心。有众多肱骨之臣相助,朝堂政事儿臣能应付。若有大事,儿臣就禀报父皇,由父皇决断。”

    至少在眼下,他的储君之位还算安稳。

    裴皇后又松了口气。

    她最忧心的,就是一双儿女。只要程锦容性命无忧,只要六皇子安然无事。日后宣和帝要怎么处置她这个“皇后”都无妨。

    ……

    宫中情形稳住了,在宫中一连待了数日的贺祈,终于回了府。

    他连着熬了数日,也撑到了极限。回府后,既未进食,也没沐浴更衣,倒头便睡。一睡就是一整夜。

    太夫人再心急,也只得捺着性子等了一夜。待到隔日凌晨,太夫人亲自去了凌云阁。

    “三郎,宫里到底出了何事?”太夫人没心情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口:“好端端地,寿宁公主怎么忽然死了?二皇子和永安侯做了什么,为什么都被关进了宫中天牢?”

    贺祈睡足了一整夜,精神气力恢复了八成,沉声应道:“此事关系重大,祖母别问了。问了我也不能说。”

    太夫人:“……”

    也不必说了。

    贺祈短短的两句话里,已经透露出许多信息,足以令太夫人心惊。

    太夫人沉默片刻,又问道:“锦容呢?她何时能回府?”

    贺祈心中一痛,神色间丝毫不露端倪:“阿容身为天子太医,眼下不能离宫。不过,她身怀六甲,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不会一直留在宫里,祖母不必忧虑。”

    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太夫人心里不满,忍不住嘀咕:“宫里这么多太医,怎么就离不得锦容了?”

    “她怀的可是双胎,禁不得劳累,也不宜费心耗神。”

    太夫人也就是发发牢骚,很快又叮嘱道:“三郎,你每日在宫中当值,得了闲空,可得多去看看锦容。”

    贺祈笑着应下。

    待太夫人走后,贺祈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

    帝心难测。

    宣和帝现在还下不了床榻,也离不得程锦容。等龙体有了好转,也就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哪怕他豁出自己的前程性命,也要护得程锦容平安。

    ……

    “小姐,赵公公来了。”

    甘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程锦容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赵公公迈步前来,对程锦容的态度倒是没变,恭敬中带着亲热:“皇上宣召程太医前去请脉。”

    程锦容三番五次将昏迷中的宣和帝救醒。说句不夸张的话,没有程锦容,宣和帝定然熬不过这一劫。

    只冲这一桩,就足以令赵公公对程锦容感激不尽了。

    程锦容微笑着应了一声。

    赵公公照顾有孕在身的程锦容,刻意放慢步伐。

    程锦容不疾不徐地进了天子寝室。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皆守在龙榻边,还有一大早就来请安的六皇子,几双眼睛俱都落在程锦容的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程锦容和六皇子没有说话的机会,对视一眼,便各自移开目光。

    程锦容先为宣和帝诊脉,然后,又为宣和帝检查眼睛。

    “皇上现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吗?”程锦容轻声问道。

    宣和帝眉头紧皱,满面阴沉:“只有靠近三尺之内,才能勉强看见一些。”就如现在,程锦容近在咫尺,可他的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比瞎子也强不到哪儿去。

    程锦容的声音如往常一般镇定冷静:“请皇上不要心急。毒素集中到了眼部,所以目力受损。待毒素全部清除,皇上也就会恢复视力,什么都看得清了。”

    宣和帝意味不明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在最愤怒的时候,宣和帝不是没想过要杀了程锦容泄愤。

    不过,气头一过,稍微冷静下来,宣和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少先等他的龙体痊愈了再说……

    程锦容诊脉结束后,便张口告退。

    宣和帝并未下明旨,程锦容被软禁一事,知道之人寥寥无几。程锦容走出寝室后,含笑和众太医寒暄招呼,才施施然回了寝室。

    一推门,就落入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阿容!”

    刚才还坚强冷静的程太医,在夫婿的怀抱里,忽然鼻间泛酸,将头依偎在他的胸膛,久久没有说话。

第六百二十九章 软禁(二)

    按着宫中规矩,贺祈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这几日,程锦容被软禁,贺祈不得不强自按捺着焦急忧心。此时夫妻相拥,感受着程锦容无言的委屈和脆弱,贺祈心痛又怜惜不已。

    “阿容,”贺祈一手轻拥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肚子:“孩子有没有闹腾?”

    程锦容的头埋在贺祈的胸膛处,声音也有些发闷:“一对淘气包,每日拳打脚踢,没个消停的时候。”

    说话间,肚皮猛烈的抽动了两下。

    贺祈只觉掌心处被踹了两下,心中阴郁一扫而空,忍不住笑了起来:“孩子在踢我。定是怪我这个亲爹,没能时时陪在他们身边。”

    话题一扯到孩子身上,程锦容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她抬起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亲爹要当差,有亲娘时时陪着他们就行了。”

    再美的容颜,在有孕七个多月时,也美不到哪儿去。脸孔胖了一圈,还会略略有些浮肿。

    可在贺祈眼中,此刻的程锦容最美。

    “阿容,”贺祈俯头,在她的唇上温柔辗转。然后小心翼翼地搂着她,低声道:“不管到了何时,你都要先保重自己。”

    “我知道,在你心里,皇后娘娘最重要,为了皇后娘娘,你可以做任何事。太子殿下也同样重要。”

    “我很自私。在我心里,你最重要,无人能及。不管到了何时何地,我都要你平安无事。还有你肚中的一双孩子,同样是我心中的至宝。”

    程锦容鼻间酸意阵阵,眼眶热了,声音也哽咽起来:“贺祈……”

    “阿容,你答应我。”贺祈盯着程锦容的眼,神色郑重:“你要保重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要先保全自己。”

    贺祈很了解程锦容。

    她的冷静聪慧理智,在裴皇后遇到危险时,就会全数抛在脑后。就像几日前,她为了救裴皇后,不惜取自己的血为裴皇后换血。

    他没有阻拦,是因为他知道,根本阻止不了她。

    程锦容郑重地应下:“好,我答应你。”

    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可信。

    贺祈心里暗暗叹息,却也没再逼着程锦容许诺。他只说了一句:“我会拼尽全力守护你。”

    要么两人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程锦容眼眶湿润,泪水不知何时滑落下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哭泣也是一种发泄解压的方式。

    哭了一场后,程锦容心中闷气散了大半,笑着说道:“皇上给我留了颜面,让我以养胎的名义待在寝室里。每日能出去一趟,回来后可以看医书,可以睡觉。有甘草陪着我,我半点都不孤单,你不必担心我。”

    那是因为宣和帝需要程锦容看诊救命。

    真正的危险杀机,在日后。

    贺祈没有说穿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实,顺着程锦容的话音笑道:“你趁着这段时日,好好养胎。”

    “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皇上总得放你离宫回府生孩子。”

    程锦容不仅是天子太医,还是平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肚中的孩子,是贺家的嫡脉骨血。宣和帝再独断专行,也不能不让程锦容出宫回府。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低声问道:“天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永安侯和二皇子现在如何了?”

    贺祈略略皱眉:“宫中天牢守卫森严,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不过,依我看来,皇上绝不会容永安侯活着出天牢了。”

    永安侯做过的事,足够他死十次。

    至于二皇子是生是死,就得看宣和帝的心意了。

    程锦容目中闪过冷意:“裴钦早就该死了。二皇子犯下弑杀天子的恶行,这回就是不死,也会被重重惩戒。”

    宣和帝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亲生女儿还不是被他一刀杀了。

    低语几句,贺祈再次叮嘱程锦容保重身体,便起身离去。

    贺祈走后,程锦容有些疲倦,反正闲着无事,便又躺下了。不过,肚中孩子格外活跃,动动小手小脚,亲娘的肚皮不停地鼓起来。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程锦容不时以手摸肚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

    天牢里,没日没夜的黑暗和宁静,终于将永安侯逼垮了。

    当牢房的门被打开的一刻,永安侯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了过去。他已经陷入癫狂状态,根本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快杀了我吧!我有罪,我认罪!给我个痛快!”

    就像一头野兽嘶喊个不停。

    头发散乱不堪,口中和身上都是恶臭。往日英俊体面的侯爷,此时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赵公公眯了眯眼,嫌恶地推开永安侯。

    永安侯被饿了几天,每日只有一碗水。现在全身无力,赵公公稍一用力,永安侯就被推开,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被磕破,溢出了鲜血。

    永安侯似乎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挣扎着爬了过来,一把抓住赵公公的衣襟:“要杀就杀了我!一切都是我做的!二皇子是受了我的挑唆指使!”

    赵公公目中满是鄙夷和冷笑。

    永安侯活该千刀万剐,可二皇子也半点都不无辜。

    身为兄长,唆使亲妹妹毒杀父母胞弟。将寿宁公主推入必死的境地。二皇子这等冷心冷肺无情无义,简直令人不齿。

    “咱家奉皇上之命前来,永安侯一心求死,可见做尽了坏事,自知自己死路一条啊!”赵公公皮笑肉不笑,声音里满是冷意:“不过,想怎么死想何时死,都得皇上说了才算。来人,请侯爷去梳洗更衣,饱餐一顿,随咱家去见皇上。”

    永安侯被“伺候”着泡了半个时辰的热水,将一身的臭气和污秽洗去,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勉强有了些人样。

    饿了几天的永安侯,肠胃极其虚弱,将饭菜塞进口中后,很快又吐了出来。

    赵公公不耐久等,索性命人给他灌了一碗参汤,然后令人将他口中塞的严严实实。捆绑住全身,再以宽大的黑布袋套上,趁着夜色抬进了保和殿。

第六百三十章 死前

    几位皇子都被打发了出去。

    宣和帝在内侍的搀扶下,勉强坐直了身体。

    寝室里燃着数盏宫灯,亮如白昼。宣和帝的眼前依旧一片混沌,只见几个模糊的黑影。这令宣和帝的心情愈发恶劣。

    “启禀皇上,奴才已经将永安侯带来了。”赵公公恭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宣和帝冷冷嗯了一声。

    赵公公使了个眼色,一众内侍也都退下。

    偌大的寝室里,只余宣和帝和赵公公,还有被五花大绑最多动一动眼珠的永安侯。

    永安侯口中被塞了破布,口中发出呜呜地喊声。

    宣和帝冷笑一声,心中压抑的怒火全数涌了上来,沉声下令:“让他说话。朕倒要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赵公公应了一声,走上前,将永安侯口中的破布拿了出来。

    永安侯果然又嘶喊了起来:“皇上杀了我吧!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认罪!只求皇上饶过二皇子殿下!”

    永安侯喝了那碗参汤后,回过劲来了。一张脸孔涌过异样的潮红,整个人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叫嚷着这几句话。

    宣和帝神色愤怒冰冷:“裴钦!朕有话问你!”

    宣和帝的声音一入耳,永安侯不再嘶喊。他被铁链捆束了全身,此时趴在地上。用尽力气,也只略略抬起头。目光只能看到龙榻,根本看不见宣和帝。

    捆缚在脖颈处的铁链太沉了。

    永安侯也不挣扎了,将头脸重新贴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上。

    宣和帝今晚要问的话,不能让任何人听见。当宣和帝张口时,赵公公后退几步,低下头,只当自己是个死人。

    “裴钦,当年李代桃僵这一计,到底是谁的主意?”宣和帝的声音里满是寒意:“你如实道来,朕就留裴璋一命。”

    至于永安侯,犯下欺君重罪,断无活路。

    宣和帝没有灭裴家满门,肯留裴璋一条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永安侯的反应出人意料:“请皇上留裴珏一命。”

    ……

    宣和帝也被噎住了。

    赵公公忍不住瞥了趴在地上的永安侯一眼。

    这个永安侯,对嫡子还真是够心狠的。宣和帝摆明了只允裴家留一个男丁,换了谁也该保住嫡子。永安侯倒好,张口就保庶子裴珏。

    “只差十几天,裴珏就是驸马了。”永安侯的语气里竟然还有一些遗憾:“他是我最喜爱的儿子。皇上留他一命吧!”

    宣和帝忍不住冷笑一声。

    就听永安侯又道:“嫡子又如何?皇上最疼爱的儿子,也不是嫡子。”

    宣和帝瞳孔骤然一缩。

    这话说得何其恶毒!

    他最疼爱的六皇子,他一直以为的嫡出皇子,原来根本不是皇后嫡出。六皇子的亲娘,不过是裴家庶女,还是嫁了人生过女儿的。他这个堂堂天子,在无知无觉中强占臣妻……

    永安侯自知必死,倒是一派豁出去的畅快,继续说了下去:

    “裴婉如自幼就和婉清生得相似。她不喜欢这个庶出的妹妹。我略施小计,在裴婉如八岁时就将她送去了临安老宅。京城几乎没人见过裴婉如。”

    “裴婉如成亲那一年,我回临安老宅送嫁。见面时我也被吓了一跳。长大的裴婉如,和妹妹几乎生得一模一样,甚至比她更美三分。”

    “后来,妹妹临盆难产,自知来日无多,心中唯一牵挂的是一双儿女。没有亲娘护着,孩子在宫中很难平安长大。再者,她一死,皇上就会续娶。到时候,皇上就会另有嫡子。”

    “我用一封信,将裴婉如骗到了京城。她的丈夫程望,是有名的少年神医,被我打发去给人治病。”

    “裴婉如领着女儿程锦容进了裴家,知道自己中了算计时,已经迟了。我有程锦容在手,裴婉如爱女如命,只能忍辱听我的。”

    “十几年前,死的人不是裴婉如,是妹妹。不过,在外人眼中,是裴婉如落水身亡。‘妹妹’的病症渐渐有了起色,很快就被送进了太子府。”

    宣和帝面沉如水,冷冷地打断永安侯:“所以,朕那一年打完仗回府后,看到的就是裴婉如了。”

    “正是。”永安侯回忆起当年旧事,竟流露出一丝快意自得:“裴婉如比妹妹年轻了四岁,相貌到底也不是全然一样。如果仔细甄别,便会察觉出来。所以,我令常院使给裴婉如下了药,令她缠绵病榻。”

    “人在病中,面色变黄,也会憔悴清瘦。容貌略有些变化,就不明显了。”

    “再者,就在久病之下,性情脾气也会有所改变。整整三年间,裴婉如一点一点地取代了原来的裴婉清。皇上进后宫本就不多,她又一直养病不能伺候枕席。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习惯了后来的‘裴婉清’。”

    宣和帝被这一番话勾起了深藏在心底的回忆。

    是啊,一开始,他其实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到底是年少结发夫妻,也有几分情意。他领兵打仗半年多,回来之后,就觉得病中的妻子有些奇怪。

    妻子病了,没了昔日的精明能干聪慧骄傲。常常整日不说一句话。

    时日久了,他渐渐习惯了,也慢慢觉得,变得温柔沉默的妻子挺合心意。在妻子病症好转后,他在椒房殿里留宿。

    她的紧绷和竭力隐藏的惊惧,在他看来,是久病后的怯懦和害怕。后来,她又病了,紧接着又有了身孕。那一段日子,她饭食难进,瘦弱得可怜。他便允永安侯夫人时时进宫陪伴。

    再后来,临盆生了六皇子之后,她便患了心疾,越来越沉默少言。每次他进椒房殿,她的眼底都有着惊惶。

    他以为她是怕再次怀孕生子,心中存了怜惜,后宫又有众多曲意逢迎的美人,他便不再留宿椒房殿了。

    现在回想起来,宣和帝心中涌过近乎耻辱的愤怒。

    裴婉如!

    这些年,你一直在骗朕。

    就算当年你进宫时是无辜的。可后来,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向朕坦白。你为何一个字都不说?

    为了你女儿和你的丈夫,你就这样欺骗朕吗?

第六百三十一章 行刑

    宣和帝的胸膛里涌动着无以名状的怒火。

    这样的情绪,对至高无上的天子来说,少之又少,几乎从未有过。

    宣和帝绝不会承认,汹涌的怒火里夹杂着嫉妒的火苗。

    “为什么不杀了程望?”宣和帝冷冷问道:“你留着程锦容做人质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留程望的性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永安侯不是良善之辈,此时却也没有说谎的心情,张口便答:“裴婉如和程望夫妻情深。这些年,程望在边军里做军医,一直洁身自好,连个营~妓也没碰过。我若是杀了程望,只怕她悲恸过度,会自尽轻生。”

    宣和帝:“……”

    很好!

    宣和帝冷笑一声:“你思虑得倒是周全。”

    永安侯的脸孔贴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声音里竟然也没多少悔恨:“我算无遗策,唯一漏算的就是程锦容。”

    “我本打算让裴璋娶她为妻。只要将她永远地困在裴家内宅,裴婉如就是还剩一口气,也得强撑着活下去,什么都听我的。”

    “可没想到,程锦容不知何时知道了这个秘密。趁我一时疏忽,离开裴家。之后,竟考进了太医院,进宫做了太医。”

    说到这儿,永安侯的语气中终于多了悔恨:“早知今日,我在几年前就应该动手杀了她。”

    顾虑重重,思虑太多,结果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宣和帝又是一声冷笑:“几年前,郑氏是皇贵妃,大皇子比二皇子更受宠。二皇子唯一胜过大皇子的,就是嫡出的皇子身份。你要是对程锦容下杀手,皇后再无牵挂,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得益的只会是大皇子。”

    “你处心积虑,为的就是二皇子做储君,日后登基为帝。裴家身为外戚,富贵也能长久绵延。”

    “再者,元泰那个蠢货,自少时就和你这个舅舅格外亲近。他坐了龙椅,你这个幕后功臣,也就拥有了巨大的影响力,甚至可以染指皇权。”

    “你野心勃勃,当然不敢冒险,也没勇气闹个鱼死网破!”

    宣和帝说了一长串的话,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也急促粗重起来。

    赵公公一惊,迅疾上前,扶住宣和帝:“皇上息怒,请皇上保重龙体。”

    宣和帝气血翻涌之下,哪里按捺得住,咬牙怒道:“立刻赐死裴钦!”

    赵公公一边应是,一边将宣和帝扶着躺下。

    宣和帝又吐出几个字:“带去天牢,在二皇子面前行刑!”

    赵公公继续应是。

    趴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永安侯,全身的力气也耗光了。他如死狗一般伏在地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

    天黑了下来。

    不过,对天牢里的二皇子来说,天黑天亮都没什么意义。这间牢房永远一片黑暗,身在其中,很快就会迷失茫然,不知白天黑夜。

    他比永安侯的待遇稍好一些。每天除了一碗清水,还有一个馒头。那馒头硬邦邦的,半点热乎气都没有。扔进猪圈,猪都不会吃。

    愤怒的二皇子将馒头扔了。到了第二天,饿的头晕眼花的二皇子也不嫌馒头冷硬难吃了,连地上的馒头也捡起来吃了。

    几天下来,二皇子已经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安静快折磨疯了。每天最期盼的,竟是看守牢房的侍卫送清水和馒头来的那一刻。

    虽然侍卫从不出声,可至少是活生生的人。也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人。

    哗啦的铁链声响起,然后是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浑身污秽酸臭不堪的二皇子,用尽全力扑了过去。想趁着开门的那一刻冲出去。

    开门的侍卫早有防备,迅疾出手,制住二皇子。

    二皇子胳膊被用力拧住,双腿也被踹得剧痛。他喘着粗气大声叫嚷怒骂,却没力气挣扎。

    几个侍卫都没吭声,将粗长的铁链捆缚住二皇子的全身。然后将捆的严严实实的二皇子抬了出去。

    二皇子心中惊恐不已:“混账!你们要做什么?快放开本皇子!”

    侍卫们依旧不出声,如抬死狗一般将二皇子抬着走过长长的通道,到了一处刑房里。

    刑房里燃着几盏烛台,骤然而来的光亮,刺得久未见光的二皇子眼睛一阵疼痛,眼里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

    然后,赵公公熟悉又令人声音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奴才奉皇上之命,请殿下前来观看永安侯行刑。”

    行刑两个字,令二皇子全身一震,用力睁开眼。

    然后,永安侯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被生生饿了几天的永安侯,之前被灌了一碗参汤,勉强有了些气力说话。现在被抬进刑房行刑,眼看着就要死了,永安侯竟还算平静,甚至冲二皇子咧咧嘴。

    二皇子死死盯着永安侯,咬牙怒问:“你那日说的都是真的?我的母后早就死了,现在的皇后是假的,根本不是我亲娘?”

    永安侯费力地点了点头:“是。”

    二皇子目中闪过憎恶和愤怒:“呸!怪不得她一心向着小六!要不是她,我早就做了太子!”

    然后,又冲永安侯怒吼:“都是你的错。你养虎为患,现在,连累的我也身陷天牢。”

    愤怒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这么多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二皇子。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永安侯不想再看癫狂如疯子一般的二皇子,闭上眼睛。

    看守天牢的侍卫们,皆是天子心腹。听到这等骇人听闻的天家密辛,几个侍卫依旧面无表情。

    赵公公也只当没听见,吩咐一声:“送永安侯上路。”

    然后,对永安侯说道:“皇上有旨,给侯爷留条全尸。请侯爷安心上路,来生投个好胎,做个好人。”

    永安侯没有睁眼。

    一个侍卫走上前,从赵公公手中拿过三尺白绫,迅速绕在永安侯的脖子上。双手用力勒紧白绫。

    白绫很快陷入永安侯的脖子里。

    永安侯脸孔迅速充血,身体本能地张嘴想呼吸。两眼不由自主地睁开,正好看着二皇子的方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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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