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一品容华TXT下载一品容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品容华全文阅读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零二章 危急

    程锦容第一眼看到的,是寿宁公主的尸首。

    那个骄横跋扈的少女,躺在地上气息全无,嘴角边全是黑血,面上泛黑,一看就是中了剧毒。

    寿宁公主的胸膛上,还有一把长刀。鲜血在她身下蔓延,看着触目惊心,十分可怖。浓厚的血腥气因此而来。

    很显然,寿宁公主没有等到毒发身亡,就先被一刀刺穿胸膛,一命归西。

    然后是面泛死气呼吸微弱的宣和帝,还有同样中了剧毒瘫软在地的裴皇后。

    杜提点蹲在宣和帝身边,面色前所未有的紧绷沉凝,手中不停以金针为宣和帝放毒血。

    为裴皇后急救的,则是周太医李太医。另有数名太医,各自围拢在帝后身边。

    一众内侍以赵公公为首,皆神色焦虑。在殿内的御前侍卫们,则以裴璋为首,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刀把上。气氛紧绷而凝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眼睛赤红的六皇子,双手紧握成拳,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未当场痛哭崩溃。

    贺祈眉头紧皱,寸步不离地守在六皇子身边,目光森寒。

    当程锦容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的那一刻,六皇子贺祈还有裴璋的目光,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太医们却无人敢分神。帝后皆陷入危急的境地,全力施救,或许还有延迟毒发抢回一条性命的可能。

    明亮的烛火,将保和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程锦容面色苍白,嘴角抿得极紧,所有的痛苦焦灼都被深深地掩在了深幽的黑眸下。

    只有贺祈和裴璋了解程锦容的痛苦。

    亲娘中了剧毒,危在旦夕。可她身为天子太医,应该先去救宣和帝。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谁的性命也不及天子的安危重要。

    “容表姐,”六皇子目中含泪,声音哽咽低哑:“你终于来了。”

    去接程锦容进宫,是六皇子和贺祈共同的主意。

    以程锦容的医术,或许能救回帝后的性命。哪怕程锦容怀胎七月,也得立刻进宫……退一步说,万一帝后皆危。至少,得让程锦容见裴皇后最后一面……

    程锦容眨眨眼,将泪水逼退,迅速低语道:“殿下安然无事就好。”

    不幸之中的万幸,六皇子没有吃那块有毒的点心。只胸前有一道浅浅的血痕。

    此时谁都无心闲话。

    贺祈快步上前,握住程锦容的手,低低说了一句:“阿容,你要撑住。”

    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冲贺祈略一点头,快步走到宣和帝的身侧。

    几位太医有默契地让了开来。

    杜提点知道程锦容来了,却无暇抬头,继续施针。

    程锦容挺着孕肚,无法蹲下。赵公公默默拿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沙哑着声音低语道:“程太医,你一定要救皇上。”

    当年,你能开腹为皇上看诊治病。现在,也一定能从阎王手中抢回皇上这条命。

    程锦容没有出声,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她先为宣和帝诊脉。

    宣和帝脉相虚弱轻浮,时有时无。再看宣和帝的脸,几乎被黑气笼罩,口中不时溢出一丝黑血。这分明是中毒已深的征兆。

    杜提点不停地为宣和帝塞下解毒丸,以金针刺穴,护住宣和帝的心脉,又不停地为宣和帝放出毒血。不然,宣和帝早就毒发身亡了。

    裴皇后就躺在几步之遥,同样呼吸微弱。

    程锦容逼着自己屏息凝神,不转头去看裴皇后,取出金针,和杜提点一同为宣和帝施针。

    程锦容的针灸之术丝毫不弱于杜提点。师徒两人极有默契,无需说话,也不用眼神交流,分工合作各自施为。

    很快,宣和帝体内的毒血被放出了许多。可失血过多,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宣和帝的身体越来越凉,呼吸也愈发微弱。

    再这样下去,也不必抢救了。宣和帝会死于失血过多。

    ……

    杜提点停下手,看向程锦容:“锦容,你可有什么办法?”

    程锦容看着杜提点,低声吐出两个字:“换血。”

    杜提点默然不语。

    他也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只是,换血这等办法,也同样十分危险。曾有过这样的病例,在换血途中就因血液不融死了。十个人中,能成功的也不过三四人。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可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刻了。不得不冒险。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宣和帝就这么毒发殒命。

    短短瞬间,杜提点便有了决断:“好,为皇上换血。”

    一众太医中,也有人听闻过换血秘术,此时一个个心跳如擂面色有异。

    换血也不是谁人都行的,为了降低风险,最好是血肉至亲。此时,宫中骤变,尚未传至宫外。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康宁公主都在宫外,现在急召进宫,也来不及了。

    在宫中的,唯有六皇子和年少的七皇子八皇子。

    七皇子八皇子还是孩童。从他们身上取血,太不人道。

    这个重任,只能落在六皇子身上了。

    程锦容和杜提点一同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瞬间明白了什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救父皇性命,让我做什么都行。”

    杜提点呼出一口气,沉声对赵公公说道:“这里人太多了,立刻准备一间安静的屋子。我们要为皇上换血。”

    赵公公对宣和帝极为忠心,闻言立刻应下,转头吩咐几个内侍。很快,内侍们就抬了一副门板过来。

    裴璋和朱启珏上前,一同用力,将宣和帝抬上了门板。

    宣和帝早已神智不清,被这般搬动挪动,也没什么反应。

    程锦容终于忍不住看了裴皇后一眼。

    周太医李太医皆是医术精湛老道之辈,尤其是周太医,颇为擅长解毒。他用的急救法子,和杜提点如出一辙,同样是先以金针护住心脉,然后从指尖处放出毒血。解毒药丸也塞了数颗。

    裴皇后显然没比宣和帝好到哪儿去,同样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程锦容鼻间涌起强烈的酸意,转头之际,两滴泪珠滑落眼角。

    娘,你要撑住。

    我一定会救你。

第六百零三章 换血(一)

    程锦容眼角的两滴泪珠,很快滑落脸颊,无声无息地滴落在衣襟上,不见了踪影。

    咫尺之外的贺祈,心中骤然一痛。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程锦容隐忍的痛楚。

    他默默上前,用力握住程锦容的手。恨不得借着双手交握的动作,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传给她。

    “阿容,你也要多保重。”贺祈目光掠过程锦容隆起的肚子,低哑着声音叮嘱。

    程锦容轻轻嗯了一声。

    换血之术,也属外科医术。程锦容前世在边关时,曾用过这样的方法,为几个失血过多濒临死亡的病患救治过。那几例病患里,最终成功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杜提点年轻时就进了太医院,在宫中二十余年。进宫前曾研究过换血之术,进宫后从无用武之地。

    所以,为宣和帝换血,必须以程锦容为主,杜提点为辅。还有甘草,也一同进了屋子里。

    宣和帝被抬到了床榻上。

    床榻边,摆放着一张窄榻。六皇子躺在窄榻上,左边的袖子已被全部剪开,露出光洁的胳膊。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有些惊惧。六皇子此时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加速,喉咙发紧。

    程锦容深深看了六皇子一眼,轻声安抚:“我为殿下取血,有些伤身是难免的。不过,并无性命之忧,殿下不用怕。”

    坚定又柔和的声音,迅速抚平了六皇子的惊惶。

    六皇子点点头,闭上眼睛。

    ……

    此时,数名御前侍卫都守在门外。离门最近的,正是裴璋和贺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厚实的门,将所有的动静都缩在了屋子里。两人站在门外,竖长耳朵聆听,也没能听到什么声音。

    贺祈盯着门板,仿佛目光能透过门,看见程锦容。

    裴璋眉头紧皱,神色沉凝。

    “寿宁公主哪来的毒药?”裴璋似自言自语,声音压得很低:“是谁将她遗忘的一切告诉她?是谁给了她毒药?是谁挑唆怂恿她给皇上和娘娘下毒?”

    贺祈看向裴璋,目中满是冷意:“以你看,会是谁?”

    两人四目相对,脑海中同时浮出同一个人。

    二皇子!

    一定是他!

    他是寿宁公主一胎双生的兄长,他说的话,寿宁公主会深信不疑。以二皇子的狠辣凉薄,这般利用算计寿宁公主,也不足为奇。

    如果六皇子也吃了那块有毒的点心,现在也会一并毒发。帝后和太子同时出事,最大的得利者,莫过于同样嫡出的二皇子。

    裴璋目中闪过憎恨鄙夷:“阴毒无耻!”

    贺祈冷冷接了一句:“不堪为人!”

    裴璋心中更多一层愤怒。

    他自少时就做了二皇子伴读,两人又是嫡亲的表兄弟,彼此亲厚。可谁知,二皇子心性扭曲,被心中恶毒的恨意冲昏了头脑,竟做出这等忤逆犯上谋杀帝后的事情来。

    现在,寿宁公主死了。

    帝后性命危急,还不知能不能救回这条命。

    这等时候,一定要护住六皇子,绝不能让居心叵测的二皇子进宫。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这几个成年的皇子,也不宜进宫。

    裴璋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又看了贺祈一眼:“程太医怀着身孕,不宜过度操劳伤心。”

    贺祈再小心眼,也不便在此时拈酸吃醋,略一点头:“我会照顾好阿容。”顿了顿,低声道:“希望娘娘能撑得住。”

    如果裴皇后有个三长两短,对程锦容一定是致命的重击。

    裴璋目光微暗。

    一切的痛苦根源,都来自当年的裴婉清和裴钦。

    裴婉如何其无辜,做了十几年的傀儡替身。如今终于得以和女儿相聚,六皇子也做了太子。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落得今日的田地。

    ……

    门开了,六皇子走了出来,旋即又被关上。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六皇子俊秀的脸孔颇为苍白,步履虚浮无力。左手腕上被白沙缠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被取了多少血。

    贺祈上前一步,扶住六皇子,关切地低声问道:“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六皇子定定心神,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没等贺祈询问,六皇子又低声说道:“程太医取了我的血,接下来就要为父皇换血。她要全神贯注为父皇诊治,不能分神,所以,我就出来了。”

    贺祈嗯了一声,目中闪过复杂浓烈的情绪。

    他纵然万分不愿,还是低声进言:“皇后娘娘也同样危急。请殿下下令,让人将娘娘抬进隔壁的屋子里,准备换血。”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张口就道:“好。一会儿从我的右腕再取血,为母后换血。”

    贺祈看着六皇子苍白的脸,心里无奈长叹。

    六皇子虽然年少健康,也不能连着这样取血。

    六皇子说完之后,显然也察觉出不妥,改而说道:“我立刻令人去宫外送信,让二皇兄进宫。”

    骨肉至亲,血液相融的可能性更大。

    裴皇后有两子一女,寿宁公主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取血,能为母后换血的,唯有二皇兄了。

    贺祈一言未发,默默地注视着六皇子。

    裴璋也听到了六皇子说的话,同样以复杂的目光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被看得一懵,愣愣地回视。然后,一个骇人的念头闪过脑海。

    六皇子十分聪慧灵透,只是今晚接连剧变,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缘故。此时沉下心来,很快就想到了寿宁公主的死因是什么……

    “是二皇兄!”六皇子心中愤怒至极,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不稳:“一定是他!”

    他怎么能这般心狠无情!

    他怎么忍心将嫡亲的妹妹推入死地!

    他怎么敢生出弑父弑母和毒杀胞弟的心!

    “殿下先冷静!”贺祈伸手扶住六皇子的肩膀,声音沉凝:“做过的事,定会留下痕迹。想查出前因后果不难。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救皇上和娘娘的性命。其余诸事,先往后放一放。”

    六皇子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你说的对。”

    “传本太子口谕,封锁所有消息,任何人不得进出保和殿。”

    “调派御林军,去各皇子府,‘保护’诸位皇兄。”

第六百零四章 换血(二)

    保和殿里的种种异样动静,很快传进了后宫。

    顾淑妃不是贪权之人,这一年多来协理后宫,处处以裴皇后马首是瞻。也未刻意培养安插过眼线。不过,消息总比别人灵通些。

    一个宫女悄步而入,在顾淑妃耳边低语数句。

    顾淑妃眉头蹙了起来,低声问道:“这消息可属实?”

    宫女低声应道:“千真万确。”

    顾淑妃心里倏忽沉了下来。

    保和殿忽然封殿,一众御前侍卫将保和殿守得密不透风。保和殿里出了什么事,无人知晓。

    不过,守着宫门的内侍,亲眼见到程锦容进了宫门。

    程锦容怀胎七月,正是最需要静心养胎的时候。今晚紧急被宣召进宫,定是出了大事……

    顾淑妃越想越心惊,眉头也越皱越紧。

    宫女等了片刻,没等来顾淑妃的吩咐,大着胆子问道:“娘娘可要奴婢去打探一番?”

    “不可!”顾淑妃回过神来,立刻沉声阻止:“传我口谕,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宫女早已习惯了主子谨小慎微的行事做派,恭声应下。

    顾淑妃能按捺得住,后宫中总有人耐不住性子。

    在顾淑妃得到消息之后,魏贤妃也很快得知程锦容进宫之事。

    魏贤妃很快来寻顾淑妃,忧心忡忡地说道:“宫里一定出了大事。不然,以皇后娘娘的性子,绝不会这般紧急地宣召程锦容进宫。”

    “该不会是皇上旧疾又发作了吧!”

    “不行,我得去保和殿看看。”

    顾淑妃深深看了魏贤妃一眼:“贤妃,你我相交十余年。今晚,我就劝你一句。为了明哲保身,有些事,你权做不知才好。”

    明知保和殿出了大事,你急急地跑去做什么?

    你到底是关心天子龙体,还是存了别的不该有的心思?

    魏贤妃被顾淑妃看得有些心虚,色厉内荏地挺直了腰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关心皇上龙体,难道也有错不成。”

    “你关心皇上没有错。不过,也得分时候。”顾淑妃难得直言了一回:“不管皇上出了什么事,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在,就轮不到你我操心。”

    “你冒然前去,只会令皇后娘娘和太子心生戒备。为了五皇子日后安危考虑,我奉劝你还是消停一些的好。”

    魏贤妃:“……”

    四目相对间,魏贤妃眸光闪烁不定。

    她是有私心。可谁人无私心?

    顾淑妃膝下无子,康宁公主招了驸马,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顾淑妃心思已了,无欲无求。她可是有儿子的人,总得为儿子着想。

    万一……

    万一皇上要驾崩归天了,总要有一道遗旨。一众皇子都还没封藩。她总得为五皇子筹谋打算。

    魏贤妃终于张口道:“我总得亲自去一趟,才能心安。”

    顾淑妃颇有些无奈,暗暗叹了口气。

    ……

    不出顾淑妃所料,魏贤妃还没靠近保和殿,就在数十米外被拦下了。

    几个御前侍卫面无表情地拦下了魏贤妃:“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保和殿。”

    果然是宣和帝出了事。

    不然,也轮不到六皇子发号施令了!

    魏贤妃心中暗暗揣度,语气倏忽强硬了起来:“大胆!本宫要去见皇上!你们谁敢拦我!”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锵地一声,几个侍卫一同拔出腰间长刀,一个接一个,将向前的路拦住:“贤妃娘娘请回!”

    其中一个,正是魏贤妃的娘家表侄,低声提醒了一句:“娘娘还是回去吧!”别在这儿自找难堪了。

    魏贤妃:“……”

    魏贤妃闹了个灰头土脸,悻悻而回。

    很快,此事就传进了六皇子耳中。

    面色苍白连站立都没力气的六皇子,不得不坐在椅子上。听完御前侍卫的禀报,饶是好脾气的六皇子,也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好一个魏贤妃!

    这是料到了父皇出了事,急着来“探望”,“顺带”为五皇子捞些好处吧!

    贺祈低声进言:“殿下封锁了消息,保和殿里发生的一切,后宫无人知晓。贤妃定是心中有猜疑,这才前来试探。殿下不必理会。”

    六皇子略一点头,苍白疲倦的俊秀脸孔上浮出和年龄不相称的冷静镇定:“贺校尉放心,我能撑得住。”

    父皇母后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尚未可知。

    往日,父皇母后庇护着我,令我安然无忧。现在,该我顶天立地,撑起一切了。

    贺祈深深地看了六皇子一眼。

    这位一帆风顺尚且稚嫩的太子殿下,在经历了重击后,迅速成熟成长,令人欣慰。

    就在此时,门又开了。

    ……

    程锦容和甘草主仆一同出来了。

    贺祈目光一扫,迅疾走上前,扶住程锦容的胳膊,急切地低声问道:“阿容,你能不能撑得住?”

    裴璋也反射性地上前一步。很快反应过来,又默默退了回去,目光在程锦容的脸上打了个转。

    程锦容俏脸比往日圆润了一些,挺着硕大的肚子,看的人的心也跟着颤颤巍巍。

    她的脸上,略有几分疲倦之色。不过,她不能停下,也不愿休息。张口便道:“皇后娘娘现在人在何处?我立刻给娘娘换血!”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容表姐,我随你一同进去。取我的血便可!”

    二皇子心性扭曲丑恶,血液也是腌臜的。根本不配为母后换血。

    程锦容看了失血颇多面色苍白如纸的六皇子一眼,轻声道:“殿下刚才被取血太多,不能再取了,否则也有性命之忧。”

    六皇子情急不已:“可是,母后……”

    “殿下不用担心。”程锦容嘴角抿的极紧,黑眸中闪过坚毅和决绝:“我会救娘娘。”

    六皇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贺祈显然已经听懂了。

    他看着程锦容,一颗心似被用力攥住,难受至极。

    不过,他很了解她。所以,他再心疼再不舍,也没阻拦。只低哑着声音叮嘱:“阿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程锦容目中水光一闪而过,冲贺祈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隔壁的门,走了进去。

    ……

第六百零五章 换血(三)

    贺祈心痛难言,看着紧闭的门,默然无语。

    裴璋也同样看着那一扇门,黑眸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怜惜。

    六皇子当然不知道,便是二皇子来了,也不能取二皇子的血。从血缘关系来论,二皇子只是姨侄,程锦容才是裴皇后的亲生女儿。

    换血之术,成功率本就只有三成。血肉至亲的血液,更易相融。在裴皇后生死攸关的这一刻,程锦容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她。

    程锦容要取自己的血,为裴皇后换血。

    换在平日,也还罢了。偏偏程锦容此时有孕在身,心绪纷乱不稳,再这般取血换血,既伤身又伤神。肚中的孩子也不知会受多少影响,说不定还会早产……

    所以,贺祈才会这般痛苦难过。

    而他,同样心痛如割。只是,他早就没资格表露这份情意了。

    裴璋目光微暗,转过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反应慢了半拍,此时到底会意过来了,面色霍然一变,立刻迈步上前,欲推开门。右手刚扬起,就被贺祈拦下了。

    “殿下,稍安勿躁。”贺祈握住六皇子的手腕。

    六皇子如何能不急:“贺校尉,容表姐是不是打算取自己的血,为母后换血?这可万万不行!先不说她和母后隔了一层,就说她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万一失血过多,伤了自己和孩子该如何是好。不行,万万不行!”

    字字句句,都如刀尖扎在贺祈的胸口。

    贺祈鼻间满是酸意,语气出奇的镇定:“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殿下放心吧!”

    “可是……”

    “没有可是。”贺祈加重语气,目光和六皇子对视:“若论担心,没人比我更担心。可此时此刻,唯有她能救皇后娘娘。”

    两害相较取其轻。

    先救裴皇后要紧!

    六皇子心尖一颤,半空中的手慢慢落下。他的眼眶慢慢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汇聚,却未掉落。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谢谢你们。”

    这一声轻飘飘的谢谢,难以表达出他此刻心情的万一。

    贺祈扯了扯嘴角,不再吭声,目光紧紧地盯着厚实的门。仿佛目光能穿透厚实的门板,看见他的阿容。

    ……

    大皇子府。

    众皇子在宫中安插眼线内应,不是什么稀奇事。保和殿一封殿,消息就传进了大皇子府。大皇子立刻召来几个幕僚议事。

    幕僚们商榷过后,一致认定保和殿里出了大事……

    这不废话吗?

    没有要紧事,保和殿怎么会忽然封殿?怎么会急召程锦容进宫?

    大皇子颇有几分不耐,扫了众幕僚一眼:“本皇子想即刻进宫,去见父皇。诸位意下如何?”

    幕僚们心里各自斟酌,意见不一。

    保守谨慎的,建议大皇子按兵不动,等过了今夜,天明时再进宫也不迟。

    激进一些又爱投大皇子所好的,则道:“宫中出了大事,殿下身为皇上的长子,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太子殿下到底年少,真遇到事情了,只怕会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殿下是太子的长兄,理应进宫帮助太子殿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也正合大皇子心意。

    大皇子眉头舒展,略一点头:“言之有理,本皇子这就进宫。”

    大皇子对皇位从未死过心。这一年多来的隐忍憋屈,皆因惧怕宣和帝而已。现在预感到宣和帝出事了,大皇子心中隐隐地亢奋激动起来。

    若是父皇殒命归天,软弱的小六不足为惧!

    保守派的幕僚,试着张口阻拦:“宫中情势,殿下一无所知。冒然进宫,只怕会引来皇上不快,也会引起太子殿下的忌惮不满。殿下还是三思而后行。”

    大皇子面色略沉,扫了那个多嘴的幕僚一眼。

    幕僚感受到了主子的不快,只得无奈地闭上嘴。

    大皇子急着进宫,也来不及去换衣了,张口点了百名亲兵随行。没曾想,还没等他踏出大皇子府的门,数百御林军便持刀走了进来。

    为首的年轻武将,身着铠甲,不便行礼,便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有令,今日恐有变故。特令末将前来保护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

    好一个元辰!

    大皇子气得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皇子正要进宫,你们来得倒是巧!”

    年轻武将恭敬地应道:“末将奉令行事,并无冒犯殿下之意。请殿下息怒。”

    御林军只听从天子调遣。现在听太子号令行事,可见宣和帝是真的出事了。大皇子要是冲出去,这数百御林军绝不会放行,必有一场干戈!也就等于和六皇子彻底撕破脸。

    现在还不确定宣和帝到底是死是活,这么做显然有些太过冲动了。

    可这样好的时机,错过了委实可惜。

    大皇子在心里权衡,面色阴晴不定。

    年轻武将又恭声说道:“太子殿下共派了五千御林军,在众皇子府外守着,确保诸位殿下安然无事。”

    大皇子:“……”

    得了!兵力悬殊太大,还是老实呆着吧!

    大皇子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府。

    ……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二皇子府四皇子府五皇子府。

    皇子府相邻,五千御林军正好将几座皇子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飞不进来,里面的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四皇子冷笑一声,没有多言。

    五皇子不满地发了几句牢骚,也就消停了。

    唯有二皇子,在见到前来包围府邸的御林军后,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快意地扯起了嘴角。

    看来,寿宁已经得手了!

    那些慢性剧毒,是出自已经死了几年的常院使之手。常院使是个小人,倒也有些真本事。这等慢性毒药,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异样,过了一个时辰才会毒发。

    常院使当年献药给永安侯,永安侯转脸私下就给了他。他特意私下试过两次,毒死了一个内侍一个宫女。

    寿宁这几个月来,表现得分外乖巧孝顺,每日学做点心,敬献给帝后。二皇子心中有数,颇有耐心地等了几个月。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六百零六章 换血(四)

    二皇子目中闪过扭曲的快意和自得。

    他心情大佳,去了侧妃裴璎的院子里。

    裴璎听闻二皇子来了,目中闪过惊惧,全身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她将颤抖的双手缩进袖口,低着头,恭敬又温顺地裣衽行礼相迎。

    裴璎虽是庶出,论血缘也是二皇子嫡亲的表妹。可惜,二皇子早已心性扭曲,凌~虐~残~暴的恶心一旦养成,也会令人上瘾。

    裴璎被折腾得生不如死。

    今晚的二皇子,和往日显然有些不同。进了她的屋子后,没有急着折腾她,反而令人传膳摆酒。

    不管是为了什么,裴璎都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站着布菜斟酒伺候着。

    二皇子连饮三杯酒,然后忽然仰头长笑了起来。

    裴璎只得配合地问了一句:“殿下今晚为何如此开怀?”

    二皇子笑得阴险而自得:“等过几日,你就明白了。”然后,搂过裴璎的纤腰,将头埋进她的胸口,用力咬了起来。

    裴璎疼得全身一个哆嗦,泪水刷地涌了出来。

    老天怎么也不降一道雷劈死他!

    二皇子今晚太过亢奋了,竟含糊地说了几句:“裴璎,你安心等着。这大楚的龙椅,迟早是我的。到时候,我封你做贵妃。”

    什么叫龙椅迟早是他的?

    他到底做了什么?

    裴璎越想越是心惊,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趁着二皇子心情大好,轻声问道:“殿下何出此言!莫非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

    就算是有变故,登基为新帝的,也是太子,根本轮不到二皇子。

    二皇子目中闪过快意,却什么都不肯说了,愈发凶狠地折腾起来。

    寿宁,你也算死得其所。

    以后,我一定令你风光下葬,永享天家供奉的香火。

    ……

    保和殿内。

    时间将近子时,巍峨的宫殿被笼罩在浓黑的夜色下。

    御前侍卫依旧内外严守。

    六皇子面色焦急地在门外等候。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六皇子的心也如油煎炙烤。身侧的贺祈,心情之焦虑,比六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眼下帝后都在生死关头。他再忧心牵挂程锦容和她肚中的孩子,也只能强自忍下。

    此时,宣和帝所在的寝室门被推开,一脸倦色的杜提点走了出来。

    众人心里齐齐一个咯噔。

    六皇子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向前:“杜提点,父皇现在如何了?”

    杜提点低声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皇上换血后,没有异样的反应。只是,皇上中毒颇深,接下来还得清除余毒。”

    也就是说,宣和帝这条命,至少暂时抢救回来了。

    六皇子堵在胸膛的闷气,终于缓缓抒了一口出来:“提点大人劳苦功高,接下来,还得辛苦你。”

    杜提点拱手应道:“今日为皇上换血,是程太医为主,微臣为辅。微臣不敢居功,一定竭尽全力为皇上清除余毒。”

    于情于理,六皇子现在都该进去,守在宣和帝身边。

    可六皇子的心里,同样牵挂着裴皇后,还有挺着孕肚为裴皇后看诊急救的程锦容。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决。

    贺祈低声道:“殿下先去守在龙榻边,我留在门外。等皇后娘娘这边有消息了,我立刻禀报殿下。”

    也只得如此了。

    六皇子狠狠心,迈步进了宣和帝的寝室。

    他今日被取了许多血,兼且心急如焚心绪纷乱,走路时双腿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一团团的棉花上面。

    直至走到龙榻边,看到龙目紧闭呼吸微弱的宣和帝,他才幡然冷静下来。

    事情已然如此,他根本没时间惊惶失措,也没时间慌乱无主。他必须要冷静,要撑起一切。

    六皇子坐到椅子上,默默地守在床榻边。

    很快,内侍熬好了清毒的汤药端了过来。宣和帝还在昏迷中,只能将汤药灌进去。内侍们犹豫着不敢动手,六皇子沉声道:“我来‘伺候’父皇喝药。”

    六皇子一手捏着宣和帝的下巴,迫使他张口。另一只手以汤药舀起一勺汤药,灌进宣和帝口中。

    宣和帝在昏迷中,还有些吞咽的本能。一勺药喝进了一小半,另外一大半,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滴落在被褥上,留下点点褐色的药渍。

    ……

    “小姐,”甘草忧心又焦虑的目光落在程锦容苍白的脸上:“你取了这么多血,又亲自为皇后娘娘换血,以你现在的身子,哪里能吃得消。还是快歇会儿吧!”

    一次性地取血过多,极易造成心跳不稳全身乏力,严重地当场昏迷也是有的。可程锦容在取血之后,匆匆将左手手腕包扎好,立刻又为裴皇后换血。

    换过血了,程锦容又坚持守在床榻边,这一守就是半个多时辰。

    甘草心忧主子,反复劝说。

    程锦容抬眼看了甘草一眼:“甘草,你不必担心我,我能撑得住。”

    甘草心疼不已,低声叹道:“小姐能撑得住,肚中的孩子也撑不住啊!”

    程锦容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目中闪过一丝歉然。阿圆阿满,娘对不起你们。可是,娘别无选择。

    一双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亲娘的歉意,各自动了一动。肚皮在程锦容的掌心下动了两下。

    程锦容鼻间微酸,打起精神对甘草说道:“换血过后,没有异样的症状就是好消息了。师父开好了清毒的药方,你出去吩咐一声,令人熬一碗药来给皇后娘娘。”

    在帝后同时中毒的情形下,看诊解毒皆要以天子为先。裴皇后被耽搁了一个多时辰才得以换血。

    甘草应了一声,退出去之后,先将裴皇后换血成功的好消息告诉众人。

    贺祈和裴璋同时松了口气。

    贺祈低声问道:“阿容现在如何?”

    他身为男子,不能擅闯皇后所在的寝室。不然,他真恨不得立刻冲进寝室里看一看程锦容。

    甘草无奈地应道:“小姐怀着身孕,不宜过度疲累。奴婢劝小姐休息片刻,可小姐坚持要守在娘娘身边。奴婢也劝不动,只得随小姐了。”

第六百零七章 疲累

    母女连着心。

    裴皇后还没脱离险境,程锦容如何能心安。

    贺祈无奈苦笑,目中满是心疼,低声说道:“她就是这等犟脾气。只要她还能撑得住,也只得随她了。”

    甘草不再多言,去寻药童熬汤药。很快端着解毒汤药进了屋子。

    程锦容一点一点地将药灌进裴皇后的口中。药喂了一半,洒了一半。裴皇后一直没醒,脸上的黑气倒是渐渐褪了一些。

    程锦容静静地守在床榻边,握着裴皇后的手。

    娘,你一定要撑过去。

    ……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五更的梆子声遥遥传了过来。

    床榻上的裴皇后指尖动了动,然后,眼睫毛也跟着颤动起来。

    程锦容一夜未曾合眼,此时反应也不及平日敏锐,怔怔地看了片刻,才清醒过来,用力攥紧裴皇后的手:“娘娘!”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裴皇后费力之极的睁开眼,程锦容苍白憔悴的脸孔顿时映入眼帘。

    “锦容,”裴皇后张了张口,声音沙哑,如被巨石碾压过一般。

    程锦容眼眶迅速泛红,眨眨眼,将眼眶中的泪水逼退:“娘娘终于醒了。”

    裴皇后脑海中一片混沌茫然,过了片刻,才慢慢回想起发生过的一切:“寿宁呢?”

    程锦容简短地答道:“死了!”

    就算没有宣和帝那一刀,吃了两块毒点心的寿宁公主,也活不过昨晚。寿宁公主在动手之前,就已经一心求死了。所以,才会在所有点心里都下了毒。“试吃”的时候毫不犹豫,连着吃了两块。

    裴皇后目中并无憎恨,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声:“真是冤孽。”

    只说了短短两句话,裴皇后便觉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程锦容俯下头,轻声叮嘱:“娘娘身中剧毒,现在余毒还在体内。需要慢慢清毒调养。娘娘体力不支,先睡吧!”

    裴皇后嗯了一声,在陷入昏睡前,拉住程锦容的手:“你也别太劳累了……”

    话未说完,就陷入沉睡。

    程锦容为裴皇后掖好被褥,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总算从阎王手中,抢回了裴皇后这条性命。至少,先熬过了第一关。

    同样熬了一夜的甘草,红着眼扶住程锦容的胳膊:“小姐,你现在总该放心了,去睡会儿吧。”

    人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浓厚的倦意立刻袭来。

    程锦容嗯了一声,在甘草的搀扶下走出了屋子。

    守在门外的御前侍卫们,皆一夜未眠。

    贺祈面色沉凝地守在门外,在门开看到程锦容身影的那一刻,贺祈眼中骤然迸出光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程锦容搂入怀中。

    疲乏无力的程锦容,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众人围观了,将身体依偎进贺祈的怀中。

    一夜的焦灼,在此刻终于稍稍散去。

    “阿容,你先去休息。”贺祈心疼地低语:“所有太医都在,皇上和娘娘身边都有人照顾,不会有事的。”

    程锦容没有出声,也没动弹。

    贺祈一低头,就见程锦容已闭上双目,竟是疲累过度,就这么睡着了。

    贺祈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他伸手将程锦容打横抱了起来。

    原本纤瘦的程锦容,怀了身孕后,变得丰腴了一些,也重了许多。更要命的是,肚子太大了,又不能压着碰着孩子。饶是贺祈一身力气,抱起程锦容的时候也有些吃力。

    裴璋忽地张口道:“贺校尉,你陪程太医去小憩片刻。这里有我守着便是。”

    贺祈也没客气,略一点头:“多谢裴校尉!”

    程锦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静静地躺在贺祈的臂弯里,就如同躺在世间最安全的避风港里。

    ……

    今日原本有大朝会,文武百官如往常一般,早早进了金銮殿里等候上朝。

    昨夜宫中骤生变故,所有消息被封锁。众官员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几位皇子府被御林军封锁包围一事,却是瞒不了人的。

    靖国公凑到卫国公身边,低语道:“不知皇上今日上不上朝。”

    如果皇上露面,说明宫中无大事,或是有事也被控制住了。要是皇上今天不露面,可见事情实在不妙。

    卫国公目光一闪,低声应道:“等一等就知道了。”

    永安侯也凑了过来,一脸忧心地叹道:“我昨夜听闻,五千御林军将几座皇子府团团包围,不容任何人进出,想打探个消息都打探不到。也不知这宫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既是姻亲,又是相识多年的同僚。卫国公不能不理永安侯,老持沉重的应了句:“我们且耐心等候便是。”

    永安侯口中应是,目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当年做过的事,既是裴皇后心头的一根刺,也令他如鲠在喉日夜难安。

    他将裴绣嫁入卫国公府,将裴璎嫁给二皇子为侧妃,为庶子裴珏求来了尚驸马的福气。这一年多来,更是频频向六皇子示好。

    这一切,都是为了加重裴家和天家的密切联系,也是在不动声色间提醒裴皇后。他们同在一条船上,要想船不翻,就得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昨夜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会不会和二皇子相关?

    裴家当年的秘密,有没有曝露?

    心如油煎之下,永安侯一夜未眠。今天早早进宫等候,不停揣测着昨夜出了什么事……

    众官员没有等太久,不到半个时辰,太子殿下就亲自来了。

    “诸位爱卿,”十四岁的太子殿下俊脸有些憔悴,倒是异常沉稳,从脸上窥不出半分不妥:“父皇宿疾突发,今日的大朝会,暂且取消。”

    “请六部尚书和靖国公,还有永安侯平西侯晋宁候镇远侯一并留下。”

    换在以前,宣和帝多是召三公四侯留下商议要事。

    太子殿下亲近文臣,一张口,就将尚书们也都留在了金銮殿内议事。

    众官员一同应声告退。

    卫国公是兵部尚书,也是勋贵武将之首,当仁不让率先出口:“敢问殿下,皇上龙体现在如何?臣等想去龙榻边觐见皇上。”

第六百零八章 后患(一)

    宣和帝龙体虚弱,这两年间有程锦容和杜提点师徒两人精心调养,宣和帝依然小病不断。此次中的是毒性猛烈的慢性剧毒,换血过后,呼吸时快时慢,一直未曾清醒。

    六皇子在龙榻边守了一夜,心中焦灼,却不能表露在脸上,一派冷静沉稳:“卫国公一片忠心,父皇和孤都清楚。不过,父皇并无大碍,卧榻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从今日起,孤代父皇听政批阅奏折,朝中一切要务,也劳烦诸位爱卿,多多操心费力了。”

    众臣立刻拱手应道:“微臣分内之责,不敢当操心费力四个字。”

    提议被拒绝,卫国公也未动气,心里暗暗揣摩。

    昨夜宫中果然出了大变故!

    天子已经不能露面了!

    其余众臣,也在心中各自思忖不提。

    好在宣和帝时常生病,两三日不上朝是常有的事。有太子殿下代为主持小朝会,有朝中肱骨重臣打理国朝政务。宣和帝养个十天半月的病,也无大碍。

    工部尚书率先张口启奏:“太子殿下,微臣有事启奏。”

    六皇子略一点头:“准奏!”

    ……

    小朝会进行了整整半日,和往常一般无二。

    六皇子听政近两年,得宣和帝亲自教导。几位太傅更是尽心竭力教导。就如一块被精心雕琢过的美玉,今日冷静沉稳,聆听众臣议事,要么不张口,一旦张口,必能说中要点。表现得可圈可点。

    期间,小喜公公悄然进殿两回,在六皇子耳边低声禀报。也不知是否和宣和帝有关,反正,六皇子神色如常,窥不出异样来。

    待到正午,小朝会才散。

    六皇子只留下了永安侯:“永安侯请留下,孤有事单独和你说。”

    永安侯心里倏忽一沉,恭声应下。

    卫国公临走时,向永安侯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永安侯心里愈发不踏实。

    “殿下有何事吩咐?”永安侯故作镇定地问道。

    六皇子深深看了永安侯一眼,忽地说道:“你随我来。”

    永安侯一头雾水,却不敢不应。随着六皇子去了保和殿。

    原本以为六皇子会带他去觐见天子或裴皇后,没想到,六皇子一直向前走,一路走到了保和殿内最偏僻最幽静的一排屋子外。

    东宫侍卫统领贺祈,一直随在六皇子身侧。另有二十个东宫侍卫。

    撇开贺祈不说,这二十个东宫侍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六皇子一停下脚步,这些东宫侍卫便分散开来,手放在刀柄上,目露精悍的光芒。

    永安侯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为何忽然带我来这里?”

    六皇子淡淡道:“你推门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永安侯定定心神,用力推开门。

    然后,永安侯僵立在门口。

    屋子里,竟然放置了一具棺材。这棺材未曾合上,不知里面放着谁的尸首……六皇子特意领着他前来,显然,这具棺材中的尸首,一定是和他关系十分密切之人。

    该不会……

    “不是二皇兄!”六皇子的声音在永安侯耳边响起,声音里透着异样的冰冷:“是皇姐!”

    死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寿宁公主!

    永安侯僵硬的身体略略缓和,目中闪过悲戚和震惊之色,他走到棺材边,一眼就看到了寿宁公主熟悉的脸孔。

    那张美丽又骄傲跋扈的俏脸,已经呈死后的青黑色。身上的衣服应该是换过了,不见血迹,却能嗅到尸首独有的臭气。

    六皇子和贺祈也一同走了进来。贺祈的目光一直落在永安侯身上。

    真没想到,寿宁公主就这么死了!

    永安侯看了片刻,转头看向六皇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为何忽然身亡?”

    还有半个月,就是寿宁公主和裴珏的婚期了。

    寿宁公主一直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暴毙?

    六皇子一言未发,定定地看着永安侯。

    那目光,看得永安侯心中发毛。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才沉声低语:“有人暗中将有关元思兰的一切都告诉了皇姐,她早在几个月前就记起了一切。那个人,居心叵测,在送给皇姐的珠钗里藏了慢性毒药。”

    “皇姐在那个人的挑唆下,生出了毒杀父皇母后还有我这个胞弟的念头。昨日晚上,她在点心里下了毒。父皇母后不察,误食入口。”

    “我不喜吃甜的点心,当时没吃,侥幸逃过一劫。”

    “皇姐死了,在毒发之前,就被父皇一刀杀了。”

    “后来,父皇母后一起毒发。万幸,程太医及时赶进宫,为父皇母后进行了换血之术。父皇和母后暂时脱离了险境。不过,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

    “这就是实情。”

    “永安侯不妨猜一猜,那个暗中给皇姐毒药之人,会是谁?”

    永安侯:“……”

    永安侯的脸色已经无法用单纯的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这个二皇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真以为毒杀了帝后和太子,这储君之位就能轮到他吗?一旦寿宁公主动手,必定牵连到他。到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白白便宜了大皇子。

    六皇子冷冷地看着永安侯,缓缓说了下去:“父子反目,手足相残,这等事绝不能传出去。否则,天家颜面无存!”

    “我今日将你带到这儿来,让你见皇姐最后一面。过两日,就会传出皇姐得了急症暴病身亡的‘噩耗’,亲事也只有作罢了。”

    这等时候,永安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亲事,只有点头的份:“一切都依殿下所言。”

    就听六皇子又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等父皇醒来。下毒之事,我定要严查到底。首恶我绝不放过,为虎作伥之人,也要付出代价!”

    这话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

    永安侯后背渗出了冷汗,低头拱手要告退。

    六皇子淡淡道:“舅舅不是外人,这件事我还需要你全力相助。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中。待此事了了,再出宫不迟。”

    永安侯:“……”

第六百零九章 后患(二)

    这哪里是要他全力相助,分明是对他也生了疑心!

    永安侯心中一沉,忙拱手道:“殿下但有差遣,我绝不推辞。不过,我到底是外男,留在宫中多有不便之处……”

    “区区小事,孤觉得没什么不便。”素日随意平和的六皇子,今日像变了个人,句句如刀,字字冰冷:“永安侯什么也不用说了。”

    永安侯生生碰了个硬钉子,心中怒火蹭地燃了起来。他一抬头,和六皇子冷凝的目光相对,心里又是一跳。

    眼前不是那个温和好脾气的六皇子了,而是大楚朝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是在和他商议,而是命令他留在宫中。

    君在上,臣在下。

    若有违抗,就是以下犯上。

    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他不能不忍。

    永安侯低下头:“臣谨遵殿下之命。”

    六皇子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飞快地看了贺祈一眼。贺祈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上朝前,贺祈私下进言:“二皇子是幕后主谋,永安侯也脱不了干系。为了以防后患,殿下找个理由,将永安侯留在宫中,也免得后患重重。”

    六皇子对永安侯这个亲舅舅从无半分好感,略一思忖,便采纳了这个建议。不过,他也有些忧虑,低声问道:“我张口让他留在宫中,他定会找种种借口,不愿被困宫中。”

    贺祈目中闪过冷意:“这由不得他!君臣有别,殿下直接下令,他若不应,就是以下犯上。永安侯狡诈阴险,喜欢用些鬼祟伎俩,却没有正面硬抗的血性。殿下只管张口下令,他不敢不应。”

    贺祈说得果然没错。

    六皇子看着低头诚服的永安侯,心里闪过一丝快意。旋即,他又默默警告自己。

    太傅们说过,为君者,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权。若无自制力,就会被权欲冲昏头脑。历朝历代,都有残~暴~无~道的昏君。

    他要做一个明君,就要时时刻刻警惕,时时不忘提醒自己。不可恣意放纵,要时刻保持清明和冷静,要有宽厚的胸怀。

    当然,对待小人,也不必客气就是了。

    六皇子张口叫来四个侍卫,令侍卫们“护送”永安侯去东宫安顿住下。

    永安侯还想垂死挣扎:“已经到了保和殿,微臣想去见皇上和娘娘一面。”

    “你耐心等着,”六皇子淡淡道:“父皇母后醒了,自会召见你。”

    永安侯只得告退。四位忠心耿耿身手极高的东宫侍卫,前两个后两个,正好锁住了永安侯的前后左右四方。

    永安侯走后,六皇子呼出一口气。

    此时,贺祈才张口赞道:“殿下威武霸气!”

    六皇子笑了起来,想到至今还未清醒的宣和帝,这一抹笑意,很快就化为长叹:“父皇先换血诊治,可母后已经醒了两回,父皇一直都没醒。”

    小喜公公今日悄悄进椒房殿,就是向六皇子禀报裴皇后醒来的好消息。

    当然,裴皇后也没清醒多久,喝了解毒的汤药后,很快就继续昏睡。不过,这也比一直没醒的宣和帝强多了!

    ……

    贺祈随六皇子一同去见帝后。

    宣和帝和裴皇后的寝室紧挨着。六皇子守了宣和帝一夜,此时便先去了裴皇后的寝室。刚踏进寝室,就见到了程锦容的身影。

    程锦容正为裴皇后施针。她专注凝神,听到脚步声,也未回头。

    六皇子在三米外站定,默默地注视着程锦容。

    程锦容五更天时在贺祈的怀里累得睡着了。贺祈心疼爱妻,将她抱进屋子里睡下。程锦容心系亲娘,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正为裴皇后施针。

    贺祈同样凝望着程锦容。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程锦容的侧脸。

    她略略抿着嘴唇,目光专注而坚定。眼下犹有疲累过度而起的青影。

    施针结束后,裴皇后也睁了眼。

    从凌晨起,这是裴皇后第三次睁眼了。神智明显比前两次清醒多了。

    “娘娘!”

    “母后!”

    程锦容和六皇子几乎同时惊喜地出声。程锦容坐在椅子上未动,六皇子快步走到床榻边。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目光同样焦急和关切。

    一睁眼就能看到一双儿女,裴皇后心中无限安慰。虚弱无力的声音,也有了一丝鲜活气:“本宫撑得住。”

    程锦容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六皇子眼眶也红了,哽咽着低语:“母后,儿子不孝。昨夜,父皇一直昏迷不醒,我就一直守在父皇龙榻边。没能来守着母后……”

    从感情而言,六皇子和裴皇后更亲近。

    不过,对大楚朝而言,天子安危显然比中宫皇后重要多了。六皇子既是儿子,更是太子。于忠于孝,都该守在宣和帝身边。

    裴皇后声音微弱:“母后没怪你,有锦容守着母后呢!”

    裴皇后下意识地伸出手。

    程锦容根本没多想,完全出于本能,握住了裴皇后的手。

    六皇子:“……”

    一直深深藏在六皇子心头的疑团,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

    母后一直偏爱程锦容,甚至胜过了对他这个儿子。

    昨晚换血,程锦容以自己的血救了母后。

    有程锦容守在身边,母后心情安宁。母后少了他无妨,却离不得程锦容……

    浓厚的迷雾,似影影绰绰地显出了深埋多年的可怕真相。

    程锦容安抚过裴皇后,一转头,就见六皇子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奇异,仿佛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程锦容心中微凛,轻声张口:“殿下一夜没睡,今日又上朝半日,一定累了。用些午膳,先去歇了吧!”

    六皇子嗯了一声,收回目光。那一刹那的异样,仿佛从未有过。

    “母后,昨夜,我令五千御林军围住进了几位皇兄的府邸。”六皇子低声说道:“我将永安侯留在了宫中。一切都等父皇醒来,再行处置。”

    裴皇后费力地点了点头,想到被利用最终惨死刀下的寿宁公主,想到阴毒狠辣无情无义的二皇子,裴皇后目中闪过浓烈的愤怒和憎恶。

第六百一十章 迁怒

    又过半日,宣和帝终于醒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距离昨晚中毒,整整过了一天。

    这一天里,太医内侍还有一众御前侍卫们,皆提心吊胆,现在听闻天子终于醒了,所有人也能稍稍松一口气了。

    不过,宣和帝的情形并不美妙。

    寝室里传来虚弱又愤怒的咆哮声:“朕为什么看不见!”

    “你们这些庸医!来人,将他们通通拖出去杖毙!”

    太医们一同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地求饶:“皇上饶命啊!”

    年迈的杜提点熬了一天一夜,此时双目通红,神情僵硬,反应也有些迟钝。在众太医跪着求饶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六皇子迅疾张口为太医们求情:“父皇暂且息怒!昨晚父皇忽然毒发,是杜提点领着众太医为父皇施针急救。后来,又有程太医为父皇换血。若没有太医们的尽心尽力,父皇怕是熬不过昨晚。”

    “现在父皇眼睛看不见,一定是余毒未清的缘故。请父皇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宣和帝的双目没有焦距,犹如一头穷途末路的巨龙,可怕中又透着狼狈。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继续怒道:“裴校尉!朕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六皇子急急冲裴璋使了个眼色。

    裴璋只得先应一声:“末将在!”

    宣和帝咬牙切齿地说道:“将这些庸医都拖出去……”

    话还没说完,就晕厥了过去。

    得!

    还得靠“庸医”治病续命哪!

    一众太医面色惨白,一个个额上冷汗涔涔,颇有侥幸逃过一劫的感觉。

    六皇子转过头来,一脸歉然:“父皇盛怒之下,怪罪于你们。孤知道,你们都已尽心尽力了。你们暂且都退下,杜提点,你留在此处。等父皇清醒了,孤一定为你们求情分说。”

    太医们感恩戴德地谢了太子恩典,很快退了出去。

    苦命的杜提点,磕了三个头之后,还得起身到龙榻边,继续为天子施针。

    宣和帝怒极攻心,满面赤红。杜提点施针后,又开了宁神败火的药方。一碗汤药灌下去,宣和帝又昏睡了过去。

    杜提点暗暗吐出一口气。

    药方里有清心宁神的药材,宣和帝少说也要昏睡几个时辰。

    趁着这几个时辰,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说不定,他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着了。

    杜提点苦中作乐的想着,一边对六皇子说道:“殿下,若不是用了换血之术,皇上根本撑不过昨晚。不过,皇上和娘娘所中的慢性毒药,毒性剧烈。要清除余毒,得慢慢来,不宜用猛药。”

    宣和帝的身体,已经禁不起猛药了。

    六皇子听出杜提点的话中之意,目光暗了一暗,压低声音问道:“杜提点,父皇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以后能不能治好?”

    杜提点斟酌言辞:“微臣不敢断言,不过,微臣会尽力而为。”

    这不是废话嘛!

    六皇子索性又派人叫了程锦容过来。

    ……

    程锦容一直守在裴皇后身边。之前宣和帝醒来时的暴怒场景,程锦容并未得见。不过,只看杜提点晦暗的面色,程锦容也知情形不妙。

    没等程锦容张口询问,六皇子便将事情始末道来:“……父皇醒来后,什么都看不清,便迁怒于众太医。”

    “现在,父皇喝了宁神败火的汤药,再次昏睡。不过,总有醒来的时候。到时候,怕是还会暴怒。”

    宣和帝惯会迁怒于人。被儿子算计,女儿下毒弑父,宣和帝心中不知何等愤怒。这口怒气无处可泄,直接就落在了太医们的头上。

    程锦容皱眉,淡淡道:“皇上龙体亏损的厉害,余毒有半数还在体内。这般动辄暴怒,最是伤身,气血涌动,万一再次毒发,谁也救不了皇上。”

    杜提点:“……”

    爱徒还真是直言不讳,什么都敢说啊!

    六皇子苦笑一声:“父皇的脾气一上来,谁也劝不动。容表姐,我叫你过来,也是想问你,有什么法子,能令父皇冷静下来。”

    程锦容眸光一闪:“办法当然有。”

    六皇子精神一振:“什么法子?”

    程锦容看着六皇子,慢慢说道:“查明真相!找出背后唆使寿宁公主并将毒药给公主之人!”

    凭什么让太医们来承受宣和帝的迁怒?

    将罪魁祸首带到宣和帝面前,要杀要剐,全凭宣和帝心意!

    六皇子和程锦容对视片刻,点了点头:“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了恶事,就该由谁来承担恶果!”

    “我这就下令,让人出宫,将二皇兄带进宫来。”

    ……

    寿宁公主做的毒点心,还剩两块。这是最重要的铁证。

    另外,寿宁公主的那支珠钗,也是重要的证据。那珠钗是二皇子送给寿宁公主的,知道的人不在少数。珠钗的钗身是空的,正是存放毒药之处。里面还有些残存的毒药粉末。

    六皇子下令后,贺祈亲自带着百名东宫侍卫去了二皇子府。

    被关了一天一夜的二皇子,精神状态倒是不错,目中隐隐有些亢奋。

    见了贺祈,二皇子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

    贺祈面无表情:“末将奉太子殿下之命,请二皇子殿下进宫面圣。”

    面圣?

    父皇还没死?

    母后该不是也没死吧!

    二皇子差点冲口而出,总算堪堪忍了下来。转念一想,说不定,这都是小六的阴谋诡计,想骗他进宫而已。

    他张口问道:“寿宁现在何处?太子是否安然无恙?”

    贺祈似是看穿了二皇子恶毒的心思,扯起嘴角:“殿下进宫后,就什么都知道了。”

    二皇子什么都没弄明白,如何肯进宫,冷冷道:“放肆!竟敢这般和本皇子说话!太子是本皇子的胞弟。焉有胞弟召见兄长的道理!”

    二皇子摆出皇子架势,大有“你一个东宫侍卫统领能奈我何”之势!

    贺祈目中闪过冷意:“太子殿下有令,末将今日定要带二皇子殿下进宫。殿下不愿走也不行,今日末将就得罪了!”

    说完,迅疾出手,拧住了二皇子的胳膊。

第六百一十一章 罪魁(一)

    二皇子没料到贺祈敢对自己动手,既惊且怒,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怒喝:“以下犯上的混账!快些松手!”

    二皇子身手本来就远不及贺祈,这两年纵情酒色,疏于习武,更是不济。根本挣脱不开。

    二皇子的亲兵顿时围拢了过来:“快些放开殿下!”

    东宫侍卫们毫不示弱,锵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刀:“谁敢过来?这是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

    情势紧急,一触即发。

    贺祈迅疾出手,点了二皇子的麻穴和哑穴。

    二皇子全身一麻,差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想张嘴怒骂,光张嘴没动静,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可笑。

    “太子殿下有令,请殿下进宫。”贺祈如刀锋般的目光掠过二皇子府的亲兵侍卫:“你们从中阻挠,是要谋逆造~~反不成?”

    这一顶逆反的大帽子压下来,二皇子府的亲兵侍卫们顿时变了脸色,按着腰间刀柄的手,也慢慢落下。

    就在此时,二皇子侧妃裴璎快步走了出来。

    这个性情软弱唯唯诺诺的女子,此时挺直腰杆,朗声说道:“殿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儿子,也是太子的胞兄。进宫觐见,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们速速退下!”

    没有人知道,她缩在袖子的手瑟瑟发抖。

    她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这一刻了。

    昨夜二皇子太过亢奋得意,折腾她半夜才睡。睡梦中说了梦话,断断续续的几句话,吓得她魂飞魄散。

    二皇子胆敢生出弑父弑母之心,禽兽不如,罪该万死。

    裴璎一张口,亲兵们终于生出退意。

    二皇子目中怒火几乎要烧出眼眶。奈何他哑穴被点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噬人一般的凶狠目光落在裴璎的脸上。

    好一个裴璎!

    等本皇子回府,看本皇子怎么整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裴璎身体不停颤抖,面色还算镇定。

    贺祈手下用力,二皇子疼得额上直冒汗,被东宫百名亲兵“簇拥”着出了皇子府。然后上了马车,一路去了宫中。

    待一行人离去后,裴璎强撑着回了屋子,两个宫女上前来,被她勒令退了出去:“都退下,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待宫女们都退下后,裴璎怔怔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良久,才惨然一笑。

    她从梳妆匣子里拿出剪刀,闭紧双目,用力将剪刀刺进自己的胸膛。

    一朵血花在胸膛处绽放。

    剧烈的刺痛中,她软软地倒了下去,死前的那一刻,她的面容满是释然和平静。

    ……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的侧妃已经自尽轻生。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心软动容。一炷香后,二皇子就被“请”进了保和殿,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屋门外。

    六皇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二皇子狼狈不堪,目中快喷出火来了,恶狠狠地盯着六皇子。

    六皇子看了贺祈一眼:“贺统领,辛苦你了。”

    贺祈拱手:“末将幸不辱命。”

    六皇子略一点头,亲自推了门。一股异样的臭味顿时飘了出来。

    二皇子心血翻涌,骤然闻到这股臭气,几乎要吐出来了。

    这是什么味道!太可怕了!

    六皇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皇兄,皇姐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她。”

    二皇子:“……”

    二皇子瞳孔骤然收缩,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已经被贺祈用力推了一把,身不由己地踉跄着扑进了屋子里。

    咚地一声,他的头撞到了棺木上,头晕脑胀,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六皇子快步走了进来,伸手将二皇子拉了起来,然后扯到了棺木边:“看看她!”

    离得近了,尸臭愈发浓烈。

    二皇子胃中直翻腾,再看到寿宁公主冰冷青黑的脸孔,再也按捺不住,呕地一声尽数吐了出来。

    六皇子松了手,看着二皇子大吐特吐,连胃中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六皇子的目中盛满了怒意和憎恨:“皇姐已经忘了一切,父皇为她选了一个好驸马。她本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成亲生子好好活下去。”

    “是你!你这个一胎双生的嫡亲兄长,利用她算计她,将她当成手中的刀,对着父皇母后对着我。”

    “皇姐是死在你的手里!你无情无义,凉薄残忍。有你这样的兄长,是皇姐此生最大的不幸!”

    二皇子终于吐了个干干净净,粗重地喘息着,抬起头来,眼睛赤红,泛着凶狠。

    可恨的是,他的哑穴还没解开。纵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六皇子目光冰冷的看着二皇子:“父皇还没醒,你就在这儿陪着皇姐吧!等父皇醒了,你自己去和父皇辩解吧!”

    说完,再也不愿多看二皇子一眼,拂袖离去。

    二皇子恼恨不已,猛地扑上前……被一只横里伸出来的胳膊拦住。那只胳膊用力撞了二皇子一记。二皇子腹部一阵剧痛,又踉跄着退后,咚地一声撞在了棺木上。

    二皇子简直要疯了!

    他拼命张口怒骂,从口型来看,是在问候贺祈及其先祖和全家。

    贺祈冷笑一声,走上前,抓住二皇子的下巴,然后用力,只听喀嚓一声。二皇子一声惨呼,传到了门外数十个东宫侍卫耳中。

    这些东宫侍卫,皆是贺祈精心挑选出来的,一个个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安分老实一些,祈祷着皇上能饶过你一命吧!”贺祈声音冷凝如冰。

    说完,贺祈松了手,也出了屋子。

    很快,几个东宫侍卫走了进来,右手皆按着腰间的刀柄。令人毫不怀疑,只要二皇子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们就会拔出腰间的长刀!

    二皇子下巴没接回来,疼得要命。腹间那一纪肘撞,更是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同样痛不可当。

    他狼狈地倒在棺木边,蜷缩着身体。心里的惊骇恐惧,更胜身体的疼痛!

    父皇没死。

    寿宁不是下毒了吗?

    永安侯私下告诉过他,那慢性剧毒是常院使精心所制,毒发就会身亡。为什么父皇还没死?

第六百一十二章 罪魁(二)

    过了许久,二皇子才缓过一口气来。

    被卸掉的下巴太疼了,二皇子狠狠心,伸出手,用力将下巴托了回去。喀嚓一声,又是一阵剧痛。

    这般蜷缩着躺在地上,太过狼狈不堪。

    二皇子扶着棺木,挣扎着站起身来。这一起身,又见到了死去的亲妹妹的脸。

    二皇子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又转头吐了起来。胃里已经空空,连酸水都吐得干干净净,这般干呕,更是难受。

    几个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二皇子。

    二皇子干呕过后,冲着几个侍卫怒喊:“你们几个立刻滚远一点!别在这儿碍本皇子的眼!”

    “本皇子现在就要出去,看谁敢拦!”

    侍卫们一声不吭,只在二皇子迈步往外走的时候,各自抽出长刀,将二皇子团团围住。刀锋雪亮,二皇子显然没有拿自己的身体试试刀锋是否锐利的勇气,又是一阵叫嚣怒骂。

    色厉内荏!

    贺统领说的没错,这个二皇子,撇开皇子身份,根本不值一提!

    侍卫们各自对视一眼,继续沉默,却没有撤回长刀的意思。

    二皇子嘶喊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出屋门半步。更没引来任何人。

    二皇子终于颓丧地坐到了地上,身后是冰冷的棺木。

    侍卫们稍稍散开,长刀依旧握在手中。

    三更的梆子声遥遥传入耳中。夜半更深,地上也多了几分寒意。二皇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两步,后背抵住了棺木。

    就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异响在背后响起。

    二皇子全身打了个寒颤,脸都被吓绿了。

    传闻一个人死后,灵魂七日才散。这才隔了一天一夜,莫非寿宁的魂魄还在此处?

    他连滚带爬地转身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响头。一边在心中默念:寿宁,是二哥对不起你!可你已经死了,就安心合眼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投胎到天家做公主了。

    侍卫们看着这一幕,心里俱是一声冷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刚才不知哪来的一只老鼠,从棺木旁蹿了过去。他们几个故意没出声提醒。果然,二皇子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可见何等心虚。

    ……

    又是漫长的一夜。

    杜提点一直苦熬,未曾休息,体力不支,面色十分惨淡难看。

    程锦容加起来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她挺着肚子,精力远不及平日,其实也快撑到极限了。

    宣和帝喝了宁神汤药,依旧在昏睡。六皇子催促杜提点和程锦容各自去歇息片刻。师徒两个太过疲倦,谢了太子恩典后,就去隔邻的屋子里和衣睡下。

    太过疲累了,根本无力再思虑任何事。

    几乎头刚沾着枕头,程锦容便睡着了。

    睡梦中,似有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怜惜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耳边响起熟悉的低声呢喃:“阿容,好好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程锦容下意识地往熟悉的温暖怀抱里钻了钻,然后继续沉沉睡去。

    贺祈心疼地搂着爱妻,闭上眼,也睡了片刻。

    不过,他身负保护太子的重任,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他没有动弹,静静地凝望着程锦容安宁的睡颜。

    这一场意外,犹如飓风,将所有人都卷入。程锦容和他更是深陷其中。

    等宣和帝再次醒来,不知会有何等剧烈的风雨!

    程锦容此时身怀六甲,如此忙碌如此疲倦,肩负着为帝后解毒救治的巨大压力。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正因为他了解她的性情脾气,所以,他不能劝阻,也不会劝阻。

    门被轻轻敲了三声。

    贺祈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内侍,低声道:“皇上醒了,太子殿下请程太医和提点大人一同前去。”

    贺祈略一点头,重新关上门。一转头,就见程锦容已睁了眼:“皇上醒了?”

    贺祈嗯了一声,快步上前,扶起程锦容,蹲下身子为她穿鞋。

    程锦容的小腿有些浮肿,脚也大了一圈。

    贺祈摸着她的腿和脚,又是一阵心疼和不舍。程锦容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贺祈,眼下救皇上和娘娘要紧。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好好休息,将失去的元气都补回来。”

    贺祈鼻间有些泛酸,面上却半分不露,笑着应了一声好。

    夫妻两人头抵着头,短暂的温情片刻,很快便回到现实。

    程锦容打起精神,走了出去,正好和精神不济面色不佳的杜提点碰上了。

    “师父,你没事吧!”程锦容看着杜提点晦暗的面色,心里一个咯噔。

    别以为大夫就不会生病。杜提点年过六旬,体力大不如前,这一日两夜忙碌操劳心力交瘁,还承担了天子醒来时的怒火,熬不住也是难免。

    杜提点苦笑一声:“老了,不中用了,头昏沉发烫。我刚才已服了一粒药丸,再撑几个时辰吧!”

    程锦容再忧心焦虑,也知此时不是告假的时候。只得低声叮嘱:“待会儿由我先为皇上诊脉。”

    师徒两人也只有这两句闲话的时间,很快便进了天子寝室。

    此时已过了五更天,宣和帝再次醒来。有了前一次的缓冲,宣和帝此次总算没有因眼盲而大发雷霆,只是,一张脸冷如寒冰。

    程锦容定定心神,走上前,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微臣为皇上请脉。”

    熟悉的温润的女子声音入耳,宣和帝全身冷意稍散,伸出手腕。

    程锦容凝神诊脉,又为宣和帝仔细查验了眼睛,然后轻声禀报:“皇上体内毒火未清,使得眼睛暂时失明。等余毒都清了,或许就能慢慢看清了。”

    或许?

    宣和帝瞬间就怒了,准确无误地循着声音找到了程锦容所在的方向:“程太医有几成把握清除朕体内的余毒?有几分把握治好朕的眼睛?程太医素来敢说敢言,这回为什么也吞吞吐吐,不敢说明白?”

    越说越怒,就像一头喷火的巨龙,随时会将身边的人灼烧殆尽。

第六百一十三章 祸首(一)

    宣和帝一动怒,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六皇子正要张口,就听程锦容沉声应道:“皇上要听实话,那微臣就不妨明言。”

    “皇上身中剧毒,提点大人及时喂皇上服下解毒药丸,施针护住心脉,又以金针放毒血,三管齐下,才勉强保住了皇上一口气。”

    “微臣被急召进宫,斗胆行换血之术,从太子殿下身上取了血,为皇上换血。这才保住皇上性命。”

    “皇上现在为眼睛看不见,暴躁愤怒,迁怒于提点大人和微臣,还有一众无辜的太医。未免令微臣等心冷。”

    “不过,皇上就是想处置微臣,也得稍稍忍一忍。因为除了微臣和提点大人,再无人能救皇上了!”

    众人:“……”

    程太医,你可真是敢说啊!

    这和直接怼着皇上的鼻子骂皇上不知感恩,有什么区别?

    杜提点原本还有几分头痛,现在震惊之下,头也不痛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程太医年少气盛,说话语气太冲,请皇上息怒!请皇上息怒!”

    六皇子也不假思索地张口为程锦容求情:“父皇息怒。程太医不顾身怀六甲身体虚弱,全力为父皇和母后救治。父皇出言叱责,程太医心里难免有些委屈,一时气盛,说话冲了些,父皇……”

    “行了,都别说了。”宣和帝出人意料地张口打断六皇子:“朕何时怪程太医了?”

    六皇子:“……”

    杜提点:“……”

    原来皇上也是看人下菜的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程锦容也没一味强硬到底。堂堂天子,在口头上让了步,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了。她神色自若地接过话茬:“皇上宽厚大度,不和微臣斤斤计较,微臣感激不尽。”

    宣和帝神色已经冷静了许多,语气也好多了:“程太医,有几成把握治好朕?”

    程锦容和杜提点迅疾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答道:“微臣只有六成把握。”

    其实,连四成把握也没有。这么说,是在给宣和帝信心而已。

    宣和帝原本就龙体虚弱,远不及常人,中了剧毒后,又是放血又是换血。虚弱的身体实在禁不住这般折腾,已是彻底伤了根元。

    宣和帝看不见,六皇子却将师徒两人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倏忽一沉。

    宣和帝对程锦容的信任,胜过任何人。

    这是一个病患对救过自己性命的大夫,特有的信任和微妙的依赖。也因此,这些话由程锦容说来,效果也最佳。

    宣和帝的神色又缓和了一些:“辛苦程太医了。”顿了顿又道:“杜提点平身吧!”

    众人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口气尚未呼完,就听六皇子张口道:“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儿臣令人查验,皇姐确实在点心里下了毒。长乐宫里的吴嬷嬷王嬷嬷皆因吃了点心,毒发身亡。毒药就藏在皇姐佩戴的珠钗里。”

    “珠钗是特制的,钗身中空,里面可以藏一些米粒大小的药丸。”

    “那支珠钗,是二皇兄送给皇姐的。”

    “儿臣昨晚,已令贺统领将二皇兄带进宫,他现在就在放置皇姐尸首的屋子里。父皇若想见他,儿臣这就让他前来。”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锦容抬眼,看着面色铁青满面狰狞的宣和帝。

    宣和帝会如何处置胆敢弑父弑母的二皇子?

    过了片刻,宣和帝才张了口,似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了几个字:“让他即刻来见朕!”

    ……

    宣和帝要见大逆不道的二皇子,天家父子之间的恩怨,自然不能由人旁观。除了六皇子之外,只留下了裴璋和贺祈。

    程锦容和杜提点一同退下,去了裴皇后的寝室里。

    相比起宣和帝,裴皇后的情形明显好多了。脸上的黑气已褪了许多,目光清明,只是声音依然虚弱无力:“锦容,辛苦你了!”

    此时的裴皇后,还不知程锦容为了救她性命,从自己身上取血,又为她换了血。不过,程锦容的面色格外苍白,没什么血色,一眼便能看出来了。

    程锦容对换血一事只字不提,轻声说道:“能救娘娘,我半点不觉辛苦。”

    裴皇后鼻间一酸,目中闪起了水光。

    碍着杜提点也在,母女不便多言。匆匆对视一眼,知道彼此都还撑得住,便已足够心安了。

    杜提点上前为裴皇后请脉,然后和程锦容商议着开药方不提。

    为了避免裴皇后气血翻涌,程锦容没有提二皇子半个字。

    ……

    此时的二皇子,正跪在宣和帝的龙榻前。

    在寿宁公主的尸首边呆了一整夜,本就心智不坚定的二皇子,熬得双目赤红,已有了歇斯底里几近崩溃的迹象。

    他不知宣和帝双眼已盲,被宣和帝冷冷地盯着,心中惧意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逆子!你可知罪!”宣和帝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骤然响起。

    二皇子反射性地全身一颤,口中立刻为自己辩白:“父皇,儿臣冤枉啊!那支珠钗,是儿臣送给皇妹的没错。可儿臣,也不知珠钗里竟藏了毒药!”

    这等谎话,也有脸说出口。

    六皇子目中闪过鄙夷和厌恶。

    宣和帝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元思兰的事,也不是你告诉寿宁的了?”

    二皇子果然矢口不认:“儿臣从未和皇妹说起过陈年旧事。一定是哪个多嘴的宫人,在皇妹面前说漏了嘴,使得她恢复记忆,心生怨怼,生出了弑杀父皇母后之心。”

    宣和帝又是一声冷笑:“小六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还要杀小六?”

    二皇子哑然无语。

    “元泰!”

    宣和帝忽然改口,直呼二皇子的全名:“朕自问这么多年,对你不薄。你是朕的嫡子,朕对你一直期许甚高。你想做储君,对朕这个父皇偏爱小六心中不满,朕都清楚。可朕万万没想到,你这般心肠歹毒,竟以寿宁为刀,想弑父弑母弑弟。”

    “有没有证据,都无妨。朕要处置你,也无需什么证据。”

    “来人,将点心端来,伺候二皇子吃下!”

第六百一十四章 祸首(二)

    宣和帝话音刚落,赵公公便面无表情地捧着点心来了。

    这是寿宁公主亲手做的点心,当日一共做了八块。吴嬷嬷王嬷嬷各吃了一块,已经魂归西天。寿宁公主自己吃了两块,帝后各吃了一块,最后剩了两块。

    其中一块,被切开仔细查验,确定了点心里被下了毒。最后所剩的,就是眼前这一块了。

    隔了两日,点心不新鲜了,不过,外形依然精致小巧。可见寿宁公主这几个月来确实在厨艺上下了不少功夫。

    二皇子看着这块有毒的点心,面色骇然又惊恐:“父皇!你不能这样对我!虎毒不食子,我是你的亲儿子!”

    又冲着神色晦暗的六皇子叫嚷:“元辰!我是你的亲兄长!你快些出声求求父皇。父皇一向最疼你。只要你张口,父皇定会饶我性命!”

    六皇子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盯着二皇子,冷冷道:“若不是你,皇姐已经高高兴兴地住进了公主府,等着成亲。若不是你,父皇母后不会身中剧毒!”

    “虎毒不食子!可生出弑杀父母这等歹毒心思的人,又岂配为人子?”

    句句字字,掷地有声。

    二皇子眼中射出恨毒的火焰,脸孔一阵阵扭曲。

    赵公公已端着点心到了面前。

    二皇子岂肯就范,困兽也得拼力挣扎。

    二皇子猛地起身,将赵公公撞开。赵公公被撞倒在地,手中托盘咣当一声落了地,装着点心的盘子被摔碎,点心也在地上滚了一圈。

    不过,此时谁也顾不上赵公公。

    六皇子身侧的贺祈和龙榻边的裴璋,几乎同时出手。

    两人第一次合力出手,竟异常默契。一个飞起一脚,踢中二皇子的腿。另一个的拳头,重重落在了二皇子的胸膛。

    二皇子毫无招架之力,被一拳击中胸口,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又被踢飞了数米远,撞到了墙壁上,然后咚地一声滚落在地。

    龙榻上的宣和帝,只听动静,心里也觉解恨痛快,冷哼一声:“来人,将点心伺候二皇子吃下。”

    赵公公应了一声,从地上捡起沾染了污迹的点心,走到二皇子身边。

    这一回,二皇子却没有暴起伤人的能耐了,喘着粗气,目中满是惊惧不甘。他还想张口怒骂赵公公,赵公公已将点心扳开一块,塞入他的口中。

    二皇子想将点心吐出来,赵公公已伸手握住二皇子的下巴,猛地用力。二皇子吃痛之下,被逼着张口,点心混合着口中的鲜血,一同咽了下去。

    二皇子被吓得魂飞魄散,如野兽般嘶喊起来:“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宣和帝毫不动容,冷冷吩咐:“继续喂!让他好好尝一尝这点心是何滋味!”

    赵公公鼻间忽地嗅到一阵异样的骚味,略一低头,就见二皇子的身下已湿了一片。竟是被吓得失了禁!

    你也有今天!

    赵公公心里畅快不已,又掰了一块点心,塞进二皇子口中。硬逼着二皇子咽了下去。

    二皇子终于奔溃了!

    他涕泪交加,哭喊了起来:“父皇饶命啊!儿臣知错了!那些毒药,都是永安侯给我的。是他怂恿我,我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父皇,罪魁祸首是永安侯啊!父皇若不信,立刻召永安侯前来对峙!”

    “父皇,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

    二皇子这一番话,令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是裴璋,手中用力握紧了刀柄,眼底溢满了痛苦。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摊上这么一个野心勃勃大逆不道的父亲,是他此生的厄运。如果一切都如二皇子所言,一个弑君之罪,就足够灭裴家九族了!

    贺祈也皱起了眉头。

    有点不对劲!

    如果正如二皇子所言,此事永安侯也掺和了一脚。永安侯怎么会毫无防备地上朝?见了寿宁公主的尸首时,又怎么会那般震惊?刹那间的反应,纯粹出于本能,是骗不了人的。

    那毒药或许真的是永安侯给二皇子的,不过,在点心里下毒想毒死帝后一事,永安侯应该不知情才对……

    六皇子似也想到了其中的疑点,正欲张口,贺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过来。

    六皇子心里一动,默默又闭了嘴。

    二皇子的哭喊求饶声还在众人耳边回响:“父皇,都是永安侯怂恿唆使我这么做的。求父皇饶我一命。”

    宣和帝冷笑连连,面上满是杀气:“来人,立刻宣永安侯进宫觐见。朕要亲自问一问!”

    六皇子定定心神,低声道:“永安侯就在儿臣的东宫。父皇想见他,儿臣立刻命人将他叫来。”

    怒火高涨满心杀意的宣和帝,冷冷吐出一个字:“准!”

    ……

    东宫离保和殿不远,一来一回,不过一炷香时辰。

    今日天气阴沉,太阳被遮在厚厚的云层后。当永安侯被东宫侍卫“请”进保和殿时,天际轰隆隆一阵雷鸣,很快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

    在大难临头时,人都会有超乎平时的直觉。

    永安侯此时就觉胸口发闷,似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门被推开,永安侯迈步进了寝室。目光一扫,心里倏忽一沉。

    面色阴冷满面杀气的宣和帝坐在龙榻上,龙榻边的裴璋目光幽暗而复杂。六皇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身侧的贺祈满面肃杀,目光如箭。

    还有二皇子,狼狈不堪地躺在墙角,身下一片可疑的水迹。嘴角边皆是鲜血,脸孔因惊恐而扭曲。

    在看到永安侯的刹那,二皇子的眼睛亮了一亮,表情有些奇怪。

    寿宁公主死后的僵硬冰冷的脸孔,在永安侯眼前来回晃动。

    一切事发!二皇子怕是难逃此劫了!

    宣和帝召他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件事,他从头至尾也不知情!他胆子再大,也没动过毒杀天子的心思啊!

    短短刹那间,永安侯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裴钦!”宣和帝耳力敏锐,只凭脚步声,准确地锁定了永安侯所在的方向:“朕问你,你是不是私下给了元泰慢性毒药?”

第六百一十五章 惊天(一)

    什么?

    永安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宣和帝劈头盖脸的问了这么一句。

    他头脑瞬间一懵,脱口而出道:“微臣在几年前曾进献过一味慢性毒药给二皇子殿下。不过,微臣也特意叮嘱过殿下。这味慢性毒药,绝不可轻易动用……”

    宣和帝冷笑一声,打断了永安侯:“也就是说,毒药确实是你给元泰的。然后,被他给了寿宁。寿宁将此毒药放在点心里,进献给朕和皇后。差一点,就连小六也一并中了毒。”

    “这一切,都是因你的恶念而起。你在私下怂恿元泰,令他铸成大错!”

    永安侯:“……”

    永安侯难以置信,缓缓转头,看向二皇子。

    他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他心冷如铁,阴狠无情。为了权势富贵,可以不顾什么兄妹情分,也可以不念妻儿。身边人都是他的棋子。

    他做过对不起裴婉如的事,也对不住程望程锦容父女。便是对寿宁公主,也曾有过算计。

    可他对二皇子,却是真真正正的掏心掏肺。这些年,为了二皇子,他私下不知做过多少昧良心的事。

    他表面投向六皇子,不过是为了借六皇子之势重新站稳朝堂。他真正效忠的,还是二皇子……

    可二皇子,在愚蠢冲动犯下大错后,竟让他来背这个黑锅!

    这一刻,永安侯体会到了被全心信任爱护之人背叛的痛苦。

    那是能将人撕裂粉碎的剧痛!

    永安侯直直地盯着二皇子,一言不发,眼睛赤红。

    二皇子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已经失了所有的理智。见到永安侯,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嘶哑着声音喊了起来:“舅舅!你告诉父皇,那毒药是你给我的。利用寿宁下毒这一计,也是你教我的。”

    “我原本不想那么做的,是你说了,只要父皇母后和小六都出了事。储位非我莫属!我心思动摇了,走错了这一步。”

    “舅舅,你快说啊!我不想死,我不想吃点心!我还年轻,我是大楚皇子,我不想死!”

    二皇子似已被吓得疯癫了,来来回回不断地嚷着这几句。

    永安侯用力咬紧牙关,心血急剧翻腾,喉间一阵阵腥甜。终于张口,吐了一口心头血。

    报应!

    都是报应啊!

    裴璋出于本能地上前一步,在迈出第二步前,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自嘲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该说的父子天性!该死的血浓于水!

    他的身体里,流动着父亲给他的血脉。他再冷心冷肺,也无法完全斩断!

    ……

    二皇子癫狂的哭喊声,一直回响,不曾停歇。

    永安侯用力闭上眼睛,短短片刻间,似做出了重要的决定。然后,再次睁开眼。目中的决绝和疯狂,令人心惊。

    他私下给二皇子毒药,这毒药兜兜转转,进了帝后之口。任凭他说上天,他也难逃一死。反正他活不成了,总得保住二皇子的命。

    妹妹,当年大哥为了你,做了错事。

    今日,为了你的儿子,大哥便一错到底了。

    贺祈一直紧紧盯着永安侯,见他这般模样,贺祈心头忽地掠过不妙的阴影。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夹杂着雨滴,阴测测地吹打在窗棂上。滴滴答答!

    “是,”永安侯终于张口认罪:“皇上明眼如炬,微臣做过的事,瞒不过皇上!”

    明眼如炬,这四个字生生戳痛了宣和帝。

    他的眼睛被毒瞎了,连看都看不见。哪来的明眼如炬!宣和帝脸孔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毒药是微臣给二皇子殿下的,告诉寿宁公主一切,以她为棋子,令她在点心里下毒。这些,都是微臣向二皇子殿下献的计策。”

    “微臣在二皇子殿下身上下了注,这些年一直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眼看着他和储位失之交臂,微臣心有不甘。”

    “所以,微臣想出了这一计。万万没料到,最后功亏一篑。太子殿下安然无事,皇上和娘娘也被太医们救回了性命。微臣该死!任凭皇上发落!”

    “只求皇上,饶过二皇子。虎毒不食子,二皇子千错万错,也是皇上唯一的嫡子。”

    最后一句,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

    宣和帝眼盲,耳力却敏锐,最后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既震惊又怒极:“混账!朕还有小六这个嫡子!什么唯一的嫡子!裴钦,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贺祈面色霍然变了。

    裴璋的脸色也变了。

    六皇子也是一脸震惊,脱口而出道:“永安侯,你在说什么?”

    就连二皇子,也从死亡的阴影中勉强挣脱,愣愣地看着永安侯。

    永安侯此时豁出了生死,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张口便道:“六皇子不是嫡子,因为他的生母,根本不是裴婉清。裴婉清十七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中宫皇后,是裴婉清的替身。也是我的庶出四妹,裴婉如!”

    六皇子脑中一阵轰鸣。

    他整个人似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僵立在原地。另外一半飘了起来,高高地浮在半空,俯视着眼前这荒谬又可笑的一切。

    怎么可能?

    永安侯一定是在说谎!

    他的亲娘,是中宫皇后裴婉清,怎么可能是那个死了十几年的裴家庶女裴婉如!真是太荒唐了!

    飘在半空的他,木然地看着贺祈怒喊一声,上前点了永安侯的哑穴。

    裴璋的动作,略慢了一步。然后,裴璋死死地盯着永安侯。父子两个怒目对视,永安侯竟扯动嘴角,笑得诡异而可怕。

    裴璋忍无可忍,扬手给了永安侯一耳光。

    永安侯口吐鲜血,还吐出了一颗牙。

    墙角处的二皇子,终于反应过来。不顾自己的狼狈不堪,爬起身来,扑到了永安侯的身上。以自己的身体挡住永安侯,一边竭力嘶喊着什么。

    哦,是二皇兄在喊,请父皇先别赐死永安侯。一切真相,都会查明。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呵呵,真是荒唐啊!

    他累了,不想听这些。

    他闭上眼睛。

    飘在半空的半个自己,坠落进身体里,合二为一,倒了下去。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惊天(二)

    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

    将窗棂刮得簌簌作响。雨点也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程锦容的心霍然跳个不停。

    这种异样的不妙的预感,在两日前进宫前的晚上,也曾有过。

    裴皇后喝了汤药。汤药有宁神之效,喝了汤药后,裴皇后意识模糊,已经快睡着了。她攥着程锦容的手,低声呢喃:“锦容,你怎么不说话了?”

    程锦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挤出一个笑容:“门外风雨交加,我听得入了神。娘娘先睡吧!”

    裴皇后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程锦容略略俯身,用另一只手为裴皇后掖好被褥。待裴皇后熟睡后,才将手慢慢抽了回来。

    甘草低声说道:“趁着娘娘小憩,小姐也去睡一会儿吧!连着这样操劳熬夜,就算小姐吃得消,肚中的孩子也受不了。”

    程锦容目中露出一丝苦涩,轻声道:“甘草,我刚才忽然心神不宁,总有种极不妙的预感。不知这预感,会印证在何处。”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

    敲门声颇有几分急促。

    程锦容亲自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赵公公再熟悉不过的脸孔。不过,赵公公此时满面惊骇:“程太医!皇上和太子殿下同时昏厥!请程太医立刻前去。”

    宣和帝昏厥也就罢了,六皇子怎么会忽然昏倒?

    到底出了何事?

    程锦容心里倏忽一沉,二话不说,迈步便走。

    甘草立刻背着药箱,追了上去。

    ……

    几步路便到了宣和帝的寝室。杜提点和周太医李太医也被召了进来。齐齐聚在龙榻边,为宣和帝施针急救。

    六皇子被抬到了一边的小榻上。面如白纸,呼吸微弱。

    程锦容目光一扫,掠过倒在地上的二皇子和永安侯。二皇子的狼狈就不必说了,永安侯也没好到哪儿去。脸上清晰的掌印,地上还有血迹和一颗牙齿。

    两人俱都面色狰狞,张嘴却喊不出半个字来,可见是被点了哑穴。

    程锦容心中又是一沉,刹那间,闪过了最坏的那个念头。

    “阿容,”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看进贺祈的眼底。贺祈目光复杂而愤怒。

    便是什么都不说,程锦容也明白了。

    是永安侯!

    临死前,也想拉着裴皇后母子和她一同下黄泉。

    程锦容心中涌起无边的怒火,头脑却异常清醒冷静。她听到自己镇定地说道:“皇上身边有提点大人和周太医李太医,我先为太子殿下看诊急救。”

    不管如何,先救小六!

    贺祈嗯了一声,松开她的手。

    龙榻边的裴璋,目中同样涌动着痛苦,还有浓浓的愧色。

    程锦容没有看裴璋。此时此刻,怪谁恨谁都没用。这一桩惊天之密,被严严实实地埋藏了十几年。今日彻底爆开,总比几年前强多了。

    一切都还没成定局!

    还有挽回补救的机会!

    程锦容迈步走到床榻边坐下,先为六皇子诊脉。略一皱眉,简短地吩咐:“拿针包来!”

    甘草早已熟稔地开了药箱,将针包打开,将最细长的金针递入程锦容手中。程锦容拿起金针,刺入六皇子的头部。

    第二根,第三根……

    不到片刻,六皇子的头上明晃晃的全是金针。

    六皇子是震惊过度气血翻涌,骤然昏迷。金针刺穴之下,六皇子很快悠然醒来。睁开眼的刹那,六皇子的目光有些茫然。

    “殿下,”程锦容忍着鼻间酸楚,轻声呼唤:“你现在感觉如何?”

    六皇子呆呆地看着上方熟悉的俏脸。

    这张脸,清艳美丽,坚毅冷静。在对着他的时候,更是温柔耐心,时时都噙着可亲的笑意。

    他见她第一面,就觉得亲近而喜欢。这几年,更是愈发喜爱和她相处。比起寿宁公主,她更像他的姐姐。

    原来,她真的是他的亲姐姐。

    轰!

    热血汩汩涌了上来,冲上脑海。昔日所有的疑惑不解,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母后对二皇兄和寿宁皇姐那般冷淡。

    怪不得母后对永安侯那般厌恶。

    怪不得母后以前对他那般疏远。

    怪不得母后是这样的喜爱程锦容!

    一切都因为,母后不是裴婉清,母后是程锦容的亲娘裴婉如!被逼着进宫做替身,被逼着和亲生骨肉分别十几年。他的出生,想来也不在母后的希冀中吧!

    他一直活在惊天的谎言里。

    泪水溢出眼眶,从他的眼角掉落。

    程锦容心中也是一痛。她忍着眼泪,伸手为六皇子擦拭眼泪。六皇子略一偏头,避过了程锦容的手。

    程锦容的手顿在半空中,心如针刺。

    她一直将这桩隐秘深深地藏在心底。如果不是永安侯说破此事,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六皇子。

    有些真相,知道了全无好处。只会如利刃一般,令人遍体鳞伤。

    现在的六皇子,正是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她权且退让几步,让他慢慢冷静吧!

    程锦容收回手,站起身来,维持着太医应有的体面和礼数:“殿下已经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情绪过激,容易伤身。请殿下保持心平气和。”

    六皇子没有转过头来。

    程锦容无声叹息,转身离去。

    转身的刹那,泪光在她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最美好的情谊,被无情地打破。不管如何,再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

    ……

    程锦容早已磨炼出了坚韧的意志。她的脆弱和痛苦,只维持了短短刹那,很快镇定如常。

    她走到龙榻边。

    周太医和李太医让开位置,她站在杜提点的身侧,目光落在宣和帝的脸上。

    宣和帝同样是气血翻涌昏迷不醒。不过,他的情形比六皇子糟糕多了。体内余毒未清,这一翻涌,更是不妙。

    杜提点施针之下,宣和帝还是没醒。药也灌不下去,面色灰败暗淡,令人心惊。

    程锦容轻声道:“师父,我再为皇上换血。”

    也只能如此了。

    杜提点无奈点头,低声问道:“还是取太子殿下的血吗?”

    程锦容淡淡道:“有二皇子殿下在,就取他的血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90/ 第一时间欣赏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所写的《一品容华》为转载作品,一品容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品容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品容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品容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