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母子
二皇子心里直直往下沉,口中自不会承认:“母后这么说,到底有何凭证?是谁空口污蔑儿臣,儿臣冤枉!”
裴皇后目光冷冷,声音中满是寒意:“这里又无外人,只我们母子两个。在我面前,你也要扯谎不成!堂堂七尺男儿,敢做不敢当吗?”
“本宫立刻宣永安侯前来对峙!你如今已经彻底失了圣心,你该不会以为,永安侯还会像往日那般死心塌地地支持你追随你,甚至会为你背黑锅吧!”
二皇子:“……”
二皇子被戳中痛处,脸孔抽动几下,隐隐有些狰狞扭曲。
裴皇后看在眼里,心里无比畅快。
她当然不会宣永安侯前来对质。她故意这么说,是要在二皇子心里种下这根利刺,离间二皇子和永安侯罢了。
“跪下!”裴皇后冷然吐出两个字。
二皇子没有动弹。
裴皇后目光冷冽,如一双利箭,直直落在二皇子的脸上:“本宫让你跪下!”
二皇子额上有了冷汗,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跪了下来。
人一旦屈服,就如兵败山倒。
裴皇后冷然的声音传进二皇子耳中:“你大可放心。这件事,本宫已替你遮掩了下来。你父皇和小六,都以为此事是郑婕妤所为,没疑心到你的身上。”
二皇子又是一惊,霍然抬头看向裴皇后:“母后说的都是真的?”
裴皇后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本宫从中周旋,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吗?”
“元泰,你心中总怨恨本宫这个母亲。你的种种行径,也实在令本宫失望。可不管如何,本宫也不能对你袖手不管。”
“今日本宫叫你前来,是要告诉你,这是本宫最后一次为你遮掩。”
“若再有下一回,本宫绝不会再为你隐瞒,更不会为你求情。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这其中的道理,你好好想一想。以后要走的路,你也想清楚想明白了。”
以二皇子为人,这样的话根本听不进耳中。心里更多了一层怨恨。
在母后心中,唯有小六,哪里还有他这个长子!
二皇子将满腔的怨怼咽下,露出一脸自惭悔恨的神情:“母后的话,儿臣都记下了。”
裴皇后目光一扫,淡淡道:“你记住就好。”
“还有,寿宁已将前程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无怨无忧,活得也算清静安宁。你就别去长乐宫了。便是她主动和你说话,你也不可胡言乱语。否则,触怒了你父皇,本宫也保不住你。”
忘了一切,对寿宁公主其实是一桩好事。
寿宁公主能安然无忧地活下去,宣和帝对长女多几分怜惜,裴皇后也既往不咎,六皇子心地善良柔软,以后也会多多照拂寿宁公主。
二皇子低声应下,眼底闪过浓浓的阴霾和不甘。
……
这一日晚上,心中怀着怨毒愤怒的二皇子,阴沉着脸推开了二皇子妃的房门。
二皇子妃旧伤未愈,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终于不支,昏迷了过去。
心头恶气稍稍纾解的二皇子,自觉被败坏了兴致,满脸不快地起身穿衣离去。守在门外的红云早已心如油煎。
二皇子一走,红云立刻推门进了屋子里。在看到面无人色不省人事的主子时,早有心理准备的红云忍不住失声痛哭。
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四处青肿淤痕,血迹斑斑。主子受这般虐~待,还要竭力遮掩。连太医也不能宣召。
红云一边哭,一边以温热的毛巾为主子擦拭。再取来治疗外伤的药膏,为主子涂抹。
二皇子妃依然没醒,身体出于本能地轻轻抽搐。
到了半夜,二皇子妃才缓缓睁了眼。
红云已哭肿了一双眼,声音沙哑急切:“娘娘,不能这样下去了。还是暗中送信回府吧!等卫国公府来了人,二皇子总得收敛几分。”
二皇子妃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了。”
红云急急道:“娘娘,再这么下去,娘娘如何能禁得住……”
“不用了。”二皇子妃声音微弱而清晰:“红云,你不可私下背着我做任何事。否则,我们主仆的情分就到此为止。”
红云三番五次劝说,从未劝动过主子,此次也没例外。忧急之下,又哭了起来:“娘娘有令,奴婢不能不听。可娘娘身上这么多伤,总得请太医来瞧瞧。只凭着伤药,如何能行。娘娘,奴婢求你了,宣太医来看看吧!”
她全身都是伤,有些伤还在难以启齿之处。怎么能让太医看见?
“娘娘不便召府里的太医,不如请宫里的程太医吧!”红云语气中满是祈求:“程太医同为女子,看诊便利。再者,程太医医术高妙……”
“红云,别说了。”
二皇子妃苦笑着打断忠心耿耿的红云:“当日,程太医为我剖腹取子,差点命丧在府外。二皇子做出这等令人不齿心寒的事情,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请程太医来看诊。”
红云哑然,很快又想了个主意:“京城里也有女医,杜提点的侄女杜三小姐,颇有名气。奴婢悄悄请她进府。”
二皇子妃声音微弱的拒绝:“不必了。红云,我很累,没力气说话了。”
说完,就疲倦地闭上双目。
红云忍着眼泪,为主子掖好被褥。
二皇子妃日益消沉低落。若不是有衡哥儿,怕是早已撑不住了。
……
过了几日,四皇子妃魏氏生下一子。
这个小皇孙出生的很是时候。六皇子顺利立储,宣和帝和裴皇后近来心情颇佳。四皇子府又有添丁之喜,帝后皆有厚赏。
小皇孙的洗三日,操办得十分热闹。
郑婕妤心中也十分欢喜。眼巴巴地数着日子,等小皇孙满月之后,便可抱进宫来请安。她也能看上一眼了。
如今郑婕妤在宫中处处谨慎仔细。可惜,在她悄然不察的时候,一顶黑锅早已落在她的头上。
在宣和帝的示意下,裴皇后以“对皇后大不敬”的理由重罚了郑婕妤。
郑婕妤再次被幽禁钟粹宫。
第五百五十八章 闹腾
“郑婕妤也够倒霉的。”
兆宁宫里,传出魏贤妃的低语声:“那一日大家一同去请安,她就是提起了寿宁公主的病症。谁曾想,前一刻笑吟吟的皇后娘娘,下一刻就翻了脸,怒叱她一顿不说,还直接将她幽禁钟粹宫。”
说起来,郑婕妤也是够惨的了。
想想前些年郑氏得势时的风光,再对比现在的处境,真是天上地下。
顾淑妃瞥了魏贤妃一眼,淡淡说道:“前些年,她仗着皇上撑腰,独揽后宫大权,从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底。现在有这等遭遇,也不稀奇。”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在宫中,重要的不是谁对谁错。得势之人,可以得理不饶人,甚至可以无理欺负人。失了圣心被天子厌弃的,夹着尾巴做人也没用。
魏贤妃何尝不知其中的道理,不过是心里憋着一股闷气,不吐不快罢了。
“魏氏进门几个月就有了身孕,一举生了皇孙。”魏贤妃怏怏不乐的说道:“可我那个儿媳,比四皇子妃进门还早一些。到现在还没半点动静。想想我心里就气闷。”
顾淑妃照例默默聆听。
几个皇子的内宅都不消停。
大皇子府有两个得宠的侧妃,叶侧妃还生了儿子。大皇子妃和两位侧妃在内宅里斗得厉害。
二皇子府就更别提了。二皇子凌~虐正妻的恶习,知道的都深深不齿二皇子为人。
四皇子府里倒是没多少美妾,不过,四皇子的书房里养了几个相貌清秀的内侍。四皇子妃一心养胎安胎,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五皇子夫妇感情不睦,时有争吵。五皇子妃迟迟没有身孕,倒也不能全怪五皇子妃。五皇子一个月里去不了两回。有时甚至整月不进五皇子妃的屋子。
不过,魏贤妃这个亲娘自不会怪自己的儿子,张口就怪责儿媳妇不中用。又嘀咕着要挑两个貌美宜生养的宫女送进五皇子府去。
顾淑妃善意地提醒一句:“还是先有嫡子才是。”
魏贤妃轻哼一声:“郑氏肚皮不中用,要是她三年五年都生不出嫡子,难道还一直等着她不成。”
顾淑妃劝不动,便也不劝了。
……
半个月后,五皇子府便闹了笑话。
魏贤妃赏的两位宫女,五皇子欣然“笑纳”,连着半个月轮流伺寝。五皇子妃心中嫉恨恼怒,趁着五皇子不在府中,胡乱寻了个由头,将两个美貌宫女重重打了一顿。其中一个辩驳了几句,被五皇子妃以金钗划破了脸。
魏贤妃闻讯大怒,将五皇子叫来问个仔细。
没曾想,五皇子的脸上也有几道血痕。原来是五皇子夫妇大吵一架,五皇子妃动手抓伤了五皇子的脸。
这还得了!
魏贤妃一怒之下,去求见宣和帝,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要休了五皇子妃。
魏贤妃年近四旬了,保养得如三十妇人。哭起来的时候倒是还有些风姿。
奈何心冷如铁的宣和帝没心情欣赏,冷着脸说道:“胡闹!天家从没有过休儿媳的先例。郑氏善嫉不贤,让皇后重重责罚就是了。”
得,连责罚儿媳都轮不到她。
魏贤妃心中悲苦,回寝宫后又哭了一顿,直接病倒了。
裴皇后知道此事后,将五皇子妃宣进宫来,怒叱一顿。
五皇子妃郑清涵泪水盈盈地哭诉求饶,也没能令裴皇后心软。直接被送去皇家庵堂里吃斋念佛一年,修身养性去了。
紧接着,二皇子府里也闹腾开来。
二皇子妃一味的隐忍,并未换来什么好结果。二皇子得寸进尺,下手愈发阴狠。二皇子妃只有一张脸还能见人,全身伤痕累累。
忠心的丫鬟红云,苦苦哀求二皇子饶过二皇子妃。二皇子狞笑一声,竟命人将红云绑进了书房里。
二皇子妃被一把铁锁锁进了屋子里。
隔了一夜,抬出书房的是一具气断命绝的尸首。
一直隐忍不发的二皇子妃终于爆发了。
二皇子妃抱着衡哥儿进了宫,跪在裴皇后面前,泪流满面地自请下堂:“……我受再多苦,也不敢有半分怨言。夫为妻天,这是儿媳的命。”
“可红云忠心耿耿,一心护主,她有什么错?”
“二皇子竟将红云凌~虐至死,我这个做主子的,却不能为她伸冤。日后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她。”
“我要和二皇子和离,请皇后娘娘应允。否则,我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
一想到枉死的红云,二皇子妃便心如刀割,泪水如泉涌。
都怪她。
是她这个主子没用,没能护住忠心的红云。
衡哥儿还小,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见亲娘伤心欲绝,衡哥儿也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裴皇后心中也恨极了毒辣阴狠的二皇子。更恨的是自己还不能不管不问。于情于理,她这个中宫皇后兼亲娘都得处置好此事。
二皇子妃情绪太过激动,直接哭得昏厥过去。
裴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来人,去请程太医过来。”
……
程锦容很快迈步进了椒房殿。
裴皇后忍着怒气,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原委道来:“……本宫这就去见皇上。将事情禀报给皇上,如何处置,请皇上决断。你先为江氏看诊。”
顿了顿又道:“江氏身上也有不少伤,你仔细为她看诊疗伤。”
程锦容张口应下,见裴皇后心火沸腾,心里颇为心疼:“娘娘别气坏了身体。”
裴皇后咬牙冷哼:“这个混账!本宫绝不能轻饶了他!”
说完,沉着脸离去。
程锦容坐到床榻边,先为二皇子妃诊脉,不由得暗暗心惊。立刻以金针为二皇子妃施针,半个时辰后,二皇子妃才缓缓睁开眼。
看着神色木然悲恸得不愿说话的二皇子妃,程锦容心中一阵恻然,低声道:“我为娘娘除去衣衫,看一看身上的伤。”
二皇子妃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以前她顾忌着二皇子的脸面,从不愿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现在,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她要离开二皇子府,她再也不想做什么二皇子妃。
……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伤痕
二皇子妃身上的衣衫被褪去,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
抓伤咬痕留下的青淤处处皆是。
程锦容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狠狠一颤。昔日那个温柔含笑落落大方的江二小姐,如今被折腾得没了半点鲜活气,如枯败残破的鲜花。
二皇子妃神情麻木,目中露出无尽的自责悔恨。因哭得厉害,声音嘶哑,几乎微不可闻:“红云心疼我这个主子,明知二皇子阴狠毒辣,还是鼓起勇气跪下拦着。没想到,她因此送了性命,死前饱受凌辱折磨。”
“我被锁在屋子里,我拼命拍门,想去救她。可守在门外的,都是府里的宫人。我如何哭喊,也没人开门。”
“今日一早,二皇子命人开了门。我冲出门,一眼看到的就是红云的尸体。她全身未着寸屡,身上没一处完整的皮肉。那张俏丽的脸孔,被划出可怖的血痕。她一双眼,至死都睁着。”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二皇子妃的眼泪已经干涸,再也哭不出来了。她就这么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
程锦容心中恻然,却未出言抚慰。
她理解二皇子妃的痛苦。
或许在众人看来,红云只是“区区”一个丫鬟。丫鬟是奴籍,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死了甚至无需告官。
二皇子明目张胆地虐死了忠心的红云,也是看准了卫国公府绝不可能为一个丫鬟出头。二皇子妃只能默默承受。
可对二皇子妃来说,自小伴她一起长大的红云,在她心中如半个姐妹。红云的死,对竭力隐忍近乎逆来顺受的二皇子妃来说,是致命的重击。
这样的痛苦,绝不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能抚慰的。
程锦容亲自以温水为二皇子妃擦拭身体,仔细查看每一处旧伤,为她一一敷药疗伤。
二皇子妃疲倦之极,却不肯闭目入睡,犹如自虐一般,一直睁着眼。
程锦容心中暗叹一声,终于低声说道:“你睡一会儿吧!和离绝非小事,大楚还从未有过皇子和皇子妃和离的先例。你想和离,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身体若是熬垮了,还谈什么和离?”
二皇子妃终于动了一动,目光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略略俯头,和二皇子妃对视:“其实这些话,我不该说。不过,我也支持你和离。”
跳出这个火坑吧!
二皇子妃目中闪过水光:“程妹妹,谢谢你。”
这是昔日闺阁时的称呼。
程锦容心中唏嘘难言,伸手握住二皇子妃的手:“你闭上眼睛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两滴眼泪慢慢滑落眼角。
二皇子妃闭上眼睛,悲恸疲倦之极的脑海一旦松懈,几乎立刻就睡着了。她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不时呼喊着红云的名字。
程锦容默默地守在床榻边。
……
一个时辰后,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一同被宣召进宫。
二皇子也在同时被召进了保和殿。
宣和帝铁青着一张脸,怒道:“你这个混账,给朕跪下!”
二皇子心中不忿,跪是跪下了,口中没忘了为自己辩驳:“父皇,江氏不贤,她身边的丫鬟也敢对儿臣不敬。儿臣一怒之下,拿了一个丫鬟出气。江氏竟为了这点小事就闹进了宫……”
话未说完,一个玉石纸镇就扔了过来,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玉石纸镇跌落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二皇子一声痛呼,疼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面对着盛怒的宣和帝,二皇子不敢再口出妄言,改而低头求饶:“儿臣知错了。请父皇息怒!”
宣和帝冷笑一声:“你是大楚皇子,一个卑贱的丫鬟死就死了,卫国公府总不会为一个丫鬟的性命就和你闹翻脸。江氏为了儿子,也只能忍气吞声。你心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这本来就是事实。
一个丫鬟,死都死了。他堂堂皇子,难道还要为丫鬟偿命不成。
正好借着此事,狠狠警告江氏和她的身边人。二皇子府里所有人,都得对他唯命是从。
二皇子心里想着,口中继续认错:“父皇请息怒,儿臣当时是一时气昏了头,根本没多想。原本只想惩戒那个丫鬟,没曾想下手重了些。儿臣这就去向江氏道歉赔礼,以后好好待她。”
宣和帝冷冷瞥了毫无愧色的二皇子一眼:“江氏要和你和离!她在椒房殿里跪着哭诉,直至昏厥不醒。”
什么?
二皇子一脸惊愕恼怒,差点就从地上起来:“这个江氏,竟敢有这等荒谬的念头!”
大楚建朝百余年,还从未有过皇子和离的先例。江氏这样闹进宫来,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揭开扔到了地上。
宣和帝的脸上如罩寒霜:“你母后已经宣卫国公夫人婆媳进宫了。你现在就去椒房殿,向江氏赔礼。再闹腾下去,别说你的脸面全无,就是朕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二皇子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满脸晦气地应了。
……
椒房殿里。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坐在床榻边,看着面色枯败满身伤痕的二皇子妃,两人一同红了眼眶。
尤其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当时就痛哭出声:“敏儿,我的敏儿,是娘不中用,没能护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二皇子妃的手背上。
二皇子妃睡了一个时辰,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她看着满眼泪水的亲娘,轻声说道:“母亲,我要和离。”
又抬头看了红着眼眶的祖母一眼:“祖母,孙女不孝,实在熬不下去了。孙女要和离!”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同时一惊。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顾不上再哭了,立刻以袖子擦了眼泪,低声劝道:“敏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红云是个忠心的奴婢,这般死了也太冤屈太惨了。娘定会为你讨一回公道。定要二皇子对你赔礼。”
“和离两个字,岂能轻易出口。你万万不可再说了。”
第五百六十章 赔礼
别说在天家,就是勋贵或普通官宦之家,女儿闹腾着要和夫婿和离,也是一件极不体面不光彩的事。
“敏儿,你娘说的没错。”卫国公夫人心疼又怜惜地看着饱受折磨的二皇子妃:“皇上圣旨赐婚,你风光嫁入天家为媳。你现在闹腾着和离,天家的脸面何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颜面又要往何处放?”
“不是祖母不疼你。你受的委屈,祖母心里都清楚。如果换了别的人家,祖母一咬牙,便应了你。为你撑腰做主,令你和离归家。”
“可你如今身份不同。你纵有再大的委屈再多的理由,一闹到和离的地步,有理也变没理了。”
“我们卫国公府,一直忠心耿耿。江氏族人就有几千。你祖父身为卫国公,又是兵部尚书,靠的是对皇上的忠心。”
“你在宫中闹腾和离,皇上心里会如何想我们江家?”
卫国公夫人说着,也落了泪:“敏儿,就当祖母求你了。你还有衡哥儿,为了衡哥儿,为了卫国公府,你闹腾一回,等二皇子示弱低头就算了吧!”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红着眼哭道:“娘也求你了。敏儿,你自小就是个孝顺又听话的孩子,最是顾全大局。这一回,是二皇子犯错在先,你如何闹腾,都不过分。可和离一事,万万不可能啊!”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伴着泪水哭声。
天家和卫国公府的颜面,顾全大局,孝道大义……
这些话语,化为一座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一座一座落在她的眼前。
是她太过天真了。
没有人支持她和离。她想凭借一己之力,和所有人对抗,只是痴心妄想。
二皇子妃眼里的那点光芒,在哭声中渐渐黯灭。
“红云就白白死了吗?”二皇子妃声音飘飘忽忽,目中浓烈的哀伤,几乎要化为实质,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问道:“红云就这么白白死了吗?”
卫国公夫人用帕子擦了眼泪,低声道:“红云忠心护主,我们江家不能薄待了她。我们将红云的尸首接回府中厚葬。她是家生子,家里还有爹娘和一个兄长。我们给一笔丰厚的安家银子,让他的兄长做外院里的管事。”
二皇子妃默然不语。
卫国公世子夫人深知女儿的性情脾气,知道她这是已经退让妥协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红云这个忠心的奴婢死了,她们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总不至于为了一个红云,就闹腾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和离一事,也绝无可能。
……
直至此时,在门外的裴皇后才推门而入。
卫国公夫人婆媳忙擦了眼泪,上前行礼。
裴皇后叹了一声:“都平身吧!本宫没教导好儿子,让江氏受了委屈。本宫也实在无颜见你们婆媳了。”
卫国公夫人忙道:“娘娘这么说,妾身如何担得起。”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道:“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哪有不怄气的。敏儿今日闹进了椒房殿,扰得娘娘和皇上也不得安宁。妾身教女无方,无颜见皇后娘娘才是。”
一旁的程锦容,无心听这些客套话。走到床榻边,低声轻语:“现在感觉如何?还好吧!”
二皇子妃木然地笑了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程锦容心里暗暗叹息。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
皇权之下,没什么公平正义可言。虐死一个丫鬟,二皇子被宣和帝怒骂一顿,再到二皇子妃面前低头陪个礼,这件事就可以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这就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启禀娘娘,二皇子殿下在外求见。”
裴皇后面色一沉,眼底的厌憎和愤怒绝非作伪:“让他立刻进来。”
听到二皇子的名讳,二皇子妃终于有了反应。她的全身开始颤抖起来,瞳孔剧烈收缩,呼吸急促紊乱,目中射出强烈的恨意。
身体虚弱之人,最忌情绪过激,大喜大悲大起大落,最易伤身。
程锦容略略蹙眉,无暇再出言安抚。
二皇子已经迈步进来了。
二皇子面色也不好看。不过,他刚被宣和帝臭骂一通,不敢甘不甘心,都得低头。进了屋子后,二皇子先恭敬地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又拱手,对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行了晚辈礼。
卫国公夫人婆媳两个,颇有生吞了一只苍蝇的恶心。奈何这里是皇宫,她们再恼怒,也得隐忍一二。
裴皇后目中满是嫌恶厌弃,冷冷道:“做了这等恶事,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儿?去床榻边跪下。给江氏磕三个头,请罪赔礼!”
二皇子显然没料到裴皇后会令他下跪。在他想来,躬身赔礼也就够了。他是大楚皇子,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给妻子下跪?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也是一惊,正踌躇着是否张口说情。裴皇后已厉声怒喝:“元泰!本宫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二皇子此时绝不敢再担上“忤逆不孝”的恶名。再不情愿,也得走到床榻边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江氏,我一时冲动,犯下大错。请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以后,我绝不会欺辱你,一定会好好待你。”
“红云死了,我将她厚葬。以后,我再挑几个忠心又可靠的人给你。”
二皇子妃定定地看着装模作样的二皇子,目中恨意愈发浓烈。
二皇子平日为所欲为惯了,一抬头,就见二皇子妃满是憎恨的目光,心里十分不快。
区区一个丫鬟,死都死了。他跪也跪了,也赔过礼了,她还想怎么样?
二皇子目光一飘,瞟到了站在床榻边的程锦容身上,心里更不痛快了。自己最丢人的一幕,竟被程锦容看在眼底。她心里不知怎生得意!
谁也没料到二皇子妃的反应。
二皇子妃挣扎虚弱的身体,下了床榻,先俯身扬手,用尽全力,给了二皇子一耳光。
第五百六十一章 反目(一)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
二皇子左脸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几乎被打懵了。不过,多年习武,身体本能的反应迅捷。他立刻起身退让两步,躲过下一巴掌。
然后,二皇子反应过来了,目中怒火腾腾,凶狠得要吃人一般:“江敏!你竟敢动手打我!”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都被惊到了。
裴皇后心中惊愕之余,倒是颇觉得解气。
她被逼无奈地为二皇子“善后”,其实心里早已厌透恨透了二皇子。
在二皇子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目光下,二皇子妃挺直腰杆冷冷说道:“刚才这一巴掌,是为了红云。在你们心里,红云只是一个丫鬟。可对我来说,红云是伺候陪伴我多年的人。和我的亲人无异。”
“红云死了,我这个做主子的不能为她报仇雪恨。以后我去了地下,也无颜见她。”
“为了江家,为了天家颜面,我不能和离。可是,我也绝不会再回府和你做夫妻。”
说着,二皇子妃跪了下来,咚咚咚向裴皇后磕了三个响头:“母后,儿媳愿去慈云庵吃斋念佛,为父皇母后祈福。请母后应允!”
众人都被二皇子妃的举动震住了。
母女连心。卫国公世子夫人满眼热泪,箭步上前,要扶起二皇子妃:“敏儿,你还这般年轻,你还有衡哥儿,怎么能抛下一切去慈云庵。”
慈云庵是皇家庵堂,去慈云庵的,多是犯了错的后宫嫔妃。或是像五皇子妃那样,被责罚惩戒。
像二皇子妃这样主动求去的,前所未有。
二皇子妃没有顺势起身,她抬眼和亲娘对视:“母亲,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已下定决心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如燃尽的火烛,没有一丝温热,麻木而悲凉。
从此以后,除了一个二皇子妃的虚名,她和二皇子一刀两断。
女儿这是被伤透了心,连亲娘也一并怨上了。
卫国公世子夫人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二皇子妃神情木然,又重复了一遍:“女儿不孝,女儿已经下定决心,请母亲原谅。”
简短的几句话,如利箭击中卫国公世子夫人的胸口。她搂着女儿恸哭不已。
……
卫国公夫人心里突突直跳,一时不知该为孙女求情,还是要叱责她任性妄为。
倒是二皇子,被二皇子妃打了一耳光后,又听到这等斩断情分的绝情话,气得双目赤红:“母后!我要休妻!她要吃斋念佛,也别顶着二皇子妃的名头!我这就成全她!”
话还没说完,裴皇后已沉下脸,迈步上前,扬起手,给了二皇子狠狠一记耳光。
啪!
二皇子的右脸又多了鲜红的指印!
“混账!你给本宫闭嘴!”裴皇后目中满是怒意:“要不是你肆意妄为,惘顾人命,也不会闹到今日的地步。”
二皇子接连挨了两巴掌,心中怒焰汹涌,看着裴皇后的目光竟透出不善和阴冷。
一直默不出声的程锦容,心中一凛,快步上前,借着扶住裴皇后胳膊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护在裴皇后身前。
“滚!”二皇子的怒火立刻全冲着程锦容来了:“本皇子和母后说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过问。你给本皇子滚!”
程锦容还没出声反驳,裴皇后已冷冷说道:“不孝逆子!你现在就给本宫跪下!”
不孝逆子这四个字,从裴皇后的口中说来,意义分量顿时不同。
二皇子瞳孔骤然收缩,霍然看向裴皇后:“母后!为了一个程锦容,你竟连亲生儿子也不顾了吗?”
裴皇后目光冷厉,吐出口的话语冰冷如刀:“你这样的亲生儿子,本宫真是宁可不要。”
二皇子用力握紧了拳头。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裴皇后半点不惧,也丝毫没有软化态度的意思:“元泰,本宫让你跪下,你今日不跪,就是忤逆不孝。本宫这就去保和殿见你父皇!以后,本宫再不认你这个儿子!”
二皇子:“……”
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击中了二皇子的软肋。
六皇子被立为储君,裴皇后的心早已偏到了小六身上。若裴皇后亲口说出不认他之类的话,这顶忤逆不孝的帽子就彻底落在了他的头上。他以后在宫中内外,也无法立足了。
二皇子拳头几乎快被捏碎了,到底还是忍受屈辱,低头跪下请罪:“母后息怒!儿臣知错了!”
程锦容稍稍松了一口气。
因事涉二皇子夫妇,屋子里连伺候的宫女也没一个。要是二皇子不管不顾地动了手,裴皇后和二皇子妃都会吃些“眼前亏”。
好在二皇子还没彻底失去理智,到底还是被弹压住了。
……
裴皇后有没有暗暗松口气,无人知晓。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吐出口的话语,如寒冬腊月冻过一般:“元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和江氏成亲两年,夫妻已至决裂的地步。这其中的缘故,你比谁都清楚。”
二皇子咬牙继续认错:“都是儿臣的错。”
“确实都是你的错。”裴皇后冷冷说了下去:“江氏在闺阁时,才名贤名远播。是本宫和你父皇,选中了这个儿媳。”
“江氏嫁给你之后,贤良淑德,以夫为天,几乎从未拂逆过你的心意。事事顺从于你。为你生下子嗣,皇子府被封,她毫无怨言,陪着你一同苦熬度日。这样的贤妻,天下难寻。”
“可你是怎么对江氏的?”
“你真以为你做下的那些为人不齿的事,无人知晓吗?”
“江氏为你遮掩,不肯声张,就连对着娘家人,也只字不提。你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苛待于她。甚至虐~死了她的贴身丫鬟。”
“若不是碍着天家颜面,本宫也会令她和你和离。”
“她既是有意去慈云庵,本宫现在就准了!”
二皇子面色难看至极。
二皇子妃本已干涸的泪水,又滑落眼眶。
她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额上一片红肿:“谢母后成全!”
第五百六十二章 反目(二)
裴皇后既已张口发话,此事便已成了定局。
卫国公夫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跪下谢恩:“皇后娘娘宽宏大度,百般维护二皇子妃。妾身感激不尽。”
罢了,拦也拦不住,也只得如此了。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不哭了,恭恭敬敬地磕头谢恩。
裴皇后神色一缓,长叹一声:“都起身吧!千错万错,都是本宫教子无方。闹到今天的地步,本宫难辞其咎。”
“你们放心,有本宫在,无人敢欺辱江氏半分。”
顿了顿又道:“衡哥儿尚且年幼,需有人照顾。从今日起,衡哥儿就抱进椒房殿里来,本宫断然不会委屈亏待了他。”
孙子养在祖母身边,祖母还是中宫皇后,怎么说也不会委屈了衡哥儿。
卫国公夫人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再次磕头谢恩。
二皇子妃红着眼眶,深深磕头:“谢谢母后。以后,衡哥儿就托付给母后了。”
裴皇后无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只对二皇子说道:“你起身,随本宫去保和殿觐见皇上。”
二皇子心有不甘,起身后,狠狠盯了二皇子妃一眼。
二皇子妃似若未见。
程锦容也得随行,临走前,将药箱里的几瓶上好的伤药给了二皇子妃:“这是我和师父一同研制配制的伤药,娘娘坚持每日敷药,有三个月,身上的伤痕就会慢慢好了。”
从今以后,多多珍重。
二皇子妃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浅浅的笑容:“好,谢谢你。”
两人对视一眼,程锦容心中暗暗唏嘘,很快转身离去。
……
裴皇后一行人走后,卫国公世子夫人和卫国公夫人四目相对,同时长叹了一声。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卫国公世子夫人握着二皇子妃的手,红着眼叹道:“敏儿,你往日最是孝顺听话,现在怎么这般狠心。连衡哥儿也抛下不管了。”
提起衡哥儿,二皇子妃的目中掠过极深的痛楚。
儿子是亲娘身上掉下的肉。为了衡哥儿,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忍受一切羞辱。可红云的死,让她痛不欲生,也让她彻底清醒了。
“衡哥儿还小,”二皇子妃低声道:“一开始他会闹腾着要亲娘,时日久了,就会慢慢好了。母后心善仁厚,一定会好好照顾衡哥儿,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卫国公世子夫人也无话可说了。
卫国公夫人看着沉默又坚定的二皇子妃,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叹道:“敏儿,我知道,你心里对江家也存了怨气和恨意。”
“我们不是不想给你撑腰,可二皇子纵然再不堪,也是龙子。皇上和皇后娘娘再恼再气,也会护着二皇子的颜面,更要顾天家体面。和离一事,是万万不行的。”
“现在,你要去慈云庵吃斋念佛,为帝后祈福。到底还顶着二皇子妃的名头。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彻底闹翻。所以,皇后娘娘才站在你这一边。”
是啊!若不是看到这一点,她怎么肯继续担着二皇子妃的虚名。
二皇子妃缓缓坐在床榻边,木然的神色中,透出了一丝释然。
她宁肯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也绝不和二皇子同在一个屋檐下。
……
二皇子进了保和殿后,长跪不起。
宣和帝听裴皇后说完事情的原委后,气得将二皇子踹倒在地,令他跪着自省。
宣和帝再虚弱,力气也远胜裴皇后。二皇子差点被踹断了腿,狼狈地爬了起来,又跪在冰冷坚硬的玉石地面上,膝盖疼得发麻。
二皇子低着头,眼底满是恨意。
本就不深厚的母子情意,禁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今日不止是夫妻反目,母子也彻底离了心。
裴皇后红着眼眶,跪下请罪:“都是臣妾教子无方,纵得他肆意妄为阴狠下作。请皇上责罚臣妾,臣妾绝无怨言!”
宣和帝心中恼怒,却也不舍裴皇后跪着不起,很快便扶起了裴皇后:“你病了这么多年,身体孱弱,哪有心力管教他。他这等阴险小人的做派,都是永安侯之过!”
舍不得迁怒裴皇后,自然就迁怒到了永安侯的头上。
二皇子自小就和永安侯格外亲近。二皇子长歪了,都是永安侯暗中教唆之故。
在军营里的永安侯,连连打了三个阿嚏。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暗想,是谁在背地里骂他?
宣和帝对二皇子妃也不甚满意,张口说道:“这个江氏,往日看着贤惠大度。这一回,为了一个丫鬟就闹腾成这样,连衡哥儿也不顾了,非要去慈云庵。皇后也是好性子,竟然真的允了。”
裴皇后心里冷笑一声。
看看,这就是男人和女子的区别。
在宣和帝看来,二皇子做过的那些恶劣的事,都算不得大事。死一个丫鬟,也无足轻重。江氏就该逆来顺受,大度地原谅“诚恳认错”的二皇子。
裴皇后打从心底里赞许二皇子妃的血性。
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岂能忍得下去!
裴皇后也不辩驳:“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太过心软,思虑不周。”
反正她应都应了。宣和帝深厌二皇子,想来不会为了二皇子的脸面去驳她的决定。
果然,宣和帝轻飘飘地叱责几句后,就道:“罢了,江氏要去慈云庵,就由得她去。衡哥儿抱进宫里来养着,也能给皇后解解闷。”
裴皇后露出一脸感激:“臣妾谢过皇上。以后,臣妾一定好好照顾教导衡哥儿。令他懂什么是忠孝悌义。”
宣和帝眼角余光瞥一眼二皇子:“你心里可有不服?”
二皇子低着头请罪:“儿臣做了错事,连累的父皇母后也不得安宁。儿臣羞愧之极,对母后的处置心服口服。”
宣和帝冷哼一声:“说的倒是好听,心里还不知如何作想。你就在这儿跪着,等天黑了再起身。”
裴皇后毫无求情的意思,还顺着宣和帝的语气说道:“让他好生跪着自省己过!”
二皇子咬牙应下,心里恨极了裴皇后。
这算什么亲娘!
有还不如没有!
第五百六十三章 孩子(一)
这一日下午,衡哥儿被接进了宫中。
衡哥儿是个乖巧讨喜的孩子,被教导得极好。他来过椒房殿几回,也认识裴皇后。被抱进椒房殿后,便团起小手行礼,喊祖母。
裴皇后厌恶二皇子,对年幼的衡哥儿却只有喜爱,笑着应了一声。拉过衡哥儿的手,柔声说道:“衡哥儿,以后你就住在椒房殿里,每日在祖母身边。”
衡哥儿显然不愿意,却未哭闹。
他还小,会说的话语不多。只张口喊娘。
裴皇后耐心地说道:“你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带着你一同前去。你留在宫里,乖乖等你娘回来。”
衡哥儿似懂未懂,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着裴皇后。
裴皇后心头一酸,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儿。
那时的程锦容,也和衡哥儿差不多大小。还不懂亲娘为什么忽然不见了,亲爹也不在身边,就这么留在了永安侯府……
裴皇后忍着酸意,笑着哄了衡哥儿许久。
衡哥儿哭了一会儿,被奶娘抱下去喂奶了。
一个宫女悄步前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二皇子妃娘娘已坐了马车出宫,明天日落之前就能到慈云庵了。”
慈云庵在京城西郊的山上。足有一日半的路程。
二皇子妃临走前,连儿子也没看一眼。就这么毅然离去。
或许是怕自己看衡哥儿一眼,就会心软。
裴皇后略一点头。
……
短短几个时辰里,出了这么多事。六皇子知道的时候,二皇子妃已经离宫而去。
六皇子先来了椒房殿,看了一回衡哥儿。
衡哥儿哭累了,被奶娘哄睡着了。六皇子摸了摸衡哥儿红肿的眼,轻叹了一声:“没有亲娘在身边的孩子最可怜。”
短短一句话,又刺痛了裴皇后的心扉。
是啊!没有亲娘的孩子最可怜。
她的锦容,就是年幼的时候没了亲娘,寄人篱下,孤单又小心翼翼地长大。
“母后,你也别生气了。”六皇子误以为裴皇后是被二皇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忙张口安抚道:“二嫂正在气头上,或许去了慈云庵一段时日,思念衡哥儿,就会回来了。二皇兄的性情脾气,也该好好磨一磨了。”
二皇子做过的事,六皇子也清楚的很,心里颇为鄙薄。
堂堂大楚皇子,七尺男儿,想建功立业是常理。可二皇子从不自身找原因,一味怨天尤人,折腾贤良的二皇嫂不算,连二皇嫂身边的丫鬟也不放过。
也怪不得二皇嫂会爆发。换了谁也忍不下去啊!
裴皇后定定心神,顺着六皇子的话音叹道:“本宫也盼着他经过此事,能改一改性子。”
当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狗改不了吃屎。
二皇子此时怕是满心怨怼,根本没有自省的意思。
六皇子出了椒房殿后,便迈步去保和殿。
贺祈是东宫侍卫统领,如今每日在六皇子身边随行,低声提醒两句:“皇上今日心情不佳,殿下说话也要谨慎些。”
六皇子嗯了一声。
……
二皇子苦~逼地跪在保和殿里。
六皇子迈步进保和殿,二皇子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心中更觉丢人现眼,咬牙暗恨不已。
宣和帝心情不佳,面色阴沉,见了六皇子,神色略略缓和了一些:“小六,你来得正好。这里的奏折,你代朕批阅。朕要歇息一个时辰。”
六皇子身为储君,代天子批阅奏折也不算出格。
事实上,宣和帝近来精力不济,时常令六皇子批阅奏折。
十三岁的太子殿下,恭声领命。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兄长,心里纵不情愿,还是张口求了情:“父皇,二皇兄做了错事,也受了责罚。想来,二皇兄一定已经知错了。请父皇容二皇兄起身吧!”
呸!谁要你虚情假意求情!
二皇子心中半点不领情,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羞惭。
宣和帝余怒未消,冷哼一声:“知错不改,知不知错,又有何用!你也别为他求情了,让他继续跪着。跪到天黑为止!”
二皇子:“……”
六皇子:“……”
二皇子脸孔涨红,很快又变黑。
六皇子也不敢再吭声求情。
宣和帝在内侍的伺候下离去。
六皇子不能坐龙椅,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御案边。批阅奏折不是易事,十分费心力。六皇子凝神看奏折,很快就忽略了一旁跪着的二皇子。
二皇子抬头,阴恻恻地看了六皇子一眼。
那一眼里,充满了怨毒。
六皇子没有抬头,也未看见。贺祈却看得清清楚楚。
贺祈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
无形的杀气,隔着数米之遥,落在二皇子的身上。
二皇子身手远不及贺祈,不过,到底习武多年,对杀气的感知十分敏锐。此时心中骤然一跳,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贺祈,杀了元思兰,又是六皇子的心腹。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先除了他!
二皇子移开目光,心里杀意顿生。
贺祈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心中冷哼一声。
……
二皇子一直跪到天黑,双膝麻木,无力起身,被抬着出了宫。宫中内侍宫人目睹这一幕的,绝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二皇子妃前往慈云庵“吃斋念佛”一事,也迅疾传了开来。
于是,五皇子夫妇闹翻一事还没消退,很快就被二皇子府的精彩八卦所取代。贵妇们见了面,少不得要议论几句。
“二皇子妃平日里温柔好性子,没想到这般有血性。说走就走,连衡哥儿也不顾了。”
“衡哥儿被抱在皇后娘娘的椒房殿里养着,时时能见皇上。比跟着二皇子这个亲爹可要强多了。”
“不过,没有亲娘在身边,孩子总有些可怜。我听说,衡哥儿进宫没两日,就病了,发起了高烧。”
“嘘!宫中之事,少说为好。”
贵妇们长舌一番,很快转移话题。
椒房殿里,因衡哥儿生病,裴皇后心中忧虑,已经连着两日没好吃好睡了。
宫中有擅治小儿病的太医。不过,裴皇后信不过他们,令程锦容为衡哥儿看诊。
第五百六十四章 孩子(二)
衡哥儿年龄还小,药量不宜大,开药方要慎之又慎。
程锦容一日来三回,到了第三日,衡哥儿才退了烧。
原本白胖健壮的衡哥儿,病了一场后,瘦了一些。衡哥儿想念亲娘,睡的迷迷糊糊时呓语,不时喊一声娘。
裴皇后坐在床榻边,轻轻为衡哥儿掖好被角。听着衡哥儿含糊不清的呓语,裴皇后忽地眼眶微红,转头看了程锦容一眼。
那一眼,令程锦容心中酸涩难当。
眼前的衡哥儿,勾起了裴皇后深藏在心底最痛苦的记忆,也令她唏嘘不已。
她对幼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思念亲爹亲娘不可得的心情,却永远烙印在她的心底深处。偶尔翻滚起来,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屋子里还有奶娘和宫人,母女两个不便说什么,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唏嘘感怀。
“衡哥儿的烧已经退了。”裴皇后定定心神,张口道:“程太医居功至伟,本宫重重有赏!”
程锦容微笑着谢恩。
裴皇后又道:“衡哥儿养在椒房殿,孩子还小,少不得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以后你每隔一日,就为衡哥儿诊一回平安脉。”
反正程锦容出入椒房殿是常事,顺便为衡哥儿诊脉便是。
程锦容笑着应了下来。
……
衡哥儿身边有两个奶娘,还有十几个宫人照顾着。裴皇后每日都会召奶娘宫人前来问话,众人提起了一百个小心,照顾得十分精心。
衡哥儿病了几日后,就彻底好了。到底还小,每日念叨几次亲娘,总不见亲娘的面,也就慢慢不再念叨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衡哥儿就完全适应了住在宫中的生活。
衡哥儿最熟悉亲近的,不是裴皇后,而是几乎每日都来的程锦容。
孩子天生敏锐,喜欢亲近疼惜自己的人。
衡哥儿很快就学会了“程太医”这三个字。每次程锦容一露面,他就如小大人一般,端着小肉脸,喊一声:“程太医!”然后迅速坐好,乖乖伸出手腕来。
真是又萌又可爱!
程锦容实在没忍住,轻轻捏了捏衡哥儿的小肉脸。
衡哥儿像小猫一般,往程锦容的手边拱了拱。
程锦容无声轻笑,耐心地引着衡哥儿坐好,和衡哥儿说话的样子极其温柔。
六皇子见过这样的情景后,私下里笑着打趣贺祈:“贺统领,容表姐嫁给你也有半年多了吧!是不是夫妻相聚的时候太少了,容表姐一直没有身孕,所以对衡哥儿格外喜爱?”
贺祈:“……”
竟然被毛还没长齐的太子殿下取笑了!
贺祈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和程锦容私下的约定,随口笑道:“阿容喜欢孩子。不过,她在宫中当差,怀了身孕多有不便。总得再过一两年。”
六皇子兴致勃勃地笑道:“等你们有了孩子,我替孩子起名吧!”
贺祈私下里和六皇子说话颇为随意,笑道:“这怎么行。要起名,也得我这个亲爹来起。”
口中说笑着,心里却似有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弄。
他和阿容的孩子啊……
前世他孑然一人,无妻无子,直至乱箭身亡。程锦容也是一样,一直孤独一人。
有朝一日,她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们两人的血脉就此交融,汇聚在孩子的血液里,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只这么想一想,他就心情沸腾激越,几乎难以抑制。
……
程锦容很快就察觉到了贺祈的“激越”。
“你今晚是怎么了?”程锦容满身都是汗,气喘吁吁,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这都闹了我半夜了。”
往常都会顾及她第二日要早起进宫当值,舍不得这般纵情恣意。今晚像要榨干她所有的体力和精力一般,一直缠着她。
贺祈低声笑了一笑,又凑了过来。
腰腿酸软的程锦容,用手挡着他的胸膛,瞪了他一眼。
看来是真的累了。
贺祈总算消停了,将她搂进怀中,将头靠在她的头边:“阿容,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程锦容抬眼,和贺祈对视:“你怎么忽然提起孩子了?”
他们之前就约定好,成亲两年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
贺祈俯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看你很喜欢衡哥儿。”
程锦容瞥了贺祈一眼,不为美男计所动。
贺祈咳嗽一声,如实交代承认:“这些日子,我随六皇子一同去椒房殿,时常见到衡哥儿。我也挺喜欢他。”
亲爹让人憎厌,衡哥儿却是个乖巧又讨喜的孩子。宫中嫔妃们,半是闲着无事,半是为了逢迎讨好裴皇后,去椒房殿里走动的人多了起来。衡哥儿也成了众人的掌中宝。不过,衡哥儿最喜欢的是程太医,从未变过。
提起衡哥儿,程锦容的目光也柔和起来:“衡哥儿被二皇子妃养得很好。小小年纪,既乖巧又懂事。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我确实很喜欢衡哥儿。可惜,衡哥儿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亲爹。”
以后,衡哥儿怕是会被二皇子这个亲爹连累。
夫妻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惋惜地轻叹一声。
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又说回了孩子的事。
“阿容,以后我们生一个儿子,再生一个女儿。”贺祈声音低沉悦耳,在她耳边描绘以后的美景:“儿子女儿都生得像你。”
程锦容也忍不住幻想起了一双儿女在身边围绕的美景。一直坚定的心意,慢慢动摇起来。
或许,也不用等两年。
六皇子已被立为储君,朝中还算安稳。宣和帝龙体虽虚弱,在她和杜提点的精心调养下,暂时没有大碍。或许,宣和帝的寿元会比预想的更长一些。有宣和帝在,大皇子二皇子都翻腾不出风浪来。
她就是在此时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孩子也是明年的事了。
明年,她十九,贺祈二十。别人在这样的年龄,早就做爹娘了。
“阿容,”贺祈似看到了她内心的动摇,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我们从今晚起,顺其自然,看老天什么时候有意给我们送个孩子来吧!”
第五百六十五章 侧妃
五皇子妃被责罚去了慈云庵。二皇子妃主动请缨,也去了慈云庵。二皇子府五皇子府都没了当家主母。
府中美人再多,没有侧妃的名分,就没资格当家理事。
皇子侧妃,类似于贵妾的身份,可以进宫请安,也可以养育自己的孩子。朝中勋贵或文官,舍不得让嫡女为侧妃,庶女就很乐意了。
宣和帝动了为皇子选侧妃的心意后,令裴皇后召了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进宫。诰命夫人们闻风而动,纷纷带着家中适龄的庶女进宫请安。
裴皇后从中选了几个容貌出众性情柔顺的闺秀,一一说给宣和帝听。
宣和帝听了之后,很快选定了三人。
永安侯府的庶女裴璎为二皇子侧妃。
钱太傅的庶出孙女钱四小姐,为五皇子侧妃。
几个皇子都有侧妃了,也不能薄待了四皇子。宣和帝也给四皇子选了一个侧妃,是工部王侍郎的庶女。
裴皇后对这三个人选,没什么意见。于是,中宫皇后的凤旨,很快到了永安侯府钱府和工部侍郎府。
侧妃进门,没那么多礼仪讲究,日子定在月底,坐着花轿从侧门抬进皇子府就行了。
于是,在五月末,几位皇子侧妃就进了门。
别人什么感受,暂且不提。大皇子妃贺氏心里倒是痛快多了。
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凭什么就她被侧妃膈应?现在多好,哪个皇子府里都有侧妃了。
……
侧妃们过门后,裴皇后宣召几位皇子侧妃一同进宫觐见。三位皇子侧妃是同一天进的皇子府,也在同一日进宫请安。
三人在偏殿里等候宣召,各自微笑点头示意。
论身份,她们都是不得宠的庶女。被当成棋子送进了皇子府。侧妃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有名分的妾室罢了。谁也不必取笑谁。
二皇子性情暴戾,有凌~虐的恶习。二皇子妃的贴身丫鬟被生生虐死。二皇子残暴之名,响彻京城。
刚进门几日的裴璎,衣服穿得整齐严实,连手腕都遮住了。
四皇子妃生了子嗣颇得四皇子看重,钱侧妃进门几日,对四皇子妃恭恭敬敬。今日进宫请安,也显得颇为拘谨。
五皇子心有所属对女色十分淡薄。王侧妃进府就受了冷遇,眉宇间少不得有一丝淡淡的幽怨之气。
等了片刻,便有宫女前来:“请三位侧妃随奴婢去正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侧妃们忙应声而起,随着宫女进了椒房殿的正殿。
裴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双目含笑,膝盖上坐着一个面容俊俏又白胖的男童。这个男童,正是衡哥儿。
郑婕妤又倒霉地被禁足了,魏贤妃顾淑妃等人分坐两侧,一个个不动声色地打量三位皇子侧妃。
三位皇子侧妃,按顺序一个个上前行跪拜礼。
裴绣是第一个,她心里百般紧张,行礼时格外小心谨慎,唯恐失仪出丑:“妾身裴氏,见过皇后娘娘。”
侧妃是没有资格敬茶的,裴璎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裴皇后看着容貌清秀神色拘谨的裴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年少时的自己。
当年她也是裴家庶女。因容貌酷似嫡出的长姐,为长姐所不喜。才八岁就被远送到临安祖宅老家。
如果她一直在京城长大,或许,也会像裴璎这般吧!
宣和帝选了裴璎为二皇子侧妃,是因为她这个裴皇后的缘故。看架势,二皇子妃江氏心灰意冷,几年之内是不会回府了。裴璎这个皇子侧妃,无需看正妃的脸色过日子,进府就执掌中馈当家理事,说起来也很不错了。
“裴氏,”裴皇后温声张口:“你进了二皇子府的门,以后,要好好伺候二皇子,打理好府中琐事。”
听到二皇子的名讳,裴璎的身体因恐惧微微颤抖,垂下眼,柔顺地应是。
顾淑妃笑着赞了一句:“裴侧妃的眉眼,倒是生得有些肖似皇后娘娘呢!”
裴璎是永安侯之女,也是裴皇后正经的娘家侄女。裴皇后平日对永安侯府不冷不热,今天见了裴璎,倒是和颜悦色。
瑜美人笑着凑趣:“侄女像姑姑,那是半点不错的。”
裴皇后微微一笑。
血缘这东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她生平最恨的人,就是永安侯。可裴钦是她的亲大哥,她和裴钦的相貌有几分肖似。这个裴璎,相貌和她有一些相像,也不足为奇了。
之后,钱侧妃和王侧妃也各自上前行礼。
魏贤妃挑剔的目光落在王侧妃的脸上,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五皇子真是气运不佳。
五皇子妃郑氏尖酸刻薄,令人生厌,不及二皇子妃四皇子妃。连新进门的王侧妃,也比另两位侧妃差了一些。
脸蛋偏圆,身材也不纤瘦曼妙,论姿色,还不及宫里的宫女呢!
……
当着裴皇后的面,魏贤妃不敢抱怨。到了私下里,少不得对着顾淑妃发一通牢骚。
“几个皇子侧妃,就属王氏生得最平庸。娶妻娶贤,这娶侧妃,怎么也该挑颜色好姿色上佳的吧!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挑中的王氏。”
顾淑妃有些无奈,低声提醒:“五皇子膝下空虚,至今没有子嗣。皇上令皇后娘娘挑一个有宜男之相的侧妃。娘娘为此颇费了心思,特意召了宫中有经验的嬷嬷进椒房殿,暗中观察众闺秀的相貌体型。”
“几位嬷嬷一起挑中了王侍郎的女儿。皇后娘娘这才下的凤旨。”
“娘娘一片美意,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若是露出不满意的口风,定会触怒娘娘和皇上。”
魏贤妃:“……”
魏贤妃想到心冷如铁的宣和帝,顿时悲从心头起,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反正,我就是去哭诉,皇上也不理会。”
顾淑妃也懒得再劝慰魏贤妃了。
宣和帝独宠中宫,后宫一片寂寥。魏贤妃总是想不开,时不时地幽怨几句。她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安慰魏贤妃,有这份闲心,还不如为康宁公主好好盘算一下嫁妆呢!
第五百六十六章 喜事
宣和十一年的秋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
先是郑清淮娶了朱启瑄过门。
紧接着,叶家和周家也办了喜事。叶凌云终于迎娶心上人过门,喜得眉开眼笑,整日乐滋滋的。
十一月,康宁公主大婚,朱启珏即将风光“入赘”天家,成为大楚朝的驸马爷。原本的差事没有丢,官职升了两级,成了朱校尉。
按着宫中惯例,御前侍卫成亲,有七日的婚假。郑清淮和叶凌云成亲,都是七天的假期。到了朱启珏这儿,身为御前侍卫统领的裴璋,张口就允了一个月的婚假。
郑清淮和叶凌云嫉妒得两眼发红,张口就问:“我们都只有七日婚假,为什么朱启珏就是一个月的婚假!”
“没错,我们不服!”
裴璋淡淡瞥了两人一眼:“这是皇上特意交代的,我也只是奉皇命行事。你们两个对自己的婚假时日不满,不如直接去觐见皇上,让皇上将你们的婚假都补齐。”
郑清淮:“……”
叶凌云:“……”
裴校尉是能狠下心和亲爹反目和家族决裂的狠人,如今眼里只有皇上,性情也越来越冷硬。冷不丁地一张口,就刺得人脸孔生疼。
算了!还是别和狠人较劲了。
……
郑清淮叶凌云灰溜溜地败退回来。
朱启珏不客气地取笑了一通:“表哥去做了东宫亲兵统领之后,裴校尉就成了御前侍卫统领。他不喜油嘴滑舌,更不喜说笑。你们两个非要去碰个硬钉子。”
郑清淮悻悻地说道:“谁让他只给我们七日婚假,到了你一批婚假就是一个月。”
叶凌云也故意摆出酸溜溜的嘴脸:“你就别多嘴了。朱二公子很快就是驸马爷了,见了皇上也要叫一声父皇。你我以后多捧着驸马爷一些,指望着驸马爷提携哪!”
呸!
朱启珏笑着各踹两人一脚。
三人嬉闹了片刻,一转头,就见江尧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坐在那儿。
郑清淮翻了个白眼:“贺三去了东宫,如今见面的机会大大减少,你又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太扫兴了。”
可不是么?
往日江尧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大家说笑嬉闹,恣意畅快。可自打成亲后,江尧就如六月的天气,性情易变。今儿个还笑容满面,到了第二天就能黑着一张脸。
尤其是提起成亲之类的话题,江尧更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乐意插嘴。
“江六,”叶凌云用胳膊肘抵了抵江尧,悄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和家里那位闹别扭了?”
有些事,能瞒得过一时,瞒不了一世。江尧和妻子裴绣从成亲之日就不睦,听闻成亲两个月才圆房。之后一时好一时歹,吵架怄气是常有的事。
江尧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
此时是午饭时辰,御前侍卫们可以趁着此时休息半个时辰。交好的多凑到一起说话解闷,唯有裴璋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都离我远一点”的冰冷气息。
离这么远,想来裴璋也听不到他说的话。
江尧这才不怎么情愿地张口说道:“我和裴氏成亲一年了。裴氏一直没有身孕,母亲就敲打了几句。”
“裴氏和母亲顶撞了几句,母亲差点被气病了。我心中恼怒,回去说了她几句。结果,她就和我闹腾。我也懒得哄她,直接去书房睡。”
二皇子妃去了慈云庵,二皇子安然无事,身边还多了一个裴侧妃。卫国公世子夫人心疼女儿,不免迁怒于儿媳裴绣。以进门一年没有身孕为理由,出言敲打裴绣。
裴绣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被婆婆说了一通,当场出言顶撞,当众还哭了一场。
卫国公世子夫人气得胸口疼,等江尧回府后,将儿子叫过来臭骂了一顿:“……人家有儿媳,就开始享清福。我这个做婆婆的倒好,没享到儿媳的福,倒是整日被气得头疼。”
江尧被亲娘骂了小半个时辰,心里憋着一股闷气,回了屋子就数落裴绣。
结果,裴绣又哭又闹,要不是他躲得快,长指甲就挠到他的脸上了。
罢了,都惹不起,他索性躲进书房,落个耳根清静算了。
新婚甜蜜恩爱的叶凌云郑清淮,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江尧。即将做驸马的朱启珏,也是一脸喜气。
愈发映衬得江尧面色黯淡,一脸晦气。
……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启珏眼睛一亮:“表哥,你不在东宫,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
来人正是贺祈。
贺祈挑眉一笑:“过两日就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我估摸着你今日也该告了婚假了,特意来看一看你。”
朱启珏咧嘴笑个不停:“裴校尉准了我一个月的婚假!”
郑清淮叶凌云不约而同地补了一句:“这是皇上龙口恩准的婚假!”
瞧瞧两人那副酸溜溜的嘴脸。
贺祈挑眉坏笑,一张口就戳他们的心窝:“去年我成亲,阿容也是一个月的婚假。”
“亏你有脸说。”叶凌云笑着呸了一口:“那是程太医圣眷浓厚,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论脸皮,贺祈从来不输任何人:“我媳妇婚假长,我当时也不用当值,正好日日在府中耳鬓厮磨。”
众人忍无可忍,一同呸了过去。
贺祈自得地咧嘴一笑。
戏谑一番后,朱启珏才郑重说道:“后日我要‘嫁’去寿宁公主府了,你们几个不能做迎亲使,一同为我送嫁吧!”
众人皆笑喷。
做驸马当然是大喜事。不过,公主金娇玉贵,便是成亲当日,也是驸马到公主府来拜堂。所以,朱启珏说自己“嫁”入公主府,也不算错。
换了别人,心里多多少少会有点别扭。朱启珏却是心无芥蒂,只有满心的高兴。
这么想就对了。
既然享受到了做驸马的好处,就得坦然接受随之而来的一切。
贺祈欣慰地拍了拍朱启珏的肩膀,什么也没多说。朱启珏心领神会,冲贺祈笑了一笑。
第五百六十七章 新生
康宁公主出嫁在即,顾淑妃心中百般不舍,私下不知哭了多少回。面上却是一派喜色,拉着康宁公主的手,低声叮嘱了一遍又一遍。
“康宁,驸马以后随你住在公主府里。你是大楚公主,金娇玉贵,驸马定会处处让着你。不过,关起房门来,你们就是夫妻。也别在夫婿面前拿架子,夫妻过日子,总得你敬着我,我也敬着你才是。”
“夫妻恩爱,日子才能过得舒心顺遂。”
康宁公主微红着脸,轻轻点头:“母妃放心,我不会欺负驸马的。”
顾淑妃舒展眉头,笑了起来:“这么想就对了。”
公主再娇贵,也不能欺负驸马,更不宜对着夫家人处处摆出公主架子。
顾淑妃自己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也一直以此为准则教导康宁公主。比起任性跋扈的寿宁公主,康宁公主性情柔顺温婉。
母女两个依依不舍地话别。
该说的话,这几个月里已经都说完了。现在不过是彼此不舍,将说过了多次的话翻来覆去地再说一遍。
门被敲响,一个宫女走了进来,裣衽一礼:“启禀公主殿下,寿宁公主殿下来了。”
康宁公主立刻笑道:“请皇姐进来吧!”
……
片刻后,寿宁公主迈步而入。
帝后皆下了口谕,无人敢在寿宁公主面前提起旧事。
寿宁公主的头痛怪症基本痊愈,如今生活起居一如常人。原本清瘦憔悴的脸庞,渐渐丰润,气色也红润起来。
只是,失去的记忆永远成了空白。破碎凌乱的记忆,实在无法拼凑起来。寿宁公主也渐渐适应了自己遗忘了一长段记忆的事实。
姐妹两个一直感情淡漠,这一年来,倒是亲近了不少。
“康宁,还有两日,你就要成亲了。今天就该去自己的公主府住下了吧!”添妆礼早就送过了,寿宁公主今日闲着无事,特意来和康宁公主话别。
康宁公主被打趣得红了脸:“按着宫中规矩,我本该在半个月前就出宫。只是,我实在舍不得母妃。所以才一拖再拖,皇姐就别取笑我了。”
顾淑妃微微一笑,握着女儿的手没松开。
寿宁公主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泛起丝丝酸意。
她也是有亲娘的人。可是,母女之间并不亲密。
裴皇后会定期来看她,也会令人仔细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对她的大事小事都会过问。可她从未在裴皇后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疼宠怜爱。
往日最亲近的二哥,现在极少进宫来见她。兄妹两个偶尔见了面,身边也有宫人,几乎没有独处说话的机会。
小六对她也不亲近。说起来就可气,小六对着表姐程锦容,比对她这个亲姐姐要亲近多了。
寿宁公主心中泛酸,口中下意识地说了句:“康宁,你比我年少两岁,现在,你倒是先成亲了。”
康宁公主一怔,迅速看了顾淑妃一眼。
顾淑妃轻轻咳嗽一声:“寿宁,你之前一直在养病。如今病症痊愈,身体大好。若有招驸马之意,自己不好张口,我便私下和皇后娘娘说一说。”
也真是可笑。做女儿的不敢和亲娘吐露心声,倒要别人张口。
寿宁公主心里犯了别扭,迅速说道:“多谢淑妃娘娘。此事我私下问母后就是了。”
顾淑妃也不再多言。
元思兰这三个字,早已成了宫中的禁忌,无人敢提。
寿宁公主的感情无比炽烈,对元思兰的痴情,众人皆知。如今,寿宁公主已忘了一切。也该重新挑一个驸马了。等寿宁公主有夫有子,有了崭新的生活,昔日的一切才算全然放下了。
……
寿宁公主出了康宁公主的寝宫后,果然去了椒房殿。
略显冷清的椒房殿里,有了衡哥儿之后,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衡哥儿在宫中住了半年多,个头长高了不少,小胳膊小腿健壮有力,一张圆脸鼓鼓的,分外可爱。
裴皇后喜爱衡哥儿,宣和帝也时常来椒房殿看皇孙。连带着受冷遇的二皇子,处境也缓和了许多。
一个圆溜溜的皮球在地上滚动。衡哥儿咯咯笑着,迈着小胖腿追着皮球玩。两个奶娘跟在后面,唯恐衡哥儿不甚摔跤。
裴皇后轻笑不已,不时出言提醒:“衡哥儿,小心。”
程锦容伴在裴皇后的身侧,也一同抿唇笑个不停。
寿宁公主踏入椒房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热闹和谐的一幕。
寿宁公主反射性地撇了撇嘴。
母后对这个程锦容,实在是宠爱太过了。几乎每日都召她进椒房殿陪伴凤驾。她这个亲生女儿说的话,还不及程锦容管用。
她对程锦容的嫉妒和莫名的敌意,从见第一面就有。不过,她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免得惹母后不高兴。
“姑姑!”衡哥儿口齿伶俐,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这一声姑姑喊得十分响亮。
血浓于水。寿宁公主从来不喜欢孩子,对衡哥儿倒是很喜爱,笑着应了一声。也不嫌滚来滚去的皮球脏,捡了起来,放进衡哥儿的手里。
衡哥儿淘气得将皮球扔得更远,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笑着瞪衡哥儿一眼,也没动怒发脾气。继续陪衡哥儿玩耍。
寿宁公主捡起皮球,衡哥儿扔出去。寿宁公主再捡,衡哥儿再扔。姑侄两个玩闹得很是开心。
一旁的宫女纷纷掩嘴而笑。
裴皇后和程锦容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些唏嘘。
这一场病后,寿宁公主就如脱胎换骨新生一般,虽然还是时常闹性子脾气不好,不过,总算不是不能忍受的地步。
如果就这样下去,程锦容也愿放下过去的恩怨。
毕竟,元思兰已经死了。
寿宁公主已经为做过的恶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玩闹一番过后,奶娘带着衡哥儿下去喂奶。寿宁公主坐到裴皇后身侧,张口就道:“母后,康宁两日后就要成亲了。我比康宁还年长两岁,为何母后迟迟没替女儿挑选驸马?”
裴皇后:“……”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孕(一)
裴皇后微微抽了抽嘴角,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之前一直养病,母后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寿宁公主有些不满地咕哝:“不就是忘了一些事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我现在好吃好喝好睡,身体也好的很。”
这一年里,为了替寿宁公主诊治头痛之疾,杜提点多了许多白发。现在头痛的病好了,寿宁公主这朵残败枯萎的鲜花,也在精心调养照顾下,重新绽放出了少女的明媚光泽。
裴皇后往日厌憎寿宁公主,如今厌恶之情大为缓和,甚至多了一丝怜惜。
“这件事,本宫会和皇上商议。”裴皇后思虑片刻,才张口说道。
寿宁公主倒是半点不忸怩害臊,笑着说道:“驸马可得女儿亲自来挑才行。免得父皇胡乱指一个驸马,女儿看不顺眼,以后过日子心气不顺。”
寿宁公主说得理直气壮。
裴皇后哭笑不得,敷衍地点了点头:“本宫会替你说一声,应不应允,就得看你父皇的心意了。”
寿宁公主来意达成,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退离去。
从头至尾,寿宁公主都未多看程锦容一眼。
看着碍眼,又奈何不得半分,矜持又骄傲的寿宁公主,索性就视而不见了。
程锦容也没有和寿宁公主说话的兴致,待寿宁公主走后,程锦容才轻声张口:“娘娘真的要和皇上提起驸马的事吗?”
有些话,不便说出口。
哪怕寿宁公主忘了元思兰,忘了曾经的痴情绝爱。可寿宁公主到底曾有过身孕落过胎。这些宫闱丑事,诰命夫人们口中只字不提,不代表人家不知道。
寿宁公主要挑驸马,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
裴皇后无奈地轻叹一声:“寿宁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康宁都成亲了,她比康宁大了两岁,一直没挑驸马,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
程锦容正要张口说什么,忽地有些反胃,隐隐作呕,蹙着眉头,忍了片刻,才将胃中翻腾不息的作呕冲动压了下去。
“你怎么了?”裴皇后关切地看了过来:“脸色似不太好看,莫非是近来太过劳累了?”
程锦容心里闪过一个神秘的喜悦念头。
不过,时日太短,还不能确定。
程锦容随口笑道:“大概是站得久了,有些头晕。”
她到底是太医身份,在裴皇后身侧多是站着。
裴皇后心疼不已,立刻道:“你先回去歇着。今日就别过来了。”
程锦容笑着应下,起身告退,回了保和殿的太医当值处。这里有可供小憩的窄塌。程锦容合衣躺下,双手轻轻地放在平坦的小腹上。
这个月,她的月信迟了三日。
一般来说,月信迟半个月,才能确切地诊出喜脉。不过,她几乎已能确定,此时,她的腹中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神秘又巨大的喜悦,充盈了她的胸膛,迅速蔓延至全身。
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化为笑意,久久不散。
在之前,她曾无数次设想过,有了身孕之后,会是何等辛苦麻烦。她不是相夫教子的内宅贵妇,她是大楚第一个女太医,也是天子的专职太医,身肩重任。每五日才能回府一回,每个月只休沐一日。
朝中一两个臣子告长假,没有大碍。她这个天子太医,却没有休长假的可能。便是怀了身孕,也不能待在内宅里安胎养胎。依旧得进宫当差。
到时候一日日肚子大起来,在宫中继续当差,既疲累又惹眼,还容易惹来闲言碎语。
再者,宫中情势,并不如表面看来的平静无波。有宣和帝在,一众皇子被牢牢弹压,后宫嫔妃们也不敢兴风作浪。
所以,她竭力为宣和帝调理龙体,希望宣和帝多活三年五载,最好是熬到六皇子娶妻生子在朝中能独当一面。
种种情势,都在告诉她,不宜早早有孕。
可这一刻,想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腹中孕育,她和贺祈的血脉交融在一起,汇聚成了崭新的生命。巨大又无法抑制的喜悦,瞬间袭上心头。
所有的顾虑,都被抛到了脑后。
所有的麻烦困境,都不值一提了。
程锦容略略侧身向内,手依旧放在小腹上。嘴角满是幸福又甜蜜的笑意。
她很快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棵果树,这棵果树枝繁叶茂,结了许多果子。她情不自禁地走到树下,伸出双手。
不知哪儿吹来一阵风,吹得枝叶飒飒作响,树上刷刷地掉下两个果子,落在她的手心。
这两个果子,一个青,一个红,看着硕大圆润,香气诱人。
她忽然觉得饥肠辘辘,饿了起来,张嘴就咬了下去。
“疼!”
“娘,别咬我们!”
她一惊,手里的两个果子,怎么变成了两个小婴儿?两个光溜溜的孩子,挥舞着小胳膊,满脸委屈,哇哇大哭。
她一时也忘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说话。只心疼又焦急地说道:“别哭,娘不咬你们了。”
两个小婴儿不哭了,倏忽又变成了两个果子,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程锦容睁开眼后,先看自己的双手。手中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果子和小婴儿。一切都只是梦境而已。
不过,这个梦境实在太美好了。莫非,这是胎梦,预示着她怀的是双胎?
程锦容看着空空的双手,嘴角弯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伺候的宫人悄步走了进来:“程太医,现在已是傍晚了,御膳房已送了晚饭来。提点大人令奴婢前来请程太医一同去用膳。”
不知不觉,她竟睡了两个时辰。
程锦容定定心神,笑着应了,对镜整理好仪容后,才走了出去。
头发半白的杜提点,目力大不如前,不过,身为大夫的敏锐,让他很快察觉到了程锦容的异样。
程锦容往日从不挑食,今日晚膳,各种肉食都未动筷子。只吃了几筷子青菜而已。还不时转头,似在掩饰什么。
杜提点打量程锦容一眼,忽地问道:“锦容,你是不是有喜了?”
……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有孕(二)
对着行医数十年医术高超的师父,程锦容想瞒也瞒不过去。如实答道:“月信迟了三日,现在还不敢确定。”
杜提点眼睛一亮,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你自己就是大夫,身体异常之处,总该清楚。”
程锦容点点头,声音里透着不自觉的温柔:“这两日,我总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不济,远不如往常。胃口也不佳,闻着肉食就觉作呕,一口都吃不下去。”
杜提点也为弟子高兴:“定是有孕了。时日短,喜脉也浅,也不是全然诊不出来。坐到那一边去,为师替你诊一诊脉。”
杜提点兴致勃勃主动请缨,程锦容自不能拂逆师父的好意,笑着应了。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程锦容伸出手腕。
杜提点伸出手指,搭在程锦容的手腕上。
程锦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紧紧盯着杜提点的面色。所谓能医者不能自医,她医术再高明,也不能给自己诊脉。
杜提点也是促狭,故意做出个眉头紧锁的表情。
程锦容心里一个咯噔:“师父,你为何要皱眉?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杜提点神色凝重,略一点头。
程锦容心里又是一凉,心跳骤然快了起来:“有何处不妥?”
杜提点正色道:“以我行医诊脉数十年的经验来看,你脉像虽浅,确实是喜脉无疑了。”
程锦容:“……”
高高提起的一颗心,顿时落回原地。心情大起大落的滋味,可不太好受。程锦容忍不住嗔道:“师父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促狭!”
杜提点哈哈笑了起来。
程锦容满心喜悦,被小小地捉弄一回,半点都不恼。她笑着叮嘱杜提点:“师父,此事暂且别声张。等过些时日,喜脉明显了,我再悄悄告诉贺祈。”
杜提点好笑不已。感情程锦容还要连贺祈也瞒着不说。
“这样的喜事,你瞒着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能瞒着自己的夫婿。”杜提点身为过来人,不吝在夫妻相处之道上指点程锦容:“听师父的,立刻让人送信去东宫。将这桩喜讯悄悄告诉贺祈。”
程锦容颇能听得进劝慰,笑着嗯了一声。
……
贺祈做了东宫亲卫统领后,每日随行守护太子安危,从不擅离半步。这一晚,贺祈倒是不当值。他可以出宫回府。
不过,程锦容没有回府,贺祈索性也多留宿宫中。每隔五日,夫妻两人才会一同回府相聚。
宫人起来送信的时候,贺祈也吃过晚饭了,正向六皇子告假:“殿下,启珏和康宁公主成亲大喜,启珏央求我‘送嫁’,我已经应了。后日,我得告假一整日。”
六皇子听到“送嫁”二字,不由得莞尔一笑:“你和未来姐夫的感情倒是好的很。”
六皇子和康宁公主虽不同母,也是嫡亲的姐弟。康宁公主性子柔顺婉约,六皇子对这个姐姐颇是喜爱亲近。
等康宁公主和朱启珏成了亲,朱启珏就是正经的姐夫了。
贺祈笑道:“启珏是我嫡亲的表弟。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彼此信任,感情深厚,更胜过亲兄弟。”
勋贵彼此结亲联姻是常事,盘根错节的都是姻亲。像贺祈和朱启珏这般亲近要好的表兄弟,实在不多见。
六皇子目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羡慕:“亲兄弟也不及你们这般亲近。”
六皇子这么说,显然是有感而发了。
别看几位皇兄张口闭口都是六弟,心里对他不知何等嫉恨。生在天家,手足之情里掺杂了权势和储君之争,到底还有几分兄弟情谊,委实不好说啊!
贺祈心知肚明,一语双关地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殿下被立为储君,不但是大楚之福,也是众位皇子殿下的福分。”
哪怕宣和帝驾崩六皇子登基,以六皇子的为人心性,也不会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六皇子沉默片刻,才笑道:“贺统领言之有理。”
就在此时,内侍前来通禀:“程太医打发了宫人,给贺统领送口信。”
贺祈有些诧异。夫妻两个同在宫中当差,时有见面的机会。像这般郑而重之前来送信的,几乎从未有过。
出什么事了?
贺祈立刻拱手告退。
六皇子毫不犹豫地准了,还不忘叮嘱一句:“若有需要我援手之处,立刻令人来送信。”
……
宫中规矩重,不能随意乱跑。
贺祈快步前行,如大步流星。领路的宫人,早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一炷香的路程,愣是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杜提点早已识趣地避了开去。
程锦容独自一人坐着,冲贺祈盈盈一笑。
明亮的烛火将屋子里照得亮如白昼,那张清艳无伦的脸庞,似闪出晶莹的光来。
贺祈心里的焦灼难耐,被这美丽柔和的笑颜驱散,不自觉地放慢脚步:“阿容,你忽然令人给我送信,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程锦容抿唇一笑,什么也不说,等贺祈走到身前,才站了起来。
她拉过贺祈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贺祈:“……”
贺祈一懵,脱口而出道:“你肚子疼吗?”
程锦容:“……”
再多的柔情蜜意,也禁不住这般煞风景。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真是傻瓜!”
贺祈一头雾水,看看程锦容如鲜花般盛开的笑颜,又看看自己的双手。倏忽间,一个念头蹿过脑海。
贺祈全身一震,目中闪过狂喜,说话都开始结巴了:“阿容,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喜了?”
程锦容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贺祈动了动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会嘿嘿傻笑。
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便是成亲那一日也没有过。
程锦容好笑不已:“瞧瞧你的傻样子!现在日子还短,脉象也浅。等过十几天,我再请师父为我诊脉。确定了是喜脉,再回府报喜……”
话还未说完,就被贺祈揽入怀中。
贺祈的怀抱熟悉又温暖,和往日不同的是,贺祈胳膊没有用力,就像搂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第五百七十章 有孕(三)
程锦容心里溢满了喜悦和甜意,静静地依偎在贺祈的怀中。
过了许久,贺祈才低声在她耳边说道:“阿容,我太高兴了。”
声音里竟有一丝哽咽。
程锦容抬起头,正好捕捉到贺祈目中一闪而过的水光。
高兴到了极点,会生出落泪的冲动。生性坚强冷硬的贺祈也不例外。
“前世我失去了所有亲人,只身活在世间,无妻也无子,直至乱箭身亡。”贺祈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一世,贺家所有人都安然活着,父亲领着边军镇守边关,大楚江山还算安稳。你我结为夫妻,你还怀了我们两人的孩子。”
“阿容,我真的太高兴了。”
他的骨血,和她的交融在一起,汇聚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他们之间的牵绊也越来越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可能分开。
贺祈的目光,深情而温柔。犹如一汪水,将人淹没。
程锦容和他额头相抵,轻声笑道:“贺祈,我也很高兴。”
前世,她曾有过刻骨铭心的夫妻之情。可短短两载后,尘封了十数年的秘密曝露,她和裴璋的夫妻情分也走到了陌路。
之后的数年,她同样孤身一人,在动荡不安的乱世中求生。她也从未有过孩子。
此时,肚中孕育的小小生命,就如一个奇迹,令她激动喜悦不已。
贺祈俯下头,缠绵又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
不知过了多久,初为人父的亢奋喜悦和不知所措才褪去。
贺祈伸出手,在程锦容平坦的小腹上摩挲个不停。目中满是爱怜和新奇,张口问道:“孩子什么时候会动?”
程锦容哑然失笑:“现在时日还短,等孩子慢慢长大,四五个月时才会有胎动。”
现在最多豆芽菜大小,怎么可能有胎动,早着哪!
贺祈念念不舍,继续摩挲:“不急,我们慢慢等着孩子长大。”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不忘提醒一句:“脉象还浅,此事先别告诉祖母。等过半个月,喜脉明显了,再报喜也不迟。”
贺祈点点头应了,忽地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来:“怀了身孕的女子,不宜劳累,应该一心安胎养胎。你却得进宫当差,也不知身子能不能吃得消。”
程锦容早有打算:“以前都是我值夜,以后这值夜的事,就得交给师父了。师父老当益壮,再熬个一年也能撑得住,待我安然生下孩子,师父再告老致仕吧!”
万幸有杜提点撑着!
贺祈一脸庆幸:“幸好当日杜提点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宫中。”
宣和帝为人多疑,想得到宣和帝的信任成为天子太医,绝不是一年半载一蹴而就之事。程锦容是因医术高超治好了宣和帝的宿疾,才一步登天。在短短一年内做了天子太医。
换了别人,绝无可能。
程锦容难得自省了一回:“师父一把年纪了,我还将师父推上前,在师父身后躲清闲,会不会有一点点过分?”
贺祈果断地接过话茬:“现在孩子最要紧,其余的就别顾虑了。”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
贺祈纵然不舍,也不能一直赖着不走,还得回六皇子身边。反复叮嘱程锦容要珍重要小心,其啰嗦的程度,直逼三姑六婆。
程锦容好笑不已:“放心吧!我自己就是大夫,如何安胎养胎,我比谁都懂。”
贺祈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
一盏茶后,满面喜色目中神采奕奕就如吃了一瓶参丸的贺祈出现在六皇子面前。
六皇子心里惦记着程锦容的“急事”,张口问道:“容表姐有什么急事?”
贺祈咧嘴一笑:“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笑成这样。
六皇子瞥了贺祈快咧到耳后的嘴角一眼,随口笑道:“看你这般喜悦开怀,该不是容表姐有喜了吧!”
贺祈初为人父,满腔的喜悦几乎要溢出胸膛,笑着应道:“这是殿下猜出来的,可不是我说的。”
六皇子也没料到自己一说就中,一脸惊喜地笑道:“原来是有了身孕。这可真是一桩大喜事!”
贺祈笑得合不拢嘴,不忘叮嘱一声:“时日尚短,喜脉还不明显。请殿下暂且保密。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六皇子答应得十分爽快。
隔日一早,去给裴皇后请安的时候,憋不住话的六皇子就“悄悄”将这个喜讯告诉了裴皇后。
裴皇后原本心情不太美妙。
昨日傍晚,用完晚膳后,她向宣和帝说起了寿宁公主想挑驸马一事。原本以为宣和帝会阻拦,没想到,宣和帝一口就允了此事,还要亲自为寿宁公主挑驸马。
宣和帝的心情,裴皇后也能猜到一二。
不管是为了什么,元思兰死在宣和帝的授意和默许之下。宣和帝总要给女儿再挑一个合意的驸马才行。
裴皇后颇为含蓄地提醒了几句:“皇上疼惜寿宁,臣妾心里明白。不过,臣妾说几句不太中听的话,便是刺耳一些,也请皇上听一听。”
“寿宁未婚先有孕,之后落胎静养一事,瞒不过有心人。”
“寿宁失了贞洁,又患了失忆之症。日后会不会再有什么后遗症,谁也说不好。以臣妾看来,寿宁的驸马人选,得仔细斟酌才是。”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寿宁公主的驸马人选条件得降低一些。要么门第低一些,要么就是世家庶子出身。最好是脾气好又敦厚老实的,享着驸马的富贵,能安心照顾好寿宁就行。
也不知宣和帝有没有听进裴皇后的话,神色淡淡地说道:“朕已有打算,皇后不必操心。”
裴皇后一时拿不准宣和帝的心思,索性也不问了。
六皇子带来的好消息,立刻将裴皇后心里的那一丝郁闷驱散。
“你说的是真的?”裴皇后眼睛倏忽一亮,满面喜悦:“锦容真的有喜了?”
六皇子悄声笑道:“当然是真的。这等事,我怎么敢骗母后。不过,贺统领叮嘱过,时日还短,不宜声张宣扬。母后今日见了容表姐,权当不知道。”
裴皇后笑吟吟地点头应是。
第五百七十一章 守口
六皇子早上要去上书房读书,很快就告退离去。
裴皇后心情极佳,连胃口也比平日好得多。早饭足足是平日的两倍之多。
心情大好之下,看衡哥儿比平日更讨喜更可爱了。
裴皇后命内务府的匠人做了许多适宜幼童的玩具,衡哥儿最喜欢的是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球。昨日玩的是黄色的,今天抱着蓝色的不肯撒手。一边跑一边咯咯直笑。
裴皇后看着活泼淘气的衡哥儿,脑海中遥想着数月之后就会出世的外孙或外孙女,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瑜美人伴在裴皇后身边,见裴皇后心情这么好,瑜美人笑道:“娘娘今日满面喜色,莫非是宫中又有什么喜事了?”
裴皇后随口笑道:“康宁就要大婚了,本宫一想到此事,就心中欢喜。”
康宁公主的婚期在半年前就定下了。皇后娘娘要欢喜也不必等到这时候。肯定是有别的喜事,只是暂时不想说而已。
瑜美人从不自作聪明,顺着裴皇后的话音笑道:“娘娘说的是。公主大婚是喜事,妾身也十分喜悦。”
宫女笑着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程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
裴皇后脸上笑容更盛:“让程太医进来吧!”
程锦容像往常一样,穿着绿色的医官官服,不疾不徐地迈步而入,拱手行礼。
还没等行完礼,裴皇后便亲自上前,扶住程锦容的胳膊,一边轻声嗔怪:“这些虚礼,能免就免了。以后尽量少弯腰,走路也得慢些,别累着自己。”
又吩咐宫女们一声:“日后程太医进椒房殿,你们都仔细着一些,别冲撞了程太医。”
程锦容:“……”
这个贺祈!
还说什么守口如瓶,这才一个晚上,她有了身孕的事就传到裴皇后耳中了。
程锦容心里无奈地嘀咕一声,笑着谢了恩典。
瑜美人挑眉通眼,最是通透,一想就知是怎么回事。不过,裴皇后没有明言,瑜美人绝不会说穿,主动领着衡哥儿去御花园玩耍。
……
裴皇后又令宫女们都退下,然后笑盈盈地打量程锦容,目光不时在程锦容的肚子上打个转。
程锦容想装也装不下去了,低声笑道:“我有了身孕的事,娘娘是不是知道了?”
裴皇后眨眨眼,假装惊讶:“本宫一个字没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程锦容哑然失笑。
裴皇后也笑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慈爱和温情:“锦容,你今年已经十八,过了年十九。这个年龄有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本宫也为你欢喜。”
“怀孕生子,对女子来说是一件极辛苦的事,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孩子在亲娘的腹中孕育,慢慢长大。都说孩子是男子的种,女子是田地。其实,亲娘和孩子的亲密,做爹的永远也不及。因为,孩子在亲娘的身体里长大,母子连着心。”
裴皇后慢慢说着,既是在说给程锦容听,也是在倾诉着自己的心声。
锦容,你是我的骨血,我永远都爱你。
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程锦容听得鼻间微酸,轻声应道:“娘娘说的是。我月信才迟了几日,是杜提点为我诊出了喜脉。我昨夜在睡梦中,也一直在笑。”
我不知道肚中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也不知长的什么模样什么脾气性情,我就已深深地爱上我的孩子了。
裴皇后盈盈一笑,握住程锦容的手,细细叮嘱:“你是天子太医,要在宫中当差,无法像普通女子那样一心安胎。不过,从今日起,你得多加小心。有什么事,都托付给杜提点就是。”
做太医,操心劳力,压力颇大。
若想偷懒躲清闲,其实也不是难事。宣和帝也不是天天生病,针灸诊脉开方之类的事,暂且都由杜提点顶在前面,程锦容躲一躲清闲也无妨。
程锦容笑着一一应下。
裴皇后又道:“一般来说,三个月才算坐稳了胎。暂且别宣扬。”
程锦容无奈地笑道:“我昨晚还叮嘱贺祈,谁也别说。他应的好好的,一转脸就秃噜嘴告诉殿下,今日早上,娘娘也知道了。”
裴皇后笑着嗔道:“本宫又不是不相干的外人,有这等喜讯,应该第一个告诉本宫才对。”
对对对,亲娘说什么都对。
程锦容自不会和裴皇后较劲,裴皇后嗔责几句,她就乖乖领受:“娘娘说的是。以后有什么事,我第一个来禀报娘娘。”
这还差不多。
裴皇后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程锦容今日平安脉没请成,倒是被裴皇后絮叨了半日如何安胎养胎。回了当值处,午饭匆匆吃了几口,就觉困倦,很快睡下。
……
程锦容侧身向内,微微蜷着身子,在睡梦中,不自觉地以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或许这是身为亲娘的本能。在肚中多了一个小生命之后,一举一动都会下意识地先护着肚中的孩子。
她又做了同一个梦。
她站在大树下,伸出两只手,接住两个硕大圆润的果子。两个果子很快变成了小胖娃娃,冲她咧嘴而笑。
她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有手忽地伸了过来,将她手中的小胖娃娃接了过去。
程锦容一惊,霍然睁眼醒了过来。
床榻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她的肚子上也多了一个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贴着她。
除了贺祈,也不会有别人了。
“你怎么来了?”程锦容还有些迷糊:“你今日不用在太子殿下身边当差吗?”
贺祈将头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明日是启珏和康宁公主大婚的大喜日子。我已告了假,待会儿就要出宫去了。临走之前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你。”
程锦容笑道:“我在宫里的时间比你还要多,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贺祈温柔地摸着她的肚子,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程锦容想到连续做了两日的胎梦,心里悄然一动。低声笑问:“贺祈,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