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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七章 闹剧(一)

    寿宁公主不发病的时候,和常人无异。

    裴皇后和程锦容去的时候,寿宁公主正在琴阁里抚琴。

    寿宁公主在琴艺一道上,下过几年功夫。此时她穿戴整齐,端坐在琴前,纤长的手指拨弄琴弦,琴声叮咚悦耳。

    画面倒也悦目。

    寿宁公主专心抚琴,听到脚步声也未停下。直至一曲弹毕,才站起身来,向裴皇后行礼:“女儿见过母后。”

    看似和以前差不多,细细一看,还是有许多不同。

    这一年多里,寿宁公主先是被骗喝下落胎药,之后情绪激动,未曾养好身体。后来又学了半年规矩,时常挨饿。整个人清瘦憔悴了许多。

    如今又得了头痛怪症,每次发病,都是一次痛苦的折磨。纵然每日精心调养,寿宁公主却愈发瘦了。

    裴皇后的目光扫过寿宁公主尖尖的下巴,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平身。”

    寿宁公主对裴皇后复杂的心情一无所知,笑着站起身来。

    程锦容也上前给寿宁公主见礼。

    寿宁公主对程锦容全无记忆,不过,大概是天生的不对盘。每次见了程锦容,都莫名地觉得不太顺眼。

    不过,只看宣和帝对程锦容的信任和裴皇后对她的喜爱,寿宁公主也不敢太过分,最多是态度淡漠爱理不理。

    裴皇后略略沉了脸,瞥了寿宁公主一眼。这一眼里,含着明显的警告。

    寿宁公主这才不怎么情愿地说道:“起身吧!”

    程锦容压根没将寿宁公主的冷脸放在眼底,安然自若地起身,站在裴皇后身侧。

    寿宁公主娇嗔道:“母后,女儿想单独和你说会儿话。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吧!”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程锦容一眼。

    这个闲杂人等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裴皇后淡淡道:“锦容是宫中太医,留在这儿,以备你随时头痛发作。再者,她要叫本宫一声姨母,也是你的表妹,不是外人。”

    寿宁公主横行跋扈惯了,被裴皇后数落几句,心里不痛快,哼了一声:“母后病好了,性子也和以前不同了。往日从不怪责女儿,现在一张口就是数落。”

    裴皇后略略皱眉。

    寿宁公主顿时不敢吭声了。

    在寿宁公主的记忆里,母后常年病弱,闭宫养病。不知何时,母后病症都好了,而且凤仪日隆。一板着脸,寿宁公主打从心底里发憷。

    安静了片刻,寿宁公主忍不住张口问道:“母后,为何我一直没见二哥?”

    兄妹两个感情好,以前每天都见面。可这段时日,二皇子一次面都没露过。还有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他们,也没来过长乐宫。

    唯一来看她的,只有六皇子。

    裴皇后目光一闪,淡然道:“你二哥领了差事,出京城办差去了。要过几个月才能回京。”

    当差要紧,寿宁公主也不便再牢骚了。

    过了片刻,她小声嘀咕起来:“我天天一个人待在长乐宫里,又不能出去,实在气闷。只有小六会来看我。小六忽然长高了,说话行事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话未说完,寿宁公主面色倏忽苍白,目中掠过痛苦。

    程锦容心知不妙,立刻道:“公主殿下又要发病了。皇后娘娘先出去吧!”

    ……

    有程锦容在,很快就令疯狂嘶喊头痛的寿宁公主陷入昏睡。

    裴皇后也不是第一次目睹寿宁公主发病了。从一开始的震惊慌乱,到现在也颇为镇定了。裴皇后没有出去,就在一旁,看着程锦容为寿宁公主施针止痛。

    直至寿宁公主昏沉睡去。

    裴皇后这才长松口气,低声问道:“寿宁的病症能治好吗?”

    没有宣和帝在,程锦容如实答道:“不好说。”

    什么六成把握,自是夸大其词。程锦容前世行医数年,也曾遇到过两个这样的病症。不过,到最后都未曾痊愈。

    如寿宁公主,能将头痛之疾治好就算万幸。失忆的怪症,谁也不敢断言能治好。

    裴皇后显然也知道宣和帝的心思,低声道:“有些事,忘了也好。只要能治好寿宁的头痛,让她如常人一般生活,就是大功一件。”

    程锦容点点头:“娘娘说的,我和提点大人心里都明白。公主殿下喝的药方,都是反复斟酌过的。以治病和调养为主。”

    裴皇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色惨然的寿宁公主脸上。

    寿宁公主这一昏睡,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裴皇后待了片刻,去起身离去。

    程锦容守在寿宁公主身侧。很快,杜提点也来了,为寿宁公主诊了一回脉,又思忖片刻,重新开了药方。

    ……

    永安侯重新入朝,其中少不得卫国公的功劳。

    永安侯明着不便去道谢,私下里给裴绣又添了两处田庄做嫁妆。永安侯府富贵多年,产业众多,裴绣的嫁妆也极其丰厚。比起当日二皇子妃出嫁,也不逊色。

    随着永安侯入朝,前来永安侯府添妆的女眷又多了起来。

    眼看着二皇子是失势了。不过,势头正盛的六皇子也是永安侯嫡亲的外甥。就冲着裴皇后和六皇子,裴家一时也倒不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见一斑。

    转眼间,十月二十六就到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是个好天气。

    卫国公府和永安侯府皆是京城顶尖勋贵世家,两家结亲,几乎大半个京城的官宦都忙着登门贺喜送礼。

    永安侯领着庶子裴珏招呼来客。

    女客这一边,便是永安侯夫人领着庶女们招呼了。

    裴家的族人亲眷,也都登了门。帮着招呼来客,人手倒是不少。不过,一个个眼神交错,都在传递同一个疑问。

    裴璋怎么还没回府?

    亲事习俗,男方宴席多在晚上。嫁女儿的这一方,最热闹的是正午。等到了下午,新郎官来迎亲,就新娘子迎娶走了。

    因此,前来女方道喜的,都是上午登门。

    眼看着就快到正午,喜宴已经快开始了。可裴璋却一直不见踪影。

    永安侯笑容如常,只有熟知他脾气的人,才能窥出他眼底的阴霾和愤怒。

第五百二十八章 闹剧(二)

    裴璋怎么还没回来?

    永安侯夫人满脸笑容地招呼女眷来客,目光却频频飘向门口。

    贴身大丫鬟白薇悄步走了过来,在永安侯夫人耳边低语两句。永安侯夫人笑容未减,右手骤然用力攥紧。

    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在掌心处留下指印,一阵阵刺痛。

    阿彰,你明明答应过要回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身影?

    喜宴就快开始了,你这个做兄长的一直不露面。你让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你让你父亲和母亲的颜面往何处放?

    难道,你真的要将偌大的侯府基业拱手让人?

    为了一个程锦容,你真的要和裴家决裂吗?

    前来道贺的晋宁侯夫人,似随口笑着问了一句:“可是裴公子回来了?”

    晋宁侯是大皇子嫡亲的舅舅,和永安侯的政治立场截然不同。两家面和心不和,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

    晋宁侯夫人有意当着众女眷的面问出这么一句,摆明了是要让永安侯夫人难堪。

    永安侯夫人心中大恨,面上笑吟吟地应道:“想来阿彰是在宫中当值,一时赶不及。儿大不由娘,我们不提这混账小子了。”

    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

    晋宁侯夫人心中哂然一笑,也未再多言。

    到底是裴家嫁女的大喜日子,偶尔一句刺心之言不算什么,再说下去,只怕永安侯夫人要恼羞成怒了。

    正午喜宴,裴璋一直没露面。

    永安侯夫人心急如焚,一口银牙不知咬了几回。

    永安侯城府颇深,心里再恼怒也未显露。他一直领着庶子裴钰在喜宴上敬酒,一副抬举庶子的架势。

    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或好笑或感慨或唏嘘。

    裴家靠着裴皇后风光十余年。这两年,却呈颓败之势。个中内情,外人当然不清楚。不过,只看永安侯这副做派,再想想一直不肯回裴府连亲妹妹出嫁也没回家的裴璋,裴家也好不了啊!

    ……

    待到午后,卫国公府迎亲的人来了。

    江尧今日穿着大红喜服,满面喜色,也是个英俊倜傥的少年郎。陪着一同迎亲的几个好友,也是满脸笑意。

    叶凌云在宫中当差一年多,身上的轻浮油滑之气尽去。郑清淮今日穿着宝蓝色锦袍,看着人模狗样。朱启珏一张脸孔白皙俊秀,比女子还要秀气。不过,他如今是大楚未来的驸马,无人敢当面取笑他。

    贺祈也换下了惯常喜爱的黑衣,今日特意穿了石青色锦袍,玉冠束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端的是俊美无双。

    除了他们几个,今日一同来迎亲的,还有两位新科进士。

    江尧自小习武,不喜读书,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勉强能应付个催妆诗而已。什么作对猜谜咬文嚼字之类的,统统抓瞎。

    好在裴家也没故意刁难,裴钰领着两个庶出的弟弟,还有几个同族的少年,拦在院门口,小小刁难为难一番,就给新郎官开了门。

    成亲是一辈子的喜事。江尧今日也确实是高高兴兴地来迎亲。

    没曾想,在向岳父岳母道别时,出了些岔子。

    新嫁娘裴五小姐,跪别父母时,泪水涟涟,哭得不能自已。

    这可就尴尬了!

    新娘子舍不得娘家,掉几滴眼泪可以理解。哪有哭成这样的?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众人,她根本不想嫁给江尧吗?

    在一旁观礼的众人,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了过来。

    江尧心里窝囊又憋屈。他也是被长辈们娇宠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永安侯心里也是火气蹭蹭。长子忤逆不孝,这个嫡出的女儿,也不是省心的主儿。出嫁的大喜日子,嚎什么丧!这副模样去卫国公府,不像结亲,是去结仇还差不多。

    永安侯夫人却红了眼眶。女儿这是心里委屈,才借着此时哭出声来。以后女儿出嫁,儿子也不回府,她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悲从中来的永安侯夫人,也落泪纷纷。

    永安侯用尽自制力,才硬撑着没当场翻脸怒骂妻女。

    两个喜娘见势不妙,半扶半拉着新娘子站了起来,大声说了一番喜话。意图将这尴尬的一幕糊弄过去。

    不想嫁就别嫁了!

    江尧深吸一口气,正要张口,胳膊忽地被握住了。

    江尧一转头,就见贺祈正不动声色地冲他使眼色。

    真的闹腾开来,可就彻底成笑话了。先忍一忍吧!

    江尧将口中的苦意和不甘咽下,笑着拱手,冲众人作别。他的手用力握着喜带,手背青筋毕露。

    朱启珏和叶凌云郑清淮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一同为好友叹气。

    奈何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今日是成亲的大喜日子,绝无可能半途终止的可能。他们都是任性妄为的勋贵子弟,平日再爱闹腾,却也有自己的底线。

    他们都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平日闹腾闯些小祸都无妨。事关家族体面颜面,却不能胡乱闹腾。

    ……

    总算熬到新娘上花轿这一刻了。

    喜娘们扶着新娘子上了花轿。厚厚的轿帘一放下,隔绝了众人看好戏的眼神,震天响的炮竹声,也遮掩住了裴五小姐的哭泣声。

    江尧深深呼出一口闷气,骑上骏马。

    按着成亲俗礼,新娘的兄弟会骑马送轿,一路送到男方家中。原本这个送轿的人选,非裴璋莫属。

    永安侯口中不说,心里早已打算过,只要裴璋回府,就令裴璋送嫁,父子也算和解了。没曾想,裴璋一直不露面。永安侯忍住恼怒,吩咐裴钰送嫁。

    这半日被永安侯领着敬酒,被众人省视打量,裴钰早已心慌胆怯了。现在硬着头皮出来送嫁。

    十五岁的裴钰,也是个聪慧英俊的少年郎。不过,到底是庶出,底气不足,历练也不多,显得有几分拘谨局促。

    裴钰往贺祈等人身边一站,立刻就被比得黯然无光。还得强撑着侯府公子的气度,彬彬有礼地和众人寒暄说话。

    就在此时,忽有马蹄声传进众人耳中。

    贺祈耳力敏锐,第一个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

    裴璋!

第五百二十九章 送嫁(一)

    裴璋今日穿的是朱红色锦袍,骑的是枣红色的骏马。俊脸上竟还有一丝浅笑,看来风度翩然。

    裴钰下意识地看了自己身上的朱红色锦袍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枣红色的骏马,心里由衷地感到高兴。

    大哥终于回来送嫁了!

    太好了!

    反正,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裴钰是满心欢喜地迎上前,亲热地喊了一声:“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五姐还没走,正好赶上送嫁。”

    裴璋嗯了一声,翻身下马,目光掠过裴钰的脸孔:“有我送嫁便可,你回府吧!”

    裴钰爽快地应下,走到喜轿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和众人笑着道别,迈步回府。

    众人:“……”

    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这位裴家庶子,也是个妙人。

    裴璋更是个狠人。就连今日也没踏进裴家半步,直接骑马来了府外,为亲妹妹送嫁。找遍京城,也没第二个。

    裴璋神色自若地上前,冲江尧笑道:“妹夫不会怪我来迟了吧!”

    江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笑道:“花轿还没抬起来,大舅兄赶来送嫁正好。”

    裴璋欣然一笑:“没耽搁了吉时就好。”

    贺祈身为迎亲使,当然不让,吩咐一声,花轿立刻被抬起。

    抬轿的轿夫们也是卫国公府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兵。一个个身高体壮,面容英俊,丝毫不弱于当日贺祈成亲的阵仗。

    花轿抬得十分平稳。

    坐在花轿里顶着盖头的新娘裴五小姐,哭声渐渐停了。

    因为她听到了兄长熟悉的声音:“妹妹,出嫁大喜的日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回。你掉几滴眼泪也就是了,别再哭了。不然,到了夫家拜堂后掀盖头时,你打算顶着一张哭花的脸,被众人取笑吗?”

    裴绣:“……”

    大哥,你说的已经迟了。

    我脸上的妆容已经哭花了怎么办!

    裴绣扁扁嘴,又想哭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落新郎的颜面。只是,她心里憋了几个月的闷气,在跪别亲爹亲娘的那一刻,泪水不知怎么就涌了出来,想停也停不住啊!

    ……

    永安侯府的宾客还没散。

    永安侯强打起精神,和众人说话。然后,就见庶子裴钰一脸喜悦地迈步进来了。没等永安侯沉下脸诘问,裴钰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父亲,大哥回来了。”

    永安侯反射性地冷笑一声,目中没有半丝喜悦,沉声道:“他人在何处?”

    裴钰笑道:“他特意回来为五姐送嫁,已随迎亲的人一同走了。我就回来了。”

    永安侯:“……”

    这个孽障!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为裴绣送嫁,却不踏进永安侯府半步。这是明晃晃地宣示众人,父子反目,绝无和好的可能。

    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前世的仇家!

    永安侯便是城府再深,也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

    裴钰见父亲面色倏忽阴沉,心里突突一跳,到了嘴边的话不敢再说了。

    一旁的宾客们互相使了个眼色,咳嗽一声,起身告辞。

    永安侯将心头的万丈怒火压下,站起身来送客出府。

    另一厢,永安侯夫人也得了消息。知道裴璋还是回来了。只是,没踏进裴家半步,直接骑马到了永安侯府门外送嫁。

    永安侯夫人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狠狠哭一场。

    这一场喜事,简直是一场闹剧。永安侯府闹了这么大的笑话,不知要被多少人暗中取笑奚落。

    前来贺喜的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裴家的族人都没走,晚上还有一顿热闹的喜酒。

    永安侯夫人已经没心情再操持了,将琐事托付给了族中交好又有声望的女眷,然后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关起门来哭了一场。

    直哭得妆容花了,眼睛也肿了。

    咚地一声!

    门被用力一脚踹开。

    永安侯夫人不必抬头看,也知道踹门的人谁:“侯爷来找妾身做什么?要打要骂,都请随意。”

    “不过,侯爷别忘了,两日后,女儿和新姑爷要回门。我总得见人。要是一头一脸的伤,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止我这个永安侯夫人一个人。”

    含怒而来的永安侯被生生噎住,万丈怒火在胸膛里涌动,目中蹭蹭地冒火星。

    永安侯夫人一派豁出去的架势,抬起红肿不堪的眼和永安侯对视:“当日你撵阿彰出府,张口要父子决裂。阿彰现在果真不回来了,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你有什么可气可怒的?”

    永安侯面色铁青,冷笑连连:“你说得没错!我裴钦不缺儿子!他不认我这个亲爹,我也不稀罕!”

    永安侯夫人也不像以前那样动辄哭喊为儿子求情了,飘忽地一笑:“你不稀罕,我这个亲娘总是稀罕的。你不认儿子,我要认。”

    永安侯正在气头上,并未细细品味永安侯夫人说的话。闻言冷哼一声:“你想认,我不拦着你!便是想搬出府,和裴璋同住也无妨!”

    永安侯夫人没有出声。

    永安侯也没放在心上,怒骂一通,便阴沉着脸离去。

    永安侯夫人怔怔了许久,又哭了一场。哭得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心里那个摇摆不定的模糊念头,却越来越清晰坚定。

    ……

    天色渐暗。

    卫国公府里张灯结彩,到处悬挂着红色的灯笼,门窗上贴着大红喜字。就连下人们都穿着红色的衣裳,人人脸上一团笑意,看着别提多喜气了。

    新嫁娘过门后,已拜了堂,被送进了洞房里。

    裴绣端坐在床榻边,双手绞在一起,紧张得微微发颤。

    完了!她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见人?要是掀了盖头,被众人都瞧在眼底,她以后在夫家也没脸面见人了。

    她真不该一时纵情,哭花了脸。

    一众少年郎鼓噪着要新郎官揭开新嫁娘的盖头:“江六!快揭盖头!”

    “让我们都瞧瞧如花似玉的新娘子!”

    “对对对!快些揭盖头!”

    盖头下的裴绣,急得又快哭出来了。

    江尧的目光掠过新娘子拧成了麻花的手指,心里暗叹一声,面上不露半分,笑着说道:“去去去!都喝酒去!待会儿我自己回屋,揭了盖头一个人看。”

第五百三十章 送嫁(二)

    闹洞房的众少年不知就里,一同哄笑起来。

    “这新媳妇才过门,江六就护上了。”

    “可不是么?也不知是谁,之前一提成亲满不在乎。媳妇一娶进门,就成心头宝了。”

    “不行,我们不见到新娘子,绝不走!”

    洞房是越闹腾越喜庆。因此,众少年闹腾,根本没人拦着。就连卫国公府的喜娘也笑吟吟地站在一旁。

    反正,待会儿揭了盖头,要丢人也是新娘子丢人。

    永安侯府请来的喜娘无法淡定了,冲着众人陪笑:“新姑爷说得没错。大家伙儿还是先去喝喜酒吧!喝完喜酒填饱了肚子,再来看新娘子不是更好?”

    怎么也得再补个妆吧!

    众人还待再闹腾,贺祈咳嗽一声,张口说话了:“江六舍不得让我们看新娘子,也太不讲义气了。走,我们一同和江六去喝酒。今晚灌醉他,让他没力气洞房。”

    众少年哄笑起来,簇拥着江尧出去了。

    洞房里终于清静下来。

    喜娘和陪嫁丫鬟一同松了口气。

    裴绣一直发颤的手,终于平稳,也不拧着了。急促小声地说道:“快些替我净面梳洗,重新梳妆。”

    喜娘应了一声,小心地将盖头揭开,轻轻搭在凤冠上。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裴绣之前哭得太厉害,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一抹一抹,眼睛也有些肿了。得亏刚才没揭盖头,不然,真成笑话了。

    裴绣见喜娘吃惊的模样,心里情急又后悔懊恼,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喜娘定定神,忙笑着应了一声,开始忙活。

    卫国公府的喜娘,看着新娘子狼狈不堪的妆容,不由得暗暗撇嘴。

    出嫁哭一哭无妨,没见过哭成这样的。亏得夫家人现在都没在,不然,看到新娘子这副模样,心里岂能痛快。

    ……

    卫国公是大楚肱骨重臣,深得宣和帝器重信任。在朝中经营多年,声望颇浓。今日登门道喜吃酒席的,除了武将,还有许多文臣。

    江氏族人共有两千余人,没出五服的,今日都来了。

    府中喜宴开了近百席,别提多热闹了。

    唯一可惜的是,二皇子妃江氏依旧被困在皇子府里。前些日子令人送来了重礼,今日却未能登门喝一杯喜酒。

    卫国公世子夫人一边在酒席上应酬众贵妇女眷,偶尔想到女儿江敏,心里的喜意顿时被冲了一半。

    二皇子动手打了二皇子妃一事,秘而不宣,知道的不多。不过,卫国公世子夫人早就得了消息。背地里哭了好几回,暗中花了许多银子,请人送了信进二皇子府。也送了最好的伤药去。

    一想到在二皇子府受苦的女儿,卫国公世子夫人便满心酸涩难言。连喝进口中的喜酒也有了几分涩意。

    儿子江尧的亲事,也没那么顺心。

    永安侯此人急功近利,最是势利。儿子多了这么一个岳父,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

    刚进门的儿媳裴绣,也不是个省心讨喜的。刁蛮任性,口无遮拦。曾数次在闺中好友面前抱怨这门亲事,

    真是个傻瓜!也不想想,这等话岂能瞒得住?等传入她耳中时,她被气得胸口疼了几天。奈何亲事早就定下,也不能为了些许口角就退亲。

    现在儿媳过了门,以后好好调教便是。

    一个丫鬟悄步过来,在卫国公世子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卫国公世子夫人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皱,很快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继续和同席的女眷们说话吃酒。心里却被气得够呛。

    好一个裴绣!

    是你亲爹上赶着定下婚期,裴家也沾了江家不少光。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大喜的日子,哭花了脸,害得我儿子在岳家丢脸。在洞房里,连盖头都没揭!

    等过了今日,看我怎么收拾你!

    ……

    按着京城风俗,送嫁的大舅兄要在妹夫家喝几杯酒再离席。

    裴璋和江尧同为御前侍卫,同在宫中当差,平日来往不多,却也熟悉。今日陡然换了个身份,江尧心里总有些别扭。

    裴璋倒是挥洒自如,在众人的笑声中喝了三杯水酒。

    然后,裴璋正色对江尧说道:“我妹妹自小娇惯任性了些。她如今嫁你为妻,做了江家妇,就该守着夫家的规矩。你是她的夫婿,以后好好调教管束她,不必有什么顾虑。”

    “如果她桀骜不驯,或是生出口舌是非,你告诉我,我亲自来说她。”

    江尧:“……”

    大舅兄这么通情达理的吗?

    众人听在耳中,也是一阵诧异,不由得面面相觑。

    见过大舅兄放狠话的,见过大舅兄威逼妹夫给妹夫下马威的,像裴璋这样说话的,实在少见。

    贺祈深深看了裴璋一眼。

    永安侯府危机不在眼前,而在日后。知悉内情的裴璋,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这么说,是要将裴绣的性命安危都托付给江家了。

    江尧定定心神,张口笑道:“大舅兄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前提是,裴五小姐别太作。

    裴璋显然听出了妹夫的话中之意,了然地笑了一笑:“我妹妹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她是刁蛮了些,不过,胆子并不大。必要时候,你装着冷脸吓一吓她就行了。”

    说完,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江尧也同样爽快,喝了杯中酒。可惜喝得太猛,被呛得连连咳嗽,不但没有应有的帅气和洒脱,还显得特别可笑。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声不绝于耳。

    江尧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啊,涨红了一张脸。

    裴璋也觉好笑,温声道:“你喝慢一些,别呛着了。还有,今晚是你们的新婚之夜,你也别喝太多了。”

    江尧忍不住看了贺祈一眼。

    贺三,我们两个多年交情。可现在,我不得不说一句,我这个大舅兄为人真是不错啊!你到底是怎么从他手中抢走的程锦容?

    多年好友,默契十足。贺祈不费什么力气,就从江尧的目光中解读出了他的心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脆弱的禁不住考验的友情!

第五百三十一章 牵扯

    裴璋喝了几杯水酒后,张口辞别,在众人的目光下离开。

    夜风飒飒,似将身后的闲言低语一并传入他的耳中。

    “这个裴璋,真是心狠无情。说不会永安侯府,就真的不回。今日是裴五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听闻他也没踏进裴家半步。”

    “今日永安侯府真是丢足了人。”

    “可不是么?百善孝为先。永安侯纵有诸多不是,到底是他亲爹。他对自己的亲爹尚且这般心肠冷硬,这等人,委实不能深交。”

    ……裴璋恍若未闻,骑上自己的骏马,在夜风中策马离去。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日起,他就已料到自己会遇到的困境。

    大楚以孝治国,外人不知裴家隐秘内情,能看到的便是他这个不孝子忤逆亲爹,父子反目决裂,做父亲的丢人,做儿子的也没好哪儿去。他所到之处,总有人指指点点,私下非议不在少数。

    他是天子亲信,众人也最多闲话几句,当着他的面,倒是无人敢说什么难听话。

    只是,昔日和他交好的勋贵公子们,不着痕迹地和他疏远了距离。因为众人都觉得一个会和亲爹反目的人,品性总有些问题。

    一开始他曾为此阴郁难受。时日久了,他渐渐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了。

    略显冷清的孤寂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小半个时辰后,裴璋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处宅院,地段委实不错。离宫城不远,也颇为宽敞幽静。他一个人根本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内宅后院里的空屋都被锁上,只留下他的衣食起居之处和书房。

    离的老远,就见匾额下悬挂着的风灯被夜风吹拂得动摇西晃。

    裴璋冰凉的心里掠起一丝暖意。

    这是他的容身之处,也是他一个人的家。

    马蹄声踏破夜色的宁静,门房管事忙不迭开门迎上前,张口便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夫人已经等了公子许久了。”

    裴璋一惊,脱口而出道:“什么夫人?”

    门房管事陪笑道:“公子说笑了。自然是公子的亲娘,永安侯夫人。”

    裴璋:“……”

    母亲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离开裴家大半年,永安侯夫人时常打发人送些衣食来。他没有推拒,默默收下了。永安侯夫人还时常打发人来送信,或是传话。母子两人没见面,消息却未断过。

    永安侯夫人亲自前来,却是第一回。

    更何况,这是裴绣出嫁的大喜日子。永安侯府里还有许多亲眷族人。永安侯夫人身为宗妇,不在府中操持琐事应酬宾客,怎么跑到他这儿来了?

    ……

    短短刹那间,裴璋心里掠过种种念头,面上很快恢复镇定冷静。

    他迈步进府,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永安侯夫人果然在院子里。不但她在,还有白薇等几个贴身丫鬟,也都一并随永安侯夫人来了。更令人惊诧的是,地上还放了些箱笼。

    裴璋一露面,丫鬟们立刻退了出去。

    “阿彰!”永安侯夫人快步上前,猛地抱住裴璋,哀戚地哭了起来:“阿彰,娘以后也随你住在这儿,我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我再也不回去了。”

    “你父亲此人,我算是看清楚看明白了。在他心里,妻子儿女都不重要,唯有权势地位荣华富贵最要紧。我们母子三个加在一起,也不及二皇子一个人的分量。”

    “这大半年来,你不在府中。我每日要打理府中琐事,还时常受他的叱责怒骂,受尽闲气。裴家出了这么多事,本该关起门来躲羞。可他却让我出府走动,我不知看了多少冷眼听了多少讥讽的话。”

    “兄长还没成亲,妹妹就已出嫁。这等事,也只有你父亲做得出来了。还是裴家主动提的婚期。”

    “他为了重回朝堂,根本不顾阿绣的体面。我略为阿绣说几句,就要遭来一顿怒骂。他还数次动手打过我。”

    “我现在也想开了。他愿意抬举庶子,我也不管了。裴家内宅后院,他给哪个妾室打理都随他。现在阿绣也出嫁了,做了江家妇。我也没什么牵挂不舍了。以后,娘和你住在一起。我们母子两人一同过日子。”

    永安侯夫人一边抽噎一边诉说,汹涌的泪水很快湿透了裴璋的衣襟。

    裴璋目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半晌,才伸出手,轻拍永安侯夫人的后背:“母亲心里憋闷不痛快,想哭就哭吧!”

    永安侯夫人久不见儿子的面,此时听到久违的温声低语,既心酸又欢喜,果然畅快地哭了一场。

    待永安侯夫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裴璋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坐下细说。”

    永安侯夫人用帕子擦了红肿的眼,一脸坚决:“就是我刚才说的这些。我想好了,以后,我就在这儿住下,不回侯府了。”

    亲娘要来,做儿子的总没有撵出去的道理。

    裴璋有些头痛,更多的是无奈:“母亲,这是平国公太夫人送的宅子。我住着也就罢了,你一同住下,怕是不太合适。”

    他离开裴家,永安侯再愤怒也不会主动来见他。

    可永安侯夫人一留下,岂不是给了永安侯借口,正大光明地找上门来?

    他根本不想见永安侯,也不想再和裴家有牵扯。

    永安侯夫人红着眼说道:“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你养你。你如今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要亲爹,难道亲娘也不要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来了就不走了。”

    “你有能耐有本事,就亲自撵我出去。”

    裴璋:“……”

    裴璋愈发头痛了。

    永安侯夫人又哭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就如一张细密的网,一点点将裴璋收拢其中,他有再多的力量也无法挣脱。

    裴璋自嘲地苦笑一声:“罢了,母亲想留就留下吧!”

    是他太天真,也将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他姓裴,身上流着父母的血液。生恩养育之恩加起来,如一座山,沉甸甸的悬在他的头上。他怎么可能完全摆脱裴家,重新做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怨偶

    永安侯夫人假装没看到裴璋脸上的不情愿,没听出裴璋语气中的无奈,迅速擦了

    眼泪:“我这就让人收拾屋子。”

    裴璋道:“这么晚了,先安置歇下,明日再收拾也不迟。我去书房睡。”

    永安侯夫人半点不敢拂逆儿子的意思,连连点头应是。

    裴璋不是铁石心肠,看到亲娘这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何能不心软?

    “母亲暂且安顿住下,”裴璋缓声道:“不过,后日是妹妹回门的日子。母亲难道不回府?”

    永安侯夫人显然根本没想到这些,闻言一怔。

    裴璋深幽的黑眸定定地看着永安侯夫人,缓缓说了下去:“母亲想在这儿住多久都行。不过,以我看来,母亲小住一段时日,就会想回去了。”

    “母亲先别急着辩驳,试着想想,离开侯府,母亲就是一个普通内宅妇人。没有酒宴请帖,没什么应酬来往。母亲真的甘心过这样的生活吗?”

    一句“我当然甘心”就这么梗在喉咙里。

    永安侯夫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口。

    裴璋没有再多说什么,温声叮嘱永安侯夫人早些歇下。

    永安侯夫人下意识地拉住裴璋的衣袖:“阿彰,我们母子久未见面了。我想和你好好说会儿话。”

    裴璋淡淡道:“和父亲相关的,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永安侯夫人:“……”

    母子两人沉默着对视许久。

    裴璋到底还是走了。

    永安侯夫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茫然。

    为什么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原以为,她抛下侯府来找儿子,儿子一定会喜不自胜,高高兴兴地让她住下。母子两人抱头痛哭,彼此倾诉,然后恢复往日的亲密无间……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和她离了心?

    她还能拢得回来吗?

    ……

    永安侯府。

    酒宴散了,永安侯领着几个庶子,送族人们离去。

    女眷那一边就尴尬了。永安侯夫人一直未曾露面,不知是哪一个亲眷族人私下传言,说永安侯夫人在酒宴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就离府而去。到底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万幸晚上的酒宴都是亲眷族人,众人私下嘀咕几句,也就住了嘴。

    酒宴结束,众人颇有默契,没人问及永安侯夫人。各自离去。

    永安侯强撑着的笑容,在众人都离去后,彻底消失无踪。眼底的寒意令人心惊:“去将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叫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裴钰看在眼里,一阵敬畏惧怕,低着头不敢吭声。

    片刻后,五十多岁的李嬷嬷来了,哆嗦着跪下磕头:“老奴见过侯爷。”

    永安侯声音如寒潭:“夫人去了何处?”

    李嬷嬷不敢抬头:“夫人领着白薇她们几个,匆匆收拾了些衣物出府。应该是去大公子那里了。”

    永安侯不怒反笑:“好,好的很。”

    李嬷嬷心里直冒寒气,压根不该抬头打量永安侯此时的面色。

    倒是裴钰,强忍着惊惧,抬头说道:“请父亲息怒。母亲定是惦记大哥,这才去大哥那里了。后日是五姐和新姑爷回门之日。母亲最疼惜五姐,绝不会让五姐丢这个人。最多后日一起,母亲一定会回来。”

    永安侯冷笑连连:“她回不回都无妨!想和那个孽子住在一处,我就成全了她……”

    裴钰心知不妙,扑通一声跪下:“父亲请息怒。今天是五姐出嫁的大喜日子,请父亲看在五姐的份上,暂息怒气。”

    “母亲是正经的朝廷诰命夫人,执掌侯府中馈多年。父亲若是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不妥的话,一旦传出去,裴家又要置身风口浪尖,被人取笑了。”

    永安侯满腔的怒火,生生被堵回了一半。

    永安侯冷冷地瞪了裴钰一眼:“照你看来,应该如何?”

    裴钰假装没听出永安侯口中的讥讽和不满,恭声应道:“儿子驽钝,只想出了一个笨办法。母亲既是去了大哥那里,不如就顺水推舟,对外宣称母亲思念大哥,所以去大哥的住处小住一段时日。”

    “如此一来,那些背后嚼舌之人,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母亲住几日,闷气发散了,自然就会回府了。”

    永安侯继续冷笑:“往日倒没看出,你这般孝顺嫡母。”

    裴钰的生母是永安侯的妾室。在几年前就病逝了。永安侯夫人不是什么良善温柔的嫡母,不过,衣食用度也没苛待过庶子。最多就是心气不顺时冷言冷语罢了。

    裴钰对嫡母不算亲近,也没什么怨恨,低声应道:“父亲不便出面,儿子明日出府,去请母亲回府。”

    永安侯面色变了又变,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没大发雷霆,也没出言阻止,这已经是永安侯让步默许了。

    裴钰深深松了口气。等见了大哥,他一定要劝大哥早点回来。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再多的怨气,也该散得差不多了。

    父亲处处抬举他,一副要培养他做世子的架势。他可实在是吃不消了啊!

    ……

    卫国公府的酒宴,直至子时才散。

    江尧这个新郎官,被一堆损友灌得醉醺醺的,酒气逼人。连站都站不稳,只会傻笑。

    朱启珏总算有些许良心,意思意思地为江尧担忧了一回:“醉成这样,还能洞房吗?”

    叶凌云和郑清淮一同促狭地笑了起来。

    贺祈瞥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还有脸笑。说好了要替江六挡酒,到后来就你们俩蹦跶得最厉害!”

    叶凌云翻了个白眼:“亏你有脸说我。一仰头就是一碗酒的人可不是我。”

    郑清淮也翻个白眼:“说的没错。分明就是你灌酒灌得最凶!”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贺祈伸出手指轻抚下巴,若有所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呸!

    众人哄笑得更厉害了。

    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新郎官江尧,心里倒是惦记着要洞房的事,口齿不清地嚷道:“快些扶我回去。”

    众人笑喷。

    一炷香后,江尧被抬着进了新房。

第五百三十三章 别扭(一)

    重新梳妆过的裴绣,端庄地坐在床榻边。

    身为名门闺秀,端坐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也算是出类拔萃了。裴绣心里暗暗为自己骄傲,逼着自己忽略全身的僵硬和酸痛。

    新房的门被推开,嘈杂的脚步声和喧闹声响起。

    然后,一阵浓烈的酒气袭来。

    裴绣饥肠辘辘一整日,又饿又累。被酒气这么一醺,胃里顿时阵阵反胃作呕。

    再然后,喜秆挑了她的盖头。因为新郎官醉得厉害,手中的喜秆没拿稳,戳中了裴绣的额头。

    裴绣额头一阵疼痛,心头火气。碍着一堆人在,不能冲新婚夫婿叫嚷,心里的委屈却不停上涌。

    更可气的是,她特意重新梳妆过,想让新婚夫婿一眼惊艳。可江尧挑了盖头后,就胃中翻腾,吐了起来。

    一堆看热闹的少年郎都嫌腌臜,很快都走了。

    丫鬟们急忙上前,收拾残局。又特意燃了香,将熏人的酸臭酒气盖过去。

    江尧吐过之后,稍稍好受了一些。不过,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眼前天旋地转。他索性躺到床榻上,不到片刻,就睡着了。

    裴绣:“……”

    裴绣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她这是嫁了个什么混账!

    一旁卫国公府的喜娘,似有些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轻声提醒:“今日是六少奶奶过门的大喜日子,六少奶奶应该欢喜才是。可不能这般落泪了。要是传进世子夫人耳中,怕是心里不喜。”

    裴绣被娇惯成性,哪里听得进一个奴婢的话,一双红红的杏目瞪了过去:“多嘴!”

    那个喜娘只得住口。

    过了片刻,众丫鬟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上。新房里,就剩下满身酒气酣睡不醒的江尧,和满心委屈一脸忿忿坐在床榻边的裴绣。

    红烛缓缓燃烧,红色的蜡油慢慢流淌,在底座处堆积。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

    梆!梆!梆!

    三更了!

    江尧看来是不会醒了。

    裴绣连嫁衣也不脱了,只除掉了头上的凤冠等物,合衣闭目睡去。

    ……

    这一夜,江尧睡得香甜。

    裴绣却是难以成眠。一夜加起来只睡了一个时辰左右。隔日凌晨,睡足了一整夜的江尧总算醒了。

    一睁眼,发现枕畔有一张陌生的俏脸。

    江尧被吓了一跳,迅疾坐起身来,一句“你是谁”就要脱口而出。总算想起自己昨日成了亲,枕畔的俏丽少女正是自己的新婚妻子裴绣。

    江尧硬生生改了口:“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没能洞房花烛。”

    裴绣一夜没睡好,精神萎靡,头隐隐作痛。听到这等混账话,心里火气蹭蹭直涌。

    呸!谁想和你洞房了!

    裴绣绷着俏脸起身下榻,躲去屏风后更衣梳妆。从头至尾,也没和江尧说过半个字。

    江尧宿醉刚醒,头疼的很。他也是被家中长辈娇惯着长大的,从来只有别人哄他让他的份,他何曾对谁低过头?

    裴绣摆明了在怄气,江尧心里也不痛快,沉着脸去了净房沐浴更衣。

    待两人都收拾妥当了,再次碰面,彼此少不得打量几眼。

    裴绣生的容貌俏丽,是个小美人。江尧一眼见了,心里倒是满意,神色顿时和缓了许多:“随我一起去给长辈敬茶吧!”

    可惜,裴绣对江尧十分不满。

    从定亲那一日起,裴绣就对未婚夫婿处处不满意。当日御前侍卫大比,江尧一边比试一边哭鼻子抹眼泪,早已成了闺秀圈里的笑谈。甚至有人私下给江六公子取了绰号,叫“江六小姐”,意指泪水绵绵不绝比姑娘家还能哭。

    裴绣一想到这个“江六小姐”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心里就委屈不畅。

    奈何婚姻大事,她做不了主。还在父亲的安排下提前嫁进了江家,昨天的新婚之“喜”,也就别提了。历历数来,没有一桩顺心的。

    江尧主动张口示好,裴绣也没领情,将头一转,竟是看都不肯看江尧。

    江尧忍着气恼,伸手去拉裴绣的衣袖。

    裴绣以为他要来拉自己的手,一惊之下,连退三步,目中满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江尧又气又觉好笑:“我领着你去给长辈敬茶。我们刚成亲,表现得亲热些,也能令长辈们心中欢喜。”

    也能少刁难你一些。

    裴绣硬邦邦地应道:“不用了!”

    江尧:“……”

    江尧被噎得一肚子火气,板着脸缩回手,率先迈步。

    裴绣抿着嘴角,跟在江尧身后,落后了五六步。

    刚新婚的小夫妻,不说蜜里调油,也没这样生疏的。这让夫家人看了,也实在不成样子。

    裴绣的陪嫁丫鬟朝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悄悄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衣袖。以目光暗示裴绣走得快一些,至少表现得和新婚夫婿亲近一点。

    没曾想,裴绣半点不理,甚至走得更慢了些。

    朝颜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完了!就这么一副模样,谁能看不出来?

    ……

    朝颜的忧心很快就成了现实。

    江尧先迈步进了内堂,隔了一会儿,新过门的六少奶奶裴绣,才慢腾腾地迈步而入。脸上没有喜意,也没什么娇羞,就这么木着一张脸。

    卫国公世子夫人看一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哪里有新妇进门的喜气!

    这是儿媳吗?是来讨债的债主吧!

    卫国公夫人见儿媳面露不快,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示意她收敛几分。

    卫国公世子夫人压下心里的不快,笑着说道:“六郎,快些领着你的媳妇给长辈们敬茶。”

    江尧张口应下。转头看了裴绣一眼。

    裴绣总算没作到家,乖乖上前,跪下敬茶。毕竟是侯府千金,学过几年礼仪,敬茶时中规中矩,没出什么岔子。

    卫国公夫妇很快接了孙媳妇的茶。

    不过,到了卫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婆婆这一关,就没那么好过了。

    卫国公世子夫人第一杯茶根本没接,张口嫌凉了。重新泡了杯热茶,又嫌太烫了。裴绣就这么跪着举着茶杯,等着茶水晾温。

    这一跪就是一炷香时辰,裴绣的胳膊又酸又痛。

    ……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别扭(二)

    此时,永安侯夫人正闲着发愣。

    永安侯府里琐事繁多,内宅诸事都要由她打理。每日这个时辰,她都会坐在内堂里,府中所有管事前来禀事,需要支用银子的,也得一一禀明,她发了对牌,管事们去账房那儿才能拿到银子。

    府中每日采买,百余丫鬟小厮的月银,侍妾和庶子庶女们的衣食用度,另有人情走动来往,族人们登门打秋风,或是有求于侯府……哪一样都得她这个当家主母操心。

    便是府中几百亲兵的月银用度,她也得过问操心。

    可今日,她坐在宽敞整洁的内堂里,竟无事可做。

    这么大的宅子,主子只有裴璋一个。而且,裴璋每日进宫当差,回府也就沐浴休息而已。宅子里的下人也都是被调教妥当的老人,没什么可指责挑剔的。

    裴璋天没亮就走了。

    永安侯夫人起身后,吃了早饭,进内堂召两个老仆问了几句,就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个多时辰。清闲得令人发慌。

    白薇见永安侯夫人兴致不高,轻声道:“夫人若闲着无事,不如去园子里四处转一转,消遣解闷。”

    也好。

    永安侯夫人略一点头,起身出了内堂。不必她张口吩咐,身后的几个丫鬟便迈步跟了上去。

    这处宅子,当然远不及永安侯府。三进的宅子,在永安侯夫人看来,不过是堪堪能住而已。因之前多年无人居住,园子也未精心打理过。

    裴璋无暇也无心过问园子,住进来之后也未管过。永安侯夫人转一圈,便拧起了眉头。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快步而来,低声禀报:“启禀夫人,二公子来了。”

    丫鬟口中的二公子,自然是裴钰。

    永安侯夫人倏忽沉了脸:“他来做什么。”

    便是请她回府,也该是永安侯亲自来。

    白薇轻声劝道:“夫人先别恼。二公子既是来了,夫人不妨先见上一见,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永安侯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到底还是见了裴钰。

    裴钰对嫡母倒是十分恭敬,拱手抱拳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永安侯夫人瞥了裴钰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不在府中伺候你父亲,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裴钰早习惯了嫡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恭声道:“父亲今日上朝去了。儿子奉父亲之命,请母亲回府。”

    永安侯夫人冷笑一声:“你父亲巴不得我永远别回去了,怎么会让你前来。是你自作主张吧!”

    “母亲误会了。”裴钰陪笑道:“父亲不张口,儿子怎么敢擅做主张。”

    这倒也是。

    永安侯夫人心里一动,神色略略缓和了几分。

    裴钰又道:“母亲思念大哥,出府来和大哥同住一段时日无妨。不过,明日是五姐新婚回门的日子,母亲若不在府中,于五姐颜面总不好看。传到卫国公府,说不定会生出慢待五姐之心。母亲素来最疼五姐,如何忍心?”

    “我今日奉父亲之命前来,就是请母亲回府。”

    这番话,句句都说中了永安侯夫人的心坎里。

    她再气恼,也舍不得和女儿置气。

    永安侯夫人略一思忖,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明日一早回去。”

    裴钰达成来意,松了口气,笑着应道:“好,明日一早,儿子亲自来接母亲回府。”然后,毕恭毕敬地告退离去。

    永安侯夫人看着裴钰的身影,目中闪过一丝怅然。

    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个庶子确实性情温顺行事妥帖。阿彰原本也是个听话孝顺的儿子,可就从程锦容离开裴家以后,阿彰也一日日变了模样。

    ……

    隔日一大早,裴钰便来接永安侯夫人回府。

    永安侯夫人也未再矫情,收拾穿戴整齐,便坐着马车回了永安侯府。女儿和新婚的姑爷一同回门,永安侯自然也在府中,族中没出五服的长辈也都来了。

    当着众人的面,夫妻两个没有争吵,很有默契地各自板着脸孔,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冷哼一声。坐下之后,夫妻两个也不说话。

    众人看在眼底,只做未见,说着寒暄客套话,倒也热闹。

    巳时初,裴绣和新婚夫婿江尧一同回来了。

    永安侯夫人目中总算有了笑意,迫不及待地打量裴绣。这一打量,永安侯夫人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新婚才三日,正该是小夫妻亲热黏糊的时候。应该满面喜色羞羞答答眉~来眼~去才是。可裴绣面上毫无喜色,和江尧几乎没有眼神交流。

    永安侯夫人心中掠过一连串的猜想,越想越觉不妙。好不容易熬到众人见礼结束,永安侯夫人立刻扯着女儿回房说“私房话”。

    “你和姑爷是怎么回事?这半日,你们两个几乎没说过话。还是公婆为难你了?”

    裴绣不吭声。

    知女莫若母。永安侯夫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用力掐住裴绣的胳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些说!”

    裴绣用力咬了咬嘴唇,眼眶悄然泛红:“母亲就别问了。反正我已经嫁到江家了,父亲也安然回了朝堂。以后我在江家过得好不好,都和裴家没什么关系。”

    永安侯夫人心疼又着急:“你这傻丫头,说的什么傻话。这才刚成亲,你就和姑爷闹别扭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绣堆积在心里的委屈,顿时化为泪珠,一串串往外滑落:“哪里是我和他闹别扭,是他不理我。”

    “我刚嫁进江家的门,婆婆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昨日敬茶,让我跪了许久,我就这么端着茶碗,胳膊又酸又痛。江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根本没有维护我的意思。”

    “还有昨日正午和晚上,众人坐在一起吃饭,我这个儿媳就得站在婆婆身后伺候碗筷。等大家伙儿都吃完了,饭菜都凉了。这不是故意折腾我么?”

    “我一气之下,便一口都没吃。”

    “江尧半点不心疼我,竟还说我这么做太不懂事了,是成心让婆婆脸面不好看。今早临来之前,我还和他吵了一架。”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冷战

    永安侯夫人听得头晕目眩,心里突突直跳,用力抓紧裴绣的手,咬牙低声问道:“你昨日正午和晚上都没吃饭?”

    裴绣扁着嘴点头:“饭菜凉了,还怎么入口。婆婆这般折腾我,我索性就不吃了。回屋子吃些点心果腹便是。”

    永安侯夫人伸出手指,用力地点了点裴绣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新过门的媳妇,在婆婆身边立规矩算什么。”

    “当年我嫁给你父亲,整整立了一年的规矩。每日晨昏定省,伺候碗筷,端茶送水,无事也得站在一旁候着。还不能露出半点委屈不满,得满面含笑高高兴兴地。不然,就是心存怨怼,做婆婆的岂能痛快?也让别人看了笑话。”

    “怪不得姑爷生气。换了谁不生气?我是你亲娘,也不能昧着良心护着你。”

    “今日回去之后,你就向姑爷低头服个软。以后好好伺候公婆,怎么也得做个表面功夫。不然,一进门就传出不孝的声名,以后你还怎么在江家立足,怎么出门见人?”

    裴绣:“……”

    满心希冀着能从亲娘这儿得到安慰支持鼓励的裴绣,被这一盆冰水生生地浇在头顶。从头凉到脚,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永安侯夫人连连叹气:“都怪我,往日太过惯着你了。这嫁人为媳妇的,和没出阁时怎么能相比。”

    “阿绣,你可别再犯傻了。不管如何,先哄着姑爷和你一条心才行。他向着你,你的日子才好过啊……!”

    永安侯一片慈母心肠,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

    裴绣红着眼,也不知到底听进了几句。

    永安侯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心里愈发着急,想了想,隐晦地低声问了几句闺房私语:“……姑爷肯不肯缠着你?”

    裴绣不吭声。

    她根本没有勇气告诉亲娘。成亲第三日了,夫妻两个同榻两晚,根本没圆房。成亲当日是因江尧喝醉酒。昨日晚上,两人心里都憋气,连话也没说几句。就各自背着睡下了。

    永安侯夫人从裴绣僵硬的脸庞中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惊愕:“阿绣,你们该不是还没圆房吧!”

    裴绣既羞又恼,将头扭到了一旁:“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永安侯夫人也恼了:“除了会撂脸色生气,别的什么都不懂。不圆房还叫什么夫妻!怪不得姑爷对你这般冷淡!”

    裴绣也顾不得羞耻难堪了,抽噎着道:“母亲一张口就怪我。这种事,难道也要我主动不成!”

    “那你怎么不想想,姑爷为什么不主动亲近你!”永安侯夫人一急之下,说的尽是些戳心窝的话:“你这般脾气,又不懂温柔哄人,整日闹气别扭。哪个男子喜欢这样的妻子?”

    裴绣霍地站了起来,红着眼哭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稀罕。母亲也别管了!我嫁到江家,以后好不好都是江家的儿媳。我过的如何,也不用你管!”

    不等永安侯夫人张口,就忿忿地走了出去。

    永安侯夫人急急追上前,扯住裴绣的衣袖。裴绣头也不回,用力抽回袖子,快步走了。

    永安侯夫人追了几步,没追上,颓然又心酸地长叹一声。

    这傻丫头!

    才刚成亲,就和姑爷闹别扭。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

    按着宫中规矩,御前侍卫成亲,有七日的婚假。

    过了几天,江尧回宫当差了。

    众人见了面,少不得要私下戏谑打趣几句。江尧挤出笑容应对,不过,眉眼间的阴郁瞒不过有心人。

    正午吃饭时,贺祈将江尧喊到一旁,低声问道:“江六,你刚娶媳妇过门,却不见半点喜色。是不是怄气闹别扭了?”

    江尧憋了几天,早已憋得一肚子闷气,对着知己好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长叹一声:“从成亲第一天就不痛快。这才七日,已经吵过三回了。”

    “母亲让她立规矩,她满心怨言,一脸不情愿。故意不吃午饭晚饭,回屋吃点心果腹。这不是摆明了心存怨怼,让我母亲颜面难看?”

    “我略说她几句,她就绷着脸,说我们江家不待见她这个新妇,有意折腾她。”

    “那一日回门,岳母特意喊我到一旁,向我陪不是。说她自小娇惯成性,请我多担待一二。我心里想着,我们以前半点不熟悉,既做了夫妻,得过一辈子,还是要好好相处。”

    “晚上,我就主动和她说话。结果,手刚碰到她肩头,她就用力推我。我的头撞到床榻上,疼得要命。”

    “你也知道我的,耐不住疼,一疼就会掉几滴眼泪。其实吧,我是英勇的七尺男儿……喂,我将这糗事都说给你听了,你再笑,我可就什么都不说了。”

    眼看着好友要恼羞成怒了,贺祈拼命忍住笑,用力咳嗽一声:“是我的错。我保证不笑了,你继续说。”

    江尧也是憋得狠了,这等丢人的事也不好和别人说,在贺祈面前吐一吐苦水:“我就掉了几滴眼泪,她就恼了,说我是爱哭的江六小姐。”

    江六小姐是京城闺秀们私下给江尧起的绰号。

    江尧从自己的媳妇口中听到这个绰号,当时脸都要气黑了。

    贺祈实在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我实在忍不住!”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贺祈,江尧用力翻了个白眼:“半点同情心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眼看好友真的动气了,贺祈迅疾忍住笑,正色说道:“你们两个在成亲前没见过面,对彼此的性情几乎一无所知。一成亲就做了夫妻,彼此不适应也是难免。总得有个慢慢熟悉适应彼此的过程。”

    江尧露出勉强被安慰的神情。

    然后,就听贺祈说了下去:“像我和阿容就不同了。当日我对阿容一见钟情,立誓非她不娶。阿容渐渐被我的真心打动。我们情意相投,两心相许,成亲后自是恩爱无比。”

    江尧:“……”

第五百三十六章 风向

    很快,朱启珏等人也知道了江尧新婚不睦一事。

    一个个轮番来安慰江尧。

    当然,以叶凌云和郑清淮的性子,委实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你媳妇自小娇惯着长大,现在嫁你为妻,她这是有意要试探你的底线。这等时候,你万万不能退让。否则,以后可就彻底夫纲不振了!”

    “说的没错。一定要趁着这时候将她彻底治服才行。来来来,我教你一招。你看看她身边哪一个丫鬟最貌美,你直接就将美貌丫鬟收房……”

    叶凌云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启珏踹了一脚:“尽出馊主意!江六,你别理这套胡言乱语。娶了媳妇,就要好好过日子。这样折腾,夫妻情分可就折腾没了。”

    江尧长叹一声,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叶凌云一边弯腰揉着被踢的腿,一边嘀咕:“我看,还是用我的主意试一试。又不是真得收房,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她,她心里一怕,态度自然就软和了。”

    贺祈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放厥词的叶凌云一眼:“你这番高论确实不错。不如,我让人写在纸上,送去周家,请周二小姐看一看如何?”

    叶凌云顿时被捏住了七寸,连连弯腰拱手陪笑:“我纯粹是胡言乱语,半点当不得真。江六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我一般计较。你媳妇已经娶进门了,我的亲事周家还没点头哪!”

    江尧终于被逗得笑了起来:“行了,不说这些闹心的事了。”很快扯开话题。

    其实,有些事他实在难以启齿,就是对着贺祈也说不出口。

    成亲好几天了,他和新婚妻子还没圆房。

    那一日过后,他心中有气,直接就去睡了书房。

    裴绣约莫是心里觉得格外委屈,这几日根本就不和她说话。他索性也不理她。别人新婚蜜里调油,到了他这儿,简直就是冷如冰霜。

    ……

    程锦容每隔五日回府一晚,和贺祈夫妻相聚。

    夫妻闲话时,贺祈将江尧新婚闹得满心不快的事说给程锦容听:“……江六也够憋屈的。他还以为自己瞒着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了。他成亲这么多天,连新婚妻子的手都没碰过。更别说圆房了。”

    程锦容想到刁蛮任性的裴绣,不由得一声轻叹:“娶了这样的媳妇,真是够江六受的了。”

    “裴绣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她从小就任性,也没什么心机城府。心里不痛快,就要露在脸上。江六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不会伏小做低哄人那一套。”

    “而且,这门亲事是永安侯和卫国公定下的。他们两人心里都不情愿。也难怪一成亲就闹成这样。”

    说到底,最后一条才是根本问题。

    两人毫无情意,且看不上彼此,还没成亲就心有隔阂。几乎陌生的两个人,骤然间就被捆到一起成了夫妻,矛盾重重是必然的。

    贺祈为好友惋惜:“江六虽然爱哭了些,其实本性不错。偏偏娶了这么一个能作能闹腾的媳妇。”

    程锦容沉默片刻,低声道:“听闻永安侯夫人,不肯住在永安侯府,现在搬去和裴璋同住。”

    贺祈嗯了一声。

    这大半年来,永安侯府为喜好八卦的妇人们提供了许多嚼舌之资。

    裴璋父子反目,就不必细说了。就说裴绣成亲那一日,裴璋过家门不入,也成了一桩笑谈。紧接着,永安侯夫人又搬出了侯府。

    虽然裴家在外宣称“永安侯夫人思念儿子所以出府小住”,个中精彩内情,难免有人揣度一二。

    就连裴皇后都知道此事。

    母女两人私下说话时,裴皇后冷笑道:“裴钦心思阴毒,做尽坏事,现在也算遭报应了。儿子不认亲爹,妻子也宁肯离府另居。”

    “他现在百般抬举庶子裴钰,说不定,还打着将爵位传给庶子的主意。先不说他能不能活到那一日。就算他写了折子,皇上也绝不会允!”

    宣和帝对二皇子有多不满,对永安侯只会加倍不满。大半年里,永安侯在神策军里的人手被拔了大半。忠勇郡王做了副统领,也是一个极明显的信号。

    众人都看在眼底,永安侯已经失势也失了圣心。

    不过,裴皇后一日是中宫皇后,永安侯府身为后族就不会倒。立储风声极高的六皇子,也是永安侯嫡亲的外甥。

    在众人看来,永安侯还有翻身的余地。

    ……

    永安侯心里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他重回朝堂后,说话行事低调了许多。

    每日上朝,能不张口就不张口。偶尔张口说话,必然会顺着天子的话音口风。散朝后便去军营,时常就住在军营里。

    永安侯府没了当家主母,永安侯在府中的时间也极少,内宅总得有理事之人。永安侯将琐事交给了一个生过庶子的妾室。

    至于府中杂务,则交给了裴钰。

    裴钰心中有些不安,几番张口推辞:“父亲如此信任我,我心中十分高兴。只是,我年少识浅,从未理过外务,也不敢擅做主张。父亲还是……”

    “还是什么?”永安侯冷冷诘问:“是我要低声下气地去请你兄长母亲回来?还是抬举你三弟四弟?”

    裴钰之下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

    裴钰被噎得满面涨红,不敢再吭声。

    不过,裴钰颇有自己的智慧。小事也就罢了,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便骑马去找嫡母永安侯夫人。

    永安侯夫人冷言冷语没能赶走裴钰。裴钰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模样,时常去请教。永安侯夫人半推半就,也就指点几句。

    如此一来,永安侯府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永安侯对这些事心知肚明,只做不知。

    他铆足了劲头,要做一件大事。

    朝堂中立储的风声渐高,上奏折请立储君的官员越来越多。不过,多是四五品的中等官员。真正有分量的文臣武将朝堂大员,还在默默观望中,或是等火候到了,再出言表态。

    三公四侯中,永安侯第一个上奏折请立六皇子为储君。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无耻(一)

    椒房殿内,一袭正红色宫装的裴皇后端坐在凤椅上。

    魏贤妃顾淑妃赵贵人罗贵人等人皆满面含笑,张口请安问好。闲话一番后,罗贵人便将话题扯到了立储一事上。

    “……听闻朝中近来屡有臣子上奏折请立储君。六皇子聪慧过人,品性贤良,忠孝悌义。请立储君的风声极高。妾身应该先恭喜娘娘才是。”

    赵贵人瑜美人等人纷纷出言夸赞六皇子。

    顾淑妃也笑道:“臣妾身在后宫,不懂朝堂里的事。几个皇子,各有各的长处。六皇子虽然年少,却是皇后娘娘嫡出皇子,性情纯良敦厚。皇上立六皇子为储,既是大楚之福,也是宫中嫔妃们的福气。”

    最后这一句,意味深长。

    宣和帝龙体衰弱,一日不如一日,不知还能再撑几年。后宫嫔妃们心中都清楚。以后她们有没有富贵安逸的日子过,就得看未来的新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从嫔妃们的角度而言,六皇子被立为储君,委实是一桩喜事。

    所以,嫔妃们的道喜也显得格外真诚。

    裴皇后目光柔和,笑着说道:“立储是国之大事,自有皇上圣心决断,本宫也未多言,等着皇上下旨便是。”

    干坐在一旁的魏贤妃,心里憋闷无需细述,面上也露出笑容来:“听闻三公四侯里,永安侯第一个上奏折给皇上,请立六皇子为储君。到底是嫡亲的舅舅!”

    永安侯府是裴皇后的娘家。裴家昔日的显赫风光,有大半都是因裴皇后而来。可这两年多来,裴皇后几乎从不宣召永安侯夫人进宫。就连裴五小姐出嫁,赏赐也不丰厚。

    如果裴皇后肯为永安侯说情,永安侯也不会在府中“自省”大半年之久了。

    魏贤妃故意提及永安侯,这是有意在给裴皇后添堵哪!

    裴皇后笑容淡了下来,淡淡瞥了魏贤妃一眼:“永安侯先是皇上的臣子,然后才是小六的舅舅。立储是国朝大事,岂能仅凭私~情便上奏折请立储君。贤妃张口说这等话,着实不妥。”

    “照贤妃说来,镇远侯是五皇子的嫡亲舅舅。也该上奏折,请立五皇子为储君才是。贤妃今日语气不善,定是因为镇远侯没上奏折的缘故了。”

    魏贤妃:“……”

    魏贤妃被噎得面红耳赤,连连起身告罪:“臣妾刚才只是随口说笑,绝无他意,请皇后娘娘息怒。”

    裴皇后冷冷地看着魏贤妃,没有说话。

    众宫妃静默不语。

    椒房殿里陡然安静下来,静得令人心慌。

    魏贤妃一直维持着裣衽行礼的姿势,腰酸腿软,额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后背更是冷汗涔涔。

    良久,裴皇后才徐徐说道:“本宫也是随口说笑罢了,贤妃这般紧张做什么,快些坐下说话吧!”

    众人这才配合地笑了起来:“娘娘真是风趣。”

    魏贤妃勉强挤出笑容道:“臣妾失言了,娘娘宽厚大度,不和臣妾计较,臣妾谢过娘娘。”

    再次坐下后,魏贤妃嘴如蚌壳,闭得紧紧的,再不敢多说一句。

    顾淑妃心中暗叹一声。

    六皇子被立为储君,是十拿九稳的事。宣和帝一直封着二皇子府,说到底,也是为了六皇子。否则,有嫡长的二皇子在,众臣上奏折绕过二皇子请立年少的六皇子为储,总有几分说不过去。

    只怕要等六皇子立储后,宣和帝才会放二皇子出府了。

    还有倒霉的郑皇贵妃,被削了妃位后,一直幽禁在钟粹宫。这都一年多了,也没能出钟粹宫半步。大皇子四皇子都受了牵连,如今行事格外低调安分。

    朝中立储风声越来越高,大半都是请立六皇子,请立大皇子二皇子的寥寥无几。

    宣和帝在不动声色间,为六皇子扫清了障碍,铺平了储君之路。

    魏贤妃心里也不是不明白,却是心有不甘,偶尔总要冒那么一两句酸话怪话。今日踢到了铁板,被裴皇后收拾得颜面全无。

    过了这一回,想来魏贤妃也就彻底老实了。

    ……

    待众嫔妃离去后,裴皇后脸上的笑意也褪去,目中闪过恼怒。

    瑜美人见裴皇后心气不顺,轻声进言道:“娘娘若嫌气闷,不如召程太医来说说话。”

    这话正中裴皇后下怀。

    裴皇后略一点头:“也好,本宫去寝室休息片刻,程太医来了,让她直接进本宫寝室便可。”

    能随意进出裴皇后寝室的,整个皇宫除了天子六皇子之外,也只有程锦容了。

    一炷香后,程锦容轻轻推门,进了裴皇后的寝室。

    门被关上,宫女们守在数米之外。

    寝室里,裴皇后面色沉凝,目中闪着怒气。

    程锦容走到裴皇后身边,轻抚裴皇后的后背:“娘娘因何事恼怒不快?”

    裴皇后满面愠色,低声怒道:“裴钦此人,实在是厚颜无耻!”

    “他眼见着二皇子失了圣心,和储位无缘。立刻就烧起了热灶,连连上奏折请立小六为储君!”

    裴钦确实是六皇子的亲舅舅。这般为六皇子“开路冲锋”“摇旗呐喊”,在众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

    就连宣和帝,对永安侯的态度也大为缓和。

    裴皇后心里那团无法言喻的怒火,却越燃越汹涌。

    凭什么?

    当年为了凤位,为了二皇子和寿宁公主,裴钦设计陷害,将她的女儿困在裴家为质,逼迫她进宫做替身。为了女儿的性命安危,她忍辱屈服。

    如今,她终于翻身,处处占上风。永安侯却出此贱~招,拉拢一无所知的六皇子,也顺带向宣和帝示好。

    真是厚颜无耻之尤!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道:“娘娘心里恼怒,我都清楚。不过,娘娘眼下什么都不宜说不宜做。先由着他蹦跶一段时日吧!等小六的储君册封典礼过了,再出手对付他也不迟。”

    也只得如此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六皇子被立储君。卫国公靖国公老持沉重,镇远侯晋宁候各有私心,平西侯也未出头,永安侯第一个出头,对六皇子来说总是好事。

    裴皇后缓缓吐出胸口闷气。

第五百三十八章 无耻(二)

    先不说裴皇后和程锦容心中思虑计量,宣和帝对永安侯近来的举动却是大为赞赏。

    数月前,宣和帝召了平国公卫国公靖国公三人私下“议储”。放出风声后,确实开始有人上奏折请立储君。只是,有分量的朝臣,不肯轻易下注。火候未到,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永安侯是四侯之一,执掌神策军,他的奏折,自然有分量。

    果然,自永安侯上了奏折后,朝中请立储君的风声顿时高了起来。

    宣和帝满意之余,对永安侯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又开始召永安侯进保和殿议事。

    靖国公私下和卫国公感慨:“永安侯到底是皇后兄长,又是六皇子的娘舅。皇上要立六皇子为储君,总得给裴家体面。”

    瞧瞧,永安侯翻身的速度多快!

    卫国公捋了一把胡须,淡淡道:“能不能翻身,现在还不好说。”

    永安侯是六皇子的亲舅舅没错。可这十几年来,永安侯对二皇子掏心掏肺,对六皇子却十分冷淡。

    现在永安侯来烧热灶,也得看“热灶”乐不乐意。

    疏远多年的舅甥,想变得亲密无间,可得费一番功夫心血。

    就看永安侯的手段了。

    靖国公听着卫国公的语气,心里一动,故意笑着打趣:“江家和裴家结亲,裴家风光了,说不定江家也能跟着沾点光。”

    卫国公呵呵一笑。沾光就不必了,别总有事来求他就行了。

    再想到孙子江尧成亲后夫妻不顺,卫国公心里甚至有一丝悔意。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为江尧另择一个性情温柔的名门闺秀才是。

    江尧自以为遮掩得不错,其实,卫国公府里的大小诸事,都瞒不过卫国公的眼。

    小夫妻成亲才几日就开始分房。江尧要么在宫中当差,回府就睡书房。人家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他们两个却是相敬如冰。

    想到这些,卫国公心里颇为不畅。不过,他城府颇深,在靖国公面前并不显露。

    倒是靖国公,说完正事后,又为孙女的亲事发愁。

    “当日,我为轻云定下裴家这门亲事。却没料到,裴家父子闹成这样。如今,父子两人在御前碰面,彼此都不说一句话。”

    裴璋本人样样出众。不过,若真的和家族决裂,日后爵位能不能轮到他头上,委实不好说。

    便是裴璋日后被封了世子,父子关系如此僵硬,叶轻云嫁给裴璋,以后要怎么和夫家人相处?

    卫国公低声安慰:“反正未定婚期,再拖个一两年也无妨。”

    拖来拖去,都拖成老姑娘了。

    靖国公又叹了一声。

    ……

    六皇子每日在保和殿里读奏折伺候笔墨,和永安侯碰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这一日永安侯进了保和殿,正逢宣和帝小憩,六皇子正捧着被批阅过的奏折,认真又仔细地默看。

    这是宣和帝布置给六皇子的“课业”。六皇子看了半年多的奏折,不懂不解之处便张口询问,宣和帝再亲自指点教导。

    永安侯满面笑容,亲切又亲近地主动寒暄说话:“殿下又在看奏折?”

    六皇子一直不喜欢永安侯。

    孩子是最敏锐的。以前永安侯对他冷冷淡淡,目中偶尔还会闪过莫名的厌憎。自少时起,六皇子就不喜欢这个舅舅。

    如今,六皇子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无需细想,也知道永安侯的殷勤因何而来。看着永安侯亲热的笑脸,六皇子心里只觉腻歪,淡淡应道:“是。父皇在小憩,永安侯先稍候片刻。”

    永安侯似未留意到六皇子的冷淡疏远,笑着说道:“听闻殿下每日苦读,还得在皇上身边伺候笔墨。殿下也别太过辛苦劳累了。到底还年少,身子骨要紧。”

    六皇子抬起头,目光明亮:“多谢永安侯好意。”

    永安侯又道:“舅家不是外处,殿下休沐日,就到裴家来散散心吧!往日殿下年少,很少出宫。如今年过十二,偶尔出宫消遣也无妨。”

    六皇子不是心冷心硬之人,虽然不喜永安侯,也不会当面令永安侯难堪,温声道:“父皇习惯了我伺候笔墨,一日离不得我。便是休沐日,我也无暇出宫。”

    永安侯立刻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那就等殿下得了空闲,再去裴家。永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是殿下的外家。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差遣。”

    永安侯看准了六皇子面嫩,厚着脸皮套近乎。

    果然,六皇子推却不过,只得应了。

    当然,六皇子日后未必会真的去。不过,眼下有六皇子应这一声,已经足够了。

    他是六皇子的亲舅舅,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事实。也要借此翻身!

    永安侯目光一闪,心里冷笑一声。

    ……

    当日傍晚,宣和帝裴皇后和六皇子一同用晚膳。

    晚膳后,宣和帝召了卫国公靖国公议事。六皇子陪着裴皇后去园子里转一圈消食,一边低声将白日的事情道来:“……母后,近来永安侯处处对我示好。今日还热诚地张口邀我去永安侯府。”

    话音刚落,裴皇后的声音便响起:“不要去!”

    声音里含着奇异的冷意。

    六皇子一愣,抬头看向裴皇后。

    皓月当空,前后的宫女都拎着宫灯,六皇子清楚地看到裴皇后目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和憎恶。

    “不要去裴家。”裴皇后没有掩饰自己对裴家的厌恶,声音冷冽:“也别和永安侯太过亲近。”

    为什么?

    六皇子很自然地问出了口:“永安侯是母后的兄长,也是我的亲舅舅。母后为何要这么说?”

    裴皇后和六皇子对视片刻,缓缓说道:“他为人如何,端看他如何对二皇子,如何对裴璋,如何对裴绣,就可见一斑。”

    “他是本宫的兄长,本宫照样要说一句,本宫生平最厌恶这等人。”

    “小六,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主见,不会轻易被人蒙蔽左右。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有些人不可亲近。”

第五百三十九章 立储(一)

    六皇子看着神色冷凝的裴皇后,心中波涛汹涌。

    他早就察觉到,母后对娘家并不亲近。往日永安侯夫人时常进宫请安,自容表姐进宫做了太医之后,裴皇后几乎再未宣召过娘家长嫂。提起永安侯时,也异常冷淡。

    刚才这一番话,更是将裴皇后的心意彰显无疑。

    裴皇后深深地厌恶憎恨永安侯。

    为什么?

    似有一团浓厚的迷雾在他眼前。他似乎隐约看到了些什么,又似什么都看不清。在他心头汇聚成疑云。

    不过,裴皇后也不肯再多说了,缓缓迈步向前走。

    六皇子只得将心里的疑惑按捺下去,陪着裴皇后在园子里走了一圈。

    ……

    隔日,六皇子从上书房出来后,独自去见程锦容。

    杜提点去了长乐宫,为寿宁公主看诊。太医当值处只有程锦容一人。六皇子迈步而入的时候,程锦容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医例。

    听到脚步声,程锦容抬起头来,然后略有些意外地起身相迎:“殿下怎么来了?”

    六皇子早已被当成未来储君教导,每日课业繁多,又要伴驾,几乎不得闲空。她时常在御前和六皇子碰面,不过,六皇子已很久没私下来找过她了。

    六皇子显然有些心事,冲程锦容笑了一笑:“容表姐,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

    程锦容心念微转,已猜到几分,含笑应道:“好。”

    不等程锦容吩咐,一旁伺候的宫女便已退了出去。

    程锦容没急着询问,拎起茶壶,为六皇子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药茶:“这是枸杞菊花茶,有清心去燥明目之效。殿下喝一杯。”

    六皇子笑着道谢,接过喝了一口。

    或许是药茶真的有清心去燥的效用,也或许是在程锦容身边他就格外安心之故,他略显混乱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半杯茶入了口,程锦容才轻声问道:“殿下今日似心情不佳,是因为永安侯吗?”

    六皇子深深看程锦容一眼,不答反问:“容表姐,我一直很奇怪。你自小就在永安侯府长大,永安侯对你有养育之恩。为何你和他这般疏远?提起他,只有永安侯三个字,我从未听你喊过一声舅舅。”

    “你在及笄前三个月搬出裴家,回了程府。之后便再也没踏过裴家的门。”

    “你和裴璋表哥青梅竹马,本该是天生良缘。可你毅然和他一刀两断。当然,贺校尉家世人品武艺更出众。你和贺校尉也是天生一对。我只是奇怪,你到底为什么,这般决然地和裴璋决裂?”

    “容表姐,这些疑问,一直在我心底。你从来不提,我便也不问。今日,我张口问你了,你能告诉我吗?”

    程锦容:“……”

    看着那双黑亮澄澈的眼眸,程锦容什么谎话都说不出口。

    可是,残忍又可怕的真相,又怎么能告诉他?

    程锦容抿紧嘴角,目中闪过复杂又矛盾的痛苦。

    久久无言。

    六皇子就这么安静又固执地看着程锦容,等着一个答案。

    程锦容终于移开目光,低声道:“殿下,我不想骗你。”

    六皇子竟也没觉得意外,喃喃低语道:“你不想骗我,可是,你也不肯将实情告诉我。对不对?”

    程锦容眼眶微热,鼻间泛酸:“是。我不能说。”

    我怎么能告诉你,你的亲娘也是我的亲娘!

    我怎么能告诉你,你的出生是一场无人期待的意外!

    我怎么能告诉你,你一直活在一个弥天的谎言之中!

    从六皇子的角度,能看到程锦容泛红的眼眶,还有目中掩不去的难过哀伤。六皇子只觉得有千斤巨石,沉沉地落在了他的心头。

    又过了许久,六皇子才道:“不能说就不说了吧!只要你是真心对我,母后也是真心疼惜我,就足够了。”

    程锦容鼻间酸意更浓,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转头冲六皇子一笑:“殿下别多心多想。都是些陈年旧事,和殿下没什么关系。”

    所以,这些陈年旧事,一定和他极有关系了。

    六皇子心里默默想着,挤出笑容:“没关系就好。”顿了顿,又将昨日事情说了一遍:“……永安侯时时处处示好,张口就邀我去裴家。母后让我别搭理永安侯,更不可去裴家。”

    程锦容不假思索地接过话茬:“皇后娘娘这么说,一定有娘娘的道理。你就听娘娘的吩咐吧!”

    六皇子点点头。

    接下来,两人颇有默契地扯开话题,说些闲话。

    直至内侍奉宣和帝口谕前来请六皇子一同用午膳,六皇子才起身离去。

    走出门口的刹那,六皇子迅疾回头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俏生生地立在那儿,眸光莹然,唇畔含笑。之前的情绪激动外露,已见不到半分踪影。

    六皇子面上笑容如常,心里却长长地叹息。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惘然和无奈。

    ……

    十一月末,永安侯再次上书,请立储君!

    礼部的周尚书和户部的梁尚书也各自上了奏折,请天子下旨立储。

    一直按捺未动的卫国公靖国公,也上了奏折。平西侯等武将也纷纷上奏折,虽然推举的储君人选未必相同,不过,请立储君的心意同样迫切。就连远在边关的平国公,也上了请立储君的奏折。

    宣和帝龙体衰弱,不知还能撑几年。国有储君,人心方定。

    宣和帝终于“松口”,在年末的大朝会上,张口下旨,立六皇子为储君。

    中书令当朝宣读圣旨,生平第一次上朝的六皇子,在文武百官众目所瞩之下,稳稳上前,跪拜磕首,接旨谢恩。

    少年初长成,面容俊秀,目光明朗,身姿如竹。

    宣和帝看着爱子,目光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爱:“元辰,朕立你为储,望你不负朕期望,做一个优秀的储君。”

    六皇子朗声应道:“儿臣定当尽心尽力,不负父皇厚望!”

    文武百官们纷纷出言称赞新出炉的太子殿下。

    站在金銮殿里的大皇子,挤出僵硬的笑容,心中的愤恨不甘,几乎要冲破胸膛。

第五百四十章 立储(二)

    大皇子胸膛里的那团火焰,混合着愤怒和嫉恨,还有浓烈的不甘。

    他是父皇最心爱的长子,自小就受尽父皇宠爱。十五岁就入朝堂当差,时常伴驾,便连嫡出的二皇子,也被他牢牢压了一头。

    他一直视嫡出的二皇子为最大的对手。万万没料到,到最后,他不是败在二皇子手下,而是年少的六皇子。

    六皇子过了年才十三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除了读书之外,骑射武艺皆平平无奇!

    他这么一个年长又沉稳持重的长皇子,竟被一个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压了下去。他如何能甘心!

    大皇子用力咬紧牙关,以仅存的理智挤出笑容。

    四皇子五皇子心情也颇为郁闷。

    不过,比起大皇子倒是好多了。毕竟,他们两人上面有庶出的大皇兄还有嫡出的二皇兄,宣和帝就是不立六皇子为储君,十之**也落不到他们两人身上。

    喜形于色丝毫不遮掩好心情的,非永安侯莫属了。

    众臣将永安侯春风得意的嘴脸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暗暗唏嘘。

    这个永安侯,往日是二皇子的忠实走狗。二皇子彻底失势了,这么快就调转车马投向六皇子。

    谁让人家命好,是裴皇后的亲兄长,是六皇子的亲舅舅。六皇子一被立为储君,永安侯便趁势而起,重新又站到了宣和帝的心腹重臣之列。

    ……

    散朝后,大皇子主动走到六皇子身边,亲热地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六弟,恭喜你。”

    难为大皇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整好心情,将心里的嫉恨不平遮掩得严严实实。

    六皇子心中了然,面上露出略显腼腆的笑容:“我还年少,需要学习之处还多的是。以后有请教之处,还请大皇兄不吝指点。”

    “那是当然。”大皇子笑道:“兄弟如手足,互相帮衬才是正理。”

    四皇子五皇子也凑了过来,对着六皇子一通恭喜:“恭喜六弟。”

    “等行了册封典例,六弟就是大楚太子了。我们几个虽年长一些,也要以六弟为尊。凡事听六弟的。”

    六皇子被宣和帝亲自教导一年有余,极有长进,此时应对几个兄长,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四皇兄五皇兄言重了。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同去向父皇请教。”

    四皇子五皇子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冷哼一声。

    这个小六,一被封为储君,说话底气都比往日足实了。他们刚才说“凡事都听六弟的”摆明了是试探。小六倒是不客气,直接就认了。

    就在此时,赵公公笑着走了过来,冲几位皇子一拱手:“几位皇子殿下,奴才奉皇上口谕,请几位皇子前去保和殿一同用午膳。”

    几位皇子一同应下。

    宣和帝心情极佳,裴皇后今日也是满面笑意。

    帝后端坐在上首,六皇子坐在宣和帝下首,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依次坐开。

    储君名分一定,众皇子里六皇子当居首位。六皇子神色坦然,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心里如何憋屈不提,面上一派笑容毫无芥蒂。

    食不言寝不语。用完午膳后,宣和帝才对大皇子等人说道:“朕立小六为储君,你们做兄长的,心里可有不服?”

    当然不服了!

    一千个一百个不服!

    大皇子抢先说道:“六弟既是嫡出,又聪慧过人,性情敦厚。父皇立六弟为储君,儿臣心服口服。”

    四皇子笑道:“父皇放心。只要六弟不嫌弃儿臣平庸,儿臣愿为六弟差遣。”

    五皇子也毫不犹豫地应道:“儿臣想的,和大皇兄四皇兄一样。”

    六皇子忙站起身来:“几位兄长这么说,委实令我羞惭汗颜。兄长们各有所长,我要多向兄长们学习才是。差遣二字,更不敢当。我们同为大楚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尽心尽力。”

    这场面话说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

    宣和帝目中闪过赞许之色:“好!你们几个都很好!朕也盼着你们兄弟和睦,彼此相亲。祸起萧墙的典故,你们都知道,朕也不必多说了。”

    几位皇子一同拱手应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裴皇后身为二皇子的“亲娘”,此时正是为二皇子求情的大好机会。不怎么情愿地张口道:“皇上,小六被立为储君,这是国朝大事,也是天家喜事。如此盛事,缺了元泰,总是不美。”

    一边说,一边冲六皇子使了个眼色。

    六皇子心领神会,立刻接了话茬:“母后说的是。二皇兄做了错事,父皇令他禁足,以示惩戒。这一禁足,也快一年了。过几日就是新年,父皇便召二皇子和二嫂进宫吧!小侄儿也快满周岁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还没亲眼见一见。父皇和母后也一定想见皇孙了。”

    宣和帝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也纷纷出言为二皇子求情。

    宣和帝这才张口道:“小六,过几日,你去一趟二皇子府,传朕口谕。令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在岁末进宫赴宫宴。”

    六皇子恭声应是。

    大皇子心里冷笑一声。

    兄弟几个里,就属二皇子心胸最狭窄,自恃最高。被立做储君的六皇子,亲自去二皇子府传口谕,想来,又有一场热闹可看了。

    ……

    天子立储的圣旨,很快昭告天下。

    立储是国朝喜事,要大赦天下。宫中内外皆有赏赐。

    京城百姓们其实对所有皇子都不熟悉,不过,在知道大楚有了东宫太子后,俱都欢欣不已。

    国有储君人心安定这句话,绝不是虚言。

    江山后继有人,且是皇后嫡出素有贤名的六皇子,便是别有心思之人,想到温良恭俭待人平易随和的六皇子,也得承认,六皇子颇有仁君之相。

    钦天监卜算出了吉日,储君册封典礼定在了来年的三月。有三个月时间筹谋准备,也足够了。

    梁尚书也不哭穷了。国库再空虚,准备储君册封大典的银子还是有的。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六皇子出宫去了二皇子府。

第五百四十一章 兄弟

    兄弟两人,已近一年没见过面了。

    六皇子目光落在二皇子的脸上,心里暗暗惊愕。

    往日,二皇子虽然暴躁易怒了一些,不过,也是个英俊贵气的少年。可如今,二皇子脸圆了一圈,一脸的酒色浮肿之气,眼底满是阴鸷。看着就如变了一个人。

    二皇子也在打量六皇子。

    一年没见,六皇子长高了不少,原本的青涩稚嫩也褪了大半。面容俊秀,目若朗星,气度夺人。

    心中的嫉火混合着愤怒,化为一抹冷笑溢出了嘴角。

    “太子殿下驾临,不知有何贵干!”二皇子阴阳怪气地张了口。

    宣和帝下旨立储,昭告天下。京城百姓都传遍了。这等“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在当日就传到了二皇子的耳中。

    六皇子早有心理准备,心平气和地应道:“二皇兄,我今日是奉父皇的口谕前来。明日的宫宴,二皇兄带着二皇嫂还有衡哥儿进宫吧!”

    被解了禁足令的二皇子,脸上并未露出喜色,反而冷笑连连:“父皇将我关了一年。何不一直关下去?让我进宫做什么?和你演一场兄弟和睦的好戏给众人看吗?”

    二皇子满心怒火,话语锐利尖刻。

    六皇子定定地看着二皇子,缓缓说道:“二皇兄若是不愿意,我便代二皇兄向父皇复命。想来,父皇不会勉强二皇兄进宫。”

    二皇子:“……”

    二皇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六皇子。

    这就是往日那个好脾气好性子的小六?

    他竟这般讥讽自己这个兄长?!

    六皇子似未看见二皇子几欲择人而噬的凶残目光,淡淡说了下去:“二皇兄心中不忿不满,我都清楚。”

    “不过,我也要奉劝二皇兄几句。父皇已经立我为储君,此事无可更改。大皇兄四皇兄五皇兄如今对我亲热和气。二皇兄是我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不管心里如何嫉恨懊恼,当着外人的面,这兄弟和睦的好戏还是要好好演一演。”

    “明日宫宴,宫中所有人都在,宗室里的几位郡王也会列席。二皇兄万万不可失仪出丑,惹父皇母后不快。”

    “二皇兄已经被禁足一年,总不想一直被禁足下去吧!”

    二皇子:“……”

    二皇子像生吞了铁蒺藜,被卡在了喉咙处,脸色难看至极。

    他恨不得伸手,一把掐住六皇子的脖子。或是一脚将六皇子踹出门外,才能解心头这口闷气恶气。

    可是,六皇子这一番不动声色的威胁和警告,却令他不敢妄动。

    这种被困府中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过了。

    这口恶气,他不能不忍。

    二皇子深呼一口气,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好,我明日进宫。”

    六皇子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几日,他一直在反复思虑,终于下定决心,要给二皇子一个“下马威”!他如今是大楚太子了,就得摆出太子应有的威势,弹压住二皇子。

    这一年的禁足,看来将二皇子折腾得不清。事情进行得比他想象中顺利得多。

    ……

    六皇子放缓语气,温声说道:“请二皇兄令人去后院传口信,让二皇嫂抱着衡哥儿出来一见。衡哥儿也快一岁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还从未见过侄儿。”

    二皇子面色有些奇怪,并未立刻应下。

    六皇子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了?莫非有何不便之处?”

    二皇子含糊地应道:“你想见衡哥儿,我让奶娘将他抱出来便是。不过,你二皇嫂这几日身子不适,一直卧榻静养。明日宫宴也去不成了。”

    六皇子皱起眉头,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二皇子:“二皇嫂生了什么病?可曾召府中太医看诊?”

    二皇子不耐地应道:“早就召太医看过了,也开了药方。连着喝了几日,总不见好。你要是不放心,去她屋子里瞧瞧便是。”

    日渐长大的小叔子和长嫂要避嫌。断然没有小叔子去嫂子床榻边探望的道理。

    六皇子被噎了一回,也未气恼,只道:“从今日起,二皇兄不用再封府,可以和亲眷好友走动。二皇嫂病了,娘家人知晓定会登门探病。”

    二皇子的脸色果然又沉了几分。

    六皇子看在眼底,心里暗暗为二皇子妃叹息。

    他和二皇子妃接触不多,也知二皇子妃贤良温柔。便是以父皇的挑剔,也曾赞过二皇子妃是众儿媳中最贤惠明理的一个。

    可惜,二皇子并不珍爱怜惜自己的妻子。屡次和二皇子妃争执,到后来,直接演变为动手。

    宣和帝知道后,十分恼怒,命人登门叱责。二皇子消停了一顿时日,就会再犯。不过,二皇子也刁钻多了,便是动手,也不在明显的头脸处。被遮在衣服下的伤痕,除了贴身丫鬟没人能看见。

    宣和帝也不能总盯着儿子的内宅后院,只要不闹出乱子,不要传得满城风雨,便也懒得过问了。

    二皇子张口说二皇子妃病了,显然是假话。事实是,二皇子私下又对二皇子妃动了手。

    ……

    过了片刻,衡哥儿被抱来了。

    衡哥儿正月出生,到了岁末,就快一周岁了。

    衡哥儿生得白胖健壮,迈着小腿已能稳稳地走上七八步。见了六皇子,立刻咧嘴就笑,竟还伸着小胖手要抱抱。

    孩子被养得这么好,可见二皇子妃在孩子身上费了许多心思。

    六皇子抱过沉甸甸的衡哥儿,捏捏小脸,颇是喜爱。

    衡哥儿像小猪拱食一般,将头钻在六皇子的脖子上,拱来拱去。

    六皇子咧嘴一笑,将准备好的见面礼挂在衡哥儿的脖子上:“衡哥儿,我是你的六叔。这是六叔送你的观音玉佩,愿你平安康泰,无病无灾。”

    衡哥儿听不懂大人说的话,不过,他天生爱笑,立刻就冲六皇子咧嘴笑了起来。

    六皇子走后,二皇子的脸彻底沉了下来,迈步就去了二皇子妃的院子。

    二皇子妃的几个陪嫁丫鬟以红云为首,一同上前来行礼:“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

    在低头行礼的刹那,一个个眼底满是惊惧憎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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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