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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七章 新婚(四)

    到了正午,六皇子也来了。

    “容表姐,表姐夫,”六皇子一本正经地改了口:“恭祝你们成亲之喜。”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多谢殿下。”

    贺祈心里暗想,这个“表”字去掉,听起来更顺耳一些。

    没等贺祈想完,六皇子已经看了过来,神色正经得近乎严肃:“表姐夫,容表姐嫁了给你,你定要一心待她。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派为程锦容撑腰的架势。

    程锦容心头一热,看着六皇子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暖和柔和。

    裴皇后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早料到会有这一幕,正色应道:“不必殿下说,我也会一心待阿容。”

    我娶的媳妇,我自会怜爱疼惜。

    不是因为任何人。

    裴皇后听出贺祈的话中之意,心里满意地点点头,神色总算缓和了几分。伸手召了程锦容到面前,握住程锦容的手,低声细问。

    “你这两日过得可还好?”

    “在贺家住着可还适应?贺家上下对你如何?有没有人刁难刻薄你?”

    程锦容笑着一一作答:“很好。住的习惯,吃的也习惯。贺家上下对我都很好,太婆婆对我极好,两位嫂子和善亲切。”

    新媳妇进门,吃些下马威是常事。有些刁钻刻薄的夫家,更是故意趁着新媳妇脸嫩的时候立规矩。不说别的,只一条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吃饭,就能翻出许多花样。

    不过,到了程锦容这儿,根本无此困扰。

    婆婆早逝,公公远在边关,贺凇夫妻在院子里极少露面。太夫人对她这个孙媳是一百个满意一千个喜欢。妯娌之间,也没什么可争锋的。她一进门就是平国公世子夫人,朱氏魏氏自动退让三分。

    要说贺家上下唯一令人不满意的,就是她的新婚夫婿贺祈了……

    程锦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光洁如玉的脸庞漾起一丝红晕。

    当着贺祈的面,裴皇后不便细问,传令下去,令人备膳。

    这一顿御膳,共计凉菜十二道,热菜二十四道,另外还有数道羹汤点心主食之类。椒房殿缩减用度已有大半年。今日这顿午膳,比平日丰盛得多,显然是裴皇后特意叮嘱备下的。

    午膳后,六皇子拉着贺祈去书房说话。

    裴皇后总算有了和程锦容独处的机会,低声叮嘱道:“少年人新婚情热,也是难免。不过,你既是打算迟些怀孕生子,可得谨慎些。”

    程锦容耳后阵阵发热,含糊地应道:“娘娘放心,我是大夫。”

    该懂的都懂,便是普通女子不太懂的,她也一样懂。

    裴皇后瞥了面颊泛红的程锦容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调笑打趣都咽了回去。姑娘家再落落大方,初为人媳,总是有些羞臊的。

    裴皇后很快扯开话题:“你身边只有紫苏和甘草两个,她们也都定了亲事。你打算何时为她们操办亲事?”

    程锦容笑道:“趁着我告假有空闲,月底就让她们两个成亲嫁人。”

    裴皇后想到忠心耿耿的紫苏,目中闪过一丝唏嘘,轻声道:“你这个做主子的,别薄待了身边人。为她们多备些嫁妆吧!”

    程锦容含笑应道:“这是当然。”

    ……

    待到下午,程锦容拜别裴皇后,随着新婚夫婿一同回了平国公府。

    回府后,新婚夫妇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看着新过门的孙媳程锦容,真是无一处不顺眼,乐呵呵地笑问:“皇后娘娘一切还好吧!”

    程锦容笑答:“娘娘近来顺心顺意,气色颇佳。”

    顺心顺意这四个字,说来颇有些微妙。

    裴皇后共有两子一女,寿宁公主死了未婚夫,被软禁在公主府。二皇子府也被封了五个月,一直没在人前露面。

    不过,这一切都未能撼动裴皇后的凤位。正相反,裴皇后在宫中长宠不衰,六皇子更是极得圣心。

    成了一家人,太夫人说话也没兜圈子,略略压低声音道:“听闻朝中接连有人上奏折,请立储君。看来,皇上立储之日不会太远了。”

    程锦容眸光微闪,轻声说道:“今日我陪着娘娘闲话时,娘娘随口提了一句,或许在年前,皇上便会下旨立储了。”

    这就是御前有人的好处了。如此要紧的消息,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打探到。

    太夫人舒展眉头:“国有储君,人心安稳。皇上下旨立储,于国朝于百官于百姓都是好事。”

    至于要立哪位皇子为储君,太夫人并未再问。

    闲话几句,太夫人便叮嘱程锦容回去早些歇着:“从今儿个起,你和三郎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每日得了空闲,来陪我说说话就行了。”

    程锦容忙笑道:“过些时日,孙媳就得进宫当差。趁着这段时日,孙媳可得好好孝敬祖母才是。孙媳早就想过了,以后一日三餐就赖在祖母这儿。”

    太夫人听着十分受用,笑着拍了拍程锦容的手:“你的孝心,我都知道。不过,我年龄大了,如今牙口不比从前,吃的饭食要软烂好入口。你们年轻人,和我一同吃饭,哪里能吃得惯。”

    “你还是和三郎自己在院子里吃吧!”

    太夫人处处为他们着想,程锦容心里感动,只得先应下。心里打定主意,趁着没进宫当差,每日多陪一陪太夫人。

    太夫人似是知道程锦容在想什么,又笑着打趣:“你早些怀上身孕,为贺家开枝散叶。就是孝敬我了。”

    程锦容:“……”

    程锦容看了贺祈一眼。

    贺祈立刻笑着接了话茬:“阿容,你先回去。我有些话,要单独和祖母说。”

    太夫人思绪敏锐,显然已猜到了几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程锦容只能当做没看见,先行告退,回了院子。

    隔了半个时辰,贺祈回来了。

    程锦容仔细打量贺祈的脸色。嗯,脸色还好,看来太夫人骂得不算凶。

    贺祈挑眉笑道:“我已经和祖母说过了。以后,祖母不会催你早早有孕生子。你只管安心在宫中当差便是。”

第四百九十八章 日常(一)

    这一桩难题算是解决了。

    程锦容心里并未太过欢喜,反而有些歉意:“祖母一定很失望。”

    太夫人那么热切的盼着贺祈和她成亲,自然也盼着她早日有孕。现在知道她一两年之内不会生孩子,不知如何失望。

    “祖母确实有些失望。”贺祈笑着安慰程锦容:“不过,祖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将其中的难处一说,祖母叹了几口气,就没再多说了。”

    世事两难全。

    程锦容心里暗叹一声,不再多言。

    今天又奔波了一日,程锦容又连着两夜没睡好,眉宇间颇有些倦意。贺祈看着心疼,立刻命人传膳。

    吃了晚饭,小夫妻两个一同沐浴睡下。

    贺祈自觉“克制”又“节制”。

    程锦容总算睡了半夜。

    第二日晨起去太夫人那儿请安。也不知贺祈到底是怎么和太夫人说的,太夫人见了她,还是那样亲热,半点不见隔阂不快。

    程锦容心里愈发有些愧疚,不过,她和太夫人都未提起此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新婚的日子,如蜜里调油。

    贺祈颇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气魄,自成亲后,便没在天亮前起床下榻过,也未再去过练武房。

    贺五郎贺六郎背地里高兴得不得了。

    “三嫂过了门,我们兄弟可算有好日过了。”

    “可不是么?这些天,三哥再也顾不上我们两个了。真是太好了!”

    “这才是我们想过的逍遥自在的日子!”

    小兄弟两个凑在一起小声嘀咕,咧嘴直笑。每次见了新过门的三嫂,都格外亲热殷勤。一口一个三嫂,叫得别提多甜了。

    三嫂生得美,性子又温柔和气。他们两个年纪还小,远未到慕美色的年龄。不过,两人都喜欢和三嫂说话。

    这一日早上,贺五郎贺六郎去给太夫人请安,正好遇到了贺祈夫妻。

    贺五郎贺六郎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三嫂,就凑到程锦容身边说话了。

    贺五郎生得浓眉大眼,贺六郎也是个淘气壮实的小子。程锦容眉眼含笑,耐心地陪着两个小叔子说话。

    “五郎六郎,你们现在读什么书?每日要习武几个时辰?”

    贺五郎贺六郎抢着答道:“我们在读四书了。不过,我不喜欢读书,就喜欢骑马。”

    “对,我也喜欢骑马练箭。”

    “长刀太重了,我们现在还小,用的是木刀。”

    “不过,等过两年满十岁了,我们就能用长刀了。”

    “三嫂,你是太医,医术高超。能不能送一瓶伤药给我们?三哥每次指点我们练武,我们两个都会挨几拳被踢几脚。”

    “是啊,三嫂配的伤药一定是最好的。”

    贺祈:“……”

    弟弟们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尽说实话!

    程锦容早已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好,我待会儿就让甘草给你们送药。”

    贺五郎贺六郎大喜,得寸进尺地央求:“三嫂,你为我们说说情,让三哥别指点我们习武了吧!”

    程锦容还是笑得温柔可亲:“爱之深责之切,不下苦功,如何能学好武艺。贺家是将门,你们长大了,都是要进军营领兵打仗的。现在勤学苦练,日后才有自保的本领。这些时日,你们三哥未曾督促你们两个习武,你们就有所懈怠。这可不好。”

    然后对贺祈说道:“你闲着无事,每日下午还是教导五郎六郎习武吧!”

    贺五郎贺六郎:“……”

    兄弟两个一同大惊失色。

    三嫂,说好的温柔可亲呢?你怎么可以顶着这么温柔的笑容,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众人都被贺五郎贺六郎如遭雷劈的模样逗乐了。

    贺祈其实也不那么乐意。以前那是清闲没事,所以“指点”两个弟弟练武。现在正是新婚情热的时候,他哪有心情调教两个淘气弟弟。

    不过,程锦容张口说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不应:“也好,今日午后,我在练武场里等你们!”

    贺五郎贺六郎苦着脸,有气无力地应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贺四郎尤其笑得开心。

    这两个淘气包,没一个省心的。贺祈忙着成亲忙着陪新婚娇妻,贺四郎就得苦~逼地接过管教弟弟们的重任,真是被磨得头皮发亮。

    贺三郎瞥了咧嘴笑个不停的贺四郎一眼:“四弟,你今日下午也一起来练武场。”

    贺四郎:“……”

    不,我不要,我不想!

    ……

    “奇怪,五郎六郎,怎么都这么怕你。”回了院子,程锦容随口笑问:“就连四郎,见了你也发憷。”

    贺祈自成亲后就有了粘人的毛病,一进屋子,就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

    他舒展双臂,揽住程锦容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头枕在程锦容的脖子上:“我从小就是说一不二的霸王脾气。动起手来就忘了轻重。所以,他们几个都怕我。”

    简而言之一句话,被揍怕了。

    贺祈又笑着补了几句:“大哥比我年长几岁。就是他也没少挨我揍!”

    程锦容听了失笑不已:“自小就习武的人多的是,像你这般脾气的,确实少见。”

    程锦容随口一说,贺祈心里却有些酸溜溜的。她自小在裴家长大,见过的“自小就习武的人”,自然是裴璋。

    程锦容瞥了贺祈一眼:“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是不是又小心眼,以为我在说裴璋?”

    贺祈:“……”

    贺祈咳嗽一声,迅速转移话题:“你待会儿真要随我去练武场?”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反正闲着无事,去看一看小叔子们练武,权当消遣解闷。”反正,她是不愿在屋子里“消遣解闷”了!

    午后,程锦容随贺祈进了贺家的练武场。

    贺五郎贺六郎绷着小脸,站得笔直,赫赫哈哈地在练拳。

    贺祈目光一扫,落在贺四郎的身上:“四弟,拔刀,我先指点你几招。”

    贺四郎打起精神,抽出惯用的长刀。

    贺祈的刀并未出鞘,还不忘回头叮嘱程锦容一声:“天热,你在树下坐着,别晒着了。”

    贺四郎:“……”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日常(二)

    此时盛夏已过,进了初秋。日头明晃晃的,犹有几分燥热。

    茂盛的枝叶遮蔽住了炽热的阳光。

    程锦容坐在树下,紫苏手中捧着点心匣子,甘草捧着一壶微温的凉茶。程锦容目光落在贺祈兄弟几人的身上,不时拈起一块小巧的点心,放入口中。偶尔再啜饮一口凉茶。

    那架势,真是别提多悠哉惬意了。

    贺四郎持着长刀,奋力抢攻。贺祈站在原地,以刀鞘格挡,脚下动也未动。高下之别,一眼可见。

    二十余招过后,贺四郎终于窥着一丝破绽,长刀直劈过去。

    贺祈目光一闪,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手中长刀终于出了刀鞘。寒光一闪,长刀迅疾如龙。两刀交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程锦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子微微前倾,眼眸睁大。

    就见贺四郎被这一刀劈得后退几步,贺祈俊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目中迸发出凛然杀意,长刀直击。

    贺四郎彻底转为劣势,苦苦抵挡,狼狈至极。

    贺五郎贺六郎也不练拳了,兄弟两个肩并肩头靠头,莫名地亢奋激动:“快看快看,四哥快要撑不住了!”

    “最多二十招,四哥就要扔刀投降了!”

    “我看,四哥连十招都撑不过!”

    “三哥真是太凶残了……”

    兄弟两个一激动,声音不免大了一些,顺着风飘入程锦容的耳中。

    还是两个孩子呢!

    程锦容看着小脸兴奋得通红的贺五郎贺六郎,不由得抿唇一笑,扬声招呼:“五郎六郎,你们先过来坐着休息片刻。”

    贺五郎贺六郎正要应下,贺祈忙里偷闲瞥了一眼过来。

    兄弟两个全身一个激灵,立刻道:“三嫂,我们还得继续练拳,就不歇了。”很快神色凝重,气压丹田,继续嚯嚯出拳。

    程锦容哑然失笑。

    贺祈真是凶名远扬,几个小的都畏他如虎啊!

    贺四郎没撑过十招,手中长刀就被击落,叮地一声掉落在地。贺祈手中雪亮的长刀架到了贺四郎的脖子上。

    贺四郎苦着脸举手投降:“三哥,我认输!”

    贺祈瞥了贺四郎一眼,收回长刀,指点贺四郎刚才出招疏漏之处。态度堪称温和了。

    贺四郎心里感动得几乎快落泪了。有三嫂在一边,三哥可比往日温柔多了。换在平时,少不得要将他揍得鼻青脸肿。

    指点过贺四郎之后,贺祈又叫了贺五郎贺六郎过来,让两个小的一同出拳:“你们两人一起出拳,用尽全力。”

    贺五郎胆子稍大一些:“三哥,我们两个联手,要是揍到你的脸,你可不能生气。”

    真亏他敢想敢说!像他这样的小胳膊小腿,就是再来三五个,也就是端到三哥面前的一盘菜。

    贺四郎都听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自动地闪得远了一点。

    然后,贺五郎和贺六郎就被揍得四处乱窜嗷嗷叫唤。

    演武场里的亲兵侍卫们早就见惯不惯。要想练好武艺,就得动真格的。五公子六公子其实都是练武的好苗子,就是太过淘气,也太过懒散了。世子在府中这几个月,五公子六公子进步飞速啊!

    紫苏小声嘀咕:“姑爷下手真是半点不留情!”

    甘草也小声附和:“可不是么?五公子六公子都被揍趴下好几回了。”

    趴下也不能歇着,还得爬起来继续“练”。看着怪招人心疼的。

    程锦容倒是没心软,淡淡笑道:“现在多吃些苦头,才能练出好身手。贺祈也是为了他们好,才会这般严厉。”

    日后,他们就知道贺祈的一片苦心了。

    ……

    兄弟几人,一直“练”到傍晚。

    程锦容精心配制的伤药,也有了用武之地。贺五郎贺六郎为了表示感激之情,由衷地表示要陪三嫂一同吃晚饭。

    可惜,贺祈半点不领情,一手拎一个,将他们拎了出去。

    程锦容好笑不已,白了贺祈一眼:“五郎六郎想留下吃晚饭,你让他们留下就是了。”

    贺祈略有些不满:“他们两个也太没眼色了。也不学学四弟,拿了伤药就走。”顿了顿,又故意叹了一声:“阿容,再过三日,你就要回宫去当值了。我们朝夕相守的新婚日子,也就剩三天了。”

    是啊!

    等她进了宫,以后想回府一趟都不容易。便是贺祈也回去当差,两人都在御前当值,也不可能时时相见同食同寝。

    这段甜蜜愉悦的新婚日子,就像是偷来的时光。

    程锦容被他叹的心软了,依偎进贺祈的怀中,伸手轻抚贺祈的俊脸:“贺祈,娶了我,以后你会不会后悔?”

    贺祈双臂略一舒展用力,在她耳边低语:“阿容,能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不管日后遇到什么事,我们夫妻两人共同面对。”

    夫妻,这两个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美好。

    你是我的夫婿,我是你的妻子。相濡以沫,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程锦容轻笑一声,搂住贺祈的脖子:“贺祈,能嫁给你,才是我此生的幸福。”

    贺祈扬起嘴角,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

    第二日,正逢朱启珏等人轮值休沐。

    四个好友,理所当然地齐聚平国公府。

    朱启珏嘴甜,先叫了一声“表嫂”。程锦容笑盈盈地应下。

    江尧三人比贺祈略小一些,现在便改口叫一声“嫂子”。

    贺祈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四个损友:“你们难得休沐,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待着,跑来打扰我们新婚夫妻,会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四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不会!”

    贺祈:“……”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了,你们几个在这儿说话,我去厨房,吩咐厨子备一席酒菜,再备些好酒。”

    待程锦容走后,众人才羡慕地叹道:“成了亲,果然不一样!”

    “瞧瞧贺三那副得意的样子!真让人恨不得踹他一腿!”

    贺祈露出“你们这些毛头小子焉能懂我的幸福”的刺目笑容。

    说笑一番后,江尧忽地说道:“贺三,我的婚期也定了,就在十月末。”

第五百章 日常(三)

    什么?

    贺祈笑容一顿,看向江尧:“怎么这么快就定了婚期?”

    朱启珏叶凌云郑清淮也是第一次听闻此事,顿时一惊,七嘴八舌地问道:“裴璋还没成亲,裴绣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反倒先出嫁?”

    “是啊!之前你一句不说,怎么忽然就要成亲了!”

    江尧脸上也没多少喜意,闷闷地说道:“永安侯不能出府,永安侯夫人亲自来了我们江家,主动商议婚期。”

    短短两句话中,透出无限深意。

    永安侯被困府中,失了圣心,这是想借着卫国公府之势,重回朝堂啊!

    贺祈皱了眉头,深深看了江尧一眼:“江六,你要是不愿意娶裴五小姐,何不和家中长辈直言?”

    江尧苦笑一声,又长叹了口气:“贺三,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遇到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姑娘,两心相许,结为夫妻。”

    “这世间,更多的是盲婚哑嫁。像你我这等勋贵子弟,娶一个名门闺秀,为家族联姻,都是常事。”

    “这门亲事,是祖父亲自为我定下的。裴五小姐不怎么看得上我,背地里在闺阁好友前诉苦抱怨。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我心里其实也不痛快。可是,亲事都定下了,我拿什么理由去退亲?再说了,便是退了亲,再另外定亲,难道就能娶到可心喜欢的姑娘了?”

    “罢了,成亲就成亲吧!”

    瞧瞧江六这副如吞黄莲似要跳进火坑里的模样,一众好友心里也不是滋味。

    就连贺祈,也悄然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二。免得刺激到江尧。

    ……

    叶凌云感同身受的叹道:“永安侯府现在这样,祖父祖母也有些后悔,当日不该应下裴家亲事。现在,三姐这门亲事,嫁也不愿嫁,退又退不得,真是进退两难。”

    一提叶轻云,免不了就要提起裴璋,然后,少不得又想起程锦容……

    朱启珏迅速瞟了神色莫测的贺祈一眼,咳嗽一声道:“算了,先不说这些。对了,叶四,你心仪的周二小姐,你祖父肯不肯为你去周尚书家提亲?”

    叶凌云脸上飘过两朵红云,竟然忸怩起来。

    众人:“……”

    众人纷纷反胃作呕,或是翻白眼搓手臂抖落鸡皮疙瘩:“行了啊,叶四,有好消息就直说。别摆出这副矫揉造作的德性!”

    “可不是么?快点说!你祖父是不是答应了?”

    叶凌云咧咧嘴笑了起来:“前两日祖父才松口。”

    这可真是一桩好消息。

    众人纷纷出言戏谑打趣,心里都为叶凌云高兴。

    贺祈心里暗暗感慨。靖国公此人,不及父亲平国公行事果决,也不及卫国公圆滑老道。不过,能在朝堂屹立不倒数十年,靖国公自然也有长处。譬如揣摩圣意,譬如左右逢迎。

    宣和帝有意立六皇子为储君,周尚书是六皇子太傅,也是支持六皇子为储君的文臣中最有分量的。

    靖国公之前不肯点头,如今态度缓和,愿意去周府提亲,显然便有这一层缘故。

    叶凌云高兴了一会儿,又重重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担心,周家不肯应这门亲事。”

    郑清淮用力拍了叶凌云一巴掌,差点将叶凌云拍躺下:“放心吧!咱们叶四公子有才有貌有家世,周家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么可能不应!”

    叶凌云疼得龇牙咧嘴,瞪了郑清淮一眼。

    不过,他心情实在是大好,这一眼瞪得毫无力度,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叶凌云那副喜翻了心的傻样子,简直没眼看。

    贺祈随口问朱启珏:“启珏,你和康宁公主何时成亲?”

    一提起未婚妻,朱启珏也是一脸傻笑:“这个我也不清楚。”

    别人都是娶媳妇过门,到了他这儿,成亲之后要住公主府,和入赘天家也没什么区别……婚期当然也是宫中的帝后说了才算。

    一众好友里,贺祈已经成亲,江尧即将成亲,朱启珏有了未婚妻。就连叶凌云,亲事也算有了着落。

    郑清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酸得直冒泡。

    贺祈似随口问了一句:“郑三,你也老大不小了。亲事定了没有?”

    嘴皮子麻溜的郑清淮,忽然间嘴被封起来一般,任凭众人追问,就是不肯说。倒是不时偷偷看朱启珏一眼。

    其实,郑家已经私下请人去朱家探口风。只等平西侯点头,就正式请官媒去提亲了。

    别看郑清淮平日没脸没皮,不过,觊觎好友堂妹这种事,说起来真的不太好意思。

    朱启珏看郑清淮那副德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总算忍住没说破此事。

    ……

    几人在平国公府消磨了一整天,吃了晚饭还不肯走。

    贺祈没好气地撵人:“差不多行了啊!你们一来就是一天,我连和阿容说话的闲空都没有。走走走,赶快走。”

    白天赖着不走也就算了,这都天黑了……

    众好友一同嘘他:“娶了妻子就不要兄弟了!”

    “就是!瞧他那副见~色~忘~友的德性!我都不稀罕看!”

    程锦容早已习惯了他们几个口没遮拦的说笑,也没什么可脸红害臊的,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热闹。

    贺祈脸皮厚如城墙,到底还是将他们撵走了。

    程锦容笑着嗔贺祈:“他们几个难得休沐,特意来陪你。你多留他们片刻就是了。”

    贺祈不以为然地笑道:“要是随他们的意,早被他们拖去酒楼喝酒了。”然后,低声将江尧十月末成亲的消息告诉程锦容。

    程锦容第一个反应就是:“裴璋还没成亲,怎么裴绣倒先出嫁?”

    贺祈扯了扯嘴角,目中闪过一丝冷笑:“永安侯写了半年的谢罪折子,已经按捺不住了。裴家要嫁女儿,永安侯这个做父亲的,总得露一露面。”

    卫国公位列三公,也是宣和帝最器重信任的臣子。只要卫国公肯为永安侯说情,宣和帝总得给老臣一些颜面。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道:“一旦永安侯回朝堂,二皇子府也不会被封太久。你我都得做好心理准备。”

第五百零一章 日常(四)

    宣和帝不可能一直封着二皇子府。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一旦宣和帝下旨立储,就是二皇子府解封之日。

    提起二皇子,贺祈挑了挑眉,杀气腾腾,冷冷一笑:“他胆敢对你下手,日后,我定要亲自报仇!”

    程锦容对二皇子也满是憎厌,低声道:“此事要徐徐图之,不可急躁冒进。”

    贺祈略一点头:“我心中有数。不管如何,等六皇子坐稳了储君之位再说。”

    程锦容点了点头,心里轻叹一声。

    这段甜蜜又轻松的新婚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过了这两日,她就要重回宫中。

    “贺祈,如果不是娘娘和六殿下在宫中,我真的不愿踏进宫门半步。”程锦容低声叹道:“在宫中,人人戴着面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想真是心累。”

    “等过几年,六皇子长大成人,登基为帝。我们就离开京城。”贺祈怜惜地搂紧怀中娇妻,在她耳边低语。

    程锦容舒展眉头,轻轻嗯了一声,将头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贺祈俯下头,在她的额上吻了吻,笑着扯开话题:“明日就是紫苏和苏木成亲的好日子,还有甘草和陈皮,也在明日成亲。你这个做主子的,可得慷慨大方些。”

    说到这两桩喜事,程锦容目中有了笑意:“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给她们准备好嫁妆了。”

    ……

    两套赤金头面,二十匹上乘的衣料,另有五百两压箱底的银子。

    这样的嫁妆,对丫鬟们来说,既丰厚体面,又实惠实在。

    程锦容早就备好了,在紫苏甘草出嫁前一日,将她们两个叫了过来:“……这是我给你们备下的嫁妆,你们各自拿回去吧!”

    甘草连连摇头:“这可万万使不得!小姐,这嫁妆也太多了。奴婢不能要!”

    紫苏也道:“小姐,奴婢早就打听过了。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嫁人,赏五十两银子是常例。奴婢也就要五十两。这五百两,奴婢可不要!”

    程锦容笑着拉起紫苏和甘草的手,柔声说道:“紫苏,甘草,你们两个都听我说。这些年,紫苏一直伴着我长大。甘草来我身边稍迟一些,不过,也有七年了。我们三个名为主仆,实则如亲人一样。”

    “你们出嫁,这是我做主子的一片心意,你们都别推辞。”

    紫苏还要说什么,程锦容又故意绷起脸:“再推辞不要,我就给你们再加五百两银子压箱底。”

    紫苏和甘草推辞不得,只得笑着领受:“多谢小姐。”

    程锦容笑了起来:“这样多好。我给你们的,你们安心拿着便是。”又笑着打趣甘草:“以后,有了私房银子,想吃什么自己买。”

    甘草咧嘴一笑:“陈皮哥说了,等成了亲,他的月例银子都给奴婢收着。”

    陈皮对甘草确实很好。

    程锦容忍着笑,夸赞陈皮几句。然后看了紫苏一眼。

    紫苏清了清嗓子:“小姐放心,苏木也悄悄和奴婢说过,等奴婢和他成亲,他就将这些年存下来的私房都给奴婢。”

    程锦容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成亲半个月了,贺祈还没……”

    “还没什么?”紫苏和甘草耳力灵敏,异口同声地问道。

    程锦容立刻回过神来:“没什么。”

    ……

    这一日晚上,夫妻两人独处时,程锦容将今日给两个丫鬟嫁妆的事说给贺祈听了一遍。说到“私房银子”那一段时,程锦容有意无意看了贺祈一眼。

    这小心眼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贺祈心中酥痒难耐,将头凑过去,在她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才笑道:“你等我片刻。”

    程锦容矜持地嗯了一声。

    贺祈哑然失笑,又黏糊了片刻,才出了屋子。

    约莫一盏茶功夫,贺祈就回来了,将一个匣子塞进程锦容的手里:“这些年,平国公府没有分家。我要用银子,就从派人去账房说一声,直接支用就是了。所以,也没存过什么私房,都在这儿了。”

    木匣子不算大,约一尺长三寸宽三寸宽。是以黑檀木所制,雕工精湛。

    木匣子连锁都没有,可想而知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将来这平国公府都是贺祈的,以贺祈的脾气,哪会刻意攒什么私房。

    程锦容笑着打开匣子,然后一怔。

    匣子里没放什么金银,倒有大小不等厚厚一摞“纸”。再仔细一看,这些“纸张”里,有四处田庄地契,有五处铺子的地契,另有数十张银票,一张是一千两票额。

    程锦容:“……”

    这就是“没存过什么私房”?

    程锦容哭笑不得,伸手拧了贺祈一把:“你是不是成心在逗我!这还叫没存过私房?田庄和铺子价值多少我不清楚,只银票就有四五万两了。”

    足可以在京城买一处地段上佳的大宅子了。

    贺祈皮厚肉糙,被这么拧一把,不痛不痒,笑着说道:“平国公府传承百余年,府里奴仆上百,还养着一千亲兵。到底有多少家业,我都说不清。等日后我继承了爵位,你做了平国公夫人,自然就清楚了。”

    “这匣子里的地契,都是母亲留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放在匣子里,从未动过。”

    “我平日花销用银子,都是从府里支用。”

    贺祈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银票:“舅舅怕我手头着紧,经常私下塞些银子给我。这些银票,都是舅舅私下给我的。我用不完,索性也一并放在这个匣子里。不知不觉的,也存下不少了。”

    程锦容:“……”

    程锦容由衷地叹了一句:“你舅舅对你真好!”

    贺祈有些不满地瞥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笑着改口:“舅舅对你真好。”

    贺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自小到大,舅舅一直最疼我。所以,我和舅舅也最亲。如今我还在‘领罪受罚’,不能随意出府。等日后得了空,我带你去平西侯府。”

第五百零二章 双喜

    八月二十九这一日,紫苏甘草一同出嫁。

    丫鬟成亲,多是摆两桌酒席,请几个交好的丫鬟吃一回酒席。给主子磕三个头就行了。嫁出府的,从偏门坐着花轿出去。要是许配给府中小厮,连花轿也省了。

    程锦容特意拿了体己私房银子,从酒楼里定了几席上好的酒席。请了府中的大小管事婆子丫鬟过来吃酒席。

    世子夫人一张口,平国公府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不乐意的,一个个高高兴兴地来吃酒席。

    甘草是要嫁去程府,紫苏却是嫁进府里。苏木是贺祈的亲兵统领,众人巴结示好还来不及。正好趁着今天这个大喜日子,先向紫苏示好。

    于是,紫苏身边围拢了一堆丫鬟婆子。

    反观甘草身边,几乎没几个人。

    甘草心里暗暗嘀咕,这一个个的,可真够势利眼的。

    好在甘草谨记着喜娘的叮嘱,成亲这一天,不宜张口说话,要装一装忸怩羞臊。不然,就以她的嗓门,一张口,怕是所有人都能听见。

    等到了吉时,紫苏和甘草一起去给主子磕头。

    程锦容原本笑意盈盈,可在紫苏和甘草磕头辞别谢恩起身的刹那,心里蓦地一酸,眼角陡然湿润了。

    主仆三个,朝夕相伴多年,情意深厚。如今,她们都要嫁人了……

    紫苏一抬眼,见程锦容目中含泪,鼻子也是一酸,快步走上前:“小姐,奴婢真舍不得你。”

    甘草也红了眼圈:“奴婢也舍不得小姐。”

    嫁给陈皮哥以后,她就要住在程府了。以后想见小姐一面,都不是易事。

    甘草越想越难过,眼里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落,一边哭一边说着:“小姐,奴婢不嫁人了。奴婢要留在小姐身边。”

    程锦容哪里忍得住,一手拉着紫苏,一手拉着甘草,主仆三个相对落泪,哭了一回。

    一旁的喜娘忙笑道:“诶哟,这大喜的日子,怎么一个个都哭上了。甘草姑娘,你嫁回程家,又不是外处。再说了,世子夫人行医治病,身边也少不了你。以后想见面还不容易?”

    “紫苏姑娘就更好了,嫁给苏侍卫。以后直接住在府里。只要世子夫人出宫回府,就能来请安伺候。”

    “吉时就快到了。妆容哭花了,可不好看。”

    喜娘见惯了女子出嫁时哭哭啼啼的情形,嘴皮子麻溜地哄了一回,拿了红盖头来,给紫苏和甘草分别盖上。

    吉时一到,放了一大串炮竹。

    穿着喜服的苏木和陈皮一同来迎亲。苏木到底年长持重,心里再欢喜,面上也能装出个沉稳的样子。

    个头不高一脸机灵相的陈皮,穿着红彤彤的喜服,嘴巴咧到了耳根。笑得像个二傻子。

    苏木和陈皮进了屋子,给程锦容磕头。

    程锦容眼角还红着,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张口道:“苏木,陈皮,我将紫苏甘草交给你们了。”

    苏木正色应道:“世子夫人放心。小的一定会好好待紫苏,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陈皮挺直了身板,郑重地承诺:“奴才一定让甘草顿顿都吃饱,绝不让她饿肚子。”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程锦容也抿唇笑了起来。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要笑着送别紫苏和甘草。

    前世,紫苏早早病逝,甘草随她颠簸流离,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今生,她们各自成亲出嫁,有了崭新的生活。

    她心中真是高兴。

    ……

    “阿容,你这都哭第三回了。”

    傍晚,寝室里传出贺祈略有些无奈和心疼的声音:“紫苏和甘草成亲,你该为她们两人高兴才是。”

    程锦容断断续续地抽泣:“我这是喜极而泣。”

    贺祈好笑又心疼,伸手为程锦容擦去眼泪:“是是是,我知道你是喜极而泣。不过,哭了三回,也差不多了。别哭了!”

    顿了顿,语气中飘出一丝酸意:“我们相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你这般落泪。”

    在程锦容心中,紫苏和甘草的分量一样重。说不定,加起来比他还要重一些。

    程锦容情绪平静下来,用手捶了捶贺祈的胸膛,微嗔道:“瞧你这心眼,比针尖也大不到哪儿去。莫非你还要吃紫苏和甘草的醋不成!”

    贺祈怎么能承认:“当然没有。”

    程锦容瞥了口是心非的贺祈一眼,抿唇笑了起来:“行了,我不哭了。她们两人有了良缘,我心里真是欢喜。”

    “不过,她们伴在我身边多年。以后嫁了人有了夫婿,或许很快就会生孩子。她们的生活重心,也该放在自己的夫婿孩子身上。我这个主子,不再是她们的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想到这些,我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反正,欢喜中掺杂了离别的不舍,怪不是滋味的。

    贺祈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程锦容心里一甜,略略抬头,用手点了点他的嘴角:“今天是不是吃了蜜,一句比一句说得甜。”

    贺祈挑眉坏笑:“你亲自尝尝就知道了。”

    一边说,一边将头凑了过来。

    ……

    第二日,两对新婚夫妻来请安。

    苏木和紫苏的新房就在平国公府里,不过,两人还不如甘草和陈皮来得早。

    陈皮要跪下磕头敬茶,程锦容笑道:“稍等一等吧!紫苏和苏木还没来。”

    陈皮心想,这真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三十岁的人了,比他们这对年轻小夫妻还热烈哪!

    苏木黑脸透着喜意,没半点不好意思。倒是紫苏颇有些羞臊,进了屋子后,一直垂着头。

    陈皮善解人意地笑着解围:“其实,我和甘草也刚到不久。”

    性情耿直的甘草立刻道:“陈皮哥,你这话可不对。从程府到平国公府要大半个时辰。我们两人五更天就起床了。明明就是他们起得太迟了!”

    众人:“……”

    紫苏一张脸羞成了大红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木脸黑,红不红的倒是不惹眼。

    程锦容忍住笑意,温声道:“你们一同磕头敬茶吧!”

第五百零三章 回宫

    紫苏脸上热意稍褪,和新婚夫婿一同跪下磕头。陈皮扯了扯甘草,也一同跪下。然后一起给主子敬茶。

    程锦容笑着喝了两口,各自赏了一个大红封:“紫苏,甘草,你们都嫁人了。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为你们高兴。以后,你们便各自好生过日子。”

    顿了顿,又对苏木和陈皮说道:“苏木,陈皮,今日我也将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天生一副护短的脾气。她们两个谁受了欺负或闲气,我便找你们算账!”

    陈皮嘴皮子麻溜,立刻笑道:“世子夫人只管放心。奴才费尽心思,才娶了甘草为妻。怎么舍得让她受气。”

    苏木说话就简洁多了:“小的一定对紫苏好。”

    程锦容现在可算体会到裴皇后的心情了。恨不得将紫苏和甘草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看苏木和陈皮怎么都不太顺眼。

    就像他们抢走了紫苏甘草似的。

    程锦容定定心神,笑着说道:“你们今日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行了,你们两个先退下,我要和紫苏甘草说说话。”

    苏木和陈皮一同应声退了出去。

    程锦容站起身来,走到紫苏面前,仔细打量紫苏。

    紫苏霞飞双颊,满面红晕:“小姐这样看奴婢做什么?”

    程锦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应道:“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般忸怩羞臊。当然要好好看一看。”

    紫苏:“……”

    甘草毫不客气地咧嘴笑了起来。

    紫苏瞪了甘草一眼,很快也抿唇笑了起来。

    程锦容又细细地打量甘草。

    甘草一张圆圆的黑脸,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楚楚风韵,眼角眉梢都浮着甜意。看来,新婚小夫妻颇为和睦恩爱。

    “甘草,”程锦容含笑说道:“你和陈皮成了亲,以后就住在程府。若有什么事,便让人送信到平国公府来。”

    甘草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有小姐给奴婢撑腰,没人敢欺负奴婢。”

    有人撑腰,底气就是这么足!

    程锦容轻笑出声:“说的对。紫苏也是一样。有我这个主子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们半分。你们只管挺直了腰杆。”

    今时今日的她,不敢说能护得住裴皇后和六皇子,为身边的丫鬟撑撑腰总没问题。

    紫苏脸上热意褪去,有些不舍地说道:“小姐明日就要进宫当值了。不知多久才能休沐一日?”

    “按太医院官署的惯例,每十日休沐一日。”程锦容略有些无奈地笑叹:“不过,人在宫中,身不由己。”

    这一年多来,她长住宫中,每次出宫都得告假。

    不过,如今她已经成亲了。宣和帝总得容她休沐,和新婚夫婿相聚吧!

    ……

    隔日五更天,天蒙蒙亮,程锦容便起身。

    贺祈近来也恢复了五更天起身的习惯,两人各自梳洗更衣,用了早饭后,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关切地说道:“锦容,你今日就得进宫当差,还是早些动身吧!”

    程锦容已换上了官服,美丽的脸庞在晨曦中似闪出光来:“那孙媳就辞别祖母,进宫当差去了。”

    程锦容张口告退,贺祈立刻随之起身:“阿容,我送你一程。”

    贺祈还是“戴罪之身”,不能擅离平国公府。

    贺祈遗憾地打消送程锦容进宫的念头,只将程锦容送上了马车。

    该说的话,这些日子都说了。再不舍,也得目送她离去。只在她上马车的时候,迅速凑过去,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侍卫们立刻东张西望,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马车走出老远,程锦容将头探出车窗外,还能看到贺祈熟悉的身影。

    她冲他挥挥手。

    他也挥了挥手。

    然后,马车转了个弯。想看也看不着了。

    程锦容忍不住轻叹一声。

    两人成亲半个多月,每天如胶似漆,整日待在一起。现在乍然分开了,就像生生少了一块,心里空荡荡的。

    直至踏进熟悉的朱红色宫门,程锦容才从怅然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保和殿。

    宣和帝已经上朝去了。

    程锦容便先去见杜提点。

    程锦容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往日还有些青涩,此时便如被雨水滋润过的鲜花,格外娇嫩鲜妍。

    杜提点目光一扫,捋须笑了起来:“嫁为人妇,就是大人了。”

    程锦容抿唇笑道:“师父说的是。以后,弟子说话行事也得沉稳持重些,不可再像往日那般冒进莽撞。”

    “你呀,说的倒是好听。”杜提点毫不留情地揭了程锦容的底:“真遇到了什么事,以你的性情脾气,还不是直言不讳!”

    程锦容笑着眨眨眼:“还是师父了解我。”

    没错。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秉性如此,实在难改了。

    师徒两个,对视一笑。

    一个宫女笑着过来了:“程太医,皇后娘娘召您前去说话。”

    ……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程锦容含笑行礼。

    裴皇后一脸笑意:“快些免礼,过来坐本宫身边,陪本宫说话。”

    程锦容笑着应了一声,坐到了裴皇后的身边。

    程锦容气色红润,眉眼间浮着初为人妻的妩媚,面颊亮得似会闪出光来。不用多问也知道,程锦容的新婚日子过得十分顺心。

    裴皇后握住程锦容的手,低声笑道:“前两日,本宫又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回。皇上口风已经松动,不出数日,就会令贺祈重回御前当差了。”

    这可着实是个好消息。

    由此也可见,天子身边“有人”是何等重要!

    程锦容眼中闪出愉悦的光芒,笑着道谢。

    裴皇后笑道:“些许小事,不值一提。”顿了顿,又低声道:“往日你长住宫中。如今你和贺祈成了亲,总不能夫妻日日分离。”

    “本宫料想,这等事你张不了口。本宫索性和皇上说了。每过五日,你就回府一晚。”

    这等事,程锦容确实不便张口。

    裴皇后代为张口,宣和帝不会为了这等小事拂她的颜面,当时便应允首肯。

    程锦容满心感动,心里暖融融的:“多谢皇后娘娘。”

第五百零四章 求情

    散朝后,宣和帝强撑着回了保和殿,脸上的倦意遮也遮不住。

    不过,在见到程锦容时,宣和帝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女人如花。未嫁人时是含苞的花朵,嫁了人之后,这朵鲜花才算徐徐盛放,有了属于女人的风情。

    穿着绿色官服的程锦容,今日身姿娉婷,格外妩媚。

    “微臣见过皇上。”程锦容含笑行礼。

    宣和帝心情颇佳,笑着说道:“你告假一个月,朕每日不见你身影,颇有些不惯。你现在回来就好。”

    程锦容笑着应是。

    宣和帝又问了一句:“贺家人对你还好吧!”

    堂堂天子,问臣子这么一句,已是格外恩宠了。

    程锦容笑着应道:“多谢皇上垂询关切。贺家上下待微臣都极好。”顿了顿,又笑道:“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给微臣撑腰,微臣底气壮得很。”

    见过臣子们奉承逢迎谄媚的,像这般理直气壮邀宠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关键是,还这般自然讨喜。

    宣和帝哑然失笑:“好!贺祈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朕替你出气。”

    一旁的裴皇后,顺势笑道:“他们两个刚成亲,正是新婚情热之时。贺祈哪里舍得让锦容受气,巴不得日日黏在一起呢!”

    宣和帝又是一笑:“这一个月里,皇后为贺校尉说了几回情。对自己的女婿,也不过如此了。”

    裴皇后心里骤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看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神色如常,微笑着接过话茬:“娘娘待微臣的好,微臣心里都明白。”

    裴皇后回过神来,故意叹了一声,扯开话题:“提起女婿,臣妾倒想起元思兰来了。当日看他,温文知礼,和寿宁也算般配。谁能想到,他包藏祸心,也害了寿宁。”

    裴皇后演技大有长进,在提起寿宁公主时,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和伤心,长长叹了一口气。

    宣和帝听到寿宁公主的名字,目光一暗,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裴皇后冲程锦容使了个眼色。

    程锦容心领神会,默默退了出去。

    ……

    裴皇后名义上是寿宁公主的亲娘。寿宁公主被软禁被重罚,裴皇后不能全然不管不问,得不时为寿宁公主说说情,适度地表露出身为亲娘应有的疼惜。

    其中分寸如何拿捏,不是易事。

    转眼间,元思兰已死了大半年。寿宁公主被软禁也有一年了。

    宣和帝心肠再硬,也已消了气。

    裴皇后揣度着宣和帝的心思,近来提起寿宁公主的频率也稍稍高了一些。

    这些话,身为臣子的程锦容,自然不便旁听。待程锦容走后,宣和帝才淡淡道:“前些时日,朕打发人去公主府看寿宁。听闻她规矩学的不错了。”

    裴皇后便知该说什么了,立刻张口恳求:“皇上,寿宁纵然犯了大错,也受了不少苦。元思兰已经死了,就让寿宁回宫吧!”

    宣和帝不置可否,只道:“元思兰死了的事,寿宁还不知道。”

    自寿宁公主开始“学规矩”后,身边的宫女被逐渐打发,都换了新脸孔。宣和帝不想让寿宁公主知道的事,没人敢提起半个字。

    也因此,寿宁公主至今不知道元思兰已经死了。

    裴皇后沉默片刻,低声道:“皇上,臣妾亲自去一趟,将此事告诉她。”

    不管如何,到底是“亲生”女儿,未婚夫又已惨死。寿宁公主落到如此境地,裴皇后去一趟寿宁公主府,也在情理之中。

    宣和帝略一点头:“也好,皇后去看一看她。”

    过了片刻,宣和帝又道:“寿宁若是懂事了,皇后不妨将她带回宫。如果她还不懂事,因元思兰闹腾不休,那就让她继续待在公主府里学规矩吧!”

    裴皇后轻声应是。

    ……

    三日后,裴皇后微服出宫,去了寿宁公主府。

    六皇子和程锦容皆一同随行。

    六皇子是心中惦记姐姐,张口恳求了宣和帝。程锦容是放心不下裴皇后独自去见寿宁公主,自动请缨随行。

    说是微服,阵仗却不小。前有两百御林侍卫开道,后有两百御林侍卫随行。中间的宫制马车,宽敞奢华,拉着马车的四匹骏马皆通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神骏至极。

    目力敏锐之人,只看这四匹骏马,就能窥出这一行人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谁也不会料到,是裴皇后亲自出了宫。

    “本宫这是第二次出宫。”裴皇后的目光透过竹制的车帘,不知落在何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唏嘘。

    第一次是去年,随宣和帝出宫去皇庄。

    这座象征着世间至高无上皇权的宫廷,对裴皇后来说,却是无法挣脱的牢笼。

    程锦容听得鼻间微酸,轻声道:“这两年来,娘娘凤体精心调养,远胜从前。以后,娘娘想出宫,也不是难事了。”

    是啊,宣和帝对她越来越信任,六皇子将被立为储君。她这个中宫皇后,无需再退缩忍让,也不必再心虚胆怯。

    裴皇后定定心神,深深呼出一口气。

    六皇子看着裴皇后和程锦容,忽然冒出一句:“母后,你嫌在宫里太闷,以后我陪你出宫散心。”

    裴皇后心头一暖,冲六皇子一笑:“好。小六这般孝顺,母后真是有福气。”

    六皇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羞赧地笑了起来。

    ……

    寿宁公主府正门侧门都锁着,除非有天子口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府中一应用度,皆由内务府派人送进公主府里。

    今日,公主府终于开了正门。

    宫女们黑压压跪了一地:“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目光淡淡一扫:“平身。”脚步未停,一路进了寿宁公主的寝室。

    六皇子想迈步跟着一起进去。

    “殿下请留步,”程锦容压低声音:“娘娘有话要单独和公主殿下说。殿下先在门外稍候吧!”

    六皇子略一犹豫:“可是,皇姐的脾气……”

    程锦容轻声道:“我们在门外,听到动静不对,再冲进去也不迟。”

    寿宁公主胆子再大,也不敢对裴皇后如何。

第五百零五章 母女

    六皇子被程锦容说服了,和程锦容一同守在门外。

    屋内,寿宁公主端坐在窗前,不知在看何处。几个宫女恭敬地束立在一旁。吴嬷嬷和王嬷嬷也伴在寿宁公主身边。

    裴皇后一现身,吴嬷嬷王嬷嬷和一众宫女立刻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略一点头:“免礼平身。”

    坐在窗前的瘦削少女身影一震,转头看了过来。

    裴皇后目光一掠,落在寿宁公主的脸上,心里也是暗暗一惊。

    “母女”两人一年多未见了。裴皇后记忆中那个刁蛮跋扈任性霸道的寿宁公主,如今面容消瘦了许多,眼眸暗淡无光,满脸木然。

    就像一朵离了枝叶的花朵,渐渐枯萎衰败。

    又似一潭枯井,心如槁木,再无波澜。

    王嬷嬷柔声提醒:“皇后娘娘特意出宫来公主府,探望公主殿下。殿下定是惊喜过度,连行礼问安也忘了。”

    王嬷嬷的声音一入耳,寿宁公主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目中迅速地闪过一丝混合着畏惧憎恶的愤怒。

    大半年来,吴嬷嬷和王嬷嬷一直在教导她这个公主“学规矩”,手段繁多阴狠。她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到后来一点点被拔除利刺,被逼着磨平了性子。

    吴嬷嬷性子严厉刻板,极重规矩,手段狠辣。可寿宁公主最怕的,却是这个看着和气又温柔的王嬷嬷。她的几个贴身宫女,几乎都被王嬷嬷整治成了废人,也顺理成章地换了一遍。

    一听到王嬷嬷的声音,寿宁公主反射性地全身发颤。

    这抹情绪很快隐没眼底,寿宁公主站起身来行礼:“女儿见过母后。”

    声音恭敬有礼,行礼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不是。

    和昔日的寿宁公主判若两人。

    裴皇后掩住心底的惊诧,淡淡道:“免礼吧!”

    然后吩咐众人:“本宫有话和寿宁单独说,吴嬷嬷王嬷嬷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几个宫女应声而退。

    吴嬷嬷王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是赵公公精挑细选出来的。

    裴皇后一张口,两位嬷嬷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各自站在寿宁公主身侧。以免待会儿寿宁公主情绪过激之下做出不当举止。

    ……

    寿宁公主似是有了不妙的预感,定定地看着裴皇后:“母后,你今日特意出宫来看女儿,一定是有要紧事。是不是……边关仗打完了?”

    裴皇后缓缓道:“寿宁,边关年前就打了胜仗。战事已经平定大半年了。”

    什么?

    寿宁公主震惊至极,脱口而出问道:“为何没人告诉我?”

    等等!

    “思兰表哥呢?”寿宁公主眼中骤然迸出骇人的光芒:“母后,思兰表哥人呢?他有没有平安回来?”

    裴皇后看着寿宁公主,慢慢说了下去:“寿宁,元思兰早就死了。”

    寿宁公主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竟咯咯笑了起来:“母后,你就别骗女儿了。思兰表哥是奉父皇的旨意去边军劝降鞑靼士兵。边军打了胜仗,自然是思兰表哥立了大功。他怎么会死了!母后,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一边咯咯笑着,目中一边流出了眼泪:“母后,你说啊!你是不是故意骗女儿,其实,思兰表哥早就立功回京了。父皇很快就会为我和思兰表哥定下婚期,让我们成亲了。母后,女儿说的对不对?”

    裴皇后再厌恶寿宁公主,此时也有些恻然。

    她曾被逼着和自己深爱的夫婿分离。她知道那种撕心裂肺宛如天塌地陷一般的痛苦滋味。

    “寿宁,”裴皇后咽下喉间的叹息,轻声说道:“母后没和你说笑,也没骗你。元思兰早就死了。”

    “当日,元思兰假做顺意,实则暗中令密探送信出京。鞑靼可汗依着他定下的诱敌之计。将贺大将军和追击的两万士兵引入陷阱。”

    “那一仗,打得极其惨烈。要不是贺祈及时斩杀了元思兰,重挫鞑靼士兵的锐气。或许,鞑靼人就会救走元思兰,战局也会就此胶着下去。”

    “这件事,一直瞒着没让你知道。就是怕你听到此事,禁受不住。”

    “如今已经过了大半年,也没瞒着你的必要了。本宫今日特意离宫,来公主府,就是为了将此事告诉你。”

    寿宁公主眼里的泪水不停滑落,脸上笑容却愈发灿烂明媚:“表哥没死,表哥一定还活着。母后,你带我出府吧!我现在就要去见表哥!”

    说着,迈步朝裴皇后走去。

    吴嬷嬷反应迅疾,立刻伸手握住寿宁公主的手腕:“殿下要做什么?”

    这一碰触,就如点燃了火药桶。

    寿宁公主猛地甩开吴嬷嬷的手,目中射出愤怒的火焰,声音尖锐嘶厉:“滚!你这个贱~婢,不准碰我!”

    吴嬷嬷面色一沉,手下用力,紧紧攥住寿宁公主的手。

    王嬷嬷见势不妙,也迅速上前,捉住寿宁公主另一只手。

    寿宁公主拼死奋力挣扎,怒骂叫嚷:“你们这两个贱~婢,竟敢这么对我!都放开我!”就如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红着眼往外奔逃。

    ……

    凄厉的叫嚷声传到门外。

    六皇子面色一变,用力踢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程锦容略略皱眉,和六皇子一同迈步进了屋子。一眼便见到了状若癫狂的寿宁公主。

    不管受不受宠,到底是天家公主。裴皇后和六皇子也都在。吴嬷嬷和王嬷嬷不便下狠手,只能紧紧地拧住寿宁公主的胳膊,不让她伤了别人。

    寿宁公主胡乱伸手乱抓,吴嬷嬷王嬷嬷躲也躲不开,脸各自被抓了一把,抓出了血痕。

    裴皇后皱紧眉头,后退几步。

    六皇子快步上前,一把握住裴皇后的胳膊:“母后,你没事吧!”

    裴皇后挤也挤不出笑容来:“本宫没事。”

    程锦容没有出声,只握住了裴皇后的手。裴皇后反手握住程锦容的手。

    寿宁公主还在哭喊怒骂。

    六皇子抿着嘴唇,忽地上前,用力在寿宁公主的后颈处切了一下。寿宁公主双目一翻,昏倒在地。

第五百零六章 疯癫

    寿宁公主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脸上脖子上皆是抓痕的吴嬷嬷王嬷嬷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扶住寿宁公主。吴嬷嬷力气大,直接将寿宁公主抱到床榻边,放到了床榻上。

    寿宁公主面无人色地躺在床榻上,鼻间呼吸微弱。

    裴皇后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她被逼着做裴婉清的替身,无奈生下了六皇子。她心中憎恶永安侯,也憎恨已经病逝多年的裴婉清。这份恨意,无可避免地延及二皇子和寿宁公主。

    她从未真正喜欢过这对兄妹。

    可寿宁公主一步步落到这样的境地,她到底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程锦容看着神色微暗的裴皇后,轻声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情绪过激,现在说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不如娘娘先行回宫吧!微臣和六皇子殿下在此多留半日。等公主殿下醒了,微臣和殿下再回宫。”

    六皇子眉头紧皱,声音也比往日沉凝了几分:“容表姐说的是。母后还是先回宫吧!”

    以寿宁公主的性情脾气,知道元思兰的死讯后,不知要闹腾多久。

    裴皇后深深呼出胸口的浊气,略一点头:“也好。”然后,轻声吩咐:“小六,等寿宁醒了,你告诉她。元思兰已经死了,再闹腾他也活不过来。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只要她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本宫就接她回宫。”

    六皇子点点头,心里却默默想着。

    道理虽好,寿宁公主怕是想不明白的。不然,也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裴皇后又叮嘱程锦容:“锦容,寿宁知道元思兰为贺祈所杀,定会迁怒于你。你在这儿,也要多加小心。”

    程锦容点头应下。

    ……

    裴皇后先行回宫。

    六皇子目光掠过狼狈不堪的吴嬷嬷王嬷嬷,温和地说道:“两位嬷嬷先去梳洗一番,给伤口上敷些药吧!”

    两位嬷嬷忙恭声谢恩,退了出去。

    六皇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言未发。

    程锦容在六皇子的身侧坐下,同样安静不语。

    时间一点点滑过。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容表姐,二皇兄和皇姐都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有时候想到他们做过的事,我这个做弟弟的,都替他们羞臊脸红。”

    程锦容凝视着六皇子黯然的俊秀脸孔:“殿下,我不想骗你,说我不介意。寿宁公主曾阴谋算计我,二皇子派人刺杀我,我差一点就命丧二皇子府外。我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没有原谅他们的可能。”

    “不过,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必混为一谈。”

    六皇子苦笑一声:“他们两个,一个是我嫡亲的兄长,一个是我嫡亲的姐姐。我便是想撇清,也不可能。”

    对六皇子来说,二皇子和寿宁公主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姐姐。他正直善良心软,最重情谊,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不管不问。

    其实,她才是他同母异父的嫡亲姐姐。他们的身体里,都流着亲娘的血。

    可惜,这注定了会是永远的秘密。

    程锦容心中微酸,张口安抚六皇子:“你重情重义,我也喜欢这样的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抬头和程锦容对视,目中满是歉然。

    血缘的牵绊,永远割舍不断。他顾念姐弟手足之情,对容表姐注定要有所亏欠了。

    程锦容故作轻快地扯开话题:“你还是好好想想,等公主醒来后,要如何安抚公主的情绪吧!”

    一提这个,六皇子便觉头痛,又是一声叹息。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不管寿宁公主如何可恨可恼,先失了孩子,深爱的未婚夫又死了。如此重击,寿宁公主如何能受得了,定会哭闹不休。

    ……

    过了正午,寿宁公主还未醒。

    公主府里自然有厨房,厨子们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做了美味的菜肴送来。不过,六皇子和程锦容都没多少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

    又过了两个时辰,寿宁公主还是没醒。

    六皇子略一犹豫,低声对程锦容道:“容表姐,烦请你为皇姐施针,让她醒来吧!”

    郁气堆积于心,不是好事。不如一次性发散出来。

    程锦容略一点头,从随身带的药箱里取出针包,拿起一支细长的金针。稳稳地扎入寿宁公主的头部。

    杜提点的针灸绝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程锦容。程锦容的针灸之术不说青出于蓝,在宫中也仅在杜提点之下了。

    几针下去,寿宁公主身体微微一动。

    六皇子眼睛一亮,坐到床榻边:“皇姐!”

    程锦容手下金针未停,继续施针。寿宁公主呼吸急促起来,眼睫毛颤动。过了一会儿,终于睁了眼。

    程锦容这才收回金针。

    六皇子唯恐寿宁公主一见程锦容就发癫,拉扯着程锦容的衣袖,示意她到自己的身后。

    程锦容没有逞强,顺着六皇子的心意站到了六皇子身后。

    寿宁公主目光涣散茫然,没有焦距。

    六皇子耐心地又喊一声:“皇姐!你总算醒了。”

    寿宁公主略显呆滞的目光落在六皇子的脸上,张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六皇子看着这样的寿宁公主,心里颇不是滋味,声音不自觉地和缓下来:“皇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坚强一些,撑着活下去。”

    寿宁公主目光茫然,没有一点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将这番话听进去。

    六皇子又温声哄道:“皇姐,母后说了,过些时日,就将你接回宫中。你很久没见父皇了吧!”

    寿宁公主终于张了口,说出口的话却令人大吃一惊:“小六,我这是在哪儿?谁死了?为什么我很久没见父皇了?你刚才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六皇子:“……”

    六皇子一愣,反射性地转头看了程锦容一眼。

    皇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受刺激过度,脑子出了问题?

    程锦容略略蹙眉,看向床榻上的寿宁公主。

第五百零七章 遗忘

    寿宁公主依旧是一脸茫然的神情,愣愣地和程锦容对视片刻,忽然又冒出一句:“你是谁?”

    程锦容:“……”

    莫非真的是脑子出问题了?

    程锦容心下惊诧,面上神色如常,淡淡应道:“回公主殿下,微臣姓程,名锦容。是宫中太医!”

    寿宁公主撇了撇嘴,语气中透出一丝轻视和鄙薄:“太医院什么时候也有女太医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等程锦容张口,寿宁公主又看向六皇子:“小六,你怎么忽然长高长大了?我记得,你往日还没我高,怎么现在倒比我高出了一些?”

    六皇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寿宁公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皇姐,你还记得我今年多大吗?”

    寿宁公主脱口而出:“这如何能不记得。你今年十岁,我比你年长五岁,还没及笄呢!”

    目光一扫,对这陌生的闺房颇有些不满:“这到底是哪里?我好好地在长乐宫里待着,怎么一觉睡醒,就到这里来了!小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皇子:“……”

    六皇子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手足无措六神无主,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心念电闪,低声对六皇子说道:“殿下问一问元思兰。”

    六皇子定定心神,转过头问寿宁公主:“皇姐,你还记得元思兰吗?”

    “什么元思兰!”寿宁公主一脸不耐:“小六,你今儿个怎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父皇和母后呢,我要去见父皇母后。”

    寿宁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下榻。

    昏睡了大半日,米粒滴水未进,寿宁公主身体虚弱无力。脚刚一落地,寿宁公主双腿便一软,差点摔倒。

    万幸六皇子离得近,迅疾伸手扶住了她:“皇姐小心!”

    寿宁公主眼前天旋地转,呼吸急促不稳,用力抓紧六皇子的胳膊,才勉强站稳。刚要说什么,头忽然疼了起来。

    就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她的头里,用力一绞,疼痛欲裂。

    寿宁公主用双手捂住头,“啊”地一声惨呼尖叫。

    六皇子离得近,差点被这尖锐的叫声震破了耳膜。

    程锦容惊觉不妙,立刻取出金针,快步上前:“殿下,稳住公主,别让她乱动。”六皇子连连点头,手下用力。

    寿宁公主倒是没挣扎乱动,只是头疼难当,扯着嗓子尖声嘶喊。脸孔因痛苦扭曲。

    程锦容迅疾落下金针。

    寿宁公主被刺中穴位,双目一闭,又昏了过去。

    ……

    日头西斜,天际一片昏黄。

    裴皇后在椒房殿内等的心神不宁,不时抬眼看一眼殿外。

    这都快天黑了,程锦容和六皇子还没回宫!

    坐在裴皇后身侧的瑜美人,笑着安慰焦躁不安的裴皇后:“娘娘放宽心吧!说不定,殿下和程太医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下一刻就出现在娘娘眼前。”

    裴皇后眉头微蹙,低声叹道:“本宫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话音未落,一个宫女快步进了殿内,恭声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六皇子殿下和程太医回宫了,在殿外求见。”

    裴皇后神色一松,目中闪过笑意:“让他们进来吧!”

    片刻后,六皇子和程锦容迈步进了保和殿。

    裴皇后目光一掠,心里微微一沉。

    六皇子眉头紧皱,似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困境。便是程锦容,神色也比平日凝重得多。

    “出什么事了?”裴皇后低声询问:“是不是寿宁……”

    “是。”六皇子迅速接过话茬,目光一扫,瑜美人颇为知趣,立刻恭声告退。一众宫女也鱼贯退下。

    “母后,皇姐被元思兰的死讯刺激过度,昏迷醒来后,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六皇子三言两语将此事道来:“……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准确的说,是忘了这两年多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她的记忆,停留在元思兰来大楚之前。她只记得自己十五岁,之后和元思兰的恩怨纠葛,她全部都忘了!”

    什么?!

    裴皇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看向程锦容。

    程锦容眸光一闪,低声道:“我为公主诊了脉,仔细检查头部。从外表看来,没什么异样。不过,人的头脑最是复杂。以前也曾有过这等怪症病例。有人头部受了重伤,救醒后头脑一片空白,连家人都记不清。”

    “寿宁公主对元思兰用情至深。元思兰的死讯给她带来的打击过重,她难以接受,所以将一切遗忘得干干净净。”

    程锦容顿了片刻,又说了下去:“而且,她听不得元思兰的名字。只要一提,她就会头痛无比。我不得不为公主施针,令她再次昏睡。这才和殿下匆匆赶回宫来。”

    裴皇后倒抽一口凉气,面色难看,口中喃喃低语:“这该如何是好。”

    “母后,皇姐府中有一位太医。我已经叮嘱过太医,要守在皇姐身边。”六皇子迅速接过话茬:“我也吩咐过吴嬷嬷和王嬷嬷了。皇姐若有什么异样,立刻派人进宫送信。”

    “母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姐这等情形,总不能袖手不管。”

    裴皇后头脑一片混乱,过了许久,才张口说道:“本宫现在就去保和殿,将此事告诉皇上。接下来该如何,由皇上定夺。”

    程锦容和六皇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

    一个时辰后。

    保和殿内,宣和帝面色难看,眉头紧皱,沉声问裴皇后:“皇后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裴皇后的焦急不安倒不是全部装出来的,迅速说道:“千真万确。锦容亲自为寿宁诊的脉,小六也是亲眼所见。他们绝不会骗臣妾。”

    “皇上,眼下寿宁受刺激过度,患了这等怪病。一个人在公主府里待着,也不合适。要不然,还是将寿宁接回宫吧!”

    到底是亲生女儿。宣和帝听闻此事后,心里也是沉甸甸的,点点头道:“好,朕明日就派人去接寿宁回宫。”

    又吩咐一声:“宣杜提点和程太医。”

第五百零八章 怪症(一)

    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非杜提点和程锦容莫属。

    再者,寿宁公主患了这等怪症,不宜宣扬。接回宫来,总要看诊医治。宣和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杜提点和程锦容师徒两人。

    师徒两人很快应召而至。

    宣和帝沉声问杜提点:“一个人受了巨大的刺激,忽然间遗忘了几年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杜提点,你可曾听闻过这等病症?”

    杜提点已经从程锦容的口中知道了寿宁公主一事,闻言谨慎地答道:“世间怪症,千奇百怪。皇上说的这等怪症,确实有过。”

    “微臣自幼随家父学医。家父就曾遇到过这样的病患。”

    “那个病患是一个四旬妇人。这个妇人,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出外行商,路上遇了盗匪,被劫财又被害了性命。噩耗传到妇人耳中,妇人哀恸过度,吐血昏迷。醒来以后,将二十年间的事都忘了,只记得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不肯住在夫家,非要回娘家,住在昔日的闺房里。”

    “后来,家父被请去为这个妇人看诊治病。”

    宣和帝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你父亲是否将妇人的怪症治好了?”

    杜提点略一踌躇,才应道:“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家父用尽了办法,也没能治好妇人的怪症。”

    “第一年,妇人还记得清年少时的事情。待到第二年,妇人的脑子越来越糊涂,连身边人都不认识了。再到后来,记忆混乱,时笑时哭。过了三年,妇人就彻底疯了!”

    宣和帝:“……”

    宣和帝面色陡然阴沉。

    裴皇后也听得心惊肉跳,急急问道:“照杜提点这么说,寿宁的怪症也不易治好了?”

    杜提点为人圆滑老练,不肯一口将话说死,恭声应道:“等公主殿下回宫,微臣一定竭尽所能,为公主殿下医治。”

    宣和帝冷不丁地张口:“程锦容,朕问你,你能不能治好寿宁的病?”

    裴皇后心里突突一跳。

    宣和帝这么问是何意?!

    裴皇后忙冲程锦容使眼色,示意她要谨慎回答。

    程锦容知道,此时她应该像杜提点一样,说些“尽力而为”之类的话颓唐过去。如此一来,日后寿宁公主或病愈或疯癫,都怪不到她的头上。

    只是……

    该死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程锦容这一迟疑,已令宣和帝十分不快。宣和帝神色愈发阴沉,冷然问道:“程锦容!你为何不说话?莫非是因过去的私怨,不愿为寿宁治病?”

    伴君如伴虎,绝不是句玩笑话。宣和帝翻脸时,对亲生儿子和女儿尚且毫不心软。若是程锦容回答不能令宣和帝满意,少不得会被重责。

    裴皇后心跳如擂,又是焦急又是忧虑地看着程锦容。

    杜提点也为爱徒忧心不已,频频对程锦容使眼色。

    程锦容定定神,张口应道:“回皇上,这等怪症,微臣曾在一本医书上见过。也学过一些治病的法子。若是皇上信得过微臣,容微臣为公主殿下看诊医治。微臣有六成把握!”

    杜提点:“……”

    得,这脾气也是改不了了。

    裴皇后也咂摸过劲来,心里暗暗着急。这傻丫头,这个棘手的差事如何能接!万一没治好寿宁公主的病,被宣和帝迁怒重罚该怎么办?

    只是,程锦容话已说出口,收也收不回来了。

    宣和帝的神色倒是缓和了几分,略一点头:“等明日寿宁回宫,你和杜提点一同去长乐宫为她看诊。”

    杜提点咽下喉间叹息,和程锦容一同恭声领命。

    ……

    师徒两个退出保和殿,去了当值处。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燃了几盏宫灯。圆桌上放了一个大食盒,食盒共有三层。程锦容走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

    六菜一汤,另有几道面点。饭菜热腾腾的,散发着香气。

    程锦容笑着招呼杜提点:“师父,快些过来吃饭吧!”

    杜提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程锦容一眼:“亏你现在还吃得下饭!”

    程锦容眨眨眼笑道:“我中午就没吃几口,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今晚不但要吃,还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值夜。”

    “你倒是豁达。”杜提点板起脸孔数落程锦容:“我叮嘱过你的话,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

    “刚才皇上问你,寿宁公主的病能不能治好。你就说微臣一定尽心尽力便行了,为什么一张口就说有六成把握?”

    “你这么说了,皇上就会将看诊一事交给你。日后治好了公主的病也就罢了,若是治不好,皇上岂能不问罪于你!”

    杜提点越说越气恼,伸出手指,隔着两尺的距离虚虚点了程锦容的额头一下:“对着普通病患,做大夫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宫中做太医,如何能这般耿直!你呀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

    程锦容神色未变,依旧笑盈盈地:“此事师父就别操心了。师父不是要张口告老致仕吗?也别等年底了,过些时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就和皇上说吧!”

    “以后,宫中这些事,就和师父无关了。师父回家乡去,安心养老,清闲度日。”

    杜提点还要说什么,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锦容,你今日这么说,是不是为了为师?”

    宣和帝信不过别人,为寿宁公主看诊治病一事,定会落在他们师徒身上。

    寿宁公主这一病,不知何时才能治好。杜提点要是接下这桩差事,如何还能张口告老致仕?

    程锦容主动承揽此事,是为了他这个师父啊!

    否则,程锦容和寿宁公主“私怨”重重,怎么肯出这个头?

    程锦容避而不答,为杜提点盛了一碗热粥,又夹了几块烧得软烂的红烧肉放进碗里:“师父,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杜提点伸在半空中的手缓缓落下,坐了下来,慢慢吃了一口肉。

    一定是红烧肉太好吃了!

    所以,他鼻间才会泛酸,老眼阵阵发热。

第五百零九章 怪症(二)

    隔日,赵公公奉旨出宫,接寿宁公主回宫。

    寿宁公主当日离宫是在晚上,无人知晓。此时回宫也一样突然。后宫众人得知消息时,寿宁公主已经在长乐宫里安顿下来了。

    魏贤妃心里憋得慌,忍不住去寻顾淑妃私下说话:“……奇怪,之前半点风声动静都没有。寿宁怎么忽然就回宫了?”

    因顾淑妃代掌宫务的缘故,魏贤妃心中生嫉,和顾淑妃远不如往日亲密。只是,宣和帝如今根本不踏足后宫。后宫长日漫漫,清闲得令人心慌。

    能被魏贤妃看在眼底又乐意来往的人,也就这么寥寥几个。

    魏贤妃心里不痛快一阵子,也就将心里疙瘩放下,照旧和顾淑妃来往。

    顾淑妃每日去椒房殿,风声动静其实听到了一些。不过,她知道魏贤妃心眼小,此事万万不能说,便露出一个同样困惑茫然的神情来:“是啊!我心里也觉得不对劲呢!寿宁一直在公主府里养病学规矩,怎么忽然就回宫了?”

    魏贤妃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似笑非笑地瞥了顾淑妃一眼:“皇后娘娘昨日离宫去了公主府,今日寿宁就回了宫。这其中,必然有些关联。”

    “个中隐情,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每日去椒房殿,和皇后娘娘最是亲近,怎么也半点都不知情?”

    顾淑妃一脸无辜:“我确实什么都不知晓。便是其中有什么隐情,皇后娘娘也不会告诉我。”

    魏贤妃轻哼一声:“我不信。”

    顾淑妃轻叹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实在不信,我也没办法。”

    魏贤妃:“……”

    魏贤妃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回,心里恼怒,又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寿宁回宫,我这就去长乐宫探望寿宁。你去不去?”

    顾淑妃果然不肯去:“寿宁忽然回宫,总要安顿休息几日。不如等过几日,我们问过娘娘的意思,再去探望寿宁也不迟。”

    魏贤妃目中闪过一丝讥削嘲弄,淡淡道:“淑妃行事谨慎周全,怪不得能得娘娘青睐。我天生是个急性子,却是没耐心等了。我先去长乐宫了。”

    说完,起身离去。

    顾淑妃看着魏贤妃离去的身影,嘴角边溢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

    康宁公主悄步而来,见顾淑妃这副神色,康宁公主有些心疼:“母妃,贤妃娘娘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顾淑妃定定心神,轻快坦然地应道:“她性情急躁些,说话偶尔有些不中听,没什么。”

    康宁公主心疼亲娘,忍不住低声道:“母妃,你的性子也太好了。贤妃娘娘就是看你好脾气,总时不时地欺负你。”

    顾淑妃淡淡一笑,伸手抚了抚康宁公主的发丝:“些许口角意气,我从不放在心上。康宁,你也别因这点小事嫉恨她。”

    “你父皇龙体欠佳,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久不踏足后宫。后宫里的妃嫔们日子都难熬不好过。我如今替皇后娘娘掌管宫务,总算有些事情做。贤妃位分在我之前,却被晾在一旁。她心里不痛快,才想寻口角,和我怄气。”

    “若是这样能让她消消闷气,就随她吧!”

    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女子,何必彼此为难。

    康宁公主也是个善良柔顺的性子,听了顾淑妃的话,那点闷气不快,也就散了。点点头应下。

    顾淑妃欣慰地看着女儿:“康宁,你能想明白就好。人生在世,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日子都是自己的过的。心态平和,才能过得好。”

    顿了顿,又轻声笑道:“这几个月来,我寻机会见了朱启珏几回。确实是个俊俏儿郎,穿着银甲腰挎长刀,既英俊又神气。也勉强配得上我的康宁了。”

    “等过些时日,我去求皇后娘娘,先为你建公主府。等明年春暖花开,公主府也差不多该建好了。到时候,你就和驸马成亲,离开宫廷,住进自己的公主府里。”

    康宁公主羞红了一张脸,小声道:“母妃,女儿舍不得离开你。”

    顾淑妃笑了起来:“傻丫头,公主府离皇宫近得很。你就是每天都进宫请安,还有人拦着你不成。”

    “行了,你就别想这些了。母妃自会为你操持得妥妥当当。”

    康宁公主小脸红扑扑的,眼中却闪出了希冀的神采和光芒。

    从小,她就活在寿宁公主的光芒之下。

    她要学着藏拙,要处处让着寿宁公主。

    可如今,她满心喜悦地等着和未来驸马成亲。寿宁公主却永远失去了心爱的男子,不知何等伤心悲恸。

    命运无常,令人唏嘘。

    ……

    魏贤妃去长乐宫探望寿宁公主,不出意料地被拦在了长乐宫外。守着长乐宫宫门的,是裴皇后打发来的宫女。

    宫女恭敬地说道:“皇后娘娘有令,公主殿下病症未愈,不能过了病气给他人。没有娘娘的命令,不得开宫门。贤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魏贤妃碰了个软钉子,悻悻而回。

    后宫中的贵人美人昭容们,见魏贤妃都没能进长乐宫,也就歇了看热闹的心。各自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寝宫里。

    傍晚,帝后驾临长乐宫。

    吴嬷嬷王嬷嬷领着一群宫女下跪行礼:“奴婢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宣和帝随意挥挥手,两位嬷嬷和宫女们都退到一旁。

    然后,宣和帝推开门,进了寝室。一眼就见到了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穿着一袭红色宫装,愈发显得脸孔消瘦苍白。不过,她脸上的骄矜神情,确实和昔日一般无二。

    “父皇,母后。”寿宁公主裣衽行礼。

    宣和帝淡淡道:“免礼平身吧!”

    寿宁公主谢了恩,站起身来,有些不满地撒娇:“父皇,我这大半日都待在长乐宫里,实在气闷。母后让人看着我,不允我出去。父皇,你可得给女儿做主。”

    这两年多里发生过的事,她真的全都忘了吗?

    宣和帝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寿宁公主的脸上。

    可就是以他的利眼来看,也窥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

第五百一十章 怪症(三)

    寿宁公主被宣和帝看得莫名其妙:“父皇,你这样看女儿做什么?莫非是太久没见女儿了?”

    寿宁觉得这个玩笑很好笑,咯咯笑了起来。

    算一算时日,确实有一年多没见了。

    宣和帝看着笑得欢快的寿宁公主,心里五味杂陈、

    寿宁公主见宣和帝不吭声,又转而恳求裴皇后:“母后,你就容女儿出长乐宫吧!这宫里又没人敢欺负我,母后还担心我不成?”

    裴皇后心情也十分复杂,过了半晌,才张口道:“寿宁,你病了。随时会头痛发作,身边离不得人。不宜出长乐宫!”

    寿宁公主见裴皇后不肯松口,心里懊恼不快,跺了跺脚:“我不管,反正我要出去。”

    宣和帝面色微沉:“寿宁!不得胡闹!”

    寿宁公主扁扁嘴,不敢再吭声了。

    宣和帝又放缓声音:“寿宁,朕问你,你如实回答。你今年多大了?”

    寿宁公主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谬好笑的事,睁大了眼睛:“父皇,怎么你也问我这么可笑的问题。我岂会记不清自己的年龄。我今年十五,还没及笄呢!”

    等等,她的生辰是在年初二月。

    可现在,明明是秋日。

    她怎么还没及笄?

    寿宁公主目光茫然了刹那,似有什么阴暗可怕的东西要从脑海中钻出来。

    好疼!

    寿宁公主蓦然抱着头,凄厉地惨呼起来。

    宣和帝裴皇后猝不及防之下,同时一震,惊呼出声:“寿宁!”

    短短片刻,寿宁公主已面色惨白,满额冷汗。抱着头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无尽的痛苦:“好疼!父皇,母后,我好疼啊!”

    裴皇后心里突突直跳,上前一步,要扶起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极度的痛苦之下,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谁,只下意识地抓紧了裴皇后的手。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手指用力划过,裴皇后的手背上瞬间就有了血痕。

    宣和帝目光一暗,厉声道:“来人,立刻宣杜提点程太医。”

    ……

    程锦容和杜提点随帝后一同进了长乐宫,就在寝室外候着。立刻应召而至。

    程锦容目光一扫,心里一沉,上前握住寿宁公主的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寿宁公主的麻穴。

    寿宁公主手下一软,裴皇后终于得以抽出了手。手背上几道血痕格外刺目。

    程锦容心疼不已,只是,此时救寿宁公主更要紧。只得将此事先搁下。几个宫女过来,半扶半拉着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躺到床榻上,依旧头痛难当,难耐之下,头用力磕到床柱上,咚地一声。

    这声响,让听的人都觉头痛。

    寿宁公主额上被磕出了血,血迹流到了脸上,看着颇有几分可怖。寿宁公主却似已止住了头痛,竟扯着嘴角笑了起来:“父皇,女儿不疼了。”

    宣和帝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程太医!”

    程锦容没等宣和帝吩咐,用金针刺了寿宁公主的昏穴。

    寿宁公主的神情定格在了扭曲得有几分诡异的笑容上,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宣和帝和裴皇后面色都不好看。

    程锦容无暇回头,继续为寿宁公主施针。杜提点坐在床榻边,为寿宁公主诊脉。不用多问,只看杜提点凝重的神情,也知道寿宁公主的病症不妙。

    宣和帝胸口有些气闷,转身先走了出去。

    裴皇后走到了床榻边,神色复杂地看了昏睡的寿宁公主一眼,低声问程锦容:“锦容,寿宁没有大碍吧!”

    程锦容施完针,才站起身来,低声答道:“现在还不好说。”

    医术浩瀚无涯,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不知有多少。寿宁公主的怪症能不能治好,谁也不敢断言。

    程锦容昨日面圣奏对,张口说自己有六成把握,是为了承揽过此事。令杜提点得以安然脱身,告老致仕还乡。

    其实,她连四成把握也没有。

    裴皇后显然也听出了些微妙的意味,略略蹙眉,目光掠过发须皆半白的杜提点,似是明白了什么。

    裴皇后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床榻边。

    过了许久,裴皇后又问道:“寿宁头痛发作时,十分痛苦。你先尽力减少她发病的次数吧!”

    程锦容点点头:“娘娘放心,微臣和提点大人会斟酌开方,每日为公主殿下施针。除此之外,对公主殿下说话时,也得格外留心,不要提起她失了记忆的事。尽量顺着她的话音话意。”

    裴皇后轻叹一声,略一点头。

    ……

    六皇子很快闻讯而来。

    “父皇,”六皇子在寝室门外见到了伫立未动神色沉凝的宣和帝:“皇姐现在如何了?”

    宣和帝目光微暗,低声道:“程太医和杜提点在寝室里,为她诊脉施针。”

    不知从何时起,宣和帝宣太医的时候,程太医的名字已经排到了杜提点的前面。

    六皇子嗯了一声,想进寝室,见宣和帝神色不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张口安抚宣和帝:“父皇也别太忧心了。程太医医术如神,一定能治好皇姐的病症。”

    宣和帝目光一闪,忽地说道:“其实,寿宁忘了一切,也是好事。”

    六皇子一愣,默默品味琢磨这句话。

    是啊!

    寿宁公主若是记起一切,就会想起和元思兰的深情,会想起自己痛失的孩子,会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婿死在了贺祈手里……

    一旦寿宁公主想起一切,对父皇母后岂能不怨不恨?

    以父皇的性情脾气,哪里能容得下满心怨怼憎恨的寿宁公主?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忘了。她还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寿宁公主,还是那个敬重父皇亲近母后的女儿。

    六皇子低声道:“皇姐头痛的病症,总得治好才行。不然,头痛发作,实在痛苦。”

    宣和帝点点头。

    六皇子又道:“要治这等怪症,不是易事。程太医定会尽心尽力。父皇也别给程太医太多压力,免得程太医心中忐忑,反而误了给皇姐看诊。”

    宣和帝瞥了六皇子一眼:“你对程锦容,倒是比寿宁还要亲近。”

第五百一十一章 怪症(四)

    宣和帝随口一言,并无试探或不满。

    六皇子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说道:“父皇既是看出来了,我便说一回心底话。我确实觉得容表姐更温柔可亲。”

    “皇姐是我嫡亲的长姐,可我们屡屡有分歧,争吵过数回。皇姐离宫去了公主府,我特意去看她,她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一通。一颗真心捧出去,就这么被践踏。便是亲姐姐,我也委屈憋闷难受。”

    “容表姐进宫后,对我关心亲近,时时将我放在心上,事事为我着想。”

    “父皇,换了是你,你会更乐意亲近谁?”

    宣和帝:“……”

    这个臭小子,自己就说了一句,他一说就是一长串。

    扪心自问,换了谁,也会更喜欢程锦容吧!

    宣和帝抽了抽嘴角,扯开话题:“你进去看看寿宁吧!”

    六皇子应了一声,转身的刹那,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的心底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更重要的未曾说出口。从第一次见程锦容起,他就有着莫名的亲近和喜欢。

    那份亲近,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不仅是他,母后显然也极喜爱程锦容。那份喜爱,远胜皇姐,甚至也胜过了对他和二皇兄……

    他心里不是未曾揣度过,脑海中偶尔有些匪夷所思的念头。很快,他就为那个荒唐的念头好笑不已。

    母后年少时嫁给父皇,隔了四年才有身孕。断然不可能有别的血脉……他这般胡思乱想,真是太对不住父皇也太羞辱母后了。

    六皇子将心里杂念压下,迈步进了寝室。

    裴皇后站在程锦容身侧,一同看着床榻上的寿宁公主。

    大概是之前的念头还未散,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六皇子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母后和程锦容已逝的亲娘是嫡亲的姐妹,听闻容貌也有几分肖似。程锦容生得像亲爹,相貌和母后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可站在一起时,却又出奇地和谐。

    听到脚步声,众人一起转头。

    程锦容以手点唇,轻轻嘘了一声。

    六皇子点点头,脚步放轻,声音也压得极低:“皇姐怎么又昏睡不醒了?”

    程锦容轻声应道:“公主殿下头痛发作,我不得已,只能以金针刺她的昏穴。”人在清醒的时候,无法抵挡那样的剧痛。昏过去倒是省了折磨。

    六皇子看着苍白枯瘦的寿宁公主,忍不住叹了一声。

    往日他对寿宁公主纵有再多的不满,如今也都消失无踪了。余下的,是同情和怜悯。

    “容表姐,劳烦你费心费力,治好皇姐的头痛之疾。”六皇子低声道:“往事记不起来无妨,只要皇姐平安健康,头痛不会发作,便是万幸了。”

    程锦容心里一动,和六皇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宣和帝不愿寿宁公主记起前尘旧事。

    ……

    揣摩天子心意,不是易事。

    御前当差的臣子们,一个个殚精竭虑,无非是揣摩圣心。不必天子张口示意,就能说出天子想听的话,做出天子想做的事。这也是为人臣子的至高境界了。

    当晚,宣和帝宣召程锦容和杜提点询问寿宁公主的病症。

    杜提点正要张口,程锦容已上前一步:“回皇上,公主殿下所患的怪症,是因刺激过度脑海中无法承受而起。”

    “微臣以为,眼下应以诊治头痛之疾为先。公主殿下遗忘的往事,大可以先放一放。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宣和帝果然神色缓和,点点头道:“就依程太医所言。”

    宣和帝又看向杜提点:“杜提点,寿宁所患的怪症,不可宣扬。你私下去寻一些类似的医例,找出诊治的法子,和程太医一同研究参详。”

    宣和帝这一张口,明明白白地以程锦容为主,杜提点倒成了辅助的那一个。

    这其实正合杜提点的心意。既是要告老致仕,就该渐渐退后,由爱徒顶着一切。他便可以从容离去……

    杜提点下意识看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以目光示意。

    师父,现在正是张口致仕的最佳机会。

    是啊!这正是张口的好机会啊!以寻医例为借口,先出宫一段时日。等寿宁公主的病症稍有起色,就能张口致仕了。

    早已准备好的一席话,堵在嗓子眼里,不知为何,就是吐不出口。

    宣和帝有些诧异不快:“杜提点为何不说话?”

    寻找医例,算不得什么太难的差事。当日为了他的宿疾,杜提点私下派人四处寻找病症相同的病患。

    现在这是怎么了?

    杜提点深呼吸一口气,拱手道:“皇上信任微臣,将这桩差事交给微臣,微臣感激不尽。不过,微臣行医多年,论经验比程太医丰富得多。公主殿下的病症,还是交由微臣来诊治吧!寻访病例的事,微臣自会派人去暗中寻访。找到的病患,还安置在微臣的私宅里。”

    程锦容:“……”

    这和他们之前商议的,可完全不一样。

    程锦容一惊,倏忽转头看向杜提点。

    杜提点看也没看程锦容,神色从容地说了下去:“微臣不敢断言一定能治好寿宁公主的病症。不过,为她针灸止痛,调理身体,微臣总能做到。”

    宣和帝虽然器重程锦容,不过,论信任熟悉,自是在宫中做了二十多年太医的杜提点了。杜提点平日谨言慎行圆滑老道,鲜少有这般言之凿凿的时候。

    宣和帝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慰:“好,那朕就将这桩要紧事交给你了。”

    程锦容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这桩“美差”,就落到了杜提点的头上。

    师徒两人告退,回了当值处。

    程锦容蹙着眉头,急急低语:“师父,你怎么忽然张口说那些话?现在,这差事落在你身上,寿宁公主一日未曾痊愈,你就一日别想离宫致仕了……”

    “锦容,”杜提点做出了决定之后,就如心头巨石被搬走了,声音坦然:“为师已经想好了。为师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两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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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