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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一品容华txt下载     一品容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七章 悔恨(二)

    贺袀情绪激动,眼睛通红。贺大郎听完后,也觉惊心动魄,深深为魏氏庆幸:“母子平安就好!还好有三弟妹!”

    贺袀什么也没再说,转过头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贺大郎看着此时的贺袀,心里也觉不是滋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哥,我真的很后悔。”贺袀没有回头,喃喃低语声里充满了悔恨和自责:“如果我没有对世子之位生出野心,如果我没有默许纵容母亲算计三弟,如果……”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人总要为自己的野心和过错付出代价。

    贺大郎深深地看了贺袀一眼,低声道:“二弟,你应该庆幸,你还有悔过和回头的机会。”

    贺袀全身一震,终于回过头来,和贺大郎对视。

    贺大郎不算十分英俊,相貌堪称端正。身手不错,却也不算太好。性情温和,略显平庸。虽是贺家的庶长孙,却远不及贺袀贺祈出色。

    也因此,以前他不太瞧得上这个大堂兄。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才知道,温和宽厚的大堂兄是何等的心思清明。

    “二弟,你毁了一只眼,脸上多了一条刀疤。”贺大郎轻声说道:“可你还是平国公府的二公子。”

    “二叔将你带来边关,令你从斥候营里的普通士兵做起。你可以凭借自己的战功晋升,堂堂正正地继续活下去。”

    “没有人知道,你曾试图谋算世子之位。也没人知道,你曾暗杀自己的亲堂弟。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说你罪有应得。”

    “你有严厉的好父亲,有宽容的大伯和祖母,有一片痴情的妻子,现在还有了儿子。你这么幸运,为何还是耿耿于怀,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这是贺大郎第一次在贺袀面前提起彼此心知肚明的家丑。

    贺袀面上羞惭之色更浓,几乎无颜面对贺大郎:“大哥,你别再说了。我知道错了。等我伤好了,我立刻就回军营,领兵上阵,杀敌立功。”

    贺大郎舒展眉头,笑了起来:“说的好!这才有贺家二公子的样子!”顿了片刻,又道:“你喝了药,就好生歇着吧!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贺袀要起身相送,贺大郎忙笑着阻止:“你好好养伤,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待贺大郎走后,贺袀沉默了许久。

    日夜折磨着他的痛苦和晦暗,此时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坚定和清明。

    ……

    贺大郎出了伤兵营帐后,就去了平国公的军帐。

    军帐里,平国公召集了军中武将商榷战事。

    一开始,鞑靼骑兵出其不意大举进犯,边军吃了不小的亏。打了几场败仗,死伤颇重,士气低迷。

    好在朝廷增援及时,平西侯领了三万士兵前来,补充兵力,很快稳住了战事和军心。

    前些时日,贺大将军打了一场胜仗,平西侯也领兵小胜了一场。大楚边军挽回劣势,士气高涨。

    此消彼长,鞑靼骑兵伤亡一重,渐渐萌生了退意。

    接下来,是全力出击,彻底将鞑靼骑兵打服。还是击退骑兵就行?

    军中一众武将,各执一词,说什么的都有。

    “寒冬将至,天气寒冷,不利行军打仗。鞑靼人想退兵,我们大楚的士兵也不想在这种天气里打仗。依末将看,接下来就该全力击退鞑靼骑兵!”

    “孟将军这话说的不对。打了这么久的仗,没分出胜负,怎么能容他们说退就退!等过了寒冬,春天暖和了,方便行军打仗了,他们再卷土重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安宁?要我说,就该继续拖住他们打下去。”

    “你说的倒是轻巧。打仗要刀箭,要粮饷。死去的士兵要抚恤安家银子。为了打这一场仗,国库都快被掏空了,一直在加赋。再打下去,大楚也不必外敌了,百姓们生生就要被税赋逼死了。”

    “正因如此,才应该打一场大胜仗。彻底将鞑靼骑兵打垮了,未来几年或者十几年,都不用再打仗了。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军中武将们,都是上马提刀就杀敌的汉子。说话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争执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还有一两个脾气格外急躁的,已经撸起袖子要开打了!

    平国公眉头一皱,沉声道:“行了,都少说几句。仗要怎么打,要看朝廷发来的旨意,要看皇上的心意。你们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有什么用。”

    “都先回去!”

    ……

    武将们各自告退离去。只有贺凇和平西侯留了下来。

    中军军帐里总算清净了。

    平国公目中满是血丝,下巴上的胡茬也无暇打理。贺凇和平西侯也差不多。任谁肩上担着这样的重任,也不可能好吃好睡。

    拿平国公来说,每天夜里睡两三个时辰,就算不错了。

    “大哥,”贺凇皱眉低声问道:“朝廷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态度?”

    平西侯到了边关之后,独领三万大军。平日听平国公调遣,此时也皱起了眉头:“国库空虚,户部实在是挤不出银子来了。梁尚书大着胆子进言,却挨了一顿廷杖。这么一来,倒是没人敢和皇上唱反调了。”

    京城里的动静消息,要隔一段时日才能传到边军耳中。

    “只凭户部左侍郎,根本不顶用。”平国公常年不在京城,却对朝堂众臣了如指掌:“梁尚书的伤养好了,皇上定会召他回朝堂。”

    其实,宣和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

    这场仗,不但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赢!

    先攘外,再安内。

    这个想法当然很好,却也给了边军极大的压力。不但要胜,还要胜得快。要是打上两三年,鞑靼被打垮,大楚也被战事生生拖垮了。

    贺凇目中闪过一丝冷芒:“我们眼下还有两个月的粮草。鞑靼补给不足,根本不如我们。这才萌生退意。”

    平西侯压低声音,出了一个损招:“我写一封奏折,请皇上将鞑靼太子压到阵前,当场斩杀祭旗。一来振奋我军军心,二来打击鞑靼士气。”

    平国公:“……”

第四百零八章 奏折

    还真是一记损招!

    元思兰虽不受卜赤可汗的待见,却是老可汗最心爱的嫡子。被立为鞑靼太子已有十年。鞑靼人不像大楚那么重视正统,不过,太子在鞑靼骑兵心中地位总是不同。

    要是在两军交战之际,斩杀了元思兰,用元思兰的头颅祭旗,定会令鞑靼骑兵军心大乱。或许能一举击溃鞑靼骑兵。

    平国公越想越觉得此计颇妙。唯一的问题就是……

    “那个元思兰的生母,是当年和亲鞑靼的柔嘉公主。柔嘉公主是先帝最心爱的嫡出公主,也是皇上敬重的长姐。元思兰不但是鞑靼太子,也是皇上的外甥。皇上肯应允和亲一事,其中不无念及柔嘉公主的缘故。”

    平国公目光闪动,低声说道:“元思兰一来大楚,就改了元姓,主动住进了宫中,以示自己身为质子愿长留大楚的决心。”

    “这些事,人尽皆知。皇上最重体统颜面,只怕不肯背负杀了未来女婿的恶名!”

    简而言之,天子还是要点脸面的。

    哪怕再想杀元思兰,也未必肯正大光明地下旨。

    平西侯颇为光棍,挑眉笑道:“这个我可不管。我身为臣子,想到了主意,上奏折就是。到底怎么做,就看皇上如何定夺了。”

    平国公颇觉好笑,略一点头:“也罢,你先上一道奏折,试探皇上和朝臣们的反应。若皇上心意动摇了,我再上奏折不迟。”

    郎舅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贺凇目光闪动,忽地低声道:“直接上奏折斩杀鞑靼太子,说出去也不好听。皇上碍于颜面,也不会首肯。不如将奏折改上一改,就说请鞑靼太子前来边军,在阵前劝降鞑靼骑兵如何?”

    同样的意思,换了一个好听的名头,可操作的余地就大多了。

    平国公和平西侯先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没错,主张休战的鞑靼太子,在鞑靼和大楚交战之际,心中忧急,“主动”到阵前劝降鞑靼骑兵。传出去,简直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世佳话!

    这比直接斩杀元思兰,更能动摇鞑靼骑兵的军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在“劝降”的时候,鞑靼骑兵中有人义愤填膺,张弓射箭,或是不知从哪儿飞来的冷箭射中了元思兰,然后英年早逝什么的……

    也只能说元思兰命该如此了。

    平国公用力拍了拍贺凇的肩膀,低声笑道:“二弟这一计出的好!”

    贺凇咧咧嘴,无声一笑:“奏折一来一回,总要月余。我们也别闲着。说不定,用不上这一计,鞑靼骑兵就被我们击溃打垮了。”

    这倒也是。

    平西侯展颜笑道:“这话我爱听!”

    平国公也挑眉笑道:“还不快点写奏折去!”

    三个年过四旬的武将,一同朗声笑了起来。

    ……

    平西侯和贺凇离去后,贺大郎才进了军帐,恭敬地拱手见礼:“儿子见过父亲。”

    平国公今日心情不错,对长子的态度也比平日温和一些:“你刚才去见了二郎。他现在伤势如何了?”

    贺大郎如实答道:“伤势颇有好转,也能下榻走动数步。不过,二弟身体还虚弱,少说也得养两个月,才能上马提刀。”

    平国公略一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二叔倒是狠得下心肠。这一个月里,一次都没去看过二郎。”

    事实上,自贺凇将贺袀扔进斥候营后,就像没这个儿子一般。贺袀九死一生,从草原上逃了一命回来,贺凇也没什么喜色,毫不留情地将贺袀又派进了先锋营里。

    贺袀受了重伤,贺凇打发亲兵去请程望为贺袀救治。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贺大郎却道:“二叔这才是真的为二弟好!二弟犯下大错,自怨自艾自苦,唯有历经生死磨炼,才能幡然醒悟,重新做人。”

    平国公有些讶然,打量一脸憨厚正直的长子一眼,忽地笑了起来:“大郎,你心思清明,想的通透。看来,为父平日是小看你了。”

    贺大郎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父亲这般称赞,我愧不敢当。兄弟几个里,三弟身手最高,也最聪慧果决。二弟是一时糊涂,走上了歪路。论资质论天赋,也远胜过我。就是四郎,也比我聪明的多。”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贺大郎胸襟坦荡。

    平国公目中又闪过一丝笑意,拍了拍长子的肩膀:“不必妄自菲薄,你自有别人不及的长处。”

    顿了顿又道:“你得了空闲,多去看看二郎,好好开解他一番。过去的事,也不必再提了。”

    贺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在贺凇的颜面上,也得给贺袀一条生路。能将走了歪路的贺袀拉到正途上来,就更好不过了。

    贺大郎点点头应下。

    ……

    半个月后,平西侯写的奏折送到了京城。

    边关一直在打仗,每隔一两日就要战报送至朝堂。平西侯这份奏折一经宣读,立刻引起了众臣热议。

    边关战事紧急,请鞑靼太子前去边关劝降鞑靼骑兵?

    以平西侯的脾气,不应该是直接奏请天子,阵前斩杀鞑靼太子祭旗以振军心吗?什么时候,平西侯也有这等急智,竟想出了这么好的法子来?

    既不落人话柄,又能将鞑靼太子送到阵前,动摇鞑靼骑兵军心。

    这一计,实在是高妙啊!

    当然了,元思兰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这种事,也没什么人在乎。至少朝中众臣们都不在意。

    众臣几乎无人质疑,一个个都张口赞成。

    “平西侯这份奏折所言甚是。鞑靼太子性情温厚,为人正直。想来,一定不忍见边关生灵涂炭百姓将士枉死。”

    “微臣也以为此事可行。”

    “如果鞑靼太子能劝降鞑靼骑兵,止息干戈,可谓大功一件。请皇上准了平西侯的奏折!”

    “请皇上立刻下旨!”

    就连永安侯,也是一脸慷慨陈词:“请皇上下旨,令鞑靼太子即日启程。”

    宣和帝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朕要权衡考虑一二。此事容后再议!”

第四百零九章 借势

    散朝后,宣和帝立刻摆驾回了保和殿。至少得休息两个时辰,才会再召重臣进保和殿议事。

    宣和帝龙体虚弱,众臣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也无人敢私下议论此事。

    今日一散朝,臣子们凑到一处,谈论的都是平西侯的这份奏折。

    永安侯心情略有些沉重。

    元思兰是寿宁公主的未婚夫。原本也是二皇子的一大助力。现在,寿宁公主还在公主府里“养病”,元思兰要是再去边关“劝降”鞑靼骑兵……

    对二皇子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奈何朝中一片支持声,宣和帝显然也动了心思。就是他在朝中,也只能张口附和。

    到底该如何挽回劣势?

    永安侯思来想去,总算有了主意。当日正午,就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的消息颇为灵通,一见永安侯,便急急问道:“舅舅,依你看来,父皇会不会下旨,令元思兰去边关?”

    永安侯目光一闪,沉声道:“不出三日,皇上一定会下旨!”

    二皇子:“……”

    二皇子的脸色,顿时不太美妙。二皇子烦闷不已地来回踱步,在书房里走了两圈,才停下脚步:“舅舅,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永安侯低声道:“事已至此,殿下只能狠下心肠,壮士断腕了。”

    “趁着皇上还没下旨,殿下先进宫面圣,然后去和元思兰说明此事利害。最好能说动元思兰自己主动请缨去边关。这样传出去,更能全皇上的颜面。”

    “殿下身为人子,理当为父分忧。”

    二皇子目光明暗不定,还有一丝犹豫:“当日是我亲自去保和殿,请父皇赐婚,令寿宁和亲。现在,我再这么做,和劝元思兰主动去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先不说元思兰会是什么反应,寿宁公主要是知道此事,怕是会彻底恨上他这个兄长。兄妹之情再无恢复的可能。

    永安侯似是看出了二皇子的心思,冷然道:“孰轻孰重,殿下不妨仔细想一想。”

    是被元思兰拖累,继续被宣和帝冷落?

    还是借着此事一举翻身?

    二皇子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咬牙下定决心:“好!我待会儿就进宫!”

    永安侯面色稍稍缓和:“当机立断,借势而起,殿下能想明白就好。也不必急着立刻进宫,皇上正午照例要歇息两个时辰,下午要召重臣议政。殿下进了宫后,不妨先去椒房殿,给皇后娘娘请个安。”

    提起裴皇后,二皇子下意识地轻哼一声:“母后有小六就足够了,哪里还想见我。”

    语气里飘出浓浓的嫉恨和毫不遮掩的酸意。

    永安侯目中闪过一丝凉意,口中低声安慰道:“亲娘疼幺儿,在哪儿都不稀奇。娘娘心里最器重的,还是殿下。”

    二皇子又是一声冷哼:“舅舅不用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自我少时起,母后就对我不冷不热,从没有寻常母子那般亲热。以前母后对小六冷淡,只怕也是装出来的。现在小六渐渐长大,得了父皇偏爱,母后也就不用再顾虑什么了。”

    “现在,母后正大光明地偏袒小六。我这个做儿子的,再不满又能如何?”

    身为人子,对亲爹亲娘只有一个孝字。

    在天家,这个“孝”之前,还得再加一个“忠”。

    这段时日,二皇子心中懊恼窝火,却又无可奈何。进了宫,还得装得若无其事,和六皇子格外亲热,对裴皇后更是分外孝顺亲近。

    不管内里如何,至少,在众人眼中,裴皇后稳坐中宫皇后之位,六皇子圣眷正浓,就意味着他这个二皇子并未彻底失宠。

    永安侯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殿下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日,我会为殿下分忧。”

    这样意味深长充满暗示的话,二皇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听了。每听一次,心里总有些不能诉之于口的愉悦。

    二皇子舒展眉头,笑了一笑。

    ……

    午后,椒房殿。

    宣和帝召了朝中重臣在议事。裴皇后回了椒房殿,程锦容随在裴皇后身侧。顾淑妃领着康宁公主前来。

    康宁公主年岁渐长,容貌愈发清秀,举手投足间满是斯文的书卷气。声音温润柔和:“康宁见过母后。”

    裴皇后含笑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康宁公主笑着谢恩,坐在顾淑妃的身侧。

    顾淑妃代掌宫务后,每隔三日,将后宫诸事禀报裴皇后。和当年郑皇贵妃执掌宫务时的做派相比,顾淑妃可谓谨小慎微。

    裴皇后也想重新立一立后宫的规矩,便也默许了。

    宣和帝龙体虚弱,这半年就没进过后宫。后宫嫔妃们连天子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伺寝争宠了。再有郑皇贵妃被削了妃位幽禁钟粹宫一事,一个个老实安分。后宫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

    后宫里少了勾心斗角,无非就是些琐碎的宫务。和大户人家的内宅后院也相差无几。

    顾淑妃禀报了半个时辰,也就说完了。

    裴皇后笑着说道:“你做事仔细,本宫放心的很。对了,四皇子五皇子明年就要大婚。内务府也开始为他们两个建府了吧!”

    提起此时,顾淑妃忍不住轻叹一声:“不瞒娘娘,内务府的总管正为此事为难。”

    “皇子建府,不是小事。四皇子五皇子同时建府,花销着实不小。可前些日子,皇上下旨,从内务府拨了一百万两银子,充做军饷。内务府账上的银子,顿时少了三成。”

    “为两位皇子建府,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皇子建府,自有规制。少说也得花费数十万两银子。两个皇子同时建府,花费确实极多。

    裴皇后略一思忖便道:“你代本宫传口谕给内务府总管。眼下正是战事最吃紧的时候,一切从简。四皇子五皇子建府,将规制精简一些,减去三分之一。本宫自会亲自和他们两人分说。”

    顾淑妃松口气,柔声应下。

    就在此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二皇子殿下前来求见。”

第四百一十章 劝说(一)

    这段时日,二皇子时常进宫请安。

    顾淑妃柔声笑道:“殿下对娘娘一片孝心,令人艳羡。”

    孝心?

    裴皇后心中哂然,和一旁的程锦容对视一眼。平西侯的奏折,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也迅速传进了后宫。

    二皇子今日特意进宫,怕是为此而来吧!

    裴皇后面上半分不露,淡淡道:“让二皇子进来吧!”

    片刻后,二皇子迈步进了椒房殿。

    “儿臣给母后请安。”二皇子恭敬地躬身行礼。然后,又和顾淑妃和康宁公主见了礼。

    裴皇后含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多礼。快些坐下说话。”

    二皇子笑着应下,在裴皇后的身侧坐下。关切地询问裴皇后的凤体情形:“母后今日凤体可好?胃口如何?”

    裴皇后笑道:“本宫身体好的很,胃口也不错。今日正午吃了一碗粳米饭。”

    “母后胃口好,儿臣听了心里也高兴。”二皇子一脸笑容。

    真是一派母慈子孝。

    程锦容不动声色地看着“孝顺体贴”的二皇子,心里暗暗揣度二皇子想做什么。

    平西侯这道奏折,为宣和帝铺好了台阶,对世人也有了交代得过去的理由。宣和帝根本没有不点头的道理。

    那么,二皇子进宫来,是想做什么?是想办法救元思兰,还是要借机撇清顺便为自己捞些好处?

    裴皇后温和地问起了二皇子妃:“江氏近来如何?”

    二皇子笑答:“江氏没再喝安胎药,依着程太医的嘱咐,每日在府里走动一两个时辰。胃口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说着,很自然地看了程锦容一眼:“说来,还得多谢程太医。”

    程锦容微笑着应道:“微臣分内之责,如何敢当殿下这一声谢。”

    顾淑妃笑着凑趣:“程太医的神医之名,名震京城。若不是身在宫中,不能随意出宫,不知要接多少出诊的帖子。”

    程锦容微微一笑,自谦了几句作罢。

    京城名医众多,太医院里的一众太医,不乏医术精湛之人。

    她的声名鹊起,不完全是因为医术。更多的是因为她深得天子信任,是御前红人。众人追捧的不是“程锦容”,而是天子身侧的“程太医”。

    程锦容淡然的神情落入顾淑妃眼底。顾淑妃心里不由得暗赞一声。

    春风得意马蹄疾。在如此显赫风光之际,程锦容依然保持冷静清醒,令人不得不佩服。

    ……

    二皇子在椒房殿里坐了半个时辰,才去了保和殿。

    在保和殿外等候了一个时辰,二皇子才得了宣和帝召见。这对天家父子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很快,二皇子就出了保和殿,去了流华宫。

    裴皇后得了消息后,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进宫果然是为了元思兰。”

    程锦容眸光一闪,轻声道:“二皇子先去保和殿,然后又去流华宫。娘娘不妨猜一猜,他到底要做什么?”

    裴皇后显然也在思虑这个问题:“或许,他是想劝皇上,驳回平西侯的奏折。”

    程锦容淡淡道:“我和娘娘所想的,正好相反。以我看来,二皇子不但不会为元思兰求情,还会主动进言,劝元思兰主动请缨去边关。”

    裴皇后:“……”

    裴皇后先是一脸震惊,可细细一琢磨,不得不承认程锦容的猜测更合理。

    以二皇子的凉薄无情,怎么肯为元思兰冒触怒宣和帝的风险?利用此事为自己谋划还差不多。

    裴皇后沉默片刻,才道:“元思兰又不是傻瓜,怎么肯主动去边关送死。”

    是啊,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有去无回的死路。元思兰阴险狡诈,怎么肯白白去送死。

    程锦容淡淡道:“元思兰一定会应。”

    裴皇后又是一惊,看着一脸笃定的程锦容:“这又是为何?”

    “因为,此事由不得他不情愿。”程锦容冷然道:“皇上将他软禁在流华宫,随时都能要他的命。暂时没动手,是因为皇上不想落人口舌而已。”

    “现在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将他打发出京城。皇上一定会准了平西侯的奏折。”

    “元思兰若露出怨怼愤恨,在去边关途中就可以“染上急症一命呜呼”了。他要破开死局,就得化被动为主动。利用自己的身份和皇上爱惜颜面重承诺这一点,为自己搏得一线生机。”

    “坚持不应,激怒皇上,只有死路一条。搏上一搏,或许还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他一定会应下此事。”

    ……

    流华宫,书房内。

    “……思兰表哥,边关战事越发紧急。平西侯上这道奏折,是希望你以鞑靼太子的身份,劝降鞑靼骑兵,早日平息干戈战事。”

    “此事确实有些危险,不过,对表哥而言,也是难能可贵的机遇。借着此事立下大功,日后,谁也不敢再背后恶语中伤你。父皇也会念及你的功劳苦劳和对大楚的心意,日后绝不会亏待于你。”

    “表哥,你且听我一劝。随我去保和殿,主动请缨去边关吧!”

    二皇子滔滔不绝,一脸“我都是为你着想”的虚伪神情。

    元思兰被软禁在流华宫里,消息不畅。骤然听到平西侯这份奏折,目中不由得闪过震惊和怒意。

    不过,他很快将汹涌的怒火按捺下去,面无表情听着二皇子的“劝说”。

    二皇子有备而来,说得花团锦簇天花乱坠,嗓子都快说干了,元思兰也没出声,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有一丝心虚,咳嗽一声,又道:“表哥,我知道此事有些突然。不过……”

    “你不用再说了。”元思兰忽地打断了二皇子:“我随你去保和殿。”

    二皇子:“……”

    真的答应了?

    就这么轻飘飘地答应了?

    二皇子有些难以置信,目中闪过惊喜之色:“表哥,你真的应了?”

    元思兰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笑意:“如此立功的大好良机,我当然不能错过。表弟,我们现在就去保和殿面圣。”

第四百一十一章 劝说(二)

    事情实在太顺利了!

    顺利得令二皇子飘忽之余,不免又有些疑心。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元思兰一眼:“见了父皇,你打算怎么说?”

    元思兰心中冷笑不已,语气里不免带上了一丝讥讽:“怎么,你信不过我?我孤身一人在宫中,身边连个亲兵都没有,也无法传消息出宫。还有什么可惧之处?”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刚才就是随口一问罢了。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

    反正,只要元思兰主动面圣,请缨去边关。这一桩功劳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元思兰目光掠过二皇子薄情寡义的脸,放缓语气说道:“表弟,我此去边关,若能立下大功,平安归来,就请皇上早日定下婚期,和寿宁成亲。”

    “不过,边关路途遥远,两军交战,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此去,能否安然回来,也未可知……”

    说到这儿,元思兰故意停顿片刻,语气中露出一丝萧索和唏嘘。

    二皇子仅存的一丝良心,终于被撼动,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愧色:“表哥,我……”

    “表弟,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元思兰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可汗不顾我身在大楚,大举进军边关。皇上没下令杀了我,留着我一条性命,已是我的幸运。”

    “我一时情难自禁,和寿宁有了肌肤之亲。令寿宁未婚先有身孕,犯下大错。皇上还是没杀我,对我十分宽容。”

    “现在,我终于能为大楚平安尽绵薄之力,义不容辞。”

    “只是,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寿宁。待我离京后,请表弟好好照顾她。万一我有个好歹,表弟就劝她另招驸马,好好过日子。”

    这等时候,不管元思兰说什么,二皇子都不会拒绝,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寿宁。”

    元思兰又低声道:“还有一桩事,我心里一直郁郁难平。”

    二皇子有些讶然,看向元思兰:“什么事?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元思兰看着二皇子,说了两个名字:“程锦容,贺祈。”

    二皇子:“……”

    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程锦容?

    “去年秋猎,我确实对程锦容动了心思。如果不是贺祈横插一杠,程锦容早就是我的人了。”元思兰毫无愧色地说了下去:“如果我平安回来,那什么也不用说了。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表弟就让程锦容到地下陪我吧!”

    二皇子抽了抽嘴角:“程锦容是父皇的专职太医,深得父皇器重信任,平日极少出宫。想要她的命,可不是易事。”

    元思兰神色淡淡:“只要有心,总有办法。我只这么一个心愿,表弟何不成全了我?如此,我也能坦然去边关送死。”

    二皇子:“……”

    二皇子用力咳嗽一声,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对了,还有贺祈……”

    “这个无需你出手。”元思兰扯起嘴角,笑得人背后生寒:“我自会出手了结他!”

    ……

    半个时辰后,元思兰随着二皇子出了流华宫,去了保和殿。

    元思兰特意沐浴更衣,此时俊美整洁,气度不凡,从容不迫。没有半点即将去边关“送死”的颓然不安。

    保和殿外,一众身着软甲的御前侍卫昂然而立。

    元思兰目光一掠,落在了一个格外高大英俊的少年身上。

    贺祈!

    贺祈也在第一时间看了过来。隔的老远,四道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心底,涌起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浓烈杀意。

    二皇子率先上前:“替本皇子通传一声,就说本皇子和思兰表哥一同来觐见。”

    传信的内侍恭声应下。

    贺祈忽地出声:“稍等,我也一同进去。”

    一千御前侍卫里,能在御前出入随时面圣的,只有寥寥几人。贺祈正是其中最得天子信任的一个。

    内侍随口笑着应了,和贺祈一同进了保和殿。

    片刻后,内侍出来了,贺祈却留在了殿内。

    内侍道:“皇上有口谕,请两位殿下进殿觐见。”

    这个贺祈,防他倒是防得紧。

    元思兰心中冷笑一声,迈步进了保和殿。

    保和殿里,除了宣和帝之外,还有卫国公靖国公等人。元思兰一现身,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元思兰的身上。

    元思兰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行了一礼:“思兰见过皇上。”

    宣和帝神色莫测,淡淡道:“免礼平身。”

    元思兰谢恩后,站起身来。不等宣和帝相询,便张口道:“二皇子刚才去流华宫,将平西侯的奏折所言都告诉了我。”

    “能为大楚边关平安尽一己之力,我求之不得。我愿尽快启程去边关,在阵前劝降鞑靼骑兵。请皇上立刻下旨。”

    这一举动,显然大出众臣所料。

    不管元思兰是出于什么原因主动张口,都是一桩好事。

    卫国公这个老狐狸,立刻出言夸赞:“太子殿下主动请缨前去边关,义薄云天,令人敬佩!”

    靖国公也张口道:“太子殿下胸襟气魄,远胜常人,微臣敬佩不已。若能不战而胜,边关就此平定,真是大功一件。”

    其余众臣,也纷纷张口附和。

    站在宣和帝身侧的贺祈,目光紧紧地盯着元思兰。

    二皇子竟然真的说动了元思兰?

    不,不对。

    二皇子还没这个能耐。应该是元思兰想通了其中关节,要从死路中挣扎求生,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宣和帝也在看着元思兰,缓缓问道:“你真的想主动前去?”

    元思兰想也不想地应是。

    宣和帝的龙目中闪过一丝亮光:“好!你有这份心,朕自会成全你。来人,立刻拟旨。”

    一旁的侍读学士,立刻领命拟旨。

    站在元思兰身侧的二皇子,心中一阵激动,和永安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在此时,宣和帝张口问道:“思兰,你前去边关,可有什么要求?”

    元思兰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拱手应道:“思兰确实有两件事,想求皇上恩准。”

第四百一十二章 居心(一)

    元思兰想做什么?

    立在天子身侧后方的贺祈,黑眸中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

    元思兰似有所察,遥遥看了贺祈一眼,四目对视间,闪过彼此心知肚明的凛然杀意。

    “哪两桩事?”宣和帝的声音响起。

    元思兰定定心神,对着宣和帝和众臣说道:“此去边关,我想将五百亲兵一同带上。”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总不能让元思兰自身去边关,将他的亲兵都留在京城。这也太着痕迹了。

    宣和帝略一点头:“好,朕准了。”

    元思兰又道:“思兰还有一事相求。如今鞑靼和大楚在打仗,我这个鞑靼太子身份不免有些尴尬。在京城有皇上庇护,无人敢相欺。出了京城后,一路快马行军,也要近一个月的路程。只怕在途中会遭人暗算,或遇到胆大包天的刺客。”

    “思兰厚颜,恳请皇上派人随行保护。”

    这个要求同样正大光明。

    元思兰是去边关“劝降”鞑靼骑兵,打着为大楚出力的旗帜。既是如此,宣和帝就该给他应有的体面和尊严。

    宣和帝并未犹豫,张口应允:“朕也准了。”

    贺祈心中一动,已经猜到元思兰要做什么了。

    不出所料,元思兰朗声请求道:“贺校尉是御前侍卫统领,骁勇无双。还有一层身份,是平国公世子。此去边军,思兰想请贺校尉同行,请皇上恩准!”

    众人:“……”

    元思兰所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论身份,贺祈确实最合适。边军统帅是贺祈的亲爹,平西侯是贺祈的亲舅舅。贺祈随行,能在最大的程度上保证元思兰的人身安全。

    可元思兰和贺祈之间的“私怨”,知道的人绝不在少数。至少在场的人都清楚。

    在这样的情形下,元思兰点名要求贺祈同行,这背后的用意,就值得人琢磨了。

    不过,元思兰主动求去边关,堪称知情识趣十分上道。此时他提出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宣和帝都不便拒绝……

    宣和帝略一权衡,转头看了贺祈一眼:“贺校尉何在?”

    贺祈拱手:“末将在!”

    宣和帝淡淡道:“你可愿随行守护鞑靼太子去边关?”

    贺祈毫不迟疑地应道:“末将愿往!”

    “好!”宣和帝张口下旨:“朕给你两百御前侍卫,再点两千御林军。三日后就启程!思兰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贺祈沉声应旨:“末将遵旨。请皇上放心,末将一定尽心当差,绝不负皇上信任。”

    元思兰目中闪过一丝光芒,笑着冲贺祈一拱手:“此次就要辛苦贺校尉了。”

    贺祈笑着应道:“殿下言重了。能为皇上分忧,随殿下同行,末将求之不得。”

    两人宛如多年至交好友,言语间十分亲热和气。

    心中的杀气,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

    程锦容在保和殿里当值,消息十分灵通。元思兰还没出保和殿,此事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前来送信的内侍,是赵公公的干儿子小喜。

    赵公公是宣和帝的近身内侍,对天子极其忠心。这么多年来,后宫嫔妃包括盛宠多年的郑皇贵妃在内,没人能成功收买赵公公。

    赵公公和杜提点私交倒是不错,不过,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在皇庄密室里,程锦容拼尽全力为宣和帝看诊救治。对天子忠心耿耿的赵公公,自此便对程锦容极有好感。

    此次打发小喜来送口信,便是赵公公释放的善意了。

    “……鞑靼太子还没出保和殿。贺校尉也在殿内。”

    白皙俊俏的小喜迅速低语:“赵公公命奴才来给程太医送口信。程太医若有他意,趁着现在还没下圣旨,还可以稍做努力。”

    就连小喜,都看得出元思兰这一要求不怀好意。

    贺祈随行,负责保护元思兰的安危。一旦元思兰出了什么事,贺祈也难辞其咎。

    程锦容和贺祈是未婚夫婿,同在御前当差。保和殿里无人不知这对未婚夫妻感情极佳。在小喜看来,程锦容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十分焦急。

    没曾想,程锦容在最初的震惊后,竟很快恢复平静:“多谢小喜公公来送信,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就不打算有点行动?

    小喜心里暗暗嘀咕一句,笑着告退。

    程锦容笑着取了个荷包,塞入小喜手中。小喜哪里敢收程锦容的银子,死活不肯要:“程太医,你就饶了奴才吧!要是赵公公知道奴才连程太医的银子也收,非剥了奴才的皮不可!”

    小喜将荷包塞回程锦容手中,一溜烟地跑了。

    程锦容莞尔一笑,想到小喜送来的消息,那抹笑意很快又消失无踪。

    元思兰!

    程锦容抿紧唇角,目中闪过一丝冷意。

    ……

    裴皇后也很快得知此事,心里倏忽一沉。立刻叫来珞瑜:“去宣程太医前来。”

    珞瑜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赵公公笑着来传天子口谕:“启禀娘娘,皇上今晚留二皇子和思兰太子殿下在保和殿用膳。请娘娘吩咐御膳房备膳,还有,请六皇子殿下也一并前来。”

    裴皇后定定心神,含笑道:“本宫知道了。”

    待赵公公走后,裴皇后立刻传令备膳,又令人去给六皇子送信。

    过了片刻,珞瑜回来了。

    裴皇后见珞瑜只身回来,略一蹙眉:“锦容人呢?”

    珞瑜低声应道:“启禀皇后娘娘,程太医被皇上宣召请脉去了。”

    裴皇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身为皇后,一言一行皆要沉稳有度,不能失了中宫体面。裴皇后再心急,也得按捺下去,不疾不徐地迈步去了保和殿。

    卫国公等众臣已各自离去。

    宣和帝看诊请脉时,不喜有人在一旁。二皇子元思兰都退了出去,倒是贺祈留了下来。

    程锦容和杜提点轮流为宣和帝请脉。

    宣和帝的龙体衰弱,非药石能解。服用的多是滋补调理的汤药。

    宣和帝在臣子面前强撑,到此时才露出疲态。忽地张口问贺祈:“贺祈,朕允了思兰所请,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憋屈不快?”

第四百一十三章 居心(二)

    程锦容心里一紧,抬头看向贺祈。

    元思兰摆明了没存好心。宣和帝碍于颜面,不便推却,张口就应允了。无疑是将贺祈推入了不太美妙的境地。

    以宣和帝的“心胸”,问这等话,绝不是什么心存愧意。而是要试探贺祈是否心生不满怨怼。

    贺祈不动声色地和程锦容交换了个眼神,从容应道:“皇上言重了!”

    “末将和太子殿下之间确实有些私怨。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太子殿下不计前嫌,主动示好。末将应下此事,亦是心甘情愿。”

    “父亲去边关一去十数年,平日全凭书信来往。末将此次出公差,正好去探望父亲,一叙天伦。顺便看一看边军战力,熟悉边军里的武将。正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这话应对得极妙。贺祈故意不掩私心,倒是比一味慷慨表忠心更可信。

    程锦容暗暗松口气。

    宣和帝听了这番话,果然疑心散去,目中闪过笑意:“你当着朕的面,倒是什么都敢说。”

    贺祈挑眉一笑:“其实,末将还有一事没敢说。此去边军,路途遥远,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京。按惯例,大军开拔,皆要有医官随行。可惜皇上身边离不得程太医,不然,末将早就厚颜张口,请程太医一并同行去边关了。”

    宣和帝哈哈一笑:“此事朕确实不能应你。”

    杜提点年纪老迈,精力体力大不如前。宣和帝的身边,根本离不得程锦容。

    宣和帝一笑,殿内气氛陡然轻松了起来。

    程锦容也轻轻抿唇。

    元思兰确实没存好心。不过,此行却是正中贺祈下怀。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彻底除了元思兰,永绝后患。

    裴皇后笑盈盈地迈步而入:“臣妾老远就听到笑声了。皇上今日心情如此开怀,莫非有什么喜事?”

    一边说,目光一边掠过程锦容。

    程锦容略一摇头,示意大局已定,裴皇后不必多言。

    裴皇后心领神会,走到宣和帝身侧。

    宣和帝心情颇佳,将元思兰主动请缨去边军一事相告:“……朕也盼着,边军能早日平息战事。只是,要辛苦贺校尉来回奔波了。”

    裴皇后到底还是没忍住:“皇上一定要派贺校尉随行吗?不能换别人?”

    没等宣和帝生疑不快,又道:“贺校尉身手极高,对皇上一片忠心,可信可用。有他在皇上身边,臣妾也能更安心一些。”

    这么一说,就成了全然为宣和帝着想。

    宣和帝果然没有动怒,随口笑道:“思兰张口相求,朕不便拂了他的意思,就应允首肯了。”

    元思兰到底是柔嘉公主的儿子,又是下过圣旨赐过婚的未来女婿。宣和帝心里再想杀了他,面上也得做做样子。

    裴皇后顺着宣和帝的话音笑道:“皇上说的也是。是臣妾一时糊涂了。”然后,目光掠过程锦容:“贺校尉这一走,少说也得几个月。你们两个退下去说说话吧!”

    程锦容适时地露出一抹羞涩,行礼道谢:“多谢娘娘。”

    贺祈也一并谢恩告退。心里暗暗自得,还是岳母疼他。特意给了他机会,和程锦容道别。

    ……

    一炷香后。

    程锦容推开门,进了屋子,先拿起火折子,点燃烛台。一转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已被贺祈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程锦容只觉面颊和耳后悄然发烫,用手推了推贺祈。

    手下软绵绵的,没多少力气。

    贺祈无声轻笑,手搂得更紧了些。然后俯下头,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过了片刻,才松开手。

    程锦容故作凶狠地瞪了贺祈一眼:“登徒子!”

    贺祈正色应道:“我们是未婚夫妻,亲近些是人之常情。再者,今晚我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和你道别。谁敢说我是登徒子。”

    亏得他有脸将裴皇后搬了出来做挡箭牌。

    程锦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拧了拧贺祈的厚脸皮。

    贺祈笑嘻嘻地凑过另外一边脸,挤眉弄眼地笑道:“这边也拧一回。今晚我可舍不得洗脸了。”

    说笑两句后,两人才说起政事。程锦容敛容低语道:“元思兰不安好心,此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贺祈目光一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自投罗网,我求之不得。这一回,我让他有去无回!”

    程锦容嗔怪地瞪了贺祈一眼:“我就是担心你不管不顾,对他直接下手。”

    “不管如何,他到底是鞑靼太子。如果是在战场上,两军交战,你堂堂正正地杀了他,那是天大的功劳一桩。可这一路去边关,你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毕竟,元思兰是奉圣旨去边关,“劝降”鞑靼骑兵。路途中有了闪失,贺祈就要担上干系。

    嗔怪中透出的关切,令贺祈心中涌起丝丝甜意。

    贺祈低声笑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要杀元思兰,也等到了边关,一切安排妥当了再动手。

    他还要平安回京,娶她过门。断然不会生出什么“同归于尽”的傻念头。

    程锦容舒展眉头,又轻声叮嘱:“以元思兰为人,绝不会束手就擒。这一路上,必然不太平。你要小心提防他。”

    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打开药箱,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瓷瓶来。细细地叮嘱:“这一瓶是外敷的伤药,止血止痛,效果极佳。”

    “这一瓶是解毒的丹药。只要不是剧毒,普通的毒药都能解。”

    “这一个瓶子里,装的是特制的参丸。只要人还剩一口气,服下一粒,就能吊住一口,保住性命……”

    贺祈眼尖地瞥到了熟悉的药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这参丸,和皇上平日服用的好像差不多。”

    程锦容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这就是皇上平日服用的参丸。用的是五百年的上好野参,辅料也都是宫中最上乘的药材。是我和师父一同研制出来的药方,亲手制成。当日一共制了三瓶,这一瓶是我特意私藏留下的。”

    贺祈:“……”

第四百一十四章 依依

    这么一瓶参丸,不能以金银来衡量价值几何。这可是专门为天子配制的参丸!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

    到了关键时候,或许就能救回一条命。

    贺祈看着平静从容的未婚妻,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么贵重的药,你就这么随随便便给我了。万一杜提点问起来,你要如何应对?”

    堂堂天子,当然不会去关注配制了几瓶参丸还剩多少这等小事。不过,杜提点肯定熟记于心。陡然少了一整瓶,杜提点岂能不问?

    程锦容凝视着贺祈,轻声说道:“师父要是问我,我就如实告诉师父。我担心未婚夫的安危,私下将续命的参丸给了他。”

    贺祈:“……”

    贺祈全身微微一震,一张英俊之极的脸孔掠过一丝暗红。

    竟然害羞了!

    程锦容暗暗好笑,刚扬起嘴角,就见贺祈迅速靠近,舒展手臂,再次将她搂入怀中:“阿容,这是我两辈子加起来,听过的最美妙的一句话。”

    就这么淡淡的一句话,他竟如此激动欢喜。

    程锦容有些好笑,又有一丝难言的愧疚。

    她的心里,装着裴皇后,装着六皇子,装着沉甸甸的前世和过往。她要做的事太多,也太沉重了。心中留给贺祈的地方少之又少。

    两人之间,付出更多的那个人,也一直都是贺祈。所以,她玩笑的一句“担心未婚夫的安危”,也令他这般欣喜雀跃。

    程锦容主动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落下轻吻:“贺祈,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未婚妻。我对你,实在不够好。”

    温柔的亲吻,如春风般拂过他的脸孔。

    贺祈心尖一酥,一股热流在心头涌动,很快窜往四肢百骸。

    少年情热,难以自制。

    贺祈眼里簇起了两束火苗,声音也有些低哑:“你是世间最好的阿容。眼下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暇儿女情长。等日后,一切平定,我们成亲,做一对恩爱夫妻。”

    耳鬓厮磨,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程锦容脸颊发烫,心也热了起来:“好。”

    贺祈低声笑了起来,将手臂搂得更紧了些:“以后,你为我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儿子生得像你,女儿也要像你……”

    程锦容失笑着打断贺祈:“像我有什么好。有了孩子,都像你才好。”

    贺祈想了想,低声笑道:“有儿子像我,有女儿就像你。”

    程锦容忍不住和他斗嘴抬杠:“要是反过来可就糟了。儿子像我,性喜安静,痴迷医术。女儿像你,整日舞刀弄枪,挥拳头揍人。”

    贺祈遥想那副情景,不由得失笑:“那样倒也有趣。”

    程锦容抬头,白了贺祈一眼:“哪里有趣了?”

    贺祈咧嘴一笑:“我贺祈的女儿,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惹了祸,也有我这个爹给她撑腰。”

    还没成亲,就开始臆想着日后要怎么娇宠女儿了。

    程锦容一开始听着好笑,很快又心酸起来。她将头靠在贺祈的胸膛,低低地说道:“贺祈,我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我爹。每年的生辰,我都会暗暗许个心愿。希望我爹能从边关回京,陪在我身边。”

    今日的程锦容,坚强勇敢,自信强大。

    可她永远也忘不了年少时思念“早逝”的亲娘和想念亲爹陪伴在身边的怅然酸涩。这份遗憾,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她的血液里,永远无法弥补。

    贺祈从未见过这样消沉近乎脆弱的程锦容。

    他也是自幼丧母,父亲也不在身边。可他还有祖母,有兄弟,有一同长大的几个好友。整日横行霸道,日子逍遥自在。

    而程锦容,却形同被软禁在永安侯内宅里,孤寂又安静地长大。

    一想到小小的少女在夜半无人时悄悄许愿亲爹回京城的情形,贺祈心尖似被用力地攥住,难受之极。

    贺祈将怀中娇软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一些:“阿容,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以后,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程锦容鼻子微酸,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

    她有亲娘,有弟弟,有远在边关一直惦记着她的亲爹。最重要的是,她有贺祈。余生,他们并肩携手,彼此都不孤单。

    过了片刻,程锦容的情绪平静下来,轻声说道:“你去了边关后,我爹一定会问你我的情形。你尽量别提起皇后娘娘和六皇子。”

    亲娘裴婉如没有死,好端端地活在宫中,做着皇后。还为宣和帝生了个六皇子。

    这些,怎么能让对亡妻一片情深的程望知道?

    贺祈收敛笑意,正色应下:“不该说的话,我绝不会乱说。”顿了顿,又低声笑道:“前世我和程军医打过交道。他的性情脾气,我都清楚的很。你只管放心吧!”

    程锦容的目中闪过笑意。

    烛火温柔地跳跃。一双紧紧依偎的少年少女身影,在烛火的照映下,俨然世间最美的画面。

    ……

    两人依偎在一起偶偶私语,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直至门被轻轻敲响,门外响起赵公公的声音:“晚膳已经备好。皇上有口谕,请贺校尉一同前去用膳。”

    天子有令,不得不去。

    贺祈依依难舍地松开手臂,低声对程锦容道:“晚膳后,我就得离宫回府。临行前,我再找机会来看你。”

    程锦容面颊仍有红晕,却已恢复清明理智:“离京去边关是大事,这几日,你定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我在宫中好的很,你不用惦记我了。”

    贺祈故作哀怨地看了程锦容一眼:“刚才说那些,果然都是哄我的。你这个铁石心肠的,根本就没舍不得我。”

    程锦容被逗得轻笑不已:“是是是,我没舍不得你。你快点走吧!”

    两人对视一笑。

    贺祈深深地看程锦容一眼,转身离去。

    “贺祈,”在贺祈的手碰到门闩的那一刻,程锦容轻声张口:“你一定要珍重,早日平安归来。不管何时,你都要记着,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贺祈无声地扬起嘴角:“好!”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各方

    保和殿里设下宫宴,元思兰和二皇子六皇子一同列席,圣眷浓厚的贺祈也有份列席。

    大皇子得知此事后,气了个半死。

    以前,陪父皇用膳惯来都是他。这份令人眼热的圣眷宠爱,也都是他的。可不知何时起,他渐渐失了父皇欢心。

    生母被削了贵妃之位,贬成了郑婕妤,幽禁钟粹宫。对他几乎是致命一击。这段时日,他事事隐忍低调谨慎小心,可惜收效甚微。宣和帝对他十分冷淡。

    现在就连宫宴也没他的份了。

    几位幕僚见大皇子面色阴沉难看,心里各有思量。纷纷出言劝慰:“听闻今晚的宫宴是特意为鞑靼太子殿下而设。他是寿宁公主的未婚夫婿,和二皇子六皇子更亲近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皇上设小宴,想来是不愿给鞑靼太子太多体面。鞑靼太子这一去,是生是死,还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

    “正是。三日后鞑靼太子就要离宫出京,皇上钦点两百御前侍卫两千御林军随行保护鞑靼太子。殿下可得想法子,安排几个人进名单里。如此,才能随时掌握鞑靼太子的行踪和近况。”

    大皇子总算没被嫉恨冲昏了头,点点头,采纳了幕僚的建议。

    御前侍卫都是勋贵子弟,御林军里的士兵,也多是出身将门或身家清白之人。御前侍卫是天子亲兵,御林军对天子也绝对忠心。

    以大皇子的能耐,能安插进几个眼线已经算不错了。

    ……

    宫中的四皇子五皇子,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两人今年十五,翻过这个年头,就十六岁了,到明年就该开府大婚了。一旦住到宫外,远不及住在宫里便利。

    可看眼下,他们人还在宫中,父皇的眼睛也看不到他们两个。保和殿里设宫宴,特意召六皇子赴宴,却未宣召他们两人前去,真是让人心里怄得慌。

    四皇子不得不咽下这份闷气,五皇子心里实在气不过,去了魏贤妃的寝宫,对着魏贤妃一通抱怨:

    “……我知道我比不得大哥二哥,也不及小六得父皇青睐。可我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这般厚此薄彼?”

    魏贤妃看着满心不快满面气闷的五皇子,心中也不是滋味,长叹了一声:“现在算什么。等你父皇册立了储君,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厚此薄彼。”

    五皇子:“……”

    同样都是皇子,都是父皇的儿子,眼下差别还不算大。等日后有了储君,兄弟几个立刻有了高下之别。

    再想得远一些,父皇驾崩归西了,新帝一登基,京城哪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几位“早逝”的皇叔先例都摆着呢!

    五皇子心里愈发不痛快,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母妃,我真不甘心。”

    凭什么他处处不及大皇子二皇子?现在,年少的小六更是深得父皇欢心,将大皇子二皇子的风头也都压了下去。

    他这个五皇子,也就剩下一个皇子的名头了。

    魏贤妃苦笑一声:“母妃也不甘心。当年,我也是出身侯府的嫡女,进宫做了宫妃。听着好听,其实和妾室也没区别。宫中有皇后,有郑皇贵妃,我这个魏贤妃,不上不下,尴尬地过了这么多年。”

    “都是母妃不中用,连累自己的儿子也低人一等。”

    魏贤妃说着,眼眶微微泛红。

    后宫中,历来是子以母贵。她这个贤妃不得宠,五皇子也圣眷平平。

    五皇子见魏贤妃如此伤怀,顿时后悔不已:“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绝没有抱怨母妃之意。母妃千万别往心里去。”

    魏贤妃用帕子擦拭眼角,轻声说道:“来日方长,日后怎么样,得日后才知道。母妃知道你心里气闷,不过,你现在不忍也得忍着。”

    “小六得你父皇欢心,你就和小六多多来往。小六是怎么讨你父皇欢心的,你多学着一些。”

    五皇子听了这话,心里就更郁闷了。

    他倒是想学。可父皇只令小六进保和殿伺候笔墨,他只有羡慕干瞪眼的份儿。

    五皇子打起精神,笑着应下。

    魏贤妃想了想,又低声叮嘱:“元思兰出宫去边关一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别胡乱掺和。”

    五皇子面不改色地应了,心里却想着,至少也得安插几个眼线。不然,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还谈何应对,甚至利用局势给自己争取些好处?

    ……

    这一顿宫宴,进行得颇为顺遂。

    宣和帝心情颇佳,元思兰和二皇子谈笑风生,贺祈从容不迫。

    六皇子在保和殿里待了一段时日,对政事渐渐熟悉,也学会了用政治角度去看待元思兰离京一事。

    动摇鞑靼军心,早日打赢这一仗。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元思兰被鞑靼人视为叛徒,反正对大楚来说,没什么坏处。

    六皇子也不是一味善良心软。明知元思兰此行生死未卜,他也没什么怜悯惋惜的心情。

    在他看来,元思兰这等居心不正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姐夫。死在边关也罢!

    宫宴散后,二皇子和元思兰联袂离去。

    贺祈张口告退,宣和帝笑着说道:“朕给两日假期,回平国公府休息两日,打点行装。随行的御前侍卫,你可自行挑选。两千御林军,让镇远侯替你点兵就是。”

    镇远侯是御林军马军统领,对御林军里的将士了如指掌。由镇远侯点兵,确实最合宜。

    贺祈恭声应是,告退离去。

    宣和帝半年来未曾饮酒,今晚一时兴起,喝了几杯水酒,有了熏然酒意。此时一起身,酒意上涌,竟有些站立不稳。

    “父皇小心。”六皇子立刻伸手扶住宣和帝。

    宣和帝不以为意,随口笑道:“你早些回去歇下,有你母后陪着朕就是。”

    六皇子放心不下,坚持扶着宣和帝回了寝室才离开。

    裴皇后含笑上前,伸手虚虚扶着宣和帝的胳膊:“臣妾已令人备了热水,皇上先去沐浴更衣。”

    宣和帝嗯了一声,忽地伸手握住裴皇后的手:“皇后今晚留下陪朕。”

第四百一十六章 有心

    裴皇后的心狠狠一颤。

    宣和帝口中的“陪朕”,当然不止陪伴说话这么简单。

    自她的病症痊愈,宣和帝便时常驾临椒房殿。夫妻同寝,天经地义。天子要临幸,后宫嫔妃只有欣喜承受的份儿。哪怕是她这个中宫皇后,也不能直接拒绝。

    她“提携”了后宫的罗贵人赵贵人徐美人,然后又令珞瑜伺候天子枕席。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要博得圣心,要做风光显赫手掌权柄的中宫皇后,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彻底抛下过去,做真正的裴皇后。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裴皇后知道自己不能犹豫,更不能拒绝,应该立刻露出欣喜羞涩的微笑……

    可心头似有千钧巨石,难以言喻的苦涩晦暗自舌尖蔓延开来,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容来。

    她唯有垂下头。

    心情极佳的宣和帝并未留意到裴皇后的异样,松开裴皇后的手,由内侍伺候着沐浴更衣去了。

    裴皇后默默待在天子寝室里,心里似被挖了一块,空荡荡的,难受极了。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张温和俊美深情的少年脸孔。那是她记忆中的十几年前的夫婿程望。

    十几年过去了,她已不是昔日的裴婉如。程望也已三十多岁,相貌气质都和以前不同了吧!

    可在她心里,程望永远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她平日从不敢想程望。就连对着女儿程锦容,她也极少提起他。昔日的记忆,被她深深地小心地珍藏在心底。独属于她一个人。

    裴皇后鼻间涌过强烈的酸楚,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水光,旋即隐没眼底。

    ……

    小半个时辰后,宣和帝回了寝宫。

    裴皇后将所有的情绪压进心底,微笑着起身相迎。

    宣和帝今晚兴致颇浓,或许也是久未近女色之故,格外热切。他一挥手,令所有内侍都退下。

    堂堂天子,当然无需自己更衣。

    裴皇后上前,垂着头为宣和帝褪去中衣。目光正好落在宣和帝的腰腹处,那里有一道两寸有余的刀疤。

    宣和帝顺着裴皇后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口笑道:“程太医确实医术精妙绝伦。朕陈年宿疾就这么被治好了,只留了这么一道疤痕。”

    提起程锦容,裴皇后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嘴角也微微扬起:“是啊,只是想想,臣妾都觉得心惊肉跳。这等剖腹救治的法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宣和帝笑道:“程太医的亲爹程望,也是边军里赫赫有名的神医。这剖腹救治之法,是程望研究出来的。程太医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程望的名字猝不及防的入了耳中。

    裴皇后笑容一顿,竭力抑制住双手和身体的轻颤。

    宣和帝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目光掠过裴皇后的脸,目中有一丝探询:“皇后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激动?”

    裴皇后定定心神,挤出一丝笑容:“臣妾也听闻过程军医的鼎鼎大名。不过,臣妾和这个妹夫素未谋面,从未见过他。”

    宣和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握着裴皇后的手去了龙榻边。

    事到临头,裴皇后头脑近乎一片空白。

    ……

    事情的发展,就连裴皇后也未料到。

    她本已抱着“献祭”的决心,毅然踏出了这一步。却没想到,宣和帝龙体虚弱精元亏损过度,竟是有心无力……

    个中尴尬,真是无法言喻。

    身为一个男人,沦落这等尴尬境地,心中懊恼气闷,可想而知。更何况,宣和帝极重颜面。

    穿好衣服后,宣和帝的脸色阴沉极了。

    裴皇后颇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和轻快。不过,这份好心情,显然不能流露出来。

    她维持着往日的温柔和体贴,轻声道:“皇上整日操劳政务,应该好生将养,多多休息才是。现在天色已晚,皇上早些歇下吧!臣妾这就告退。”

    宣和帝正在羞恼之际,并未张口让裴皇后留下。

    裴皇后慢慢退了出去,当寝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裴皇后的目中闪过释然的笑意,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步伐也随之轻快了几分。

    裴皇后在保和殿里也有住处。

    回了自己的寝室后,裴皇后令所有宫女退下,只留下了珞瑜。

    只要是伺过寝的,都是天子的女人。裴皇后不便对别人吐露的事,对着珞瑜倒是可以说一说。

    裴皇后说的十分委婉含蓄。

    珞瑜这样的聪明人,一听就懂,心里顿时涌起失落。

    宣和帝现在这样,以后怕是不会再召幸嫔妃,更不会碰任何宫女了……

    “珞瑜,”裴皇后低声道:“本宫和你说的话,你万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知晓。”

    此事关乎天子颜面。别说是宣和帝,就是普通男人,也绝不会容忍有人传言自己“有心无力”。

    珞瑜心里一凛,立刻应道:“娘娘放心,奴婢绝不会说半个字。”

    裴皇后看了珞瑜一眼:“你放心,本宫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现在边关打仗,宫中内外都不太平。等打赢了这一仗,本宫自会向皇上张口。”

    没有天子的临幸宠爱,宫妃的生活自然冷清。不过,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

    珞瑜所求的,也就是在宫中做主子,有安身立足之处而已。

    珞瑜精神一振,恭敬谢恩:“奴婢先谢过娘娘恩典。”

    ……

    这一夜,裴皇后睡得十分香甜。

    宣和帝正好相反,一夜没睡两个时辰。凌晨,心浮气躁心情不佳的宣和帝沉着脸起身下榻,面无表情地吩咐赵公公:“去宣杜提点来!”

    赵公公习惯性地问了一句:“皇上是否要召程太医一并前来?”

    宣和帝面色不太美妙,冷冷地瞥了赵公公一眼:“朕提程太医了吗?”

    他这个天子不要颜面的吗?

    这等事,本就难以启齿。对着一个妙龄少女,如何张得了口?

    赵公公一大早就触了霉头,心里暗叹一声晦气,立刻跪下请罪。

    好在宣和帝无心迁怒,挥挥手,便令赵公公退下了。

    赵公公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迅速去宣杜提点。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无力

    今日宣和帝只召了杜提点前去,却未令她去诊脉。半年来,还是第一回。

    真是奇怪。

    程锦容心下诧异,面上不露半分。在偏殿里耐心等了小半个时辰,杜提点才神色如常地过来了。

    以杜提点的城府,面上看不出半分不对劲。

    程锦容低声问道:“师父,皇上今日为何不令我一同去请脉?”

    杜提点目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笑意,颇有深意地看了程锦容一眼:“皇上这么做,总有皇上的道理。你还是个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就别打听了。”

    程锦容:“……”

    杜提点暗示得这么明显,程锦容还有什么不懂的?

    宣和帝年已四旬,男子到了这等年龄,精力衰退不济是常事。

    再者,宣和帝曾被开腹救治,肾脏挨过一刀,之后又没能安心调养。整日操心劳力,龙体虚弱,有心无力也不稀奇……

    事实上,杜提点也是对爱徒才肯这般提点。换了别人来打探天子龙体,杜提点压根理都不会理。

    “今日之事,你当做不知道便可。”杜提点低声吩咐:“在皇上面前,也万万不可随意提起。”

    也免得宣和帝恼羞成怒,迁怒于人。

    程锦容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师父是否给皇上开了药方?”

    杜提点嗯了一声。

    然后,就什么也不肯说了。

    程锦容如今也是天子专职太医了,自然知道其中规矩。杜提点肯透露这么多,已足可见师徒情谊。再问下去,就是她攒越了。

    程锦容闭上嘴,情难自禁地想了一回裴皇后。

    ……

    裴皇后白日多在椒房殿。一般是宣和帝散朝时再来保和殿。

    这段时间,程锦容这个天子太医其实也没什么事。随裴皇后去椒房殿也无妨。

    不过,今日裴皇后根本没见程锦容的面,独自回了椒房殿。

    正午时,裴皇后在椒房殿用膳,没来保和殿。直到晚上,宣和帝宣召裴皇后和六皇子一同用膳,程锦容才见到了裴皇后。

    母女见面的刹那,有些难言的尴尬。

    裴皇后的那一丝窘迫,几乎写在了眼底。

    程锦容心头一软,笑着上前见礼:“一日没见皇后娘娘了,微臣心里惦记的很。现在见娘娘气色安好,微臣也就放心了。”

    裴皇后耳后热气散去,冲程锦容笑道:“本宫好吃好睡,好的很,你不必忧心。”

    有些事,对宣和帝来说是男人的耻辱。对裴皇后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程锦容了然的和裴皇后对视一眼。

    六皇子浑然不察两人的眉眼官司,笑着喊了一声:“容表姐,贺校尉就要离京远行了。现在平国公府上下定然一团忙碌,你何不向父皇告假,去一趟平国公府?”

    程锦容笑着应道:“昨日晚上,我已和他道过别了。”

    六皇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懂人情世故:“那怎么能一样。那是你们私下告别。你去贺家,是以未婚妻的身份登门。也算是为贺校尉做面子,让贺家上下也有颜面。”

    这是表现给未来夫家人看的嘛!

    六皇子此言一出口,裴皇后顿觉有理,赞许地看了六皇子一眼:“说得没错。锦容,你听小六的,明日告假一日,去一趟贺府。”

    说起来,她也许久没回程府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大伯母他们。

    程锦容略一思忖,便含笑应了。

    ……

    寥寥几句后,裴皇后和六皇子便随宣和帝去了饭厅。

    宣和帝这一日收拾心情,现在已冷静下来,至少面上看不出半分异样。裴皇后也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神色如常地用膳。

    晚膳后,宣和帝还要看奏折,六皇子在一旁伺候笔墨。

    裴皇后回了自己的寝室,令珞瑜去叫了程锦容过来说话。

    不到片刻,程锦容微笑前来。

    关了门,寝室里只剩母女两人。

    裴皇后忍着羞惭,简短地将昨晚发生的事道来:“……阿容,我人在宫中,身不由己。皇上的恩宠,我不能拒绝。如果不是皇上有心无力……总之,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

    “娘娘,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程锦容张口拦下裴皇后的话头:“我很久之前和你说过,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现在,我还是这么说。你想做什么,都无妨。”

    “你是我的亲娘,辛苦怀胎十月生了我。为了我,你忍受屈辱,在宫中苦熬十几年。这些年,你从没有过一天开怀展颜的日子。我曾梦过的前世,你在椒房殿里轻生自尽。留了一封绝笔信,求皇上饶过我爹和我一命。”

    “前世我能安然逃出天牢,离开京城,苟活数年。都是娘用命换来的。”

    “每次想到这些,我心里都觉酸楚难过。从进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立誓,只要你能健康平安地活下去,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裴皇后怔怔地看着神色沉静的程锦容,脑海中倏忽闪过另一张肖似程锦容的脸孔。

    少年情热,耳鬓厮磨之际,他曾说过:“如妹,能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我一定好好待你,我们白头到老,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她生出淘气之心,故意说道:“万一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待我这么好吗?”

    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笑道:“我的如妹,心里只有我,怎么会辜负我。”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忽地袭来。

    那是侵入五脏六腑的剧痛。那是硬生生要将她撕裂的痛苦。

    裴皇后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裴皇后抓住程锦容的手,语气近乎卑微:“阿容,我求你。你别告诉你爹,我还活着。这个秘密,永远别告诉他。”

    泪水如泉,涌了出来。

    裴皇后的眼前迅速一片模糊,她的声音哽咽不已,断断续续:“阿容,你答应我。别告诉你爹。就让他以为,我早就死了。”

    程锦容眼中闪过水光,将低声恸哭的裴皇后搂入怀中。

    ……

第四百一十八章 意外(一)

    裴皇后攥着程锦容的衣襟,纤弱的肩膀不停抖动,泪水肆意奔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苍天何其不公!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受这样的煎熬?

    程锦容也红了眼眶,却未出言劝慰。只以右手轻抚裴皇后的后背。裴皇后心里的情绪堆积得太深太沉,也太过压抑苦闷了。哭出来也好。

    许久之后,裴皇后终于哭声渐停,情绪也慢慢平稳下来。

    程锦容拿出帕子,为裴皇后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轻声道:“娘娘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将过往的一切都忘了吧!”

    忘了程望,忘了昔日的少年恩爱。

    忘了自己是裴婉如。

    今时今日,再说什么离宫,说什么夫妻破镜重圆,都成了遥不可及之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皇后之位,巩固圣眷,为六皇子筹谋出力。

    裴皇后红着眼,点了点头。

    裴皇后躺在床榻上,握着程锦容的手,很快沉沉入眠。

    程锦容静静地坐在床榻边,默默地凝望着亲娘熟睡的容颜。良久,轻轻叹了一声。

    ……

    隔日,程锦容向宣和帝告假离宫。

    宣和帝因难以出口的隐疾,对杜提点恢复了往日的器重信任。程锦容告假一日,宣和帝自是应允。

    裴皇后令宫中备马车,将程锦容送回程府。

    出乎意料的是,大伯程方大堂兄程景宏都没去太医院当差。程景安程锦宜也都在。一家人格外齐整。

    程锦容突然回来,众人相见,自有一番热闹欢喜。

    没等程锦容张口询问,程方主动说道:“贺校尉要护送鞑靼太子一行人去边军。所有将士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之数。”

    “按惯例,这么多将士出远行,太医院要派几个太医一同随行。你大堂兄此次也在名单之列。”

    什么?

    程锦容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程景宏:“大堂兄怎么会在名单里?”

    程景宏进太医院才一年多,论资历实在浅薄。去边关随行一事,怎么也轮不到大堂兄啊!

    程景宏回答得十分简洁:“我主动报了名。”

    随军出行,是一桩苦差事,既辛苦又没什么油水,谁也不想去。太医院官署里的太医们,听到这等公差,个个头痛,躲还来不及。难得有这么一个傻瓜主动报名,负责此事的医官也不挑剔什么资历,立刻将程景宏的名字列进了名单里。

    程方也没阻止。

    “此次随行的名单共有三位医官。莫医官医术精湛,行事老道。我已经私下请托过他,多照拂景宏一二。”程方笑着接过话茬:“这也是难得的机会,能离京远行。”

    赵氏分明满心不舍,却笑着附和:“是啊!景宏自少时来京城,这些年再未出过京城半步。此次倒是个好机会,能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长长见识。”

    程景安抢着说道:“有大哥同行,也能盯着贺校尉,免得他行路途中不检点,胡乱招惹什么烂桃花。”

    堂妹程锦宜笑道:“大哥到了边军后,还能见一见二叔呢!”

    看着眼前的几张笑颜,程锦容心头一热,鼻间泛酸。

    这样一桩苦差事,别人都不肯去,大堂兄却抢着报了名。还不是为了她?

    她是天子太医,不能离京,不能和贺祈同行去边关,不能趁机去和亲爹相聚。大堂兄这是代她前去啊!

    “大堂兄,”程锦容目中闪过一丝水光,声音微微哽咽:“谢谢你。”

    谢谢你无言的体贴,谢谢你沉默的守护。

    程景宏略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是我自己想去,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必谢我。”

    程锦容想落泪,又想笑:“不管如何,我总是要谢你。日后有用的着我之处,你只管张口,我绝不推辞。”

    ……

    站在一旁角落的陈皮咳嗽了一声。

    程景宏瞥了陈皮一眼,抽了抽嘴角:“不必等日后,眼下我就有一事要和你商议。”

    程锦容一怔,张口问道:“什么事?”

    程方等人也有些惊诧,一同看向程景宏。

    程景宏俊朗的脸孔没什么表情,平平淡淡地说道:“大军出行,归期不定。或许几个月,或许要一年半载。陈皮也要随我同去……”

    好端端地,怎么说到陈皮身上了!

    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下意识地看陈皮一眼。素来伶俐厚颜的陈皮,竟有些害臊忸怩起来,脸上还飘起了两抹红云。

    程锦容顿时猜出了几分,听程景宏说了下去:“陈皮是我的贴身小厮,自小伴我长大。他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做主子的,总要替他操一操心。”

    “所以,我想问一问你,是否愿将甘草许配给陈皮。”

    众人:“……”

    别人没来得及出声,程景安率先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嘟哝:“大哥,你自己还打着光棍没娶媳妇呢!倒是先替陈皮操起心来了。”

    你当我愿意啊!

    还不是陈皮没事就在他耳边念叨,私下恳求了他一回又一回。他实在磨不过陈皮,只得应了。

    程景宏心里吐槽,面上还是那副沉稳的表情:“容堂妹,你意下如何?”

    程锦容好笑不已,瞥了满目期盼的陈皮一眼:“这等事,我总要问过甘草的心意。要是甘草愿意,我这个做主子的乐见其成。若是甘草无意,我也不会勉强她。”

    程锦容没一口回绝,陈皮已经喜翻了心,大着胆子张口:“奴才先谢过小姐成全。”

    程锦容慢悠悠地笑道:“你先别急着谢我。要是甘草不乐意,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问你,你为何这般着急?”

    陈皮是程家的家生子,嘴皮子麻溜,为人伶俐。便是程方和赵氏,也很喜欢陈皮。今儿个陈皮出人意料地来了这么一出,程方赵氏也没生气,一同兴致勃勃地看着陈皮。

    陈皮磨磨蹭蹭不肯说,程锦容淡淡一句:“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陈皮一个激灵,立刻道:“甘草在平国公府里住着,那个叫苏木的黑大个子一直居心不良,奴才实在不敢等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意外(二)

    程锦容扑哧一声乐了。

    这个陈皮,平日机灵得很。一遇到甘草,眼睛就像被糊住了一般。他哪只眼看到苏木喜欢甘草了?真是乱点鸳鸯谱。

    陈皮见程锦容笑得开怀,心里愈发惴惴不安。不过,他今日已逾越了一回,现在让他张口他也不敢了。

    程锦容笑了一会儿,才道:“行了,此事我会问甘草。你等着消息便是。”

    陈皮大喜,立刻跪下,麻溜地磕了三个头。

    众人都被逗得笑了一回。

    有了这么一出,气氛格外轻松融洽。

    程景宏要远行,要收拾行李。赵氏领着程锦安程锦宜兄妹去忙活。程景宏倒是闲了下来。

    程锦容想了想说道:“大堂兄,我今日告假离宫,打算去一趟平国公府。不如,你和我一同去吧!”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叮嘱贺祈一声,沿途多多照拂程景宏。

    程景宏没有推辞,很快应了下来。

    兄妹两人,一同坐马车去了平国公府。

    ……

    平国公府今日极是热闹。

    贺祈要去边关,要点两百御前侍卫同行。名单已初步定下。在名单之列的,多趁着这两日登门,携着厚礼来送别,无外乎都是请贺祈多照顾自家子侄后辈。

    登门的多是贺家的姻亲故旧,且都是长辈。只凭贺祈和贺四郎,委实忙不过来。

    和贺祈交好的,诸如朱启珏江尧郑清淮叶凌云,知道平国公府忙碌,索性一大早就登门。帮着贺祈一同招呼来客。

    登门的女客也不在少数。太夫人打起精神应酬,挺着肚子的朱氏也不得清闲。

    每到这时,太夫人就要感慨一回:“内宅顶用的太少了。”

    成了亲的孙子只有两个,魏氏还在卧榻养身子,朱氏有孕不能太过操劳。贺祈定了亲却迟迟没娶媳妇过门。太夫人恨不得贺四郎立刻长大成人,娶一个孙媳过门。

    朱氏听了这话,少不得要抿唇笑一回。

    换在别的府里,内宅女眷们勾心斗角,人人争抢着想掌家。在平国公府,却正好相反,只恨人手不够用。

    就在此时,门房小厮快步来禀报:“启禀太夫人,程太医和程医官一同前来。”

    程太医是程锦容,程医官又是谁?

    太夫人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笑道:“快些请他们兄妹进内堂。”然后吩咐一旁的丫鬟:“去请三公子过来。”

    片刻后,程锦容程景宏兄妹两人相携进了内堂。

    程锦容含笑行了一礼:“锦容见过祖母。”

    程景宏也拱手行礼:“景宏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笑呵呵地扶起程锦容:“快些起身。”又和颜悦色地对程景宏说道:“景宏平日极少登门。今日来了,一定要留下用午膳。”

    程景宏颇有大堂兄风范,稳稳地应道:“太夫人盛情挽留,晚辈却之不恭,就应下了。”

    太夫人吩咐兄妹两个入座说话,对程锦容笑道:“三郎说你要在宫中当值,无暇出宫。你今日怎么又特意跑来了?”

    未婚小夫妻,每日同在御前当值,眉~来眼~去方便的很。哪里还用特地跑到贺府来?

    程锦容笑道:“锦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看他,是特意来看祖母的。”

    太夫人被哄得合不拢嘴,笑得十分开怀:“好好好,未来孙媳这份孝心,我老婆子今日领受了。”

    幸好六皇子及时提醒。她今日登门,太夫人果然高兴得很。

    程锦容心里暗笑,面上不露半分,陪着太夫人闲话。

    很快,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不止一个,是一群人的脚步声。离得老远,就听到几个熟悉的笑声。

    程锦容的目中漾起笑意。

    ……

    果然,贺祈率先迈步而入,身后正是朱启珏等一众好友。他们几个都是御前侍卫,平日在御前当值行走,程锦容和他们时有碰面的机会,偶尔还能寒暄几句,彼此十分熟稔。

    “阿容,”贺祈的黑眸中满是愉悦的笑意:“你怎么忽然来了?”

    郑清淮几个挤眉弄眼,不甘寂寞给自己加戏:“未来夫君远行在即,我心中不舍,特意前来送行。”

    “正是。还请良人多多珍重,勿使我心忧牵挂。”

    众人一阵哄笑。

    程锦容也忍不住抿唇而笑。

    贺祈笑着瞪了作怪的好友们一眼:“都给我闭嘴!再闹腾,我现在就拎你们去练武场。”

    笑闹几句后,程锦容才将来意又说了一遍。正如六皇子所言,她今日登门送别的举动,不但令太夫人满心欢欣,也令贺祈喜上眉梢。

    看着满脸笑容的未婚夫婿,程锦容难得良心发现,自省了一回。

    平日,她是不是太苛待未婚夫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也让他惊喜成这样。

    “太医院有三位医官随行,”程锦容笑着说道:“大堂兄也在名单之列。这一路上,望你多照拂大堂兄一二。”

    贺祈还没来得及看随行的医官名单,得知程景宏在名单之列,颇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欣慰。

    他是为程锦容欣慰。

    程家人对程锦容都很好,尤其是这个沉稳少言的程景宏。

    “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堂兄。”贺祈很自然地改了口。

    程景宏很有礼地提醒:“容堂妹尚未嫁入贺家,等你们成亲了,再改口也不迟。”

    贺祈:“……”

    殷勤的妹夫,在大舅兄那儿碰了个软钉子。

    贺祈也没怎么尴尬,笑着说道:“迟早的事,大堂兄不必拘泥。”

    程景宏:“……”

    众人将妹夫和大舅兄的交锋看在眼底,各自暗暗偷笑。

    程锦容有些嗔怪地看了贺祈一眼:“大堂兄是性情端方的谦谦君子,可不像你们几个这样厚颜说笑惯了。”

    哟!

    这打击面可够广的啊!

    江尧立刻挺身而出:“程太医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贺三确实厚颜无耻了一些,我们几个可和他不一样。”

    郑清淮点头附和:“我们平日是慑于贺三淫威,不得不屈服。”

    叶凌云也正色道:“没错!我们也一样是谦谦君子。”

    贺祈:“……”

第四百二十章 心意

    看着贺祈吃瘪的样子,程锦容忍俊不禁,抿唇而笑。

    太夫人和朱氏等人也一同笑了起来。

    内堂里一片轻松惬意的笑声。

    贺祈被笑得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子,扯开话题:“今日门房接了不少帖子,你们几个都别赖在这儿了,去帮着招呼来客。我在这儿陪大舅兄说话。”

    江尧等人挤眉弄眼地应了一声,哈哈笑着走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

    待江尧他们离去后,内堂才稍稍安静下来。

    程锦容低声笑问:“就让他们几个去招呼,你不去行吗?”

    贺祈随口笑道:“他们几个也就能派这点用场了。”

    几人一同长大,感情胜过亲兄弟。贺祈提起他们,半点都不客气,也透着亲昵随意,令人羡慕。

    贺祈看向程景宏,问起了几位随行医官的情形。

    程锦容一时插不上话,索性起身笑道:“我去看看二嫂。”

    朱氏含笑起身:“我和你一同去。”

    ……

    魏氏还在月子中。

    剖腹产子,颇伤身体元气。魏氏一直躺在床榻上养着,一日三顿喝药,肚子的伤口也要每日敷药。

    甘草每日守在魏氏的床榻边,细心照料魏氏的身体。紫苏也时常陪魏氏闲话。

    相处了大半个月下来,魏氏也十分喜爱性情耿直的甘草。今日喝了药后,魏氏忽地笑道:“甘草,你可定好人家了?”

    甘草半点都不忸怩,坦然答道:“没有。小姐还没成亲呢,奴婢也不想嫁人。”

    魏氏笑道:“你的小姐已经和三弟定下亲事,成亲是迟早的事。你日后也会随锦容进贺府来。贺府里有不少身手好生得英俊的亲兵,以后我替你挑一个最俊的如何?”

    甘草挠挠头,正要说话,一旁的紫苏已笑着说道:“二少奶奶一番美意,奴婢代甘草谢过。不过,甘草这丫头还没开窍,过几年再成亲嫁人也不迟。”

    这便是委婉地拒绝了。

    这个紫苏,每日笑呵呵的,其实心思敏锐,防范心极强。这是知道贺袀和贺祈兄弟不和,怕她这个二少奶奶插手甘草的亲事,另有所图啊!

    说起来,紫苏每日和甘草一同在她身边伺候,也是怕甘草没心机,被她套话或是示好收买吧!

    魏氏心中了然,面上却未流露,笑着说道:“我也只随口一说罢了。甘草的亲事,自有程太医操心。”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程锦容含笑的声音:“二嫂在说我什么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魏氏目中露出笑意,还没张口,紫苏和甘草已满脸惊喜地迎上前:“小姐不是在宫中当差吗?怎么忽然来了?”

    程锦容见了紫苏甘草,也是满心喜悦,笑着应道:“我告了一日假,特意来为贺校尉送行,正好也来看看二嫂。”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榻边坐下,含笑道:“二嫂,那一日我急着回宫,没等你醒来我就走了,真是对不住二嫂了。”

    魏氏满心感激,溢于言表:“你千万别这么说。那一晚,要不是你及时赶来,我这条性命都难保。我们母子双双平安,多亏了你才是。”

    程锦容轻声笑道:“这些话说着也太客气见外了。二嫂,我替你诊个脉,再看看你的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魏氏连声应了。

    程锦容先为魏氏诊脉,然后,甘草上前为魏氏剪开腰腹上层层裹住的纱布,露出了三寸长的刀疤。

    程锦容仔细看了一回,满意地略一点头:“伤口恢复得不错。再敷半个月的药,就可以停了。不过,二嫂的身体大伤元气,需要慢慢调养,万万急躁不得。”

    魏氏笑着叹了一声:“整日躺着养身体,倒是不急。只是,眼下我这样子,不敢也不能亲近孩子。”

    程锦容轻声安抚:“等二嫂身子养好了,再亲近孩子也不迟。日久天长,不必急在一时。”

    朱氏也笑着宽慰道:“是啊!你放宽心,好生将养就是。”

    魏氏天生就是这么一个敏感多愁心绪难解的性子,一时哪能改的了?

    程锦容坐了片刻,便笑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甘草和紫苏了。我和她们两个出去说说话。”

    人家主仆三个说话,朱氏自然识趣,笑着说道:“我在这儿陪一陪二弟妹。”

    ……

    魏氏院子里有不少空置的厢房。程锦容和紫苏甘草进了一间厢房说话。

    “小姐在宫中当差如何?”紫苏迫不及待地张口询问:“没出过什么差错吧!对了,贺三公子要去边军,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姐和三公子的婚期,这一拖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有紫苏在,甘草基本没什么插嘴的机会。

    程锦容听着熟悉的絮叨声,心里只觉无限温暖,笑着一一作答:“宫中一切安好。贺祈奉旨当差,少说也得几个月,说不定要一年半载才能回京。等边关这一仗打胜了,再成亲也不迟。”

    紫苏立刻笑道:“这倒也是。说不定,到时候老爷也能回京城了。”

    程锦容笑容微微一顿。

    不,程望已经不能回京了。

    他远在边关,裴皇后一想到他,尚且如此悲恸难过。要是程望回了京城,裴皇后心绪波动难安,只怕会露出破绽,被宣和帝察觉……

    “小姐?”紫苏对程锦容的性情脾气知之甚深,立刻察觉有异:“怎么了?难道小姐不想老爷回京?”

    程锦容定定心神,轻声说道:“我已经想过,等过些年,贺祈要去边军掌军,我也和他一同去边军做军医。到时候,就能和我爹相聚了。”

    紫苏一怔,脱口而出道:“小姐以后要去边关?可是,小姐在宫中做太医做的好好的,皇上如何肯放小姐离京?”

    程锦容看着紫苏,微微一笑:“要离京也不是现在,总得过些年。”

    紫苏眨眨眼,心领神会。

    甘草插嘴道:“小姐的意思是,到时候皇上也该驾崩归天了。到时候小姐要离宫,就没人拦着了。”

    程锦容:“……”

    紫苏:“……”

第四百二十一章 终身

    程锦容哭笑不得,低声叮嘱甘草:“这等话不能乱说。要是传进有心人耳中,是对天子的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甘草吐咧嘴一笑:“奴婢也就是在小姐面前嘴快,在其他人面前,奴婢嘴紧的很。”

    真亏她好意思自夸!

    紫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别吹嘘了。幸好我多长个心眼,这段时日也跟到了贺府来。要不然,二少奶奶张口一问,你就什么都说了。”

    说着,又低声提醒程锦容:“二少奶奶看着性情温柔,可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姐还是防着几分才是。”

    贺袀瞎了一只眼,相貌被毁,现在又去了边军军营。魏氏对夫婿一片情深,岂能不对贺三公子心存怨怼?只怕会迁怒到程锦容的身上。

    紫苏没等程锦容张口,又说了下去:“小姐来之前,二少奶奶还想为甘草保媒,依奴婢看,她这是想拉拢甘草。奴婢已经替甘草挡回去了!”

    程锦容不由得失笑:“紫苏,你可真是警觉的很。”

    紫苏目中闪过一丝伤痛,低低地说道:“当年,奴婢一时疏忽,没有伴在小姐身边。没曾想,短短数日,就听到小姐落水身亡的噩耗。奴婢甚至没能见小姐最后一面。从那以后,奴婢事事谨慎仔细,再也不敢有半点疏漏。”

    紫苏口中的小姐,正是“病逝”多年的裴婉如。

    这十几年来,紫苏一直放不下这段往事。

    程锦容心里微酸,握住紫苏的手:“紫苏,当年是一桩意外,怪不得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会盼着你忘了陈年旧事。”

    程锦容顿了顿,又道:“紫苏,你也不算年轻了。若遇到心仪的男子,你就嫁了吧!”

    紫苏:“……”

    小姐是不是知道那个黑大个子总向她献殷勤的事了?

    对了,黑大个子是贺祈的亲兵。贺祈知道的事,肯定会传进小姐耳中。

    紫苏难得有一丝困窘,故作镇定地应道:“奴婢早就和小姐说过,这辈子不想嫁人。”

    这语气,显然没那么坚定。

    程锦容目中闪过笑意,也不说穿,顺着紫苏的话音说道:“当然得是合心合意的才嫁,不要有半分勉强。”

    然后,程锦容又看向甘草:“甘草,你想不想嫁人?”

    甘草一愣:“小姐不是在说紫苏吗?怎么忽然又问奴婢?”

    对心思率直的甘草,就没必要绕弯子了,说得越直接越好。

    程锦容直截了当地说道:“今日我回程府,大堂兄张口为陈皮求亲。我现在问你,你觉得陈皮如何?要是中意他,我就做主,为你们两个先定下亲事。如果不中意,我便张口回绝这门亲事。想来他也不敢死缠烂打。”

    甘草:“……”

    甘草一脸为难,挠着头想了很久。

    程锦容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

    紫苏以食指点了点甘草的额头,笑着打趣:“瞧你这么犹豫,看来是不乐意了!”

    甘草苦着脸叹气:“陈皮对奴婢一直都很好。去年奴婢随小姐去惠民药堂义诊,陈皮每天都煮茶给奴婢喝。而且,他伶俐又风趣,最会哄人开心。奴婢没想过嫁人的事,不过,如果要嫁,嫁给陈皮奴婢倒是愿意的。”

    “可奴婢饭量这么大,一顿就得吃十个馒头。只怕陈皮拿的月钱,养不起奴婢这张嘴。”

    紫苏:“……”

    担忧的有理!

    程锦容被逗得开怀一笑:“傻丫头,这点小事,哪里用担心。你要是愿嫁陈皮,这门亲事我便给你做主应下了。先定亲,过两年再成亲也不迟。到时候,我为你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保准你不愁吃喝。”

    甘草松了一口气:“小姐待奴婢真好。既是如此,那小姐就应了吧!”

    这亲事应得也太随意了吧!

    紫苏一脸黑线,忍无可忍地说道:“甘草,终身大事怎么能如此轻率随意!你就不多想几日吗?”

    甘草一脸无辜:“多想几日,结果也是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多想?”

    紫苏:“……”

    程锦容忍住笑,张口附和:“甘草说的有理。既是中意,就点头应下。免得犹豫之下,错过了好姻缘。”

    话语中浓烈的暗示,就连甘草都听出来了。

    甘草“咦”了一声,眨巴一下眼:“小姐是不是在说苏木啊!那个黑大个子,对紫苏可殷勤的很。有事没事就去买些好吃的送来,总在紫苏眼前晃悠。紫苏口中嫌弃,不过,见了黑大个子,倒是比平日精神不少。”

    “对了,这几日,紫苏还做了两身新的罗裙。也不带银钗了,换了一支精致的金钗。以奴婢看,紫苏对黑大个子也不是全无心思……诶哟!疼疼疼!”

    紫苏瞪着眼,伸手拧住甘草的脸颊:“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看中那个黑大个子了!他送吃的来,我每次可都是给银子的。”

    “我闲着无事,手边又有一堆新料子,做两身新衣穿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穿得好看些?”

    “那金钗是小姐赏给我的。我见不到小姐的人,戴一戴小姐赏的金钗也是好的。又不是为了那个黑大个子。”

    哟!恼羞成怒了啊!

    着急了啊!

    程锦容好笑不已,忙为甘草解围:“紫苏,你先别恼。快些松手,甘草的脸都快被你拧青了。”

    紫苏哼了一声,悻悻地放下手。

    甘草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小声嘟哝:“实话还不让我说。”

    紫苏:“……”

    甘草这时候倒是机灵了,刷地躲到了程锦容的身后。

    程锦容被逗得开怀一笑。

    眼见着紫苏已经涨红了脸,程锦容这才收敛笑容,正色说道:“紫苏,我今日说的话,你不妨好好想一想。”

    “这些年,你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一直不肯成亲嫁人。我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你。”

    “你才三十岁,还有大把岁月。我不愿你这般孤零零的一个人。”

    “苏木是贺祈的亲兵,以后贺祈到哪儿,他就跟着到哪儿。你若是嫁给他,一样可以长伴在我身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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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介绍:
程锦容重生了。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等等,她真的只是来报恩的,绝没有觊觎恩人的美色!一品容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容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容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