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6章 拉拢水缸
听完姚月平的叙述,白手表面同情水缸,心里却乐开了花。
上次让水缸当众骂他爸陈老大,陈老大不在家。陈老大昨天回来,听说白手挑拨离间,儿子当众骂他,还与白手称兄道弟,差点把肺气炸。
后果就是陈老大赏了水缸一个大嘴巴子。
白手口头安慰水缸,但实际上却是憋坏,心里琢磨,如何让水缸跟他爸彻底闹掰。
其实水缸结婚时就已分家,可水缸被陈老大管惯了,不能独立自主,一切都听陈老大的。
水缸自己不争气,老婆姚月平更不争气,结婚两三年了,肚子还没动静。
姚月平还不贤惠,水性杨花,与堂弟陈云峰暗中勾搭。
两口子把小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陈老大还是关爱儿子,千方百计,帮着整起了这个小卖店,水缸两口子的日子才慢慢进入正常。
农村就是这样,穷是根子,百分之九十九的矛盾与钱有关,只要有点钱,绝大部分的问题和麻烦就烟消云散。
老子打儿子,打就打了,你还能咋样?
再说了,你水缸吃里扒外,公开辱骂你爸,你太该打了。
“云海哥,总而言之,你得想开点。咱这白村,哪个老子不打儿子的。就我那个没影老爸,在家的时候,还不是常打我么。”
左劝右劝,陈云海终于笑了,只是笑了半张脸,笑得忒难看。
姚月平也高兴,乘着陈云海转身拿烟,冲着白手秀了个媚眼。
白手坏笑,再乘陈云海转身拿火柴时,他冲着姚月平低声道:“嫂子,我不是你的四眼堂弟哦。”
姚月平不仅没有脸红,反而咯咯娇笑,“白手兄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连这个都懂啊。”
白手只笑不说,因为水缸已转过身来了。
水缸给白手点上烟,讨好的问道:“白手兄弟,听说你认了个当医生的姐姐?”
白手点着头嗯了一声。
“这个这个……”水缸突然红脸。
姚月平白了水缸一眼,“没出息,一边待着去。”
水缸怕老婆,立即闭上嘴。
姚月平道:“白手兄弟,帮我们介绍介绍呗。”
“介绍什么?”
“介绍你的医生姐姐给我们认识。”
“哦,你们谁要看病?”
姚月平道:“白手兄弟,别到处都说,是我们两口子都去看病。”
“两口子都去看病?”白手糊涂,除了水缸太胖,这两口子没毛病啊。
姚月平大方,双手比划了一下,媚笑道:“白手兄弟,你懂的啦。”
白手噢了一声,坏坏的笑起来。
水缸不好意思,“其实,其实这也不是病。”
姚月平斥道:“地里不长庄稼,稻田种不出谷子,这还不是病啊。白手兄弟,你说说。”
“是个病,还是个大病。”白手严肃道,“云海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水缸懦懦道:“这病,这病能看吗?”
白手充内行装大人,“这个么,我听我姐说过。这病能看,但不能保证治好。也就是说,看了不一定能好,但不看肯定好不了。”
姚月平道:“去,我们两口子都去看。白手兄弟,这事就拜托你了。”
不料,白手却端起了架子。
这个水缸懂,他又递一支香烟,“手,帮帮哥呗。”
叫“手”,是关系再近一步,比叫“白手兄弟”要亲密得多。
白手不说话,只吸烟。
姚月平道:“手,你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办到的,我们没有二话。”
白手难得的不好意思,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多少钱?手你说。”水缸想偏了。
“店里东西,你随便拿。”姚月平也想歪了。
“我么,呵呵……我想买一样东西,全村就你们家有。”
两口子就是两口子,异口同声道:“自行车。”
为了上街进货方便,两口子买了一辆二手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是托水缸他爸陈老大买的。
陈老大现在是大队会计,常出去开会学习。有一次,陈老大到区里参加培训,碰上区里配新车,陈老大乘机买了这辆旧车。
连车带打汽筒和一个备胎,六十五块钱。
水缸胖又矮,没学会骑车,倒是姚月平,鼓捣几天就骑溜了。
听说白手买车,两口子犹豫了。
“嫂子,云海哥,你们买时六十五,我也给六十五。”
两口子还是不肯松口。
“嫂子,云海哥,你们爸常出门,机会多得是,留意一下,再买一辆就是了。”
也是,更何况原价转让,两口子点头答应。
白手有备而来,拿出钱,数了六十五块搁桌上。
“嫂子,云海哥,你们的事我包了。明天正好我去县城送扫帚,你俩一起去,我让我的医生姐姐给你们好好的看看。”
自行车到手。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这条横贯东西的大路,成了白手白当哥俩学骑自行车的地方。
白手不食言,第二天就带着陈云海和姚月平两口子,来到县人民医院找杨美华医生。
杨医生当然重视,亲自带着去妇科,找最好的医生给两口子做检查。
白手扛着五十把棕榈扫帚去了县妇联。
这个订单,是余老怪帮着接的,也是白手自己的努力。
余老怪正找老伴,对象是县妇联的某小老太太,白手闻讯后,比余老头还热心。
顺着杆子上爬,照着太阳走路,余老怪的好事成了,白手的生意也做成了。
等白手把货送到还拿了钱,回到医院,水缸和姚月平两口子的病还没看完。
白手只好等着,其实他也很好奇,这两口子为什么生不了孩子。
看病的是女医生,水缸不好意思,姚月平一路拽着,这检查那检查,终于把病看完。
两口子去感谢杨医生,白手也跟着。
杨医生以为两口子与白手沾亲带故,也是为了给白手长脸,很热心的说道:“小陈,小姚,我看看你们的检查结果。”
姚月平送上一堆诊断书和检查单。
白手也傻傻的凑上去。
杨医生笑道:“你小孩家家的,看什么看。”
白手呵呵一笑,“姐,我好学,我很好学的。”
杨医生看过一堆诊断书和检查单,噗的一声笑了。
第0107章 水缸看医生
杨医生道:“小陈,小姚,你们都很正常,什么问题都没有。”
姚月平红着脸道:“可就是,可就是怀不上啊。”
杨医生瞅了水缸一眼,叫姚月平走近,附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几分钟。
姚月平频频点头,面呈喜色。
杨医生说完,姚月平连连说谢。
“放心吧,小姚,照我说的去做,你们两口子会有孩子的。”
姚月平笑了,水缸也笑了。
白手也傻傻的笑了。
杨医生笑话白手,“你笑什么?你懂呀?”
“姐,我懂。”白手乐道。
杨医生噢了一声,“你说说,你说说。”
白手道:“云海哥,我是不是也这样说过,说你们啥病也没有,肯定会有孩子。”
“对,对。”水缸连连点头。
“但是,有一个问题,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严重的问题,在云海哥你的身上。”
“我正常,我又有啥问题?”水缸还没整明白。
“呵呵,你胖,因为你太胖了。”
陈云海确实胖,胖还个子矮,所以才叫水缸。
一米六三,两百多斤,也不知道他都吃些什么。
水缸问老婆,“真的是因为我太胖了?”
姚月平笑着点头,“小白说的是对的。”
白手得意了,“你们看,你们看,我不是医生,也能是半个医生,至少比咱大队的赤脚医生厉害。”
杨医生道:“好了。小白,你当医生不行,但你可以当小陈的健身顾问。回去后,你给小陈制定一个健身计划。你帮他减肥,至少要减到一百五十斤。”
白手也很热心,回家的班船上,就认真的给水缸制订了一个健身计划。
“云海哥,我听体育老师说过,锻炼身体,无非就是两条,一要管住嘴,二要动起来。”
水缸小学毕业,理解能力不够,“手,啥叫管住嘴和动起来?”
“管住嘴就是不能瞎吃,尽量少吃。动起来就是跑步,尽量让自己运动,尽量不要坐着不动。”
姚月平埋怨道:“小白,他还就有这两个臭毛病,不仅是个吃货,还像猪一样不爱动。”
水缸嘴硬,“猪不干活,我能干活。”
拿猪跟自己比,让白手笑了好一会。
“嫂子,云海哥的嘴,以后就交给你管。一定要管住,他要实在饿了,就让他喝水。”
姚月平笑道:“行,他要再胡吃海吃,我就把他的嘴给缝上。”
白手道:“云海哥,我治你的懒惰病,我让你动起来。以后每天早上和晚饭以后,你必须各跑步一个小时。就在村路上来回跑,不许偷懒。你要偷懒,我就让我家大白和大花撵你。”
水缸最怕狗,让大白和大花两条狗去撵水缸,还真是个好办法。
水缸苦着脸道:“手,早上一个小时,晚上一个小时,我坚持不了啊。”
白手笑道:“云海哥,想想你儿子,为了你儿子。你想有儿子,你就得坚持下去。”
想到儿子,水缸就来劲了。
就这样,水缸成了白手的兄弟,白手成功地瓦解了总是针对他的陈家堡垒。
陈老大气得直咬牙。
陈老二和陈老三也是,他俩更恨白手,眼看大侄子成了白手的朋友,俩兄弟急得直跳脚。
仨兄弟都是一肚坏水,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一封几千字的举报信,悄悄的出炉,也悄悄的飞了出去。
白手浑然不知,每天还是那样,充满干劲,一心赚钱。
一天晚上,寒风嗖嗖,冷得刺骨。
都深夜了,白手还在干活。
院子里有个竹棚,夏天不遮挡,冬天用稻草遮盖,白手就在这里干活。
弟弟妹妹们早已睡觉,唯有白手,对自己严格要求,不干到晚上十二点不歇手。
闹钟响了,十二点到了。
白手这才放下手中的活,伸个懒腰,准备起身回屋。
这时,大白和大花叫了起来。
白手没好气的骂道:“狗日的,半夜还不睡觉,你俩啥时候像老队长了。”
老队长年纪大,白天老打盹,半夜睡不着,常出来瞎遛达。
大白和大花虽然是狗,却极通人性,挨了骂不敢叫,但还是哼哼不已。
白手乐了,“噢,像老队长那样,想那个了。”
大白和大花还在哼哼。
白手笑道:“他娘的,别学老队长啊。大白,大花,你俩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人家老队长,因为一个人,才会惦记陈寡妇,才会半夜睡不着,才会去爬陈寡妇家的墙头……”
不料就在这时,院子外有人骂了起来。
“土崽子,半夜还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墙外的人正是老队长。
白手一边坏笑,一边开门把老队长迎进来。
老队长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
白手提着马灯照了照,咦道:“老张,你怎么来了?”
老张,公社的武装部长,还是公社民兵营的营长,常带着武装民兵在夜里出来巡逻。
在陈童公社,老张神出鬼没,带领民兵,把治安搞得很好。
白手以为,老张是出来公干的。
可老张和老队长一起,走进竹棚,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白手发现,老张绷着脸,老队长的脸色也不好看。
陪着小心,白手赶紧递烟,心道两位祖宗,我一不赌博,二不乱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老队长轻喝道:“土崽子,你坐下。”
白手乖乖坐下,“老张,老叔,我又犯什么错了?”
老张不理白手,却问老队长,“老童,陈家仨兄弟为什么老是针对小白啊?”
老队长道:“说来也很简单。传说小白家住的房子,是全村风水最好的地方。土改分房子时,陈白两家都没房子,陈老大的父亲想要这几间房子。但村里分给了童老五,就是白手父亲的养父。”
“就为了这个?”
“除了这个,两家没别的恩怨。童老五死后,白手的父亲当家,他以说书为业,又不种田,和陈家仨兄弟基本上没有来往。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陈家仨兄弟老是欺负白家,跟多大仇似的。”
老张点点头,这才看着白手道:“小白,这一回,你小子的麻烦可大了去了。”
第0108章 被人告了
老张和老队长带来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陈家仨兄弟实名举报,给白手列了十条“罪状”,条条上纲上线。
一是投机倒把,贩卖各种票证。
二是私砍公家树木。
三是破坏农业生产,取土卖土。
四是放高利贷,借钱给陈三宝和陆水龙。
五是搞资本主义,将棕榈转卖给陈三宝和陆水龙。
六是无故殴打村民陈老三、陈云河、陈云峰和童九阳。
七是交公粮时,以次充好,欺骗粮站。
八是使用诡计,诈骗村民自行车一辆。
九是以少充多,欺骗政府,企图获得养猪专业户的称号。
十是拥有巨款,在信用社存款两千。
白手整个人都听傻了。
好久好久,白手才回过神来。
还别说,白手稍稍一想,这说的都是事实,他真的都干过。
想到这里,白手反而笑了。
老队长骂道:“土崽子,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啊。”
“呵呵……老叔,这第一条,你也有份哦。”
老队长哭笑不得,“土崽子,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能给你垫背,你拿去好了。”
老张道:“行,危难时候不慌张,你小子行。”
白手问道:“老张,什么时候会派人来?”
“不知道。”老张道:“我是去县里开会时听说的。反正公社这边,还没接到正式的通知。小白,你要有思想准备。”
“什么思想准备?”这个白手就不懂了。
老张也不太明白,含含糊糊道:“可能,可能要派调查组下来,根据举报的内容进行调查。”
说到这里,老张拍拍白手肩膀,起身走了。
老张是担着风险来的。
白手心里正琢磨着,连谢谢都忘了说。
老队长还没走,“土崽子,你这阵子太火了。”
“老叔,你放一百个心,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把您老人家卖掉。”
“我怕个屁,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您老不怕,我也不怕。”
老队长哼道:“你真的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土崽子,你现在还是光脚的吗?”
白手愣了一下,对啊,我现在有钱了,我穿上鞋了。
“老叔,我存在信用社的钱,没有问题吧。”
“土崽子,你傻不傻啊?我看信用社也靠不住,你想想,不是信用社的人说出去,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存了两千块钱?”
“他娘的。”白手骂道。
“骂有个屁用。”
不错,骂人没用,骂不走灾祸。
想了想,白手做了决定。
“老叔,我想清零。”
“别放洋屁,说我懂的话。”
白手道:“我想,要割我的尾巴,那得我有尾巴。我要是没有了尾巴,他们抓我也没用。”
老队长眯起双眼,点着头道:“你有钱,人家就眼红。你要是个穷光蛋,熬干了也榨不出三两油,他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卖猪卖鸡卖鸭,我卖车卖棕榈卖毛竹。”
老队长道:“卖猪卖鸡卖鸭,我有办法。马家村的马林,是这方面的大行贩,我跟他有过命的交情,我明天就找他去。”
“现在就去。”
老队长道:“火上房了?”
“老叔,万一调查组明天就来呢?”
“倒也是。”老队长起身道:“给我手电筒,我这就去。”
老队长打着手电筒出门而去。
白手也没闲着,他提着马灯,去找陈三宝。
白手吩咐一阵后,陈三宝又去找陆水龙。
白手回来的路上,又去小卖店,把水缸陈云海叫起来。
陈云海把车卖给白手后,还没机会另买,可这深更半夜卖车,让他满腹狐疑。
白手当然不能说,是你老子把我给举报了。
白手撒了个谎,说他不做棕榈生意了,要干别的行当,自行车放着没用。可二弟白当舍不得卖,他怕二弟阻拦,这才半夜卖车。
水缸二话不说,拿上钱就跟着白手走。
六十五块卖出,六十五块买回,自行车又回到了水缸手上。
水缸刚走,陈三宝和陆水龙来了。
白手把家里的棕榈和毛竹,还有做好的棕榈扫帚,全以成本价卖给了陈三宝和陆水龙。
陈三宝和陆水龙也不问为什么,俩人已赚了不少钱,当然是付了现钱。
收了钱,白手还答应两条,一是二人各借的五十块继续欠着,二是他把自己的订单让给二人。
要求也有,两个人要咬紧牙口,与白手撇清关系。
二人点头应诺。
陈三宝挑着担子走了。
陆水龙实在憋不住,出门后放下担子,折回来问白手,“手哥,到底出啥事了?”
“有人把我举报了,上面可能要来调查我。水龙,就是要割我的那个那个,那个什么尾巴,你知道吧?”
“噢,就是你生意太好,你赚钱赚得太多了。”
“总之,我有麻烦,你们没有麻烦。水龙,你放心吧,万一有人问你,你照我说的说,保证你没有事。”
陆水龙也挑着担子走了。
白手等着老队长回来。
老队长的办事效率也不低,他不但把那个马林带来了,随后不久,马林的船和两个临时帮工也来了。
马林有绝活,猪鸡鸭见到他,只哼哼,不叫唤。
关键时刻,老队长能当白手半个家。
深更半夜,卖猪卖鸡卖鸭,不用枰,论只卖,还主动压价。
粗粗的算,至少也亏了两三百块。
白手心里在滴血哭泣。
送走马林的船和猪鸡鸭,白手当着老队长的面,难过得要哭。
老队长只好不住的安慰,“丢了芝麻,捡回了西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手啊,你要这样想,你要这样想……”
“老叔,我想开了,只是有点难过。钱乃身外之物,没了我还能赚回来。”
“想开了就好。手,你早点歇着,我也得回去困觉了。”
“老叔,帮人帮到底,还有一个大事,得您老人家出面才行。”
“还有啥事?”
“我存在信用社的钱,我想取出来。您老面子大,有您出面,那陆主任才不会从中作梗。”
老队长叹了一声,“唉……家里有酒吗?”
“我去拿。”
一老一小,就着咸菜,慢慢的喝着老酒,竟喝到了天蒙蒙亮。
家里人都还在梦乡里。
白手带上挎包,挎包里装着四本存折,和家里全部的钱,带着老队长,出门朝陈童街走去。
第0109章 钱多也是麻烦
信用社开门是八点钟,白手和老队长到时,才七点刚过。
老队长唠唠叨叨,蹲在门口台阶边,寒风也挡不住他打盹。
白手跑去街上,买来馒头豆浆,又赶紧跑回来。
馒头和豆浆热乎乎的,老队长吃了,精神头恢复了过来。
“手,你打算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没想好。”
“赶紧想。他们起来,发现家里啥都没了,你也不在,会被吓坏的。”
“我留了字条,他们会看到的。待会您老回家,再帮我解释解释。”
“你去哪里?不回家啊。”
白手低声道:“我在县里的银行,也存了一千块,我也去取出来。”
老队长点头道:“你小子,真挣钱了。怎么样,以前没钱时烦,现在有钱还是烦吧。”
“他娘的。”白手又破口大骂。
“小子,我警告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不能乱来,不能搞鱼死网破。”
“放心,我不傻。”
老队长叹了一声,“唉,我也有责任,不该逼着你当啥子专业户。”
“咦,跟这也有关系?”
“肯定有。全大队,就你和陈家仨兄弟,都报了两个专业户。”
“这个……我不明白。大家各干各的,不搭界啊。”
老队长道:“你脑子多转一圈行不行。过了年,入了春,全公社全区全县都要评优秀专业户。啥叫优秀专业户,那是要戴大红花发大奖状的。如果能到区里县里,还会发奖金,那是名利双收。”
白手明白过来了,“噢,就是说,把我搞掉了,他们陈家仨兄弟就笃定拿奖了。”
“全大队就四个人报了两个专业户,把你搞掉了,这肥水就只能流到他们陈家去了。”
白手嗯了一声,歪着脑袋眯着眼,闭上嘴不再说话。
主任陆贵明就住在信用社,七点半就起床开门。
看到白手和老队长,陆贵明吓了一跳,“是你们爷俩,你们这是,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陆贵明把爷俩请进自己的办公室,又倒热水又拿烟。
两个小老头有着多年的交情。
老队长开门见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陆,你的信用社有问题。人家存钱,你们告诉别人,这什么性质?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陆贵明脸有惭色,郑重其事的向白手道歉,“小白,这是我的责任。”
白手不吭声。
老队长道:“先别废话了。五指有长有短,你信用社五个人,难保不出坏种。老陆,我们为啥而来,你应该知道的。”
陆贵明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你们稍等,上班后,我亲自办理。”
白手留下,老队长起身离开,他得回去安抚白手的家里人。
上班后,陆贵明让白手待着,自己拿了白手的存折和私章,办理取款手续。
活期的取,定期的也取,取得干干净净,连存折也被销掉。
白手谢过陆贵明,直接从后门离开信用社。
白手没有回家,而是沿着大路步行去县城。
到了县城,白手直接奔了银行。
大冬天的,白手满涂大汗,头发乱,衣不整,脸上还有灰,可怜兮兮的样子。
银行负责接待的女同志,名叫梅妮,银行的什么股长。
二十几岁,长得像电影演员刘晓庆,还颇有同情心。
白手进了梅妮的办公室,还没坐下,就声泪俱下。
千言万语,一个理由,就是父亲病危,家中现状,要多惨就是多惨,所以急需用钱。
毕竟是女人,也因为白手演得逼真,梅妮竟也陪着难过,差点落了泪。
没啥可说的,活期的五百和定期的五百,统统都取出来。
白手要销户,梅妮劝阻,还说这是为了以后,讲了一番道理,白手这才同意保留存折。
出了银行,白手一阵轻松,钱都在自己身上,安全系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白手想到刚才说的理由,拿父亲说事,他没有内疚,父亲不顾家里,这次算是发挥了一点作用。
身上带着钱,不在街上转,白手去了柳老师。
白手已经把柳老师家当成了避风港。
柳老师不在家,在学校上课,中午不会回家。
进了屋,关了门,白手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挎包打开,把一捆捆钱拿出来。
从信用社取了两千块,从县银行取了一千块,昨晚卖猪卖鸡卖鸭三百五十几块,卖棕榈卖毛竹卖扫帚一百七十多块,卖自行车六十五块,还有原来赚的钱四百二十几块。
一共有四千多块钱。
这钱往什么地方藏呢?
家里肯定不行。老队长那里也不行,会吓着老家伙。藏方玉兰家,她经常出门,也不安全。藏到菜园子的那个洞里,万一有人发现地洞,那肯定会被一窝端掉。
柳老师家,相对来说,是最最安全的。
白手在屋里找了一张油纸,自己兜里装两百多块,其他三千八百块,统统用油纸包好,再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柳老师家房子多,还有小阁楼,但白手不相信上天,却认定入地安全。
白手想到,地板下面挖个洞,再把钱搁洞里,即使不是万无一失,也能保证基本安全。
柳老师卧室的床下,白手选中了这里。
没有撬棍和铁锹,白手就地取材,拿来菜刀,一刀两用,既当撬棍又当铁锹。
白手爬到床下,拿菜刀的刀头,试着去撬水泥板。
这种水泥是正方形的,长宽各三十公分左右,缝隙也嵌了水泥。
不过,一撬就动,质量似乎不好。
白手很容易就撬开了一块水泥板。
泥土也很松,菜刀比锹还好使,白手怀疑,当初的地基根本就没有夯实。
挖好洞,把钱包搁进去,先盖上一层土,再把水泥板放回原位。
白手琢磨,这缝隙不好处理,总不能留着缝隙吧。
办法总比问题多。白手拿来一杯水,将多余的泥土匀出一份,掺上水,像揉年糕那样,将泥拧成团。
再将加工过的泥往缝隙上嵌,严严实实,一丝不苛。
最后,白手将多余的土装进自己的挎包,地上也清扫干净。
离开柳老师家,去赶班船的路上,白手还自鸣得意。
可到了埠头,白手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掉转方向猛跑起来。
第0110章 东逃西躲
菜刀,那把既当撬棍又当铁锹的菜刀,还搁在柳老师的床底下。
白手一口气跑回柳老师家。
菜刀回归原位,白手才松了口气。
可再次要出门离开时,白手看到窗外晾着的衣服,又愣了愣退回屋里。
那个晾衣架上,衣服不少,有大有小,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白手哎呀一声,这才想起来,柳老师说过,要邀请两个同事来家同住。
白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查过去,果然,原来的那两间空屋,都已有床有桌,还有衣柜和书柜。
白手又开始琢磨。对柳老师,白手百分之一百二十相信,一百是柳老师是他姐,还有二十,是现在多了层关系。
可柳老师的同事,白手就不相信了。万一打扫卫生时,恰好被发现,这同事又心生歹念,这钱说不定会荡然无存。
坐在沙发上,白手又琢磨了老半天。
钱,最终又回到了白手的挎包里。
又误了班船,还忘了吃饭,白手背着挎包,踏上回家的路。
母亲肯定焦急,今晚必须回家。
太阳就要下山了。
白手又饿又急,瞭望着自己的家,却不敢回去。
倒不是怕自己怎么样,而是怕挎包里的钱,变成别人的钱。
白手沿着河岸走,怕被人看见,又跳下河岸在河堤下走。
冬天的河水太浅,有的地方,河床都裸了出来。
白手蹲下来,捧几捧水,咕嘟咕嘟的喝了六七口。
终于来到了菜园和树林附近。
进了树林,白手才坐下歇息。
冬天萧杀,枝枯叶落,这个时候很少有人会来树林。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
白手这才起身,慢慢的朝村里走去。
自己家在村西头,白手第一眼就能看到。
没有什么异常,白手绕到后院,准备翻墙进去。
突然,后院有人说话。
“老高,我们看过了,后院没人,也没地窑。”
“小王,你们再仔细的搜查一遍。”
白手吓了一跳,垫脚的石头晃动,脚底一滑,啪的摔倒在地上。
“老高,墙外好像有动静。”
“快,快,说不定这小子溜回来了。”
白手赶紧逃跑。
调查组真的来了。
白手没有跑远,而是折回来,从小路进村。
这种调查组,白手以前见过,顶多也就三五个人,这么大的村子,想抓个人可真是难。
书上也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白手又惦记上了老队长家。
老队长德高望重,公社的人也都挺尊重他的,去他家躲躲,还不愁没吃没喝的。
老队长家亮着灯。
堂屋里,有两个人在找老队长谈话,一个问,一个记录。
老队长坐在桌边,一边抽烟,一边打盹。
白手只好离开。
还有方玉兰家可去。
真是不巧,童九阳在家,正牵着他女儿丫丫的手,从水缸的小卖店买零食回来。
白手有点茫然,掉头往村外走。
去陆家村,找陆水龙。
对陈三宝和陆水龙两个朋友,白手更信任陆水龙。
还有,虽然是同一个大队,但陆家村与白村隔着一条河,这时候更安全。
陆水龙正在屋里挑灯干活。
白手靠近窗户,学猫叫,连叫好几声。
陆水龙听出来了。
陆水龙从后门出来,“哎,是你吗,手哥?”
“嘘。”白手怕吓着陆水龙家里人。
“手哥,你从哪儿来啊?”
“县城。对了,家里有吃的吗?”
“有,蕃薯块,熟的,我这就给你拿去。”
“多拿几块。”
蕃薯块,加冷水,白手蹲在地上,吃得香香的。
“手哥,幸亏你没在家。中午的时候,工作队,不,调查组就进村了。”
白手边吃边骂,“他娘的,政府应该去管干部。跟我一个农民过不去,真他娘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陆水龙道:“可不是么,也到我家来过了。”
白手忙问:“都问你什么了?你又说了些什么?”
“他们问我,是不是认识白手,我说当然认识。问我是不是和你搭伙做生意,我说不是。问我是不是借了你的钱,利息多少,我说没向你借过钱,哪来的利息。还问我,你是不是卖过我棕榈,我说没有,但我借过。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的钱在哪里,我说别人的钱,我怎么可能知道。还问我,你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说有,有一次摸黑出门,你不小心掉到稻田里,踩坏了人家几窝水稻……”
白手笑了,“水龙,你回答得漂亮。”
“噢对了,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说的?”
“我说,听你说过,要到南方特区去打工,你可能去了南方。”
“呵呵……老子我是胡汉山,我又杀回来了。”
陆水龙道:“手哥,我看,我看今儿格调查组,跟以前的好像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
“嗯,以前的都凶巴巴的,现在好像蛮客气的。还叫我小同志,说话老带个请字。反正,反正不像要抓人的样子。”
“可是,那你刚才还说,我幸亏没在家什么的。”
“我,我也吃不准。”
“唉,不知道我家里怎么样了。”
“没事,我吃晚饭前去过你家。”
白手催道:“快讲讲,我妈有没有被吓着,还有我弟弟妹妹,他们是不是很害怕。”
陆水龙道:“你放心,他们都没事。用你的话讲,叫什么,叫什么从容淡定,该咋样还咋样。就是,就是担心你来着。”
白手吃饱了喝足了,“水龙,帮我去趟白村。先到我家,跟我妈说我很好,让他们别担心。再到村里转转,打听一下,他们是要抓人还是不会抓人。”
“我这就去。”陆水龙走了。
白手不傻,不在原地等,也不进陆家,而是退到离陆家十几米远的地方。
这里有个稻草垛,白手钻进去,抱着挎包埋伏起来。
陆家村到白村,来回要二十几分钟,再加上打听什么的,陆水龙需要一个小时。
白手有点累,眼皮直打架,只好拿牙齿咬嘴唇,让疼痛赶跑睡虫。
水喝得有点多,尿意来袭,白手不敢出来,就在稻草垛里解决。
刚解决完三急问题,夜空中突然响起陆水龙的喊声。
“手,手哥,快,快跑,他们抓你来了……”
第0111章 逃来逃去
陆水龙喊得特别瘆人,又是在深夜,白手听得有点慌乱。
只见五六个手电筒亮起,陆水龙家很快就被包围起来。
白手虽然慌乱,但脑子没乱,他反而按兵不动,准备玩一出“灯下黑”。
陆水龙一声喊,对方会认为白手已经逃离,所以躲在稻田垛里反而更加安全。
还别说,那些人把陆水龙家的里里外外搜了个遍,足足有十分钟之久。
终于,那些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们也没为难陆水龙。
白手吁了一口气。
今晚就住陆水龙家了,书上说过的,第一颗炮弹落过的地方,不会再掉下第二颗炮弹。
陆水龙家已落过了第一颗炮弹。
想抓老子,门都没有。
再说了,凭啥抓老子,老子不就赚了钱么,赚钱能有什么错呢。
白手在稻草垛又待了十来分钟,才慢慢的爬出来,掸掸身上的稻草屑,朝陆水龙家走去。
刚到陆家的窗边,白手就觉得不对头。
刚才没有风,现在突然起风了。
边上的那棵树,也开始晃动。
白手失算了。
白手做梦也没有想到,包围他的人,并不来自调查组,而是本村的民兵。
为首的是陈老大的二儿子,棒槌陈云河。
白手狡猾,棒槌很了解,这才玩了出欲擒故纵,杀了个回马枪。
手电筒亮起。
白手转身就逃,比兔子还快。
逃跑,可是白手的看家本事,从小锻炼出来的。
可棒槌人多,分头追来,白手选择的路不多。
棒槌聪明,像人赶狗,四面八方,先围后抓。
要是没带着钱,白手不怕,他只要跳水泅渡,摆脱棒槌他们就不在话下。
乡里乡亲的,白手不相信,他们敢大冬天的下水追人。
可钱是白手的命根子,宁愿被抓住,也舍不得让钱沾水。
陆家村建在屿渚上,被小河环抱,通往外界的路,必经一座小木桥。
白手最傻也不会往小木桥跑。
十多个人,打是打不过的。
带着巨款,打得过也不能打。
白手慌不择路,只在田野上狂奔。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白手都跑到河岸上,望河兴叹,喘息几下,然后拨腿再跑。
天无绝人之路。
跑到陆家村的东北角时,白手借着月光,站在河岸上往下看。
小河没水,露出河床,几乎将两岸连在一起。
白手大喜,跳下河岸。
虽然河里已经没水,但河底的淤泥,人踏上去还是陷进去小半截。
白手早有思想准备,跳进河底艰难跋涉。
他们追上来了。
他们分工有序,至少有六个继续追赶白手,其余的掉头,从别的地方过河。
就这十几米长的淤泥,白手“走”了二三分钟,人上岸了,鞋子没了。
还有袜子,在田里奔跑,一点问题都没有。
继续在黑夜里狂奔。
追赶的人也锲而不舍。
眼前又是一条小河,此小河非彼小河,小河里河水泱泱。
六个人追上来,手里都拿着家伙,白手还是想着胸前挎包里的钱,不肯回身硬刚。
好汉不吃眼前亏,钞票在身重千钧。
白手不再犹豫,将挎包顶在头上,下河涉水。
真他娘的冷啊。
但冷也阻止了追兵。
过了河,白手再跑,因为要甩开追兵,也为了驱寒。
田野广阔,田野也不广阔。
跑着跑着,乌云遮天,白手迷失了方向。
幸运的是,白手把后面的追兵甩开了一大截。
白手坐在田埂上喘息,琢磨该去哪儿藏身。
菜园的地洞成了唯一。
可该往哪个方向走?
天越来越黑,白手起身,又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
走着走着,白手感觉前面更黑,黑得像一垛墙。
真的是墙。
可这是谁家的墙?
白手扶墙而走,拐过墙角,继续向前。
忽然,白手的手摸到一个东西。
一把铁锁,还有一扇木门。
白手心里一动,拿手摸门。
门的上方正中,有三个小洞,呈三角形,正好都能将小指头伸进去。
白手愣了,这不正是村小的后门么。
白手太熟悉这扇门了,门上的这三个小洞,就是他拿刀挖的。
从村小厕所里掏粪,走的就是这扇门,偶尔逃学,爬的也是这扇门上方的豁墙。
他娘的,村小隔壁就是大队部,跑到这里不就是自投罗网么。
白手转念一想,他们肯定聚集在大队部,我今晚要是待在村小,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可进一步想,好像不行。不是周末时,有三个不是本地的老师住在村小,惊动他们也会有麻烦。
再进一步想,今晚躲在村小里,明天怎么办?村小明天开学,师生一百五六,发现了麻烦更大。
白手一边琢磨,一边离开村小,在田野里瞎走。
但白手马上觉得情况不妙。
两边都有手电筒的亮光,身后大队部方向,也有手电筒在闪亮。
白手明白过来了,再往前就是他的白村。
白手急忙蹲下,旁边是石砌的水渠,他顺势趴在没水的水渠里。
左右夹击,后有追兵,不知道前面村里有没有伏兵。
白手看清形势,沿着水渠向前爬行。
手电筒的照射越来越近,还听到了说话声。
逃跑为上,白手越爬越快。
终于爬到了水渠的尽头。
这时候,白手的信心回来了,因为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正前方,是一个小水塘,左前方,是一片小竹林,右前方,是十几棵桑树。
再往前走,就是白村的各家各户。
白手又犹豫,往不往村里去。
他娘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再不做决定,就要成瓮中之鳖了。
白手嗖的起身,猫着腰紧跑几步,悄没声地藏进竹林里。
可人家早有所料似的,几束灯光向竹林照来。
白手只好离开竹林,朝村里逃去。
不料,村里突然响起锣声。
嘭,嘭,嘭……
又有人喊了起来。
“进贼了,抓贼啊,抓贼啊。”
白手一边逃,一边骂,狗日子,把老子当贼了。
农村人有个共同嗜好就是抓贼,只要锣响,必定群情激昂,一呼百应。
白手狂奔,看到一垛矮墙,想也不想,噌的蹿上墙头。
人家屋里还亮着灯光,白手不管,看到窗门没有关紧,就一头钻了进去。
不偏不倚,白手正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还把人家的灯也给撞灭了……
第0112章 丁老师出手
“你是谁?”白手问。
“你是谁?”
白手听出来了,“丁老师。”
原来,这是丁雅晾老师的家,也就是童七叔的家。
“都知道了,你还要压着你的丁老师呀?”丁老师幽幽道。
白手慌忙爬起,坐在一边。
丁老师起身,找来火柴,擦亮后,找到煤油灯,再把灯点亮。
煤油灯的灯罩已碎,但照样能照亮白手,以及他的狼狈模样。
丁老师实在忍不住笑了。
还别说,丁老师的笑,让白手忘记了自己的困境。
“丁老师,你都知道了吧?”
“都知道了,都说你逃跑了。”
“我能逃,但我不放心我妈和我弟弟妹妹。”
“孝顺,现在成了你的弱点。所以,他们知道你跑不远,他们可以张网以待。”
白手不好意思的问道:“丁老师,我,我可以在你这里躲几天吗?”
“你说呢?”
“丁老师肯定同意。”
“说对了。你等着,我去烧热水,先把你拾掇干净了再说。”
“可是,可是我的衣服……”
“哧哧……你只好男扮好装喽。”
丁老师烧了一大锅热水。
热水全倒在一个半米高的大木桶里,再加上不少凉水。
白手把自己整个搁在木桶里。
丁老师再拿来衣物,搁在凳子上。
看到白手的挎包放在木桶边,丁老师随手拿起,想把挎包拿到旁边。
白手急忙伸出一只手,把挎包夺了回去。
“小白,这什么宝贝呀?”
“钱,四千块。”白手实话实说。
丁老师微笑道:“怎么,怕我昧了你的钱呀。”
白手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不起,丁老师。”
“好了,我估计你的挎包也已进水了。我帮你把钱拿出来晾晾,你洗完澡,到阁楼上找我。”
说罢,丁老师提着挎包离开小浴室。
丁老师的日子过得讲究,两间平房一间阁楼,被她整得有模有样,不愧是上海人里的书香门第。
客厅、餐厅、厨房、浴室、卧室、书房,各种各样的家具,一应俱全,比县城的人家还要有品位。
就是书忒多,一眼看去尽是书(输),不讨农民喜欢。
小阁楼还叫什么读,也装满了书。
白手穿着丁老师的睡衣,是她自己做的,花里胡哨,怪不自在的。
丁老师又笑了一会。
小阁楼的书桌上,摊着白手的钱,还真的湿漉漉的。
“小白,这是你的钱,你数数,应该一分都没少。”
“不用数,我信丁老师。”
丁老师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白,如果没有这么多钱,估计你不会逃跑。”
白手点着头嗯了一声。
“小白,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啊。”
丁老师道:“情况呢,我基本上都知道了。”
白手道:“丁老师,我就不明白了。政府不是号召农民脱贫致富么,怎么又搞调查呢?我听说还要割我那个什么尾巴,这跟几年前不是一样了吗。难道,难道政策又变了?”
“小白,政策没变,是有些人搞歪了。这次调查组下来,就是想核实一些情况,没想着把你怎么样。但是,你们大队的某些人,特别是陈家仨兄弟,是他们要对你公报私仇。”
白手噢了一声,“我也知道,是陈家仨兄弟在捣鬼。可他们人多势众,还以大队民兵连的名义抓我,我拿他们没办法。”
丁老师道:“小白,你别急。我觉得现在你最好的对策,是静观其变,看看形势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丁老师早已准备好被子,一厚一薄,让白手在小阁楼打地铺。
“小白,你就先在这里住着,一日三餐,我吃啥,你也吃啥。明天我出去,帮你了解一下情况,情况不明前,你最好不要出去,也不要让童七叔知道你在我这里。”
白手一一答应。
这一夜,白手睡得很香,因为逃跑他太累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太阳晒屁股的时候。
桌上有饭,白手自己的衣服,还有一张丁老师留的字条。
字条上说,她要出去一趟,下午才能回来。午饭就在锅里,让白手吃前自己热一热。
白手一边吃饭,一边嘀咕,丁老师几乎从不出门的,今天是干什么去了?
吃了饭,白手换上自己的衣服,再把桌上的钱都收起来包好,放进自己那个还没完全晾干的挎包。
直到天黑,丁老师还没回来。
白手好生奇怪,丁老师去哪儿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丁老师喜欢吃蕃薯,家里还有不少生蕃薯,白手也拿蕃薯当作晚饭。
白手懒得烧火,拿几块蕃薯,洗干净,削了皮,直接生吃。
吃了又睡,让白手读书,是不可能的事。
丁老师一夜未归,回来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
这个点回来,白手估计,丁老师去了县城。
“丁老师,你去哪儿了?”白手从阁楼下来,急忙问道。
“我去县城了。”
“你是,你是帮我去了吗?”
“少废话。我买了些菜,先去做饭烧菜,我吃了再告诉你。”
丁老师可真养尊处优,出一趟门,累得不行不行的。
有鱼有肉,白手赶紧生火,他可是吃了一天的生蕃薯了。
四个菜,三荤一素,还有一个汤,白手烧了一个小时。
丁老师用的也是煤油炉,烧火太慢。
可是,娘们就是娘们,丁老师的道道真多。
“小白,扶我起来,搀着我。”
白手不敢怠慢,建议道:“丁老师,要不就在客厅吃吧。”
丁老师说出有损智商的话,“能在客厅吃饭吗?”
白手实在忍不住,咧着嘴乐了,“呵呵…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在厕所里吃饭。”
丁老师立即露出恶心相,“小白,我警告你,尽量使用文明用语。”
白手扶起躺在沙发上的丁老师,却不搀她下来,“我决定了,就在客厅吃。”
先拿来红烧鲤鱼和炒肉片,白手再去拿来炒鸡蛋和炒青菜,却看到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只见丁老师盘腿坐在那里,用手抓菜,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吃饭吗?”
嘴角沾油,淑女形象荡然无存。
这,这还是高贵的丁雅琼老师吗?
第0113章 情况反转
等白手把饭菜全部端来,丁老师又叫他拿酒,瓶装的白酒,叫什么茅台。
喝酒也讲究,一定要那种酒盅。
等白手来来回回的好几趟,拿着筷子坐下时,发现那盆红烧鲤鱼,几乎只剩下了鱼头和骨架。
这是什么情况,白手笑道:“丁老师,你厉害,你比农村妇女还厉害。”
“讽刺和打击,都不能破坏我此时此刻的胃口。”丁老师一边喝酒,手中的筷子一边转向了炒肉片。
白手也赶紧动筷,看丁老师这饿狼相,他要再客气,桌上必将所剩无几。
“丁老师,乡亲们都说你是吃素的,这好像不对啊。”
关于丁老师的传说很多,比方说她吃素,所以才很瘦,城里人叫苗条。
“小白,这是最大的谎言,你也相信?”
白手坏笑道:“看你这个吃相,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鱼肉似的,我相信传说。”
丁老师道:“是你烧得太好,我见所未见,非常好吃,这才破坏了我原有的形象。”
白手好奇的问道:“你以前是怎么烧鱼烧肉的?”
“一个字,就是蒸。把鱼和肉放在蒸笼里蒸,蒸熟了就吃。我吃的所有的菜,从来不用锅炒,都是蒸出来的。”
“丁老师,听说你也不吃年糕和麻糍?”
“对,我只吃普通米饭。吃年糕吃麻糍,不仅对胃不好,还会让人发胖。”
“十年如一日?”
“就今天被你给破坏了。”
白手笑道:“还说要向贫下中农学习,跟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可丁老师你,就从来没有做到过。”
“我没做到过吗?”
“你从来就没有下过田干过农活。”
“这我承认。”丁老师点着头笑道:“从现在开始改变也不晚。”
酒足饭饱,丁老师居然躺着不动,但大赞白手厨艺,说是给予口头表扬
白手只好忙忙碌碌。
终于,白手回到客厅,“丁老师,你出去两天不夜,是不是帮我去了?”
“嗯。”丁老师闭上双眼,似睡非睡。
“那,那情况怎么样了?”
“小白,我累了,我腰酸背疼脚肿,让我先睡会行不?”
“丁老师,求求你,先说说外面的情况好不?”
“那你帮我摁摁。你干活,我说话。”
白手愣了一下,“摁?摁什么?”
丁老师还是闭着双眼,“我见过你讨好老队长的样子。你怎么讨好他的,就怎么讨好我。”
白手立即动手。老队长经常叫他摁肩捏胳膊的,他早已驾轻就熟,很有一套。
对丁老师,白手不敢用力,因为丁老师很快就睡过去了。
白手不侍候,资产阶级大小姐,他看不惯。
从卧室拿来一条被子,往丁老师身上一扔,白手回小阁楼睡觉。
半夜时,白手睡得正香,丁老师却来劲了,上小阁楼点上煤油灯,把白手推醒。
白手睡地铺,丁老师也席地而坐。
丁老师还抽烟。
连农村妇女都不如,白手心道。
但这样的丁老师接地气,白手喜欢,怕字也渐渐的没了。
“小白,你大概已经没事了。”
白手急道:“丁老师,你给我说明白点。”
“前天我去县城,先去找柳老师,再去找我在县教委的老同事。我们一起去找了县人大的杜副主任,他以前是咱们区的区长,我刚来咱们这里插队时,就是他负责接待的。”
“杜区长,我也见过他。”
“我把你的遭遇跟杜副主任说了,杜副主任大怒,立即去找县里的主要领导。县主要领导听了,也非常震惊,当场打电话给咱们城西区的领导。”
“然后呢?”
“然后的发展,我不是亲眼所见,都是听说的。听说县领导和区领导开了个会,一致决定,立即撤回调查组。与此同时,向白村派出土作组,对你的事件进行平反,对陈童公社和白村大队进行全面的整顿。”
白手听得有点糊涂了,“丁老师,这调查组去了,工作组来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丁老师道:“调查组是区里派的,是要调查你。工作组是县里派的,是要为你平反,是要制止大队干部和陈家仨兄弟对你的报复。”
“那什么时候来呢?”
“不知道,估计会很快。今天上午,我又去找了杜副主任。杜副主任说,让我给你吃个定心丸,让你不要害怕。”
白手苦着脸道:“杜副主任说得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
“小白,不能这么说杜副主任。”
“丁老师,县管不如现管,这句老话你应该知道。工作队来了,他们会老老实实,工作组走了,他们照样作威作福,吃亏的还是我。”
丁老师道:“小白,相信杜副主任。也相信我,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唉,不相信也得相信喽。”
丁老师微笑起来,“有的时候,对别人也要有充分的信任。”
白手这时又想到母亲和弟弟妹妹,“丁老师,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丁老师思忖着道:“现在恐怕还不行。调查组虽然撤回去了,但工作组还没下来。这个时候,陈家仨兄弟要搞你,也会很麻烦的。”
也是,白手道:“他们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我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
“小白,耐心点,我估计工作组明天该下来了。”
“嗯,我就是怕我妈惦记我来着。”
丁老师微笑着道:“放心,我回来时,先去了你家。我告诉你妈,你躲在我家,你非常安全。我还把我刚跟你说过的情况,跟你妈说了一遍。所以,你妈情绪稳定,你妈不担心你。”
“真的?”
“还不信我的话呀。”
白手长长的吁了口气,“他娘的,这次就是过了难关,我也是损失惨重。”
“不许说脏话。”丁老师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好事往往伴随着坏事,坏事往往伴随着好事。也就是说,好事有可能变成坏事,坏事也有可能变成好事。”
“这是大道理。丁老师,我用不着大道理,我只讲实际。”
丁老师又微微一笑,“现在就有实际。比如说,我送给你的那两本书,你读了多少了?”
第0114章 工作组来了
说到读书,白手就怵,怵丁老师,因为他想到了他的那份“检讨书”。
白手后悔,昨天到今天,大把大把的时间,他该趁机找一找的。
“丁老师,你给我的那本书,我一定认真的读。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实在没时间读,也没心思读啊。”
丁老师道:“先饶你一回吧。我走了,你继续睡。”
瞅着丁老师的背影,朦朦胧胧,白手有种特别的感觉。
但受好消息的催化,白手没了压力,睡意涌来,很快又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上午,白手不敢离开。
中午,丁老师从村小回来。
白手做了午饭,丁老师吃得香。
“雨过天晴。小白,工作组到了,带队的就是杜副主任。”
白手大喜,立即加快吃饭速度,“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料,丁老师道:“你现在还不能回家。”
“为,为什么?”
“三个理由。一,你得帮我打扫卫生,把你留下的臭味消灭干净。二,你现在出去,就等于告诉大家,你这两天躲在我这里,我就得罪了那些要搞你的人。三,让村里人知道,你躲在我这里,会让他们说闲话,对我影响不好,对你的影响更不好。”
理由充分,白手心服口服。
丁老师笑道:“还有一个理由,你的菜烧得特别好吃,我想再吃一顿。”
白手也笑了,这个理由更有说服力。
要说烧菜的本事,白手不是吹的,生产队会餐时,他就是掌勺之一。
这得感谢老队长。大前年农闲,老队长看白手没事做,就把白手介绍到他大儿子的单位食堂当帮工。
也就两个月时间,白手不但赚了三十块钱,白吃了两个月的饭,还学了烧菜的本事。
晚饭的菜烧得更香,丁老师更满意。
其实也是丁老师少见多怪,把自己搞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就没吃过好菜。
陪着丁老师吃罢晚饭,天已擦黑,白手拿着挎包走人。
可丁老师又叫住了白手,“小白,你就带着这么多钱回家?”
白手怔了怔,“不行呀?”
“你家前院和后院的墙,都被人家扒了一大截。所以我觉得,这么多钱放在家里不安全。”
有道理,白手道:“可我暂时没地方放啊。”
“如果信得过我,我暂时替你保管。我相信,我家比你家安全一百倍。”
这是事实,丁老师在白村,就是神圣不可侵犯,从没人敢擅进她的家门。
白手道谢,自己兜里放了两百多块,其他的三千八百块,连同挎包交给了丁老师。
乘着天黑,白手悄悄离开丁老师家。
看着白手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母亲郭彩娥喜极而泣。
弟弟妹妹们万分高兴,围着大哥,纷纷发问,大哥这几天躲到哪儿去了。
白手一一回答,有真话有假话,当然不说是躲在丁老师家。
母亲平安,弟弟妹妹没事,白手放心了。
但第二天早上,白手看到家里家外,一片狼藉,满目疮痍,顿时满腔怒火从嘴里喷出。
“狗日的陈老大陈老二陈老三,我日你们祖宗十八代。”
白手的骂声,足以响彻大半个白村。
骂归骂,骂过了,家里的乱象还得收拾。
可新鲜事来了。
工作组的人帮忙来了。
还不只工作组的五个人,还有公社的老张和李茉莉,大队的马兰花。
他们先向白手的母亲表示道歉和慰问,再帮忙扫地,整理桌凳等家俱。
他们再询问各种损失,包括前后院的围墙,粮仓里的稻谷有无减少,屋顶的瓦片碎了多少,等等。
他们还雷厉风行,派人去采购,去请泥瓦匠,表示尽快修好院墙。
白手可没好脸色,蹲在石桌上,冷眼旁观他们的行动,别说感谢,连嘴巴都懒得张开。
谁跟白手说话,白手都不搭理,老张面子最大也不给。
白手还拿出磨刀石,拿出菜刀、草刀、镰刀和各种小刀,以及那把很少使用的木柄大铡刀。
磨刀,一声不响的磨刀。
工作组的人看得瘆人,但都跟白手说不上话,便叫老张出面,劝劝白手。
老张上前,拍拍白手的肩膀,问道:“小白,你这是要干嘛?”
“磨刀。”
“磨刀干嘛?”
“杀猪。”
“谁是猪?”
“人猪。”
“谁是人猪?”
“保密。”
老张小声问道:“小白,给不给我面子?”
“理由。”
“你看啊。那天晚上是我给你通风报信吧。还有,你别当着我的面啊。另外,我刚当上副书记,你不能给我添麻烦啊。”
“成交。”白手又回了两个字。
老张的面子不能不给。
磨好刀,其他的刀都收起来,唯有大铡刀,白手多磨了一遍。
接着,白手扛着十二斤重的大铡刀,走出院门,在村路上遛达起来。
白村的大路小路,白手不紧不慢的走了一遍。
乡亲们不少有打招呼的,白手绷着脸不理。
大多数乡亲退避三舍,这分明是要拿刀砍人的架势,谁敢轻易上前搭话。
特别是在水缸的小卖店,白手多走几个来回,吓得乡亲们纷纷离开。
水缸两口子不敢开口招呼。两口子知道,白手不找他们麻烦,但肯定是冲着水缸他爸来的。
这还没完,白手扛着大铡刀去了其他六个自然村。
杀气腾腾,六个自然村都转了一遍,犄角旮旯都没落下。
回到家,白手看到了老队长和一个穿中山装的白发老头。
白手认出来了,以前驻过村蹲过点的杜区长。
也就是丁老师口中的杜副主任。
老队长一把夺过大铡刀,扔到地上,喝问道:“土崽子,你想干啥?”
白手闷声闷气道:“报仇。”
“你小子,还翻了天了。”老队长踹了白手一脚。
白手又蹲到石桌上,闭上嘴不吭声了。
老队长还要揍白手,却被杜副主任伸手拦住。
“小白手,还认识我老杜吗?”
白手蹲着转身,让臀部对着杜副主任。
杜副主任哈哈大笑。
“小白手,你长大了,也有了点钱,也变得牛气了。但是,总不能不认人了吧。”
老队长道:“小子,老杜是来帮你的。”
白手终于开口。
“帮个屁,落山的太阳,不如我的屁热。”
第0115章 反败为胜
杜副主任一点都不生气,还夸白手有见识,他确实是落山的太阳,再有一年不到就要离休,想热也热不起来了。
“小白,有什么想法,你尽管都说出来。”
白手道:“老杜,您老在这里,他们不敢乱说乱动。您老拍屁股走人,他们就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照样欺负我这样的人。”
“嗯,你继续说。”
“你们刚鼓励我们脱贫致富,转眼就翻脸不认人,要割我的尾巴。你们还冲进我家里,像鬼子扫荡一样。你们说话不算数,简直就是放屁。”
“深刻,说得深刻。”杜副主任一点都不生气,还赞白手说得好。
老队长道:“小白,别你们你们的。你要搞明白,老杜是老杜,他们是他们,不要搞混了。老杜是工作组的组长,这次下来,是要彻底解决问题的。”
白手翻着两眼道:“什么叫彻底?你一个文盲你懂什么?”
“土崽子,你……”
杜副主任拦住老队长,笑道:“小白手,事实胜于雄辩,我不跟你啰嗦。”
白手哼了一声。
杜副主任道:“今天先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帮你家修缮损坏的东西,二是赔偿你家的经济损失。小白手,你说说,你家的经济损失大概是多少。”
说到经济损失,白手就更滔滔不绝了。
“卖猪损失三百块,卖鸡卖鸭损失五十块,卖扫帚损失五十块,卖棕榈和毛竹损失五十块,耽误我做扫帚损失五十块,影响我后续生意两百块,精神损失三百块。总计经济损失一千块钱。”
杜副主任听得合不拢嘴。
白手指了指老队长,“他是当事人,他知道,他能为我作证。”
在这方面,老队长绝对站在白手这边,点着头道:“我证明,这次这小子损失确实大,他说的这些数字并没有夸大。”
杜副主任道:“你小子,你卖猪卖鸡卖鸭干什么。”
白手道:“我怕他们鬼子进村,把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卷走,这可是有先例的。”
老队长道:“老杜,小白说得没错,那几天参与折腾的,有好几个混混。他们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鸡捉,见菜剥,最擅长浑水摸鱼。”
“可这……小白手,这精神损失是什么意思啊?”
白手瞅着杜副主任,惊讶道:“你当干部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还真不知道。”
“我妈受到惊吓,需要治疗。我弟弟妹妹受到惊吓,学习成绩受到影响。我本人被追了几天几夜,健康状况受到破坏。老实讲,三百块只是零头,实际上赔我三千都不多。”
杜副主任不说话了。
走的时候,杜副主任走在前面,老队长故意落后几步。
“土崽子,要多了,要多了。”
“给您老留两百。”
“呸,少拿我说事。”
“帮我说说,说说,我正好给你挣个棺材钱。”
“你个土崽子,敢咒我死。”
白手呵呵而笑,笑看着俩老头离开。
工作组是来工作的,工作效率真高,两天时间,不仅把白家被破坏的都修缮好了,连经济赔偿决定也下来了。
一次性赔偿现金八百块,大队出四百块,公社出两百块,另外两百块由工作组出。
白手一点都不客气,八百块尽收囊中。至于说给老队长的棺材钱,只是说说而已,老队长有儿有女,轮不到他出棺材钱。
工作组还召开了群众大会。
在会上,杜副主任做报告,发表长篇大论。
白手没去开会,他不稀罕给他平反昭雪,他讲实惠,在乎的是钱。
但后来据老队长说,杜副主任讲得很精彩,把白手的“十条罪状”,否定了五条,另五条成了功劳。
会上,区领导宣布了重要决定,改组公社领导班子。
公社也做出决定,改组白村大队领导班子,马兰花担任新一任大队书记。
与此同时,撤销陈老大的会计职务,撤销陈老二的大队民兵连长职务,解散民兵连并进行重组。
大队赔偿白家的四百块,其中陈家仨兄弟各负担一百块。
工作组还勒令,陈家仨兄弟做出深刻检讨。他们的检讨书,不得少于三十份,不仅要贴遍全大队七个自然村,而且还要在陈童街上张贴。
这一次,陈家仨兄弟赔了钞票又折了面子和地位,可谓一败涂地。
当然,也是白手反败为胜,大获全胜。
可让白村人好奇的是,白手事件解决了,工作组并没有撤走,反而扎下来不走了。
这场风波,影响最大的,当然是白手和陈家仨兄弟。
但还有三个家庭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一个是陈三宝家,白手出事后,陈三宝竟然倒戈,参与揭发白手。
另一个是陈翠花陈寡妇,这娘们也揭发白手,居然说白手以保护他家的名义,敲诈勒索她的钱。
还有一个是童九阳,他揭发白手当众殴打他,还说白手把他打成了重伤。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同样是兄弟,陈三宝“叛变”,陆水龙就没有,他经受住了考验。
还有水缸陈云海,白手没有想到,水缸竟能反对他爸陈老大,主动向工作组反映情况。
事过之后,陈三宝全家都觉得颜面无光,愧对白手,要知道他还欠着白手五十块钱呢。
陈三宝的爷爷陈家桥,去找陆水龙,拿出六十块钱,让陆水龙转交给白手。
白手收了五十块,这是他的钱,另外的十块,他让陆水龙帮着退还给陈三宝。
还有一个单位,也受到白手事件的牵连,就是公社的信用社。
信用社泄露白手的存款信息,此事非同小可。
主任陆贵明下手挺狠,查出是他的副主任李洪涛,把白手的存款信息透露给了陈老大,立即要求县信用总社开除李腾涛。
李洪涛被开除了。
陆贵明还主动上门,向白手当面道歉。
毕竟陆贵明是老队长的朋友,白手领了陆贵明的情。
白手现在最最关心的,是这几天有哪些人当了陈家仨兄弟的帮凶。
白手要报仇,想彻底的把陈家仨兄弟整趴下,决定先把紧跟陈家仨兄弟的人整掉。
白手只知道,癞头四和两碗半参与了。
可这两个家伙躲起来了。
第0116章 如此报仇
老队长知道白手的脾气,怕他报复,嘱咐大家不要告诉他,哪些人参与了对他家的破坏。
所以,白手想找癞头四和两碗半问问。
这俩家伙没钱,在外面也没亲戚朋友,只能在白村周边躲来躲去。
白天不敢出来,到了晚上,这俩家伙肯定憋不住。
于是,待到天黑,白手悄悄来到水缸的小卖店附近,爬上那棵大樟树,来一个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大约在十一点多,癞头四和两碗半鬼鬼祟祟的出现了。
俩家伙在小卖店买了不少吃的东西,有烟有酒,买了就匆匆的离开。
白手本想当场抓住,狂揍一顿,但马上改变想法,下树跟上,不近不远。
白手想知道,俩家伙藏在谁的家里。
可奇怪的是,俩家伙沿着村道朝村外走去。
这么冷的天,不会躲在野外吧。
答案马上揭晓,俩家伙绕了一个弯,竟然朝大队部走去。
藏在大队部,这个想法太天才了。
不对,俩家伙过门而不入。
原来是躲在村小里。
白手更感兴趣,村小的哪位老师敢收留癞头四和两碗半。
总共就两个男老师,白手不用问就能想到,收留俩家伙的肯定是王俊豪老师。
王俊豪老师吃喝嫖赌,样样都沾,癞头四和两碗半也基本都沾,他们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俩家伙开门而进,白手却翻墙而进,比俩家伙还快一步来到王老师住的房间外。
白手知道,王老师独占两个房间,他有条件暂时收留俩家伙。
正如白手所料,俩家伙进的就是王老师的住处。
仨人很快就开始坐下来喝酒。
听着听着,白手听明白了,王老师也参与了揭发白手的行动。
原来,王老师深更半夜去陈寡妇家,被白手打伤,王老师当时不知,后来知道是白手所为,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
白手起身撤退。
对付王老师,办法多得是,也忒简单。
王老师不为人师表,他每到晚上,只干两件事,不是扒人家的墙头找娘们,就是纠集一帮人到他那里赌博耍钱。
第二天晚上,白手早早的蹲守在村小外面的田野上。
埋伏在水渠里,手电筒也照不到。
不断的有人从后门进入村小。
白手记着人数,大约几十分钟,就有十三个人进入村小。
他们一定是聚众赌博。
白手从水渠里爬起,在田野里狂奔,方向是公社所在地陈童街。
三里多路,不到十分钟跑到。
老张正在公社值班。
白手了解老张的活动规律,他家在本地,每天晚上都会到公社待着。老张出来活动,也都是在晚八、九点以后。
那时候公社没有派出所,区里倒是有,可就那么几个警察,下面公社的治安,一般都归公社武装部和民兵营管。
老张当了副书记,可还是武装部长和民兵营长。
老张还有个特点,喜欢抓赌,他和他的民兵营总是那么的厉害,迅雷不及掩耳,一抓一个准。
白手还知道,老张知道王老师经常聚众赌博,一直想逮他,可从来没逮到过。
白手没从大门进去,而是绕到老张办公室的窗外,伸根手指叩窗。
老张猛地开窗,见是白手,愣了一下。
“是你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白手一口气报告了情况。
老张笑了,“是讨好我,还是为了立功,还是为了报复?”
“都有,都有。”白手腆起笑脸。
“情况确实吗?”
“我亲眼看到的。十三个人进去,加上王老师与癞头四和两碗半,应该是十六个。老张,一网下去,肯定是大鱼啊。”
老张道:“那姓王的,我一直瞄着他。可这家伙有人放哨,我每次逮他,都被他侥幸逃之夭夭。”
白手道:“所以啊,我连公社的大门都不进,来的路上,我是从田野上跨过来的。”
“小子,聪明。”
“呵呵,我建议,你带人出去时,可以玩一出声东击西的妙计。”
老张笑道:“我还用得着你教吗?快走快走。”
白手还有话说,“哎,逮着王老师和癞头四两碗半,你可得狠狠的治他。”
“知道知道。你小子快走,不然我先逮你。”
白手跑回白村,又绕着走,躲到他躲过的水渠里,静等好戏上演。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
老张亲自指挥,大批民兵从黑夜中冒出来,将村小团团围住。
人声鼎沸,手电闪闪,白手坐在水渠里捧腹大笑。
老张大获全胜。
但是,有漏网之鱼。
一个人影,翻墙而出,朝白手埋伏的地方逃来。
白手赶紧抄起泥块,准备砸人。
如果是其他人,白手肯定放过。
但这人是个光头,淡淡的月光,都能在那秃头上发亮,这不就是狗日的癞头四么。
眨眼之间,癞头四已到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白手手中的泥块已经砸出,又准又狠,正中癞头四的那张丑脸。
“哎哟。”癞头四仰面而倒。
白手跳起,冲着癞头四一顿猛揍。
癞头四鬼哭狼嚎。
白手解下癞头四的腰带,将他双手反绑,再坐在他的臀部上。
“政府……抓赌也不用,不用这样狠啊。”
白手忍着不开口,只用拳头,再次猛捶癞头四。
“政府……抓赌还打人。啥时候,啥时候改了规矩,通知,通知一声啊。”
白手实在忍不住,呵呵的笑出了声。
“白,白手,原来是你啊。”
白手揪起癞头四,对准他的脸,先赏了十多个大嘴巴子。
癞头四被打得晕头转向,又疼又怕,说不出话来。
“癞头四,你说,你有没有参加扒我家的墙?”
“参,参加了。”
“除了你,还有谁参加?”
“不,不知道。”
还嘴硬,白手抓住癞头四的左胳膊,咔嚓一声,癞头四的胳膊断了。
“癞头四,你要不说,我再把你的另一条胳膊,还有两条狗腿,一条一条的折成两截。”
“我说,我说……”
癞头四说出了九个名字,也就是说,加上癞头四共有十个人,不但扒白家的墙,还闯进了白家。
癞头四昏过去了。
白手琢磨,废物利用,该怎么处置这个癞头四呢?
第0117章 棕榈生意不能做了
想了一会,白手扛起癞头四朝村里走。
物归原主,是最好的办法。
白手将癞头四扛到陈老二家,是陈老二花十块钱雇的癞头四,他就该负责到底。
白手将癞头四搁在陈老二家门口,再嘭嘭的敲门,直到听见陈老二前来开门,才撒开脚丫子离开。
第二天。
王老师聚众赌博的事在白村公开。
被抓十五人,只有癞头四逃走。
但癞头四住在公社卫生院,据说是翻墙逃跑时负的伤,自己走到陈老二家,是好心的陈老二把他送到公社卫生院。
每个人都被罚款二十块,公开检讨书一张,公社广播点名批评三天。
王老师最惨,是他聚众赌博,他被罚六十块钱。村小归公社中学和公社中心小学管,他们决定开除王老师。
还好王老师有个同样教书的老婆,老丈人以前也教书,在教育系统有些人脉,上下疏通,保住了王老师的铁饭碗。
但王老师不能再待在白村村小,他被调到偏远山区的小学去了。
丁雅琼老师代理村小校长。
白手心里畅快,十个扒他家的墙的人,癞头四已被收拾,还顺带着收拾了王老师。
下一个目标,白手选中了两碗半。
两碗半平时没地方可去,自从有了水缸的小卖店,他天天在那里待着。
对付两碗半,白手不偷偷摸摸,大白天的就去了小卖店。
两碗半看见白手就心虚,白手两眼冒着杀气,两碗半害怕,起身就逃。
白手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两碗半的衣领,一拉一推,将两碗半推了个嘴啃泥。
小卖店门外的人可不少,但没有一个人出面劝阻,大家都与两碗半不搭,也与白手不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水缸两口子心知肚明,白手在报仇,两口子互视一眼,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两碗半,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白手脚踩两碗半的后背喝问道。
“知道,知道。”
“你扒我家的墙了?”
“扒,扒了。”
“还有呢?”
“我,我撬你家粮仓了。”
“继续,还有呢?”
“我还,我还拿走了你家两瓶老酒。”
“除了你,还有谁扒了我家的墙,撬了我家的粮仓?”
“我,我……”
白手冲着两碗半一顿暴揍。
“我说,我说。”
“说,都有谁?”
“癞头四,陈老二,陈老三,陈云河,童九阳……”
白手笑了笑,问道:“他娘的两碗半,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手,手哥,我再也不敢了。我向你发誓,如果有下一次,我出门让雷轰死。”
这个誓发得够毒,白手满意,再说众目睽睽,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碗半连滚带爬的离开小卖店,回家后大病一场,后来见到白手,犹如老鼠见到了猫。
白手的行动,一点都不拐弯,大家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要干什么。
工作组还在,杜副主任明白,他劝说没用,便叫老队长出面劝说白手。
白手还是那个破习惯,想事的时候,就爱蹲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哎,我说土崽子,你过分了啊。抓赌应该是你报告的吧。癞头四被你打进了医院,两碗半被你吓出了病。土崽子,差不多了。”
白手明知故问,“什么差不多了?”
“少跟我装蒜,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还想咋样?你还想跟他们结怨做人啊?”
“呵呵……老叔,我不傻。朋友千个不多,怨家一个足也。老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打算怎么做?”
白手道:“我得做生意赚钱啊。我不会把我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帮混蛋身上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老队长问道。
“当然是真心话,我向你保证。”
老队长放心的走了。
白手还真是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几天,白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白手也在盘算,出去转转,去买点棕榈,把制作棕榈扫帚这个行当恢复起来。
正好陆水龙来看白手,白手就冲他打听行情。
“水龙,最近生意好吗?”
“不好,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看看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白手吃了一惊,“不会吧?好好的生意,怎么还要不要继续?”
陆水龙也有点惊讶,“怎么,手哥你不知道?”
“不知道,这些天我光顾着琢磨报仇,根本就没心思想生意上的事。”
陆水龙道:“完了,全完了。现在是一方面涨,一方面跌。棕榈价格涨到每幅八分到九分,比咱们以前一起出去时高了三分到四分。而棕榈扫帚的价格,以前是每把一块六四到一块六,现在跌倒到了一把一块二左右。”
白手怔了怔,“这一涨一跌,每一把的利润就只剩下二三角了。”
“对,也就只剩下二三角了。这还是正常情况下的,要是不注意成本,浪费大一点,利润就只剩下一二角了。”
“怎么回事?水龙,价格怎么变得这么快啊?”
陆水龙道:“以前吧,只有你我和陈三宝三个以做棕榈扫帚为主,村里其他的人,大多做其他棕榈产品为主,只是偶尔做几把棕榈扫帚。现在呢,专门做棕榈扫帚的至少有六十家。手哥,现在一天的扫帚产量,少说也有三百把。”
白手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那两本砖头书上说的“供大于求”啊。
这些天有空时,白手翻了翻砖头书,里面有不少生意经,对白手很有启发。
而棕榈却刚好相反,是“供不应求”,价格自然上涨。
“水龙,那这样说来,到城里的单位跑订单,也很难跑得到吧?”
“手哥,真被你说着了。现在大家都会这一招,都上单位去跑订单,那些单位也学精了,都不敢轻易下单了。”
点了点头,白手轻叹道:“这样的话,这个生意就不好做了。”
陆水龙苦笑道:“我就是这个想法。我家现在一天能做三四把,以前这三四把,还能赚两三块,现在顶多也就赚一块钱。可问题是以前不愁卖不出去,现在还得发愁,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
白手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手哥,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第0118章 丁老师也要年糕麻糍
白手憋了老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好主意来。
“水龙,既然做棕榈扫帚不赚钱了,我是不会再做的了。至于你,你自己做决定,要是不想再做,那就尽快的停掉。”
陆水龙点了点头,“我学手哥,手哥你不做了,我也就不做了。”
“水龙,我答应你。如果我想到了好行当,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手哥,谢谢你,我要的就是你这个句话。”
白手这才笑着问起陈三宝的情况。
陆水龙气道:“他连自己的兄弟都敢出卖,谁还敢跟他来往。手哥你出事后,我就跟他断绝来往了。”
送走陆水龙,白手继续琢磨。
陆水龙为人老实,虽然不会撒谎,但不擅交际,他说的情况,不一定百分之百的准确。
白手派二弟白当和大妹白米,去周围几个自然村“侦察”,他自己也花了小半天,把整个白村转了好几遍。
果然,情况比陆水龙说的还要严重。
仅仅一个白村,就有六七十家在做棕榈扫帚。
白当和白米兄妹俩的侦察结果是,六个自然村,少说也有一百家在做棕榈扫帚。
白手这才彻底死心,白村大队成了棕榈制品专业村,他就不能再做了。
又要改行,可又有什么新行当能赚钱呢?
好几天,白手都没头绪,他这才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白手有点走火入魔,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到了腊月。
弟弟妹妹们都放了寒假,白手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过年该做的事情。
大妹白米在村小开了散学式,回家时带了一张丁老师的纸条。
丁老师有令,白手不敢怠慢,屁颠屁颠的赶到童七叔家。
童七叔家的院子里,停着两辆自行车,一新一旧,新的是女式凤凰牌,旧的是男式永久牌。
童七叔正在院子里编竹篮。
“哟,七叔,鸟枪换炮,一下子买了两辆自行车,白村头一号啊。”
童七叔憨憨的笑道:“手,你又拿七叔寻开心。”
白手掏烟敬烟点烟,自己也抽起来,动作熟练得像个老烟枪。
“手,你成大人了。”
“七叔,你这说法几个意思?”
“嘿嘿,一个意思,会抽烟的就是大人啊。”
白手乐道:“有道理有道理。对了七叔,那棕榈扫帚咋不做了。”
“你小子,知道了还问。一把扫帚才赚二三角钱,还不一定卖得出去,傻瓜才会去做呢。”
“七叔,你果然是明白人。透露透露,一下子买了两辆自行车,准备干什么?准备骑车送人赚辛苦钱啊。”
“我哪买得起车呀。”童七叔教了指丁老师的屋子,笑道:“这是人家丁老师买的。我听她说,女车是她自己骑的,男车是你托她买的。”
白手笑着点头,“丁老师回家了没有?”
“回来了,刚回来的,你快去吧。”
白手起身去敲丁老师的家门,门虚掩着,白手顺手推门而进。
“丁老师。”白手关上门后,冲着里屋喊了一声。
“我在厨房。”
丁老师正在厨房摊鸡蛋,她除了蒸肉蒸鱼蒸青菜,正儿八经会烧的菜就是摊鸡蛋。
还挺香的,白手不禁凑上去,看丁老师如何摊的鸡蛋。
不料,丁老师也正回头。
白手和丁老师两个人的脸,不偏不倚的撞在了一起。
“哎哟。”丁老师惊叫一声,身体向前倾倒。
白手急忙伸手,把丁老师抱住,自己退靠到灶台上,这才避免双双跌倒。
二人都有些尴尬,丁老师还红了脸。
“小白,陪我喝点酒。”
白手乖乖配合,因为他知道,丁老师有好酒。
什么五粮液,是杜副主任的老伴,前几天来看杜副主任时带来送给她的。
“好酒,好酒啊。”白手一边喝,一边赞道。
丁老师笑道:“别喝醉了,待会还要推自行车回家呢。”
“对了,丁老师,我没让你帮我买自行车啊。”
“我认为你用得着,所以就顺便帮你买了一辆二手的,七十块。不过,我是代买,你要付钱的哦。”
买了就买了,白手道:“谢谢丁老师,我有那么多钱放在你这里,你随便扣好了。”
丁老师喝了一口白酒,笑道:“小白,自行车不是白帮你买的,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丁老师,有事你吩咐。”
“我女儿要来这里过年,她喜欢吃年糕和麻糍,还是手做的年糕和麻糍。我想你做年糕和麻糍的时候,帮我也做一点。”
“这没问题啊。”白手道:“我今年也准备自己做的。不过,丁老师,我不明白,童七叔也自己做年糕和麻糍,你为什么不让他帮你做呢?”
丁老师轻轻一笑,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以前也喜欢吃年糕和麻糍。但有一次,我看到童七叔做年糕,竟然忘了是在做年糕,做着做着,往自己的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从那以后,我看到年糕,就想起那一幕,就感到恶心,就不吃年糕和麻糍了。”
白手乐得不行不行的。
“呵呵……丁老师,说不定我也会这那样做哦。”
丁老师瞅了白手一眼,柔声道:“你要敢那样做,我就敢吃。”
白手一怔,坏坏的道:“那我就多吐几口。”
“你敢。”丁老师拿手打了白手一下。
“我敢。”白手不甘示弱。
这酒喝得有意思,喝着喝着,白手没醉,丁老师却醉了。
后来,白手也陪着醉了……
今年做年糕,与去年做年糕的情形大不相同。
去年与方玉兰和陈翠花两家联手,还有马小路和于小明二人做帮手。
今年童九阳在家,方玉兰不可能在白家做年糕。
白手与陈翠花家已断了来往,也不可能搭伙做年糕。
马小路和于小明自从出事以后,至今没有消息。
别人不大会找白手搭伙,白手也不会主动要求与别人搭伙。
白手有办法,他托人捎信给二舅和二舅妈,既帮他买柴禾,又过来帮他做年糕。
今年的年糕做得有点晚,腊月十六去打米厂打米,下午二舅和二妈带着柴禾赶来,晚上把粳米和糯米都浸到水里。
后天早上,才能开始做年糕。
腊月十七上午,白手和二舅一起,在院子里劈柴。
正忙乎着,院门口有人说话。
“妈,我忘了,这就是白手哥的家呀?”
第0119章 丁丁
白家院子门口,站着丁老师和丁老师的母亲萧船及丁老师的女儿丁丁。
丁老师她们还带来不少礼物。
白手急忙起身相迎。
白手见过一老一小,丁母五年前来过,丁丁八年前来过,但那时她才四岁。
“白手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丁丁呀。”
“呵呵,我怎么不认识啊,你当初看中我家的大黄鸡,还想抓去带回上海呢。”
大家齐笑。
白手冲着丁母,恭恭敬敬地招呼。
大城市来的小姑娘,两根小辫,活泼可爱,衣服洋气,花里花哨,娇俏漂亮。
丁丁首先与大白和大花成为朋友,还有它们的六个小仔。
白手耐心的当了回中介。
接着,白手把弟弟妹妹们叫出来,介绍给丁丁认识。
女孩和女孩容易相处,大妹小妹很快和丁丁成为朋友,带着丁丁去了她们们房间。
丁老师带着母亲进屋,去看望白手的母亲。
一会,母亲在屋里喊道:“手,丁老师在咱家吃饭,你去街上多买点菜。”
白手应了一声,“二舅,劈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你去吧,我一个人今天也能劈完。”二舅道。
白手推着自行车出门。
“白手哥,等等我,我也去。”
丁丁欢快的叫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白手停下,苦笑道:“丁丁,对不起,我的车技不好,我怕摔了你。”
“我不怕。”
“我怕啊。要把你摔坏了,你妈非找我算帐不可。”
丁丁拽着车架不放,还撅着小嘴,故作生气状。
“丁丁,我这车前面有横杠,你要坐后面,我自己就上不去了。”
“嘻嘻,你先骑着,我再跳上来。”
白手跨上自行车,慢慢的骑动,一边回头看向丁丁。
只见丁丁快跑几步,嗨的叫了一声,噌的跳上自行车,稳稳的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
丁丁的两条小胳膊,紧紧的搂住白手的腰,“嘻嘻,白手哥,我很厉害吧。”
白手一边骑车,一边笑道:“厉害厉害。丁丁,我家除了白当,他们仨个都不如你。”
“白手哥,听我妈说,你也很厉害呀。”
“哦,我怎么厉害了?”
“我妈说,你赚了很多很多的钱。”
“还有呢?”
“我妈说,你学会了打架,能一个打三四个大人。”
“还有吗?”
“还有,还有……我妈说,你更狡猾了。”
“呵呵……”
“噢对了,我妈还说,白手哥现在很听话。”
白手糊涂了,“我很听话?这是什么意思啊?”
“嘻嘻……比方说,我让你教我打架的本事,你必须教我。”
白手乐了,“是么,你也想学武?”
“对,我刚问过当哥他们了,你反正在教他们,顺便也教教我呗。”
“没问题,从明天开始教你。”
“嘻嘻,白手哥果然很听话哟。”
到了陈童街,白手带着丁丁买菜。
猪肉和鱼虾,其中还有海里的带鱼和鲳鱼,青菜自家的菜园吃不完,买的全是晕菜。
买了菜,白手还得烧菜,二舅妈说她来烧,白手不让。
丁家仨人,两个半是上海人,白手怕二舅妈烧的菜,不合上海人的口味。
白手的厨艺,丁家仨人赞不绝口。
丁老师就不用说了,丁丁也是不顾礼貌,各个菜抢着吃,就连萧船老太太,都说白手的厨艺胜过上海饭店的大厨师。
丁家仨人在家待到晚上,吃了晚饭才回自己家去。
临走时,丁丁改了主意,“外婆,妈妈,我住在白手哥家好吗?”
丁老师道:“傻丫头,明天做年糕,反正是要来的呀。”
丁丁撅着小嘴道:“对呀,反正明天还要来帮忙,何必跑来跑去呢。”
丁老师笑了,“还帮忙,到时候你别添乱就行了。”
白手道:“丁老师,丁丁外婆,就让丁丁住我们家吧。”
丁丁留在白家,丁老师陪着她母亲回了自己家。
丁丁这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倒添了不少热闹。
二舅没烟了,要去小卖店买烟,白手没让二舅出门,他去小卖店买。
小卖店热闹,不少人正向水缸两口子道贺。
原来,水缸的老婆姚月平,终于肚子里有了。
看到白手,水缸特别高兴,急忙过来敬烟,“小白,感谢啊。”
白手呵呵一笑,“就一感谢?”
“感谢、感谢、再感谢。”
白手笑道:“我家明儿个做年糕,能出把力不?”
“没问题,你说几点。”水缸拍着胸脯道。
“明早六点。”
“我准到。”
白手添了水缸一个帮手,买了烟回家时,又碰上陆水龙。
陆水龙明天有空,听说白手家明天做年糕,自告奋勇,主动要求帮忙。
有了两个帮手,白手放心了。
今年要做的年糕和麻糍特别的多。
白手种了一亩粳稻和半亩糯米稻,收获粳稻七百五十斤,糯米稻三百五十斤。
稻谷打成米,粳稻出米率百分之六十,产粳米四百五十斤,糯米稻出米率百分之五十五,产糯米一百九十三斤。
白手留了五十斤粳米和三十三斤糯米,其余的四百斤粳米和一百六十斤糯米,全做成年糕和麻糍。
这么多年糕和麻糍,白手一家人肯定吃不了,可他有很多人情要送。
二舅家,丁老师家,柳老师家,杨医生家,还有余老怪家,都要赠送一些年糕和麻糍。
从早上五点,到晚上七点,全家人加上帮忙的,辛苦了整整一天,才把年糕和麻糍做好。
约五百根年糕,八饼麻糍,把家里晾得满满的。
麻糍一家一饼,自己家留三饼。年糕送二舅七十多根、丁老师三十根、柳老师二十根、杨医生四十几根、余老怪二十根,自己家留了三百多根。
第二天还得爬起来送年糕和麻糍,杨医生、柳老师和余老怪的,统统绑在自行车上,骑了十几里路送到县城。
杨医生硬留白手吃了午饭。
等白手回到家,二舅二舅妈已带着年糕和麻糍回去了。
丁老师一家还在,白家人和丁家人正围在院子里的大灶前,看萧老太太烤什么饼干。
当事者无心,旁观者有意。
白手万万没有想到,萧老太太烤饼干,让他捕捉到一个难得的商机。
第0120章 烧火做饭
还别说,萧老太太做的饼干,又香又甜又可口,让人吃了,连鸡鸭鱼肉都不想再吃。
白手也吃了不少,一边吃,一边心里琢磨,这饼干能不能拿出去卖呢。
虽然以前穷,但商店里卖的饼干,白手也基本上尝过,可就萧老太太的饼干,特别特别的好吃。
只要能做,白手就能卖出去,别人还学不了。不像棕榈扫帚,自己才做几天,别人就风起云涌,把他给淹没了。
能不能做?技术、工具和原料能不能搞到?成本如何?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
有了想法,白手就没心思过年了。
年货采购,匆匆完成。
腊月廿五,全家人都去了外公外婆家。
唯有白手,照旧不去,留着看家。
白手没在家待着,而是屁颠屁颠的去了丁老师家里。
因为白手,丁老师家有个重大变化,就是叫泥瓦匠砌了个土灶。
煤油炉烧菜不好吃,砌土灶其实是白手的主意。
萧老太太和丁丁,被童七叔的女儿带着,逛陈童街去了。
丁老师正在土灶前学生火,学煮饭。
农村的土灶,要么烧柴,要么烧煤或烧稻草。土灶分里灶和外灶,平时主要使用外灶,还要有风箱配合。
丁老师啥都不会,连如何利用稻草,把煤或柴烧起来都不会。
白手乐得不行,“丁老师,瞅你这个情况,明天也吃不上热乎饭。”
“那你还站着干么,快来呀。”丁老师一边埋怨,一边起身,一边把白手拉过来,摁坐到烧火的矮凳上。
“丁老师,烧火之前,锅里最好先放点水,两个灶之间的铁罐,更应该灌满水。不然的话,会把铁锅和铁罐烧坏的。”
丁老师噢了一声,赶紧去给铁锅和铁罐倒水。
三下两下,白手拉着风箱,已把火烧起。
“小白,接下来干什么呀?”
“啊,你得告诉我,你要烧什么呀?”
“只烧饭,不烧菜,菜是昨天剩下的,加热就行。”
白手点点头,吩咐道:“你家三人,加我一人,四个人,一斤米够了。”
“不,我学你家,午饭晚饭一起煮。”
“那就两斤米啊。”
丁老师淘好米,将米倒入锅里,“小白,你看水够不够?”
白手起来看了看,“再倒水……再倒一点……好,够了,你把锅盖盖上。”
“我的剩菜怎么加热呢?”
“现在不用放。你记住,把米饭煮开后,等三五分钟揭锅。把竹架放到锅里,把剩菜放到竹架上,盖上锅盖再烧火。请注意,这最后用的是慢火,等烧到饭香飘出,有微焦味,必须赶紧熄火。”
丁老师一边点头,一边默记,一边过来往烧火凳上坐。
烧火凳矮矮的,但能坐两个人,白手往里坐,把外边让给丁老师。
丁老师哧哧一笑,“我拉不动风箱,我坐里边。”
白手只好起身。
可丁老师不让白手起身,提起一条腿,硬要从白手身上跨过去。
白手配合丁老师,让她坐到了里边。
丁老师不干活,不仅不干活,反而磨磨蹭蹭,成了捣乱分子。
白手可不能停止工作,左手拉风箱,右手往灶里添柴。
“丁雅琼同学,请你注意,现在是白老师在给你上课,上烧火做饭课,请你认真学习。”
“哧哧…搞错了吧,我是你的丁老师诶。”
“现在暂时不是。丁雅琼同学,你还想不想学烧火做饭了?”
“想学,但不想当学生。”
“那你自己来吧。”
白手说走就走。
丁老师急忙伸手,一把将白手拽住,白手顺势坐了回去。
“白老师。”丁老师甜甜的喊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哧哧,需要我写检讨书吗?”
提到检讨书,白手泄了气,一脸无奈相,只好装孙样。
丁老师坏笑,但说得一本正经,“小白,为什么不烧煤,而要烧柴呢?”
丁老师有煤票,买了不少煤,而柴禾她没买,是白手从家里拿来的。
至于生火用的稻草,除了白手送的,童七叔也支援了不少。
“丁老师,你记住了。单单烧饭,最好用柴,因为灭火容易。烧饭加烧菜,才用煤烧,因为烧煤持久。”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不能热剩菜?”
“这个么,你要蒸生菜,刚才就应该把菜放进去。热剩菜,时间一定不能太长,因为这会把剩菜蒸烂的。”
白手真像老师,言传身教,认认真真。
不过,丁老师搞了不少小动作,灶里的火旺,师生心里的火也很旺。
“丁老师,有一个事,你能不能帮我?”白手趁机提出要求。
“什么事?我能办到吗?”
“能,你一定能,动动嘴就能办到。”
“先说来听听,你说了我才知道我能不能办到。”
白手道:“你家萧老太太会做饼干,我看还很熟练,应该是个行家。我想,能不能让你家萧老太太教我做饼干。”
丁老师道:“我知道了,你想做饼干卖。”
“对,做食品,至少不愁卖不出去。”
丁老师轻轻的笑了。
“哎,能不能啊?”白手追问道。
“能,也不能。”
白手不高兴道:“什么意思么?”
“你猜。”
“猜不着。”
“你猜猜么。”丁老师居然撒娇了。
“不猜,你不说就算了。”
丁老师问道:“你叫萧老太太,这是什么辈份?”
白手道:“丁丁叫我白手哥,我叫你丁老师,那丁老师的母亲,那也就是我的外婆。嗯,我得叫你家萧老太太为外婆。”
“不对。”
“为什么不对?”
“因为我反对。”
“丁老师,能不能给个理由。”
“我是你的老师,但现在,你也是我的老师呀。”
白手琢磨了一下,“噢,也就是说,咱俩是平辈。所以,我得叫你妈为妈。”
“不是妈。”
白手坏坏道:“都平辈了,都那那个了,还不能叫妈吗?”
丁老师红起了脸,伸手到白手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白手忙道:“姨,叫姨,萧姨。”
“这还差不多。”丁老师的手变得快,立即改掐为揉。
白手有点小激动。
还好,这时灶台直冒热汽,饭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