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恨遥夜
阁楼幽静,夜半无人,是谁在发出一阵阵颤栗而又满足的叹息……
情人恨遥夜,竟夕起相思。
相爱着的恋人,也会因为望月牵动相思情意,进而怨恨起这寂寥无人陪伴的漫漫长夜来。
相思刻骨,而爱意绵绵。情到浓时,难免会情不自禁,由然忘我之间,已是限于情网之中而难以自拔。
舌尖的火热纠缠,以及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彼此身上游离探寻,这般疯狂地抵死缠绵,还是让仅存的那点理智之弦绷断开去。
早已熟悉和适应了对方的身子,在我接连不断地温柔缠绵与挑逗之下,琬儿的身子逐渐温软了下来,温顺地伏在我怀中,玉足逐渐缠上了我的腰身,而眼中尽是火热的迷离。
我搂着她转了个身子,让她背靠着柱子,然后将她牢牢地困在了怀里。
努力克制着自己如火的**,怀里的人儿是我最爱的女人,无论我现在如何想要得到她,我也不想做违背她心意的事情。
温柔地吻过她的眉眼,琬儿微微垂眸,这般羞涩而又妩媚的神情落入我眼中,心中早已揉成了片片白羽,彼此喘息间地互相凝眸,我满脸通红地向我心目中的神女柔声地问了句,道:
“琬儿,可以么?”
这样做真的可以么?如此的肆无忌惮,无视宫规礼法,追随自己内心的**?
这种激烈而又冲突地情绪左右着我们的思绪,彼此间的温柔与缠绵让这份**越发地火热而不可收拾,可遵循于礼法制度而长大的我们,却又无法轻易跨过这道枷锁,欲求随心所欲而又不得不加以限制,只因着逸豫可以令人亡身,不得不引以为戒。
我与琬儿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自控力极强之人,只是唯独对这情爱一事上,无法做到对自己的心意收放自如,稍微加以纵容,便已成作茧自缚之势了。
这大抵也是我与琬儿最大的弱点与不足之处了。
因为我深深地爱着她,所以即便这份爱会成为我的致命弱点,我也货选择无怨无悔地沉迷下去,而琬儿对我亦是如此。
我不惧到最后为这份爱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唯独深深恐惧的是,有人会利用这份爱来伤害琬儿,所以即便我爱她如此疯狂,也不能让自己完全沉迷下去,更不能让自己爱得不顾一切……
被这份深深地恐惧所束缚,而不能直述自己内心真意之人,应该不是仅仅只有我一个吧。
因为,接下来,琬儿直接用行动告诉了我,这份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而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这份爱你之心,早已经停不下来了啊!
“已经……停不下来了啊!”
只听到琬儿动情而显又急促的呼声在耳边响起,她一手拉过我的衣领,主动吻上了我的唇瓣,而另一只手伸出一把将束在柱边的宽大帷幔给扯了下来。
一声裂帛之声带走了所有的顾虑与不安,宽大的帷幔就这般铺天盖地般扑降下来,将我两人笼罩期间,也掩盖住了帷幔内的一片旎旖风光……
……
阁楼之外,代表着今晚这场夜宴即将步入尾声的艳丽烟火纷纷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灿烂的烟火,将整个京城都映红了一大片,而那轰雷般的巨响,更是吓倒邪祟的发聩之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挤满了前来观看烟火的人群,大家纷纷喜庆欢呼着,宛如过年一般地欢快热闹!
绚丽的烟火早已被阁楼中的门窗隔在了外头,而那阵阵震聋之声还是响彻了皇宫内外,也掩盖住了一阵阵因身心交汇,水乳交融所引发出的愉悦呻吟之声,帐内紧紧相拥地两人,不断地爱抚和感受着彼此,直至两人心满意足、精疲力竭为止……
待到力竭,两人甜美相拥着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之外早已变得一片安静祥和,而阁楼内的烛火也已燃过了一大半,而栖身于阁楼内的蟋蟀虫儿们,也在此时不甘寂寞地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阵相互对喝的虫鸣之声。
我悠悠地转醒过来,轻轻地拉开了帷幔的一角探出头去,迷迷糊糊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当看到眼前略显陌生的情景之时,心中微微一愣,而怀里佳人那显得有些慵懒而又香甜的呼吸声,还是将昨晚的那场如同狂风暴雨般恩爱温存的记忆给唤醒。
我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彻底,昨晚的那一次次如同宿醉般不顾一切地放纵缠绵,带给了我们前所未有过的极乐感受,就连现在想起,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我忍不住心中一动,作势又欲吻怀中的佳人,这磨人的小妖精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控制力,可当我瞧着了彼此身上这火辣辣、分布地到处都是的吻痕之时,还是略带负罪感地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忍住,在她眉间温柔地落下一吻,随即寻了自己的内中,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缓缓地穿回自己的衣物。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冀州烟火应该早已放完了吧,这般说来,夜宴也应该早就散了,而皇城落钥了,那么现在是回不去了。
好在太皇太后恩典,夜宴翌日百官休憩一日,不用朝会。再加上我今日这狼狈模样,也确实不大适合去朝会啊!
一想到这儿,脸又红了一层。
当心琬儿会着凉,本想帮她将衣裙穿好,可一来担心会吵醒她,二来只要一碰到她的身子,我这身子就会止不住的一阵火烫。这情况吓得我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温柔地将她揽在身边,然后让她舒服地枕在我怀中,随即拉过自己的公服裹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微微倾斜了身子为琬儿将衣裙给整理好,然后与我的梁冠一道工整地放在了一边。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还是吵醒了熟睡中的琬儿。
只见她逐渐睁开睡眼朦胧地眸子,习惯性地在她的眼眸中寻找自己的身影,当她看到我一脸微笑着的容颜,几乎想都没想,便伸出双手来抚住了我的脸,温柔而又多情地对我说了句,道:
“我爱你,晨!”
我无法抑制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瓣,温柔缠绵地辗转片刻后,深情地回望着她,直白言道:
“我也爱你,琬儿!”
可以如此勇敢而又直白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们两个人的心里都仿佛抹了蜜糖一般地甜蜜着。
“可是我把你吵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我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道。
琬儿微微摇了摇头,在我怀里蹭了片刻后发现这位置如此的温暖舒适,有些不愿意轻易离开了,便赖在我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微笑着瞧着我,就是不愿起身。
难得看到她撒娇,我十分宠溺她,她想如何便都随她,她想待在我怀里,我自然也是乐见其成了。
牵过了她的手在她掌心上落下一吻,随即将她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琬儿温柔地目光停留在了我脖颈上一直戴着的那块凤佩身上,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感怀,想起第一次在我身上看到这块凤佩时的场景感触良多,明明人还依旧,可心境却早已不同了啊。
那时候是无可奈何,可此时此刻却成了心甘情愿,回过神来原来只是饶了一个大圈后又回到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你竟一直戴在身上?!”
琬儿的语气里不是反问,而是理所应当该如此。
“你给我的,我自是珍之重之了,更何况,你说过不许我再将这块玉佩弄丢了的。”
过去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我也无限感怀起来。
“你这冤家啊……”
琬儿一句话,便包含了一切柔情蜜意、恩爱缠绵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我喜在心头,悦在眉间,低下头来忍不住又欲吻上她的唇,却被她用手指挡住。
只见她娇羞的容颜故作嗔怒的模样来,撅着小嘴,喃喃问了句,道:
“那,是这块凤佩好呢?还是别个劳什子兰花玉佩好啊?”
琬儿说的可是独孤信的白玉兰花佩么?呵呵,果然,她当真为了此事生我气了!
我一把抓住她阻挡着我的手,用认真的表情回望着她,答道: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啊。”
“哪里不一样了?”
琬儿也问的极为认真。
“独孤信的那块玉佩,与我而言,是桎梏,也是枷锁。”
独孤信是个过度自信以至于狂妄自大之人,我之于他,不过是一时间的兴之所至,用以消遣的玩偶而已。
“那你怎知道,我的凤佩于你而言,不是困住你的牢笼呢?”
琬儿此言脱口而出,有些急切地反问了这一句。
“即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言毕,深情地吻住了她的眉眼,随即一路向上吻了她的鼻尖,最后在她的唇瓣边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嬉戏打闹间,两人相视而笑,婉转亲昵,柔情无限。
两人宛如孩童般嬉闹一阵后,许是累了,琬儿往我怀里蹭了蹭,我搂着她又紧了几分,想让她多休息片刻,便柔声说道:
“要不要再睡会儿?”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手也有无意间抚过盖在身上的这身刺绣着麒麟的驸马公服,微微红了脸,随即柔声问道:
“自我两人成亲以来,为妻的还未曾问过驸马,驸马心志为何啊?”
这话问得我心里既痒痒又惊奇,媳妇儿这是在问我的志向呢,这让我怎么回答才好呢?
思忖了片刻后,也只得蹙眉摇首,苦笑无言了。
琬儿瞧着了我一脸苦笑的模样,她知我心存高远,之所以不明言,不是没有志向,而是心中仍有疑虑困惑,故而宁愿不言也不愿随意出口。
琬儿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柔声说道:
“夫志当存高远,你一朝金榜题名,入仕为官,难道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名垂青史么?”
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志向便于国家荣辱,功名利禄相挂钩,忠君为国,便是士大夫心存之理念,入登天子堂,遂得青云志,由此可见一斑了。
琬儿这一问倒也没错,我虽是女子,可也是以士大夫的身份长大成人了,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在学刺绣女红之时,我便已经在读书习字了;而女孩儿在学妇容妇德之时,我潜心研习却是国策政治;
可以说,一个女孩儿该学习的东西,我都不曾学过;可不是人们所期望一个女孩儿该懂得东西,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着喜爱读书,而这般危险的身份却在这方面给了我无比自由的空间,所以没过多久我便接受了这样的身份,并且毫无阻碍地融入到这样的角色中来。
因为身处的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我,可我并未察觉到这有什么奇怪,便如同我从未觉得爱上了与自己一般同为女子的琬儿有什么奇怪一般。
我身是女子,可心,却早已不是一个女子的心思了。
所以,封侯拜相,名垂青史这般心思,我不是没有动过。可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入朝为官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我想要金榜题名的最初起因。
我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既然并非为此,那为何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入朝为官啊?”
琬儿知道,即便我出于无奈顶替了高辰,却也并不是一定要成为一个才名卓著之人,朝中平凡普通的士子多不胜数,成为这样的人总比引人注目要安全得多,将来也更容易脱身而去。
琬儿想问的其实是:聪明如我,何以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我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言道:
“我曾同你说过我的身世过往,幼时罹难,亲人离散,流亡之际,一路尸骸遍地,触目惊心;流寇盗匪,杀人害命,人心不古,所见总总,虽有天灾无情,可**迁延罪重,心中愤恨难平,却又无可奈何,而自身性命又朝不保夕,犹如惊弓之鸟,浮萍飘摇,惶惶而不可终日。”
言及此处,心中不免伤情,说道最后,语气也已哽咽了。
琬儿心中一痛,立起身来坐在我身旁,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加在琬儿身上的公服,没能盖住她光洁白皙的背部,她主动抱住安慰我,却也让后背暴露在外。
我心疼她,生怕她着凉,公服盖在她身前自是动不得了,便赶紧拿过了她的衣裳,想让她先将衣裳穿好,可琬儿紧紧地抱住我便不愿再动,无论我怎么劝都收效甚微,我感念着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对她也就越发爱慕难舍了。
忙将衣裳披在了她的肩头,伸出双手和着衣裳一块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相互依偎着,相互支持,相互取暖……
这辈子可以得妻如她,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宽慰着她,想将方才悲伤之情驱散,便继续说道:
“再加上成为高辰后,虽有性命之虞,常自惶惶难安,却也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因成为了高家子弟,得机遇读书明理,知晓国情民生。可眼之所及,百姓生活困苦,难以为继,卖儿卖女,惯以为常,再加上兵连祸结,民不聊生。自此心中常怀忧虑,身处优渥之境地,心中也越发不得偏安。久而久之,心中便常自思索,自己可以为国为民做些什么?”
“这就是你不惜性命,也要入朝为官的理由么?”
我呆呆一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这样的决定有多高尚,只是不想再成为那个遇事只会站在一旁图呼奈何、无能为力的自己罢了。
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啊?”
琬儿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有些激动地言道:
“不,你能常怀仁者爱人之心,就这一点,便已胜却这世间无数男儿了。这也是我为何会独独倾心于你的重要原因啊!”
“琬儿……”
我十分深情地唤着她,眼前这个女子,她知我、懂我、爱我,待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又该如何报答她对我的这番恩情啊?
“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琬儿如此郑重其事地的对我加以期许,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定然会赴汤蹈火,百折不回。
猛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你说……”
琬儿温柔地抚过我的眉眼,微笑着对我言道: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所以,答应我好么?将来,无论你如何显赫富贵,如何位高权重,都不能失了这颗仁者之心;永远都不要忘记,你之所以会选择,不惜性命也要入朝为官的拳拳真意,赤子初心!”
琬儿倾过身来,抵着我的娥眉,又再柔声问了句,道:
“答应我,好么?”
闻言,我早已潸然泪下,她就连所求的一切,都尽皆是为了我,为何她就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呢?
“琬儿,你难道就不需要我为你许下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吗?”
琬儿什么都知道,甚至未来会如何她都已做好了一切可能的预备,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可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于无奈亦或是抵不过时移世易、世事变迁,而不得不离开她,届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琬儿轻柔地为我拭泪,眼中也微微泛出一丝苦涩,随即,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以守住我们的承诺?”
她如此无欲无求,我却心慌意乱了。
“不是的,晨,我相信你可以守住我们的承诺。”
琬儿说得很坚定,不容置喙。
“可是,晨,你知道么?父皇和母后的事情,让我知道了,太美的承诺,终归是因为那时的彼此太过年少,无愁少年,总将一切都想象得如此纯净美好。我相信在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彼此的心志都是坚韧而无法转移的,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以坚定不移地守住承诺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因为多数人无法守住诺言而置疑这个世间没有所谓的真情存在呢?”
琬儿随即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柔声继续说道:
“既然这世间存在真情,那就不该对这份真情如此苛刻。我相信你对我的真心,这就足够了啊,至于能否守得住彼此曾许下过的誓言,那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闻言,我也只能执手泪眼相看,随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默默无语。
琬儿柔顺地伏在我怀里,轻轻言道:
“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志向。上天赋予一个人的能力越大,这个人肩上责任也就越大,你有这样的能力,而我无法帮助你什么,可以做的便只有静静地守护在你身边,就这样一直陪你走下去,这就是我萧琬,爱你的方式!”
将琬儿抱得紧紧地,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深情言道:
“我高辰何德何能啊,这辈子竟可得琬儿如此深情厚意,你一定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子,上天惜我孤苦、怜我无依,所以将你送到了我身边……”
琬儿闻言颇为神伤,搂住了我的腰身抱紧了我,颤颤唤了句,道:
“傻瓜……”
“琬儿,谢谢你愿意爱上这样的我。这辈子可以遇到你是上天的眷顾,爱上了你是三生修来的缘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心中所愿,我都会努力为你达成,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轻柔地抚着她的脸,深情地望着她的眼,言道:
“我爱你,琬儿,真的好爱好爱你,此心此情,永无悔矣!”
说完,倾过身来在她娇艳的红唇上落下一吻,这吻十分地轻柔,亦是十分深情,是爱的呢喃,更是爱的誓言。
亲密拥吻间,我二人早已是十指相扣,数不尽地温柔如水,缠绵动人了……
……
皇城之内,忽而听闻击鼓报时之声,已经是卯时了,也便是到了每日朝会的时辰。宫中负责布时的司壶吏每到一定时辰,都会通报时辰刻度,到了卯时,皇城内便会击鼓报时,无论当日是否朝会,都会如此,从不间断。
卯时既然已到,也便是说,可以出皇城了。
将公服还给了我,琬儿背过身去自行装着衣物去了,我瞧着伊人从容悠闲地在我眼前更衣起身的场景,心中一动,在她还未穿好衣裙之时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困在怀中,忍不住与她耳鬓厮磨,亲热嬉戏起来。
“媳妇儿,让本驸马伺候着你穿衣吧?”
我热心提议道,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坏笑来。
琬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花花肠子,故作沉思了片刻,随即笑着摇头摆手道:
“你来帮我穿衣?嗯~~还是不要了。”
收紧了扣在她腰间的手,急了,忙问道:
“为什么啊?”
难得现在我兴致如此高涨,琬儿倒是毫不客气地当场泼下一壶冷水。
琬儿一脸疑狐的表情,随即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说呢?若是让你来帮我穿衣,那样穿到何时才能穿好啊?”
我脸上一红,仿佛被琬儿一言便道破企图,舌头打结,可还在故作无辜,忙言道:
“这,这话说的,好像我帮你穿衣还有所企图似的,昨晚,我不也帮你穿得妥妥地么?”
所以,亲热的时候怎么脱也脱不下来了……
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头默念,光想着脸就像烧着了一般了。
琬儿闻言,脸上也微微发烫,只道我又借机调侃她,正欲出手好好收拾我,可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随即面带微笑,松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瞧着我,言道:
“那好吧,就劳烦驸马为本公主穿衣了。”
我大喜,公主这话便是从了,我忙回应道: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话音还未落,最后两字却已经凝固在嘴边了。
因为琬儿的衣裙还未穿好,不仅腰间腰带未系,就连衣领都还未拉好,两当所无法遮挡住的风光还是在眼前若隐若现。
我已经伸出去准备帮琬儿整理衣裙的手,就这般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喉头有些燥热,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怎么了,驸马?还不快为本宫穿衣?”
琬儿边说着边往我身边靠过来,眼见着我僵住的手就快要碰到她胸前的那片柔软了,我几乎反射性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立马背过身去,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吧嗒在自己脸上。
啊,没脸见人了,脸红得跟柿子一般了,脑袋也已经在冒烟了啊!
身后,琬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故作疑惑地问道:
“驸马这是作甚啊,你背过身去,还如何为本宫穿衣啊?呵呵,呆子……”
我满脸通红,一跺脚,忙说道:
“你,你这是犯规,你故意……引诱我的!”
琬儿突然耍起了无赖,悠悠道:
“本宫哪有?明明就是驸马你,心志不坚。”
“我……”
我还未说话,琬儿便一语加以打断,言道:
“这方才说要为本宫穿衣的是你,如今又说本宫引诱于你,真真是强词夺理了,你要本宫拿驸马你,如何是好啊?”
“你……”
我回过身来,瞧着琬儿,目瞪口呆。
“嗯?”
琬儿故意拉长了声线,笑得宛如春风化雨般温柔妩媚。
难怪,连孔老夫子都曾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啊!
这件事就是在说明,永远都不要试图同女人讲道理的重要性啊!
我不禁抚额哀叹,忙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言道:
“公主所言甚是,确实是本驸马心志不坚了。”
刚一说完,便出奇不意地将琬儿搂在怀里,吓得她一声轻呼,伏在我怀里怔怔地瞅着我,见我作势又欲吻她,红了脸,忙伸出手挡了去,嗔道:
“不许胡闹,待会我还得去见洛霞姑姑呢。”
一听到琬儿言及洛霞姑姑,我才意识到昨晚我们两个确实是胡闹过头了。
公主同驸马在一起处本来是没什么,可关键是这儿可是皇宫内院,驸马无论怎样都是外臣,在不用值宿之时流连皇宫之中,便有冒犯宫闱之嫌了,而这罪名可大可小啊!
我知道了,公主这是打算为我说情去了。
忙收敛了自己的行径,无比歉意地问道:
“需要我一同前去请罪吗?”
琬儿微微一笑,宽慰道:
“不用,你安心,我会处理好的。”
既然琬儿这般同我说了,那我自是信她的,思忖了片刻,道:
“那,我待会我先去一趟刑部,晚一点在宫门外等你,咱们一起回家好么?”
一说到回家,琬儿脸上不禁微微泛起红晕,十分动人,我瞧着又不觉痴了。
“嗯,好!”
她这一言,胜过了无数甜言蜜语。
我两人相视而笑,最后还是我努力克制心神后,亲自帮琬儿将衣裙穿好。而后,琬儿如同往日那般来帮我穿戴公服,待到帮我将梁冠戴好,琬儿瞧着我一派温文尔雅,心中眼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神色。
伸出手来帮我将肩头的衣物捋顺,琬儿的手顺势覆上了驸马公服上绣着的那威武的麒麟,悠悠说道:
“麒麟,仁兽也。以其不履生虫,不折生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你不觉得,你与它,很相似么?”
我不禁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了,琬儿怎会突然说这些了?
我与这传说之中的仁兽麒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琬儿,此话何解啊?”
琬儿微微一笑,随即说道:
“我的意思是,仁心同理么。”
琬儿要我保住那颗仁者爱人之心,这仁,确实与麒麟之仁如出一辙,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么说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那我与这麒麟还真是有缘啊,这般看来,我成为驸马也是天意使然啦!”
琬儿哭笑不得地白了我一眼,听我的意思是:因着驸马公服上绣着的便是麒麟,这冤家与麒麟有缘,所以成了驸马也是命中注定之事。
这怎么看都算是在牵强附会了吧,她已经找不出调侃我的辞藻了。
“这会儿倒知道巴巴地与这驸马公服攀扯关系,之前都不常见你穿这身,料想是喜欢翰林院公服更甚些吧?”
琬儿这是在说我因喜爱读书,那翰林院最多古书典籍,料想在翰林院待着自是如鱼得水,怡然自得了。
这不是在吃醋,又是什么?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居然在吃那些古书典籍的醋,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我呆呆一笑,忙解释道:
“我那不是穿习惯了么,毕竟自入仕为官起,便一直在翰林院做翰林院修撰,虽说枯燥了些,倒也清闲自在,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可做了你的驸马之后就不一样了,我挺喜欢这套公服来着啊!”
琬儿刮了下我的鼻梁,故作生气,仰着头言道:
“油嘴滑舌,现在说喜欢可是难逃投机取巧之嫌,本宫最讨厌的,便是这等投机取巧之辈啦!”
我忙拉过她的手,急忙言道:
“欸,才不算是投机取巧,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嗯?我可是知道的哦,做驸马虽说表面风光,可不也常被人在背后指摘,说驸马是鲤跃龙门,夫凭妻贵么?”
琬儿一语,便道破了驸马痛楚。
“这,你也知道?”
“你以为公主都是不知情的么?”
琬儿的这句反问,令我不禁咋舌。
“现在你还能说,你喜欢这套驸马公服么?”
琬儿指了指我身上的这套公服,然后饶有兴趣地瞅着我。
我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坚定地点着头,言道:
“喜欢啊!”
琬儿抿嘴一笑,反问道:
“因为这上边绣有麒麟?”
我痴痴笑着,随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因为我穿上了这套驸马公服,就代表着我是属于你的驸马爷,而你,是属于我的公主殿下啊!”
琬儿闻言,脸片刻间,便红了一大片……
明正典刑
距离太皇太后千秋盛宴过去已有四日,而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谋反逆案脉络进度也调查地越发清晰明了。
除了户部尚敬被太皇太后以失职之罪被罢官削爵贬为庶人免于一死以外,户部其他被楼敬所提拔上来的官员,只要是与这起谋反案有所牵扯地,都被抄家下狱,等候三堂会审以定最终刑罚。
而其他六部有暗通州镇总管之人,也被一一查出,因朝中律法中有举发减免刑法这一优待,借由风闻言事而撕开的一道口子而落网之人,为求减刑便不断举发与其共谋之人,一张由州镇总管在京城精心经营多年的情报大网,就这般逐渐浮出了水面。
这张大网里边,也不乏高官权贵,只是太皇太后有言在先,案件查到州镇总管为止,而对于查处的这群不忠之臣,重罪处置,明正典刑。
太皇太后此举这一来是为了让州镇总管可以继续听命朝廷调遣,为国出力;二来则是敲山震虎,削减这群总管们的狂傲之气。
太皇太后的一句‘重罪处置、明正典刑’,便是要以杀止杀,将这群胆敢参与谋反案中的逆臣、贪赃枉法的忤官诛杀正刑,以儆效尤。
可案件调查至此,京城涉案人数便以达到百人,若是当真‘重罪处置、明正典刑’,那就不仅仅是犯官要引颈就戮,就连其三族血亲,都会囊括其中,而这上上下下加起来早已超过千人。
这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我瞧着眼前这份查有所据的犯官名单,若是这份名单呈给了太皇太后,大笔一勾,便是上千条性命化为乌有,顷刻之间京城刑场之上便会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一阵微风吹过,不禁令我身子陡然一颤,恍惚间便让我想起了当年太子谋反案之时,京城刑场之上连续半月都在杀人砍头的可怖场景。
朝廷法典刑罚之可怖,我也是在那时候有了最为深切的体会。
北魏传承至今之刑法,重中在刑,而法律条文又繁琐不堪,其中勒令最多的便是对平民之约束条文,而对门阀权贵之法令却较为宽松。
普通百姓动不动便会触犯国家法律,一旦触犯律法,按情节轻重判以斩、肉、徒、流、杖、笞等刑法,个中情状,苦不堪言。
而门阀士族若是触犯法律,若是功臣之后,只要不是重罪多可免除刑罚,服以劳役便可抵罪。而拥有丹书铁卷则更是直接开释,法典刑律形同虚设。
唯一对平民百姓或是门阀贵族平等以待的一项刑法,便是谋反重罪,只要是参与到谋反案中来的,无论是谁,都要抄家灭门,夷灭三族。
这样的刑法条文在北魏几百年的统治管理之下被不断添加,累积到现在都已经有上千条刑文条例了,叔父高钦执政之后,便意识到这些条文过于繁杂冗长,而且多有对百姓危害甚深之条例,便定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作为律法的主要框架,将上千条法令条文削减掉只剩下五百条。
这样的惠民利民之策还是取得了一些争取民心的效果的,只可惜朝中门阀权贵多有干预,而政治变革并未彻底深入到各地基层,其最终所收获之成果着实微乎其微。
北魏想要重塑,这地基便得打好,而这国家律法,便是奠基之石,绝不可等闲视之。
法若过严,则是苛政猛虎,官逼民反,祸乱四起;若是法律松弛,则官民怠慢,贪而不治,世风日下,国家便会大乱。
故而,宽严并济,才能达到政是以和的效果。
很显然叔父在律法上的变革并未彻底,这也导致了他之后所实行的政策效用也大打折扣,甚至到最后都是收效甚微。
而现在的我想要做到拨乱反正,很显然还没有这个实力和机遇,瞧着这份名单,我想着现在至少做好我可以做到的事情,那就是让律法行至它该走的轨迹上来,不仅仅是平民百姓,更得让那些目空一切的门阀士族们也清楚地知道,法为何物!
只是今次这‘重罪处置,明正典刑’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当年的那场屠戮就引得怨声载道,百姓噤若寒蝉,惶惶不安。如今若是再行其道,只怕会对当前朝中局势与民心都极为不利。
提起笔来,我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遍上奏文书,文中祈求太皇太后宽之以刑罚,对此案中重罪包括亥茂在内的二十五名重犯,依律斩首,明正典刑,而其余从犯及其家属从宽处置,依起犯案情节轻重予以量刑,以安朝堂。再陈情数条,分析利弊,祈愿太皇太后能准此奏疏,顿首上拜。
这份求情奏疏光我一人署名是远远不够的,此案是太皇太后钦定三司会审,只有我、卫王萧昭和刑部侍郎刘玉共同署名,才算是一份正式结案奏疏公文。
稍微过目两遍,待到墨迹干涩,便让刑部文书官帮我将这份公文分别递交给卫王和刘玉过目,并叮嘱文书代为向两位大人传达联名上书之请愿,无论结果如何都速来回我。
文书揖了一礼,接过公文,随即分别去寻卫王与刘玉去了。
将眼前的名单收起,幽幽地叹了口气,这起谋反案我可以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至于卫王与刘玉,想来也不会反对这份求情文书的,无论是从凝聚民心还是稳定朝堂大局上看,此举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三位主审官联名奏请,相信太皇太后也能法外容情,将这起谋反案的牵连度降至最低,那么我也算没有辜负小皇帝的那一份仁者之心了。
现在唯一让我颇为担忧的便是请陈小鱼帮忙打探的事情还没什么回音,这段时日借助调查案件机会,乘机察看了当年太子谋反案卷宗。
当年那起案件牵连甚广,有关卷宗都堆满了整整一书架,为了调查清楚当年案件发生的来龙去脉,我几乎将那书架上的卷宗都看了个遍,着实耗费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
卷宗所记载的并不一定便是案件的真相,但我相信真相便隐藏在其中。
而事实证明,调查卷宗确实是正确之举,很多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卷宗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个正四品左右率府右卫率名叫曹参的人,跃入了我的视线。
左右率府乃是东宫太子直属军府,左右卫率执掌太子东宫的兵杖和护卫事宜。当年太子领兵攻入皇城,其主力军应该就是东宫护卫军,而这曹参便是当时力证太子谋反的重要证人之一。
就因为曹参在两军对峙之时,于阵前道出太子殿下欲逼宫夺位,曹参乃是太子东宫属官,他一言便让先皇锥心泣血,怒不可遏,没有再听太子解释,先皇便下令宫中御林军一举将东宫护卫军歼灭,一个不留。
而百口莫辩的太子殿下最终走投无路,看着拼死护卫自己的东宫护卫军一批批倒下,太子满腔抑郁悲愤,最终拔剑自刎而死。
当然,这段没有被记载在卷宗之上,上面记载的是太子兵败被擒,最后在狱中被先帝下诏赐死。
这起谋反案可以说被设计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我原本以为引发此案的疑凶不出北魏朝堂之外,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这个曹参的身份,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那他应该同亥茂一般,是个敌国奸细,卷宗上说此人亦死于那场厮杀之中,可无论我如何翻阅卷宗,都再难找到此人一丝半点的痕迹。
之后我又刻意去调查了曹参的身世背景,却发现其中漏洞百出,这样身世不明之人何以能担任太子东宫的重要属官?他真的已经死在了那场叛乱中了么?
而我之所以怀疑曹参与那亥茂一般是个奸细,那是因为他们两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人一定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如果真的如同我猜测的那般,那曹参真是敌国奸细,那从七年前的太子谋反案起,北魏朝堂内部权利倾轧漩涡之中,便逐渐有敌国的身影隐匿其间,而这次亥茂的借刀杀人,也就更加证明了,这个敌国是何等得工于心计,它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内部矛盾来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亥茂是如此,而当年的曹参,仿佛也是如此!
这个对手实在是太过诡异与可怕了啊!
至于亥茂,他从押入刑部待审到现在,都是只字未吐,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了维护其他隐藏在北魏朝堂内部的奸细而死撑硬扛,可无论有多少细作落网,我都未曾见到亥茂有何特殊反应,这便足以证明,他并不畏惧同伙落网。
可既然如此,他这般坚持执拗,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感觉眼前的迷雾越发浑浊了,可我心中却十分坚定的相信着,只要拨开了这层迷雾,那真实便会展露于眼前。
而我现在的主要的追查方向,便是先调查出亥茂究竟是属于哪一国的奸细了。
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后背的靠椅上,闭上眼轻柔挤按着眉间的晴明穴,稍微松了一口气,今日处理的卷宗和文书也快堆成一座小山了,案子的审查也将进入收尾阶段,可我还不能就此放松下来,必须在亥茂被正式下旨处决之前,找出他的真正身份才行!
闭目养神了片刻,那文书执了公文来复命了,结果同我预期的一样,两位大人都在文书上署名签字了。
看到了他们的批复,我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此时心境为何了。
……
结束了今日应该处理好的工作事项,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刑部大门,却看到卫王萧昭背对着大门,在附近负手而立,似在等候谁一般。
出于礼节,我主动走上前去同卫王行礼问好,言道:
“卫王殿下,可是在此处等候哪位大人么?”
卫王回过身来,也向我回了一礼,言道:
“本王所等候的,便是高大人了。不知道高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便对我做了个请字状。
我想着上次我与卫王因“风闻言事”而意见相左,以至于最后不欢而散。而之后卫王虽有继续回来审查此案,可对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位忠廉耿直的卫王殿下给讨厌了吧。
他有他的处事原则,而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所以这件事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对谁错。
政见不同,意见相左之事在朝堂之上是屡见不鲜的,若是双方都是心怀宽广坦荡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暂时的争论而弄得彼此反目成仇。
可若是过于斤斤计较,逐渐势成水火,那便会分门而立,彼此攻讦,无法同心同德,最终便会导致朝堂党派林立,互相倾轧,继而党争迭起,朝政便会昏暗。
故而一个官员,不仅要做到清廉自守、心胸开阔,更应该做到可以听得进逆耳之言。
对于卫王,我是极为敬重的,虽然我这人吧,也算不上是胸襟宽广,但是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卫王客气了,请!”
我也回了一礼,随即两人并肩而走,直言不讳。
“说句小人之语,本王原本以为你要借此机会争权夺利,为攀高位,不惜杀人害命,无所不用其极,可今日当我看到那份祈愿文书之时,不得不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奇特之人啊。”
文韬与武略并济,杀心与仁厚并存,这般相辅而又矛盾的性子,这样的人,他萧昭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淡淡一笑,随即有些惭愧的言道:
“卫王殿下所言,倒也不全是假的,我确实动过这番心思呢。”
卫王怔怔地看了一眼,随即似庆幸一般地叹了口气,正声言道:
“你可以如此直言不讳,可见也是个心怀坦荡之人啊。”
“卫王过誉了,其实高辰也十分钦佩卫王,可以做到秉持公义,执法严明,就这一点,高辰就无法做到啊!”
卫王闻言,反而一阵沉默。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顾虑太多而已。你是一族之长,如今又是琬儿的夫婿,朝廷的大驸马,肩头重担可想而知,所以你的顾虑与担忧,本王不是不清楚。”
卫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予我一定的理解和鼓励,这让我颇为感念。
“虽然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对于一些触犯法纪之事,本王无法接受。所以啊,高家小子你听好,若是今后胆敢作奸犯科,以权谋私,罔顾人命,祸害朝堂,即便你是琬儿的夫婿,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听明白了未?”
卫王这番转变倒有些意料之外,我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
随即卫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了方才的严厉,反而显露出长者的和蔼来,言道:
“好啦,公事言毕,咱们再来说说家事儿。小子,你可有欺负我们家琬儿啊?”
卫王突然问罪,难道与那晚千秋盛宴我与琬儿用音律斗气有关?
我吓得连忙摆手摇头,解释道:
“绝无此事,我哪敢欺负公主啊!我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哈哈,就算你有贼心也没用,不也被琬儿那丫头治得服服帖帖的么?”
卫王捏着胡须,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神色来。
我闻言不禁红了脸,各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被公主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等这案子尘埃落定之后,找个时间,带着琬儿到卫王府来,告诉琬儿,她婶娘想她想得紧,近些日子时常念叨她呢。”
我听琬儿说过,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寄养在卫王府的,所以从小便于卫王和卫王妃最为亲近,而王爷与王妃更是待她如同亲女一般,足见疼爱怜惜之意了。
“欸,一定,一定。”
我傻笑着,忙点头应承下来,心里突然有点放虚,怎么有点像岳父岳母看女婿的感觉了?
“有琬儿在你身边,我也可以稍微安心些了啊!”
卫王边走边说出这句话来。
庸脂俗粉
与卫王聊过一些家常琐碎之后,辞了卫王,出了皇城与在东门外侯我已久的阿正汇合,便准备回公主府了。
才上了马车,临时想起一件事儿来,便让阿正驾着马车先去了一趟东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的公主府。
等我们回来时,已是申时。
一回到家,我自是心急火燎地想见到自己的媳妇儿了。往后苑去了,却没寻到佳人芳踪,听侍女说了才知道公主原来到花园赏花去了。
我又兴致勃勃地往花园那去了,最后却在园中纳凉亭榭中寻到佳人身影,原来她正安然地侧卧在美人榻上静静看书,榻边茶几上,一杯香茗,一香炉内冉冉升起一缕清香,别有一番清雅淡薄之意境。
我瞧着嘴角不禁上扬,蹑手蹑脚地准备靠近那亭榭,想给媳妇儿一个惊喜。
才刚走了两步,通往花园的长廊屋顶上,似有一黑衣身影一掠而过,我心下一惊,那句“刺客”便欲脱口而出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有琬儿在此坐镇,哪能容刺客在公主府如此肆无忌惮。
忙跃出了长廊,来到了花园,往哪屋顶上瞧了半晌,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直想着不是那人轻功了得,形若鬼魅,便是我方才眼花,疑心暗鬼了。
哦,刚才那是暗影卫吧?!
我陡然间恍然大悟,难得今儿个让我寻得了点蛛丝马迹,居然瞥见了此人衣物一角,要知道公主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我微微感慨了一番,说起来自己还未曾当面谢过永安寺郊外的那次救命之举呢。
于情于理,都得好好谢过人家才对,不过,这暗影卫的规矩我是知道一二的,无影无形,生人莫近。他们可从不与主人以外的人打交道,是也是要刺杀的目标,我想还是莫要让人家为难才好,毕竟有他护卫着媳妇儿,我也可以安心一些,虽然,我们家媳妇儿的功夫也不弱就是了……
我偷笑着快步入了凉亭,俯着身子靠在美人榻边手托着腮帮子光明正大地瞧自己的媳妇儿,她看书时那专注的神情,举动容止,十分引人入胜,让我怎瞧都瞧不够一般。
眨眼之时的眉目流转,顾盼生姿;翻书之时举动则是更加优雅迷人,长袖退至手肘处,露出白皙修长的玉臂,玉指纤纤,缠绕书页之间,数不尽的温柔与爱怜。让我片刻之间便对琬儿手中这本书生出妒忌之心来,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本书才好!
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我笑眯眯地柔声唤着琬儿。
“媳妇儿啊……”
“嗯~”
琬儿回应的自然轻巧,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
我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摇头晃脑,瞄来瞄去,就是想要引起媳妇儿的注意力,怎知我自个儿在一旁兴奋了半天,媳妇儿居然一眼都没往我这看。
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如一只正在沮丧的狗狗一般,低声呢呜着,趴在美人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有些哀怨地说道:
“媳妇儿,这书……真有那么好看么?”
有我好看么?!
“嗯。”
琬儿回答得干脆利落,半点拖沓都没有。
“什么?”
比我还好看的书是什么鬼?居然敢同我抢琬儿的注意力!
我一把将脸凑了过去,想要看看这本究竟是什么书。
阿勒,这不是《诗经》么?
啊,我居然败给了《诗经》,真是欲哭无泪啊!
忍不住伸出手将这本书从琬儿手中接了过来,有些忧郁地背对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见我抢她的书,她倒也不恼,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靠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瞅着我,默默不语。
我瞧着琬儿正看的这篇是郑风里的《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首诗讲的是一位勤勉贤良、温婉持家的妻子,于鸡鸣晨起后,委婉地催促着自己的夫君晨起。
夫君睡眼朦胧,回答道:满天明星还在闪着亮光,不信你抬头看看天上。
妻子提醒着夫君需要担负起的生活重担,言道:栖息的雁雀将要起飞翱翔了,你应该整理弓箭去河畔啦。
夫君接受了妻子委婉的劝诫整好穿着,迎着晨光早早出门打猎去了。妻子反而对自己的急切催促而心生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继而发出了一连串的祈愿:
愿夫君打猎可满载而归;
愿粗茶淡饭中与夫君厮守一生;
愿妻主内来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不相离。
女弹琴来男鼓瑟,夫妻之间永远和谐静好,和睦美满。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夫君知道妻子对自己的深切爱意,便解下了随身的杂佩赠给了妻子,以感激和报答妻子对自己细心关怀、体贴入微、真情实意,以表夫妻同心。
……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就是琬儿想要的生活么?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瞧着这些字,有些怔怔出神。
“你这身上怎地香气如此浓郁?”
身后,琬儿微微蹙眉,似是无意实则有心地这么问了一句。
我毫无掩饰便一口顺势言道:
“哦,回来的时候去了趟东市……”
说到半道,突然意识到一扫方才郁闷之心的机会来啦,谁让她方才看书如此入迷,居然都不理我!
故作疑虑,然后纠结着支支吾吾的,愣是没把话说完。
我就不信,她就不好奇我去哪儿了?
回望着自己的媳妇儿,她则是一脸轻松淡然地笑着望着我,而我则是一脸期待无比地瞧着她,两个人你望我来我瞧你,我想要的反应一点迹象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候我知道了,我这媳妇儿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早已练得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了,而我早已望尘莫及,只有图呼奈何的份儿咯。
“去了东市最繁华的商街铺子,然后一头就扎进了脂粉堆里去了……”
我说得如此一语双关,听到的人难免会遐想联翩,把这‘脂粉堆’想成了烟花之地,其实,我是去了京城最大的胭粉铺子里,找寻一种香料或者是一种胭脂去了。
这回你还不好奇?
我心里正好不得意,就不信琬儿会没反应。
琬儿闻言笑得如春风化雨,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的言道:
“你回来的那么早,看来~都是些庸脂俗粉呢。”
我脸涨红,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都有些分不清琬儿所言得庸脂俗粉到底指的是脂粉还是人了?
她生气了么?应该没有吧?
我有些心虚,忙解释一般地,讪讪说道:
“我说的是女子妆扮之时所用的脂粉哦。”
琬儿神色不改,故作天真的言道:
“我说的也是脂粉啊。”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想着借助‘脂粉’这个词来引发误会继而让琬儿吃醋,因为现在想让她吃醋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挫败感,想我高辰能言善辩,状元之才,却怎么辩都辩不过自己的媳妇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突然有些吃味,强弩之末也要捞回点士气,死撑着言道:
“才,才不是庸脂俗粉咧,京城最大的熏香阁,那儿名贵的脂粉可是多了去了,什么麝香啊,龙涎香啊,檀香什么的,既不庸也不俗嘛!”
琬儿故意凑到了我身边,红唇似有还无地掠过了我的耳垂,顿时惹得我脸颊通红,心慌意乱进而心猿意马起来。
琬儿笑了笑,在我耳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道:
“所以,你身上才的香气才这般浓郁?!”
我在这句话里边,居然听到了诱惑的味道。
吞了口唾沫星子,坐直了身子,努力克制着自己那颗将要受到诱惑的心。
“哎呀,我怎么突然觉着有些头晕呢?”
琬儿轻呼了一声,随即柔夷抵在了额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我慌了,将书掷在了茶几上,急忙拉过了她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
“怎么了,琬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闻过你身上的想起之后就……”
琬儿还未说完,我便猛地站起身来,言道:
“香气?”
我伸过衣袖自己来回闻了好几次,有些气急的自言自语道:
“该死的,今日闻香闻得太多了,我都闻不出身上的香气了,难道闻过的香料里有沉香?不会啊,我明明一开始就叮嘱了装柜的一定不能拿沉香的。难道几种香料混在一起后会出现沉香的效用?”
一想到这我就急了,忙怨自己不应该在碰了香料的情况下没做处置便到琬儿身边来的,要是琬儿‘七日醉’的余毒又因此而越发严重了那可如何了得?
真该死,高辰,你真该死啊!
我这回慌了,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了,想着得立刻离得琬儿远远地,带着十分歉意,言道:
“对不起啊,琬儿,都是我的错,我,我立刻就去找洛霞姑姑!”
边说着,伤心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忙转过身去就准备跑出去找洛霞姑姑去了。
怎知身后衣角被琬儿牢牢拽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我,柔声道了句:
“呆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瞧你急的。”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琬儿笑了,温柔而不失宠溺的言道:
“我没事儿,过来,到我身边来。”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我便如同着魔了一般,忘记了一切,老老实实地走回到榻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琬儿伸出手来轻柔地为我拭泪,半是无奈半是宽慰的言道:
“傻瓜,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我逐渐收起眼泪,无比担忧地继续追问道:
“真的没事儿吗?”
“开始的时候是有点疼,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后,就没那么疼了……”
琬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傻瓜,与香气干系不大啊,只是很想见到这个冤家罢了。
轻柔地将她揽入怀里,如珠似宝的待着,我温柔的话语里带着祈求,言道:
“以后不要骗我好么?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瞒我,好不好?”
琬儿伏在我怀中咯咯笑着,有些嗔怒地回道:
“好,我不瞒你。这是给你的惩罚,谁让你留我在家等你那么久的?”
“我去查勘亥茂与敌国来往的那几封信笺去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我忙解释今日去了熏香阁寻香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出这信笺中隐约所透出的一股奇特香气。
这几封书信并未写明收件人名讳来历,而且内容也如同家书一般,通过的一些特别的排序干扰,让其中所隐含的信息特别隐晦,不易被人所察觉。若不是经验老道之人,是很难看出其中所隐含着的讯息的。
正因为如此,想要通过信函找到亥茂是哪国的奸细,光凭这些实在难以定论,所以,我不得不在信笺当中寻找蛛丝马迹,这一找,还真让我注意到了这些信笺的异常点来。
先不说这字迹隽永秀丽,十分耐看,就说这字里行间,似乎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来。这香气极为奇特,不似墨香也不似粉香,我也算闻过不少香了,可却无法分辨这淡淡香气的源头来。
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鉴别行家,便特意拿到了京城最大的熏香阁,想请装柜的帮忙鉴定这香气为何,却没想到就连装柜的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香气的由来,便拉着我一道试着用各种香料调起香来,可无论怎么试,都无法实验出这股香气。
最后,我瞧着时辰不早了,便想先回公主府了,而掌柜的也答应了,若是顺利调制出这款香来,定派人立马知会一声,谢过了掌柜后,我便让阿正驾着马车送我回了公主府。
……
琬儿沉默了片刻后,随即悠悠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想要查出亥茂是属于哪一国的奸细是么?”
我点了点头,道:
“嗯。”
我相信只要查出了亥茂的来历,也许就能离太子殿下的那起谋反案真相更近一步。
可这样的揣测我始终无法明明白白地告知琬儿,一来还未有确切的证据,而二来,我担心她知道后会做出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来。
这些事情,我不得不为琬儿思虑周详一些才好。
“无论亥茂究竟是哪一国的奸细,你都应该知道,皇祖母最后对外宣称的会是什么。”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只要北魏与北齐开战,那么太皇太后一定会以此人是北齐派来的奸细对外宣称,借此来凝聚民心,增强抗击北齐的士气。
“亥茂的作用便是为了扫清朝中依附于州镇总管的势力,所以他究竟是哪一国的奸细早已无足轻重了。既然如此,为何你还对此耿耿于怀呢?”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嗯,我知道,只是还有些疑惑未解,我有些不明白,亥茂的那份忠心从何而来?这痴愚一般的忠心,我也只在暗影卫身上瞧见过……”
言毕,我不禁沉默了片刻,想着这话似乎容易引人误解,忙又解释了一句,道:
“当然,我并不是说暗影卫的忠心便是痴愚……”
话音一落我又觉得这样说是在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心中不禁急躁了几分,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给这‘忠心’下个定义了。
对于士大夫而言,忠臣不侍二主,这是士大夫的清誉与操守,更是对皇家恩典的一种心怀敬意的感激方式。
可是越是身逢乱世,这种忠君思想反而会越发淡薄,而对于那些并非世代都在朝为官、根基尚浅的新兴贵族而言则更是如此,良禽择木而栖,他们往往会选择可以带给自己更多利益的一方臣服效命。
所以面对现今三分天下,乱世纷争的格局,叛臣流亡到别国为官之事屡见不鲜,不过是以利为首罢了。
可无论是亥茂还是暗影卫的这种忠心,给我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君臣之间的那种忠诚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的。”
琬儿只是柔声一语,便化解了我心中的焦躁感。
“那琬儿,你能告诉我,他们的这份‘忠心’到底是什么?”
我总觉得琬儿可以分得清这里边的差别。
琬儿静静地看了我片刻,随即言道:
“晨,你成于朝堂,长于朝堂,所以君臣关系,你知道得非常清楚,更知道该如何加以区别;可这天下,不仅有朝堂,还有另一个地方,你不在其位,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清楚。”
我疑惑了,问道:
“可是琬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不是王土?”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而那个地方也被囊括其间,只是它与朝堂别有不同而已。”
我有些似懂非懂,继续问道:
“那个地方是?”
“重然诺,轻生死。”
琬儿一言,便让我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了。
《史记刺客列传》中,浓墨重彩描述的那些个游侠和刺客们,就是这样一个愿意为曾经许下的一个承诺而轻付生死之人。
他们是列传之中所称赞的豪气干云的侠客,也是法家韩非子《五蠹》中所言及的以武犯禁之人。
而可以容纳这类人的那个地方,就是……
“琬儿你说的是——江湖?!”
原来,差别居然是在这里!
当我吐出‘江湖’这两个字时,琬儿面带赞赏地朝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旦将思路转到了这上边,那亥茂的一些举动似乎便找到了某些合理的解释了啊。
那么说来,江湖势力已经开始染指朝堂了么?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和危险的信号啊!
我虽然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可我清楚的知道各国国情,北魏北齐南陈三国之中,与江湖中人牵扯最深的莫过于南陈,而有一个江湖帮派,因为有陈国皇帝的支持而使得长江以南群雄俯首,门派弟子遍布南北,威名震动天下,那就是江南一枝独秀——明秀坊!
对于这明秀坊,我所知不甚了了,看来,从今往后,我有必要多注意下江湖格局变化才行啊。
明秀坊,明秀坊么?若是这一切都与明秀坊有关的话,那么……
“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琬儿见我沉默许久,定是心有所思,不禁柔声一问。
“嗯,绝不可让江湖势力染指朝堂,否则国政便会大乱,社稷也就难安!”
我说得斩钉截铁,这一言,便确定了我将来对如何处置武林人士所采取的对策方略路向了。
对于我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琬儿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波动,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你打算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江湖武林么?”
我笑了笑,摆手言道:
“我一人之力,那是螳臂当车。若是一国之力,则是力压千钧,所向披靡!”
她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脸上那抹宜人的笑容,然后离了我的怀抱,静静地靠回了美人榻上,目光越过了我,看向了亭外。
我循着琬儿的目光望了过去,刚好看到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一人。
那人不是阿正那小子么?!
我笑了笑,随即在琬儿身边坐好,偷偷地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起来。
琬儿倒也没挣脱,一脸和蔼地笑了,随我去了。
待阿正那小子步入亭内,只见他恭敬地向琬儿和我行了一礼,言道:
“阿正给公子爷和少夫人行礼!”
哎哟喂,阿正这小子什么时候把‘公主殿下’这称谓改成‘少夫人’了?
不错啊,好小子,懂得察言观色了啊,这一言一行,也越发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不错,还真是没白教他!
“好啦,说吧,什么事儿?”
这乍一看,这小子变得如此彬彬有礼的情状还真有点不适应了。
阿正立马将一份名单交到我手中,言道:
“公子爷,您吩咐下来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了,这是您亲自划定的回礼名单,确认无误后,阿正便让人将备好的礼物送到各位大人府上。”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名单,看着上面这些人的名字,这上边的名字,是我之前让阿正帮忙记下送礼来的官员名字和官衔的名单中,从里边一个个圈出来的。
“嗯,不错,来而不往非礼也。阿正,你叮嘱那些送礼之人,这回礼一定要亲自交到各大人府邸总管手中,不可转达,不可假手于人。回礼送到后,让他们在那等候回执答复,拿到回执后才可回府。”
“明白了,公子爷。”
我笑了笑,随即合上名单交给了阿正。
“那阿正这就开始着手去办理此事了。”
“好,领到回执后,速来报我知晓。”
“是,公子爷!”
“嗯,去吧。”
“少夫人,公子爷,阿正告退了。”
说完,阿正又向我与公主揖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你真打算那样做么?”
待阿正走远后,琬儿挑着眉,一脸奇特的表情盯着我瞧。
“嗯,势在必行,若欲强国,必先立法。也是时候让一些人知道,法为何物了!”
瞧见了我眼中的坚定与自信,琬儿轻松而又愉悦地缓缓闭上了双眼,等睁开眼睛时,喃喃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道:
“原来……风闻言事,竟是为此而设的么……”
我倾过身去,将琬儿困在怀中,目光对上她的,嘴角不禁惹上了一丝笑意。
琬儿邪魅一笑,言道:
“你打算收拾州镇总管了么?”
我点着头,直言道:
“打算,不过现在还收拾不了。我们不主动招惹别人,可也不能任由别人随意欺负了去啊,所以啊,稍微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琬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的那抹笑意化开,变得更加甜美动人。
“你现在在做当年崔廷佑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琬儿发出了这声感慨,随即收敛了那抹微笑,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脸,诱惑之中又带着一丝冷意,继续说道:
“我的驸马啊,你这是在玩火,你就不怕,自己会重蹈当年崔廷佑的覆辙么?”
崔廷佑当年力行变革,极力督促太子殿下推行的第一道法令时,就遭到了满朝元老大臣和州镇总管的强烈反对,而我要做的,便是要完成当年他想要推行下去的第一道法令!
“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的局势和过去已经截然不同了。都说英雄造就时势,可我觉得更多的是时势造就英雄。我不是英雄,我只知道,我想要完成对你的承诺,想要让北魏真正的富足强大起来,让北魏强大到拥有足够的力量终结这个乱世!到那时候……”
琬儿静静地瞧着我,追问道:
“到那时候,如何?”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到那时候……咱们放下所有一切,去过那样平淡快活的日子,可好?”
琬儿闻言神色颇为动容,笑了一声,似试还嗔的问了那么一句,道:
“就怕到时候,你会舍不得抛下这高官厚禄、显耀尊荣呢。”
我扯开嘴皮子笑了笑,想了片刻后,说道:
“我本来就是孓然一身来,又何惧孑然一身而去呢?那你可愿为我舍了那公主殊荣,放下那些个沉重的担子,陪我这个又穷又傻的呆子归隐山林,从此以后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么?”
琬儿抿嘴一笑,柔声言道:
“你哪里傻哪里呆啦?我的驸马聪明着呢。”
第一次听到琬儿如此直白的称赞,我不禁脸红起来,心中一动,忍不住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将她略显娇羞的神态映入眼帘,心中总忍不住得意欢喜一番,笑着言道:
“我当然聪明啦,因为我赚大发啦,偷走了一位公主,哈哈!”
琬儿伸出手来刮了我一下鼻梁,用俏皮的口吻回了一句,道:
“贫嘴,才夸你一句就得意忘形啦?!”
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来,我真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最后,我不得不沮丧而又悲观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琬儿瞧着我一副郁郁寡欢、神情沮丧的脸,心头一软,忽地也是有些伤感莫名了。温柔地抚过我的脸,与我四目相对,眼中透出温和地柔光来。
她微微一笑,轻声宽慰道:
“傻瓜,又在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了。不都说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么,你已入仕为官,这早已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了,又何来一无是处一说。”
“再说了,即便将来你不做官了,也并非百无一用啊,你学富五车,博闻强识,即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甚手艺,不懂商道,你还可以做一位了不起的教书先生,教书育人,桃李济济,不也很好么?”
闻言,我恍然大悟,目光中泛出一丝曙光,有些激动的说道:
“对啊,我还能做一位教书先生呢!可是……”
刚一乐,我就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误人子弟了,又有些闷闷不乐。
琬儿一眼便瞧出我的心思,随即言道:
“你不是将琮儿教导得很好么?琮儿可是很喜欢你这位太傅的呢!”
说道最后,也不知是否自己会错意,竟听出几分吃醋的味道来,这还真是让我内心莫名一紧,我这媳妇儿吃的是哪门子的醋啊?
吃我的醋?还是小皇帝的?
我咳嗽了一声,半感慨半解释的说道:
“呵,这,帝师与教书先生,是不一样的呢。而且,小陛下他很聪慧,性子也宽厚,特别是那份温柔待人,像极了你呢!”
说完,我有些呆呆一笑,而琬儿脸色也是莫名一红。
“你觉得,我很温柔?”
琬儿红了脸,模样妩媚动人,在我耳边这般柔声一问。
“嗯。”
我坚定地点着头,面颊也早已绯红。
琬儿莞尔一笑,随即笑容消散,神色紧绷,紧接着回了一句,道:
“那是因为你没看过我狠心的时候……”
我静静地瞧着她的眼,无喜无悲,无嗔无怒,里边陡然间什么都没有了。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会显得有些落寞与可怕啊!
我知道琬儿这句话背后所包含的意义是什么,永安寺的那几百个乱军是如何全军覆没的,捷报上说是负责镇守北门的御林军副统领容巽指挥若定,调度有方,用那仅存可用的一百多御林军兵力,挽危局于一瞬,救御驾于水火。
我没见过这位容巽将军,更不了解此人,可我知道这样的气局与伐谋,那样的王者之风,绝不可能在一般将领身上可以瞧得见。
在京城里,这样的人就更加屈指可数了。而当时身处于永安寺的那群人当中,这般杀伐决断,指挥若定,又有王者风范的大将,不是太皇太后的话,也就只有——琬儿了!
要是琬儿的话,那叛军会全军覆没,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我确实没见过那样的琬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有一日瞧见了她上阵杀敌的模样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我现在只是光想想,就止不住的心在发颤。
我在害怕,我害怕她会受到伤害,即便她再如何勇敢无畏,我都会忍不住担忧害怕。我一定无法直面她上阵厮杀的场面,我做不到,更不愿看到……
我摇了摇头,牵过了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柔声言道:
“我说的那份温柔,不仅仅是言行上的,更是……这里的。”
琬儿微微一愣,目光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抚在我心头的手自行挣脱开来,语气之中也多然了几分冷漠,淡淡言道:
“内心过于温柔,那就是软弱!”
是的,她绝对不可以变得软弱,因为软弱是弱者的代名词。
“不,不是的,深藏于你内心之中的那份温柔,绝不会是软弱,那是宝物,是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个人留给你的最为珍贵的宝物,是任何珍宝都无代替的无价之宝!”
我急了,紧紧地牵回了她的手,目中带泪地将这些话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这样不断逼迫自己、违背自己内心最真实意愿的琬儿。
琬儿的脸上露出矛盾而又痛苦的表情,内心极度挣扎着,瞧着我都为之心疼不已,我没想到,提到这个话题时,琬儿的情绪波动会如此之大。
在我的安抚下,琬儿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目光中透出几丝疲惫,有些神伤的问了句:
“我的母后……你见过她了是么?”
我点了点头,忆起了幼年时的那段往事来,言道:
“嗯,在九岁那年第一次入宫觐见太皇太后之时……”
那是高镇夫妇去世之后我被带会京城高家抚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九岁,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性子也变得孤僻了些,不大爱同人说话。
高家的长辈们瞧见了我,都是一副怜悯我的模样,无不感慨着我年纪尚幼,却没了爹娘,孤苦伶仃,十分可怜。虽说待我也颇为宽容,可终究还是少了些亲近。
我性子倔,只想着尽量不要给长辈们添麻烦,便督促着自己得赶快长大才好,放佛只有长大了,就可以少受一些磨难了。
在高家差不多待了一个月,熟悉了一些礼仪与规矩后,宫里头便来了人说要接我入宫觐见太后娘娘,而当时接我入宫之人,便是洛霞姑姑……
我还记得第一次入宫时候的那种惶恐与不安,我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时刻害怕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冒犯了宫中的礼仪规矩,整个人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却又倔强着抬着头不想让自己丢了高家子弟的颜面。
可不管我如何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还是被一道大殿门口的那墩宽厚高大的门槛挡住了去路,那道门槛对于一个九岁的孩童来说,就是一道难以轻易越过的难关。
洛霞姑姑站在一旁没有帮我,而周围宫人目光中的嘲笑与抿嘴的笑意,让我觉得格外的灼眼和刺耳,那一刻我心中愤恨、委屈,红了眼,眼泪就要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高辰,你不许哭,你没有哭的权利。你也别指望别人会来帮你,可以帮你的就只有你自己。而这道门槛,你就算死也得自己爬过去!
瘦小的身子和小小的手臂就这样攀上了那道宽厚的门槛,在这一刻没有了所谓的门阀士族的骄傲与尊贵,有的只是一个孩子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拼了命一般地想要爬过那道挡住自己去路的门槛。
当我的脚越过那道门槛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来不及体验战胜困难那一刻的喜悦,一脚踩空,整个人就从门槛上摔了过去……
那是前所未有的羞愧与狼狈,我耳中只有宫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整个人自行爬将起来孤独地跪坐在原地,一脸的漠然,心也淡漠了,甚至都快感觉不到手掌和膝盖擦伤所带来的疼痛。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如天神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温柔之人的身影,她脸上的那抹慈爱的微笑,那温柔宽慰的话语,还有抚着我脸的双手所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我在那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亲情之爱。
在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眼中心里的泪水,扑在了那人的怀里,第一次像一个孩子般,毫无顾忌的宣泄着自己的泪水……
那人温柔慈爱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间的空隙,就这般奇迹般地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以那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的羁绊,与我所爱之人的模样相互交叠着,然后,我在那份同样温柔的目光中,寻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琬儿同她的母后,实在是太相像了啊……
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琬儿说,其实在御花园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我心中就隐约泛起那股似曾相识之感,何以会对她多加留意,何以会想对她多有照拂,这份莫名的执念,以至后来对她生出的爱慕之心,原来这一切,似乎在这里,都可以找到答案。
“琬儿,你的母后,真的很爱你啊……”
因为那个人对我说过的话语中,几乎每句都离不开她的女儿。
她说:她有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儿,因为自己身子不大好,没能将女儿带在身边,更无法好好照顾女儿。
她笑着说希望我们两个可以相互认识,让我帮忙照看她的女儿……
时至今日,北魏的长公主殿下下嫁给了高氏长子嫡孙高辰,那句照看就变成了一辈子的相互扶持,共度此生了。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我是女子的真相后,会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女婿’。
可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很爱她的女儿,我想要照顾琬儿一辈子,凭借着这份不悔初心,皇后娘娘会愿意将她最爱的女儿托付给这样的我么?
……
我的那句话触动了琬儿内心最柔软之地,她倾过身来靠在我的肩头,难得看到琬儿如此示弱的一面,我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想要温暖的怀抱,化解沉积在她心头多年的寒冷。
“我知道的,我也……很爱母后啊,只是,母后过世后,皇祖母便不愿我在她跟前提及有关母后的一切,皇祖母说母后是软弱的,她决不允许我成为母后那般软弱之人,我……”
说到此处,琬儿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我轻柔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无比真诚的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琬儿,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已经足够证明你不是个软弱之人,你的母后,也不是……”
琬儿在这一刻是无比欣喜和宽慰的,她所做的努力,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其独有的意义。这么多年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无非就是想向人证明,她不是软弱的,她是母后的女儿,所以,母后也绝不是个软弱的女人!
自己多年的执念可以被自己所爱的人体谅与理解,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了,真的没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感慨和动容的了。
“谢谢你,晨,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闻言,我开心地将她揽在怀里更紧了,至少此刻,琬儿愿意对我阐开心扉了。
“琬儿,你再等我一下好么?我会努力成为你坚实的依靠,你乏了、累了,就靠着我,就算偶尔软弱也没关系,别忘了,我就在你的身后。”
轻轻推开了琬儿,我垂着胸口,一副颇有担当的模样,好让琬儿知道此话绝非虚言。
琬儿闻言,心中泛着甜蜜,却也被我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给逗乐了,抿嘴一笑,言道:
“怎么,这会儿就不抱怨自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我尴尬地咧嘴一笑,那之前那股悲观之气一扫而空,信心满满的言道:
“你说得对,我不该在此庸人自扰,现在我既已为官,那便好好做官。将来即便我不做官了,不管是士农工商或是其他,我都可以去学,想我高辰如此聪明绝顶,我就不信我连自己的媳妇儿都养不活?”
说道此处,我一本正经地拉过琬儿的手,言道:
“琬儿,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养的活你的!”
琬儿被我逗得哭笑不得了,在她面前敢如此毫不谦虚自夸之人也就只有这冤家了,知道这冤家喜欢犯傻,可有时候自己也会为她这份傻劲所感动,只因着这傻劲当中有这冤家的一片真心……
“好,我信你……”
琬儿温柔地话语在我耳边回荡,我笑逐颜开,浑身充满活力。而她接下来面带娇羞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则是让我欢喜得只想上蹦下跳了。
紧接着听她柔声又道了句:
“我也……等你。”
我立马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随后对上了她的眼,坚定无比的点了点头。
“嗯!”
我一定会努力成为琬儿最坚实的依靠的!
……
瞧着现在时辰不早了,我的五脏庙都快提出异议了,我忙撒娇一般地开口言道:
“媳妇儿,媳妇儿,我饿啦!”
琬儿边帮我稍微整理了下衣裳,言道:
“好啊,待会你先回房将公服换下来。今日晚膳,想吃些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随即言道: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油嘴滑舌……”
我吐了吐舌头,言道:
“媳妇儿亲自下厨,我哪敢挑啊?”
琬儿闻言,眉间一挑。
“嗯?”
我赶忙解释道:
“驸马我的意思是,这一家人围桌用膳才热闹不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吃什么,我都喜欢得紧。”
想着前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用膳,就算是吃山珍海味也没胃口啊。
琬儿瞧我有些失落的模样,只道我定然是心中委屈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便故意转移话题,催促我,道:
“好啦,先去把公服换下来啊。”
“嗯。”
我点着头,便准备乖乖的回房换公服去了,还未起身便想起一件事儿来,忙问道:
“媳妇儿啊,明伊那丫头与卫贤待诏的作画比试,是安排在了两天之后么?”
琬儿听到我会突然提及卫明伊,便知道了我定然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靠在了我的肩头,颇有兴致地笑着,道:
“看样子,你很关心明伊呢,怎么,你担心她会输了那场比试?”
我笑了笑,言道:
“我把她当妹妹来看待,虽然她天赋异禀,画工娴熟,可卫贤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画技也绝不可小觑,所以这场比试的最终结果也很难定论。”
“你希望她胜出么?”
若是这丫头胜了,也许就有了一次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呢。
我点了点头,道:
“嗯,只是……太皇太后,更希望她能胜出呢?”
太皇太后可以如此不顾群臣反对,也要用身为女子的卫明伊成为御用画师的目的,便是想借助卫明伊在向朝中的那些元老大臣们传递一个讯息……
“你说的不错,那孩子确实是天赋异禀,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她卷入这朝中的权利漩涡之中……”
“她可以得琬儿你如此眷顾,那也是她的福气呢。”
听琬儿言语之间,也有护她之意,我真心为明伊感到高兴。
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也许那孩子可以做到呢……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得看她能不能胜得过那卫贤。”
机遇,果然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太皇太后近来最为忧心的便是户部尚书人选,因制衡之策,为保朝中势力平衡,太皇太后绝不会再选朝中显贵门阀举荐之人,可以用的除了寒门士子外便只有被一直排挤予朝堂政权之外的‘保皇士族’了。”
所谓的‘保皇士族’同现在的门阀氏族一般,是曾经的世家大族,他们也曾盘踞在朝廷的政权中心,掌控着国家政权,权倾朝野,风光无限。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分野,起源于好几十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在那场政变中,北魏皇室嫡系血脉被赶下了皇帝宝座,而当时掌控朝野的皇室宗亲夺取了最高权力,北魏江山虽未易姓,却已易主。
而‘保皇士族’便是当时誓死都要维护嫡系血脉,支持正统回溯的世家大族,这群人被新的掌权者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朝堂,排挤在国家权力之外,新的门阀士族崛起,迅速地取代了曾经‘保皇士族’的地位。
而‘保皇士族’也从此没落,家族繁华与荣耀,不复从前。
太皇太后绝不会启用寒门士子,那么,可以用的便只有‘保皇士族’了。
如今的门阀士族们好不容易握紧了手中的权利,又如何能容忍曾经的世家大族再度回归朝堂同他们分权对抗呢?
太皇太后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她才会借扶助卫明伊成为御用画师之名,以‘选贤任能,唯才是举’为正当理由,将被冷落在政权之外几十年的‘保皇士族’再度召回到国家权力中央,成为一股新的制衡门阀士族的力量。
这就是太皇太后会同意这场看似荒谬比试背后的真正用意了……
女子都能因才能而入选朝中为官,更何况是‘保皇士族’呢?
……
人尽其才
一提到‘保皇士族’,我又不得不顾及到琬儿的感受,毕竟政变夺权确实是一场不甚光彩的过往,而这夺权的主角,还是与自己血脉相承的直系先祖。
琬儿的神色果然有异,却并未因此而动怒,反而示意我继续说下去,言道:
“皇祖母定然不会重要寒门士子,那你觉得,皇祖母会用谁为新任户部尚书?”
我思忖了片刻,随即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
“王绰。”
“王家是武功大族,名将文臣,不乏其才,而王家子弟历来都是朝中精粹,因此王家声名显赫,经久不衰。虽说如此,可你为何觉得人选非王绰不可呢?”
“王绰是如今王家的当家人,虽年纪已过不惑,却也是经世之才,他博览群书,尤善算经,工于计帐、管理户籍之法,这对治理国家财政十分有益。再加上他个性耿直,立身周正,处事稳妥,既不轻浮也无激进,所以,很显然,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琬儿对我这番识人辨才陈述十分赞赏,随即言道:
“你既知晓此人才能,何不将其网罗旗下,不也方便将来行事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我与王绰都有所能,各有专精,只要是为国为民,即便殊途,最终也将同归一路,既然如此,又何须费力网罗党附呢?”
琬儿怡然而笑,说道:
“朝中权贵多见党附结盟,以求壮大自身,排除异己,稳固权势的,你若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是也应该着手于此来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么?”
“因利而聚,定然也会利尽而散,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而且这样一群惟利是图之辈,又如何能担的起富国强兵之重任呢?所以,这样的党附结盟,不要也罢!”
“这般说来,我倒有些好奇了,将来若是让你执政,这朝堂上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琬儿心情大好,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瞅着我。
我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媳妇儿,许是饿昏头了,怎么觉得媳妇儿这嬉笑的模样是如此的秀色可餐呢?
没能抵挡住这股诱惑,别有用心又故作自然地逐渐靠近她,边说道:
“若是让我执政的话,的确会需要像王绰这般的能臣干吏从旁辅助将政令推行下去才行,只是网罗这样的人才,绝不能用党附结盟的方式。再说了,我若公然在朝中结党,那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就是咱们的皇祖母咯。”
说道最后,我的脸已经离琬儿越来越近啦!
可我的这点花花肠子如何能逃的过琬儿的法眼,她俏皮地顺势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言道:
“哟,看起来咱家驸马还是挺聪明的嘛。”
“哎呀,媳妇儿,疼疼疼疼。”
我一边可怜巴巴地嚷着,一边心里正暗自惋惜,今儿个怎想偷个香就这么难?
我是不会放弃的,既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不管用,那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听我喊疼,琬儿心就软了,忙松了手,我一看有可乘之机,宛如饿虎扑羊就准备吻下去,怎知琬儿眼明手快,在我眉间轻轻一点就让我动弹不得了……
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啊,不甘心啊,不甘心!
琬儿脸上笑容依旧,可我已经是一脸哭丧着脸的表情了,琬儿瞧着我一脸傻样,嘴角那抹笑意就更浓了,娥眉一挑,言道:
“既不会党附结盟,又不去巴结权贵,唉,以后看这朝中上下谁来帮你?”
我欲求不满地撅着嘴,虽然琬儿作此言语,可也不见得会真赞同我去结党营私,她是想知道我会作何打算才会如此发问,我鼓着腮帮子喃喃道:
“只要朝中多几个像王绰这样的人才,将真正的人才放在他该在的位置上,而将来我所实行的政令于国于民皆有利的话,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我的。”
琬儿闻言,不禁几多感慨,朝中上下其实并不缺少人才,只是在这样门阀士族分权逐利、身份门第等级森严的情况下,想要做到真正的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朝中少不得要翻起一阵巨浪来。
“你能摒除门阀氏族之见,唯才是举,实属难能可贵。只是这王绰可以入朝参政也只是适得其遇,其他人可就未必如此幸运了……”
琬儿一语点出其中难处来,可我倒是从中看到了一丝转机,忙言道:
“若是王绰当真接任了户部尚书一职,新官上任,为张政绩,他一定会用整顿户籍,裁撤繁杂官署、精减冗员等措施来增加财政收入。到时候纷杂的官署被合并,而繁冗无甚政绩的官员将被清理,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会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琬儿闻言,若有所思地抚过我的脸,正眼对上我的,仿佛在担心我会做什么坏事儿似的,言道:
“嗯~你想做甚?”
我嘴角一翘,坏笑着言道:
“我想借机提升一下寒门士子的地位,以节省户部开支为由,裁撤掉太学馆,与国子监合并,让太学馆的学子与国子监的学子一般,受到同等对待!”
太子谋反案后,随着崔廷佑等寒门士族代表被一一剪除后,寒门士子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甚至是跌到了谷底。为了防止寒门士族死灰复燃,一有风吹草动,门阀氏族都会及时出手阻碍,防患于未然。
正因为如此,重用寒门士族用以对抗门阀氏族的计划,就必须得小心谋划,绝不能心急。而此番若是可以借助王绰整顿户部之际,以裁撤繁复官署为由,裁撤掉太学馆继而与国子监合并,那便可以将阻碍降到最低,也不易触动门阀氏族们的敏感神经。
“你想要重用寒门士子?!看来,你是赞同当年崔廷佑所提出的改革政令了。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做他当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
我不知道琬儿是如何看待崔廷佑的,毕竟崔廷佑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太子殿下名败身死,也间接地改变了琬儿的命运,琬儿对他,说敬说恨,应该都是有的,所以,她从未主动提到过崔廷佑,可今日主动说出来了,很显然,她是在担心我了。
“琬儿,我曾答应过你,有朝一日定要让太子殿下洗雪沉冤,这洗冤,不仅是要查出太子谋反案的真相,还有就是证实太子殿下当年的执政理念。我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殿下是清白无罪的,他的执政理想与信念,也是是正确的。”
我在向琬儿吐露自己的决心,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到,并且不计生死。可一提到太子谋反案,联想到了崔颢和那本《百官行述》,我又心怀歉意,时至今日,我还欠琬儿一句道歉。
“至于崔颢,琬儿,我还欠你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我……”
我还未说完,琬儿便按住了我的唇,不让我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因此而怨你,更何况,他也并未真正死去,不是么?”
琬儿的眼眸深邃而又灵动,非常清晰地倒映出了我此刻露出诧异表情的脸,我就知道,那瞒天过海之计可以骗得过洛霞姑姑,却一定骗不过琬儿的。
虽然不知道琬儿从何处看出了破绽,但还是有些担心若是那人现下的藏身地点被找到了的话,那这回就真的没有人可以保得住他的性命了。
“你都知道了?”
琬儿只是微微颔首,却没有言语。
她知道个中关节,更懂轻重,无意间推测出崔颢还活着的可能,却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去证实,只是心中揣测已久罢了。而如今的这一番试探,便直接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不禁苦笑一声,随即说道: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呢……”
“你确是做的天衣无缝,就连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以为,你真的杀了他。直到我知道了你在地牢里同洛霞姑姑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些什么了么?”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我不禁露出略显悲伤的神色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琬儿了。
“你说:你很爱我,而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一定会体谅你所下的那个决定的。当时,你用这当借口就是想让洛霞姑姑相信,你会为了我不惜一切,甚至去杀人!”
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我忽然急了,忙说道:
“是的,我会!”
我并没有琬儿所想的那般好……
琬儿伸手抚上了我的脸,安抚着我变得有些焦躁的心绪,继续言道:
“我相信你会为了守护我而做一些违背自己本愿初心之事,可你绝不会以爱我作为去杀人的借口和理由,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不会杀他……”
听到这句,我不觉泪目,加深了呼吸,试图平复我那起伏不定的情绪,吐了口气,随即缓缓言道:
“就像,你因为爱我,愿意放弃追查太子谋反案真相一样么……”
琬儿被触动柔肠,满怀心伤,倾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颈,我也激动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待在对方的怀抱中,寻找到了自己眷恋而又温馨的归宿。
我们彼此都清楚的知道对方为自己所做的牺牲和付出,虽然从不将这些挂在嘴边,却也在心怀感恩的同时,将这份对彼此之间的真纯爱慕不断地提升到某个特有的高度,而这,也让这份爱意变得越发浓烈和无法割舍。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到,爱情,有时候会让人陷入疯狂甚至不顾一切,可更多的时候,却应该是宁愿亏欠了自己,也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
我激动地身子微微发颤,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还是静静地落了下来。
当时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被逼疯了,理智告诉我必须要遵从太皇太后的决议杀了崔颢才行,可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以爱她之名,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如果我真那样做的话,她会伤心的……
这般坚决的心意然我在近乎疯狂的那一刻获得了一丝清醒,既然崔颢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那就让他顺理成章的消失,让这场注定会两败俱伤的博弈跳出它原本的限制,从而另辟蹊径,让结局得出另外一种可能。
所以,在那一刻,我非常大胆的实行了瞒天过海的计划,当时让崔颢服下的也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龟息散,只要服过此药,便会令人脉搏、气血弱不可察,呈现出假死状态。
可洛霞姑姑精通医术,想要通过龟息散来瞒过她的眼睛,很显然是不够的,只要洛霞姑姑一为崔颢切脉,那一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而此前,我恰好看过一本从西域流入中原的杂书,上边曾记载过用球状物体至于人双臂腋窝之下,便可令人无法触及脉搏,以为此人已死。
为了迷惑洛霞姑姑,我不仅施用了上述两法,还以攻心之计,不断在洛霞姑姑耳边言及只要是为了公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洛霞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也是知道我的心性,我会选择杀崔颢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洛霞姑姑并未多做怀疑,只是为崔颢切脉探知到脉搏气息全无之后,便确认崔颢已死,这才让这瞒天过海之计得以顺利实行。
事后,我原本想将崔颢送出京城去的,可他的身子状况再也经不起颠沛,我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最后还是将崔颢安置在了京城某处。
崔颢虽然未死,而《百官行述》里的名字也都记在我脑海中,一切似乎还在原处未曾改变,可我伤了她的心,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琬儿……
“琬儿,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太子殿下的事情,伤了你的心,对不起;明明说过要保护你的,可却让你为毒所累饱受磨难,对不起;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声泪俱下,抱紧了她,深情唤着,祈求她的原谅。
“看来,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呢。”
琬儿轻轻推开了我,迷人的脸上一抹醉人的笑意,那是带着点青涩的伤感和迷蒙微醺动人笑靥,温柔地抚上我的脸,琬儿倾过身来顺势自然地吻过了我的眉眼,瞬间我的脸便红了一大片……
琬儿的吻极为轻柔,旋即转为舌尖抚掠轻柔地挑逗,那酥痒的感觉逼得我不得不合上了双眼,她的手轻轻磨蹭着我的唇,这熟悉而又撩人的火热气息穿梭其间,惹得我心猿意马,心已在放肆地狂跳着,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了!
总感觉今日的琬儿有点奇怪,似乎变得格外的——热情了。
“琬儿……”
我惹不住轻柔唤了她的名字。
琬儿示意我噤声,擒住了我泪珠儿的唇舌并没有因此止步,在品尝到那滴泪珠中的温热与淡咸后,抚着我唇的手指所逐步加深的力道,还有鼻尖若有若无的轻触和那吐息如兰地火热,都让我感受到了来自琬儿的欲求……
我知道了:她想吻我!
当唇瓣逐渐贴近,我的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人也宛如腾云驾雾一般,飘飘然了。
而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我想被她吻……
当我无比紧张和期待那一吻落下来之时,两声故作咳嗽之声从亭外不远处想起,我猛地惊醒过来,有一种从云间直坠落地的强大落差感。
啊,要疯了要疯啦!
我的第一反应是立马调转头去,用手挡住脸庞,绝不能让来人瞧见我这幅眼中带泪,面含娇羞的模样,否则,我这驸马爷的面子,以后该往哪搁啊?
琬儿瞧见我此番恨不得立马钻进地洞的羞愧模样,虽说心中有被人横加打断的不悦,可嘴角却也忍不住笑意更浓了。
循声望了一眼,瞧见打断她们的人居然是紫玉,琬儿的目光与紫玉对视了片刻后,便知道了紫玉定然是有要事要向自己禀报的,不然紫玉也不会挑这个节骨眼来寻她了!
“来的人是紫玉,需要我把她唤过来么?”
琬儿在我耳边轻声问了这句,还顺势在我耳边轻吹了口热气,惹得我双耳也红了个遍。
听到是紫玉那丫头来了,我急忙摆手言道:
“不,不要让那丫头过来,若是让她瞧见了,我以后就没脸见人啦!”
“那,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呢。”
琬儿从美人榻上款款起身,那婀娜身姿就这般静静立在我跟前,挡住了我的目光。她缓缓地低下身子目光尽量与我保持平视,天仙般地容颜露出的确是一丝狡黠的笑容来,只听到她轻柔地问了我一句,道:
“这人情,该让你用什么还好呢?”
我表情一呆,随即放佛领悟到什么一般,脸变得更红了!
琬儿一瞧,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我却似许久都未曾听过这动人笑声了,人也不觉痴了。
琬儿的手抚过了我的脸,柔声言道:
“呆子,到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会做也没关系,我养活你!”
言毕,琬儿在我唇瓣上落下深情一吻,旋即,一个轻柔地转身,人便往紫玉那儿去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转角,脑海中来回飘荡着她在我耳边说过的话,还有唇瓣间所残留的那抹余香和上瘾的触感。
伸出手来抚着唇,我痴傻一般地笑出声来。
……
投鼠忌器
几日后,北魏朝堂发生的几件大事宛如巨石投湖,让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来。
先是画图院的卫明伊奇迹般地赢过了她的叔父卫贤,以女子身份成为了御用画师,也正式成为了太皇太后钦点执笔御真之人。而后,太皇太后以‘朝廷因举贤才而用’为由,诏保皇士族王绰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而紧接着负责清查谋反案的御史中丞、左卫将军、驸马都尉高辰,与京兆府尹、卫王萧昭和刑部侍郎刘玉一道,在同一日连上三道奏疏,奏请谋反案调查已水落石出,结案陈词,才让这起闹得满城风雨的谋反案得以盖棺定论。
这三道奏疏的第一道便是确认了以亥茂为首的二十七位涉嫌谋反逆案的罪臣,依律斩首,明正典刑;
第二道则是那份三位主审官员联名保奏为罪臣亲族改判流刑的请愿书;
而这第三道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这道奏疏是高辰署名所奏,奏疏上提到了如何处置司马炯的建议,还提议以功臣之礼加封因被牵连到谋反案中而被害身死的两位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两位将军。更绝的是,高辰还提议削弱丹书铁卷赦罪免死之权,以振国家法纪。
这三道奏疏前面两道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朝廷予以准奏,而第三道关于处置司马炯的建议与加封尉迟邢和丘瓒两位将军的建议太皇太后给予赞同,唯独对削弱丹书铁卷赦罪免死之权这一条还有待商榷。
削弱丹书铁卷免死之权,对恢复朝堂法度有非凡意义。而高辰建议丹书铁卷不再世袭,只赦一人;十恶不赦之罪中有四不赦:谋反,谋大逆,谋叛,大不敬,犯此四罪者,即便手持丹书铁卷,也不在赦免之列。
丹书铁卷被人戏称过保命护符,自从此风盛行之日起,有功之臣首要所求并非显贵荣耀,反而是这一道护身免死之丹书铁卷,不管身犯何罪都可赦罪免死,久而久之,国家法纪威严便已淡然无存。
太皇太后还记得,当年崔廷佑便曾提议过废除丹书铁卷,只是这项提议才现端倪,便被朝中士族元老们所强烈反对,只因为丹书铁卷乃是功勋彰显、国君所赐,如何能废除得去,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再加上,一旦废除了丹书铁卷,没了这道保命护符,那他们的性命与地位将岌岌可危,这可如何了得?
也因此,崔廷佑便迅速成为了朝中权贵攻讦与讨伐的对象,直至后来他名败身死。
太皇太后没想到,几年后她的孙女婿高辰居然如此胆大又将这条提了出来,只是这条与当年的崔廷佑不同,他并没有一开口便要朝廷废除丹书铁卷,反而是在它的权利上加以限制。
可一看到这些限制后,太皇太后都不禁感叹着高辰的聪慧机智,他所言的这些限制虽然没有明令废除丹书铁卷,却也让丹书铁卷形同虚设了。
太皇太后心下赞同此举,可也不得不汲取朝中元老重臣的意见,故而在朝会上将此意见提出以供众臣商议,原本以为此议提出后,定会遭受众臣激烈反对,却没想到阻碍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淡泊许多!
太皇太后倒好奇了,当年此议提出之时,群臣反应激烈,更有以死抗争者,以至于后来此议不了了之,今日群臣这举动,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皇太后就此决议询问了三个人,分别是左右丞相萧衍和高钦,最后一个便是相州总管独孤輳,而他们给出的意见居然都是“附议”,既然这百官、宗亲、州镇总管之首都已表态了,那这项决议自然而然便可以顺利实施下去了。
当即,太皇太后便下了懿旨,将这道法令推行下去。
至此,御史中丞、左卫将军、驸马都尉高辰之名,响彻朝野,为百官所敬畏而被士子们所推崇!
与高辰而言,说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也并无不可了。
……
翌日,才散了朝会,我便被其他几位驸马爷堵在了半道,知道他们定然是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安静所在,让咱们几个连襟兄弟可以有机会好好谈谈。
“不错嘛,大驸马,现在是春风得意啊!”
二驸马穆宴满脸笑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个直言不讳、表里如一的,笑里藏刀什么的,也不适合他来做了。
我原本就知道,这三个今儿个路上堵我,绝对是祸不是福,只因着那削弱丹书铁卷的政令下达了,他们几家的利益也会跟着受损,这会儿巴巴来寻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又是什么?
虽然我挺感念他们当时的相助之情的,可事关国事,又岂能因私情而废公理呢?
“欸,咱么几个是连襟兄弟,就省了那套虚的,这事儿兄弟我肯定得去做的,没能顾及兄弟间的情意确也是我的不是,大不了我让你们打一顿,出出气,你们看怎样?”
我笑着给他们提出这个建议来,有事儿明着说总比暗地里使招要光明磊落的多了吧。
听我这么一说,其他几位驸马爷这心里边也是舒服了几分,毕竟这大驸马还是拿他们几个当兄弟看的,也不枉他们几个称兄道弟一场啊!
“谁敢打当朝第一红人啊,那不是在找死么?咱们哥几个可没那本事啊!”
二驸马穆宴摆手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来,笑着向身边的三驸马和四驸马使了个眼色。
三驸马嵇穅安静地靠在宫墙边,双手交叉与胸前,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难得看到他今日不喝酒时精气饱满,英气不凡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觉眼前一亮啊!
而四驸马刘季则是静静立于一旁,恭谦有礼,一派儒生模样,感觉人也沉稳了些。
他们的表情各异,可却并没有如同我想象中那样,愠色十足,看来几位驸马爷的胸襟也是蛮开阔的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请几位驸马喝酒当作请罪,几位可赏脸?”
我立马乘此良机提出第二套方案来,无论如何,咱们几个是连襟兄弟,而各自的媳妇儿更是情意深厚的姐妹,若是几位驸马爷之间当真生了嫌隙,只怕也得影响到几位公主殿下的情意了。
这酒局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你来我往,其乐融融,一笑泯恩仇,何乐不为啊!
“这才像话嘛,这酒啊你不请也得请咯,我可还记得留守翰林院抄写经书时的赌约的,大驸马可别想赖账啊!”
有酒喝穆宴自然是高兴,更何况可以乘此机会让大驸马放血一回,什么不甘与气愤也都烟消云散了,故而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建议。
“大驸马可是守承诺的君子,自是不会赖了这顿酒钱的!”
三驸马嵇穅在一旁不失时宜的推波助澜,让我灵敏地接收到了信号,看起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了!
“呵呵,好说,好说!”
说道这,我也只能是一脸苦笑了。
唉,回家后还得想好如何同媳妇儿报备的说辞,如今我每月所得俸禄也得如实上缴到琬儿手中了,瞧他们的阵势,没有百钱这顿酒宴怕是请不下来了。
眼瞧着我几个月的薪俸又得打水漂了,这两袖清风的日子,真是难啊!
唉~
“唉,不过话也说回来,你这回也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了一回。我可从没见过有谁能把我们家那位老大人气得是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
穆宴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大人因为丹书铁卷一事儿而气得直打哆嗦,却是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模样,顿时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家族之中也因为有御赐丹书铁卷而使得子弟放浪形骸于外,胡闹折腾,无所顾忌,时常生出许多是非来,这些都曾让穆宴都为之头疼不已。
如今丹书铁卷用途被限制了,虽说家族利益受到一些损害,却也让那些不肖子弟懂得害怕知道收敛不法行径了,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令尊大人无恙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毕竟这招我用的确实有点损人,也难怪人家会气成那样了。
“放心,无甚大碍,若真有事儿,我岂能这般容易放过你?哎呀,我真是有些感慨了,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们家那位老大人乖乖就范的啊?”
穆宴好奇的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因为他询问过父亲大人好几次,父亲大人愣是什么都没对他说,不仅接受了这个提议,还派人去了贤王府,将这个决议知会了右相贤王萧衍。
而朝中多数拥有丹书铁卷的元老重臣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这才有了贤王萧衍的那句‘附议’。
我只是尴尬的笑了几声,而身边的嵇穅毫不犹豫地拆穿了我,言道:
“他的那招风闻言事可是帮了大忙了,搜集了那么多违法罪证,这朝中清流为数不多了,谁家没有几件见不得光的事儿,那些个收到他‘回礼’的大臣们,哪一个不会投鼠忌器啊!”
商会之首
向太皇太后递交的三道奏疏,因对巩固皇权非常有利,才得了太皇太后鼎力支持,使得这三道奏疏最后都予以准奏,对我而言,真可谓荣宠加身,贵及一时。
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也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道。
所以在觐见太皇太后之时,我有意辞去御史中丞一职,打算专心致志做小皇帝的太傅,太皇太后却并未应允反而好言宽慰,说道有意在国子监同龄学子之中择选贤才送进宫来成为小皇帝的伴读,还下了懿旨让我与翰林院掌院学士一道,共同为小皇帝遴选伴读。
为小皇帝遴选将来的可用之才可谓重责大任,既然是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我又岂敢不尊,领了旨意后便匆匆回了御史台,处理完今日的公事之后,顺道去了一趟翰林院商议相关事宜,之后便出了皇城,回了公主府。
回了家一直没找到琬儿,问了紫玉丫头才知道,原来琬儿又去陈员外府邸找陈小鱼去了。
琬儿这几日如此频繁与陈家来往,可是陈家出什么事情了么?
原本我想询问紫玉的,可琬儿并未主动将此事告知我,可能也是有自己的顾虑与考量,既然如此,那我便选择相信琬儿就好了。
自己回了房换了件素色圆领袍子,用蹀躞带扎上,带上了软脚幞头,还换下了官靴,扮成了一个普通富家公子的模样儿,只因为前两日曾言及要请其他几位驸马喝酒的,今儿个便是要去赴约的。
临行前,紫玉将准备好了的钱袋交给了我,感受到了钱袋里的重量,我到现在都还有些感慨自己媳妇儿的大方贤惠,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那天回来后,我只是同琬儿提到过要请其他几位驸马喝酒之事,她便上心了,将一切都为我操持妥当,之后便什么都没问,只是嘱咐我莫要喝醉,早些回家便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紫玉也担心我会一时兴起,喝醉了酒,便也免不得叮嘱几句,言道:
“驸马爷可得记得回家的路啊!”
我笑了几声,言道:
“放心吧,紫玉丫头,我答应过公主不会喝醉的,待公主回来你替我转告她,今晚我会早些回来的,好叫她安心。”
“是,驸马爷!”
紫玉满意的点头称是,送我出了公主府,而阿正已经牵着一匹白马在门口候着了。
上了马背,从阿正手中接过疆绳,对阿正嘱咐了几句,道:
“阿正,府中一切你多照应着,不用担心,我会早去早回的。”
“是,公子爷,请您万事小心!”
我点了点头,虽扬起马鞭,驰着骏马速到之前约定之地和几位驸马汇合去了。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赶到了约定的那座凉亭之中,几位驸马百无聊赖地闲坐亭中,似乎已久候多时了。
刘季见到我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言道:
“来了来了,大驸马来啦!”
我一脸歉意,下了马后将马匹同他们的一起栓在了一棵柳树杆上,小跑着入了凉亭,对他们打躬作揖,请罪了一番,言道:
“让各位久等了,真是抱歉,想好到何处喝酒了么?今日我定同诸位喝个痛快,以作赔礼,如何?”
二驸马穆宴又拉扯出他那调侃语调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可是个大忙人啊,哪像我们这般清闲啊?”
我忙陪着笑脸,言道:
“欸,别介啊,待会我自罚三杯还不成么?”
听我这么一说,穆宴察觉有异,只道我这又是在诓酒喝呢,坚决不同意,说道:
“狡猾,好酒都便宜你了,那我们还喝啥?”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了,想着二驸马一定还在介意那晚千秋盛宴之事了。
“好好好,那你们决定好到哪喝酒去了么?这回我做东,绝不食言。”
我忙道出此语,以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三驸马嵇穅潇洒地靠在了石柱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言道:
“我无所谓啊,客随主便。”
说完,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酒葫芦,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瞥了我们一眼,反正无论去哪儿他都有酒喝,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闻言,我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片刻,穆宴冷哼了一声,而刘季也只能是苦笑几声了。
“本来想带你去我们常去的那几家酒楼喝酒的,可是说来也奇怪,我们才几天未曾光顾啊,那几家居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业了?!还真是奇也怪哉了!”
穆宴忍不住发了一通牢骚,便道出了他今日心情不好的最主要的原因了。
我闻言也是微微一愣,毕竟我也好些时日未曾在去过酒楼喝酒了,难道最近商道街市有些不太平了?
“不是说商场如战场么?商贾若是经营不得门道,停业盘店也在情理之中,换个地方喝酒便是,无须如此介怀。”
虽然我如此宽慰着,可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事儿是否和陈家有所关联。
“虽说如此,但我最近听闻陈氏商会近来声望过高,在这京城之中手执各大商会之牛耳,对于其他商家,稍有不从便多方打压,气势之盛,不可一世啊!”
穆宴说着,脸上还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听穆宴的语气,似乎是在说最近京城许多商铺被停业盘店,都与陈家脱不了干系了。
“陈氏商会确实在这京城商会之中手执牛耳,而这陈员外经商有道,诚信为本,为人也乐善好施,在商会之中更是信誉有加,故而各大商会会长都以其马首是瞻,颇为敬重。对于此等传闻,是否有什么误会或隐情呢?”
我适当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总觉得这京城多家店铺被停业,还有这不失时宜而流传起来的飞短流长,还真是令人感觉颇为玩味。
看来,陈家果然是摊上麻烦事儿了!
穆宴闻言,不禁嘀咕道:
“你似乎对这陈家颇为了解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不甚了解,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穆宴也觉得是这个理,对我说的话也没怎么怀疑,只是撇了撇嘴,言道: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对这陈家是没什么好感了。”
“说的也是,商贾之流,何足道哉!”
刘季也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穆宴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而我和嵇穅只是笑而不语。
都说这士农工商,商字排到了最后,便可看出商人一直以来的社会地位并不高,更是许多士大夫看不起的对象,说商人利字当头,无奸不商,一提到商人便直道其满身铜臭,不屑与之为伍。
士大夫看不起商人,由此可见一斑了。
“既然你们对这陈家如此感兴趣,那我不凡提供给你们一则消息,今日酉时,京城的各大商会会长都会齐聚仙鹤楼参加三年一选商界会首之位竞选,这也算是商界的一大盛会了,到时候场面宏大壮观,定然十分热闹非凡。几位,可有兴趣一同去凑个热闹?”
忍不住酒瘾的嵇穅拿过酒葫芦便往自己嘴里送,刚喝上几口这话便开始多了起来,听到我们一直在讨论陈氏商会,便将这则消息放了出来。
从穆宴和刘季的表情之中,我很显然读到了‘兴致盎然’这四个字。
很显然,这则消息也顺利地挑起了我的兴致。更何况这是三年一度的商界会首推举大会,陈家是否能在此次大会中再度蝉联,确实值得我前往一探究竟。
我们几个很快便一拍即合,那仙鹤楼离此地甚远,看来得及早上马赶过去才不会错过今日的这场盛会啊!
我们四人纷纷牵过了自己的马,跨上了马背,便快马往仙鹤楼的方向赶去……
等我们一行人赶到仙鹤楼时,早已过了酉时,而里边时不时地传出的阵阵喝彩之声,很显然仙鹤楼内,大会早已开始了。
我们急忙下马赶到了仙鹤楼的牌楼外,却被守在牌楼外的护院拦住了去路。
穆宴大怒,扬起马鞭指着这两个护院,趾高气昂的言道: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么?竟然胆敢拦住我等去路,速速让开道去,兴许还能绕尔等一条小命!”
怎知这些护院竟是硬不吃,不依不饶地挡在前头言道:
“几位公子可有请帖?”
我们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参加这大会还需要请帖的,看起来要是真想进去,还得费一番波折才行了。
“请帖没有,就凭我们几个的尊贵身份,纡尊降贵这是你们的荣幸。”
穆宴毫不客气地就想往里走了,没想到这护院竟如此不识好歹,硬是阻他去路。
穆宴怒了,冷笑一声言道:
“还是你们以为凭你两人之力,也能拦的住我?”
穆宴的话音刚落,这四面八发突然不断有护院围了过来,很快,便将我们几个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硬闯是不能的了。
这倒并非是我不相信二驸马和三驸马的身手,只是街头斗殴始终是有伤颜面,此事若传将出去,只怕非得闹出大事来不可。
我忙隔开了穆宴与那两个护院的距离,站在了穆宴跟前,面对着那两个护院,从怀里不留痕迹地掏出一块令牌来给他们瞧了,脸带微笑,好言好语地言道:
“两位小兄弟,这请帖我们确实没有,不过可否请你们将家主唤来一见,让他带我们进去好了!”
两个护院在看到那块令牌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挥了挥手让周围之人立刻散去,随即抱拳回了一礼,言道:
“请几位公子稍侯片刻。”
说完,其中的一人便当真去请他们的家主去了。
我也没有想到,陈小鱼给我的这块令牌居然会这么有用,看来,这周围安排的护院也都是陈家的人了!
穆宴瞧得目瞪口呆的,他没想到自己磨破了嘴皮子就差撸袖口揍人了都没用,这大驸马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说了那么一两句,就真让人去请他们家主去了!
这,什么情况啊?
“这怎么回事儿啊?”
身后,穆宴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悄悄将令牌收好,然后故作不知地耸了耸肩,抿着嘴言道:
“这大概是因为,我比你多了几分温文儒雅吧!”
闻言,身后刘玉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喝酒的嵇穅,脸上的表情也透着几分古怪来!
穆宴脸色一黑,有些嗔目结舌,最后只能冷哼一声,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撅着嘴不再言语了。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年龄约莫四五十岁,衣着整洁的男子随着前去通报的护院匆忙赶了过来,一瞧那身打扮,想来应该是陈家的管家了。
还好,来得不是陈小鱼!
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只见这人快步走了过来,打量了我们片刻后,急忙躬身行了一礼,一脸和悦的说道:
“却不知是几位驸马爷大驾,请恕憨仆眼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则个!”
“哟,你竟识得我们几个?”
二驸马穆宴剑眉一蹙,有些好奇这管家居然如此有眼界。
“小的是陈员外的管家陈福,陶朱商人,练得便是这眼力劲儿,若是连这京城的富贵老爷们都不识得,如何能在京城立足啊!”
这叫陈福的管家倒是生了一张剔透嘴玲珑心,几句话便让几位驸马爷心里受用得紧。就连我这心里也忍不住嘀咕着,这陈家出来的人儿,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了。
见人家礼也赔了,还笑脸相迎,款待热心,穆宴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免得落下个仗势欺人的骂名,语气也缓和了些,言道:
“听说这京城各大商会会长云集于仙鹤楼推选新一任商会会首,我们几个都是来凑个热闹的,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荣幸入得仙鹤楼中与诸君共襄盛举啊?”
陈福忙躬身又行了一礼,恭敬言道:
“几位驸马爷哪里的话,几位爷这般贵客一般人想请都请不来,若不嫌弃,请随陈福入仙鹤楼,好生招待着,以尽地主之谊。”
说完,忙退到了一边做请字状,真可谓是给足了几位驸马爷面子。
穆宴顿时心情大好,向陈福投以宽赞的眼神,笑着言道:
“好,陈管家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微微拱了拱手,向我们几个使了个颜色,便大摇大摆地往仙鹤楼那去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三驸马嵇穅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同四驸马刘季一道,也笑着跟了上去,我向那陈管家抱拳行了一礼,好言道:
“多谢陈管家了。”
“哪里的话,大驸马请!”
得我以礼相待,陈福也显得更加有礼,邀我一道入仙鹤楼。
听到他唤我‘大驸马’,我微微有些惊异,看起来我还真是颇为温文儒雅,所以别个一见便能认出我是‘大驸马’来。
别有有意的笑了几声,便随着陈福一道入了仙鹤楼。
仙鹤楼不愧是京城的名楼之一,无论是构筑结构还是装潢修饰,都十分大方而又彰显气势,内部华美却又不失内敛。
两层楼高的浮雕式建筑,一层宽敞大厅中央设有宽大雕花弄影蝶舞台,供人赏歌舞悦心事,四周桌椅便可坐上百来号人,呈众星拱月之势。
而二层则是雅阁厢房,格外精巧别致,酒桌与靠背扶手软榻都是上等梨花木所制,桌上焚一暖心香炉,一缕清香与百花齐放隔物屏风相互映衬,整洁而又不失典雅,十分宜人,一看便知是招待有身份之雅客贵宾所在了。
入了这仙鹤楼闻得人声鼎沸,便知参与这场盛会之人绝不在少数,在陈福的带领下,我们四个越过了满座宾朋热闹非凡的一层,直接往二层雅间去了,临了拍手叫好之声还不绝于耳。
我有些好奇的往那乐舞台上瞟了几眼,恰好看到一位身形婀娜的舞姬一曲刚罢,正收回舞袖欠身福礼,台下是一片喝彩鼓舞之声。
真不愧是富商之家,这些请来台上献舞献歌的歌舞伎们,想来不是富商家中花重金培养起来的,便是京城花楼秀舫千金一掷相邀而来添杯助兴的,个个都是大手笔,不计金银,只图欢快。
一想到这层我就不觉有些忧心忡忡,只盼着我们家那位公主殿下不要也跟着来参合这等热闹就成了!
这才上得半楼,便听到有人不断议论着舞台上新出现的那位脸上遮着面纱的翩跹琴姬,满声惊呼间便直道出此女乃是醉仙楼头牌琴姬素竹姑娘!
我脚下踉跄,整个人都险些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了!
什么?醉仙楼的……素竹姑娘?!
胡说,胡说,胡说,胡说,胡说……
片刻间我脑中充血,眼睛发红,泛出将吃人的目光来,一把冲下楼去拼命往人群里挤,想要亲眼去看看那琴姬究竟是何人?
可悲的是不管我怎么挤就是挤不过去,而北方多是高大强壮的汉子,我即便再怎么跳高就是没办法瞧清楚舞台上那琴姬的模样儿,我又跑上了阶梯,想要站得高点可奈何角度被遮挡了还是看不真切,整个人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就要抓狂了!
猛然想起二楼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的,便一路推开阻挡在前的人群,飞一般地往二楼窜了上去,一把就越过了嵇穅和刘季,片刻功夫便超越了一路走在前头的穆宴。
被我一口气超越的穆宴被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我的背影说道:
“嘿,我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居然比我还急?!”
话音刚落,穆宴也不服气地跟着一路小跑追了过来,仿佛是要决出看谁跑得最快一般。
我哪还顾得上穆宴他们啊,在各个雅致的厢房里穿梭着,想要找到一间空闲的直接冲进去了。
可因为走的急了,险些与一位刚出雅阁的绿衣女子撞个满怀。这位姑娘显然也被我的突然出现而打乱了心神,柔软灵敏的身子反射性地后仰着,想要尽快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瞧见了以为那姑娘就要摔倒了,想也没想,便一把搂住了那姑娘的纤腰,将她牢牢困在了怀里。
等到我们身形站稳了,彼此的身影都映入了眼帘,两人都不觉身子一怔,片刻间便红了脸。
怀里的这位绿衣佳人身姿绰约,脸上虽然罩着面纱,可那双清亮的眸子泛着柔光,宛如一静碧池泛起微微涟漪,而额间的那抹绿色宝石闪耀着其独有的光辉,将她整个人都映衬得光彩夺目……
即便她蒙了面纱,我还是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将她认出来,这位姑娘不是柳絮又是谁?
我吓得忙松了手连忙退后几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脸还兀自红着,而心有了些许慌乱跳窜,犹如怀揣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嘣嘣嘣的,闹人得紧,急忙道了句:
“柳……柳絮,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那次莲花亭一别便再未曾见过她了,这回陡然见着了也是心中欢喜甚于其他的,毕竟可以在此偶遇故人,算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柳絮脸上也是微微一热,对上我的目光中也有别样情愫蔓延,可片刻的欢喜随着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而转为故作冷漠,她淡淡撇开了眸子不再看我,低眉俯首,没有说话。
“这不是大驸马么?真是失敬了啊!”
独孤信那讨人厌的声音传来,顿时也让我眉头不禁一紧。
虽然知道了柳絮是贤王萧衍的螟蛉之女,而此刻柳絮同独孤信在一起很显然代表着独孤信与贤王萧衍朋比为奸了,这让我不得不为柳絮担忧,只怕她会越陷越深,将来难以脱身了。
虽然不知道独孤信为何会在此处?既然遇见了还是暂时以和为贵的好,免得徒生事端。
我抱了拳淡然一笑,言道:
“独孤公子,有礼了。”
正在我与独孤信虚以委蛇之际,二驸马穆宴赶了过来,刚好瞧见了从雅间内走出来的独孤信,目光中露出几分惊奇,随即忙主动打了招呼,言道:
“欸,这不是独孤兄么?!真的是太巧了!”
穆宴边疑惑的问着,转而又开心地招呼着身后的嵇穅和刘季赶紧过来见过独孤信。
看着穆宴如此积极,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这般做绝不会只是为了讨好独孤信,最主要的还是是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想着今晚这顿酒宴非让独孤信放血不可了。
随即,嵇穅在同送陈福说了几句话后目送陈福离开,便携这刘季也赶了上来,几人纷纷抱拳行礼,互相寒暄了几句。
嵇穅和刘季异口同声言道:
“独孤兄有礼了。”
独孤信也没聊到今日居然会在这推举商会会首的盛宴上,会遇到几位驸马爷,这还真是有趣的紧啊!
独孤信优雅地摆弄着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英气的脸上带着一抹优雅的笑容,也是抱拳回了一礼,言道:
“呵呵,几位驸马爷有礼了。相请不如偶遇,如若不弃,请雅间一叙。”
穆宴觉得正中下怀,兴高采烈的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边说着边催促着我们进那雅间。
而嵇穅见我一直在看旁边这位绿衣姑娘,未免失了礼仪,忙作揖问了句,道:
“不知这位姑娘是?”
穆宴一时间只想着喝酒助兴,经嵇穅这一提醒,才想起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绿衣女子来,饶有兴趣多瞧了人家几眼,怎么觉得这姑娘同独孤信和大驸马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啊。
“是信某疏忽了,真是该死,这位是信某的朋友,静姑娘。”
独孤信为自己竟忘记引荐佳人而抱拳揖礼以作赔罪,忙将宁静引荐给各位驸马爷。
“原来是独孤兄的朋友,失敬了!”
嵇穅又揖了一礼,以示敬重。
“哪里,小女子宁静,给几位驸马爷见礼了。”
言毕,盈盈福了一礼,当真是柔美佳人,行如韧柳,艳如骄花,十分惹人怜爱啊!
穆宴怕我发愣,不留痕迹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随即,我与穆宴还有刘季都向柳絮回了一礼。
“方才是高辰多有唐突,还请静姑娘莫要见怪。”
我认真揖了一礼,算是为方才的冒失赔礼道歉了。
柳絮还是没说话,微微颔首,向我福了一礼以示并未在意。
“既然是独孤兄的朋友,那便是我们的朋友了,还请静姑娘莫要约束才好,请一同入座。”
穆宴笑脸凑了过来,忙打着圆场。
说完,我们这一行人便入了那雅间,同桌对面而坐,独孤信又招呼了小厮来,多置杯盘,又添了好几道佳肴,然后酒宴重开!
我被穆宴推搡着先入了雅阁,紧接着穆宴也跟了过来,而嵇穅追随其后。
独孤信为表雅士风度,请了柳絮先入座,然后也入座在柳絮身旁的位置,刘季也坐在了独孤信身边。
这样就变成了我与柳絮对面而坐了,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儿,两人的目光就这般不约而同的在半空中相遇,她的表情和目光告诉我,想起过往的,不是只有我一人了。
……
这会儿酒菜都重新端上来了,穆宴和独孤信等人聊得不亦乐乎,就我和柳絮格外沉默,倒有些显得格格不入了一般。
满堂是舞台上那位名叫素竹姑娘宛如叮咚流水般的清吟琴声,耳边听着他们从诗酒谈论到画作,刘季少年心性,近日来画廊间争相传阅了一副名叫逍遥生所画的《十二乐姬春游图》拓本,十分引人入胜。
除了这逍遥生的画工润笔十分传神外,更让人感兴趣的还是这被陈员外深藏于宅院从不轻易示人的十二位乐姬,无缘得见佳人之人,借得此图可谓稍减相思之苦,聊慰人心罢了。
刘季便将这‘春游图’引入话题,作为谈资,以示想要探明这次不知有无缘分可以得见陈员外宅院中的那十二位仙气逼人的乐姬了。
独孤信果然不负人望,很快便告知了刘季此次盛会那陈员外定会让十二位乐姬出场,引得刘季心生向往,不停地抬头望楼下舞台上望去。
“我最想见的还是那位琴姬,逍遥生对那琴姬如此推崇备至,想来那位琴姬定有过人之处。”
刘季瞧出了那幅春游图的精髓所在,逍遥生虽未在琴姬身上浓墨重彩,却将她作为画之中心,众星拱月,可见十分爱重。正因如此,刘季也就越发想要一睹那位琴姬风采了!
“说道琴姬,据闻那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在这京城乐坊之中难有比肩者呢,如今一闻,倒有相见恨晚之意了。”
独孤信饶有兴趣的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宁静,笑着说出这句话来。
穆宴对这类舞风弄月、琴瑟相和并不怎么上心,又怎有心思去分辨那些琴姬的演奏是否高超脱俗呢?
嵇穅倒是个性情中人,闻得独孤信此言却是笑而不语,只顾着喝自己的酒,君子和而不同,各有见解罢了。
刘季倒是微微皱眉,很显然他不大赞同独孤信所言,这姑娘琴声确实悠扬清远,耐人寻味,却并非这京城最好的琴师。
只是觉得自己历练较少,见识也并不广博,若是妄出此语,会不会有口出狂言之嫌?所以,刘季也选择了缄默不语了。
而我的目光在那位名叫素竹的琴姬身上来来回回不下几十遍,从她的外貌形态、一举一动,再到她的琴心音律,都与琬儿相差甚远,很显然,那并不是琬儿。
我这心情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今日这盛会到处透着几分诡异,而心里一直有个感觉,今天这仙鹤楼肯定会出什么事儿!
“在辰看来,琴技可有高下之别,可琴心却没有高低之分,乐曲只要是由心而奏,又何须分个高低上下呢?”
我一语便拆穿了独孤信的小心思,他在柳絮跟前故意提及素竹,也只是想借素竹之名嘲讽柳絮这位前任醉仙楼最得宠的琴姬,还顺便牵扯我与柳絮过往之事,当真是恼人!
身边的穆宴察觉到我的不悦,而他也着实不想听他们谈论那些个诗词书画,觉得乏味得紧,举了酒杯满转移话题,言道:
“别再说那些个索然无趣的物实了,喝酒吃菜,才不算辜负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啊!”
“穆兄快人快语,来,诸位,满饮此杯!”
独孤信一杯祝酒,便引得众人举杯回敬,我本不愿遂他心愿,可对上了柳絮祈求的目光和穆宴的催促,不得已也举了酒杯,装模作样了一番后,便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正在此时,半空中突然飘出阵阵清香飘远的花瓣雨来,紧接着舞台上方十二根彩色丝带凌空降下,而十二位可人儿每人执着一条彩带缓缓乘风而落,宛如九天仙女下得凡尘来,片刻之间便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除了各位的惊叹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话语了。
那十二位不就是陈员外家的那十二位乐姬么?!
我不禁心生感慨,想着这陈员外还真是别出心裁,用心良苦啊!
这十二位乐姬宛如仙子下凡般登上舞台,便已先将台下观众的心神都收敛去了,若是再让她们现场演奏,只怕今日所有舞台上的歌舞伎,都无法超越这十二位乐姬了。
……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明光烁亮,独傲群芳。”
可当她们异口同声的喊出那两句话来之时,所有知道那句话含义之人脸上都不觉变了颜色。
我正踟蹰迷茫之际,对面的柳絮迅速冷了脸,目光也变得冷冽骇人了,只听到她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了句:
“明秀坊……”
“什么?”
我心下大骇,深怕自己听错的一般。
“她们是明秀坊的人!”
柳絮的话在我耳边炸开了锅。
十二乐姬是江南一枝独秀——明秀坊的人?!
成者王败者寇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明光烁亮,独傲群芳。
号称江南一枝独秀的明秀坊是江南最大、也是势力分布最广的江湖门派,历经三代宫主经营,不仅在江南得以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到了第三代宫主苏梅雪之时,已是统辖南方大小帮派的一方盟主,而这些也与南陈国主在幕后的鼎力支持脱不了干系。
明秀坊有别于其他门派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从宫主到五音令主再到旗下七色使者,都是清一色的女娇娥,原本帮派是只收女弟子的,自从明秀坊名声大噪,势力扩大到长江以南的各个领域后,除了南陈京都建业所设总坛还保留着只收女弟子的传统外,其余各地分派早已无此限制。
南陈无论士农工商,都以自家女儿可以入选明秀坊或者得以聘娶明秀坊女子为荣耀,由此可见,明秀坊深得民心,更是南陈朝廷统御江湖武林的一柄利剑!
自从与琬儿的那番深彻交谈后,我开始将目光放在了明秀坊上,这才知道这明秀坊果然是十分了不得的门派。
据闻它执掌南派武林赏善罚恶之事,但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明秀坊会发出诛杀令,号令南派武林共讨之,为天下武林除此祸害。
这般看来倒有些秉持正义,铲奸除恶这等武林正派人士的作风,只是这诛杀令一出,却是要灭人亲族一个不留,往往引起江湖之中一派腥风血雨,无辜之众也难免有受到牵连而徒遭灭顶之灾的,着实令人唏嘘不已,闻而生畏!
而更了不起的是明秀坊历代宫主,开宗之主,乃是当年天下闻名的长孙氏,没人知道她叫何名,只有‘长孙’姓氏流传,故而人们称之为长孙氏。
长孙氏乃是当时世间天下第一舞人,其人玉貌灵秀,绰约逸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袖如素霓,而又舞技超群。
长孙氏尤善剑舞,一剑舞引四方为之震动,龙吟啸则天地为之低昂,可见其武艺高超,十分难得。兼之侠肝义胆,行迹于江湖之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为武林之人所称道。
时值乱世,三国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男子善且难有安身立命之所,更何况是女子,只能宛如浮萍一般,沉浮于世,飘零四落了。
长孙氏有感于此,而后于南陈国都建业创立明秀坊,专收容孤儿寡女,教以歌舞习字,授以剑术功法,以求在这乱世可得一立锥之地。
长孙氏之后,将明秀坊宫主之位传于入室弟子越嬛,是为第二代宫主。
在越嬛手中,明秀坊越发壮大,颇具声势后,便定宫规,掌礼仪,设分属,宫主之下有五音令主宫、商、角、徵、羽,之下又有七色使者以供差遣,还定下了明秀坊只收女子为弟子的规条。
而明秀坊的第三任宫主便是越嬛之女苏梅雪了,经苏梅雪之手,明秀坊得南陈朝廷于幕后鼎力支持,逐渐取得南方武林盟主之位,与北方武林人士分庭抗礼,势力在不相伯仲之间。
再加上多年来所实行的亲民惠民之策,南朝百姓无不对明秀坊称赞有嘉,对武林败类不留余力的加以清剿,这些让让明秀坊名声大噪、天下皆知,武林之中亦是有口皆碑!
明秀坊能有今日的家大业大,不仅得益于历代宫主呕心沥血,慧眼独具,武功高强,心志坚定,也依赖于门派之中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使得明秀坊独立于江湖之中不仅寻得立锥之地,还有渐生统御南北武林之势。
遂此,明秀坊名扬天下,江湖中人所共敬,而明秀坊所发出的诛杀令,更是令逃亡于江湖隐匿行踪的恶人们胆战心惊,终日惶惶难安。
据收集到的情报上得知,如今南朝陈国国君身边最为得宠的宸妃,便是明秀坊宫主苏梅雪座下五音令主中的徽音部令主。而陈国此时的夺嫡大战,便是因这位宸妃一直鼓动年纪老迈而又越渐昏聩的陈国国君废长立幼演变而成的。
由此,便可知道,明秀坊牵扯到陈国国政有多深了……
不去调查这明秀坊还好,一看到桌上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情报之时,我当时的心情也只能用‘又惊又恐’来形容了,明秀坊绝对算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敌人,无论是当年力证太子殿下谋反的东宫属官曹参还是现在这见缝插针、伺机而动的亥茂,他们种种令人生疑的行为和举止,仿佛都与这明秀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原本以为,即便明秀坊的势力再如何广布,至少在这北魏京城之中,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的势力渗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孔不入,就连这陈家的十二位乐姬都是明秀坊的人,这明秀坊当真是让人又恨又敬啊!
我瞧着自己UU小说曾画出的十二位宛如仙子一般的可人儿,这会儿放佛都成了带刺儿的美人,虽说少了女子的温婉柔弱,多了几分冷冽杀意,可却更加明艳动人了,果然是内心坚强外表柔弱的女子更加惹人怜爱啊!
穆宴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神色,有些惊叹地直起身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撑在我的肩头,不断往台下瞧,似是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当一一瞧过那十二位美人的花容后,感叹着笑着说道:
“果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妙啊,妙啊!”
我被他压得低了半个身子,又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轻浮,不禁为我与他在欣赏美人性子这点上观点略有相同而感到羞愧不已,正暗自脸红。
可猛不然的,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凉了,就像是一道寒光劈将下来……
我不禁面部抽搐了片刻,额角突然有些薄汗了,若是我没会错意的话,那道冰冷的目光分明是对坐佳人那传递过来的……
欸,柳絮生气了么?难道我的心思被她给看穿了?
我有些心虚地瞅向了柳絮,她有些冰冷的目光在对上我的之后,便立刻移开,嘴角还似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
我心中大喊一声大事不妙,这分明是就生气了!
啊呀,这一不小心,那喜欢看美人的性子又故态萌发了,突然想起我也曾如穆宴这般在柳絮面前夸赞过其他的女子,当然没穆宴那般猥琐,说得还是极为含蓄的,可结果,柳絮一连七天都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我还不大明白原因,现在我算是开窍了。
可话虽如此,对于喜欢看美人这点,我可以指天为誓的,我只是纯粹地观赏,就像欣赏美丽花儿一般,从未生出什么妄邪之念来,即便是后来对柳絮的那份朦胧之情,也是极为纯真和美好的,而对琬儿却是真真正正地动了心,生了情,也平生第一次有了邪念……
一想到这我的脸就更红了,为了掩饰这尴尬,我故作气愤地推开了肆无忌惮撑着我肩头的穆宴,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否认他判断美人的标准,忙言道:
“这,这哪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分明就是蛇蝎美人,你也敢觊觎?”
“哈哈,你小子还太嫩了些,哪里懂得这带刺儿的花儿更香远的理儿,啊?哈哈哈……”
穆宴一言,便惹得独孤信与嵇穅投以会心的目光,三人举了酒杯笑着就杯中酒一口饮尽,以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禁结舌,这穆宴今儿个是不是酒兴太高,喝得醉了几分,说话也没了顾及了?
不去理会他们,偷瞥了一眼柳絮,好在她似乎心思并不在此,也不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废话连篇,表情和眼神依然是淡淡地,只是目光一直未曾离开那十二乐姬身上。
她们隐藏身份如此之久,如今在这商会推选会首之盛大庆典之上,公然表露自己是明秀坊的人,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这十二位乐姬在吟出那两句诗词后,纷纷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瞬间一片剑影龙吟,形若长蛇蛟龙,在众女子手中捏剑成诀,片刻之间舞台之上就一片杀气腾腾了。
只听到其中有位乐姬上前一步,剑指台下的一位白发过半地锦衣男子,大义凌然,言道:
“陈焕,你背主求荣,薄恩寡义,今日我等奉宫主之诛杀令,誓要将你斩于剑下。”
陈焕?这是何人?怎么这名字好生耳熟啊?
我急忙往楼下探首望去,循着乐姬的剑尖所指方向,看到的竟然是——陈员外?!
明秀坊要杀的人,是陈员外?陈小鱼的父亲大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死死扶住护栏,瞧着楼下那剑拔弩张的局势,心中不断寻思着应对之策。
这明秀坊的能力我在情报上看得是一清二楚,诛杀令一出,必见血光,而且明秀坊派出来执行诛杀令的杀手从未失手过,今日恐怕是陈小鱼父亲之大劫了!
唉,都怪我,早该想到的,这陈家舍弃了陈国投靠了北魏,明秀坊与陈国关系甚深,陈国见想要借助北魏之手除去陈家之计不成,便动了派人暗杀的心思了。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有谁会比明秀坊要合适的?
虽然不清楚这十二位乐姬本事如何,可她们能不动神色在京城潜伏如此之久,可想而知绝非等闲之辈,若是有御林军在此,我也能有几分把握可以从虎口里救下这陈员外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难怪这仙鹤楼外会有那么多的护院了,应该是陈小鱼安排的吧?毕竟事关她父亲大人的生死,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可奇怪的是,十二乐姬当众背叛,都快剑指眉间了,情势早已十万火急,不仅看不到护院冲来救主,就连陈小鱼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难道,她们进来之时便将那群护院给顺手解决了?那陈小鱼她是不是也出事了?
还是……
一看到有江湖仇杀,前来参于盛会的多时商道中人,自是惜命如金了,一见这打杀阵战,哪有不害怕的理,不消片刻,惊恐之声此起彼伏,而人群涌动,哪还顾得上看热闹,纷纷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反向逃走。
乐姬们深怕陈焕会乘着动乱遁走,执剑在手便要飞身而下去取那陈焕的性命。
陈焕行商多年,什么阵站没见过,即便是身处此等生死存亡之际,也未见丝毫胆怯,一扬手便示意乐姬暂且稍待,他绝不会借机遁走,一脸坦然,中气十足的言道:
“你们要杀的不过是陈某一人,莫要伤了无辜,先让他们离开!”
毕竟多年主仆,乐姬们也自是知道陈焕言出必行,否则这么多年何以商誉在外,受人尊敬,而且这些年来她们也得陈焕多方照拂关照,即便现在各为其主,以命相搏了,至少这份情谊还是换得起这个要求的。
随即,十二位乐姬执剑于舞台之上一动未动,而陈焕站立于人群之中也是稳如泰山,即便身边人影耸动,恍恍惚惚,可在陈员外有些沧桑和刚毅的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畏惧、惶恐地神色。
他的周身,似有一股醇厚连绵的浩然之气,那是在武学大家身上才能看到的真气流转,很显然,这位陈员外,也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这样一个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而又身怀武艺的商人,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
见到这幅场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琬儿同我说过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比起朝堂名利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江湖是一个更直白、更血腥的杀人场,一切的恩怨情仇,仿佛都能凭借手中的那柄剑来做个彻底的了断。
可无论是名利场还是杀人场,这最终的结果,都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
虽然如此,我依然无法容忍有人在我眼前私斗杀人,私人恩怨也好,江湖情仇也罢,在国家律法面前,只要胆敢在北魏境内犯案,这杀人,就得依律严惩不怠!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阻拦!
打定了主意,我正想越过穆宴和嵇穅走出雅间,却被穆宴拦住了去路,他玩世不恭地表情上难得露出几分严肃的意味来,言道:
“你想作甚?”
“我要去阻止她们!”
我说的直截了当,以表示我的决心绝不会轻易动摇。
“这是江湖恩怨,你别多事。”
穆宴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想我惹祸上身。
“这分明是私斗杀人,这里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王法当前,怎允许他们如此罔顾法纪!”
我语气一重,就是要推开穆宴冲出雅间了,怎知穆宴站如松柏,稳如泰山,这一推哪有什么用处。穆宴嘴角一翘,嘲讽一般地言道:
“就凭你这瘦弱的身板,下去了也不过是去送死的。”
“你……”
我瞠目结舌,气得直打哆嗦了。
嵇穅担心我两人吵闹起来,忙好言相劝,说道:
“大驸马稍安勿躁,如今楼上楼下都是人影幢幢,你贸然下去若是被人群冲撞受伤了,那该如何是好,不如以静制动,先看看形势再说。”
嵇康的好言相劝,再加上众人的沉默不语,很显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作壁上观,我想要越过穆宴和嵇康出得这雅间,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愤恨地甩了衣袖,便转过身来扶住那护栏,低首略目测了一番这二楼的高度,足有二丈那般高,片刻间便有些头昏脑胀,双腿发软了,我怕高的毛病是一点都没改善啊。
可即便如此,许是被气极了亦或是其他,我不顾一切地将腿抬了上去,打算攀过那护栏,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得了,我看他们还拦不拦得住我。
穆宴和嵇穅瞧我如同被惹急的兔子一般,红着眼真打算从这二楼跳下去,也是吓得白了脸,而对面的柳絮早就注意到我有些情绪激动,一见我动作,便一把将我拽了下来,被薄纱遮住的容颜虽无法看清楚她此时此刻的表情神态,可从她紧蹙的娥眉和那略显惊慌与气愤的眼神,便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柳絮气急了,不顾仪态地当众叱责我,道:
“你这是作甚,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像我这般文弱的,要真从这二楼跳下去,虽不至于登时丧命,少说也得伤胳臂瘸腿的了。
难怪柳絮会那般生气了。
对上了她愤怒的目光,我有些忏愧地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了。
穆宴急忙过来拉住了我,他担心我又想不开接着往下跳,要真弄出什么好歹来,他如何向长公主殿下交代啊,二公主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这臭小子,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出事了,我们该如何向长公主殿下交代啊?”
琬儿……
我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拂开了穆宴的拽住我的手,言道:
“你们袖手旁观我不管,可若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我做不到。”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
明明可以出手去阻止的事情,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我只知道我若不去阻止的话,将来一定会万分后悔的!
穆宴他们都知晓我的脾性,这般说了就一定会将这闲事揽上身了,怎么说都无用。
“好小子,有胆量,再怎么劝你想来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了。”
穆宴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与嵇穅对视了一眼,嵇穅也笑着说了句:
“让你下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若是劝说无果,便得随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我闻言,大喜,看起来他们是答应让我下楼去了。
“多谢两位兄弟。”
我忍不住抱拳向他们行了一礼,投以感激的目光。
正想绕过穆宴和嵇穅,可他们依然拦在原地,就是不放我过去,我以为他们反悔了,怎知道他们一人站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右边的嵇穅不怀好意的笑着言道:
“这楼梯口那么多人挤着出去,想来走楼梯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的。”
而左边的穆宴也跟着说道:
“所以啊,我们兄弟辛苦一点,亲自送你下去好啦!”
这话音刚落,还未等我有所回应,这俩货一人架我一边就越过了护栏,直接带着我从二楼跳了下去……
啊~
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我那惊魂未定的心还在兀自怦怦直跳,只见他两人一脸好笑的神情瞅着我,惹得我直给他们翻白眼。
借机报复我是吧,给我等着!
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为了保持住我那因为方才突遭劫持不得已从二楼纵身跃下而吓得放声大叫后那早已少得可怜的形象,我又干咳了两声,略微整理了下衣裳便往那舞台上去了。
可刚走几步却发现这边根本没有楼梯可以登上舞台,直接跳上去似乎又不够高……
我一脸大窘,穆宴和嵇穅早已在身后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笑不死你们,哼!
我拂袖,转了身边往有阶梯的地方小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舞台,十二位乐姬与陈焕正对面对峙了好一会儿,陡然见到一个不怕死地往这来了,都一脸惊奇的瞧着来人。
莫不是陈焕的救兵吧?
虽然长得道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挺俊秀一少年郎君的!可瞧着那文弱不堪的模样,这也算是救兵吗?
陈焕瞧着来人也是微微一怔,倒有些不清楚这少年这时候冲上这台上来究竟想作甚了。
我忙立在了他们中间,分别向两边都行了一礼,言道:
“还请陈员外和姐姐们化干戈为玉帛,莫要随意动刀动剑,正所谓刀剑无眼,若是杀伤性命可就悔之晚矣了。”
原来是个痴傻少年,竟如此看不清形势又不自量力想要横加干预江湖中事儿么?
“这是我们江湖恩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莫要在此强出头多做纠缠,念你无知,恕你这次,赶紧逃命去吧。”
乐姬姐姐们发话了,想来也是不忍心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白白贴上了性命。
我见乐姬们是无法轻易说动的了,忙转身看向了陈员外,想着不如先劝退了陈员外,解了这场祸事再说,想来以陈员外的身手,要逃过这场追杀应是绰绰有余的才对。
可我还未说什么,陈员外那锐利有神的目光便算是告诉我今天这场火拼是在所难免的了。
我见好言相劝不成,那就改成威严恫吓吧!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若是胆敢杀伤性命,王法在前,绝不宽贷!”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了片刻后,突然发出一阵阵嗤笑之声来。
“哪里来的傻小子,居然这般可爱,可曾娶过亲了?”
乐姬们当中,有一眼便瞧上这傻小子的,免不得想要戏弄一番了。
我脸上一红,一时间无所适从,这跟我有没娶过亲有何干系啊?
“各位乐姬姐姐们,小生所言绝非虚妄,这里并非南陈,而是北魏,但有街市斗殴杀伤人命者,按情节轻重判以拘、流、死等刑法,绝不宽贷!还请诸位迷途知返,莫要知法犯法,届时罪加一等……”
可还未等我说完,陈焕便抢先一步移动身形,眨眼间便到我跟前,掌风一起便一把将我推下了台,恰好便被台下的穆宴和嵇穅接住了下坠的身子。
“两位公子还是赶紧带着你们这位朋友,速速离开此地的好。”
陈焕衣袖翻飞,一派侠士风骨,这片刻间移形换影与化劲分力不伤人分毫,便已让习武多年的穆宴和嵇穅都看傻了眼。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
等我回过神来,自己早已被人推下台去了,这也就表示,我苦口婆心,软硬皆施的功夫到最后还是一败涂地了。
不行,死也不能让她们打起来!
我又欲挣脱穆宴和嵇穅的束缚再往那台上去阻止她们,奈何这俩货就是不肯放手,最后还是嵇穅按耐住我焦躁的心情,言道:
“你先别急,她们未必杀得了这陈焕,而陈焕,想来也不会对她们下狠手的!”
穆宴也忍不住调侃道:
“是啊,本来想上去帮帮这陈老爷子的,却没想到他武功造诣到如此境界,即便我们出手也不过是多余的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的意思便是让我静观其变了。
抚过方才被陈焕一掌推过的腹部,竟一点痛觉都没有,可想而知他的武功修为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而且即便我又冲上去对事情的解决一点帮助都没有,只有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到时候才有机会干预,才不至于让事情往更坏的地步发展。
看来,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了……
楼上,柳絮和独孤信静静立在了护栏边上,瞧着台下所发生的一切,各自的表情都透着的奇异与古怪来。
独孤信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饶有兴趣望着身边这位目光一直在别人身上未曾移开的佳人,笑了几声,言道:
“静姑娘很关心他啊,怎么,对他依然旧情未了,难以释怀么?”
柳絮目光陡然变冷,淡淡言道:
“信兄依然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言毕,柳絮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独孤信一眼,径直往雅阁外去了。
身后,独孤信叫住了柳絮,言道:
“静姑娘这是打算何处去?”
柳絮驻步,停留了片刻,言道:
“自是去助一助这陈员外了,信兄难道忘记了,此番来此仙鹤楼的目的了么?”
说完,柳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
独孤信瞧着佳人身影渐去,又瞧了瞧这半身高的护栏,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言道:
“从这里下去不是更快一些么?”
说完,不怀好意地朝一直端坐一旁的刘季笑了几声。
欸!
刘季整个人都呆住了,无辜地对着独孤信眨巴眨巴眼……
台上不过片刻,三人一组,被分成四组的乐姬们,便开始了他们的诛杀行动。
第一组抢先攻上,个个出招凌厉,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你退我攻,你守我截,剑光缭乱间,几人便已拆招几十了。
这陈焕武功当真了得,不仅这如乱花一般的剑舞没能伤到他分毫,他那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却是大显神威,即便年纪已过半百,可这身手却依然敏捷健硕,在与这三位乐姬拆招上百数后,其中有人气息不济,稍有恍神,手中长剑便被陈焕夺与手中。
手执长剑的陈焕,如虎添翼,剑走龙吟,凌然剑气破空而出,大有万夫莫挡之势,这三人片刻之间便落了下风。
第二组就情势不好,也迅速加入战局,瞬间便成了以六敌一,陈焕剑气凌厉稍减,在与六人缠斗之时,极为注意气息吐纳与借力打力,从不硬施蛮力,免得耗损真元,故而即便是以六敌一,还是让他平衡战局,无论六人如何强攻,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将他斩于剑下。
就这般拖得久了,六人的体力也被耗损了一大半,眼瞧着无论她们姐妹几个如何强攻,都无法伤到这陈焕分毫,花容都略失色了,这才缓过神来,原是中了陈焕拖延耗损之计。
众姐妹都不禁为之惊叹不已,未曾想过陈焕的武功竟如此了得,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竟从未知陈焕武功之高浅,难怪宫主要她们姐们十二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陈焕除掉,原是早已预料到陈焕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么?
“你们还在等什么,一起出手,他已经快抵挡不住了!”
那被夺了剑的乐姬也擦觉到了陈焕开始应对不力了,只要她们姐妹十二人一起迎敌,摆出剑阵联手对敌,愣由着陈焕武功再高,也逃不过她们姐们几个的剑舞阵!
听到姐妹呼唤,第三组也立刻抢攻而上,加入到这战局中来,第四组却并没有随着一块跟上,她们最主要的作用便是给敌人以最终一击,也是随时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清除潜在的威胁。
台上一下变成了九人对一,陈焕虽然多方周旋,可随着人数增多,而每组的实力似乎是依次递增的,久而久之,他也有些快吃不消了。
他原本并未杀人之心,故而每招每式都留意分寸,只是将她们打退即可,却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执着与不顾生死,一心一意地便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无论被陈焕打退了多少次,只要还能动弹,还活着便会继续站起身来不顾性命地朝他攻击,陈焕即便武功修为再高,也经不起这般纠缠。
三柄剑同时向陈焕劈来,他即刻出剑格挡,三人的剑立刻压制住陈焕手中的剑,其他乐姬见状,纷纷乘机从身后强攻过来,陈焕见自己屡次退让不断换回的对方的感恩戴德,反而是变本加厉,咄咄逼人,也就不在有那么多顾及了。
陈焕一连串利落的旋转周身,不仅荡开了限制自己的那三柄剑,伸脚连踹,便踢在了几位乐姬的腹部,将她们踹得几丈开外,手中长剑脱了手,半边身子顿时麻痛难忍。
在打落了那三位乐姬后,陈焕立刻回过身来去应对其他六位,其他几位见姐妹受伤,招式也越发狠辣起来,陈焕有些疲于应对了,弱势逐渐凸显出来。
第四组见状,便有人开始催促着守队人下令攻击陈焕,乘此大好时机定可将陈焕一举击杀。
“三娘,你还在等什么,下令出击啊!”
这位名叫三娘的女子,便是十二为乐姬之中的那位性子淡泊的琴姬。
三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随即还是点头下令出击。
这最后一组也扑向了陈焕。
陈焕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甚至已经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其中看起来是武功最好的名叫三娘的乐姬,虽然与他对招时招招狠厉,而且出手最为快捷,可却在一些十分关键的时刻,不仅让他得以喘息,还让他免于被其他人的剑气所伤……
这位名叫“三娘”的乐姬,在做的似乎是不留痕迹的在救自己?!
陈焕有些诧异,**之时,身后一柄利剑对着后心便是刺将过来,陈焕躲闪不及,只是略偏了身子,瞧着怕是要硬受着一剑了,却没想到会有另一个人突然出手相助。
一位绿裳女子不知何时飘落至台上,手中银针飞出,便将那柄剑打偏了方向。
这绿衣女子气质不凡,虽面带薄纱,双眼却颇有神采,眉间的那块绿宝石抹额闪着独有翠绿的光芒,十分迷人耀眼。
“宁静不才,也想见识一下明秀坊传说中的剑舞飞鸿,还请几位不吝赐教!”
宁静话音刚落,双手下垂片刻间便从长袖中落下两柄短剑来,提剑飞身也加入了战局,场面局势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发展……
我瞧着台上激战越演越烈,不禁傻了眼,柳絮突然加入战局,更是让我瞠目结舌,虽说早已预料到柳絮的身手也非同一般,可如今乍然瞧见曾经弱质纤纤,柔情似水,温和如初的美好女子,变成今日这般杀伐果决,剑气绝厉,杀意肆起的模样来,顿时一种身在梦中之感……
便如同快分不清究竟是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了!
当看到几个乐姬被柳絮打得飞得老远时,我这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禁感慨着:
女人,要真生起气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啊!
红颜知己
因为柳絮突然加入战局,使得形势发生逆转,原本占尽上风的乐姬们陡然间被搅合的乱了手脚,而陈焕与柳絮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政,到后来逐渐变为相互护卫,相互引导,到共同对敌,两人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没过多久,就不断有乐姬败下阵来,一直在外围助攻的第四组乐姬,主动将三娘护在了身后,稍微退至一边,眼前姐们们快支撑不下去了,事关明秀坊威严与颜面,诛杀令一出从未失手,怎可在她们手中将这份荣耀断送。
护着三娘出阵的乐姬觉得该是出最后杀手锏的时候了,忙催促道:
“三娘,快准备用‘梨花针雨’!”
三娘脸色一白,现在的局势居然是被逼到用‘梨花针雨’的地步了么?
三娘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圆筒状的机括物事,这便是明秀坊的有名暗器‘梨花针雨’,只要触碰机关,便可与一瞬间飞射出几十根细如毛发的银针,针上淬有毒液,一旦染上绝无活命的可能。
这暗器只有到山穷水尽、不敌强敌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无论敌人有多么深厚的武功,都很难全数抵挡住这细如牛马却又急如星火地梨花针的!
“可是……这样会连累众姐妹……”
三娘犹豫不决,瞧着拼尽全力与敌人缠斗,还有那陈焕一直不愿杀伤人命尽力闪躲的身影,第一次,三娘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受到动摇。
“我等的性命皆属于宫主,完成宫主之令,我等即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又怎会顾惜自身性命,你莫忘了当初姐妹们所许下过的誓言,誓要诛杀天下不仁不义之徒!”
听到同伴催促,三娘陷入两难之境,竟是出手亦不忍,不出手又不能了。
“我……”
“三娘,难道你现在还对他心存希冀,余情未了?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么?”
“不,他是个好人,我不能……”
三娘最终还是无法对那个人下手,她做不到啊!
三娘的姐妹闻言,心也凉了半截,没想到三娘竟会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而舍弃这么多年来的姐妹情义,悖逆宫主,背叛明秀坊!
护持三娘的乐姬果断地从身后点住了三娘要穴,从她手中接过‘梨花针雨’,只要杀了陈焕,完成了宫主交代下来的任务,想来三娘定然能迷途知返,而宫主也会对三娘宽大处置的。
一念已定,乐姬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关,不过一瞬间,从这圆筒之中立刻飞射出无数牛毛细针来,速度快捷而稠密,当真是令人防不甚防。
陈焕和柳絮不觉大惊,抽剑格挡护住周身,而陈焕长剑挥舞,便只听得无数叮叮叮的脆响,无数牛毛细针便被打落。
按理来说想要躲避敌人暗器袭击便得立刻拉开两人距离,尽量寻找可以躲避阻挡之物,可陈焕却似不顾性命一般往发射暗器的方向走了几步,这般匪夷所思的行径,竟是为了将柳絮与其他乐姬们护在身后……
陈焕的剑法很快也很凌厉,目光也敏捷,可即便如此,要瞧准所有犹如牛毛大小暗器飞来的方向,再将它们及时打落,对任何高手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再加上陈焕鏖战至今,体力真元耗损也巨,还是在最后那一拨梨花针中失了手!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最后遗落的五根梨花针,尽然全数打在了一个突然出现在跟前的文弱身影上……
怎么会?!
陈焕那惊异而又带着慌乱地神情映入我眼前,我只是苦笑了一声,后背被暗器打中的感觉,就像是陡然间被针扎了几下,被扎的那一瞬间有些刺痛,可之后就没什么特别感觉了。
陈焕几乎想也没想便快速点住了我周身大穴,首先想到的是先护住眼前这冒冒失失闯上来的这傻子的心脉,免得毒走攻心,届时便当真是神仙难救了!
明秀坊的‘梨花针’陈焕是知道的,上边淬的是独门□□,一般人根本无方可解,中毒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这傻子就要死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
柳絮一见我中了暗器,也忙快速移步过来,不过一挥衣袖间,我后背的几根梨花针便纷纷坠落,她慌乱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从里边倒出两颗药丸后边立刻给我服下,随即,便是失魂神伤的表情,怔怔地盯着我瞧……
而陈焕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特异,而周围一片死寂,就连乐姬们的表情也是错愕与不敢置信,她们错手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我不知道这梨花针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人家也不会在最后把它当作杀手锏施放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奔到台上的,只是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陈焕跟前,为他挡住了剩余地梨花针;
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干这种傻事,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看到他们神态各异却又略带些悲伤的神色,我这才意识到,我大概,是会死的吧?
可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倒也并不是因为我不怕死,可能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令我猝不及防,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吧!
一念至此,我突然也陷入沉默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瘆人的寂静的,却发现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呵呵……
“解药!”
陈焕剑指乐姬等人,从他眼中迸出的是寒冷无情的杀气,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周身肃杀之气顿时便让人为之心惊胆颤。
陈焕陡然间的转变,也让在场之人惊骇莫名,听这语气便是要不惜动剑杀人了。
众乐姬们间如今失手已是备受打击,更何况还连累一条无辜性命,心中遗恨与愧疚参半,都纷纷垂下手中长剑,垂首低目,沉默不语起来……
我瞧着各位乐姬姐姐们的表情,便猜到了,这毒不是没带解药,便是根本无方可解了。既然事已至此,想来此时此刻她们应该会听我规劝,结束这场毫无意义地私斗了吧!
陈焕不愿就此罢手,执剑向前便是想要逼迫众乐姬交出解药,却被我抢先拦住了去路,我不能让他杀人,忙摇头说道:
“不能杀人……”
我的话音刚落,另一个轻灵悦耳却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是啊,是啊,即便你杀光了她们,也是拿不到解药的啊,因为她们身上根本就没有解药嘛。”
周围之人都不禁露出诧异的目光来,循声望去,却不知何时,一位身着水蓝塑身衣裙的窈窕女子早已立于台上,一头乌黑长发舍了那繁复头饰就这般随性飘落肩头,眉毛似一轮新月且长且秀却又微微上扬,与那双平静如水却又灵动神骏的眼相映衬着,显得越发神采飞逸,她的侧颜非常好看,那完美的线条与开合张吸着的红唇如此默契地贴合着,微挺的鼻梁与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都让这位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丽女子添上几笔神秘的色彩!
这位姑娘貌比西子,气质独特,身姿轻盈,衣裙翩跹,只是这行事作风倒与一般闺阁女子相左,没了那份娇气与羸弱,反而多了几分江湖中人的落拓与不羁。
只因为这姑娘的手中,左手一只酒杯,右手提着酒壶,脸上带着几分红晕,而脚步略显醉态,就这般肆无忌惮地在台上瞎晃了几圈,然后再我不远处站定身形,似醉非醉地朝我这边莞尔一笑,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从何处上得台上来的,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她?
别说是乐姬们了,就算是陈焕和柳絮,都不免为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而微微蹙眉,此女可掩众人耳目,无声无息隐匿于一览无余舞台上而不引人注目,这份犹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没的本领,此人绝不简单,就是不知她到底是敌是友啊?
“你,究竟是何人?”
柳絮先打破了这沉默,省了那无妄揣测,简单明了的问出了这句。
“欸,这位姑娘莫要激动,在下本是一过客,原本只是想寻个好所在,品美酒听好曲,尽享赏心悦事,却没想到今日在这仙鹤楼,恰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蓝衣女子移步向前,柳絮便想先试此人身手,抢步跟上想要阻拦,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这人早已轻松越过柳絮不过眨眼功夫便在我身边站定身形了……
好俊俏的身手!
瞧着身边陡然多出的这位奇特女子,我都不禁心中加以称赞。
“方才这两位不仅及时你护住心脉,还喂你吃了‘玉露丹’,虽说可暂时抑制你体内剧毒不会即刻发作,可也托不过这一时半刻的了。你怕死吗?”
指了指旁边的陈焕和柳絮,蓝衣女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这言语之间就是在提醒我快要活不过今日了。
我一时间沉默了,竟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蓝衣女子笑了笑,那抹笑容十分可亲,一点都不想恶人的样子,我瞧着也不觉生出几分亲切感来,随她毫不客气将手搭在了我的肩头,对她预期之中的调侃之意倒也不以为意,只听她朗声言道:
“你应该是不怕死的,不然也不会不要命地冲到这阵中替人挡针了吧?”
蓝衣女子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瞧了半晌,她方才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了,这小子明明武功并不在绝顶高手之列,却可以以瞬间爆发之力从台下冲将上来用自己身子及时挡住了那几根梨花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就是在找死了。
“哦,你小子当真是好福气啊,模样长得倒还俊秀可人,难怪了!方才这位姑娘不惜用千金难易的‘玉露丹’来为你续命,足见对你情深义重啊,她,莫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蓝衣女子瞧了我,又看了看柳絮,自顾自地得出自己的推论,还如此直白地说将出来,一言两语之间,便让我和柳絮都纷纷红了脸……
轻如鸿毛,重如泰山
一看我两人神态,蓝衣女子柔声笑了起来,言道:
“果然如此,你不顾性命当真是为她啊!”
闻言,只道这姑娘说得越发离谱,再这般下去会有损柳絮清白,我心下一急,忙说道:
“姑娘,请适可而止,我乃朝廷命官,自是不会允许有人在天子脚下杀人害命。”
蓝衣女子闻言,收敛了那抹不羁笑容,目光也陡然透出一丝悲冷,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不想有人害人性命,可你的这一举动却成了她们害了你的性命,原本此事也就只算是江湖恩怨,如今你若一死,这便成了刺杀朝廷命官的重罪了,说到底,你这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啊?!”
闻言,我难掩羞愧神色,她一语便道破我私心,还将我这鲁莽不顾后果的行径给狠狠苛责了一般,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了。
台上,是有些恼人的沉默了……
“你是……叶姐姐,是叶姐姐吧?!”
台下,被独孤信从二楼直接飞身带下来的刘季,第一次尝试过被轻功带着飞的感觉后,心中还正激动不已,却又在台上看到自己与玲儿的旧识,如何能不欣喜,怕台上的蓝衣女子听不到似的,刘季在台下便跳上蹦下,边向蓝衣女子招手示意。
“我是刘季啊,叶姐姐!”
刘季忙套起了近乎,想着叶姐姐本领了得,一定可以救大驸马的。
蓝衣女子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眉头一紧,循声望去,却看到刘季在台下蹦蹦跳跳的,那模样好不滑稽,脸上的寒冷这才散去,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神色也柔和了不少,笑着说道:
“原来是小刘季啊,怎么,没在家好好陪着小玲儿,到外边来厮混了,担心小玲儿家法伺候着!”
刘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忙解释道:
“我出来是经过玲儿同意的……玲儿近来还对我说许久未曾见过叶姐姐了,甚为挂念呢,却没想今儿个能在这仙鹤楼里巧遇,她若知道姐姐到北魏了定然十分开心。”
“哟,才一年未见,你小子这嘴跟抹了蜜一般,越发懂得甜言蜜语了,还是那句话儿,不许欺负小玲儿,否则要你好看。”
蓝衣姑娘还记得认识这对小夫妻的时候,刘季还是木讷不甚言语的书呆子呢,这才多久不见啊,竟如此能言善道了。
刘季嘟哝着嘴说道:
“哪敢啊!啊,刘季有个不情之请,叶姐姐你武艺高强,江湖之中又颇有威望,还请叶姐姐看在玲儿的份上,救救我大哥!”
蓝衣女子微微错愕,她记得刘季不是刘家的长子吗?怎么上头还有一个大哥?说的就是这个不要命的傻小子吗?
蓝衣女子指了指我,好奇的问道:
“你说,他是你大哥?!”
刘季忙点了点头,解释道:
“他是我连襟兄弟!”
蓝衣女子颇为惊讶,又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我瞧了个遍,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般说来,你难道就是北魏的当朝大驸马——高辰了?”
近些日子她游览北魏京都之时,便不断听人提及北魏大驸马如何如何了得,不仅一扫北魏朝中颓废之气,还让州镇总管无可耐何,言语之间多是赞叹之意!
今日一见,倒也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了……
听到别人报出我名姓,我也便不好再掩饰什么,抱拳向前揖了一礼,道:
“正是高辰。”
刘季又指了指不远处并肩而立的穆宴和嵇穅,介绍道:
“这两位一位是我二哥穆宴,还有一位便是三哥嵇穅。”
穆宴和嵇穅也忙抱拳行了一礼,以免在江湖中人面前失了礼仪。
瞧着刘季对着为蓝衣姑娘如此推崇备至,又极力促使这位姑娘医治大驸马,还有方才这位姑娘的诡异身影,穆宴便知道这位姑娘定不是泛泛之辈了,忙开口请求道:
“这位姑娘若是可以救下高兄,还请大义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将来但有所求,绝不推辞!”
嵇穅也抱拳作揖,恳切相求,道:
“姑娘侠骨仁心,若是力有所及,恳请姑娘救高兄一命!”
蓝衣女子微微沉吟,今日可以在这仙鹤楼一睹北魏四位当朝驸马的风采,也算是缘分使然了。
一直都只道这北魏门阀氏族之间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势成水火,彼此倾轧更是不留余力,而北魏的这四位驸马爷身后所代表着的家族更是如今北魏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翻云覆雨的门阀士族,虽说在表面上他们的关系未必交恶,可骨子里应该也没有好到在这生死关头不惜代价地保住对方的性命的吧。
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这位大驸马对他们几大家族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了。
可瞧他们言辞恳切,神情忧患的模样,倒真有些真情实意在里头的,看来这位大驸马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也几位特别啊!
蓝衣女子不禁多瞧了这传言之中的大驸马几眼,长得确实是眉清目秀,斯文儒雅,眉宇间英气逼人,足见是有几分才气与傲骨之人,只是北方汉子多健壮威武,这孩子虽说深身形高挑,却也过于文弱瘦小了些,与其他几位驸马爷相比这差异也就越发一目了然了。
而且,他似乎比寻常男子要……
蓝衣女子微微蹙眉,嘴角上扬,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摇了摇头,说道:
“欸,在下又并非游医方士,故而这解毒之术却非在下所长啊。”
蓝衣女子一眼,便将众人希望打破,逐渐一股悲凉的情绪在蔓延着……
“我就不信,我们北魏没有名医圣手可解此毒了!”
穆宴一咬牙,便是准备上台来拽我找御医去了。
我一摆手谢绝了穆宴的好意,在此生死关头他们能摒弃门户之见真心为我着想,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更觉得没交错这样的朋友,真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临时之前还能得如此真情厚意相待,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苦笑了几声,言道:
“穆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诸事因果,强求不得,这,都是天意……”
若真是天要亡我,那我也便认命了,人再强,又如何能强得过天呢?
“事已至此,各位乐姬姐姐们还有陈员外不妨听高辰一言,就此止戈停战,前嫌尽释,两相无害,各自安好,如何?”
如今,我也只希望他们能听我这一句,了断这恩怨纠葛,也算成全一件功德事儿了。
“可是,宫主之令……”
乐姬们对着无辜之人怀有愧疚之意,可无法完成宫主之令,更兼失职无用之感,可如今她们就连“梨花阵雨”都施展开去,亦未能夺那陈焕性命,这便已经算是任务失败了。
蓝衣女子在这时候倒也有成全我一片好心之意,好言提醒了那群乐姬,言道:
“若是没记错的话,明秀坊的规矩是,一旦诛杀失败,便不再二次为之了,是吧?很显然你们这次诛杀任务失败了,也就说今后明秀坊都不能再对这位陈员外出手了!”
江湖行走,最重言而有信,若行那背信弃义之事,便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明秀坊是江湖名门正派,自也得守着这江湖规矩,才能立足于这刀光血影的江湖之地了。
蓝衣女子一言,顿时便让众乐姬纷纷沉默了下来。
看来,这位姑娘所言千真万确,这般说来,明秀坊今后便不会再派人刺杀陈员外了,那陈家也算是得以保全啦,这真是太好了!
我忙抱拳向乐姬姐姐们行礼,言道:
“既然如此,那这段恩怨就此了断,至于高辰,各位也无需忧虑,吾之生死,天意自决,与各位无干,诸位乐姬姐姐们,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了,只是还有一言请诸位谨记,有生之年,莫要再踏入北魏境内一步。高辰言尽于此,各位请便吧!”
原本乐姬们还略有迟疑,可我这逐客令一下,宽容与威严并施,即便她们心中再有不甘,也得无可奈何地相互参扶着,彼此护持着离开北魏回南陈向宫主复命了。
被解开穴道的三娘,在临别前依依不舍地望了陈焕几眼后,还是随着自家姐妹们离悻悻离开了这仙鹤楼,只怕自此一别后,也便只能是天涯陌路了!
……
待十二乐姬离了仙鹤楼,这楼中内外此时此刻仿佛才真正变得沉静下来,静悄悄的,却瘆人得慌。
蓝衣女子瞧我一脸神伤,也颇为佩服我有此等宽容胸襟,可以如此大度而又顾全大局,不仅将那十二位乐姬给放走了,也将这事故的责任一并担下,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这份坦然与胸襟,这世上也着实没几个人可以比拟的了。
“唉,可惜啊,如此青年才俊,却英年早逝,真是天不假年啊!”
蓝衣女子仿佛先此时此刻的气氛不够沉重一般,又故作深沉地无奈感慨悲伤了一番,竟也惹得在场之人面色越发沉重,不知该作何言语了。
“古人说的好啊,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高辰不敢说自己之死重于泰山,可却也死得其所,为心中所愿而死,死而无憾了。”
心中所愿
为心中所愿而死么?
蓝衣女子瞧了瞧一直立于一旁神色有异样和恍惚的陈焕与柳絮,再看看这傻里傻气的大驸马,顿时觉得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她眼前就看到这么一个奇特的傻蛋儿!
“快要变成死马的驸马爷,在我们家乡呢,有一习俗,女儿家生辰那日,父母兄弟呢会祝酒三杯以示庆贺,还会许给女儿家一心愿,你我有缘啊,不如陪我喝几杯酒如何?”
蓝衣女子凑了过来,完全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一杯斟满酒的杯子给递到我掌中了。
我有些奇怪地和她大眼瞪着小眼,有些不明白她说的与我有缘是哪一份缘,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缘……从何说起啊?”
“今日是本姑娘生辰,汝之死祭,这还不是缘么?”
闻言,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瞧着这姑娘生性豁达,生得是飘逸出尘,玉立聘婷,身手也高绝诡异,这想法似乎也不落俗套,当真是一位奇女子了。
“既是姑娘生辰,只要姑娘不忌讳的话,高辰也愿作陪的!”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今日有人生,今日有人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往复,如此而已。”
对生死之事可以如此参透之人,这位姑娘还真是我平生仅见了啊!
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我实诚地夸赞道:
“姑娘倒是位心性豁达之人,高辰十分敬佩!”
蓝衣姑娘摆了摆手,言道:
“姑娘姑娘的叫,我不喜欢,我姓叶,名晗,永夜初晗之晗,你就同小刘季一般,称呼我为‘叶姐姐’就好了!”
闻言,我一呆,这位姑娘虽说性格不羁,似乎在江湖之中也颇有威望,可看起来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兴许我还年长于她呢?
这我可得问个清楚明白了,否则吃亏了都不知道了。
“欸,请恕高辰冒昧,不知叶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我问得轻声细语的,深怕唐突了佳人。
“怎么,还怕我占你便宜?晗总是先于晨的,不是么?”
这位名叫叶晗的女子玩笑一般低声说出这句话,却让我身子陡然一震,脸上微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晗,欲明也,即为天将明;而晨,晨曦破晓,历晗而出晨,天明也。
她叫叶晗,而我……
天,她究竟是谁?
叶晗瞧我立在那儿怔怔出神,执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她一脸温和笑意地扶住了我的手,推手带杯地将酒送到我嘴边,说道:
“怎么,怕有毒吗?即便有毒又如何,反正你都中毒了,再多一两样也没甚差别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还顺带有些没心没肺。可不知为何,我听了反而觉得心中感触良多,眼也微微有些湿润了。
我呆呆地笑了两声,耸了耸肩,说了句:
“说的也是!”
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这酒味道奇特得紧,闻着倒是清香扑鼻,可真送到嘴里却纠苦与绵涩,才一入口,我便微有触喉之感,差点就犯咳嗽了。
“不许吐出来!”
叶晗一声责令,吓得我忙捂住嘴硬生生把那酒给咽了下去。
我不禁面露愁苦之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喝这么难喝的酒!
见我如此乖巧地就把酒给喝下去了,叶晗颇为满意了点了点头,迅捷地替我又斟满了一杯,笑着反问道:
“这酒如何?挺不错的吧?”
我一脸无奈地瞅着她,然后十分坦陈地说出了我此时此刻的感受,道:
“这真的是酒吗?我怎么觉得跟药没甚两样?”
叶晗闻言,目光都亮啦,似乎对我的辨别能力还是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说道:
“小子,这可是好东西,平常人想喝都还喝不到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叶晗毫不避嫌地抓住我的手握住酒杯就往我嘴里灌,这两杯下肚,我的脸就红得跟醉酒了似的,浑身都开始有些发热了。
“长公主待你可好?”
叶晗看似无心却十分有意地柔声问了这句,又给我斟了一杯酒,这回不需要她灌我,我便主动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我几位自豪地回应道:
“她待我极好!”
叶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看出来了,瞧你这身得体装扮与精神劲儿,就知道她对你十分用心了。”
一提到琬儿,我这心里就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萧琬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不,你不知道她待我究竟有多好,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知我、懂我、怜我、惜我、爱我了……”
叶晗闻言身子微微一怔,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些黯然地神伤了。
叶晗感觉得出来,这傻小子对长公主有着极为深厚且非同寻常的感情,可即便如此,她也有着难以轻易舍弃的执念啊,整整十一年的执念!
“若我说有方法可以救你性命,不过你得随我离开北魏去寻医问药,你可愿意同往?”
叶晗一言,便汇聚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高兴有之,欣喜有之,沉默有之,伤感亦有之……
我在她深邃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和祈愿,在这一刻,我很确信我内心的那奇异而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感觉是真实的,我对一个不知来自何处,又不知到底是何人的奇特女子有了一股难以解释的怀恋之情。
沉默相对,久久无言。
直到注意到她勃颈上的那枚朴素却又翠绿的平安扣时,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一份爱,是血脉相连,难以割舍的——亲情之爱!
从初见之时的那份莫名的亲切,以及晗晨二字激起的内心那久久都无法平静的涟漪,她温柔又充满爱怜的目光,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容颜,都让我无比感怀与悸动!
她,是我失落已久的亲人啊!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在这世上,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还有亲人!
叶晗,她就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人,晗总是先于晨的,她,是我的姐姐啊!
此时此刻,她明明离我如此近,可我们之间隔着的却是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即便我们近在咫尺,我也不能同她相认,因为我是高辰,我也只能做高辰!
我是北魏的臣子,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是长公主的驸马……
我知道她想要带我离开,我也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她,我是谁,从哪来,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的亲人又在何处……
可我不能走,也绝对不可以离开北魏,在北魏有我的理想和抱负,有我的责任要肩负,还有我绝不能辜负的爱人!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北魏的……”
……我也绝不会离开琬儿……
我极度压抑着自己内心悲痛的情绪,努力抑制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泪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大喜还是大悲了啊!
我只希望我此时此刻的心意,她能懂!
叶晗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语气依然随心随意,她只是笑了笑,言道:
“放心吧,你这傻小子福大命大,这药王谷的‘醉八仙’都喂了你了,只怕阎王想收你都收不走,若是你过不了今晚,我便去将药王谷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送到阎王殿去陪你!”
一听此言,我吓得脸色一白,正想好言相劝,却被她一语打断。
“欸,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去找药王谷的茬,我若真灭了药王谷,也是因为他们名不副实,徒有虚名罢了!”
叶晗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说道:
“傻小子,既然你陪我喝过酒了,那我便再许你一个心愿吧,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看姐姐能不能帮你了此心愿。”
我微微一愣,十分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她说在她的家乡,有一习俗,女儿家生辰那日,父母兄弟会祝酒三杯以示庆贺,还会许给女儿家一心愿!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我了。
这辈子有这样一位姐姐,有这样一位亲人在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十分郑重地向她揖了一礼,以表我敬重爱戴之意。
“方才那十二位乐姬之中的三娘……”
我这一言方出,她便知我心意为何了。
“嗯。”
我点了点头。
那三娘也是为重情重义的女子,此番诛杀任务她为了陈员外和背叛了明秀坊,据闻明秀坊帮规森严,只怕她这次回去,少不得要被帮规所处置了。
可话音刚落我便有些担心此事会给她带来什么不良影响,毕竟我对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不大了解。
“要是这事儿会让你惹上麻烦的话,那便……”
我还未说完,就听到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言道:
“江湖中人最重信义,一诺千金,你放心好了,既然我答应了那就一定会办到。不不过是再同那妖女打交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