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
酒肆的老板娘抬着头瞧着那少年郎似乎醉倒在了马背上,虽说老马识途,可不免也有些担心这少年的安危,正想着应该将这少年留在酒肆里将就一晚,待他酒醒了派个人送这少年回去才好。
刚走到门边,瞧着一长相清秀的小厮打扮的人儿,快步走了过来牵过了那少年郎的马头,还少爷、少爷的喊着,许是这少年郎府里的家丁了。
老板娘疑惑地瞧着那小厮,那小厮倒也不避着,也望了望老板娘,点头向老板娘微笑致谢,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关照我家公子!”
老板娘见这小厮模样清秀,加上对人也温和有礼,没有眼高于顶的富贵傲气,确实与那少年郎的性子对得上数,这才稍感安心,忙笑着回应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小哥将你家公子安全带回府去了。”
“嘿,醒得了。”
那小厮笑着回应了一句,又向老板娘微微颔首回礼,这才小心翼翼地牵过马头,在老板娘的目光直视之中,慢慢离开了这片酒肆林立之地。
这小厮不是别个,正是前来接应驸马爷的陈小鱼。
当她接到手下人的上报,言及驸马爷居然身着公服,现身酒肆,还与一些劳役粗使的汉子们厮混在一处,饮酒作乐,听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先不提他如此不顾自己身为朝廷命宫的颜面与市井之人豪饮作乐,没了体面。更重要的是,他明知有人意图对他不轨,行事也不知小心谨慎一些,实在是太过任性妄为了,真真是恼人啊!
陈小鱼倒也不是责备驸马爷不知尊卑有别与市井之人饮酒作乐,只是现在正非常时期,敌人还潜入与黑暗之中蠢蠢欲动,他倒居危思安,如此放纵买醉,实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风性子。
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吧?
陈小鱼暗自嘀咕了一阵,瞧着眼神后趴在马背上醉得不醒人事的驸马爷,好在他是那种喝醉了蒙头便睡的,若是当街撒起酒疯啦,陈小鱼才懒得管他呢!
陈小鱼拉着马头,想着若是往大路走,这小子身着公服又太过扎眼,还是往人少的小路走较为妥当。
而且离这最近的畅春园是自己家的产业,先把驸马爷安置在那也可以保他安全。
主意打定,陈小鱼便拉着马儿带着驸马爷往人少的小路上走,暗自保护她们的队伍也跟着转移到了这边。瞧着这群人动作也够迅捷的,陈小鱼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马背上给颠簸的,这小子先是咳嗽了一阵,然后止不住说了些醉话来,人眼都还没睁开,说话声也是弱不可闻,可陈小鱼倒是听得真切了,只听到这小子不断的说着:
“马儿,马儿啊,带我到她身边去……”
原本陈小鱼还以为是他口渴了,嚷着要喝水,这会儿听得真真的了,也止不住的摇了摇头。
常听人言,这人若是害了相思病的,大抵是很难治好了。
据说这病症还挺严重的: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啊,若是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那大概是要丢命的的情况了吧。
瞧着这驸马爷如今情形,才和公主殿下分开四天而已,就已经这般形状了,这相思病果然害人不浅,她陈小鱼自由闲散惯了的,还是不要那么早就让自己往这火坑里跳了吧。
嗯,得引以为戒才好。
陈小鱼心里暗自下了决定,瞥了一眼马上醉倒了都还在说胡话的驸马爷,撇了撇嘴,笑着言道:
“小子,感谢我吧,马儿是没法带你去找她了,今日我就大发慈悲一回,带你去找她好了!”
说完,陈小鱼如同一个粗犷的汉子一般,大笑了几声,便拉着马儿往畅春园去了。
陈小鱼走后没多久,从内巷中走出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耳语交谈之间便是想让另一个先回去将眼前所见即可报告给上家,分叉路口两人随即一前一后分开,一个人继续跟着陈小鱼,而另一个人往另一个方向,似乎是准备去给上家报告消息。
这两人分开走没多久,就分别被陈小鱼先前设下的眼线给拖到暗地里就地处决了。
听到身后几声若有若无的布谷鸟叫声,陈小鱼便知道那几个暗哨应该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这也不枉费她故意将人引到这小路暗巷子来,将他群一网打尽了。
看来,公主所言不差,那独孤信果然不是个善茬,他来京城才没几天,就开始暗中和朝中一些官员套近乎了,就连京城的几大商会会长,都曾接见过。
陈小鱼的爹爹是京城商会之首,其他几位都以陈员外马首是瞻,那独孤信自然不能越过她爹爹了,因着他们所暂时留宿的烟雨楼是爹爹和其他几位商会叔伯们联手所建办管理的,独孤信便以此为由:为感谢几位富商之艰劳,设下宴席宴请了几位。
宴席之上也是多方言语试探,投石问路,也借此知晓各商会心意。
商人最会和人打交道了,自是明白这平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话也不说满,留着几分余地,这独孤信的身世背景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都说富不与官争,模棱两可的应付着,朝廷、州镇两边都不得罪,也便是了。
那场宴席,主宾尽欢,可到最后,却没商谈好任何一笔交易。
陈小鱼一直给外人的印象便是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千金的大小姐的模样,再加上几个月前的那场画作比试,在对那假冒的逍遥生一番“深情”表白后,陈小鱼的千金大小姐的光环下,又多了几个痴傻的标签。
这可让京城那些仇富之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资取笑了个遍,却也让陈小鱼从那提亲之人门槛都快被踏平的困那之中,稍微解脱出来了。
她自己也觉着清静了不少,好在爹爹是了解她的,并未对此事多做计较,只是告诫她以后行事不可如此没有分寸。
之后,陈小鱼便时常让贴身丫鬟冒充自己在家中活动避人耳目,而她自己则时常女扮男装外出办事,还以后生晚辈的身份到家族产业之中去学习监督,为将来接手家族生意而做好准备。
独孤信应该还不知道陈家早与公主殿下有了从属关系,所以近几日才急着拉拢巴结,若是让他知道了陈家与朝中权贵有所交集,只怕那独孤信会一不做二不休,做出对爹爹不利的事情来,看来,这点她不得不防!
看来,对主上来说,州镇之患,是一块很大的绊脚石啊。
陈小鱼正兀自想着,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畅春园的后门了,正门人多眼杂,有所顾忌,所以陈小鱼特意走了后门,让管事的帮忙看着,只待她们回来给开个方便之门。
陈小鱼没有想到的是,公主殿下居然早已经守在了门外,一身白衣如雪的佳人就这般静静矗立在那儿,宛如一幅美丽画卷,见之都不愿移开目光了。
陈小鱼瞧着公主一脸温柔瞧过来的目光,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想先让人把这小子收拾好了再让公主见见的,这般醉醺醺的模样,只怕是得惹公主生气了。
“主上,真抱歉,没看好这小子,让他喝得醉醺醺的了。”
陈小鱼不禁低头言道,言语中满是歉意。
只见公主只是微微苦笑一声,漫步走了过来,言道:
“小鱼,不是同你说过,无人之时,你可唤我琬儿的么?你一路护持他,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公主边说着,边走到驸马身边,抚了抚驸马醉着贪睡的有些微微泛红脸,公主笑了笑,似乎也未曾想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居然是这般苦楚难当,一旦瞧见了这人,便有些愣愣出神了。
听到公主有些微嗔,陈小鱼忙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的言道:
“这不是叫习惯了么,再说名称而已,不必那般较真。说起来也是你太惯着他了,居然这般大胆在酒肆那纵酒狂歌,我都从未见他如此疯癫过。”
一想起这小子在酒肆的种种行径,陈小鱼便不免咂舌,想着以后见了他得多说他几句,这么会喝酒,以后还不得变成一个酒坛子?
对于陈小鱼来说,日日喝酒买醉的男子,便是消沉无用之人,每日都在徒叹命运不公,却从不曾在自己身上找寻失败的原因,她最瞧不起这类自暴自弃的男子了。
听到了小鱼语气之中的愤怒情绪,公主似乎都可以猜出驸马当时有多消沉了呢。
微微蹙眉,语气也变得有些柔肠百转,言道:
“她心里苦,偶尔放纵下,倒也无妨。”
听到此言,陈小鱼也无力再说些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这世间哪个男儿心中没有几分苦楚的,男子汉大丈夫,打断了牙齿都得和血吞,受些苦楚也是理所应当的,否则如何做得起这一家之主?也不知这小子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报,这辈子才可得你来如此待他,这小子幸运得都让人有些嫉妒了。”
公主闻言,笑了笑,言道:
“是啊,小鱼说得不错,若身为男子,心里受些苦楚也是理所应当的呢。只是这幸运一说,又焉知不是我之幸甚过与他呢?”
瞧着公主的那一脸深情,陈小鱼颇有所感,都说这情之一物磨人,瞧眼前这对的模样,便让陈小鱼对“情”之一字,是又害怕又羡慕了。
“行了,都别在门外光站着了,先到园中歇着,我让管事给你们备好了上房,还让他们准备好了热水和几件干爽的衣物,待会让下人再煮碗解酒茶,送到你们房里,喂他喝了,让他休息一晚也就好了。”
公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让人先伺候他沐浴更衣?”
陈小鱼话音刚落,却被公主一口给回绝了。
“不了,我是他的妻,自是我伺候他了。”
“……”
公主的脸上依然微笑不该,可陈小鱼怎么觉得有股寒意侵来呢?
而且方才公主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寒意,是自己的错觉么?
陈小鱼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了,瞅着公主亲自把驸马爷扶下了马,然后若无其事一般地从自己面前经过,最后人都已经入了畅春园,陈小鱼身子僵着一动不动的,就只能是傻站在原地了!
这是在她面前公然秀恩爱么?
陈小鱼不禁一阵抓狂,随即也跟着入了畅春园,再顺手将后门掩上了……
驸马爷都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了,这般似乎不大方便沐浴,公主也只得如同上次她发烧那回,帮她擦净身子然后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又连哄带骗地伺候着驸马爷把解酒茶给喝下去,就这般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眼瞅着夜幕降临,今日也将迎来落幕了。
瞧了眼如今正安睡卧榻之上的驸马,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公主这才起身去沐浴,洗去今日这一身的疲惫,换了件清爽的白色长裙,再稍微擦干了下这头乌黑笔直的长发,这般不做任何梳妆,便回到了驸马房中继续看护着她去了。
才刚一推开门,却听到驸马如同梦呓一般在喊着话儿,公主忙走了过去,却听到驸马喊着的居然是阿正的名字,顿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了。
稍微压住了她好动的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热,帮驸马换衣服的时候便发现她浑身是湿透了的,好在最近天气有些闷热,而驸马之前似乎也用过了去寒解表的姜汤,只要过了今晚她没有发热,那明儿个应该就同没事儿人一般,可以去上早朝了。
“这么大一人了,都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公主抚着驸马的脸,有些无奈的在驸马耳边问了句。
驸马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公主的手,明明未曾睁眼,却见眉头紧蹙,分不清他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昏睡说着醉话,只听得驸马心急的不停问道:
“阿正,阿正,现在什么时辰了?快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见驸马一脸着急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忙宽慰着说道:
“别着急,现在才酉时刚过,快到戌时了吧。”
原本以为听到了回复她会稍微安心消停一会儿,怎知她突然挣扎着似乎要起身来,公主忙将她按回床榻上,却听到她又开始说胡话了,也不知人到底清醒了没,倒是把公主的话给听进去了,可人却依然未醒,只听她言道:
“快戌时了,莫要拦我,我要赶去永安寺,我要去,给公主吹笛子!”
“傻瓜!”
公主微微一声叹气,可语气之中却是慢慢的幸福感洋溢,抚着驸马的脸,公主缓缓侵过身来,一缕长发兀自越过肩头便轻轻垂落在了驸马的耳侧,而公主已经情不自禁地在驸马的红唇上落下了深情的一吻……
“你忘了么,你已经去过永安寺了,也吹过笛子了。现在的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乖,好好睡会吧,我会守着你的!”
公主在驸马耳边轻柔的说出这番话语来,满是宠溺的意味,却让驸马爷很是受用,才过了片刻功夫便不闹腾了,真的安静平稳的睡了过去。
公主轻轻地帮驸马掖好薄被,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她的身侧,若有所思一般地瞅着驸马安静甜美的睡颜许久,竟是一句话也未再说出口了……
夜半无人私语时
等我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我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而桌上摇曳着的烛火似乎在告诉我,现在可能已经是深夜了。
我有些疑惑地眨着眼睛,努力回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感觉似乎像是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一般,在梦里我似乎见到柳絮,之后好像还发生了好多的事情……
那些是梦么?
我好想有些分不清楚哪边是现实,哪里又是梦境了。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怀里卷缩着依偎着我的身影,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在我怀里如同猫儿一般慵懒缱绻着的可人儿,便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也是这一辈子注定与我纠缠不清的妻……
呵呵,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就连眉间都多了几分温柔。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将那一缕挡住她绝美侧脸的发丝拨到了耳后,轻轻触摸着她的脸,怕惊醒她都不敢太用力。
她好像清减了不少呢……
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和那熟悉着的淡淡香气,我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拉过了她的手然后放到我怀中捂热。
她的身子在半夜时总会有些发凉,所以睡着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蜷缩着身子,如同一只圈成一团自我保护和温暖的猫咪一般。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有这类习惯,但是自从我知道后,每晚都会抱着她睡,而且半夜的时候我都会醒一次,将她有些发凉的四肢给捂热。
因着我是发热体质,无论是春天还是冬日,身上都暖和着呢,我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公主的贴身小暖炉了。
就这般静静地瞅着她安睡着的容颜,我的脸就止不住有些泛红,有些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身子都忍不住一阵燥热不安了。
我不能再盯着她瞧了,不然会出大问题的!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般放任自己在这胡思乱想,可要我不去看她,我又如何舍得移开目光呢?
明明我感觉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好久没这般抱着她,好久没有……亲过她了……
我想见她,想抱她,也好想……吻她!
抚着她脸的手,似有若无地拂过她有些诱人的红唇,那般柔软的触感顿时让我心跳都仿佛漏掉了几拍,仿佛就在刚才不久前,这诱人而又柔软的红唇,便曾吻在我的唇上一般……
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这里是梦吧?既然是梦的话,那让我稍微放肆一点,又有何妨呢?
稍微侧了身子轻柔地将她压在了身下,微微箍住了她的下颌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只觉得从未如此紧张狂喜,心跳声搅得我都有些不安和慌乱了,可这一切都输给了**,我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娇滴滴的红唇,那片甜美和柔软顿时让我欲罢不能,只让我觉得浅尝辄止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满足我的索求了……
如此真实而又让人迷乱的感觉,我清楚的知道了,这绝非梦境,她是真实的,她回到了我的身边,她就在我的眼前!
已经找不出什么辞藻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我早已激动的眼角带泪,就连抚着她脸的双手都有些止不住的在颤抖着。
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有些霸道地再度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贝齿,与她的舌纠缠在一处,抵死缠绵,似要将这度日如年的思念都诉于卿知。
她忘情地伸出手来攀附上了我的脖颈,温顺地回应着我的吻,让我越加狂喜不已,加深了这缠绵之吻,贪婪地吸允着这诱人的甜美和气息,直至两人都将要气竭难续,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人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彼此用迷恋的眼神深情对望着,她的脸上亦不禁泛起了红晕,瞧在我眼中犹如红苹果一般娇滴诱人,忍不住心中一动,作势又欲吻她,却被她巧妙地用手隔开,再顺势抚上了的我的脸,害羞而又有些嗔怒地言道:
“你定是喝醉了还未酒醒,否则,怎会如此大胆?”
闻言,我得意的笑着,覆上了她的手背,然后在她手心上深情地落下一吻,那吻有些灼热,竟惹得她有些急忙想要缩回手去,却被我捉住,按在身侧的床榻上之时,已是十指相扣了。
另一只揽过她的纤细的腰身与自己的身子紧密贴在了一起,人则伏在她怀里,久久不愿舍去这刻骨的温柔与眷恋,就这般将她抱得紧紧地,仿佛永远都不想松手放开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令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背,将我护在怀中,笑了笑,柔声言道: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么?这么大一人了,还同个孩子一般,也不怕被别个笑话了去!”
“别个要笑话便让他们笑话去,我抱着自己的媳妇儿,才不要他们管!”
我嘟哝着说着,嘴都撅起来了,依然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媳妇儿,不依不挠。
她只能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了,然后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似在安抚,也似宠溺,而我有些浮躁不安的心情,就这般被她轻易的压制下去,换回了片刻难得的宁静安逸。
我微微有些愣神,想起了自己在酒肆做的那些荒唐事儿,而且还喝醉了,心下顿时又不安起来。
撑起身子,有些愧疚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言道:
“对不起,我喝醉了,你生气了么?”
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慵懒的言道:
“我若说生气了,那你该如何?”
“自是向媳妇儿赔罪,赔到媳妇儿肯原谅我为止咯。”
我耍起了无赖。
她故作生气的表情,刮了下我的鼻梁,撇着嘴言道:
“瞧你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像是负荆请罪的模样!”
我不禁恍然大悟,言道:
“原来媳妇儿正等着我负荆请罪呢,好,夫人稍候,待我去背了根荆条来,再跪在媳妇儿跟前请罪!”
说完,我正欲起身,却又被她一把给抓了回来。
“巧舌如簧,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她白了我一眼,随即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这是无师自通,所以啊,媳妇儿,驸马爷我可是聪明的紧的。”
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接过了话茬,言道:
“是啊,是啊,我的驸马爷自是聪明的紧了,只是有时候会喜欢犯傻儿。”
“我就是犯傻,你也喜欢的紧!”
我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乘机占起了便宜。
“臭美!”
媳妇儿只是一个转身,便将我老老实实的压在了身下,我的那些个小动作自然都无法逃过她的法眼了,还未成功实施,便被她控制得妥帖了。
她就这般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随即温柔的问道:
“我诓你离开,你可是生气了?”
我怎么忍心生她的气呢,只是有些不乐意一般撅着个嘴,可还是摇着头,说道:
“不生气。”
随即又反问了一句,问道:
“那你生气了吗?”
毕竟柳絮那件事,我从未跟她说明过,原本以为那应该是一件会永远沉淀于内心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开启的那一日了。
却没想到,原来一切早已是注定好了的,而如今的我,只能空叹一句世事难料。
她依然面色不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我心里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感觉也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然后一脸所料不差的表情,然后摆了摆手,故作潇洒的言道:
“我就说嘛,刚看到那伞的时候还真是吓得我都快丢了魂了,等到追出去了才想明白,这不符合你的性子,若你当真气急了,是不会跑开的,而是直接冲过来了吧……”
说到了最后,我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的,若是她当时真的生气了,以为我与柳絮藕断丝连、不清不楚,她会直接走过来给我一巴掌然后从此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即便我如何苦苦哀求挽留都不会有用了的。
她就这般静静地听着,瞅着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
我被这有些奇怪的气氛给惊住了,怎么觉得身子透着股寒意,还有这尴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儿,高辰啊,高辰,快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瓜想想,该说些什么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我故意傻笑了两声,笑容僵在脸上了半天,都没想到可以说些什么的,然后心虚地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额角都开始微微冒冷汗了。
“那,那个,我家媳妇儿贤、贤惠大方、知书识礼,自然是不会生气了啦,呵,呵呵……”
我不禁抚额哀叹,真没想到我也会有理屈词穷的一日,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你怎知我没有生气?!”
她冷不防道出这句话来,脸色也有些微变。
“诶~”
我登时目瞪口呆,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生气了?因为柳絮?
这么说来,她这难道是——吃醋了?!
我承认,我现在心情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了,方才那堵在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一扫而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她为我吃醋了,哈哈,公主她,居然为我吃醋了呢……
她的纤纤素手便这般抚在了我的心头,惹得我心中为之一荡。
“真好呢,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也当耳鬓厮磨,亲同形影了吧?”
她伏在了我身上,在我耳边轻吐着热气,言道最后,许是心中颇为不甘,抚着我心头的手连带着我的衣角握成了拳,眼中也闪过几丝悲伤的神色……
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我的目光一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腰间这么用力一带,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便被我霸道地以吻封缄,直把她吻得气息不顺,脸颊绯红……
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痞气,言道:
“耳鬓厮磨,亲同形影么?”
笑了几声后埋首与她的白皙的脖颈,在她耳边带着火热的气息诱惑一般的言道:
“这才是耳鬓厮磨,亲同形影……”
边说着,大胆而又疯狂地吻着所到之处的每一处肌肤,让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的,驾轻就熟地解了她的腰带,手从空隙之间探入,游离其间,惹得她眼色迷离,轻声低吟,喘息不已……
我的目光早已被**填满而变得灼热异常,渴望着更多地触摸眼前如同夜间幽然绽放的梦昙花一般的女子,只想将她变成自己的,让她的眼和心都填满了自己才好!
我被这积蓄已经的**给吓坏了,无法轻易罢手,却又害怕会伤害我最爱的女人。辗转缠绵之间,我故意加重了力道,便是想让她阻止我再这样继续下去,只要她说一句不,无论我有多么渴望得到她,都能找回一丝丝理智让自己不再做伤害她的事情。
那噬骨一般的啃咬落在了她的锁骨上,一丝丝疼痛感袭来,令她忍不住微微皱眉,原本抵着我胸口的手却只是微微一怔,我等着她推开我,可最后,那双手却无力的垂落了……
我错了,这个女人也是如此深深地爱着我,即便我做了伤害她的事情,她也心甘情愿为我忍受……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慌忙间松了口,瞧着她被我弄得凌乱不堪的衣裙,我不禁落下泪来,急忙坐起身来,想要离得她远远的,却被她起身从身后一把抱住……
我不禁掩面而泣,有些慌乱的说着:
“对不起,我……”
还未等我说完,便被她一语打断。
“为何要说抱歉?”
只因她抱得紧了几分,我坐在了床沿边上不敢再动。
见我老实了些,她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亲热,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这般话语,竟说得我无言以对了。
彼此间沉默对视了良久,她温柔地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而我则抚着她美丽迷人的脸庞,最后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彷徨,问道:
“嫁给我,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如果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她伸出手来按住了我的唇,示意我噤声,绝美的容颜只是那么淡淡一笑,便足矣倾国倾城了。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无论这果是苦是甜,我都愿一力承当,无怨无悔!”
我原本紧蹙的眉便这般随心的舒展开来,变成一抹会心微笑。
眼前这个女人是属于我的,这辈子我两的命运是连在一块,想分开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今晚,就把我们成亲那晚未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她的脸片刻之间便泛起了红晕,而我则是有些发愣,一时间还没能缓过神来,等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她时,却看到她正在我眼前轻解罗裳,褪下了那一身长裙,露出光洁的肌肤和那纤细柔美的身形,还有那同色遮住胸前一片春光的两当……
我的脸顿时火辣般发烫,头的有些晕乎乎的了,习惯性的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可被我硬生生克制住了,我不能移开视线,也不愿移开。
伸出手来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心又担心她易碎。
她便这般全身心地投入我的怀中,环抱住我的腰身,见我似乎还在发愣一动未动,轻轻一笑,便主动来帮我解下中衣。
等到中衣都被解开一半了,我才回过魂来一般,想起前几日遭行刺的伤口还未好全,若是被她瞧见了只怕又得担心了。
忙抓住了她的手,居然已经是继续也不敢,拒绝更不行的窘境了!
“都到现在了,你还那么含羞么?”
她微微笑着,随即说的话顿时让我连反抗地力气片刻间都消散殆尽了。
只听到她轻柔地在我耳边言道:
“你的衣物,还是我亲手帮你换的呢!”
这一刻,我有些无力的垂落了双手,随着她一起翻滚入帐中……
弹指一挥间,床帘和外头的帷幕便应声而落,隔开了这满室的□□和旖旎风光,让一切都变得美丽而不可方物……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等到萧琬赶回永安寺时,也已经是快到卯时的事情了。
天依然黑蒙蒙的,月亮早已躲入厚厚的云层中不见了踪影,永安寺出了外围负责护卫安全的羽林卫执着火把交替换班值勤外,便没见到几处灯火。
轻步走到了自己的禅外,见其他几位妹妹的禅房内未有烛火照明,而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他人踪影,不禁稍微松了口气,小心推开了房门,有些暗自嘲笑这回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儿偷儿的心态了。
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到天亮,再同其他姐妹一起到皇祖母那早课诵经也便是了……
萧琬轻轻掩上了房门,才一转身去发现桌边一直坐着一个人的身影,低声惊呼了一句,道:
“是谁?”
“是我。”
那人回应得也干脆利落,显然非常清楚萧琬的手段,若是稍有迟疑,萧琬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而且绝不容情。
萧琬听到那人的声音微微一怔,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最后也只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了,她就知道,今晚她偷出永安寺的事情,可以瞒过其他人的耳目,一定无法瞒过洛霞姑姑的!
“洛霞姑姑。”
萧琬出于礼节,还是开口唤人,即便是黑暗之中,萧琬似乎都能感觉到洛霞姑姑的怒气了。
“过来坐,姑姑有话问你。”
洛霞姑姑的语气也是冰冷的,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萧琬自知理亏,听到了洛霞姑姑的呼唤,自然也只能乖乖缓缓走了过去,在洛霞姑姑的下首落了座。
只要是江湖高手,眼明手快是基本功,练到了一定的火候,黑暗视物也是易如反掌。
萧琬可以做到,而作为自小教导自己武艺的洛霞姑姑,自然也能做到。
萧琬才刚一落座,洛霞姑姑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去何处了?”
“……”
萧琬从不对洛霞姑姑撒谎,可以说自从母后过逝之后,都是洛霞姑姑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她看着自己长大,而萧琬也早已将洛霞姑姑当作母亲一般来看待了。
可这回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洛霞姑姑,若要说的话,这前因后果实在难以一言道明,可若说谎又非萧琬所愿,一番计较之后,便也只能选择沉默了。
洛霞姑姑见萧琬沉默不语,缘由大抵也猜出了一半了。
“你平日做事是极有分寸的,可这回如何便失了分寸呢?”
听洛霞姑姑这般说辞,萧琬便知道洛霞姑姑什么都知道了,比如她为何要偷出永安寺,还有之后和谁人前面,洛霞姑姑大抵是都晓的了。
“我是组织头领的身份已经是瞒不住的了,既然如此,何不乘此机会再探听出一些情报呢?可以借机知道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这笔买卖,还是很合算的呢!”
“将你的安危置身事外,你觉得这很划算么?”
洛霞姑姑一语便道破了其中关键,明明可以有许多方法,可她生气的是萧琬偏偏选择了最不明智的一种。
萧琬哑然,沉默了片刻后说话了,语气中透着坚决,言道:
“我不能让她有事。”
洛霞姑姑有些讶异,萧琬这孩子从小对自己的心事从不向人轻易表露,即便现在长大了,也依然还是如此。
可如今她居然毫无顾忌的直言心中所想,这点让洛霞姑姑感觉又惊喜又心急。
喜的是这孩子的改变,而心急的是,这孩子做决策时一旦涉及到驸马,便不会再如同往日般知沉稳、拿分寸了。
萧琬的改变,都是因为高辰的关系吧!
是了,这两个孩子的情深她都瞧在眼里,看到他们两个能有今天洛霞姑姑也是打心里替他们高兴。
在洛霞姑姑眼中,萧琬变得比以前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更坦率些了,而高辰也变得温和稳重了不少,他们两个互相喜欢也互相影响着,都在学习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原本两颗冰冷的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彼此相互依偎着互相取暖,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洛霞姑姑感到安慰的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孩子爱着彼此的分量,远远超过了洛霞姑姑的想象。
这让现在的洛霞姑姑不得不开始担忧,这份爱会不会到最后会害了这两个孩子?
“你忘了你身为公主的责任和使命了么?”
洛霞姑姑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狠下心肠来,让萧琬稍微从迷恋中回过神来,她不能让两个孩子只顾着沉迷于爱恋之中而不知自己所处环境周遭有多么危险!
“洛霞姑姑,我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和使命,她也没有,我们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萧琬说得坚决而不容置喙。
洛霞姑姑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普通的人啊。
“好,就让将来来证明,你今日同我说的话,并非空言虚妄!”
洛霞姑姑此言一出,便有维护萧琬之意了。
“洛霞姑姑……”
萧琬知晓姑姑对自己爱护有加,心中更是感念。
“琬儿,把手伸出来,让姑姑替你号脉看诊。”
萧琬微微一愣,不大明白为何姑姑会突然要求替自己号脉,姑姑的医术在当今之世已经鲜有人及,她还有一个“医仙”的雅号,便是江湖朋友所赠的名号,用以赞扬洛霞姑姑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萧琬和紫玉都曾得益于洛霞姑姑悉心教导医道,才得以入得岐黄之道。
虽然感到奇怪,可萧琬知道洛霞姑姑此举定然别有用意,便将手伸将出去,任由洛霞姑姑给自己号脉。
与黑暗中,洛霞姑姑给人诊脉的手法都没有丝毫偏差,待得片刻后,确诊了脉象,洛霞姑姑有些自责一般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倒出药丸,送到了萧琬嘴边,让她服下去。
“琬儿,先把凝香丸吞下去。”
听到洛霞姑姑的指示,萧琬毫不犹豫的便将这颗透着淡淡清香的药丸给吞了下去。
凝香丸是解毒清热的圣品,是洛霞姑姑亲自练出来的丹药,所需药材都十分珍贵,而且炼成时日长久,所得也并不多。
“姑姑,为何要我吞下凝香丸?”
萧琬心中暗自忧虑,姑姑处事一向谨慎小心,无缘无故,绝不会如此行事,难道自己中了什么奇毒了么?可自己现在身子并未感觉异状啊。
“正如你所猜想的那般,有人无声无息之中对我们使绊子,在每日的饮食之中加了些东西……”
萧琬闻言大惊失色,道:
“怎会如此?那皇祖母难道也染上此毒了么?”
一想到皇祖母可能也中毒了,萧琬不禁忧心忡忡。
这每日饮食皆有专人试毒,若是有毒理应早被试出。除非对方使用的是极为隐秘的□□,不易为人察觉。可即便是如此,萧琬至今也曾感觉出身子有什么异样,内息运功都很顺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毒名叫‘七日醉’,无嗅无味,极难分辨。它本身并不是一种毒,但是会在人体积累,只有与特定的东西互相克制,才会转变成毒素,轻则令人手脚抽搐、痉挛,重则令人昏迷丧命。”
萧琬顿时明白了,看来从她们到永安寺那日开始,便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之内了。
“此毒可有解药?”
“无解,只有远离相克之物,用解毒之法将体内毒素缓慢引出才可。凝香丸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解毒。”
也就是只要那下毒之人还未祭出相克之物,那她们便还不会毒发了。
这下毒之人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当真是恶毒之极了!
萧琬暗暗思忖着,洛霞姑姑所言及的解毒之法,效果缓慢而且所需时日也长,对于现在的危险局势来说,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们尚且都不能幸免,那些随从和护卫应该也如同她们一般,身中奇毒了吧!
唯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出那下毒之人,及时阻止此人下一步行动才能保全众人性命了。
“此毒如此诡异,绝非一般人可以调配的了的,想来也是那些人使的诡计之一了,这应该也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萧琬沉静下来思虑着,千防万防,还是在此处出了纰漏,对方费劲心思的用了这“七日醉”,想来就是准备等着祈福七日后,皇祖母凤驾回銮那日出手,届时众人即便是侥幸留下性命,也会因为毒发而身子抽搐、痉挛,失去抵抗能力而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如此,琬儿可想出应对之策了么?”
洛霞姑姑一向相信萧琬的处变应急能力,她能在得知中毒消息后还能心神不散,思虑得如此周详和谨密,可想而知,这些年在外历练也是极有成效的。
萧琬目光如炬,片刻之后便开口言道:
“先打草惊蛇,然后再引蛇出洞。”
洛霞姑姑闻言,微微一笑,言道:
“那第一步,该如何处置?”
“请皇祖母下懿旨,提前一日,起驾回宫!”
洛霞姑姑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琬儿的第一步棋,便如此大手笔,这改变行程议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到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
太皇太后要提前一日起驾回銮的消息还是在早朝之时传了过来,小皇帝端坐御座之上面色如常,随即下令让高丞相尽快安排太皇太后回銮事宜,毕竟此事早已安排妥当,不过是日期提前了一日而已。
原本感觉有些疑虑的朝臣,见气氛与平日别无二异,也便稍微安心心来,未作他想。既然皇帝陛下下了旨意要好生安排太皇太后凤驾回銮事宜,那诸位做好各自本份也便是了。
高丞相办事一向干练果断,很快便传达下了相关指令到各部门,督令各管事务必安排好一切,不许出任何差错。
朝廷内外的风向也转的快,前几日朝臣私下谈论最多的便是高丞相与独孤老将军的那场口舌之争,这会儿都把注意力转到了迎接太皇太后回銮的事情上来了。
散朝后,我直接回翰林院。
而其他几位驸马爷也跟随身后,同前几日那般,是准备同我一道回翰林院抄写经文的,原本以为他们一定没法坚持下去,却没想到,对二驸马穆晏来说,打赌这法子还真是个良策,至少这小子为了取胜,还真是拼了命一般守着约定。
只要稳住了穆晏,其他几位驸马爷也不会主动闹腾什么了。
“我说,大驸马啊,你老呆在翰林院都不嫌憋闷得慌么?”
身后的二驸马穆晏在经过这几日的亲身体验后,终于忍不住倒倒苦水了。
在翰林院的日子不是对着一堆古树典籍,便是抄写一篇书籍目录或者帮忙为书籍做注解,当真是十分的憋闷与无聊极了。
他在里边待一日便觉得浑身难过得紧,这些翰林院的学者们每日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就冲这这一点,他穆晏便佩服这些读书人的耐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磨出来的呢。
我笑了几声,随即言道:
“怎么,二驸马坚持不下去了么?”
二驸马闻言,急了,言道:
“你还以为可以省下那顿酒钱么?嘿嘿,想都别想,等明儿个迎了太皇太后凤驾回銮,那赌约便算是我胜了。我可等着大驸马你请我们哥几个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酒呢,哈哈!”
二驸马穆晏边说着边哈哈大笑起来,那得意的模样谁见到都瞧得出来。
“若真能如此,到时候高辰一定遵守承诺,请各位去喝酒,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我面带笑意,说的很真诚绝非虚言,只是里边还有几分未知的无奈,其他人也许听不出来,可三驸马嵇穅却是知道的。
“那我可就等着咯!”
二驸马穆晏乐呵呵地应承着,随即故意走到了最后,拉过了四驸马刘季,低声商量着什么。而嵇穅则走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突然递了个水袋给我。
我苦笑一声瞅着嵇穅,这水袋似乎是代替了嵇穅平日里不离身的那个酒葫芦,只因为上朝时不便携带,原先他都是交给随侍仆人保管的,一出了东华门,便耐不住酒瘾拉过酒葫芦仰头便大口喝酒去了。
这会儿因着散朝后还得去翰林院抄写经文,让他滴酒不沾地在翰林院待上几个时辰,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这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只要能喝上几口好酒,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啊!
我瞧着这水袋,难得嵇穅愿意把他的酒拿出来让人共享,只可惜现在我是不能喝酒的,摇了摇头,言道:
“多谢,只不过现在不行。你我是管不了了,可我还是得守着翰林院的规矩,办公之时,滴酒不沾。”
嵇穅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收回了水袋,毫不掩饰地拨开了塞子,仰头便喝起酒来。
我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言道:
“看来这辈子,你对这杯中之物,是很难割舍的了的了……”
“为何要舍酒呢?对我来说其他都可随意割舍,却唯独不能没有酒!”
嵇穅饮过酒后,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瞧着他的模样微微愣神,特别是听到他说任何东西都能割舍之时,便觉得这样的人生犹如生活在地狱之中,看不见希望。
那般光景,只是想着便让我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酒,可以把你灌醉了吧?”
我淡淡地问了句,虽然有些明白他心里的不甘和孤寂,可还是不赞同他如此不顾一切的酒醉,烦恼不曾减半分,可最先拖垮的却是他自己的身子。
听我这么一说,嵇穅拍了拍脑门,笑着言道:
“这你还真没说错,我已经很久没试过喝醉是什么感觉了。”
他一直在找第一次醉酒的感觉,朦朦胧胧,似醒非醒,似醉非醉,那感觉妙不可言。可之后无论他喝多少酒,有多么想喝醉,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份奇妙的感觉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他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沉默片刻后,嵇穅才开口问了一句,道:
“快要开始了吧?”
是啊,对决就快要开始了,太皇太后凤驾提前回銮便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虽然比预期的提前这一点还是会稍微影响计划,可会觉得触不及防的,应该不止是我们这边才对。
“已经开始了呢。”
我淡淡一笑,这份从容和镇定,都不禁令我自己都稍感吃惊。
“刚做的都已经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便看,你们谁更得上天眷顾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颔首,却如嵇穅所言,接下来一切,便看天意如何了。
只是,还是会为公主那边感到揪心,太皇太后凤驾提前回銮,也说明了公主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很想去永安寺探探情况,只是明天便是迎接凤驾回銮的日子,今晚只怕得在翰林院当值,无法脱身了。
明天将会是最为关键和惊险的一役,胜负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的回到我的身边啊……
凤驾回銮的消息,几乎是传遍了整个永安寺。
寺庙内无论是僧人还是外围的负责守卫的羽林卫,都忙得不可开交,为凤驾回銮做好准备。
而萧琬,也早已在暗中做好了准备,她打算亲手抓住那个身份藏得很深的下毒之人。
寺庙里的素食斋菜,都是出自于伙房。皇祖母慈喻,令众人食宿皆同于修行之人,不得例外。故而永安寺上至皇家成员,下至僧人护卫,都是用着同样的伙食和用度,即便是几位公主殿下,也不向以往那般,有特别对待。
也因此,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徒以可乘之机,暗中在饭菜之中下了这难以为人所擦觉的“七日醉”,永安寺上下,无论是皇室成员、护卫还是寺庙僧人,都中了这“七日醉”之毒了,只要那相克之物没有祭出,这毒便暂时不会发作。
既然是在食物里下毒,那第一个被怀疑的,应该就是负责伙房的那些个僧人了。
可先不提负责伙房的僧人便有十几个,光是伙房的简单构造,和来往便利,便无法轻易得出这下毒之人一定是伙房僧人的结论了。
想要抓住那下毒之人,光凭这一条线索是远远不够的。
对方既然费劲心思下了这“七日醉”,很显然便是为了在七日后太皇太后回銮之日祭出相克之物,令所有人都丧失行动能力,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如此,与其费劲心思一一调查那些伙房僧人是否为下毒者,何不来一招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呢?
所以,萧琬决定,先放出太皇太后提前一日回銮的消息,打破他们原本的计划。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这些人一定会将计划提前,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一定难逃萧琬所布下的密探眼线的追踪。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查清楚那相克之物究竟为何物?
萧琬就此事询问过洛霞姑姑,可惜的是,此物为何就连洛霞姑姑也不清楚,萧琬不得不思忖再三,以寻良策。
什么东西可以在片刻之间便激发所有体内有“七日醉”沉淀之人的毒素,让所有人都丧失行动能力,而且还要用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下手,而且在这永安寺中,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若是食物的话,依然无法保证所有人都吃过从而激发毒素。而关于食物这点,萧琬便让人加倍注意了,想要从此出下手只怕很难。
食物这一途径,想来可能性不大。
那么,什么东西是这寺庙里有的,可又不会轻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存在呢?
当听到那几声暮鼓敲响之时,萧琬不禁恍然大悟,她陡然间明白过来,对方下毒的方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扶着窗沿的手收紧了几分,便如萧琬此时此刻的心情,今晚注定会是不个不眠之夜,因为今晚过后,又不知有多少人的鲜血,会流撒在这佛门清静之地上了……
翌日,才刚到卯时,大雄宝殿殿前便有僧人早起扫洒了,扫洒之事也是个极为考验人体力与耐力的活儿,春夏秋冬四季都不可停歇,刮风下雨之时,更是不能断绝。
更何况再过一个时辰,太皇太后便会率领皇室成员和羽林卫再次参拜于大雄宝殿,之后便凤驾回銮,起驾回宫了。
住持方丈还特意嘱咐过,大雄宝殿殿前一定要扫洒干净,不可怠慢。
故而负责扫洒的僧人早早地便来了宝殿前,细心扫洒,不敢偷懒无为。
负责殿前扫洒的,一直都是这位法号‘莫念’的中年僧人,他一脸长须飘飘,身子挺立,灰色僧袍穿着身上倒显得他身形有些瘦弱。
握着竹枝的手修长,手指关节清晰却又指间有力,扫洒的动作娴熟而又自然,可想而知应该是做扫洒之事许久了。
莫念从不说话,听别的僧人说,因着他是位哑人的缘故。
萧琬也有早起的习惯,故而每次单独到大雄宝殿附近走走时,都能看到这位灰袍僧人的身影。
莫念对萧琬一直都很恭谦有礼,每次只要一见到她便会双手合十,低首行礼,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不远处,萧琬缓缓走了过来,莫念依照礼数向她行礼,只是萧琬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客气的以微笑当作回应了。
即便是到了卯时,天色已然是灰蒙蒙的,大雄宝殿一直以来香火不断,烛火不灭,只要打开了宝殿的大门,从宝殿内放出的烛光,也足以将殿前的一大片照耀得明亮如昼了。
莫念除了每日的扫洒工作外,还得负责给宝殿的灯火添灯油,点盘香。
萧琬在莫念跟前三步之遥停下了脚步,今日的萧琬不再如同平日那般一身素白衣裙,反而还是一身男儿装扮,身上穿着的,居然还是羽林卫的军甲护服。
待得萧琬站定身形,莫念抬首不过微微一瞥,瞧见眼前之人一身英武男儿打扮之后,身子不觉微微一怔,这般英姿威武,气度不凡的武将模样,陡然间令他想起了一个人,一阵气息紊乱之后,眼中都不觉起了一层雾气。
放开了手中的竹枝,莫念便这般直直地跪倒在了萧琬跟前,接连想她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匍匐在地,不敢仰视,颤抖着的身躯昭示着此时此刻这人心情激动和难以自抑。
“罪臣拜见太子殿下!”
莫念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许是激动亦或是许久未曾说过话的缘故,言语之间还有些模糊不清。
可萧琬却听了个清楚明白,再次听到有人提到太子哥哥,萧琬的心犹如被人扎伤了一般。
他果然是太子哥哥的旧部么?
抿了抿嘴,萧琬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眼神冰冷的可怕,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来,冷冷言道:
“你的名字!”
“罪臣……崔颢。”
崔颢,他果然是崔颢?!
萧琬知道,她同太子哥哥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着了男儿装后,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更是像极了太子哥哥,也难怪他会错以为自己是太子哥哥了。
如今瞧见这崔颢对太子哥哥依然敬重有嘉,便知道他是忠诚于太子哥哥的,可既然忠诚如斯,为何还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琬悲愤地咬住了下唇,若是再用力几分,大概都得咬出血来了。
“为何要下毒?”
萧琬的一句质问,让跪在地上的崔颢如梦初醒,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再看了看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这才发现了这人与印象之中的太子殿下很像,却又并不全像,这份王者之气似乎比当年的太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您是……长公主殿下?!”
崔颢呆呆地跪坐在萧琬跟前,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眼前的长公主殿下,当他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殿下的真容之时,曾经无比惊讶于公主殿下的容貌与当年的太子殿下越发相似,如今公主殿下这身男装打扮,无论是气质还是魄力,都直追当年的太子殿下。
这才让崔颢一时精神恍惚,以为瞧见了太子殿下英灵再现!
“没错,我就是长公主——萧琬!”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崔颢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却被长公主殿下的强大气势给镇住,无力一般地垂下了双手,自己策划许久的阴谋就在那一跪中,端倪渐露。
现在即便他想要矢口否认,也早已为时晚矣。更何况,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在长公主面前,任何伪装或者虚与委蛇,都是白费心机啊!
“公主殿下是如此知道下毒者便是罪臣的呢?”
崔颢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萧琬垂眸瞅了崔颢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随即扬起头瞧着宝殿内香烟缭绕,灯火明恍,顿时想起了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顿觉,时光荏苒,稍纵即逝。陡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看似一尘不变,其实早已不复从前了啊!
“你身上有沉香的气味……”
萧琬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却让崔颢身子不觉微微一怔。
“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的永安寺,罪臣身上会有沉香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吧?!”
“寺庙上下弥漫着香火气息确实有助你做伪装,只是这永安寺所用香料,都是檀香。与你身上的沉香的香气是不一样的呢。”
崔颢在心中不禁暗自惊叹,长公主殿下可以查到香料上头,便知道这个计划早已被公主殿下给识破了。
什么东西是这寺庙里有的,可又不会轻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存在呢?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没错,就是香。
在这寺庙中,香几乎是无处不在,如此习以为常的存在,没有人会特别注意香的异样,而且香气易在空气之中弥散,倘若以此为相克之物,引发体内毒性,几乎是没人可以幸免,谁都逃脱不得……
萧琬知道,只要放出皇祖母凤驾即将回銮的消息,突然间打断他们实施计划的速度,那肯定会有人耐不住沉默主动跳进萧琬设下的陷阱之中的。
崔颢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主,隐身于永安寺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每日都在将近卯时之时来到大雄宝殿前扫洒,风雨无阻,寺院上下几乎人尽皆知。
就连萧琬也险些被他的伪装所迷惑,差点就错过了他这条漏网之鱼。
今日崔颢也一如既往前来大雄宝殿扫洒,做着习以为常的事情,企图瞒天过海,掩人耳目。
等到太皇太后凤驾回銮到大雄宝殿做最后参拜之时,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沉香放入殿前的那尊青铜香鼎之中,届时,沉香香气飘散悠远,无论是皇室成员亦或是随驾护卫,都会在片刻之间失去行动能力!
那计划的施行,也便成功了一半。
不等崔颢的答复,萧琬继续言道:
“沉香的香气清雅悠远而有持久不散,与檀香浓郁香气极为不同,又因沉香价贵,一般人家用不起沉香。这永安寺虽是皇家寺院,可也不会用这类价格昂贵的沉香。你只是一个打扫僧,身上如何会有如此珍贵的沉香?”
崔颢顿时哑然,无颜以对。
“这七日醉是他们给你的吧?而这沉香,便是七日醉的相克之物。”
原本,萧琬并不知道这“七日醉”的相克之物便是沉香,说起来也是因缘际会,倘若这崔颢不是依然如旧的早起前来殿前扫洒,萧琬也不会知道,原来这沉香便是“七日醉”的相克之物了。
因为当闻到了沉香的香气之时,萧琬发现自己内息紊乱,体内渐现中毒之症,若不是她原本武功底子好,加上服用过洛霞姑姑的给的凝香丸,强力压制毒性,这才没有即刻毒发。
崔颢不禁暗自惊奇,长公主居然道出了“七日醉”,还提到了他们,可想而知,他与独孤信等人联手之事,也没能瞒过公主殿下。
这七日醉确实是独孤信给他的。
七日醉极为难得,以万物相生相克之原理,由毒家妙手于百毒之中提炼而成,此物无色无臭,本身无毒,却可在人体积累,积聚天数越长,毒发之时后果便越发严重。
中毒之人身子抽搐、痉挛,蹒跚步态,形同酒醉,若是毒素大量积累七日,则会身死丧命,回天乏术。
崔颢知道此毒厉害,故而也掌控着分量。他想要的不过是令众人暂时散失行动能力,而独孤信也曾应承过他,绝不会动皇室分毫,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清君侧,诛佞臣!
“崔颢,你可知罪?”
萧琬目怒而视,此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太皇太后,实在是罪该万死。即便起初她出于恻隐之心想饶他一命,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崔颢忙磕头赔罪,忙言道:
“罪臣知罪,罪臣心知此等作为实属犯上作乱,十恶不赦。可罪臣绝不后悔,只要能除掉朝中佞臣,为太子殿下沉冤昭雪,罪臣即便是万箭穿心,也百死不悔!”
崔颢口中所言的朝中佞臣,指的又是何人?
“住口,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太子哥哥沉冤昭雪,可你却与州镇总管朋比为奸,犯上作乱,行此不忠不义之举,这也是为了太子哥哥么?”
萧琬疾言厉色,对于此等犯上作乱之举绝不轻恕,无论是谁,敢行危害朝廷社稷之事,她萧琬剑下绝不容情!
崔颢自知理亏,奈何自己势单力薄,又是戴罪之身,想要除掉朝中奸佞,为太子殿下和家族雪恨,这才不得不与那独孤信虚与委蛇,暂且联手。
崔颢自己也心知肚明,此举定然会引狼入室,遗害朝堂,只是崔颢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得已孤注一掷,以作最后一搏,他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当年害死太子殿下和兄长的罪魁祸首,那个早该千刀万剐、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一起下地狱黄泉!
崔颢一头猛磕在地,忆起太子殿下蒙冤未雪之恨,族人被戮,满门被灭之痛,早已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长公主殿下容禀,罪臣知自死有余辜,罪不容诛,罪臣早已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又怎会顾惜一家性命,只是此等国仇家恨,不报,妄为人臣,不雪,羞为人子。罪臣斗胆敢问公主殿下,殿下可是忘记了太子殿下的千古冤屈了么?”
“放肆!”
萧琬大怒,耳边只听得铮的一声,宝剑半边便脱了剑鞘,霎时寒光阵阵,咧咧冷锋,若不是萧琬善于自制,否则一怒之下当场斩杀崔颢也不是没可能。
崔颢吓得冷汗直冒,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这般逼人的气势和死亡笼罩的气息,顿时便让崔颢魂飞魄散,震慑当场,就连跪地请求饶恕都忘了。
瞧着一直端跪在脚边仍不住颤抖着的修长瘦弱身影,萧琬隐约还记得,当年这个整日跟随在崔廷佑左右不离的崔颢,原本是个身形稍显圆润的文秀少年,虽然文采并不拔尖,可胜在有几分谋略,一直作为崔廷佑的谋士跟随左右。
那时候太子哥哥几位重要崔廷佑,每有大事都会招崔廷佑商议,这崔颢也因着这层缘由,为太子哥哥所倚重。
那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可现在……
萧琬瞧得出来,如今这崔颢明明才二十多岁,却早已不成人样。骨瘦嶙峋,面色灰暗,可想而知也该是久病缠身,天年不享,他如此不顾一切不惜与州镇总管联手,明知是与虎谋皮,却也毅然决然,想来也是心有不甘,恨意难消吧!
崔颢口口声声指摘自己忘了太子哥哥的冤苦委屈,他如何知道,这些年来她这个北魏王朝的长公主殿下是如何过活的?
忘不了啊,怎么可能会忘记!
萧琬死死握住剑柄的手指,都逐渐显出几分惨白来,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将宝剑收回了剑鞘,她萧琬的剑下,只杀两种人,一种便是与自己对阵厮杀的敌人,而第二种,便是敢危及天下苍生的悖逆之徒。
这崔颢与州镇总管勾结,危害朝廷确实律法不容,可他也曾是太子哥哥旧部,当年那起谋反案他们崔家也确实算是受到诛连。
于情法,萧琬不能私下处置崔颢,于伦理,萧琬也不愿崔颢就此丢掉性命,毕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琬还想要从崔颢口中探知。
沉默片刻后,萧琬悠悠叹了口气,轻声言道:
“你,不该回来的……”
当年崔家三族被移灭,惨绝人寰,虽不知崔颢如何躲过死劫,可光是可以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了。
瞧他现在这副谁也认不出来的模样,便知道这些年来他定然也是受了不少苦楚的,他藏身得如此隐秘,就连密探都无法确切探知他的下落,只要他安于沉静在这永安寺里不问世事,在此平凡而安宁的度过余生,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可是,有时候执念对一个人来说,是一柄双刃剑,它推着你不断向前,无所畏惧,百折不悔,可当你追循着它的指引走上了那条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已是无比沉重,一路上披荆斩棘,鲜血淋漓的来到终点,可最后却发现,这条路的最后,却是一个无底深渊……
退后一步,是无间地狱,而再前进一步,却是粉身碎骨。
萧琬只轻轻一言,崔颢便已经泣不成声了。
“殿下,崔颢在几年前便已经死了,现在跪在您跟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崔颢这句,便道尽了心中无限悲楚了。
当年,太子殿下蒙难,作为一直支持太子殿下革新变法的族兄崔廷佑也被牵连下狱,一夕之间,族中老少尽数被戮,诛连三族,崔氏一族,图招灭顶之灾。
崔颢至今都忘不了那一晚,一群官兵闯入崔府,见人便杀,鸡犬不留。若不是忠扑舍命相护,行此李代桃僵之计,与他对调身份,将他藏身于如厕粪坑之中躲过一劫,他才得以幸免于难。
可那晚的声嘶低啜的呼救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还有那惨绝人寰濒死的惨叫声,以及那刀斧声声入骨的声响,都让崔颢大难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不断在侵扰啃食着他的内心和仅存的那一分理智。
最后,他不得不亲手逼死了崔颢,而现在还活着走动的,不过就是一具为了复仇的行尸走肉罢了。
崔颢心知肚明,害死了太子殿下,灭了崔家三族,屠戮变革功臣的仇人们不仅仅有那些权利显赫的贵族门阀,还有那些道貌岸然的皇室宗亲,可最为可恨的便是出卖他们,暗中潜伏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奸细!
他崔颢虽然无法撼动这北魏的皇权江山,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当中存在的那个奸细,拉着他一起下黄泉地狱,给当年那群意气相投的慷慨赴义的仁人志士们一个交代。
萧琬目光一沉,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当年之事她知道的始终还是太少,当年相关之人不是死无对证,便是对此事守口如瓶,一字不吐,讳莫如深。
萧琬想要从中探听些什么,也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易寻着了崔颢,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崔颢,你快告诉本宫,当年……”
萧琬问话还未说完,这灰蒙蒙的夜空中,突然有一红光瞬间划破天际,发出一声闷响,火花四射,绚丽耀目。
那是羽林卫的紧急求助烟火,若非兵临大敌,绝不会放出这红光烟火的。
有兵袭!
萧琬心中一沉,看来,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崔颢瞧见了那半空中绽放出绚丽光彩的烟火,便知道是负责外围护卫的羽林卫军中有变,看来是那些人迟迟等不到自己信号回复,便自作主张,提前发起攻击,他们是想强攻永安寺么?
崔颢心中大骇,原本可以免于一场刀兵之祸的计划,在那群贪婪之狼的眼中,人命都是卑贱得微不足道的,他们既然选择了攻上永安寺来,那定然会将寺中之人屠戮殆尽,这与之前他们答应自己的,大相径庭。
崔颢这才恍然,他也被那人给利用了啊,如今他胆敢行刺当今太皇太后,便已是谋逆之举了,又如何会容的他这个知道事情真相、又是朝廷逆犯之人活名?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崔颢自知自己引狼入室,百死莫赎,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可能拖住那些人,好让长公主殿下可以带着太皇太后尽快逃离永安寺。
“长公主殿下,罪臣大错已经铸成,难以回头了。罪臣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誓死护卫长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带着太皇太后快快离开永安寺,否则再晚一步,便要大祸临头了!”
即便是听到了崔颢示警,可萧琬脸上却并未见半分惊恐之色,方而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概,令崔颢瞧着都不觉暗自惊奇。
“崔颢,你知道这只伏兵一直埋伏在永安寺附近么?”
听到了公主殿下的反问,崔颢面带惭愧之色,知道早已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便点头坦诚言道:
“知道,罪臣便是他们的内应之人。原本按照计划,他们要等罪臣的信号传讯才会攻占永安寺……”
萧琬听出了崔颢话中之意,那些人还未接到崔颢的信号便攻上永安寺来,想来早已将崔颢的生死置之于外了,崔颢也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冷笑一声,萧琬随即问道:
“这支人马从属何人?来者几何?”
不知道为何,崔颢被萧琬的那声冷笑给弄得浑身不觉打了个寒颤,哪还敢有所隐瞒,急忙回应道:
“那支人马并非正规军队,都是一群江湖草莽之辈,大抵有三百号人。”
“可都是隶属于你‘蟠龙’旗下?”
听得公主一问,竟道出了‘蟠龙’名号,便知道公主定然是查出了蟠龙与自己的关系为何了,不仅满头是汗,忙摇头否认道:
“他并不十分信任罪臣,故而所用之人都是他们私下招募之死士……”
也是了,如是蟠龙之人,他们的头领都还在永安寺中,又如何敢轻举妄动,就这般攻上永安寺中来呢。
“魅。”
不再看崔颢,萧琬回过身来喊了一声,随即一个身穿黑色风帽斗篷,整个人都被斗篷笼罩住的诡异身影突然出现在萧琬跟前,单膝跪地,样子十分恭顺,只听此人言道:
“属下在。”
“山下有多少伏兵?可有后援?”
“三百人,确为江湖草莽,不是军中兵将,方圆百里以外,并未见任何后援。外围五百御林军抵挡不了多久,攻上永安寺的这支乱军,动用了沉香……”
闻言,崔颢死一般的沉默。
公主殿下明明什么都了如指掌,可方才却还要追问自己,若是自己方才稍有隐瞒,大概公主殿下会毫不留情的处置了他吧。
而萧琬只是望着那火花逐渐消失的方向,言道:
“那五百御林军是不能再用了,让你召集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么?”
“都已点齐,在外院侯着了,只听从主上一声令下了。”
“好。永安寺已被围困,凭借这一小支队伍突围恐半途生变,御林军烟火示警,想来朝中不久便会派兵前来接应,如今唯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魅,你立刻前去转告洛霞姑姑,让皇祖母和几位公主殿下都退到大雄宝殿内闭门自守,我与诸将会在殿外护驾,绝不会让敌军入得宝殿一步。”
“是!”
“还有……护住崔颢,莫要教他有所损伤,否则,拿你是问。”
“尊令!”
魅恭敬地抱拳行礼之后,便想将崔颢带到安全之地,崔颢感念公主殿下相护之情,万般话语到了口中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是羞愧地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崔颢,太子哥哥蒙冤罹难之事我从未忘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询问于你,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死,听清楚了么?”
崔颢闻言,不禁热泪纵横,听到公主殿下有洗雪当年冤案之意,崔颢百感交集,激动得磕头行礼,言之切切,道:
“罪臣不敢轻言就死,一切但凭公主殿下处置!”
萧琬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道:
“随着魅,下去吧……”
“是!”
说完,崔颢再看了看长公主殿下的坚毅挺拔着的身影,她明明只是一位女子,可她的果敢决策,谋略武功,却是他崔颢平生所见的第一人。
即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也不过如此吧。
崔颢不觉生出几分希冀,若是公主殿下愿意彻查当年太子谋反一案,那太子殿下洗冤昭雪之日便不会太遥远,而他们崔家和其他功臣们的流血牺牲,也就变得有价值了。
转过身来,随着那名叫魅的暗影卫一道离开了殿前,当这般打扮的人出现在眼前之事,崔颢便猜出了这可能便是皇室成员所特有的暗影护卫,因为当年,他也曾看到过守护太子殿下的暗影护卫,也是这般黑袍打扮,无法见到容貌,行事也诡异无常,令人捉摸不透。
待得走远了,崔颢不觉有些担心长公主殿下是否能应对这支三百人的草莽之辈,这群人不仅是江湖中人,个个都是流亡之辈,杀人不眨眼,凶残无良知。
原本外围五百羽林卫足以应对这支敌军,可他们都中了“七日醉”之毒,而这毒原本便是那人配制出来交给自己的,如今想来此人谋略算计远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如此鬼谋恨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制人于死地,就凭他崔颢这一点小聪明,萤虫之火焉能与皓月争光?
事到如今,崔颢也只能祈愿今日一劫可以平安度过,待到尘埃落定,无论公主殿下要如何处置自己,他都心甘情愿,俯首认罪,坦然就死,以谢罪责。
崔颢想起魅曾言及为公主殿下带来了一支人马,想来是公主殿下向外紧急招来的援兵,要对付三百敌众,至少也得再有五百御林军那般站立的人马来救驾才有可能稳住形势。
可问题是,若真有五百救援,何以能突破围困于外的那几百人马而入的永安寺中来,既然来了何不就地剿贼,提前潜入永安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更何况这队人马来的悄无声息,真有那么多人的话,不可能避得过围困之人的耳目,按理来说,应该早就有人来向自己禀告了……
崔颢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忙叫住了前头的魅,抱拳行了一礼,问道:
“魅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告知,公主殿下的援兵有几何?”
崔颢担忧公主的安慰,可也不便过多询问其他之事,也便只问了这援兵人数而已。
魅不语片刻,寻思着此时回答这个问题也无妨,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然后淡淡说了一句,道:
“五十人……”
……
初露锋芒
“什么?仅有五十人?!”
崔颢猛地停住了脚步,眼中透出惊恐的神情,这意思就是说公主殿下只有这五十人来对抗多于自己六倍的敌人?!
魅倒比崔颢冷淡多了,听到崔颢的惊叹,也只是冷冷说了句,道:
“对于主上来说,五十人便已足矣!”
刚一说完,魅一把抓过崔颢的肩膀,将崔颢飞快地带离了此地,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如何能在此处耽搁了时辰。
崔颢原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要穴,片刻之间便昏睡过去,之后的事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大雄宝殿前,萧琬静静矗立着,如同壁立千仞,无法轻易撼动。
深夜的凉风有些刺骨的寒意,可是比起边关寒风侧骨,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萧琬的衣袍被微风轻轻吹起,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香气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闻之都不觉令人作呕,想来,那群敌兵也快冲破外围御林军的阻挡,直奔内院而来了。
萧琬不换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可怕的铜鬼面具,凝望着手中的面具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面具遮住了自己这副绝美容颜。
战场之上带着鬼面具,不仅仅是起震慑敌人的作用,更重要的是,遮住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便是恐惧,都不能让敌人看清。
恐惧么?自从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之后,之后的每一场血战,她都不曾再有一丝感觉了。
因为对于想杀死自己的敌人,萧琬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众将听令!”
萧琬一声长啸,早已等候在宝殿外围的将士们整齐有序的涌入大雄宝殿,在殿前集合成队,纷纷跪倒在萧琬跟前,大声回应道:
“末将听令!”
那声音,震耳欲聋,荡人心魂,他们个个身着戎装,脸上都与萧琬一般,带着青铜鬼面具,手执长戟,腰佩战刀,背系□□与箭袋,前排军士还手执盾牌,威武雄壮,整装而动,犹如一支铁血之师,只是怒空一声,便可震动山岳。
萧琬低首望着廊下跪等军令的五十人,虽然还只是新军,却已经有了军士该有的军容军姿了,不错,容巽果然不负所托啊。
虽然这些人的战力还远远抵不上军镇驻守着的龙骑卫,不过要灭掉这区区三百乌合之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萧琬知道,从来就没有不好的兵士,有的只是不会带兵的将军!
“旦有敌来犯,就地处决,定杀不赦!”
“末将得令!”
听得的众将山呼之声,敌人未置,便先让人胆寒了。
“报,太皇太后凤驾移銮。”
手下兵士急忙上报,太皇太后协着几位公主殿下和随侍的宫娥内侍们移驾大雄宝殿,永安市主持师傅和几位管事师傅们也随驾而来,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而行。
“列队迎驾!”
萧琬果断发出指令,众将立刻分列两旁,整理军容,恭迎太皇太后凤驾。
太皇太后不愧是久经阵战的沙场老将,巾帼不让须眉,即便是在此危急时刻,面色也依然不改,一派雍容祥和,目光矍铄,若是再让她披甲执锐,那也是睥睨天下,漠视群雄。
可太皇太后知道,她有身为太皇太后的职责,绝不可轻举妄动,如今这杀敌建功之事,自然是得交给年轻人去历练的了。
众将士纷纷跪地称颂,道:
“末将等恭迎太皇太后凤驾,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公主殿下金安!”
太皇太后立身大雄宝殿前检验军士,二公主萧玥和洛霞姑姑随侍左右,太皇太后微微抬手,不威而怒,言道:
“众将平身。现在正值敌军来犯危难之时,哀家定与诸将戮力同心,共击来犯。哀家赤胆之心,告于诸将知晓:敢犯我北魏天威者,虽远必诛! ”
太皇太后一番战前动员,顿时便让诸将军心大振,片刻之后,殿前不断响起军士呼喊,此起彼伏,道:
“刚犯我北魏天威者,虽远必诛!”
“何人为军中统帅?”
太皇太后一声问令,萧琬得令而出,单膝跪于太皇太后跟前,抱拳行礼,言道:
“末将容巽,殿前听令!”
太皇太后瞧着跟前这员英武小将,虽然有碍面具,不辩真容,可太皇太后心里知晓此人到底是谁,嘴角微微上扬,满是欣慰神色,随即正声下令,言道:
“传哀家懿旨,永安寺所用护卫军都归容将军节度,有不从者,殿前诛杀,绝不容情。”
“末将得令!”
听到萧琬一声坚定的回应后,在诸将的目送之下,太皇太后便率领诸人入了大雄宝殿,二公主萧玥故意走到了队伍最后,若有所思地往萧琬这边多瞧了几眼,不觉几多踌躇。
整个队伍之中都未曾见到长姐萧琬的身影,她心里着急,与洛霞姑姑说了,可姑姑也只是说让她不用担心,仿佛长姐身处安全之地,无需顾虑。
可萧玥如何会不急,如今有叛军攻入永安寺,听着外头厮杀动静,便是要杀人屠寺也不是不可能,这等刀兵祸乱之景,她们这群长于宫廷之中的尊贵公主们,何时瞧见过,如何不让人心惊胆颤。
毕竟,如同皇祖母那般,杀伐决断的女子屈指可数。
萧玥从不干涉朝中内政,也不知道这容巽将军是何许人也,他们那面上的青铜鬼面具也着实骇人了些,可即便是瞧不见此人的模样,光是瞧着那人的眼睛,萧玥便止步不住心里那股子似曾相识之感。
即便是心中害怕的紧,可一旦对上了那容巽将军的目光,便再也很难离开了……
萧琬不觉苦笑一声,她如今这般模样,除了皇祖母和洛霞姑姑外,应该不会有人识得才对。可二妹萧玥心思最为细腻,也最了解她这个做姐姐的,如今这般瞧着自己,不愿轻易离去的模样,不是对自己起了疑虑,便是心中生了不忍之心。
她是害怕自己会有危险了。
萧琬不禁放低了声音,武将坚毅的口吻放柔下来,轻声言道:
“二公主殿下请勿忧虑,末将等定然会竭尽全力护卫殿下们的安全,请相信末将!”
听到容巽将军的承诺,萧玥不觉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是了,她心中的预感果然没错,她早应该想到的,皇祖母遭此大难,长姐如何会先避而去,这是断断不可能的事情……
萧玥心中难免有些激动难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活得太过轻松惬意了,一直以来都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患得患失,感慨着花开花落,岁月蹉跎,总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她何曾想到过,自己还有身为公主殿下的责任从未主动肩负,以为只要循了皇祖母的意,嫁了她指定的驸马爷,便算是完成了身为公主殿下的使命了。
可现在萧玥现在明白了,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而那份她们没能完成的分量,全都扔给了长姐,那么,长姐体弱多病常年在宫外休养的传言,便是另有深意了!
萧玥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早该知道的,为何她这么笨,现在才明白过来啊,小时候长姐的性子活泼好动,哪里是体弱多病的模样,原来,一切竟会是这样的……
萧玥有些悲伤地回望着容巽将军,可却看到那少年将军眼中的那片光亮和坚韧,心中颇有几分感触。
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只会妨碍到容巽将军罢了。
萧玥收起了眼中徘徊的泪水,说什么她也是北魏的二公主殿下,绝不可丢了皇家的颜面,更不能让容巽将军担忧,忙故作坚强,轻声言道:
“那便……请将军多加小心。”
两人对视了片刻后,萧琬嘴角上扬,微微颔首,见萧玥也入了大雄宝殿之后,宝殿的大门片刻之间便紧紧关闭,一副闭门迎敌之态,绝不轻易投降。
萧琬随即站起身来,开始下令,道:
“将大门紧闭,阵列据守,所有将士听我号令。鸣钟,将敌人引入大雄宝殿,我们便在此地与敌人,决一死战!”
“得令!”
众将听得将令,立刻派出战斗队形,将大门紧闭,随即敲响了大雄宝殿旁便的自鸣钟,主动暴露身处之地,将那群叛逆往宝殿中引领。
时间过得紧蹙而又缓慢,明明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诸将们便觉得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
殿前,众将们站立好了防卫队形,等待着将军一声令下。前排外围是盾甲兵,身后则是戟兵殿后,里排的便是弩兵,除了外围的遁甲兵需要拿着沉重的护甲方盾变动位置以外,其他的兵种都可以互相转换,按照战斗需要从远战转为近战士兵,并无特定限制。
这般安排便是为了应对战场之上的各种变化需要,特别是这种人少对人多的战役,以便做到灵活变动,不拘一格。
萧琬手执令箭,坐镇阵后,如今没有战鼓铜锣,无法做到雷鼓变阵,能依靠的便只有身为主帅的从容应对和声如雷鼓了。
听得宝殿外围一阵喊杀之声临至,萧琬便知道,那群叛贼已经攻到墙外了。
江湖草莽之辈所能依持的不过是那身本领和血性罢了,排兵布阵自是比不得战阵将军。萧琬见那些人迟迟不敢攻杀进来,想来领头的也是个谨慎之人。
没过多久,那领头之人便先让人点燃了大批沉香,迎着风向沉香气息逐渐往大殿上飘来。
萧琬早知会有此一招,故而这殿前五十人都是从外带进来的兵士,都从未中过那七日醉,自是对这沉香毫无所感。
只是宝殿中的皇祖母和几位妹妹们,可能要稍微吃些苦头了。
萧琬微微调整体内气息脉搏,她有深厚内力护体,加上凝香丸之疗效,自可撑得住一时,可她也知道,此战宜速战速决,绝不可拖延过久。
萧琬下令,让殿前兵将故作中毒毒发之声,诱得那群贼匪主动攻击,果然不出片刻之后,墙外纷纷有贼人纵轻功飞身而来,打算让这支先遣队潜入内部,打开大门放后续队伍抢占大雄宝殿。
可那些人还未在墙头站稳身形,萧琬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便将那群飞身还置半空中触不及防的贼人们,纷纷如同被射落的鸟儿,在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濒死喊叫后,身中数箭,尸体直直率将下去。
负责领队攻杀的头目不仅大骇,这殿中还有顽强抵抗之徒,难道是毒性没有完全催发么?不可能啊!
他们如何知道,这殿中仅有五十兵士,而且这五十人未曾中过那七日醉,无论他们的沉香烧得再旺,也不会影响到这支队伍的战斗力。
“给我用火箭,烧死他们!”
领队的头目大怒,见这支先遣小队全军覆没,立刻也有样学样,让人点燃了火箭,纷纷射入了宝殿之内。
“方盾护阵!”
萧琬一声令下,众士兵变换战阵,纷纷靠后将萧琬护在阵中,外围护甲兵高高举起护甲倾斜成角,将其他兵将护在盾牌之下,片刻之后,火箭如雨点而落,宝殿顿时便被射得千疮百孔,可阵中士兵却一个都毫发未伤。
一阵火箭攻势之后,领头之人下令停止放箭,见里边许久都没有动静,便派遣了第二只小分队跃上墙头,查看情况。
哪知那只队伍才跃上墙头,一只只火箭便射将出来,不过片刻,这支队伍也全军覆没。头领还未从惊恐中回过身来,却见半空之中忽然射来无数火箭,箭如流星,在半空中发出美丽的弧度,然后犹如无情之雨,纷纷往众人头顶射来。
这群草莽之徒顿时吓得四处逃窜,哪还有半点整齐队形。只听得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之后,这支队伍的人马,顿时便少了一小半。
头领也不觉一阵心惊胆寒,本能的想保住性命逃走,可人都已经攻到大雄宝殿了,眼见便可以建功立业,今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何可以轻易舍弃。
“不许逃,敢阵前逃脱者,就地阵法!”
头领抽着长刀,将身边企图逃跑之人毫不留情就地斩杀,其他人纷纷镇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成,顿时,人心惶惶,士气大落。
“要是完成不了太保之命,诸位以为自己还能有活路么?”
头领这般一言,众人顿时惊醒,太保的阴冷狠绝,众人心知肚明,此战宁可战死,也不能苟且而活,否则,要死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至亲之人。
“建功立业,在此一搏,殿中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众人随我攻将进去,杀死逆贼,将来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
头领这般一说,唤起了这群江湖之人的虎狼贪婪本性,士气顿时大振。
“给我撞开大门,冲杀进去!”
头领见越墙无用,便想让人撞开大门,他就不相信了,自己带着的这批人,近战拼杀会杀不过殿中那些。
得了命令,手下之人立刻合力着手砍下了一颗粗壮大树,十几个人抬着树干当作攻城工具,不断撞击着那扇大门。
对于那群人的意图,萧琬一清二楚,冷笑一声,随即变化战阵,大声言道:
“变阵,天覆阵!”
各安其位,各司其职
“报,十万火急!"
一声急报,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斥候急速趋步入朝,跪在了大殿中央.引得满朝文武纷纷侧目,窃窃私语之间,都是一脸惶恐与不安.
御座之上的小皇帝听到斥候来报,脸色也不禁微微泛白.只是因为这朝中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斥候上报紧急军情了.
这也怪不得小皇帝会如此惊慌了,自小皇帝登基为帝以后,边疆相对安宁并未见太大的军事活动,内部虽有地方匪寇作乱,可都被地方藩镇总管镇压平定叛乱,北魏大局也相对平稳安定,百姓也得以暂时休养生息.
可如今斥候忽然上报紧急军情,莫不是边疆将有兵祸?
“究竟发生何事,速速报来!”
小皇帝有些心慌意乱,忙问到.
“启禀陛下,永安寺有一伙贼匪攻入,冒犯太皇太后凤驾.永安寺护军羽林卫发出红焰示警,情况紧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小皇帝闻言不禁脸色发白,颓然坐在御座之上竟似忘了言语一般,而满朝文武皆是一脸惊恐模样,难以置信.
还是左丞相高钦经验老道,临危决断,忙问道:
“来犯贼匪几何?以何人为首?”
“据线报贼匪共有五百余人,都是流落江湖草莽贼寇,何人为首,暂不得知.”
斥候话音刚落,朝中上下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五百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乱贼入得京城中来?”
“是啊,不是有照身帖、过关查探么?”
“居然会出现这么大得疏漏,看来,朝中要出大事儿了!”
……
听着满朝的议论纷纷,负责户籍对检的官吏们纷纷面无血色,冷汗淋漓,其中户部尚书最为惶恐,险些当场晕死过去,因在其职权范围之内出现差错,按律连坐,首当其冲,他这个户部尚书只怕是罪责最重,难辞其咎了.
“陛下,惟今之计,只有尽快集结御林军,点齐兵将,急速发兵永安寺营救太皇太后凤驾才是.”
左丞相高钦立刻给出应对之策,一切都以保护太皇太后安全为第一要务.
“高爱卿所言甚是,那朕立刻下诏让御林军统领高韦,集结御林军前往永安寺救驾!”
“陛下且慢.”
小皇帝还未下诏,一直端坐一处的相州总管独孤輳忙在随伺内监的搀扶下起身,缓缓地站了出来,一幅病殃殃的模样,佝偻着身子躬身奏事,言道:
“老臣以为,高将军此时不宜离开皇城,御林军统领,乃是专司陛下护卫以及皇城安全,若是轻易离城,唯恐出现变故.”
小皇帝眉头一蹙,不禁问道:
“那,老将军的意思是?”
“老臣愿代高将军领兵前往救驾,别看老臣年纪大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区区几个贼匪,焉在话下?还请陛下旨,成全老臣这片赤胆忠心.”
才刚一说完,独孤輳便在这大殿之上不断咳嗽起来,这架势仿佛都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一般.
小皇帝顿时犯难了.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越是在危急时刻愿意挺身而出之人,便越值得皇帝信赖。
这独孤輳可以在此危难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这样臣子不是忠臣又是什么?
只是内侍曾经来报,说独孤老将军这几日偶感风寒,似有越演越烈之势,如今当殿都咳嗽如此,即便在怎么忠勇有加,可也抵不过数月无情啊!
“老将军忠勇可嘉,朕深感欣慰,只是老将军你的身子……”
独孤輳知小皇帝心中踌躇,忙跪下顿首再三叩拜,言道:
“营救太皇太后凤驾之事岂可儿戏,老臣深知如今早已体衰年迈,可老臣膝下还有一群儿郎们,独孤家世代蒙受国恩,朝廷有难,独孤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老臣愿领着儿郎们为国死战,以报皇恩!”
老将军一句“愿意为国死战”一出口,便迎来了满朝文武络绎不绝的称赞之声。
古时候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是衡量文臣武将是否忠臣职守的最为直白的标准.
历代皇帝遇到这类死谏文臣和死战武将都会加以褒奖和安抚,比如监察御史上奏直斥皇帝行政得失,言语之间便难免会冒犯天子,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可朝廷又赋予了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权.
故而皇帝对这类官员,从不妄言生杀之事,即便是昏愦无道之君,在杀这类死谏文臣之事上,都会有许多顾忌,这便跟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深入人心的评价标准不无关系.
独孤輳这般恳请,小皇帝于情于理,都无法轻易拒绝了,望着满朝文武,一时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决策了。
“陛下,臣高韦启禀陛下。”
高韦作为御林军统领,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每日朝奏时,只要是当值之日总会伺候在小皇帝身侧。平日朝会决策他都不会出一言半句,一直守着身为臣子的本分,从不妄自干预朝政。
可今日他不得不站出身来出言奏事了。
高韦单膝跪地,抱拳上奏言道:
“独孤将军公忠体国,乃我辈之楷模,高韦十分敬重。只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微臣既然身为御林军统领,守护皇室与皇城安全乃是微尘的职责,微尘岂敢为官不为,假手于人?微臣请旨,点三百御林军即可前往永安寺护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皇城护卫,有几位御林军副统领坐镇,皇帝陛下尽可安心。”
“哼,高统领的意思是要置皇帝陛下的安危于不顾么?”
高韦以职权限制不让独孤輳染指御林军之意非常明显,独孤輳老谋深算,又如何会看不出高韦的心思,冷笑一声,虚晃一枪,便直指高韦贪恋权位,不将皇帝陛下安危放在心上,有违臣子本分。
“老将军言重了,微臣只是相信,经由微臣手底下所训练出来的御林军,绝对不会比任何一支军队差劲。”
高韦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在众人听来是绝非虚妄,不容置疑的。
言毕,高韦毫不畏缩地对上了独孤輳那双饱经战场磨练的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
独孤輳这才正眼瞧见了这位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那气魄、胆量还有那双散发出来傲人光芒的眼,真是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啊,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狂傲不羁!
独孤輳不禁心中暗自感慨着,高钦能生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为策两全,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前往永安寺救驾!”
“此事微尘责无旁贷,还请陛下允准,微臣前往救驾!”
……
独孤輳与高韦就这般当堂争论起来,朝中上下莫衷一是,意见完全无法统一。
小皇帝也急了眼,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该如何决断才好啊?
一直心心念念二公主安危的二附马穆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听说永安寺被围困,他就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恨不得立刻赶往永安寺解围,正所谓救人如救火,可这满朝文武居然还在争论着该让谁去救?
简直见识本末倒置,岂有此理!
这群人平日里争权夺利也便罢了,可如今十万火急,人命关天啊,居然还这般主次不分,不顾大局!
几位驸马咋闻永安寺危急,都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穆宴性子耿直,又心念二公主安危,早就没了那份安然等待的耐心。
不顾三驸马嵇穅的劝阻,一把推开了嵇穅,冲出了百官行列,大喊了一声,道:
“住口,都不要再争了!”
话一出口,穆宴这才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知道这声大吼往重里说便是御前失仪了,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忙下跪言道:
“陛下,请陛下恩准微臣一人即刻前往永安寺救人,再这般争论下去,永安寺危矣啊!”
二附马穆宴这般说辞,顿时让满堂之人噤若寒蝉,朝堂上片刻之间便鸦雀无声了,这沉默气氛静得有些可怕,却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最为紧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隐迹在百官行列中,大口喘息着,身子都止不住颤抖着,伸出右手来死死拽住自己的左手臂,仿佛这样便可以稍微让自己安定下来。
我从未如同此刻这般,恐惧和害怕得全身发抖,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她的,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内心中那股如同黑洞般深沉可怕的恐惧。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我可以不惧死,却害怕会失去她害怕得要死。
从斥候上报永安寺危急之时,我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人都已经抽空了一般,只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去,即便无法为她阻挡千军万马,可只要是和她在一起,黄泉碧落又有何可惧?
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离开朝堂,只因我曾答应过她,为她守好朝堂,只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看着独孤輳那副故做忠臣得模样,紧握双拳使得指甲掐入掌中溢出鲜血的疼痛,才让我稍微收回了几分冷静。
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独孤輳这般跪求前往永安寺救驾,目的绝不会如此简单,让他们去救驾,不是送狼入羊圈又是什么?
可为何,我瞧着独孤輳的模样,并不是真心想要前往永安寺救驾,那这又是为什么?
二附马穆宴的请愿,让朝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可只过了片刻,那独孤輳又剧烈咳嗽起来,这回咳嗽得整个人都有些抽搐了。
穆宴的一句话,也提醒了小皇帝救人刻不容缓,瞥了一眼咳嗽不停的独孤輳,又看了看低首请命的英武将军高韦,小皇帝心中便定下了合适人选了。
有句话高韦倒也没说错,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这本就在御林军职责范围之内,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军镇总管们本就拥兵自重,怎可再让他们染指御林军?
小皇帝第一次拿出了皇帝的威严,问道:
“高韦,你可有把握平此叛乱?”
“微臣愿立下军令状!”
“好,高韦听旨,着你立刻点齐三百御林军火速前往永安寺救驾,一定要将皇祖母以及几位公主殿下安全护送回宫,若是稍有差池,朕便拿你是问,绝不轻饶!”
小皇帝刚说完,独孤輳仿佛不甘心一般,又开口言道:
“陛下……”
“诶,老将军忠心可鉴,朝中上下皆知。只是一切都以皇祖母安危为先,其他事宜,等待皇祖母凤驾回銮后再行商议。”
得到了小皇帝的肯定回复,高韦立刻抖擞精神,言道:
“微臣遵旨!”
随即,站起身来,退后三步后立马离开了朝殿,往御林军营帐而去,尽快点起兵马后即刻发兵前往永安寺救驾。
“陛下,微臣也请旨,愿与高将军一道,前往救驾。”
二附马穆宴见小皇帝终于一锤定音,也连忙恳求一道前往,他不愿在这苦苦等待,没有亲眼看到二公主安全,他便一刻都不能安心。
“好吧,朕准奏,你去吧!”
小皇帝没有怪罪二附马穆宴的方才的无理行径,知道他也是关系则乱,而且小皇帝还对穆宴心存感激,若不是穆宴及时提醒,小皇帝险些犯下大错。
“微臣多谢陛下!”
穆宴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神色,谢过恩后立马起身,急忙离开了大殿直追高韦而去。
望着穆宴离开的背影,我不禁羡慕他的耿直坦率,可以这般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着想么?
可恶~
“来人,快将老将军扶将起来。”
小皇帝也不忘关怀一番独孤輳,立马又言道:
“老将军身子不适,不如朕宣来御医,为老将军诊治一二吧。”
在内侍的搀扶下,独孤輳站起身来,又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言道: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这点寒疾不碍事的。老臣便同陛下与满朝文武一道,等待着高将军凯旋归来。”
小皇帝微微点头颔首。
左丞相高钦也瞧出了今日的独孤輳有些怪异,他明知不可能代替韦儿掌控御林军,却偏要坚持代替韦儿统领御林军前往永安寺救驾;明明之前如此低声下气恳求,可求而不得之时,独孤輳居然毫无惋惜不甘之意,这怎么看都不符合独孤輳的个性。
独孤輳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高钦虽心中忧虑,可正如小皇帝所言,现在一切都当以太皇太后安危为第一要务。
站出身来立刻回禀道:
“陛下,微臣建议立刻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下令查探出这伙胆大包天的贼匪来历,将其一网打尽,按律处刑,以儆效尤!”
“高爱卿所言甚是,便依卿所奏,此等犯上作乱之徒,绝不可姑息!”
“微臣遵旨!”
高钦立刻安排斥候前往打探军情,以便策应永安寺之变。
就这样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在满朝文武焦急而有紧张的等待中,所有人脸上表情各异,可都忧心忡忡。
好不容易等到斥候来报,可报上来的却并非永安寺军情急报,而是皇城遭受一伙贼匪来犯,因着有内应,这群贼匪居然通过了东华门,直奔大殿而来。途中与御林军相遇,正在激战对抗之中……
满朝文武闻言大惊失色,惊恐不已。
小皇帝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呆呆地言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
顿时朝殿上乱成了一锅粥,高钦也不禁有些慌乱了,可朝中只有两个人面色依然不改,反而嘴角上扬,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
这两个人一个是端坐装病的独孤輳,而另一个便是深谋城府的当朝右相贤王萧衍!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了?
……
风起云涌
高韦得了皇令,即刻点齐了人马后便出了皇城,直奔永安寺而去。而负责守卫皇城的便是御林军的几位副统领了。
御林军副统领共有四位,分别镇守皇城东南西北四方,直接对御林军统领高韦负责,受高韦节制,而这四位副统领分别是尉迟邢、丘瓒、亥茂以及容巽。
尉迟邢和亥茂一起送高统领出了东华门,两人见京城局势有变,脸色都微微有些凝重。
尉迟邢当中年纪最长的,三十又五,处事稳重,是高韦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尉迟邢遵从高韦嘱咐,严防谨守皇城安全,不敢有一丝懈怠,待高韦领着三百御林军出了皇城,尉迟邢便立刻下令关闭了城门,整装戒备。
跟随身后的亥茂难掩心中不安,开口询问道:
“尉迟兄,这京城可是要出大事了么?”
尉迟邢闻言,眉头一皱,正盛说道:
“莫要乱言,你我几人只需要好好守卫皇城安全,不负圣上所托、高统领信任才是,至于其他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亥茂忙点头称是,在皇宫里谨言慎行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啊,在这些事儿上,莫要碎嘴子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两人正低言攀谈之时,一队巡城人马从两位副统领跟前经过,已经礼仪规矩向两位副统领行礼后,领头之人便打算继续领着队伍前往巡防之处。
“慢着!”
尉迟邢见那领头之人有些面生,当时便心生疑虑了,又见此人手握长刀姿势有异,手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宝剑,提防警惕着,随即试探道:
“你们是哪个营的,何人所属?”
那领头之人微微一怔,随机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可嘴角却逐渐显现出丝丝杀意,答道:
“属下隶属西营,乃亥副统领麾下!”
“什么?”
尉迟邢脸色大变,正欲回过身去瞧身后的亥茂,却没想到,亥茂早已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捅入他腰后……
“你……”
尉迟邢蓦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没想到,亥茂居然会是叛贼!
尉迟邢也是武将出身,即便被亥茂从身后突施暗算,也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丝丝地拽住了亥茂的手臂,亥茂吓得脸色发白,立马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动手?”
不等亥茂催促,那领头之人也立刻扑了过来,无数短刀片刻之间没入尉迟邢体内,尉迟邢还来不及发出呼救,便被这群人一拥而上,拖入了偏僻之处,私下处决了。
而隶属于尉迟邢东营负责护卫东华门的这群守卫,也在同一时间,被隶属于西营亥茂的御林军暗杀干净,片刻之后,东华门上的御林军都是亥茂的手下。
瞧着尉迟邢那死不瞑目的神情,亥茂是又兴奋又恐惧,边笑着边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一般,只听得他有些癫狂的说道:
“尉迟兄,富贵险中求啊,别怪为弟的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时务!”
是啊,凭什么那高韦便能成为御林军统领,要他们这几个无论是年龄或资历都超过他许多的将领俯首屈尊在其之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接下来就剩下丘瓒和容巽了!”
亥茂边说着,嘴角边露出诡异扭曲的笑容。
……
被紧急调至勤政殿周围护卫的南营副统领丘瓒,突然听到东华门处一阵阵喊杀之声,心中暗叫不好,东华门那定然是出事了。
丘瓒抽出腰刀,正欲带人前往东华门救援,却见亥茂似乎身负重伤,带着几个残兵落败一般往他这赶来,丘瓒心下大惊,何以逆贼能突破尉迟兄犹如铁桶一般的守卫,还打伤了亥茂,居然一路攻杀而来,都要打到御前了,这还了得?
“将士们,随本将军誓死护驾!”
丘瓒一声高呼,众将领命,纷纷跟随在丘瓒身后,同他一道构建起护卫勤政殿的最后一道防御圈。
丘瓒身先士卒,立刻奔到了亥茂身边以作接应,扶过了身受重伤一身是血的亥茂,丘瓒连忙问道:
“亥兄,究竟发生何事了?尉迟兄呢?”
亥茂狼狈不堪,虎目含泪,听到了丘瓒的询问,悲凄的言道:
“尉迟兄……尉迟兄被这群逆贼给杀害了!”
“怎么会?!”
丘瓒闻言,不禁悲愤不已,这些年来,他们四人情同手足,荣辱与共,却没想到,这片刻之间,便是天人永隔了。
丘瓒满腔悲愤化为一股复仇火焰,瞧着直追在亥茂身后的那支百余人江湖打扮的逆贼,眼中都欲喷出火来。
一把将亥茂护在了身后,丘瓒大喊一声:
“响箭示警,其他人随本将将这群逆贼绞杀干净,一个不留!”
“得令!”
丘瓒大喊一声后,首先冲杀入阵,与那些逆贼们缠斗在一处,才过片刻,便是血红遍染,尸横遍地,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闻得响箭示警,亥茂躲在一处心中暗喜,这响箭一放,便是召集附近御林军尽快前来支援,东营和南营大部分御林军都被派出皇城,护卫太皇太后去了,而高韦走前又带走了一批人。
如今宫中剩下的这五百御林军里,有将近一半都已经尽归自己麾下。而另一半大多都是北营容巽麾下,剩下的便是护卫殿前的丘瓒的人马了。
容巽负责太皇太后护卫早被派出宫去了,如今只要设计除掉丘瓒和北营的那批御林军,那整个皇城便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果然不出亥茂所料,没过多久,听到响箭示警的北营御林军便立刻往大殿这边集结,立刻便加入了对这群逆贼的剿灭战中!
御林军的蜂拥而至,顿时让战局优势似乎逐渐向着御林军这边倾斜。可原本以为这群只是一两百号人的一群乌合之众,应该很快便能剿灭的逆贼,却突然战斗力奋起,个个彪悍异常,杀气凌然,绝不像一般江湖草莽贼寇。
丘瓒虽然心中有异,可也是越杀越勇,绝不退让,因为他早已无路可退,在他身后是这个王朝的中心——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身处其中的勤政殿,若是让敌人靠近勤政殿一步,那边是整个御林军的失职,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洗刷的耻辱!
丘瓒身先士卒,死战到底,鼓舞了御林军的士气,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都杀红了眼,顿时血肉横飞,杀声震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战争顿时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御林军的战力居然与那几百逆贼相持平,即便是伤亡也是对半分,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丘瓒急于应战,来不及细想有多少人马归自己节制,若是他细细想来便会发现,他的人马加上北营赶来的人马合在一处最多也就三百余人,还有将近二百人马,却是在亥茂手里,而这将近二百人马,便是亥茂最后的王牌了。
亥茂见时机成熟,立刻让手下吹响了号角,将那二百御林军召集而来。
丘瓒见御林军后续涌来,心中大喜,还以为是来助战的,并没有太大防备,正欲下令重整士气,一举将这群逆贼剿灭,却没想到,这群御林军居然一冲入战阵,便开始疯狂的杀戮自己人?!
丘瓒心中大骇,隐约感觉这一切都不对头,猛地往亥茂那瞧去,却见他正一脸狡黠笑着回望着自己,丘瓒忍不住大声吼道:
“亥茂,你在作甚?”
亥茂哈哈大笑起来,得意言道:
“如你所见,正在诛杀逆贼!”
御林军自己内部出现叛乱,又有彪悍贼寇联合绞杀,局势片刻之间急转而下,丘瓒麾下的御林军开始抵挡不住敌人来袭,眼见败势渐现!
这时候丘瓒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亥茂在从中作梗!
丘瓒不禁破口大骂道:
“亥茂,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亥茂冷言以对,道:
“不,丘瓒,你说错了,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你和高韦!”
丘瓒闻言,怒不可遏,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了的阴谋,想来尉迟兄罹难,也是因亥茂之故了。
丘瓒平日嫉恶如仇,怎能容的下亥茂这个御林军中的败类继续苟活害人,大喊一声,道:
“亥茂,我杀了你!”
丘瓒一挥腰刀,便生生斩断了前来围堵他的御林军手中的长枪,也顾不上身上的创伤正兀自留着鲜血,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愣是给他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直把亥茂吓得魂不附体。
只听得亥茂陡然间惊慌失措,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来人,来人啊,快,快杀死这个疯子!”
亥茂这一喊,便不断有御林军和逆贼之人抢道出来拦住丘瓒,而丘瓒早已是不要命的杀法,只知道杀光眼前之人,从不去格挡别人的攻击,比的就是谁先倒下而已。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丘瓒便成了一个血人儿,都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多一些还是自己的多一些了……
亥茂吓得仓皇逃往了勤政殿,那里有接应自己的人,只要有那人在,绝对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亥茂就这般想着,放佛拉住了生命当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边回头看着那追杀自己踏着无数尸骨而来的疯子丘瓒,边双脚发软地不断爬上御阶。
丘瓒见亥茂逃得越来越远,而且还是往勤政殿那去了,他如何能容忍亥茂再踏入勤政殿半步,从阻拦自己的叛军手中抢过了长枪,毫不犹豫地便往亥茂身上猛地投掷过去。
亥茂吓得脚上一滑,整个人都跌到在御阶上,摔得是鼻青脸肿,还磕破了下巴。也因着他这一摔,反而躲过了夺命一劫,那长枪只是把亥茂的盔帽给打了下来,登时,亥茂披头散发,真正算是狼狈不堪了……
亥茂惊恐地急忙爬起身来,开始没命地往勤政殿上跑,边跑着边喊道:
“司马将军快救救我,司马将军快救救我啊……”
眼见着亥茂将要跑到大殿门外,丘瓒怒发冲冠,舍了那早已被砍钝了的腰刀,提了根长枪,也跟着冲了上去,他即便是死也要杀了这个乱臣贼子,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大殿内,斥候刚一上报紧急军情,满朝文武顿时炸开了锅一般,惶恐不安,议论纷纷,开始有大臣不断建议小皇帝立刻起驾暂时离开勤政殿躲避以策万全。
小皇帝年纪还小,哪里见到过这种阵战,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不知言语了。
再次君臣都以惊慌失措之际,那独孤輳倒是率先走了出来,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只听得他昂首挺胸,阔步言道:
“文武百官,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陛下安心,只要有我独孤輳在,绝不会让那群逆贼踏入勤政殿半步!”
可话音刚落,这独孤輳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才刚稍微稳定下的局面,片刻之间反而更加混乱,越演越烈了。
满朝文武纷纷议论着,独孤輳都这样了,又如何受得住勤政殿,要是那群逆贼打进来,那哪还有活路啊?
顿时,百官不断上奏,你一言我一语,言道:
“陛下,还是请陛下暂且离开勤政殿以策万全!”
“是啊,陛下龙体要紧,这些逆贼便留给御林军处置吧!”
“臣等定然会护持着陛下左右,请陛下赶紧离开此地吧……”
……
“闭嘴,都是群愚蠢之徒,勤政殿乃是皇宫之中最高所在,据高地而对下敌,易守难攻,离了这勤政殿,你们觉得还能退到哪里去?”
左丞相高钦怒斥一言,便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不敢再度言语了。
而右相贤王萧衍也没了往日般的沉默不语,言语之间依然不温不火,道:
“左丞相所言极是,身为北魏臣子,怎可怂恿着君主逃离勤政殿,舍弃宗庙社稷?这并非忠臣所为啊!而且那群逆贼不是还没攻入勤政殿么,各位要相信高统领麾下的几位副统领才行啊!”
贤王萧衍一言,便将高韦给牵扯出来了,如今这逆贼都攻入皇宫了,即便勤政殿毫发无损,他高韦也是难辞其咎,身为高韦父亲的左丞相高钦,又如何能逃脱责难?
高钦听到萧衍这番说辞,明里是在帮高韦说好话,可暗里他心里都清楚,萧衍这是笑里藏刀,这是在他高钦背后捅刀子呢!
高钦目光依然锐利,只是脸上面无血色,他心里非常清楚,今日便是他们高家的生死大劫了,从高韦带兵走出皇宫那一刻开始,高家便已经是刀悬头顶,危机四伏了。
若是逃不过,高家也许就会在一夜之间被夷灭三族,万劫不覆!
高钦一念至此,只觉得万般皆苦,无论权势、**、还是执念到头来皆是虚幻,面对生死之时,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真没想到,他高钦居然会在这生死存亡之时,才真正懂得这个道理,世事果然皆有因果,循环往复,诚不欺人啊!
他,高钦,曾经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而做过一些违背良知的事情,放弃了自己曾努力追逐着的理想,舍弃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走到了今时今日,成为了这个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可如今却落到了这么个任人宰割的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可那些孩子,又是何其无辜啊?
高钦的目光突然变得悲伤起来,微微侧过头去瞥了一眼他那一直被人瞧不上眼的侄儿——高辰,这些年来,他确实是受委屈了。
可不经一番风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呢?
若高辰不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他绝不会对他如此严苛;若不是对身为庶子的不甘愤恨,也许他也不会将这份痛恨,从恨着他的兄长高镇继而转嫁给兄长的儿子高辰了吧……
那孩子其实很好,比他这个做叔父的要强得多了,只可惜,是他的自私把这一切都毁了啊!
望着那一脸茫然神色的高辰,高钦第一次想着,想着即便到了这最后,自己这个叔父,还能为他这个侄儿,再做些什么才好了……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殿外,刀兵之声仿佛越发近了,而满朝之人焦虑、惊恐的情绪也越演越烈。
愤怒不甘有之,惶惶不安有之,怨天尤人有之,惊慌失措有之,向神祈祷有之,悲天悯人也有之……
满朝文武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显露出来的面色、表情迥异,可却将他们本性之中的好坏,表现的淋漓尽致。
若说没有害怕,那一定是假的!
我瞧着周围之人的总总逃避反应,却没有笑话别人的资格,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止不住内心的恐惧,袖口中的双手,早已止不住的颤抖着了。
瞧了一眼离我不远处的三驸马嵇穅,他也没了以往的不羁落拓,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沉重,手总是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腰间常系酒壶的位置,却落了空,心情顿时有些薄怒,低声咒骂了一声,随后便是站在原处暗自生着闷气……
所有人都在焦虑和惶恐之中,等着命运被决定的那一刻的到来。
御座之上,小皇帝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双眼泛红,喘气哽咽着,几欲落下泪来。
这若是换作以前,他早已躲到随驾内侍怀里嚎啕大哭去了,可这回他却只是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拼命地忍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因为太傅曾教导过他,他是天子!
何谓天子?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号称天子,而君天下!
他年纪尚小,虽然暂时还无法真正明白天子的含义,可他知道,在这危急时刻,身为天子的自己,绝不可以怯懦,必须要勇敢,他不能害怕,不可以哭!
“朕是天子……朕不害怕,朕,没有哭……”
小皇帝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喃喃自语者,用这种方式不断的提醒着自己。
满朝文武此时此刻都只关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又会有谁会去注意这个年纪尚幼、乳臭未干的小皇帝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让自己变得勇敢和坚强。
大殿内太过于吵杂,我无法得知小皇帝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可从他瑟瑟发抖的身躯之中,还有那忧虑和痛苦的神情,我知道,小皇帝心里也一定是害怕极了的。
他还太小,即便是天子,可他还是个孩子,要承担这些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些啊!
瞧着他脸上那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的忧虑痛苦神情,我心中不免一痛,我于小皇帝而言,亦师亦臣,无论是老师还是臣子,都应以君为先,分君之责,担君之忧,这才是为人臣子之礼。
缓缓走出队列之中,正欲上言天子,好生宽慰几句,怎知小皇帝一瞧见我的身影,死死压制住的恐惧之心登时爆发出来,边用袖子抹着眼泪,边朝着我大声喊道:
“太傅,太傅,朕是天子,朕不害怕,朕没有哭!朕是天子……”
他的有些稚嫩的语气之中,满是委屈和不甘,可能是在气自己,终究没忍住泪水,让它流了下来。
文武百官被小皇帝这一言语给震住了,纷纷往小皇帝那看去,顿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方才小皇帝的话语他们是听得真真切切了,虽然还有些小孩儿心性,可终究已经有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勇气和魄力了。
这也令那些惊慌失措的臣子们,惭愧不已。
我闻言不禁身子一震,鼻子一酸,两眼微微发起热来,这孩子把我的教诲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感到欣慰的了。
我连忙跪在了殿中,向小皇帝行了叩拜大礼,无比欣慰的言道:
“是的,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天子者,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君天下!”
听到了我的鼓励,小皇帝顿时破涕为笑,自己擦干了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言道:
“嗯,朕是天子,朕没有害怕,朕,不害怕!”
我深知这孩子心性单纯,只要稍微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便不会再纠结于恐惧之事上了,忙微笑言道:
“陛下,若是微臣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曾对微臣言及,对《诗经载驰》篇中的许穆夫人,十分推崇……”
许穆夫人,乃是春秋时期卫国公子顽(卫昭伯)和宣姜的女儿,后嫁于许国许穆公,故称许穆夫人。
可后来,狄人伐卫,战于荥泽,卫师败绩,国破君亡。许穆夫人闻之后,痛彻心扉,恨不得归,只愿驰骋疆场,抗敌复国,报仇雪恨。
许穆夫人请求许穆公派兵前往救援卫国,奈何许穆公胆小如鼠,怕引火烧身,不肯发兵。许穆夫人便自行带着几位随嫁姐妹,亲自赶赴漕邑于逃之此处的卫国宫室以及新拥立的戴公(许穆夫人的哥哥)相见,共商复国大计!
就在此时,许国派来的使者接踵而来,纷纷劝诫许穆夫人,以父母终,不得归宁父母为由,对她的行为横加指责,让许穆夫人立刻回到许国。
可许穆夫人心念卫国,对于许国臣子的无礼指责,怒不可遏,义正言辞的加以还击,她坚持自己复国主张,不改初衷,绝不轻易妥协。
而这首《载驰》,便是许穆夫人心念坚定之作。它让后世之人看到了,一位女子尚能爱国如斯,为救故国,勇往直前,不能旋反,矢志不移。而作为士大夫,又如何能鼠目寸光,自私怯懦,毫无作为呢?
当我将这则典故说与小皇帝听时,他当时就表示非常推崇这位许穆夫人,因着这位许穆夫人的性子,着实像极了他的皇长姐。
我闻言不觉莞尔一笑,却也突然觉得,公主的性子却与这许穆夫人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因为这为许穆夫人不仅心**国,就连目光和谋略都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许穆夫人深知,想要复国,便得求助于当时国立最强的齐国支持,便多方奔走,四处游说。
不久后,戴公殁,卫国人便从齐国迎回了公子毁,即为卫文公。
卫国得到了齐桓公的支持,齐桓公派兵戍漕邑,又派出自己的儿子无亏率兵三千、战车三百辆前往卫国。同时,宋、许等国也派人参战,打退了狄兵,收复了失地。
而两年后,卫国在楚丘重建都城,恢复了它在诸侯国中的地位,一直延续了四百多年之久。
这般结局,也成就了许穆夫人这般奇特的女子,她也成为了那春秋战国之时,男子舞台上的一抹靓丽之色,为后世之人所推崇和赞扬。而她做的那首《载驰》,让今人读来,都震撼心扉,赞扬不已!
小皇帝听我提到了《载驰》和许穆夫人,忙点了点头称是,随即像往常背诗那般,缓缓将那诗句吟咏出口,道:
“嗯,是的。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读到我心则忧时,小皇帝因哽咽,气息有些不顺,背起来也没有往日那般顺溜,可一字一句,却像个学生一般,十分的用心。
为了缓和小皇帝紧张和慌乱的心绪,我也缓缓地附和着小皇帝的语速,与他在这文武百官林立两旁的勤政殿上,咏诵起了这首《载驰》,也是许穆夫人严词拒绝许国使者回国之请的,最为精彩重要的一段。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而这句大抵的意思是:即使你们如何置喙我渡济水返卫,也难以使我改变初衷;即便你们再不赞同我,也难以阻止我渡河归故,我无比坚信着自己远大的目光,只因我思国为国之心,是禁锢不住的!
读到此处,不禁触及满朝文武之心弦,他们多数为贵族子弟,从小都在国子监受过启蒙,自然也知道这则典故。
闻得小皇帝稚子般朗朗读书之声,联想起许穆夫人之事迹,心中不禁肃然起敬,自古以来,世人对这般爱国心性坚定之人,都是无比赞赏和推崇的,许穆夫人身为女子都可如此,难道我北魏儿郎会自甘落后么?
一股重整旗鼓,发人向上之气在原本死气沉沉,惶恐失措的朝堂之上弥漫开来,只因着小皇帝都能在此危急时刻吟咏这鼓舞人心之作,已为百官做出表率,身为臣子就更应该为国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可只知顾惜一家性命,而忘记了身为臣子的本分呢?
才不过片刻,便有朝臣也随着跪了下来,向小皇帝行叩拜大礼,也断断续续地加入到了吟咏《载驰》的行列之中来。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读着读着,满朝文武便已经跪倒了一大片,而起初稀稀落落的朗读之声,也因人数不断增加,而逐渐变得底气十足,声如雷鼓了。
读到最后,那些察言观色之徒,也被周围之人所带动,纷纷匍匐在地,也加入了吟咏的阵营,仿佛原本低落不见的士气,又这样,奇迹般的重燃起来,还现越烧越旺之势……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再多的思虑考量,也比不过亲自去实践这件事来得重要啊!
读到这最后一句,满朝心中耿直忠心之文武都逐渐从恐惧之心中抽离出来,士大夫忠君为国,何惧一死?
即便殿外那群逆贼当真越过了御林军的防护,闯入了这勤政殿,他们也绝不会就此甘愿引颈就戮,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住陛下安全,百死不悔,这才是一个臣子在此危急时刻,应该做的事情!
诗词吟诵完毕,满朝文武除了左右丞相和端坐在一旁的独孤輳以外,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多数臣子的脸上,都纷纷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而一些怯懦的官员,则低头垂首,跪在一旁不敢再出令军心涣散之语了。
这才是真正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吧!
左右丞相和独孤輳,都被眼前的景况给惊住了,从政这么对年,这般群臣舍弃彼此之间的成见,共赴国难之景,即便是当年突厥人十万兵马压境,扬言灭国之乱,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刻都未曾见到过,这如何能不让人惊叹?
左丞相高钦,将此情此景瞧在眼中,嘴角忍不住微微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望着跪在大殿中央神情坚定的侄儿,眼中却是无比欣慰的目光。
原来,北魏,并非如同他原本想象之中的那般无药可救,若是那个人的话,兴许,真能创造出一个强大的北魏,一个真正国富民强的北魏!
而右相贤王萧衍,早已没了之前的一派气定神闲,气的双手握拳,身子都不禁有些颤抖了,望着那个可以左右朝局如此之深的少年,明明手中毫无半分权利,就连参加朝政议事都轮不上他!
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凭借着一首《载驰》,借小皇帝之口诵读出来,便收到了如此稳定人心,笼聚战意的效果,这如何能不让他萧衍愤恨至极,如何不让他悔不当初!
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下决心除掉高辰才对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直端坐一旁的独孤輳,则难掩一脸忧虑神色,握着扶椅的手,也不觉收紧了几分。虽然说朝堂之上逐渐稳定的情势并不会对那个计划造成太大的影响,可独孤輳一见到高辰那坚定有神的双眼,心中便不禁有些不安和忧虑。
这般聪慧如斯之人,难道会察觉不出危急将要降临了么?难道真的愚蠢到什么都察觉不到,什么都不去做,然后乖乖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吗?
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啊!
当时朝堂之上独孤輳与左相高钦的那场争辩,便让独孤輳注意到了这个容貌俊秀,可却弱不禁风的少年,后来右相萧衍也多番言语催促,让他出手解决此人,原本独孤輳是动了杀心的,可却被他最钟爱的长孙独孤信给劝住了。
因为独孤信说,这人是他的猎物,即便是祖父如他,也不能轻易对高辰出手。只因着,这场棋局便是独孤信为他高辰,悉心而设……
独孤輳自是知道自己孙子的性子,这个嫡长孙说什么,他这个做祖父的没有不答允的。如今看来,这高辰还未真正出手,便在人心之项上,稍占优势了。
独孤輳冷笑了一声,他现在也开始逐渐有些分不清,自己对这高辰,究竟是敬佩多几分还是忌惮多一些了……
若是照这般发展下去,人心渐稳,朝堂也会逐渐趋于安定,对于评定叛乱也是利大于弊的,可事情的发展永远都不会有尽如人意的时候。
正在此时,随着殿外的一阵嘈杂争论之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大殿中央,血迹溅得满地都是,而那颗长发散乱的着的头颅,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之后,便在我脚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在周围之人的一声声惊呼之中,我木然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了那颗头颅那双愤恨与不甘的眼神,他的瞳孔陡然睁大,死不瞑目,而那刺目的鲜红顿时便让我胃中翻滚,全身颤栗,身子难受得仿佛片刻便要晕死过去了。
这个人,这个人是……
“这个人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丘瓒吗?”
人群中,有人还是认出了这颗血淋不堪的人头之主是谁,这句话咋然一起,便让逐渐稳定的人心,顿时又如粉尘般飘散干净了……
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臂,才没让自己在这一刻心神大乱,神智涣散。
努力让自己辨认清楚这颗人头的模样,最后有些无力颓然地跪坐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是了,这个人确确实实,便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丘瓒!
名成八阵图
永安寺的大雄宝殿内,随着一阵轰天巨响,阻挡叛贼入内的大门被这群人用粗壮的树桩撞得四分五裂,伴随着一阵阵喊杀之声,这群叛贼纷纷涌入内院。
已经摆好阵赞的护卫军早已候敌多时,令行禁止,纷纷凝神,只待萧琬一声令下。
若是熟练行军布阵之人,定然能一眼瞧出,眼前这才五十人的军队,他们的防御姿势和布阵之法,便是名垂千古武侯八阵图之一的天覆阵。
天覆阵赞: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
阵赞有行,可编制并非死定,善于行军打仗的将军会应地制宜,适时的变动排兵布阵之法,而萧琬,便根据如今的形式,做出了适当的调整。
天覆阵本是八阵图之一,而八阵图根据方位和八卦排演而各有八阵之列,生门死门,可互相转换,如同阴阳之道,循环往复。
天覆阵外方内圆,四位风扬,萧琬安排弓箭手外方战列,而护甲兵被分为了四队,每对四人,以方形站队处于阵中,长戟兵殿后。
万事具备,就只待敌人步入伏圈之中了……
当叛贼们如同潮水般涌入内院后,萧琬当机立断,令旗一挥,大喊:
“弓箭手放箭,速射首杀,一矢不留!”
萧琬一声令下,阵前列弓箭手近距离速射瞄准眼前最近的敌人放箭,按照军令,一箭都不留,全都快速稳准的射出去,弓箭手需要保证每一箭都能准确的射杀敌人,才算是达到萧琬令下速射首杀的最低水准。
随着箭矢伴着阵阵凌厉破空之声呼啸而去,那些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叛贼一批又一批的倒下,直到弓箭手箭矢全都放了出去,叛贼的人马加上之前所折损的那些,大抵还剩下二百余人了。
叛贼见冲在前头的人马还未靠近那些士兵,便已经当了炮灰,哪里还敢主动冲在前头啊,口里喊打喊杀的,可不断有人开始后退了。
叛贼头目怒了,当即便处决了几个敢后退的,以此来威慑众人,指着地上几具被他砍倒的尸体,大声喊道:
“有临阵退缩者,这就是下场!”
叛贼们都是江湖流寇,哪见过这等阵战,被这头目又是以利相诱,接着是以死相迫,早已是心神大乱,神智不清了,纷纷发了狂一般,不要命地往大雄宝殿内冲了过去。
弓箭手的箭矢都发射完毕后,便立刻退到了护甲兵和长戟兵身后,而相应的,护甲兵和长戟兵纷纷向前推进,改变了原先弓箭手在外围的布局。
那头目见这宝殿之内原来就只有这么大概四五十人,心中不禁窃喜,他的人马即便是折损了一些,可也还有那么二百来号人,如今他们的弓箭都放完了,远距离攻杀的优势显然已经不再,接下来比的,就是谁的刀和骨头更硬了!
“都别害怕,他们已经没箭可放了,都给我冲上去,杀光这些贼军!”
叛贼头目一声高呼,身后的人马也前仆后继地涌入了宝殿内,而迎接他们的,便是这四队护甲兵阵了。
萧琬嘴角冷笑一声,看来这满地的死尸没能让这群亡命之徒及时清醒过来啊,既然他们想要送死,那她也不会有半丝犹豫和怜悯了。
“护甲兵,方盾杀!”
闻得军令,四队护甲兵纷纷一手高举盾牌过顶,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刃,与盾牌中暗藏的机括固定在一处,而四块盾牌也即刻拼成了一块更大盾牌。
片刻之后,防盾四周有短刃利刃伸出,阵中四人不断走位,而那长刃伴随着转动,冷冷闪着寒光,令人一眼瞧着不觉心惊胆战。
叛贼们纷纷围了上来,被分成了好几块,想要分别对付这四队护甲兵,想着只要近得身去,杀了那执盾之人,这阵自然便可破了。
想法是很简单,可要接近这盾牌下的护甲兵,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些叛贼还未近的身来,便被这防盾外的利刃给吓得生生隔开了一段距离,举刀去砍,却因为这段距离根本就和刀剑的长度限制,根本就没法伤到躲在盾下的护甲兵。
更加可怕的是,他们以为靠着人海战术,终于有机会侵过身去,想要刀刀砍杀盾下之人时,护甲兵突然放低了身子,真个盾牌也跟着压将下来,那些砍落的刀都只能看在盾牌上,而盾下的护甲兵则乘机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毫不客气的从下边砍杀敌人的脚跟。
只听到一阵阵惨叫之声,因为吃痛而蹲下身子的那些叛贼,片刻之间不是死于盾牌上暗藏的利刃之下,便是被护甲兵像拾蚌壳一般,一个一个的收拾赶紧了……
这个时候,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诱敌之计。
叛贼见近战不得,无法破这方盾阵,便想要靠轻功飞上盾牌之上,由上往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却不曾想,人还未在盾牌上站稳,却突然间那盾牌合而四分,便被人拉下身来,困在了几个盾牌之中,没过片刻几柄长刀便没入了身子,再也没了气息。
就这样,四个防盾阵互相呼应,攻防有序,便将这二百号人,给生生堵在了阵外,眼见着叛贼的人马逐渐减少,可护甲兵却一个都未杀伤,众人纷纷恐惧非常,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阵法,实在是太过诡异可怕了!
很快,叛贼的士气低落,毫无死战之心了,气势大减。而原本被方盾阵分成了好几股分散队伍的贼军,人数也从二百号人,逐渐被杀得只剩下一百五十多号人了。
萧琬见时机已到,立刻挥下令旗,喊道:
“护甲合阵!”
这四队护甲兵立刻转动头顶方盾,如同转地陀螺一般,逐渐外敌人外围而去,看势仿佛是要挣脱贼军的纠缠,叛贼好不易得以喘息的时间,不知为何,被分成好几股的人流纷纷都开始往中间聚集了。
叛贼们只觉得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多,心中也多了几分宽慰,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是梦魇的开始。
待到这群叛贼们都将要聚在一处了,那四队方盾阵突然自行解体,又转换回了执盾护甲,几人排开后,却已经是一个十六人组成的盾牌圆阵,将那些叛贼纷纷围困在了阵中。
只问得护甲兵用早已染满鲜血的长刀打击方盾,发出一阵阵犹如擂鼓一般的震动,还一边大声喊着:
“杀,杀,杀,杀,杀!”
这声音,振聋发聩,五十名军士一同山呼,喊杀之声排山倒海般涌来,散人心魄,登时便吓得那些叛贼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那头领察觉不对,他在阵外瞧得清楚,那些人马已经被这群护甲兵给团团围住了!
头领吓得冷汗淋漓,忙大声喊道:
“快离开那,快离开!”
他的声音又如何能盖过五十军士连连喊杀之声,而且,萧琬也绝不会让这群叛贼有任何得以喘息的机会的!
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萧琬大喊一声,道:
“变阵,天诛!”
护甲兵即可收缩包围圈,而被围困其中的叛贼们,有些反应过来想要施展轻功脱离包围圈,却被弓箭手的袖箭和不断撒过来的铁蒺藜所阻杀。
那铁蒺藜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定有一刺朝上,这铁蒺藜从天而降,不是扎得人鲜血淋漓,便是击中要害,一击夺命。
更甚者,被袖箭打落而侥幸未死的叛贼纷纷落地之时,那一地的铁蒺藜片刻之间便穿鞋入脚,刺骨勾肉,疼痛难忍,令人寸步难行,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之后,护甲兵的围困之局已成,而长戟兵也即刻围了过来,从盾牌的暗孔之中,将手中的长戟纷纷刺出……
一个个叛贼不断被剿灭,盾牌之内,早已是哀鸿四起,血如泉涌,遍地尸体了,伴随着一句句临死之前的悲鸣之声,一个个生命就此消散,没有人逃出这天诛杀阵,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方盾阵逐渐散开之后,那一百多号人,早已成了这圈中堆积而起的尸山了……
余下的叛贼,除了那头目,也就只剩下二十几号残兵了,剩下的这些人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面无血色,神智尽失,形状癫狂了。
紧接着是一声声凄厉地发狂吼叫之声,扔了手中的兵器,这些人不是被吓得流涎遗便,便是疯狂地想要躲门而逃。
“太可怕了,这是地狱,这是地狱啊……”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啊,魔鬼,魔鬼……”
……
萧琬瞧着眼前的景象,耳中则是这些人疯癫地怒吼之声,只觉有些可笑,地狱么,魔鬼么?
比这要可怕和更残酷的境地她都见过了,也经历过了,与那些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什么都算不上啊!
萧琬的面容被鬼面具遮住无法瞧见一切喜怒哀乐,只见她缓缓地将手举过了头顶,眼中早已没有往日的流光溢彩,有的只是嗜血的鲜红和冰冷骇人的目光,瞧着最后这批苟延残喘之徒,萧琬连一丝怜悯之情都没有,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
成王败寇,成者生,败者死,自古亦然!
只听到一个字冷冷地从她嘴边吐出。
“杀!”
长戟兵随即出阵,纷纷将手中的长戟投掷出去,这最后二十几号人,除了那头目,其他都人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那领队头目最后只能四肢瘫软一般跪倒在地,一副不敢相信略显扭曲的面容,瞧着眼前这血流成河,尸山遍地,整整三百号人啊,就这样在他眼前全都没了……
太可怕了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个统帅将军究竟是谁?那人究竟是是谁?
待这一切都尘埃落定,萧琬就这般,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头目,冷风将那袭衣袍吹的咧咧作响,萧琬不禁微微抬头望着天,满眼的灰蒙似乎马上就要过去了,而东方之际白。
永安寺这片修行净土,终究还是被这无情的杀戮所玷污,可生存在这乱世,又有哪里会是真正的乐土呢?
“你,你究竟是谁?”
头目的声音是惊恐的发颤,更是临死前不甘的怒吼。
……
“这些你无需知晓,你只需知道的是,胆敢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萧琬冷冷一句,便宣判了此人的结局。
“不,不,我还不想死,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指使我的,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会老实交代的,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头目哭得悲痛欲绝,一想到自己很快也将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便惊恐万分,浑身瑟瑟发抖,现在只要能让他活命,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啊!
真是愚人啊,明知道到头来都免不了一死,却还要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么?
也是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你可以说的,我都已知晓。与其到时候因谋反罪而被处以极刑,受尽折辱,不如拔剑自刎,这般还能留下一条全尸。”
失去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此人哭得如同一个婴孩一般,泪水与鼻涕,堆了一脸,哭诉着道:
“我……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人终归有一死,只过是或早或迟一些罢了。”
这话在行至末路之人听来,便像是在极度嘲讽,头目不禁目露凶光,眼中尽是恶毒的神色,即便是死也要极尽恶毒之能事,他要诅咒眼前这人,让他活着的每一刻都不得安宁,即便是入土了也要永世不得翻身!
“你,你这个……”
“怎么,你想要诅咒我?”
萧琬反唇相讥,这般场景她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得都已经麻木了。
头目不禁一怔,他就连最后让眼前之人心怀怨念和愤恨的机会都没有了。可自己却被对方折磨得精神崩溃,命不久矣啊,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如果诅咒本人没用的话,那就诅咒他所在意的人……”
头目如同梦魇般疯狂的在一边自言自语着。
萧琬第一次闻言为之眉目一皱,她从不畏惧诅咒自己之语,可却无法容忍有人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不等那头目开口,萧琬迅速拔剑,手起剑落,那人的身躯就这般直直跪倒下去,只是脸上还留着一股疯狂的喜悦扭曲之色,仿佛自己的诡计已经得逞了一般。
是的,也许他的诡计是得逞了,如果他想要的是让萧琬心怀怨恨的话……
萧琬有些无力地垂下了手中的剑,有些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为何了,她只知道,胸口闷得紧,仿佛深处扎着一根针一般,一丝丝地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将军,紧急军报!”
放出去的斥候此刻赶来回复,单膝跪地,将军报双手呈上后,便退了下去。
萧琬有些微怔,将手中的宝剑递给了身边的军士,拿过军报过目一遍,这是紫玉派人送来的军报,看起来,要她做的事情她很好的完成了呢。
随即望着身边的军士,问道:
“伤亡情况如何?”
“禀将军,我军伤十二人,重伤四人,杀敌三百零五人,全歼叛贼,一个不留!”
虽说没有折损兵力,可还是离萧琬心中预期有些距离,这支队伍虽然还是新军,可依然是隶属于龙骑卫的军队,这般战力,比怀朔驻扎的龙骑卫还是差得太远了。
“伤者需及时治疗,其他人打扫战场,准备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
“得令!”
军士们开始清理战场,将这三百零五具尸体抬了出去,又到井边打了许多桶水来,将这场厮杀所留下的血迹一一冲刷干净,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柳暗花明
这陡然间的心痛,让我不禁有些精神恍惚,已经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不安与惶恐,究竟是因为眼前这颗血淋林的头颅,还是因为其他,我只知道,决定高家和我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就在满朝文武的惶恐中,一个落魄失魂武将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殿,才入得殿中,眼神在瞥见了殿中颗人头后慌乱之态更加明显了,原本虚浮的脚步没能稳住身形立马便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大殿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只听得此人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般吼道:
“陛……陛下啊,有人要谋反,有人……要谋反啊!”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在殿前如此失仪之人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亥茂又是谁?!
这丘瓒不知被何人斩下了头颅,而才过了片刻,这亥茂便这般失魂落魄地闯入勤政殿,难道那些叛逆已经攻破了御林军的防卫,将要攻入大殿了么?
满朝文武顿时方寸大乱,有些瘫软地跪在了原地,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
内侍见大殿内溅血,想也没想忙挡在了小皇帝跟前,想要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见到这般血腥惨象,可小皇帝还是从空隙处,看到了这一幕,登时整个人呆坐在了御座之上……
“究竟是何人,胆敢……胆敢在御前杀人!”
左丞相高钦怒气冲冲,话语之间已经有些气息不畅,可他一声怒吼,却也震慑全场,无人再敢出声言语。
不过片刻,从殿外传出的阵阵铁甲踏步之声渐渐传了进来,整齐而又沉稳,丝毫不受左丞相言语威慑,就这般一步步踏入殿中……
负责掌门的内侍见有身着黑色铠甲、手执带血宝剑的武将就这般全副武装地踏入殿中,正准备以“未得御诏任何人不得擅入”为由,将此人打发出去,去被此人这高达粗犷的身形和冷冽的眼神所震慑,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纷纷退缩下去。
只听到此人如同洪钟一般的声响,回应道:
“末将并州太保司马炯,护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
此人口口声声在请罪,却一副傲视群臣的模样,仿佛忘记君臣之礼一般,居然就这般昂首挺胸,一步步想要踏入殿中来。
司马炯手中宝剑鲜血直坠,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刺目的血花,再加上他高大威猛的武将形象,顿时让群臣中想要呵斥他无礼之徒的,在惊恐之中纷纷都选择了沉默。
而殿前,右相贤王萧衍和独孤輳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
左丞相高钦非常清楚,此人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眼见着这司马炯将要靠近他的侄儿高辰身边了,心中慌乱不已,只想着无论如都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一步抢上,便想跑过去挡在高辰身后,却陡然被一句呵斥之声震在了原地……
“谁允你未召入殿?”
这一声怒吼,在这大殿上来回飘荡着,荡人心魂。
我端端正正依礼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恭敬地退后三步旋即转身,挡在了司马炯的跟前,厉声叱问道:
“谁允你入殿而不解甲卸兵?”
……
“又是谁,给你那么大胆子,敢在这勤政殿中、陛下跟前执器杀人?!”
这一问,一声高过一声,吼到最后,我放佛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嗓子都有些哑了一般。
他不是相比气势么?我这样是不是已经很有气势了?
与司马炯的高大威猛相比,挡在他跟前的我,显得如此廋小和弱不禁风,根本不需要他出剑,只要他稍微一甩掌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我的性命。
司马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武将,再加上力能抗鼎,外家功夫早已练到一定造诣,故而一身健硕彪悍,披上这身黑漆铠甲,更是威武骇人,令人不寒而栗。
司马炯俯视着眼前这个胆敢挡在他跟前的瘦弱文臣,为他有这敢当殿质问自己的勇气而稍稍另眼相看,只是瞧见了此人的面容,司马炯不禁有些一愣,总觉得此人此人似曾相识,可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端坐一边的独孤輳的一声咳嗽,仿佛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让司马炯立马想起自己还有使命未完成,那就是乘此人心惶惶不安之际,将那左丞相高钦斩于剑下!
司马炯冷眼往高钦那一瞥,便已经认出了目标了,毫不将阻挡在自己跟前的文臣放在眼中,依然跨步向前,他就不相信,就凭这一介文弱书生,也该挡住自己的去路。
我早已瞧见了司马炯眼中的蔑视,他赌我不敢不要性命的阻他去路,他怎知道,我早已别无退路,他的目的我一清二楚,若是让他再上前一步伤害了叔父高钦,那高家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抵住了司马炯腹间铠甲,只因为我的高度,伸出手去挡在他的胸前实在是够不到,只能到他腹部位置,不禁有些诙谐,突然有种很想发笑的感觉……
司马炯目光陡然间变得冷酷暴力,他战场之上厮杀多年,从未让敌手近的身来,更别提让人抵住身上铠甲,手执宝剑一动,险些便要将这胆大妄为的书生斩于剑下,却见这书生虽然面色发白,却目光矍铄,毫无胆怯退缩之意,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称奇。
随即,按下手中宝剑,引而未发。用低沉的声言道:
“你不怕死么?”
我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反而大声反问道:
“司马炯,你想要造反么?”
听到“造反”二字,司马炯目露凶光,可依然尽力保持遏制,冷冷言道:
“大人言过其实,司马炯乃是为护驾而来……”
“那就请大人殿外侯旨,解兵卸甲,趋步入殿,赞拜行礼,以全君臣之礼,以尽臣子之义!”
我说得正义凛然,顿时便让不善辞令的司马炯理屈词穷。
司马炯不禁大怒,方才不过是随意用了个借口以作搪塞,却没想到对方鞥鼻子上脸,居然想凭借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来逼自己退出殿外!
这书生应该没听说过一句话吧,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司马炯向前逼近一步,逼的我后退一步,执剑之手动了动,随即冷笑一声,低声言道:
“就凭你,也想阻我么?真是自不量力!”
我不禁面色发白,论武功和力道,我绝不是这司马炯的对手,又如何能阻挡得住他的脚步?若是让他接近了叔父,只怕叔父届时凶多吉少了!
果断地放开了挡住司马炯的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被我这突然起来的举动给弄得莫名其妙,心慌不已,司马炯也是一愣,看着我有些疯癫的模样,想着这书生莫不是抗不住压力,疯魔了不成?
狂笑一阵之后,我不禁摇头摆手,正声言道: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有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此乃真义士也,我等士大夫焉能落于人后!今日司马将军若是想要入得殿前,便先从高辰的尸体上踏过去,高辰即便血溅三尺,也绝不敢让人随意轻侮国君威仪!”
向后退了一步,潇洒落拓地向司马炯行了一礼,言道:
“请司马将军殿外候旨,解兵卸甲,听候天子召唤!”
礼毕抬首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讥笑之意,那司马炯如何经得起我如此挑衅,咋闻我便是那高家之子高辰,早已是怒发冲冠,这伤眼之仇,羞辱之恨,只有将高家之人斩尽杀绝,才能稍解恨意!
司马炯恨啊,他怎么就没及时认出来呢?
他怎么就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年那个诡计多端的士子,高家的长子嫡孙——高辰!
“高辰,高辰……”
司马炯边喊着,眼中心里是充满了恨意,早已失去了理智,提起手中宝剑,便往直立跟前嘲笑着自己的文臣头颅上砍将过来!
“住手!”
小皇帝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叫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哭腔,语气之中略显天子杀伐之威严,只听到他大声喊道:
“不许伤害太傅,否则朕便诛你九族!”
小皇帝的怒吼早已入不了司马炯的耳了,如今的他早已被仇恨麻痹了心智,心心念念的便只有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眼瞅着那宝剑已经快落到我的肩头,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有些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都是公主的模样。
我本以为我可以不惧死,可现在我知道了,我怕得要死,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公主,公主啊,对不起,答应过要守护在你身边的那个约定,可能,无法兑现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小皇帝怒吼之时,空气之中的几声破空之声从耳旁掠过,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几根银针穿透了司马炯厚厚的铠甲,直刺肌理,还有一根银针深深的刺入了司马炯胸口前的膻中穴中。
膻中穴乃为人体死穴之一,若是遭到击打未及时救治,便会有性命之虞。
司马炯一时不防,未曾想到殿中居然还有高手埋伏,等到膻中穴被人刺中,这才从仇恨中醒过神来,架到了高辰脖颈上的宝剑走势,也便戛然而止。
因为司马炯知道,只要他再施展几分力道,定会牵动膻中,登时便会立时毙命,神仙难救,即便他如何想要杀死高辰,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
而且他还有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杀死的人——高韦,他司马炯绝不能就这般死在这里!
冷冽的剑锋虽然没有将我的头颅砍下,却也在我的颈边留下一道纤细的血痕,不过片刻,鲜血便不断溢出,染红了公服内的白色内中。
这丝丝痛感逼的我睁开了双眼,再度看到眼前之景时,我直觉死后复生一般,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我激动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乏力得紧,下一刻便要瘫倒在地一般,可事情还未结束,我绝不可以就此倒下,必须要支撑下去,必须要支撑下去才行!
全场顿时寂静无声,在小皇帝急切的目光和百官惊恐的神色中,我缓缓地迈开步伐,逐渐将自己从那剑下抽离。
司马炯就这般举着宝剑,一动未动,可我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也看到了他只是暂时的受制于人,制止了他下一步行动的, 便是他胸口上的那只根没入铠甲的银针……
是有人出手救了我么?!
司马炯没能杀我,也便失去了杀叔父高钦的最佳时机,我这招兵行险着,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我必要之时,我代替叔父去死,高家只要叔父平安无事,便不会一朝倾覆。
当我成功脱离了险境,殿中紧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减了些。
小皇帝有些颓然地坐回了御座,有些怒不可遏,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扔将下去,恰好独孤輳的脚边砸了个粉碎!
指着那司马炯,小皇帝激愤地说道:
“滚,给朕滚出去!”
这司马炯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金殿之上随意斩杀大臣,当真是其心可诛,十恶不赦!
见这司马炯一动不动,手执宝剑依旧,似乎不为皇帝之言所动,小皇帝登时气愤难当,冷冷言道:
“司马将军真是好大的威严,胆敢在这金殿之上斩杀当朝大臣,那是不是下一刻就敢把剑架到朕的脖颈上来了?”
司马炯不得已,只得放下手中宝剑,待到气息稍微稳定,忙低首抱拳行礼,道:
“罪臣不敢!”
小皇帝冷哼一声,却又对这司马炯死皮赖脸呆在原地不走而无可奈何。
不过片刻,殿外有大臣趋步入殿,来的便是京兆尹卫王萧昭,小皇帝见到他这位贤王叔父,不禁面露喜色。
萧昭恭敬向小皇帝叩拜行礼,礼毕,上禀道:
“京兆尹萧昭,拜见陛下,微臣救驾来迟,令贼匪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赐罪!”
小皇帝见萧昭面露沉稳之色,便知局势转好,面色才稍有缓和,忙说道:
“卫王快快请起,如今殿外形势如何了?”
萧昭依礼起身,言道:
“请陛下宽心,微臣既然能进得来,那殿外局势便已在掌控之中了。”
萧昭一言,顿安人心,却让右相萧衍和独孤輳坐立难安了。
萧衍忙走了出来,言道:
“当真是天佑北魏,陛下万福啊!”
萧衍这般说着,其他的文武官员也赶紧随声附和着,片刻之后,殿中都是高歌赞颂之声,哪里还有兵临城下的危机感与恐惧感?!
一直跪坐在行列中的刑部侍郎刘玉双眼扫视了全场,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这局若是压对了地方,那可以说是名利双收了;可若是压错了,那可就得万劫不复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关键是看自己有没慧眼识人的眼光了……
“陛下,微臣刑部侍郎刘玉,有事启奏。”
说完,刘玉走出百官行列,跪在了大殿之中。
“刘爱卿,所奏何事?”
“微臣想就御林军副统领丘瓒被杀之事,讯问司马将军几个问题。”
小皇帝闻言,正中下怀,即可言道:
“准奏!”
刘玉回了一礼,随即转过身来望着司马炯,询问道:
“司马将军,敢问,丘瓒可是将军所杀?”
“确是!”司马炯毫不掩饰。
“为何要杀丘瓒?”
“只因亥茂言及丘瓒造反,而丘瓒于殿外追杀亥茂,末将为国杀贼,故而将丘瓒斩于剑下!”
司马炯提到了亥茂,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亥茂身上了,而这亥茂自入殿之后除了形状狼狈不堪以外,便只是静静跪在一角,一直未曾言语什么。
刘玉又盯上了亥茂,便继续问道:
“亥大人,不知道司马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亥茂垂首跪着,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可闻及他慌乱无比的声音,仿佛还未从殿外的那场追杀的阴影中回过神来一般。
听到了刘玉的询问,又看到京兆尹萧昭居然突破了自己设防在殿外的御林军而入了大殿,亥茂心中不禁大骇,明明一切都已经竟在掌握之中了,何以会出现如此突兀的状况,殿外究竟发生何事了?
亥茂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刘玉怎会就此放过他,紧接着又逼问道:
“若是微臣没记错的话,亥大人慌忙入殿之时,口中不断喊着的是‘有人谋反了’,亥大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亥茂顿时骑虎难下,当时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如今让他如何反口?
“是,是的……”
听到了亥茂肯定的答案,刘玉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言道:
“刑部主管司法与刑狱,若是有人谋反,也需要交与刑部处置。不知道亥大人所言及的‘有人谋反了’指的究竟是何人?”
……
亥茂急忙在心里思量计较一番,如今尉迟邢和丘瓒已经是死无对证了,而高韦正领兵在外。
按照计划只要说是高韦指使尉迟邢和丘瓒谋反,几人与那些逆贼合谋,以救驾为名故意带走宫中御林军三百以削弱宫中护卫兵力,然后指使尉迟邢暗开皇城城门将那群逆贼放入宫中,意图刺杀皇帝,图谋颠覆朝廷!
而他亥茂无意之中识破他们的诡计,设计除掉了尉迟邢,在诛杀丘瓒时失手,逃入勤政殿时,恰好为司马将军所救。
如今看来,这个计划还有可实行的余地。
亥茂故作慌乱,随即言道:
“那,那谋反之人……便是御林军统领高韦!他与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朋比为奸,先是削弱宫中护卫兵力,再是将那群逆贼放入皇城中来,意图刺杀陛下,颠覆朝廷,其罪不赦,其心可诛啊,还请陛下明察!”
亥茂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刘玉做出陈词,问道:
“也就是说,亥大人控告御林军统领高韦协同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谋反,意图刺杀陛下,颠覆朝廷,是么?”
“是!”
亥茂回答得斩钉截铁。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说这句话的人着实是让人颇感意外,因为此人居然是那位浪荡不羁、从不过问朝政的风流公子——三驸马嵇穅!
“陛下,微臣左卫将军、驸马都尉嵇康,有本启奏。微臣要弹劾御林军副统领亥茂,此人道貌岸然,实乃敌国奸细,包藏祸心,企图蒙蔽试听,乱我国政,其罪当诛,请陛下明察!”
亥茂急红了眼,大骂嵇穅,言道:
“嵇穅,你血口喷人,我与你什么仇怨,你要如此陷害于我?陛下,微臣是被人冤枉的,还请陛下明察!”
右相萧衍瞧着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再原本的预计之中了,心中暗叫不好,瞥了一眼那高辰,却见那人也正一脸冷笑地瞅着自己,萧衍不禁脸上露出一股恨意来。
好一个高辰啊,这才不不过片刻功夫,刑部侍郎刘玉(四驸马刘季的父亲)、吏部尚书的二公子兼三驸马嵇穅,就已经站出来为高家说话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几位驸马身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已经往高家这边倾斜了?
“呵呵,三驸马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想必应该是有确切的证据吧,不然这诬陷朝廷命官之罪,可非同小可啊!”
萧衍以平常的口吻旁敲侧击着,便是想要看看这嵇穅是否在故弄玄虚。
“右相大人所言甚是,毕竟,构陷朝廷命官,罪名确实是非同小可啊!”
嵇穅嘲笑一般地瞅着亥茂,随即冷笑一声,言道:
“嵇康有人证和物证,都可以证明亥茂确是便是敌国潜伏在我北魏之中的奸细!”
“你胡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亥茂发了狂一般大喊大叫,他正欲站起身来冲向嵇穅,却被殿外冲进来的御林军护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而更令亥茂惊恐万分的是,紧接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威风凛凛的武将,这人居然是——高韦!
“末将高韦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高韦单膝跪地,身形笔直,威武不凡。
小皇帝见到高韦后,心中也是大喜,想着皇祖母那边应该已经平安无事了,忙言道:
“高统领平身,皇祖母凤驾可还安泰?”
“启禀陛下,太皇太后凤驾安泰,二驸马穆宴正迎凤驾回鸾,陛下宽心。再报,微臣已将殿外所有逆贼、叛将全部拿下,听候陛下处置!”
“好,太好了!”
小皇帝从未如现在这般欣喜若狂,不禁笑出声来。
“陛下,微臣还要要事启奏,叛将亥茂,勾结乱党,残害忠良,诬陷微臣与尉迟邢、丘瓒两位将军谋反,还设计害死两位将军,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此等奸佞之徒,以正法纪,以慰英灵!”
高韦跪下再三叩拜,以望陛下可以主持公道。
“亥茂,你还有何话好说?”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啊,陛下……”
亥茂到了最后还在做垂死挣扎,另人见之,都不免生出几分嫌恶之心来。
“将亥茂打入刑部大牢,交由刑部审查,一干涉案人员,一经查处,绝不姑息!”
小皇帝圣旨一下,顿时百官山呼万岁,陛下圣明!
铁腕手段
御林军将疯狂地呼喊着自己冤枉的亥茂拖下大殿之后,刘玉便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处置司马炯。
其实,证明亥茂是细作的人证和物证早已移交到了刑部,对亥茂的判决想来很快就能下达,既然亥茂此人乃敌国奸细,那他方才所言御林军统领高韦协同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造反之说,便成了子虚乌有之事。
既然尉迟邢和丘瓒并非参与谋反之事,那司马炯以谋反之罪将丘瓒当殿诛杀,便是犯下了杀人罪行了,现在的关键是,他应该将这起命案按那种罪来处刑了。
若是故意杀人之罪,按照律法,便是要杀人偿命,更何况这杀的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若是误杀之罪,最多便是处以三年流刑,并不需要偿命。
这杀人与误杀,看似无甚太大分别,可在处刑上确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他刘玉可不是傻子啊,自然看得出来,那司马炯今日此番胆大行迹,究其根本便是冲着左丞相高钦而来,高钦一死,高家也便树倒猢狲散了。
想想这整件事的经过,便可以看出这幕后黑手是有多么狠毒啊,若是亥茂诬陷高韦谋反成功,而司马炯又在这朝堂之上杀死了高钦,即便太皇太后有心相护,面对人死狐悲之现状,太皇太后也只能徒呼奈何,为保大局而舍弃高家而已了。
若是太皇太后都舍弃了高家,那之后又还会有何人敢站出来为高家鸣冤呢?
司马炯这样的武夫自然是没法下出这步俊棋的,而他身后站着的人是谁,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边这样想着,独孤輳那老狐狸一般微笑着的老脸,便瞅向了刘玉这边,与他互相对视着微笑点头示意了一番。
刘玉当然知道,这分寸得拿捏得正好,才能保证这秤不会偏重到任何一边去了。
“陛下,既然这亥茂谋反之言存有疑虑,那御林军副统领丘瓒谋反一说,便显然是证据不足了,而司马将军因受亥茂所言而犯下此等过失,也有犯下误杀之罪的嫌疑。按照律法,也应该先将司马将军以误杀之罪暂时收押刑部大牢收监,待案件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
刘玉恰如其分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小皇帝气这司马炯险些害了太傅的性命,见要将这厮收监大牢,心里乐呵着,便言道:
“刘爱卿所言甚是,便这般处置吧!司马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司马炯闻言,居然主动跪下身来请罪,倒令小皇帝都感觉有些突兀了。
“罪臣因受小人蒙蔽,犯下此等大罪确实罪该万死,罪臣愿领罪责,随刘大人到刑部候审!”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御林军将司马炯也带下去。
司马炯交出兵器之后,拒绝了御林军的刑压,而是自己缓缓大步走出殿去。
经过高韦身边时,司马炯不禁冷笑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道:
“终于见面了啊,高韦。你别高兴得太早,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在高韦冷峻的目光注视之下,司马炯一脸笑意地走出了大殿……
即便是待罪之身,司马炯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是因为,他有所依恃。无论他是被判杀人之罪亦或是误杀,都没有人可以要他的性命,更别想让他杀人偿命!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透出一股冰冷,脸色也越发的苍白难看了。
今日高家度此大劫,险些一招倾覆,若非有那么多人暗中相助,即便我再如何权谋利弊,也无法助高家躲过这场浩劫。
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已经累了,累得精疲力竭,累得早已无心再去算计什么了。
伸出颤抖着的手抚着眉间,我脑海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那就是:想要见到她,好想要,立刻见到她!
……
在满朝文武一片焦急的等待之中,太皇太后凤驾回銮。
皇宫上下早已清扫干净,一路上都扑上了鲜艳的红色地毯,周围也摆满了娇艳的鲜花,仿佛方才的那场宫廷厮杀,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武百官在勤政殿跪着恭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而小皇帝一见到皇祖母早已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太皇太后的怀里。
此时此刻,小皇帝也暂时放下了皇帝的身份,成了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边亲昵地喊着皇祖母,边在撒娇。
太皇太后慈爱地抚着小皇帝的头,有些欣慰地言道:
“皇帝处事越发有王者之风了,哀家深感欣慰啊!”
小皇帝听到皇祖母的夸奖,脸上心里都美滋滋的,早已把方才经历过的那些恐惧与惊吓抛到一边去了。
“这,可都是你的太傅教得好啊,你可要好好感谢太傅们的教导才行!”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用赞赏的神色毫不吝啬的朝我这看来,以示天大的荣宠。
“皇祖母所言甚是,孙儿记下啦!”
小皇帝笑得无比开心,他喜欢太傅,如今瞧见皇祖母也喜欢太傅,自然是欣喜万分了。
听到太皇太后回朝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于我,我受宠若惊,忙低首行礼,躬身作揖,以示受之有愧。
太皇太后笑容可掬,欣慰的对我说了句‘好孩子,便拉着小皇帝的手,缓缓地往御座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殿前不远处,便看到了跪迎在一边的独孤輳,太皇太后眉目流转,随即作出略显惊讶的神情,依然是笑呵呵的模样,说道:
“这不是独孤将军么,哎呀,你也入宫啦,怎么跪着了,快起身,瞧你这身子骨还以为和当年一样么?来人啊,给老将军赐座,他,可是我们北魏大大的功臣啊,怎么能怠慢了呢?”
“来来来,快快起身来。”
太皇太后热情地招呼着独孤輳起身,像是在招待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亲切而又没有威严。
“谢太皇太后赐座,听到太皇太后凤驾回銮的消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中用,也得亲自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啊!”
独孤輳对太皇太后恭顺有礼,完全不想起初对待小皇帝那般,无礼傲慢。
“哈哈,你啊,还是老样子!”
“太皇太后还是依如当年那般风采依旧,反而是老臣这满头白发,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
“哎,老咯,哪里还能与年轻时候相比。你脚上的陈年旧疾,可还是每年都会复发么?”
当年这独孤輳也曾舍命救驾,为弓箭射穿了大腿,当时因为治疗不及时留下旧患,每年一到湿冷气候便容易犯病,疼痛难忍,甚为煎熬。
“劳太皇太后您一直记挂着,老臣这心里感激涕零啊!”
边说着,独孤輳虎目微微泛着点红,仿佛当真是要流下泪来一般了。
“你啊,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老是操劳来去,将那些琐碎事情都交给年轻人去做嘛,孩子们都大了,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多多历练历练了。”
独孤輳忙点头称是,言道: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是该让这群年轻人多多历练了!”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拉着小皇帝的手登上了御座,让小皇帝座上了龙椅,而自己则坐在了小皇帝右手边的凤座之上。
“行啦,你也赶紧坐着去。大臣们都赶紧起身吧,别跪着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百官平身。
“臣等谢太皇太后慈谕,谢陛下恩典!”
一阵山呼之后,文武百官又整齐列队二边,听太皇太后训示。
“嗯,哀家听闻你们这些个总管们把孩子们都带到京城来了么?寻个机会让孩子们到宫里来陪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说会话,也好让哀家瞧瞧,这些个虎子们,是不是都有当年他们父辈那般英勇啊!”
独孤輳闻言,忙回应道:
“可以蒙太皇太后垂训,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你们□□出来的孩子,定然不会差了。既然要历练他们,就让他们在这京城里好生历练一番,这京城啊,最能磨练人的性子和能耐了,你们就放心把孩子们交给哀家,哀家帮你们好好看着。你们觉得如何啊?”
太皇太后笑容宛如春风化雨,凤目神采,这说出来的话,也是一言九鼎,不容置喙。
独孤輳微微一愣,太皇太后这是下达了质子令了,让这些孩子留在京城,对他们镇州总管来说,也是一种胁迫,看来,这场谋划也终究没能逃过太皇太后的法眼,这是太皇太后给自己的一种警告,也顺便给了他台阶下呢!
“这些孩子可以得到太皇太后的亲自监督和教导,是他们三生有幸,臣等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微臣代其他州镇总管,谢太皇太后恩典!”
说完,又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跪拜大礼。
“你腿脚不好,就别动不动就跪拜了,赶紧起身,好好坐着便是。”
“诶,谢太皇太后荣恩!”
说完,独孤輳在内侍的搀扶下,又坐回了椅子上。
“哎,这为国祈福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曾想有叛逆之徒竟敢乘此机会犯上作乱,意图不轨,此等不忠不义之举,国法难容,哀家也断断容不下此等叛逆,此案需严加追查,凡是参与此等大逆行径、谋逆之人,若是证据确凿,国法处置,绝不姑息!”
“太皇太后圣明!”
“左卫将军、驸马督尉、翰林院侍讲学士高辰,上前听旨。”
听到太皇太后召唤,我不觉心中坎坷不安,忙走出百官行列,匍匐在地,争胜言道:
“高辰领旨!”
“高辰亲君护国,忠勇可嘉,哀家深感欣慰,特旨赐封高辰为正三品御史中丞,掌御史台事,纠察官邪,肃正纲纪,有弹劾百官不法之权。”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加封,让我不觉有些微微发愣,不知为何,却是忧虑多于欣喜,说不出此时此刻,是那种感觉了。
“微臣高辰,谢太皇太后恩典,谢陛下隆恩!”
说完,再三叩拜,随即退回了百官行列之中。
太皇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传哀家懿旨,即日起刑部、御史台、京兆尹府组三法司,全权调查此案,三司会审,务必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叛逆之徒,也需紧记不可枉杀一人!”
太皇太后话音刚落,我和刑部侍郎刘玉,京兆尹萧昭,纷纷走出队列,再度跪在了大殿之上接旨谢恩,这就代表着接下来的日子,我与其他两位大人将接手调查这起谋反案,而我心中不安的感觉,在这一刻得到了确认。
我从一个不涉朝政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片刻之间便成为了手握实权,有弹劾百官不法之权的御史台正三品御史中丞。
而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当年的叔父在成为左丞相之前,被授予的官职便是御史台正三品御史中丞,而朝中之人都知道,御史台几乎便是晋升为当朝丞相的一个必经途径。
这便犹如一个强烈显目的信号一般,而懂得察言观色之人都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的心意究竟为何了……
而当年,叔父高钦之所以成为御史中丞也是因为一件谋反案……
太皇太后教导与训示我无心听取,我只觉得我的思绪飘得很远,人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只是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三日后太皇太后千秋盛宴将如期举行的决议。
是了,此事既然有敌国奸细渗入,那这场千秋盛宴不仅会如期举行,还会更加的大气和繁荣,这也是震慑敌国,让其不敢轻易来犯的手段之一。
等到这场有史以来最长的朝会散去之时,也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就在这短短的半日内,百官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最后可以安然活着走出皇城,都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所有人都拖着一脸的疲惫与困顿,舍了平日里的那套虚以委蛇,纷纷默默无言地离开了勤政殿。
向高韦道了声平安无事,等目送着高韦将叔父送出勤政殿后,我独自一个人矗立在这偌大空荡的大殿之中,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我在大殿门口在此看到那悉熟悉而又无比眷恋着的身影之时,一抹淡淡而又喜悦的笑容,就这般爬上了我略显苍白的面容。
想要见到你啊,我的爱人……
返璞归真
八月的阳光,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慵懒气息,如同在一旁舔砥毛发悠闲躲懒着的猫咪儿,光是瞧着,便染了几分睡意。
偌大的勤政殿,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到。与方才满朝文武朝奉之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样的落差感,也让我的内心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直到她的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眉梢,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的手就这般轻柔地抚过了我的眉梢,拂过我微挺的鼻梁,贴着我的脸庞之时,拇指有意无意地掠过我的唇,手掌上所传递的温度和柔情,惹得我微微红了脸……
“怎么呆呆的,又犯傻了么?”
公主的声音,依然温柔似水,让我如坠梦中一般。
“琬儿,我……”
嘘。
公主忽然伸出手来抚住了我的唇,似在示意我噤声。
我慌忙地睁开了眼,将眼前宛如仙人一般的可人儿印入眼中,却见她的目光越过了我而看向了我身后,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抹迷人而淡雅的微笑,垂眸间也是数不尽的万般柔情,可那目光之中的凌厉,却是我极少见过的。
今天的琬儿,不似平日……
“你们都退下吧!”
公主的威仪和不容置喙,在这短短的一句命令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是我听着了,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凛。
“遵令!”
身后有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原来这勤政殿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那般诡异的举止和骇人的功夫,是暗影卫么?
那在司马炯手中救下我的人,也是暗影卫了?!
可若是暗影卫,为何琬儿对他们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善呢!
我暗自思忖着,有些担心地瞅着眼前的伊人,今日她有些反常的举动,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对上了我关怀的目光,公主眼中的凌厉依然未退,按着我唇的手转而摸向了我的脖颈,在触碰到那抹剑锋所留下的细痕时,指尖稍稍施加了几分力道。
从伤口处传来的丝丝痛感还是让我忍不住微微蹙眉,我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得到的却是她的回避和躲闪。
“害怕么?”
这句话,她问得温柔,却似没有温度。
我突然有些分不清,她所问的害怕,究竟是那把险些斩下我头颅的剑刃,还是此时此刻她眼中冰冷的温度?
陡然间想起,被小皇帝罚跪御花园那次,小碗儿为我上药之时,也曾在那一瞬间,露出过这般冰冷的眼神。
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何一个小公公,会露出那般冰冷和无情的眼神。
那么,现在的我呢?
一把抓住了她抚着我伤口的手,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身猛地拉近,她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跌入我的怀中。
直视着她有些冰冷的眸子,我邪魅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害怕了么?”
琬儿似乎被我这句话微微触动,她的眉梢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那个人临时之前疯狂咒骂的模样,以及身后那遍地尸横与鲜血淋漓,继而是眼前之人脖颈处的那抹细红,那染血的内中,沉默了片刻后,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害怕么?
也许吧!
琬儿突然很生气地拉过我的衣领,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我的肩头,豪无怜香惜玉之心!
我疼得差点嗷嗷直叫,最后也只能死死地忍住,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抚她不安的心。
待到她怒气逐渐平息了,咬在我肩头的口也逐渐松了力道。我边抱着她,即便是被咬了,也是满脸的笑容洋溢。
我想,我果然是个受虐狂吧……
等到她松了口,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
琬儿薄怒,觉得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便宜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我乘机在琬儿脸上香了一口,将她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言语中满是自豪和吹擂,笑着说道:
“哎,高辰啊,高辰,你何德何能啊,这辈子娶了个这么爱自己,又是爱自己爱到要死的媳妇,这要是做梦也得笑着醒啊!”
琬儿脸微微一红,随即一跺脚,想要推开我就是推不开,嗔怒道:
“谁,谁爱你爱到要死啊?你个无赖,快放开我!”
哎哟喂,我媳妇居然害羞得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这还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么?
“哦,那就是我爱你爱得要死了。”
我狡黠地笑着,抱着她就是不撒手,然后再她耳边不断地倾述着情话,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情话都说给她听。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把情话慢慢地说给她听。直到这次再度与死神擦肩而过,我知道了不应该期待着以后慢慢说给她听,而是现在就要告诉她,我很爱很爱她!
“我爱你,琬儿,我爱你……”
琬儿被我缠得脸颊绯红,目光也逐渐变的柔和了。
我见她许久未说话给我回应,随即大了胆子,在这勤政殿上大声喊道:
“高辰爱萧琬……”
这回就连琬儿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过来捂住我的嘴,可还是迟了一步,这句表白在偌大的勤政殿中回荡着,真是声声入耳啊!
琬儿脸上的红晕都爬到耳根去了,脸颊火烫得紧,羞涩的模样令我瞧着都不觉心中一动,只听她用嗔怒的语气说道:
“你个呆子,是生怕别个都听不到是么?”
我执了她的手,让在唇边一吻,深情款款地说道: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高辰爱你萧琬,爱到可以不顾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为你而活。所以,你若是不想要我死,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否则,碧落黄泉,我定然会追随着你而去,你听明白了么,萧琬?”
琬儿有些激动地拽住我的衣角,突然有些慌了,声音有了丝丝颤动,问道:
“要是你……”
我知道琬儿在惶恐着什么,不等她说完,我便给了她最为坚定的答案,道: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琬儿闻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无论是永安寺的那场阴谋刺杀,还是今日勤政殿的险象环生,只要立身在这朝堂之上,这样的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就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她又能护得住高辰几次,高辰又有多少条性命可以陪自己在这云波诡谲、危险重重地朝堂上耗损?
她真的可以那么自私地就像现在这般,把高辰束缚在自己身边么?
“高辰,高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唔……”
看到她脸上展露出的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顿时一阵阵抽痛,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让她接下来的话语都化为忘情拥吻下的叹息……
许久后,恋恋不舍地分开,彼此抵着峨眉,微微喘息着,脸上都抑制不住的一片绯红,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着她绝美而又充满诱惑的脸,瞧着她那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家般的情态,我很确定,这辈子我最想要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不会死的,因为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是的,我绝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她的温柔似水,她的百媚娇羞,有关她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只属于我的,哪怕是一丝一毫,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不然,我会嫉妒得发狂的!
琬儿微微一愣,见我倾过身来又欲吻她,没有推开我,反而缓缓地闭上了眼,我似得了鼓励一般,这回想要更加温柔地吻她……
“咳咳……”
殿外有人故作咳嗽之声触不及防地传了过来,我和琬儿都不禁一愣,而琬儿在听到那声咳嗽后,脸立刻红得跟柿子一般了,忽然猛地推开了我,却又唯恐我倒地受伤,片刻之间,便伸出手来拽住我的衣领,阻我后退之势。
这一后一前的,我被折腾得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了,等琬儿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我顺势便将琬儿抱在了怀里,好不易稳住身形,琬儿便毫不客气地踩了我一脚!
我脚上吃痛,正欲喊叫,咋然间看到殿门那两个并肩而立之人的身影,吓得都不敢叫出声来了……
那人便是洛霞姑姑无疑了,而站在洛霞姑姑身边的那位——不就是醉仙楼的那位老鸨儿么?!
我有些惊讶得不知所措,还是公主震得住场面,忙拉着我去给两位姑姑行礼,亲切地喊了句:
“洛霞姑姑、秋水姑姑……”
秋水姑姑?!
这般说来,这位醉仙楼的老鸨儿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儿?!
我登时脸色一白,这平日里在醉仙楼喝酒、听曲还有做过的一些个荒唐事儿,岂不是都瞒不住了么?
我顿时有些心虚地往公主身边靠了靠,都不敢去看秋水姑姑的眼睛了,忙低首抱拳,向两位姑姑行礼。
“琬儿,看来这宫中的规矩,你是白学了!”
洛霞姑姑姑姑难得面有愠色,只怪这两个孩子这次做事实在是有失分寸,竟敢在这勤政殿中胡作非为,若是再不好好训斥一番,将来还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琬儿面有歉意,像个知错的孩子一般,忙低首言道:
“是琬儿冒失了。”
我忙站在了琬儿身前,躬身赔礼,心怀歉意,言道:
“都是高辰的错,是高辰胆大妄为了,还请两位姑姑恕罪则个。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与公主无关!”
“高大人这是要拿官威,来逼我们这两个老婆子闭紧口舌么?”
听到洛霞姑姑这般严厉指责,知道姑姑定然是真的生气,忙跪了下来请罪,诚惶诚恐,道:
“高辰绝无此意,高辰敬重姑姑如母,又怎敢拿官威相逼?!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的脸色微微一红,在洛霞姑姑的逼问下,那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语,还是陆续吐出了口。
“只是……心爱之人在身边,难免会情不自禁……”
两位姑姑一听,微微一愣。而公主闻言,脸上一片绯红……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只要看到她,我便很想要抱住她,亲吻她,与她多亲近亲近,这是完全不受我自身控制的,所以才会不分场合,放纵了自己的**。
在勤政殿这般着实是很不应该,我也承认这是不对的。
可我并不觉得我在吻琬儿这件事上有做错什么,我敬她、爱她、怜她、护她,只要是遵从于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渴望而做出的事情,我就绝不会后悔。
“如果这是人的本性的话,那我所做,不过是在返璞归真!”
这话说出口,当真是有些惊骇世俗了,光明正大地在为亲吻之事找理由。
这句话要是被夫子们听到了,又该是一番大骂竖子,车**战,口诛笔伐了吧。
“你……”
“姑姑想说我错了,是么?那姑姑能告诉我,对和错的分界又是什么吗?压制住自己的本性就是对的么?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年我就过的太过循规蹈矩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可就在刚才的生死一瞬,我似乎明白一些了:人的本性并不是非善即恶的,遵从自己的本性,并不代表着我就一定会作恶。正如同我爱琬儿,是遵从我内心的最深层的**。若是就连爱一个人都要压抑的话,那我会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
我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以及百折不回的气魄,道:
“我敬她、爱她、怜她、护她,只要是基于此心所做的事情,我便绝不后悔!”
琬儿满脸动容喜悦的神色,缓缓地跪在了我身边,紧紧地抱住了我,有些激动地微笑着说道:
“呆子,你方才说出了,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我眼中微微泛着泪光,紧紧地抱住了她,扯开笑容,反问了一句,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爱我又多了几分啊?”
琬儿轻轻地推开了我,然后毫不客气地掐住了我的脸,有些嗔怒地说道:
“你个呆子,果然不能夸你,才片刻就得意忘形了!”
“你就……喜欢……我这样的……呆子……哈……”
我被琬儿掐着脸,说的话也不圆顺了,嘟喃着嘴,还是乐呵呵地把词都给吐了来。
琬儿闻言脸上一红,作势便欲打我,我自投罗网一般地一把抱住了她,将她困在怀里,言道:
“你才不舍得打我呢!”
“臭美!”
琬儿冷哼了一句,脸却红红地,就这般静静地待在我怀里,任由我抱着了。
“哎,你们这两个孩子啊,好啦,赶紧起身,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府去吧!”
秋水姑姑难得的先开口放行,惹得洛霞姑姑都有些好奇地瞅着她,这若是换做平时,秋水可是会恨恨地责罚这两个孩子的,又如何什么都不说,便放这两个孩子回府,看来,辰儿的那一席话,还是稍微触动了她。
我和琬儿微微一愣,随即相视而笑,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两位姑姑叩头行礼,这是晚辈向长辈跪拜请安之礼,以谢两位姑姑的教导之恩,成全之意。
两位姑姑见这两个孩子如此孝顺懂事,也是心怀安慰。
“好啦,赶紧起身回去吧,以后可不许再如此不知分寸了!”
“紧遵姑姑教诲!”
我与琬儿纷纷起身,牵住了对方的手,向两位姑姑点头致意,跨出了大殿,便准备出皇城回公主府去了。
才刚走几步,洛霞姑姑在身后提醒了一句,道:
“琬儿,记住这七日按时服药祛毒,切忌,勿忧思动怒。”
“嗯,醒得了,姑姑。”
琬儿乖觉地回应了一句,却让我呆在了原处。
一把将琬儿拉回了身边,无比担忧和生气地瞅着一脸微笑的公主,问道:
“公主,你是不是应该先给驸马解释一下,祛毒,是什么意思?”
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微微吐了吐舌头,露出俏皮的表情,微笑着言道:
“嗯~回去后再告诉你!”
说完,不管我愿不愿意,琬儿拉着我便出了这勤政殿。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给我老实交待清楚,萧琬!”
“唉呀,大胆,本公主的名讳是你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么?”
“我是你夫婿,你说我叫不叫得?!”
我这话音刚落,公主就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大声说道:
“我还是你媳妇儿呢,你得听媳妇儿的话,知道未?”
哎哟喂,这姑奶奶居然揪我耳朵了,这弱点被掐制住,顿时我这气焰就仿佛被一盆凉水冲下来,零星半点的火苗子都看不到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听媳妇儿的,都听媳妇儿的,好媳妇儿,妙媳妇儿,快松松手,松松手哈,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公主听到了我的哀求,心也变软了,从揪我耳朵,到温柔地帮我揉耳朵了。
我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只能用关切的目光瞅着她,弱弱地问一句,道:
“真的,没事儿么?”
琬儿一脸温动人的笑容,就连目光也带着那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道:
“嗯,没事儿。辰,我们,回家吧!”
说完,向我伸出手来。
我微微一愣,随即也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慢慢地幸福感洋溢着,令我都快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我们回家!”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手拉着手儿,肩并着肩,一道把家还啊把家还……
两位姑姑看着这两个孩子一路上打打闹闹地场景,愣住的同时,都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的返璞归真,就是让这两个平日里沉稳如斯的孩子,这片刻之间便如同二三岁的顽童一般,嬉笑打闹,没个形状了么?
“那孩子不愧是状元之才,如此能言善道,起初我本以为这孩子本性圆滑,琬儿同他在一处定会吃亏的,却没想到,他竟可以如此待琬儿,倒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般呢!”
秋水姑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
洛霞姑姑一想到方才琬儿揪住辰儿耳朵惹得辰儿开口讨饶的那一幕,掩着面差点就笑出声来了,忙笑着言道:
“你还担心琬儿会吃亏,瞧那样,琬儿是把辰儿给吃的死死的了,呵呵……”
看到洛霞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秋水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你啊,什么时候也这般无所顾忌了?”
洛霞顿时装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这不就叫做返璞归真么?”
这套讨巧的说辞再配上那副故作正经表情,就算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秋水,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忙掉过头去,掩面不再看洛霞,却也忍不住那“扑哧”一笑。
“你刚才笑了吧?”
洛霞微微一愣,秋水笑出声来,那可是破天荒天一遭啊,忙不迭地追问道。
“你方才肯定是笑了!”
“没有啊!”
秋水故意正了正声色,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而洛霞则紧紧地跟在身后,不断地追问道:
“你笑了,肯定笑了……”
……
微风吹过,宫殿檐角上挂着的那一串串宫铃,也随之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响侧皇宫内外……
情难自禁
刚一回到公主府,我便火急火燎的让阿正指挥府里的家丁护院将公主府上上下下的沉香都搜刮干净。府里的物事都是太皇太后赏赐的,沉香乃是稀贵之物,这公主府自然也少不得有这类赏赐,现在都得悉数清理出来,搬到离公主小苑更远一点的地方。
可光想着这沉香会让公主中毒之势加重,我便觉得这府中就不应该留着一星半点的沉香,甚至都容不下带有“沉香”两个字的东西,便让人只要是沉香木做成的家具物什都搬出公主府去,这会儿公主府是被我搅得上下不得安宁,就跟乔迁一般了。
公主见我一直在瞎忙活,倒像是个看戏的一般,伸着懒腰便舒服地靠在了靠背软椅上,一脸笑意的瞅着我忙上忙下的身影,悠闲地品着茗,还不失时宜的提醒我,道:
“唉呀,驸马,本宫记得东堂阁楼上的那块‘清风肃来’的匾额,也是用上等沉香木制成的呢!”
“啊,对,记得把东堂阁楼上的那块牌匾也给摘下来!”
不假思索,我便吩咐下人尽快将那块牌匾给摘下来。
可话一刚出口,窝便想起了那块牌匾可是公主府中最珍贵也是最重的牌匾,因为这是块重达两百多公斤的大牌匾,不仅有上百年的历史,还是沉香所制,能不珍贵么?
我不禁拍了拍脑门,看来我是急糊涂了。
一脸泄气地瞅着公主,却看到她正一脸笑意的回望着我,我顿时撇了撇嘴,有些生气的走过去坐在了公主身边,一把将她攘在怀里。
公主脸不禁泛红,有些嗔怒,怪我在这纵目睽睽之下也没个顾及,边推开我边说道:
“有人看着呢!”
我嘟哝着嘴,说道:
“驸马抱公主,天经地义,让他们看去!”
知道我还在生气,公主咕哝了一句“小心眼儿”,笑了笑,便环住了我的腰身,任由我抱着去了。
“都说不是甚大事儿,别担心了,嗯?”
“怎么不是大事儿,你不仅要每天按时吃药,还要配合浸泡药浴才能祛毒,这还不是大事儿么?”
我说得有些气急,语调也不禁抬高了。
公主明显感觉到了我的焦虑,原本以为只要让我整顿下公主府上下的沉香,便能稍微气消了,却没想到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忙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顿了顿,然后温柔地说道:
“对不起,辰,让你担心了!”
听到公主温柔的歉意,充斥在胸口之中的那股焦虑急躁之气,奇迹般地得到缓和,轻柔地低下头来与她的娥眉相抵,她的温柔总会让我心中一痛,一股悔意油然而生,抚上了她那双白皙柔荑,忙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对不起,琬儿,我刚才不应该那么大声说话的,对不起!”
公主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伏在我怀中,静静地听着我有些紊乱却又坚实的心跳声,直到那片紊乱逐渐归于平静后,公主的脸上才逐渐恢复笑靥。
“你心中有我,我心里欢喜,又怎会怪你?”
公主边说着,脸上泛出丝丝陶醉般的红晕,就连呼吸都稍微变的有些火热和急促了……
听到公主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缠绵,我这心中不觉为之一荡,鬼使神差一般地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开始逐渐侵蚀着我的理智,而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体内的燥热感让我想要更多地贴近公主的身子……
**告诉我,我现在想要抱她……
可残存的理智突然闯了进来,说道:不,不行,琬儿现在身子不适,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又是一番天人交战,最后理智战胜了**,我忙不迭地轻轻推开了公主,满脸通红,为刚才自己的一番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涩不已,别开了脸,怕被公主看穿似的,愣是不敢瞧公主的眼,忙说道:
“啊,公主,我,我去看看紫玉把药煎好了没?”
慌忙之间又把称谓从‘琬儿’喊回了‘公主’,急忙离了公主,夺门而出,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公主微微一呆,嘴角一抿,随即微微上扬,望着我落跑的身影,微笑着靠回了软榻之上,似嗔似怨,喃喃道了句:
“真是个呆子!”
……
匆忙地跑出小苑,我的脸早已红得宛如着火一般了,身子的燥热和狂奔一般的心跳声,让我急忙将衣领松开一些,大口地喘着粗气。
自那晚过后,我对公主的**便开始越发难以抑制,只要稍微与她靠的近些,我便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才好。
我这样是不是变得很不正常了?会不会吓到她呢?
为了平息这股燥热感,我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在国子监时老师曾提醒过自己的箴言:少年之时,血气为凝,戒之在色,戒之在色……
可越在心里默念,就越觉得不对劲,我真是差劲极了。
……
还未走到厨房附近,恰好看到紫玉似乎正准备出门,这丫头回来得比我们早,公主这段时间派她去了趟武川镇,便是让她去试探武川镇驻军元帅与这支偷偷潜伏在京师附近的那支千人队伍是否有所关联。
若有,变说明镇州势力已经染指边关驻军重镇,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管;若是没有,让武川镇驻军元帅自行清理门户,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三大重镇中,各路驻军并不互相统属,也从不干涉对方军中事物。倘若边关战事一起,彼此之间联合对战,互为支援也是极为重要的。
这便需要三大重镇的驻军统帅处理好彼此之间的关系,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以和为贵,不随意干涉彼此军政要务为第一准则,在多年的沉积之下 ,这也便逐渐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武川镇一个叫徐屹的俾将,也敢私自调动麾下亲兵妄图奇袭京城,若是在武川镇中没有后援,他是断断不敢做出等犯上作乱之举的。
为了查出真相,紫玉以怀朔镇守将的身份,拜访武川镇驻军统帅,却没想到屡遭一个名叫张汾的前锋大将搪塞阻扰,紫玉知道了这般明着来是无法见到武川驻军主帅了,便乘天黑之际,暗中潜入元帅府查看一二。
因缘际会下,顺利见到了武川镇驻军元帅,紫玉将龙骑卫少帅萧珝的手书呈上,并将徐屹私自带麾下亲兵进犯京师之事告知元帅。
元帅知道此事后大惊,知道自己军中已有州镇总管安插的眼线,立刻便动了清理军中奸细之心,他亲手回了一封书信让紫玉带回交给萧珝,又下了一道军令,让包括徐屹在内的几位在外带兵巡防的军士领军回防,回武川镇整军重塑,务必三日内抵达,违者军法从事。
紫玉离开帅府后,带着书信也即可赶回了京城,回到京城这日,恰好便看到了徐屹的军队想以接到拱卫京师紧急召集令为由,领兵入京。却被一支绵延几百米的运货商队给结实地堵在了西门附近,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西门入京。
徐屹本以为这支商队走完应该不需要耗费多少时辰,结果却被商队老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怎么也运不完的货物,愣是在西门附近耽搁了好几个时辰。
等到他终于不耐烦了,打算从别门入京之时,武川驻军元帅所下达的三日回军整肃的军令很快便传到了徐屹手中,而突然出现在西门城门之上的自称是御林军统帅高韦的将军,宣读了京中叛乱皆以平定,令护卫军即可回防不得领兵擅入京城的圣旨后,便让徐屹不敢再入京城半步,急忙点齐兵马,立刻赶回武川镇去了。
紫玉是见过御林军统领高韦的,可这西门城楼之上的那个身着戎装略显瘦弱的英姿少年,却并不是那威武不凡的高韦,真没想到,此人竟用了瞒天过海之计,不战而骗得那徐屹退兵而去,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令紫玉都不禁有些惊叹。
徐屹这支叛军已退,如今需要担忧的便是京城内的那群逆贼了。
紫玉忧心公主殿下的安慰,便匆忙入了京城。本想直奔永安寺去寻公主殿下,却被公主安排的密探拦截下来,被告知说永安寺叛乱已平定,二驸马穆宴已领着一百御林军前往永安寺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公主殿下先回了皇城,命密探若是见紫玉回城,令她先回公主府等候。
紫玉就这样焦急地在公主府守候,一直等到了下午将近申时,才等到公主和驸马安全回了公主府,心里悬着的大石,也总算落了地。
可还未高兴片刻,紫玉便知道了公主身中奇毒之事,满脸担忧神色又是开始自责自己没能守在公主身边,也有些埋怨我没能好好照顾公主,只因紫玉出发之前,我曾向她拍着胸脯保证过,会好生护卫公主周全的。
公主中毒之事,我也深知难辞其咎,焦急自责之心,并不亚于紫玉。只恨我没能多生出几颗玲珑剔透之心,早些察觉公主周遭所潜伏的危险,消除隐患,也能让公主免受此等苦楚。所以才一回到府里,我便让阿正赶紧把府里的沉香都给搬走,一个都不许留下。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诚惶诚恐,深怕再出纰漏,怕有人再对公主不利。人也变得急躁难安,自责不已。
若不是公主及时宽慰,只怕我当真会连那块百年牌匾都不放过,让人它给摘下来了。
看到紫玉经过,顶着再被她责备的风险,一脸讪笑地言道:
“紫玉,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紫玉瞧了我一眼,脸上还有愠色,可又不能失了礼仪,而且公主殿下吩咐过,不能太过为难驸马爷,紫玉不愿违背公主命令,再加上自责自己没能守在公主身边,故而心中再怎么气驸马爷,也不会把全部怨气都推给驸马爷的。
微微福了一礼,淡淡言道:
“启禀驸马爷,奴婢正准备外出去借一样东西。”
听着紫玉有些冷淡的语气,就知道这丫头还在生我的气呢,不过比我预想之中的要好很多了,至少这丫头还愿意同我说话。
随即我装着不介意紫玉的冷淡,疑惑地反问道:
“公主府什么没有,还需要到外边去借么?”
确是啊,我实在是想不出公主府都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会有么?
紫玉正打算像往常那般调侃我,却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她在同我闹别扭的非常时期,有一种谁先理谁,谁就输了的感觉。
紫玉立马又变回了有些冷淡的神情,言道:
“驸马爷乃是状元之才,那紫玉倒有个问题想要问问驸马爷,不知道驸马爷可否解惑?”
紫玉这是要出题考我啊,哎哟喂,这可真难得,也许可以乘此机会与这丫头和好呢?
“好啊,你到说说看,是什么问题?”
紫玉嘴角微微扬起,随即问道:
“常言说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可有一样东西,别人会很高兴借给你,却又不会希望你还回来,驸马爷以为,此为何物?”
我不禁微微一愣,这一问很明显是把我给难住了!
哎哟喂,看来,我这状元郎的头衔,是保不住了,我真答不出这是何物啊!
看到紫玉那一脸得意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还是先贤说得好啊,这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不懂,就别打肿脸充胖子装懂啦!
好在我还是个虚心求教的,忙抱拳躬身行礼,言道:
“还请紫玉妹妹不吝赐教!”
“谁是你妹妹?!”
紫玉怒了,红了脸不假思索地言道。
“那是……姐姐?”
我有些好笑地瞄了一眼紫玉,却见紫玉气愤地跺了跺脚,只道我是在调侃她,可却又拿我无可奈何,指着我‘你,你,你……’支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下文来。
“你,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公主殿下,让殿下收拾你!”
我瞧着这丫头一副快哭的模样了,顿时明白这丫头一定是以为我在调侃她,斗嘴又斗不过我,再加上心里委屈,以至于都要落下泪来了。
天地良心啊,我是看着这丫头心情不好,想要稍微逗她一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心思如此纤细,竟是半分玩笑都开不得。
我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紫玉,真是对不起,关于公主的事儿,是因为我没能好好看着她,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会好好护着她的!”
说到最后,我有些颓然地低着头,眼里和心里头,都酸楚难当了。
紫玉忙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拭泪,然后故作开朗,用平日里的口吻轻快的言道:
“紫玉去借药罐子去了,不然,公主殿下的药该怎么熬制啊?!”
说完,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已经原谅我了么?
药罐子啊,呵呵,原来答案竟然是药罐子。
确是啊,平日里家里是不会备药罐子的,而药罐子一般只有医官或者是家中有久病之人才会备着,向人家借药罐子有带走疾病之意,故而人家会很乐意借出药罐子,且不会催促着还。
这也就是紫玉丫头所问的‘有一样东西,别人会很高兴借给你,却又不会希望你还回来’的答案了啊!
我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一拳砸在了身边的石墩上,顿时,手中十足的疼痛感传来,令我缓解了几分,仿佛这样才能让我酸楚难当的内心,可以稍微好过一点点……
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晚膳过后半个时辰,我便亲自监督着公主把洛霞姑姑开的药给喝下去。
原本以为,这世上再难找到事情可以难得倒公主的了,却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居然会——讨厌喝药,而且还达到了深恶痛绝得地步!
拿着要药碗坐在公主身旁的我,一脸无奈地瞅着躺在软榻上背过去不看我的伊人身影,我已经快磨破嘴皮子了,可就是不见公主松口。
顿时,我有些奇怪上次公主负伤之时,应该也有用过药的,那次不是老老实实的么?
接过紫玉直接回了一句:吃的是药丸……
我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最后还是无奈地咽下了肚。
敢情,我这媳妇儿,可以吃药丸,但是坚决不喝药了……
可洛霞姑姑说了,要解了那毒,这药,一定得喝,喝过之后,就得接着浸药浴!
我从未见过公主有如同小孩儿般耍小性子的时候,咋一看她撅着嘴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满脸通红之余,我差点就点头答应她可以不喝药的请求了。
我随即摇了摇头,让自己稍微收敛点心神,免得魂儿都被公主给勾去了,忙扯开笑容,一脸的宠溺模样,像哄小孩儿一般的言道:
“媳妇儿,乖哦,来,就喝一口,你不喝药,那毒如何解得?这可是紫玉辛辛苦为你熬制的,乖啊,别耍小性子来,来,驸马喂你喝药!”
欸,说起来,小孩儿是这般哄的么?
“不要,不要,我就不要喝么,这药那么苦,我才不要喝!”
闻言,我的脸不禁又红了一层,公主耍小孩儿性子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又开始发起痴来,身边的紫玉看不过去了,一手刀就把我给敲醒了。
公主不喜欢喝药的习惯,紫玉自是知道的,所以可以用药丸这类的代替,紫玉绝不会给公主熬制汤药,可这回怕是不成,洛霞姑姑配的药方,必得是汤药才行。
知道公主打的是拖延战术,以为耗到等汤药凉了,就可以幸免于难了么?
哎,公主实在是太小看洛霞姑姑了……
紫玉有些无奈的说道:
“殿下,您还是将这药喝了吧,洛霞姑姑准备了一大推药材,吩咐下来,若是公主殿下没将汤药服下,那厨房便会一直熬制新的汤药,直到殿下服药为止!”
我脸上一呆,而公主则脸色一白,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
洛霞姑姑,果然够狠!
看着公主为难的神色,难道公主是因为怕苦,所以都不敢喝药的么?
我对着手中的药碗微微发愣,瞧着碗内琥珀色的汤药,喃喃自语道:
“这药,真那么苦么?”
一说完,便把这药碗往自己嘴里送。
“欸,驸马爷,你……”
紫玉登时瞠目结舌,明明是让他来劝公主殿下喝药的,怎么自己倒喝上了?再说了,这药,是可以随便喝的么?
公主忙转过身来,一瞧见我在帮她喝药,有些一愣,绝美的容颜上有些微微泛红。
还未等她会过意来,我便轻柔地抚住了她的脸,顺势自然而然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紫玉羞得早已背过身去了,而公主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袭击,靓丽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脸颊一片绯红。
许是我吻得太温柔了,公主不但没有反抗,反而轻启朱唇,让我乘虚而入。我则乘机将药度她口中,但见公主纤细白皙的喉颈微微涌动,这良药也变顺利地入了她的口。
无法轻易舍得这吻中的甜美,我别有用心地加深了这个吻,从一开始的喂药到这迷乱一般的亲吻,无法按捺的情愫便在我这一吻中传达地淋漓尽致,火热的气息和轻柔地喘息,还有舌尖的纠缠,让这一吻从单纯的爱恋到充满**的眷恋,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们彼此的内心都为之微微发了回颤……
碍着紫玉还在这儿,我不敢太过放肆,在情到浓时及时撤离了这危险的诱惑,抚着她脸的手,拇指有意无意地掠过她那被我吻得越发红艳诱人的唇,嘴角不觉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却还在故作正经,蹙了蹙眉,正话反说一般,言道:
“嗯,这药,确是有点苦呢!”
公主红着脸,清丽迷人的脸上,是一抹娇羞和嗔怒的表情,白了我一眼,微微低首垂眸间,就连眼角都仿佛染上了醉意一般了。
我脸上笑意更浓,微微倾过身来,吓得她以为我又欲无所顾忌地吻她,忙伸出手来抵住了我的胸口,急了,脱口而出,道:
“你敢……”
瞧着她有些嗔怒嘟囔着嘴的表情,我是忍俊不禁,又心里越发痒痒难耐。
“那这药……媳妇儿你是要自己喝呢?还是要……驸马亲自喂你?”
我故作为难的问道,想着要是公主想要驸马我亲自喂药,我不介意整碗药都用这种方式喂给她喝的!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很期待她做第二种决定的!
公主有些恨恨地盯了我一眼,看我一脸的得意洋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我在紫玉面前再用这种方式喂药给她喝,那还不如让她被这样被药苦死一了百了算了!
公主立刻从我手中夺过了药碗,用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瞅着眼前这碗汤药,瞥了一眼我满脸期待的神情,气鼓鼓的眼神里传达的分明是‘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的信号,我装着一脸无知,用有些怀疑的目光回望着她,似不相信她会真把这碗药喝下去一般。
只听到公主冷哼了一声,一仰头,便真把这碗药给一口喝下去了……
公主眉头紧蹙,一脸苦涩的模样,临了握紧了拳头,显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来。
当瞧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蜜饯之时,公主不禁微微一呆,旋即望着我微笑温柔地表情,心里顿时暖暖地,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拿起蜜饯便往嘴里送。
随即,她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瞧着我都不禁又开始泛起痴来了。
看来,备着蜜饯果然是对的呢!
我不禁微微发出一阵感慨,身旁的紫玉忍不可忍,又一手刃劈下来,接过了公主手里的药碗,提醒道:
“驸马爷,该带公主殿下去浸药浴了!”
我的头吃痛,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敷衍一般的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不愿意离开公主。
紫玉瞧我半晌没有动静,顿时怒了,言道:
“那您还呆着作甚?抱公主殿下去沐浴啊!”
啊,抱,抱她?
我脸顿时刷的一下便红了,突然露出扭捏的形态来,这,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吗?
公主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不禁掩面而笑,俏皮地低声喊了句‘呆子’,随即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她近些。
我自是乖乖地靠了过去,她让我往东我是绝不敢往西的。
公主见我如此乖巧,也是略为顺从一般地环住了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微微言道:
“驸马,本宫用过药之后顿觉身子有些乏力,怕是无法自行前去沐浴了,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这话说的我内心是荡漾不已,几乎不假思索地边言道:
“我抱你去!”
这话一说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
“好啊!”
公主殿下是一脸正中下怀的表情,而我额角不觉都开始有些薄汗了。
高辰,你要顶住啊,不能为公主的美色所迷惑!
在心里将这番话语默念了好几遍后,便顺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再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的这一刻,我的心不禁微微一怔,这股熟悉而又有些莫名的悸动,陡然间让我想起了那醉仙楼时第一次抱着她的情景,感觉便像做梦一般……
那时候的我,满以为此生与她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牵连了,甚至在内心,早已做好了决定,将那份爱慕之心一直隐藏在心底,直到时间将它逐渐冲淡,我觉得我是可以忘记的,一定可以忘记的。
对上了她温柔似水的目光,我便这般无比眷恋地沉迷在其间,早已习惯了,在她如水温柔地目光中寻找着自己的身影,耳边倾听着她清婉呼唤的低吟,还有牵手时那手中所传递出来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我的眼里、心上刻下了永久的痕迹,那是只属于她的痕迹,一旦刻上去了,便是铭记永生。
她被我瞧得面露羞涩,环住我脖颈的手不禁紧了几分,随即温顺地将面容藏在了我颈中,似不想被我瞧见。
我心中一动,满心的欢喜和幸福洋溢。
那时候的我,只想得到她温柔相待,她只是那般淡淡地同我一笑,我便已经是欣喜若狂了。
定眼瞧着怀里的佳人,我有些呆呆地立在原地,嘴角却露出一丝丝满足的笑容来。
“在想什么呢?”
佳人在我耳边柔声催促着,也不知道我又尽数在想些什么了。
“媳妇儿……”
我喊道。
“嗯?”
她回应得自然而然。
“你是我媳妇儿!”
我的表情就像是得到了这世上最为奇特的稀世珍宝一般,骄傲和不可一世。
“……”
她察觉出异样来,脸微微一红,她知道了,我一定是又开始犯傻了。
“呆子!”
撇了撇嘴,公主宠溺地回了一句。
我乐了,笑着说道:
“那呆子带着呆子的媳妇儿去沐浴更衣咯!”
抱紧了她,便快步往里屋跑了进去……
等我帮公主把更换的衣物平整地放在桌上,对着屏风内正在沐浴的公主言道:
“媳妇儿,衣物我帮你放在桌上了哦!”
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所以走的那么急,那是因为再不赶紧离开,我就会忍不住越过屏风去了。
刚走了两步,却没有听到公主的回应,我微微蹙眉,顿时停下脚步,心想着怎么也没听到水稀稀簌簌之声,难道公主泡晕了?
顿时心中惶惶不安起来,忙问道:
“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
还是没听到回应,我惊慌不已,顾不得其他,越过了那屏风,跑到浴桶前寻找她的身影。
“琬儿!”
水中哪还有伊人的身影啊,而水中央居然还有一串串气泡冒出,登时便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眼睛立马就红了,急匆匆扑了过去。
“琬……儿?欸?”
我还未反应过来,衣领就被水中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给一把拽住,她只是这般轻松一代,只听扑通一声,我整个人片刻之间就被拽入水中去了……
“哈哈,这回可抓住你了吧!”
琬儿如同一条美丽的鱼儿,从水中探出头来,宛如清水芙蓉,雨出新荷,端的是婀娜多姿,清丽照人。
将我从水中拽出来,瞧着我有些狼狈的模样,琬儿不觉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只消片刻,便让我那慌乱之心点拨得逐渐恢复了平静安宁。
有些生气她如此吓人的诳人手法,可一对上她那笑颜如花的绝世容颜,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她的气。
我喜欢看她笑着的模样,只希望她能远离所有的忧愁和磨难,每天都能露出这般迷人欢喜的笑容,因为只要她对我笑,我便已经欣喜若狂了……
偷偷地掬了一捧水泼向了公主,公主顿时玩心一起,便于我嬉戏在了一处,两个人如同孩子一般居然玩起了打水战。
一阵阵欢声笑语之后,最终以我不敌公主而落败告终。
“输了输了,我认输了,公主殿下饶命啊,呵呵!”
我边摆着手,边背过身去,靠在了浴桶边缘,想要休息片刻。
公主随即也靠了过来,伏在我的后背,温柔地环住了我的腰身。
我微微一怔,当那片柔软隔着衣服贴过来时,这异样的感官刺激,不禁让我脸上染上一层难以掩去的红晕……
对了哦,公主她,还没穿……衣物……
顿时我只感觉整只脑袋都在冒烟了,浑身乏力一般地趴在一边,竟似一动都不能动了,看来我拼命克制到现在所耗费的努力,都要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了!
难得的宁静和无比暧昧的沉默,还是她先开了口,悠悠地问道:
“你今日是在躲着我么?”
听出了她语气中居然有了几分哀怨的情绪,我有些心疼,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我担心你的身子……”
还未说完,我这鼻子有些痒痒的,许是衣物都被打湿了,有些着凉了,止不住地便打了个喷嚏。
我不禁脸微微一红,着实有些大煞风景了。
琬儿淡淡一笑,随即松了手,站起身来,出了这浴桶,径直穿过屏风,到后面换衣服去了。
我一呆,询问道:
“你这是去哪儿?”
就把我晾这儿了?
正有些不满的转过身来,却透过屏风正好看到烛火旁美人着裳的身影,迷迷蒙蒙、若隐若现,看得不真切才更加引人遐思,而我早已是浮想联翩,难以自抑了……
我有些脸色发烫地躲回了水里边,居然这般猥琐地躲在一边偷看自己的媳妇儿,实在是太没出息了,要看,也要光明正大的看嘛!
“你还在水里呆着作甚,还不快出来,把那身湿衣服给换下来!”
已经换好素色罗裙的琬儿,从屏风后探出身来,却看我一直在那发呆,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用有些戏谑的口吻言道:
“难道是,等着本宫来亲自为驸马爷……宽衣么?”
就知道公主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她这是在报我用亲吻的方式逼她喝药之仇呢,她仅这一言便惹得我面红耳赤,紧张的说话都不顺了,忙摆着手说道:
“啊,不,不,我,我自己来,呵呵,自己,自己来!”
琬儿瞧着我那害羞的模样着实是可爱极了,都不忍心再戏弄我了,掩面而笑便转身回到屏风后,柔声言道:
“那我去给你拿两件干爽的衣服来,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哦!”
“嗯!”
我忙应承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
等我换好了内中走了出来,琬儿淡然的笑着,走过来温柔地牵过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在床榻上。
琬儿也没让闲下来,微笑地瞧了我几眼,随即伸出手来帮我卸下那束发木冠,轻柔地解开男子发式,随即长发散落,披了我一肩。
方才落水,是着实成了一只“落汤鸡”了,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琬儿大概是怕我着了风寒,这便巴巴地拉了我来,解了我的发饰,要帮我把头发滤干呢。
果然,不过片刻,一方干爽的丝巾便罩了下来,这长度刚好遮住了我瞧她的目光。
我一直都是端坐在床榻之上,而她为了方便帮我滤干头发,却是直着腰身跪坐在我跟前的,我担心她累着,便想着靠她近些,抱着她的腰身,让她靠着也舒服些。
琬儿微微一笑,随即抚着我的头,笑着言道:
“你这呆子,抱得这般紧,还让不让我帮你擦干头发啊?”
闻言,我心里乐呵呵的,却耍起了赖皮,言道:
“这样也可以擦的么!”
琬儿有些无奈地舒了口气,拨开了挡在我眼前的一缕缕发丝,温柔地将它们绕了我的耳后,然后伸出手来像往常那般轻柔地抚着我的脸,却在瞧着我的面容之后,有些怔怔出神了……
我以为是她身子不适了,忙急切地开口询问道:
“琬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微微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却足以倾国倾城了,随即柔声言道: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我的驸马也是位超凡脱俗的美人呢?”
我顿时面色大窘,脸色红得都快发紫了,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忙伸出手遮住自己的脸,感觉都没脸见人了一般。
长这么大,什么溢美之词都听了个遍,可多数人不是赞我面如冠玉,英俊不凡,便是温文尔雅,潇洒淡泊,这大抵是因着我自小便是以男子身份长大成人的缘故。
而我也因为所处的环境和性命之忧,从不敢向外人提及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逐渐地就连自己也开始忽略身为女子的事实。
可女子终归是女子,被心爱之人称赞之后,那埋藏在我心底久不见天日的少女情怀,还是在这一刻破茧而出,为她一言而怦然心动,为她一语而柔肠百转,刹那间,我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迅速填满,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她轻柔地牵过了我的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中的爱慕与眷恋毫不保留的传递给彼此,她的脸上也微微泛着一抹诱人的红晕,就这般缓缓倾过身来,如同一片柔羽,轻柔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追随着她的节奏,温柔缠绵之时,两人的双手逐渐十指相扣。原本盖在头上的那方丝巾悄然落地,舌尖早已熟悉而又眷恋不舍地纠缠在了一起,渴求着更多亲密接触而彼此贴近的身体,还有情不自禁的喘息声,都让周围的气氛变得火热而暧昧不已……
好不易得了喘息的时间,两人那略显迷离的目光仿佛在昭示着这股甜蜜意犹未尽,可能是因为刺激的缘故,琬儿抚着我脸的手,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颤抖,那带着红晕的绝色容颜,陡然间染上了点戏谑的神情,挑逗一般地箍住了我的下颌,意味深长的在我耳边轻声言道:
“今日的驸马,格外的……秀色可餐呢,嗯?”
说完,那有些调笑的嬉笑声入耳,惹得我耳根都红了个遍。
伸出手来往她腰间一带,翻个身来顺利地将她压在了身下,瞧她那有些戏虐的表情,我恨不得立刻吻住她的唇,看她还笑得出来不。
手一边不规矩地对她上下其手,一边用坏坏的表情言道:
“那……今晚就让驸马好好伺候公主殿下吧!”
公主红着脸故意不看我,装出一副为难的口吻言道:
“今日本宫身子不适呢……”
哎呦喂,这借口怎么这么耳熟?我是不会承认我自己说过的!
“迟啦,谁让你方才竟敢挑逗我!”
伸出手来往她最怕痒的地方招呼,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要伸手来推开我,却被我牢牢控住,然后再有些霸道地以吻封缄,笑声渐渐淹没在这深沉的**之吻中,逐渐被一阵阵舒服的低吟声所取代。
熟练地解了她的衣裙,而我的内中也不知在何时离了身,与她毫无阻碍地拥吻在一起,那肌肤之间毫无任何阻隔地亲近,那触动身心地抵死缠绵,还有那油然忘我的耳鬓厮磨,是那半夜无人之时的私语情话,也是此生非卿不可的断然与决绝!
埋首于她满腹温柔与情义的怀里,听着她平日里绝不可能听到的低吟声,我在眼前这个平生最爱的女子身上,留下只属于我的印记。
爱抚与亲吻几乎覆盖了她完美迷人身子的每一个角落,当我温柔地抚过她的后背,定眼瞧见了那光洁滑嫩后背上的那几抹淡淡的伤痕之时,她有些颤栗的身子微微一怔,有些急切而带着一丝恳求的话语便脱口而出,道了句:
“别看,求你……”
我紧紧地闭上了眸子,心中满是刀扎一般的疼痛,眼里不禁微微泛着泪珠,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她的后背的每一道伤痕,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般。
“不要,啊……”
后背的吸允,惹得琬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她弓着身子,抵挡不住这般入骨温存,本能的欲拒,却在忍耐到极限之时,被我乘虚而入。
而我的手早已顺势探入到那片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的幽秘之境,随着一声声满足而又愉悦地低吟声,将这份极乐也推向了极致……
我垂着眸子,将她的缠绵妩媚,风情万种,都深刻地映入脑海之中。顿时觉得,两情相悦而彼此结合,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我深深地爱着她,而她也深深地爱着我,我们的这份爱,也许在世人眼中,是有违人伦,不合天道的吧,可难道就因为我们都是女子,便要将这份真挚的爱也加以否定么?
紧紧地她纳入怀中,我不断在心里呐喊着:
不,我没错,爱上了她,我绝不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