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春梦几多时
“来,让本驸马抱抱!”
我嘴角带笑,眉目含春,利落地的张开了双臂,就等着美人自投罗网了。
“你来追我啊,追到我,我就是你的了!”
公主那妩媚动人的神情不禁令我心神荡漾,只是在我耳边如此轻声低语了一句,就令我魂飞天外了。
我还来不及收敛心神,公主便如同一只活泼好动的小兔子一般,从我眼前逃脱开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躲进了一颗参天大树的后边,时不时地从里边探出头来偷瞧我,伴着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嬉笑之声,将那玲珑身形隐匿在树干之后……
我登时傻笑了几声,只觉得这般主动的公主,还真是难得一见啊。
顿时心弦拨动,脑海中开始演奏出一曲曲动人弦歌,浑身力量充沛,健步如飞,如同一只小老虎一般,一脸兴致勃勃地拔腿就往那树后去追。
“看我怎么逮住你!”
我故意大声说着想要引开公主的注意力,然后偷偷绕道令一边,想要逮她个措手不及。
公主轻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偷偷地又探出头去,想去瞧瞧我是不是从这边来了。
当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公主的身后,瞧见她正往外面偷瞄,我不禁乐得心花怒放,眼见就快抓到这只雪白的小兔子啦。
“嗷~大老虎来啦!”
我边吼着,边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公主,公主吓得大叫了一声,随即笑着任由我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哈哈,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的仰着头,得意洋洋的说着,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往公主身上最怕痒的地方招呼,公主笑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忙伸出手来挡在我们中间,言道:
“好啦,好啦,我认输了,我认输了。”
“知道认输了吧,那好,输了的要受罚。”
我一脸贼兮兮地表情瞅着公主,明摆着就是不会轻易放过公主了。
公主抿嘴一笑,绝美的容颜透着几分娇羞,软语言道:
“好,你说,要罚甚么?”
我有些惊奇今日的公主怎生如此温顺可人,实在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瞧着眼前佳人面带娇羞的模样,我忍不住心中一动,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说道:
“那你罚你亲一个,如何啊?”
这回我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居然如此直白的索吻,这要是换作平时,肯定会被公主掐脸的。
我都已经做好被她掐脸的准备了。
怎知,公主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便倾过身来,在我脸颊边落下了一吻……
我瞬间面色通红,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公主,我,我这是在做梦么?居然会有这么美的梦境?
我心神飘荡了片刻后,突然陷入无限后悔之中,孥了孥嘴,哝哝道:
“早知道就说亲亲了……”
唉,真是笨死了,白白错过这次大好时机。
我自言自语般的话才刚落地,公主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我陡然瞪大了眼睛,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而公主的吻主动而又有些霸道,轻启牙关,便于我的舌纠缠在一起……
我心中狂喜,顺从一般地闭上了眼,忘情地回应着她炽热而又霸道的吻,早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我此时此刻,想做的便只有抱紧这个人,感觉她,与她紧密纠缠在一处,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分开后短暂的喘息,我们眼中都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在里头,本想将她困在怀中好好呵护,怎知公主似乎别有心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便一把推开了我,快步逃离了……
我心下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公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我这般对她,她生气了?
“公主!”
我边喊着,急忙追随着那白色衣角,追了过去。
无论我怎么喊,公主都未曾回头,反而越走越快。
我急了,想要加快脚步去追,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加速,我不禁心慌意乱,大声叫道:
“公主,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说的话公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个闪身,便拐过了一处墙角,身影逐渐瞧不见了,只留下一丝衣角还在半空中兀自飘荡着。
我忙伸出手去想要拽住那丝衣角,可还是迟了一步,那丝衣角如同她的人一般,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另一处,仿佛再也寻不到踪影了。
我急忙冲了过去,却发现拐角后的走廊处,一览无余,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我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公主,公主……”
我惊慌失措般地沿着这条长廊一路寻找,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公主,公主,到底怎么了,你究竟在哪啊?”
越往前走,我越觉得这条长廊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我越走越累,心越慌越乱。
这里究竟是哪?公主你究竟在哪里啊?
正当我即将陷入深深地绝望惊恐之中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阵阵白霭雾气,片刻之间,便将周围的一切都隐藏在白色雾霭之中,白蒙蒙的的一片,朦胧不见。
我身处于如初诡异的环境中,心也越发冰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不断的挥舞着长袖,想要拨开这层层迷雾,打探清前方的道路。
“你已经将我忘了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女子黯然神伤般的呼喊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咋隐还现,仿佛从极远处飘来,却又清楚地传到我耳中,令我全身不免一震。
我猛地回过身来,大喊一声,道:
“是谁在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眼前的迷雾逐渐散了开去。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渐现端倪,方才的楼阁长廊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盛开妖艳灼眼的桃林。
“这里是?”
我瞅着这一路的桃花傲然怒放,花枝招展,花瓣飞舞,漫天如雪,清香宜人,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明明已经是八月,为何还有三月桃花在此傲然绽放?”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里似乎并非人间,难道我真是在梦境之中么?
伸出手去,触摸着枝桠上的花骨朵儿,总觉得这般场景,似曾相识,什么时候,我也曾这般漫步于桃林之中,迎着满地落花所铺就的石子儿路,慢慢地步入林中的深处。
我好像来过这里……
“这里莫非是……城南的那片桃林?!”
我恍然大悟,这里确实是京城城南的那片桃花林。只是自从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此地了。
这片桃林依如我当初见到的那般模样,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这时候我才发现与其说这片桃林一如既往,不如说,这便是我记忆之中的桃林。
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落花纷飞的三月,和与她相遇的那个三月……
不远处,忽悠琴声传来,琴音悦耳,格外动人。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亭台,隐匿于桃林深处,乃是游人赏花休憩之所。
那人弹的是《桃夭》,静宜而美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就连这,也和记忆之中的一样。
我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一步一步地,循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发靠近那亭台,我的心情也就越发的沉重起来,五味参合其间,早已分不出是何种滋味了一般。
我就这般静静地渡步来到了亭台外侧的一棵桃树下,仰头往庭中望去。
在一丝丝随着微风轻舞的幔纱之中,穿过了时间的空隙,我又再度瞧见了那末绿色的身影,怔怔出神之间,我亦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
“姑娘的琴音优雅,余音缭绕,令小生心生敬仰,不知姑娘芳名,小生有无荣幸结交姑娘?”
一个幅巾深衣士子模样的少年站在了亭台外的一棵桃树下,恭敬有礼地朝着亭台中那末静静弹着七弦琴女子的淡绿身影行了一礼,不敢有所亵渎。
“公子谬赞,小女子名叫柳絮,给公子见礼了!”
那末淡绿的身影悠悠地回过身来微微福了一礼,与那少年对视着,也就那么一瞬间,她那清丽姣好的容貌,便入了少年人的眼中,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淡绿的印记……
……
“柳絮,真的,是你么?”
我的话中明显带着一丝丝颤动,这么多年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原本以为她心中定然是恨极了我的,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入过我的梦中,便是心里还怨恨着我,不愿与我相见。
这会儿,我居然再度见到她了啊!
庭中,女子的琴音依然未歇,却仿佛可以听到我说的话一般,只是并未直接答复我所问,反而开口说道:
“我喜欢你啊,那么,你喜欢我么?”
“……”
啊,又是这个问题么?那时候的我不明白喜欢的含义是什么,所以很快就回复了她一句‘喜欢’,结果换回来的就是她的那句‘你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啊’!
我和她所言的喜欢,真的是不一样的么?
那时候的我不懂,可现在的我,却懂了!
“嗯,我喜欢你!”
我说的话十分坚定。
是的,我是喜欢她的,那确确实实就是喜欢,我曾如同她喜欢我一般的,喜欢过她!
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太稚嫩,还不大明白喜欢一个人的真谛……
琴音嘎然而止,手轻柔地抚住了琴弦,柳絮微微扬起了头,那珠饰点缀也跟随着一起摇曳着身影,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末淡绿的身影,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些单薄寂寥,依如我最初遇见她的模样。
“你,变了呢!”
柳絮的话中,似感慨又似宽慰。
我默然地微微颔首,已经三年了啊,三年的磨砺蜕变,足够让我从一个孩子成长成为一个大人了。
“嗯,我变了。”
“你变了,而你的心也跟着变了。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却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我仿佛听出了柳絮的言语之中,隐约有了几怨恨,当她说道‘另外一个女子’之时,伸出手来指向了身旁一处。
我这才猛然发现,公主不知何时便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如同没了魂魄一般。
“公主……”
我急了,正准备迈开脚步抢将过去。
可柳絮的双手一动,瞬间快速从七弦琴中抽出一柄暗藏软剑,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剑洞穿了公主的身体……
“不,不要伤害她!”
霎那之间,我的天地仿佛片刻便分崩离析,心痛得犹如被人刺穿了胸口一般,眼中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不要伤害她啊!”
……
我是祸害,我怕谁
“不要,不要伤害她!”
我大声喊叫着,猛地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整个人剧烈的喘息着,浑身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了,满脸的泪水早已打湿了被褥。
“公主,公主!”
我失魂落魄一般,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探,落了空。
猛地心中一阵抽痛,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我伸出手来抚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的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才那是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望着空荡荡的卧房,平息片刻后,我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公主现在应该在永安寺,她很安全,没事的。
望着还在兀自颤抖着的双手,我不禁苦笑一声。
这才是我与公主分开的第一晚,我便已经如此狼狈不堪了么?
稍微振作了下精神,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接下来的夜,怕是再也无法入眠了啊。
拉开了被褥,坐在了床沿,一身的汗浸得身子很不舒服,摸索站起身来,舍了那靴子,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准确地找到了桌面,拿起了火折,将桌上的烛火点亮。
原本黑压压的卧房,顿时有一盏温暖的烛光照耀着。
我的心也顿时生起了几分暖意。
担心自己着凉,我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干爽的中衣换下了身上这套,只觉得人也清爽了不少。随手披了件外袍,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了这扇窗。
今晚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不见清辉,院落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传出几阵急促的虫鸣,仿佛在抗议有人扰了它的好梦一般。
我不禁淡淡一笑,和公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过得真的很开心,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了夜半无眠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公主她还好么?不知道今夜她睡得可还安稳?
一想到公主我便不免回忆起梦中的那一幕,柳絮的剑刺伤了公主,而且还是在我面前。
双手交叠着撑在了窗沿边,然后将头随意的靠在了上头,目光也多了几分疲惫。
也许,我本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吧,不得不承认,和公主在一起后,我便渐渐地开始淡忘了柳絮。
所以,会做那样的梦,就是我的罪过之心在无言地提醒着我么?提醒着我不要忘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么?
我苦笑着,什么都好,我所犯下的罪我愿意一力承担,只是,不要累着了她。
“柳絮,柳絮……”
我在嘴边不断的呼唤着她名字,那个曾经如同烟花一般,绚灿美丽过却又倏然逝去的女子;那个静谧美好却又寡言少语的女子;那个蕙质兰心却又见识不俗的女子……
现在想想,其实我并没有如同想象之中的那般了解柳絮,正如同她并不知晓我的一些事情一般。
对我来说,与她相遇如同花开静谧一般的美好,与她相识便是那枚银钗所牵引着的缘,而与她相互爱慕,是年少之时最为美好动人的互相吸引……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遇见了我,但我决不会后悔喜欢过她。
是她告诉了我,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即便这份喜欢有时候会让人变得卑微如尘,会让人患得患失,会让人变得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
我就这般静静地想着,心境也逐渐平和了不少。
说起来,今晚这场梦境,却也应该并非凭空而来。
只因今日回府路过市集买几件物事之时,无意之中瞧见了一位声音与背影都与柳絮极为相似的女子,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追上前去一睹究竟,只可惜被拥堵来往的人流错开,很快便在人群之中失去了那位姑娘的身影。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微微叹了口气,屋外敲门声由缓而变得坚实起来,而阿正的声音也适时的传递过来。
“公子,快到卯时了,您该起身准备去上早朝了。”
也许是瞧见我屋内的烛火亮了,知道我定然是醒了,阿正的声音也并未像往常那般怕我误了时辰而略显急促。
“好,我知道了。”
回应了阿正一句,都没想到,恍惚之间便又快到卯时了,是时候该准备上早朝了。
重新掩上了房门,我自行去拿了公服自己换上,红玉和紫玉最近都不在府里,而我要忙着朝堂上的事,可以说府中上下现在都靠阿正来打点一切了,现在看起来,阿正这小子可以把公主府打理得还算妥帖,就知道公主前段时间的心思没有白费了。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我打开了房门,阿正潜人如同往日那般伺候着我洗漱过后,便在前面为我掌灯,一前一后地,便出了公主府,往府外早已侯着的马车上去了。
“阿正!”
“是,公子。”
“我和公主不在公主府的这段时间里,府里的一切就辛苦你上下打点了。”
“这是阿正应该做的事情,公子请放心。”
我闻言,颇感欣慰,两人一同来到了马车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我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才刚一掀开帘子,便发现里边早已有一人坐在其中,看模样似乎等候我已久了。
我颇为惊讶,为车里突然出现的人而差点立足不稳,外边的阿正似乎瞧见了我有些异样,往里边一瞧,却见不知何时,马车上早已坐着一位俊秀的年轻男子了。
“啊,公子小心,刺……”
阿正边说着,正欲将我拽下车来,却被我出手制止住了。
“她不是刺客,没事的,阿正,你安心驾好马车就是了。”
阿正瞅了一眼那嘴角上扬的俊秀男子,又看了看自家公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虽说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公子说了没事儿那应该就是不用太担心了。
“是,公子。”
便说着,阿正边为我掀开帘子,等我入了马车坐定之后,他也坐上了车,扬起马鞭,催促着马儿前行。
“你见到我似乎不怎惊讶啊,驸马爷?”
这位俊秀公子倒是先开了口,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瞧,仿佛我脸上有什么稀奇的物事一般。
“还好,你若是个刺客,我大概就已经没命了吧?”
我不禁有些感慨,这话确实不假,人都待在马车里那么久了我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这要真是刺客,我大概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也知道害怕了么?要知道你可是命大得很啊!”
俊秀公子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里边。
我不禁有些皱眉,听他的语气,难道真有刺客企图刺杀我?
谁派来的人?独孤信那批人么?还是另有其人?
“是你在暗中护我?”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算是,也不全是。你得感激公主殿下才是。”
俊秀男子的一句话,便让我猜出了一些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千金小姐啊。”
我不禁摇着头,颇为感慨。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驸马爷啊?!”
俊秀公子也毫不客气的回了这句。
我俩顿时会心一笑。
这位俊秀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
从公主把黄田刻印还我的那日开始,我便隐约猜到了陈小鱼可能已经归顺了公主。陈小鱼是个聪明的商人,想要护住她们陈家的商家利益,自然也得往可靠的大树上依附,而她的眼光也不错,居然也能慧眼识人,选中了公主殿下。
“你这么早便在马车上侯着我了,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同我说么?”
我觉得为策安全,还是要长话短说的好,毕竟陈小鱼此番前来刻意隐人耳目,便是不想被多余的人看见。
“确实是有重要的情报要告知你,其一:近来城中的几家平日里歇业的铁匠铺,乘着人潮涌动之时,运转作坊,企图掩人耳目;其二:京城西门八百里处,偷偷驻扎了一只千人军队。”
陈小鱼说的话也简单明了,一语切中利弊。
铁匠铺在掩人耳目、私自运作,那便是在暗中打造兵器,国家法令私人作坊是严禁私造兵器的,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而且国家对于矿石特别是铁矿控制严格,一般的铁匠铺都需要经过相关府衙的等级造册,发给营运证明才可以开店。对于他们所铸造的铁器种类也有明令限制。
除了战争时期,国家强制征集铁匠铸造兵器之时,限制才会暂时解除。
这样的小作坊,偷偷私造兵器的话,数量也不会很多才对。看来,京城内部布置的人不会太多,不过以独孤信的风格,这些人应该都是精英了。
最近京城有些人多混杂,比以往要热闹和混乱得多了,虽说都有依照所谓的照身帖来加以排查,可也难以保证,这照身帖也有作假的可能,特别是相关官员若是贪墨受贿的话,想要混入京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也许,这群人已经混入京城了呢。
这批人虽然是隐藏着的祸害,可更令为担心的是那一千人的军队驻扎。
“可知道这一千人是何人所辖?”
陈小鱼静静地瞅着我,随即言道:
“若是情报无误,他们应该是离京师较近的武川镇的守军。”
武川?三大军镇之一的武川?军镇是抵抗北方突厥南下的重要壁垒,绝对不容有失,故而军镇中常有重兵把守,难道军镇之中也有人倒戈向了独孤信了么?
“可知道领军的是何人么?”
“是一个名叫徐屹的俾将,那一千人,应该是其麾下亲兵。”
我一闻言,便觉得也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毕竟来的并非是武川的主将,一个俾将带的还是自己麾下的亲兵,可想而知,他此次的行动定然是极为隐瞒上级私下行动的。
州镇总管们虽然手中也握有兵权,可还不敢正面与朝堂对抗,故而一个个只身前来京城,令兵士都驻守在各自的州镇,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除了应朝堂旨意不许带兵入城以外,还有便是借此威慑之意,也让朝廷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一旦总管们在京城出现什么闪失,十三州镇大概就会纷纷揭竿而起,届时北魏就会大乱。
所以,独孤信等人要在京城闹出点名堂来,就得调州镇以外的兵来。
一来不费自己一兵一卒,二来若是事情败露了,也可将罪名推得干净,不给朝廷收拾州镇以口实。
如今拱卫京师的羽林卫人数只有两千人,一千人护卫皇城,另外这一千则分散在京城其他几处城门附近以作防卫。
太皇太后祈福之礼便从二千的羽林卫中抽出了五百人冲做护卫,故而,京城的防卫人数少了四分之一。
一旦京城发生异动,若是羽林卫无法抵挡的话,就需要紧急召唤附近驻扎的护卫军前来护驾,而离得比较近的护卫军用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七天的时间才赶得过来。
于此相对应的是,独孤信的那一千人马早已在城西树林深处潜伏待命了,他棋先一招,出手也是毫不容情,看来,京城的形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危急啊。
“多谢陈小……陈公子带来的消息,大致情况我以了解清楚了。”
我不禁向陈小鱼投以感激的目光。
“你,可有把握?”
我沉默了片刻,随即笑着言道: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以说几乎没有胜算。”
陈小鱼略显惊讶的瞅着我,似乎没想到这般没有底气的话会从我口中说出。
“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啊,所以,无论是多么危险的困局,我都要倾尽全力地闯过去!”
陈小鱼闻言,淡淡一笑,言道:
“难怪公主殿下说你是个傻瓜了,这般看来还真有点傻里傻气的呢。”
一提到公主,我的脸不觉微微一红。
“若是有些什么需要我们出手的,只要我们做得到,请尽管吩咐,我们这些商贾,也十分乐意效劳的。”
想来异动应该就在这七天内进行,我想着临时找军队来救驾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外城的护卫军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在京城里想想法子了。
“也许,还真有你们可以帮上忙的事儿呢,嗯,不,应该说是只有你们才能帮的上忙!”
我的目光顿时亮了,引得陈小鱼一脸好奇的瞅着我。
随即,我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计划,告诉了她,并希望到时候可以得到她的协助。
陈小鱼也是个爽快的性子,思考了下这计划的可行性,随即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尽力一试。
我怀着感激之情向她恭身行了一礼。
眼瞅着就快到皇宫大门了,陈小鱼随即起身,准备离开,刚掀开了帘子,突然转过身来向我说了一句,道:
“你可别那么容易就跷辫子了啊,我还等着看你这祸害能把这天下搅和成什么样子呢?”
说完,陈小鱼笑着离开了。
我则一脸无语的表情,挠了挠腮,虽然很不喜欢陈小鱼用“祸害”两个词来形容我,可不是有句俗语说的好么,祸害遗千年啊!
我是祸害,我怕谁呢?
绵绵相思为君苦
永安寺的夜有些格外的清寂,这已经是在这佛寺度过的第二晚了。
原本平日里心若止水的萧琬,昨晚居然是一夜未眠,只因,没有她在身边么?
萧琬苦笑了一声,明明塞外边关的那轮孤冷之月,都未曾让自己感觉过寂寞难耐;自沾染上这“情”之一字后,似乎心境也变得越发难以预测了,萧琬会暗自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稍微变得有些软弱了呢?
暮鼓晨钟,修佛参禅,这便是佛门弟子每日必修的功课。
在这里日子过得清静简单,晨起扫洒早课,日落钟声唱晚,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里是佛门清修之地,远离了俗事的喧嚣,洗去了尘世的铅华,这般沉静的日子,曾是萧琬心中的向往,也是她最终认定的归宿,当然,前提是若是没有遇到那个魔障的话!
静静地推开了禅房的那扇窗,佛门弟子一向入睡得早,只因第二日还得早起晨课,可萧琬却是习惯了晚睡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入眠,与其在床头辗转反侧,不如站立窗边,静静的赏月,不也是美事一桩么。
望着天上的那一轮皎皎明月,萧琬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微风袭来,有股清凉之意,人也变得爽利了许多。
“不知道那个傻瓜现在在作甚?”
萧琬嘴角微微翘起,笑了一声,然后又在望着那轮明月静静出神。
她那般会折腾,不会还在想办法怎么从寺外溜进来吧?
话也说回来,那傻瓜不会真打算爬墙吧?
先不说有羽林卫把守着,她那般畏高,真要傻到翻墙的话,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萧琬不仅抚额哀叹,才片刻之间,她的脑海就被那家伙给占得满满地了。
没有她在身边管着,那傻瓜应该会过得很开心才对的吧?
萧琬这般自我宽慰着,可一想到驸马那不让人省心的性子,心下又深感不安,还是到外边瞧瞧动静好了。
萧琬主意打定,正欲穿好外裳到外头瞧瞧的,却没想到有三个淘气鬼偷偷打开了她的房门,然后陆续地从门缝便探出三个漂亮的小脑袋来。
萧琬见到来人,苦笑着叹了口气,言道:
“你们几个也睡不着么?”
门外的那几个,便是住在隔间的萧琬的几位妹妹们。
三公主萧玟先笑着溜了进来,身上穿的是长裙中衣,而手里还拿着一张薄被和自己用习惯了的香衿软枕。
听到长姐的问话,萧玟忙笑嘻嘻的说道:
“长姐,今晚我们就睡一块吧,反正这禅房卧榻也够大,咱们姐妹几个挤在一处,完全不是问题啊。”
“就是,就是,长姐,我们要陪你一起睡。”
边说着,四公主萧玲也跳了进来,衣饰和手里拿着的东西和萧玟别无二致。
最后进来的二公主萧玥对上了萧琬的眼,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也是被三妹和四妹缠得紧了,无可奈何也便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中了。
萧琬苦笑一声,言道:
“为了不让我们姐妹几个吵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洛霞姑姑才把我们几个单独分配了禅房的,你们不怕洛霞姑姑瞧见了,收拾了你们去?”
几位妹妹们不禁吐了吐舌头,纷纷一脸讪笑着瞅着长姐,异口同声的言道:
“到时候就拜托长姐了!”
“诶~”
萧琬不仅暗叫不妙,这几个丫头一定是之前便商量好了的。
一想到洛霞姑姑的惩戒,萧琬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对上了妹妹们一脸期待的神情,萧琬又立刻心软了,无奈的言道:
“那好吧,不过只许今晚,而且,不许大声吵扰。”
“好!”
几个妹妹异口同声的回应着,而萧琬也只得听之任之了,只希望洛霞姑姑这回可以网开一面,不要太过计较才好了。
这话音才刚落,萧玟和萧玲便欢呼着一把将手中的软枕和薄被扔上了床榻,已经开始着手分配位置了。
这禅房一看便知道曾是好几位僧人一同住着的,为了迎接皇家贵客,重新修葺了一番,就连这禅房内的一应家具都换上了上等梨花木制成的,床榻也是重新搁置,上头铺的还是上等丝绸和暖棉织成的软被,紧接着铺就了一张透着淡淡清香而又纳凉舒适的竹席。
这里边的物事,可以奢靡的绝不将就。
虽然没有皇宫里那般豪华典雅,可也算的上是清雅舒适了。
她们几个睡不着,大概也是因为单独呆在这般大的禅房里,太过冷清无趣的缘故吧。
姐妹几个,偷偷夜话谈心,似乎也能打发了这寂寥的漫漫长夜呢!
萧琬边想着边无意间往门外边瞧了几眼,萧玥看出长姐似乎有什么心事,便轻声问了句:
“可是要出去走走么?”
萧琬微微一愣,瞧着现下天色也都黑了,而且外头一直风平浪静的,想必驸马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才对。
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心思,萧琬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没有,夜快深了,咱们姐妹几个久违的在一张床榻上聊聊天也好啊!”
“嗯。”
萧琬从萧玥手中接过她的软枕和薄被,走到了床榻边,帮她把被子铺好。
萧玥微微笑着,瞅着一直对姐妹几个爱护有加的长姐,有几分骄傲的心思在里头。
瞅着长姐在那边朝自己招手,萧玥将房门好好带上之后,笑着快步与几位姐妹们会合。
方才萧玟和萧玲一直在争论谁睡在长姐的身侧,萧玟说应该长幼有序,而萧玲也不示弱,认为姐姐应该让着妹妹,若不是萧琬及时劝阻,这两人还非得争论个长短不可了。
最后的决定是,萧琬睡在中间,萧玟在她的左手边,而萧玲则在右手边,萧玥则在萧玲的身侧,免得萧玲晚上踢被子,萧玥还能在旁边看着点。
就这般愉快的决定后,姐们几个趴在了床榻上,说起了姐妹之间的悄悄话来,时不时,房里还会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嬉笑声……
房门外,洛霞姑姑一直静静地站在了庭院中。
原本是来查寝的洛霞姑姑,瞧着这间屋里的灯光,便知道了这几个丫头一定是都躲进了长公主的房里去了,昨晚她们几个便没怎么好好安睡,只怕是不习惯这里的清苦,这会儿要是让这几个丫头凑在了一块,还指不定这小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聊到什么时候去了。
若是明儿个几位公主都精神不济,只怕太皇太后是要责骂的呢!
正欲走过去敲响这扇门,却听到几位公主嬉笑打闹的声音,虽然胡闹了些,可却能听到这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这在宫里,也不常见到呢。
一念至此,洛霞姑姑也便只能是笑着摇了摇头,今晚姑且便不追究这几个丫头胡闹了。
随即,轻巧地转身离开了这处别院。
刚一出别院,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语气之中有几分严肃和认真,言道:
“洛霞,你最近是不是太过骄纵这几个小丫头了啊?”
洛霞姑姑凤目轻抬,便知道来人是谁了,笑了笑,言道:
“秋水,你居然回来了,真是难得呢。”
她们相识、相伴、相知了几十年,知晓对方的脾性比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清楚。
“你可不要岔开话题啊。”
秋水姑姑(醉仙楼的老鸨儿)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争论什么的一向是说不过能言善道的洛霞,可即便是如此,没事儿的时候,她就是喜欢和洛霞唠唠嘴皮子。
“那几个丫头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可曾瞧见过她们长大后有这般欢声笑语过么?得快乐时且快乐,让她们在可以胡闹的年纪里胡闹几次又有何妨?”
洛霞姑姑淡淡的说着,眉目之间的笑意不减,不知是被那几个丫头感染着了,还是因为心中有了高兴的事儿,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表情昭示着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还是不错的了。
“还真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
最后,秋水姑姑也只能略带无奈的感叹了一句。
是啊,那几个丫头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所有丫头们的喜怒哀乐,她们也瞧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
洛霞不禁调侃秋水,若是轮到严格处事,秋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这几分严厉,还是学着秋水的模样,装出来吓唬那几个丫头的呢。
“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你自是知道的。”
秋水与洛霞两人平静对视了片刻后,微微一笑。
随即,秋水转过身去,不发一言的在前面漫步走着,而洛霞则缓缓地在后边跟着,周围的一切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中,透出几分迷人的清辉,令人的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情,也能慢慢地平静下来……
今晚月色迷人,本该是静谧美好之夜的,却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笛之声,这悠然笛音,咋然发出陡然间打破了这原本美好的宁静,却在优美和婉转的笛音中,转化成为一曲动人的乐章,逐渐在这静谧的夜中,寻找到了相互依衬、相互融合的契合点。
“好温柔幽雅的笛声啊……”
床榻上,一向多愁善感的萧玥,片刻之间便被这笛曲所吸引,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几位公主咋听这笛曲,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选择静静倾听着,仿佛如此,便可听出这曲中的真意。
萧琬听着这笛曲,身子不觉微微一怔,眼中忽然变得有些迷蒙了,想到了她曾说过的话:一定会找到方法将思念传递给你!
那个傻瓜,终究还是来了么?!
却不曾想,她居然还会吹笛子,而且还吹得如此婉转动听……
“这曲子不是汉乐府的《古相思曲》么?原本相思意浓,愁思满满的一首古曲,在这人用竹笛吹来,倒别有一番乐观向上的意味,有种终会再度相见的希冀在里边,当真是有趣得紧。”
身旁的萧玟也忍不住称赞着说道,随即追随着那笛音缭绕,缓缓地低声吟唱出那曲子含有的相思情意来。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是啊,这绵绵的相思,想要说给你听……
功过不能相抵
与陈小鱼分开之后,我也一如既往地入了皇宫参加朝会。只是今日的朝会,似乎与往日不同。
因为相州总管独孤輳竟破天荒一般,也参加了今日的朝会。
朝堂之上,独孤輳以年事已高,腿疾不便为由,唬得小皇帝让内侍搬来一张座椅于他。满朝文武皆站立凑朝事,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也是如此,这是臣子之礼,这坐着上朝的殊荣,如今看来也便只有他独孤輳享得!
因为独孤輳战绩彪炳,功在社稷,先皇曾赐予他无尚殊荣: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以示荣宠。
古往今来,可得此殊荣者,屈指可数,比如那东汉末年的曹操,便是其中之一了。
独孤輳不愧是沙场老将,即便是如今皓首白头,一身武将公服,也是穿出了武将的威风凛凛,勇武不凡。
小皇帝赐座,他也不推辞,坐上去了也只是稍微抱拳向小皇帝行了一礼已示感念隆恩浩荡,小皇帝只是目光中闪过一丝不乐,可脸上还是表现得和悦端正,已经逐渐开始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了。
独孤輳坐着上朝也就罢了,不是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么?左丞相让着他也就是了,可他独孤輳不该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更不该对左丞相所决定的议事而提出相左的意见来!
他独孤輳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州镇总管,舞刀弄枪的一节武夫罢了,居然也敢在朝堂之上妄言国政,完全不把当朝丞相放在眼里。
紧接着,自然是丞相和独孤輳在朝堂之上辩论来去,言辞激烈,完全没了一国文臣武将该有的气度和雅量,让其他的文武百官们个个噤若寒蝉,打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本来,此事只要小皇帝出言制止,应该就能让高丞相和独孤輳老将军适可而止了,只是,小皇帝完全没有开口制止的意思,以前总觉得高丞相一副趾高气昂,完全不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的模样,这回碰到了独孤輳,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让那独孤輳气气高钦也是好的!
我完全看出了,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那副冷眼旁观的小算盘,看来,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他还欠缺一段距离啊!
给小皇帝上课之时,明明告诫过他,一个帝王应该懂得驾驭臣子之术,文臣武将之间的嫌隙存在已久,皇帝绝不能坐视文武官员互相打压倾轧,否则朝纲便会大乱。
小皇帝如今只想着借那独孤輳之手治治高钦,却没想到独孤輳的手段如何,只怕比高钦是有过之无不及。
独孤輳此人自视甚高,他不仅家族显赫,而后又因战功彪炳,累世功勋,兼任相州总管,地方行政、兵权在手,早已形同一地藩王了。
当年他就有仗着功高厚禄,而现出不将先皇放在眼中的架势,惹得先皇龙颜大怒,可早已养虎为患,独孤輳的地位已经无法轻易动摇。若不是太皇太后一力压制,独孤輳也不会甘愿屈就在相州多年而未能有所动静。
当年他独孤輳便未曾将先皇放在眼里,如今又如何会将御座上的那个小皇帝放在眼中呢!
最后还是右丞相贤王萧衍走出行列来,出言相劝了几句,左丞相和独孤輳才免于继续针芒相对、喧哗朝堂,两人纷纷拂袖而过,气呼呼地回到各自的队列中去了。
小皇帝正为这场争执而暗自发笑,却不曾想乐极而生悲,那独孤輳的野心魔爪居然生到自己身上来了。
独孤輳先是咳嗽了几句,然后正声言道:
“陛下虽还未正式亲政,可也到了该选一位未来皇后的年纪了,老臣有一孙女与陛下年纪相若,若能有幸与陛下结为秦晋之好,则是我独孤家门楣之光耀,陛下隆恩浩荡啊!”
小皇帝和悦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小孩子慌张的形态,他不喜欢什么劳什子未来的皇后,这些人都好生奇怪得紧,为何总喜欢往他身边放些陌生之人,而且还都是他不喜欢的。
本来想一口回绝的小皇帝,一对上独孤輳那阴沉可怕的眸子,顿时心生怯意,支支吾吾一般的,言道:
“这,此事,对了,朕年纪尚幼,此事还得过问皇祖母的意见才行!”
小皇帝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得紧,将皇祖母给搬了出来,那独孤輳总不至于敢不听皇祖母的话儿吧?
怎知,独孤輳不换不忙的言道:
“太皇太后曾与老臣商议过此事,这也算是太皇太后之意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彻底懵了,本想搬出皇祖母来让独孤輳知难而退,却不曾想让他反将一军,现在让他这个做皇帝的该如何回应啊?
小皇帝张皇失措一般地望着御座之下的满朝文武,此次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愿意走出来为他说句话的,小皇帝急了,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委屈过,眼瞧着睁着大大的两只眼就要被逼出眼泪来了。
我不禁哀叹了一声,小皇帝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此事于礼数不合,臣反对!”
高丞相立刻站出身来当堂驳斥独孤輳,他怎能让独孤輳的奸谋得逞?
独孤輳想将自己的外孙女嫁入皇宫,他这是想干什么?莫不是也想把皇宫变成他们独孤家的领地不成么?
小皇帝这会儿眼中顿时闪现感激的目光,没想到这会儿帮了自己的,却是自己最最讨厌的高钦了。
独孤輳早知道高钦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随即冷哼一声,言道:
“早听闻高丞相权倾朝野,乾坤独断,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啊!”
高钦登时眼睛充血,怒发冲冠,独孤輳这是指镝他高钦把持朝政,有不臣之心了?
“独孤輳,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本相,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哼,自古可定臣子万死之罪的,便只有皇帝陛下,高丞相,如今你还敢说是我独孤輳污蔑了你么?”
高钦一气之下言语之中留下把柄于独孤輳,独孤輳怎么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呢!
“你,你……”
高钦自知理亏,方才实在是气血攻心,这才失了分寸,说话也没了顾及,陡然间清醒了几分,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困局了。
“陛下,此等乱臣贼子,便该将其打入大牢,择日处斩,以儆效尤才是!”
独孤輳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小皇帝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听独孤輳的意思,只要他现在一言,便可将高丞相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振皇威么?
重振皇威是小皇帝心心念念之事,可这杀人,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虽然平日恨急了高钦的专横跋扈,可也没到要砍了他的头以泄心头之恨的地步啊。
而且方才他也帮自己说过话,他对高钦的印象也算好了几分,这要他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朝中辅政大臣,怎么想怎么觉得事关重大,绝不能草率决定。
“这,这……”
小皇帝又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为何经独孤輳嘴边一说,便成了这要砍头杀人的大事了呢?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微臣也以为,独孤将军所言甚是,应当将高丞相下罪入狱,听候刑部审查定罪才是!”
小皇帝不禁大惊失色,一瞧那从百官之中走出来上奏之人,不是自己的太傅高辰,又是何人?
“陛下也瞧见了,这可是顺应民心之举。”
独孤輳大喜,也不知这附议的官员是何人,还想着若是能将高钦放下大狱,此人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不会亏待此人的。
“卿……何出此言啊?”
小皇帝不可思议的瞅着我,似乎难以置信我会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叔父下罪入狱。
“方才高丞相所言,确实有失为人臣子该恪守的礼仪,出言不逊,犯了大不敬之罪,按照刑律,应该送刑部法办。”
“可,可高丞相劳苦功高,尽心辅佐朝政,有功社稷,可否将功抵过,免其死罪啊?”
见我言之凿凿,小皇帝开始于心不忍了,有心放高钦一条生路。
“陛下,功过不能相抵,臣子为国建功,当有功勋奖赏,表诉功绩;可若犯下过错,也该领过受罚,依律严惩。怎可依仗功勋,罔顾法纪,知法犯法呢?”
听我这么一说,满朝文武皆是赞赏之意,可在独孤輳听来,不知为何会开始有些心下不安了,特别是最后那句依仗功勋,罔顾法纪,仿佛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独孤輳一般!
“依卿所言,难道,真的要将高丞相……下狱么?”
小皇帝不禁弱弱的问道。
“按照国家律法,定该如此,只是按照律法,独孤輳老将军,也得同高丞相一起下狱受审才是!”
听我此言,独孤輳立时大怒,拍椅而起,直斥我胆大包天,无礼至极,大声呵斥道:
“哼,竖子无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媾陷朝廷命官?左右,还不将此人拖将出去,乱棍打死?!”
独孤輳洪亮的话语在这偌大的朝堂里飘荡开去,整个朝堂顿时变得鸦去无声,可即便他喊得再洪亮和威武,都不会有羽林卫出来将我拖出朝堂,然后再乱棍打死的,因为,羽林卫只听命于皇帝陛下!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我摇了摇头,随即言道:
“独孤将军何故如此动怒,方才老将军不也赞同将高丞相下狱待罪么?何以到了老将军身上,却别有不同呢?”
“好,你如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定饶不了你!”
“高丞相所犯的乃是出言不逊,大不敬之罪。而老将军所犯的,其罪有三,一是外臣妄议后宫入主中宫之事,于臣子礼仪不合;二是在无确凿证据之下,以坊间谣言之说,诬陷朝中辅政大臣;其三则是在朝堂之上大声咆哮,惊扰圣驾,同大不敬之罪。老将军觉得,下官可有说错?”
这几点顿时说的独孤輳哑口无言,然后有些颓然地又坐回了椅子上去了……
地狱无门,惟人自造
“陛下,微臣方才一时气急,出言不逊,知法犯法,实在是罪该万死。微臣愿意自行到刑部大牢,待罪受审,依律受刑!”
高钦走出百官行列,跪拜小皇帝,随即匍匐在地,言辞恳切,闻之不免为之动容。
而一直端坐在对面的独孤輳便有些坐不住了,如今他是坐着不是,跪下来与高钦一同请罪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如坐针毡。
好一个高钦,说什么“知法犯法,依律受刑”,装出一副赤胆忠臣、假仁假义的模样来,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要他独孤輳学高钦那般模样,跪地求饶,那还不如杀了他更爽快些!
可是若不赶紧匍匐请罪,满朝文武的怨怼之气便会聚在他独孤輳一人身上,即便是原本占了理,也会变成最没有道理的那个人。自从先皇驾崩之后,他独孤輳除了太皇太后以外,便再没有跪拜过任何人,现在的小皇帝如何担得起他独孤輳一拜?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怎么办,难道真要跪地请罪么?
独孤輳锐利阴冷的目光朝那年轻的官员那一瞥,只见那人气定神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自己方才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从来只有他独孤輳负人,绝不可让别人负他独孤輳!
该死,那个官员究竟是谁,竟将他独孤輳逼到如此境地,着实可恶至极!
独孤輳的双手死死地拽着那座椅,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权衡后的天枰逐渐倒向了暂时忍辱负重,先跪地请罪后再做计较。
我瞅着那独孤輳一脸铁青,双手死死的握住那桌椅,仿佛只要他一用力,便可将那扶手一把掐断。
地狱无门,惟人自造。
我本不欲为难独孤輳,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作茧自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其实,只要独孤輳低头请罪,请小皇帝开恩宽恕,小皇帝定然会应允,绝不会为难与他,只可惜,认错这件事,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之,这类人觉得要他们低头认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而独孤輳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对上了独孤輳那欲杀人的目光,我知道了他将所有的怨恨都投到了我的身上,当我站出身来力保叔父高钦开始,就已经是在与州镇总管为敌了。
这就是政治博弈,你永远无法做到两面三刀,选择了哪一边站着,你就得一直在这边抗争到最后一刻,要么是你的敌人倒下,要么就是你死!
眼瞅着独孤輳就要离开那座椅了,很显然,他做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异常艰难而又不得不为的决定,那就是下跪请罪。
可独孤輳还未站起身来,就有人出来为他说话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会是谁,也可以说如今也就只有此人出面,才能解此两面受缚之局。
这人便是当朝右相,宗亲之中最有名望的贤王萧衍了!
萧衍此时人也将近知天命之年了,虽说两鬓与胡须早已染上了白霜,可他面容却并不显老,依旧是神采奕奕,目光矍铄,不减当年意气风范。
据说当年萧衍还是这京城之中最为神骏出彩的美男子,是许多深闺女子的梦中情人。
虽说不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可如今瞧见萧衍此番模样,仿佛依稀可描绘出他年轻时候的绝世风华,便知道那说他是美男子的传言,□□不离十了。
“陛下,方才两位大人只是意见相左,一时情急,才会出言狂放,没了顾及,可算是无心之失;独孤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声如洪钟,难免形似咆哮,若是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多多海涵。当然,两人大人御前争吵确实有失为人臣子应当恪守的礼仪,便罚俸半年以示惩戒,陛下以为如何?”
贤王萧衍的这番过说得是有理有情,当真是两边都顾的周全了,再加上语气温和从容,慈眉善目,又有贤王名号在外,他一说话,文武百官自是心服口服的了。
小皇帝见可以免于一场血腥杀戮,心下也着实松了口气,加上又是贤王出言求情,这个薄面是无论如何都得给的。
如今也只看高太傅如何看待此事了。
小皇帝一脸紧张兮兮地瞅着我,似乎有些担心我会横生枝节,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萧衍见小皇帝迟迟不下决策,便知道还得等一个人的答案呢。
转过身来,萧衍微笑的望着我,言道:
“不知高大人以为,此事如此处置可还算妥当?”
萧衍故意拖长了语调,特别在喊道‘高大人’的时候,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姓高一般了。
我微笑以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贤王萧衍,果然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啊!
如今叔父也免于一场牢狱之灾,而独孤輳也挽回了他的颜面,确实可以算是双赢,可却让高家和州镇总管的嫌隙越发深壑了,只怕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另有其人了啊!
“贤王断事,定然公允。”
微微恭身行了一礼,我便重新回到了行列之中,便算是认同了萧衍所言,此事到此为止。
小皇帝见我退入百官行列之中,也应允了贤王的提议,大喜过望,忙言道:
“那么,还有其他官员对此处置怀有疑议么?”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此事事关高丞相和独孤将军,又有贤王出面相保,他们还能有什么异议呢?
随即,文武百官们异口同声的言道:
“臣等附议!”
小皇帝见文武百官都无异议,立刻下达旨意,言道:
“好,那朕便依贤王所奏,罚高丞相和独孤将军俸禄半年,以示惩戒!”
“陛下英明!”
紧接着便是文武百官们山呼一般的称颂,这些不禁让小皇帝有些飘飘然了。
“好,今日奏事便到此为止,众卿退朝吧!”
说完,小皇帝便从御座上跳了下来,随即扬起袖子,神气十足地走出了大殿。
“臣等恭送陛下!”
在文武百官们的叩拜声中,今天这场剑拔弩张的朝会便拉上了帷幕,随即百官们依次退出了大殿。
今日叔父却并非第一个走出大殿的,方而是贤王萧衍领着独孤輳先踏出了大殿。
等众人都散去了,叔父依然跪在大殿中央,那背影不知为何,觉得有那么一丝悲凉,心中难免郁结,不是滋味。
别人都瞧着叔父独断专行,专横跋扈,可即便如此,叔父也从未有过犯上作乱之心。
他一心一意想做的,便是改革弊政的直谏之臣!
可他方才确实言语有失,不怪那独孤輳以此为口实,借机陷害于他。
叔父他最难过的,大概便在于此吧。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叔父,侄儿送您回府吧!”
我走过去搀扶叔父起身,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朝堂之上称呼他为叔父,以往总是只能见到他第一个离开朝堂直挺的背影,如今看到的,却是一个快年过半百的老者佝偻着的身影了。
“老了啊,看来我高钦是老了啊!”
叔父任由我扶着,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来,大有廉颇老矣,英雄迟暮之感。
久违一般的,用赞赏的目光瞅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言道:
“以后,便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雏凤清于老凤声啊,老天待我们高家不薄,以后高家的兴衰荣辱,全系于你与韦儿身上了!”
说完,叔父轻轻推开了我的手,他要自己挺起胸膛地从这朝堂之上走出去。
我颇为感慨地恭身向叔父行礼,目送他有些苍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朝堂的大门处。
我回过头来瞧着这偌大而又金碧辉煌的朝堂,还有那高高在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座,有多少英雄豪杰在这里埋葬了青春,悲凉着迟暮,然后又葬送了性命。
这里就如同一个豪华的舞台,无数的人物无数的故事在这里不断上演着,旧的的人离去了,然后新人又继续开场,也许这场大戏就会如同这般永无休止的唱下去吧!
唯一循环往复,不会随意更改的,便是这个庞大的舞台,它不断地更换着主人,经历着沧桑巨变,见证着历史滚滚洪流逐渐远去,而我们也不过是这其中的沧海一粟,即便再怎么努力挣扎着,也只能留下那么一点点微薄的身影,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曾存在于此的证据。
而且,我相信,不久以后,这里,便将会成为我的舞台!
我随即掉头,转身,然后拂袖离去,走向那充满未知的未来,紧握着双拳,想要努力开创出属于我们的世界!
……
萧衍和独孤輳并肩走着,一路无话,只因从朝堂出来之后,独孤輳便一脸铁青,可见方才那事,被他视作奇耻大辱,终身难忘了。
“方才多谢贤王开口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最后,还是独孤輳先打破了这番平静,该道谢的还是得道谢才行。
萧衍闻言,只是笑了笑,随即言道:
“老将军客气了,这是萧衍分内之事,老将军无需介怀。”
“诶~得人恩果千年记,我独孤輳向来是恩怨分明,贤王与我有恩,这份恩情老夫铭记在心,至于那仇,总有一日会算得清清楚楚的!”
独孤輳这般说辞,可入不了萧衍的耳朵,他不是傻子,怎会不知这独孤輳是个有仇报仇,但有恩却未必会报恩之人啊。
想当年先皇对他何等器重,恩宠有加,最后不也是养虎遗患了么?
他萧衍可不会重蹈覆辙啊,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老将军快人快语,令萧衍好生钦佩啊!”
“哪里,哪里!”
随即两人又打躬作揖了一番,以示两人推心置腹,引为知己了。
“对了,贤王,你方才称呼那人为高大人,那少年官吏可与高家有干系?”
独孤輳总算是问道了正题上了。
萧衍不禁暗自一笑,言道:
“老将军有所不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当年的状元公,现在的当朝大驸马——高辰!”
听到高辰这个名字,独孤輳忽地微微一怔,这人莫不就是信儿常在口中提及的那个有勇有谋的少年郎?
独孤輳很少听他那乖孙儿夸赞过谁,第一次从信儿口中听到高辰这个名字时,他也是颇为惊讶的,想着既然信儿看上此人文采谋略,便劝他将此人收于麾下,供他差遣。
信儿看上的人才,没有一个会拒绝他的邀请的,因为那些人不是被信儿的谋略胆识所折服,便是早已死在了信儿的盖世武功之下了。
不为我所用,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便是信儿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而他也是身体力行这一信条,所作所为,都从未让他这个祖父失望过!
听信儿说这高辰不知天高地厚,拒绝了信儿的邀请,原本以为信儿会如同往常那般,毫不留情的夺取此人性命,却没想到,他居然让高辰继续活到了现在。
因为信儿没有把高辰当作一条该驯化的野狗,而是把他视作了自己最强而有力的对手。
他说,没有对手的人生是无趣的。
太久没遇到这般有趣的对手了,他很想知道,高辰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可以翻出多大的浪来!
现在好了,这高辰不愧是信儿瞧上的人,经此一事倒也可以瞧出他确实有几分手腕,只是要与信儿为敌,还欠缺些火候啊!
“高家武有高韦,文又有高辰,如此文武皆具,高家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独孤輳突然发出这番感慨来,可在萧衍听来,似乎别有深意啊。
“老将军何故羡慕高家,您不是也有位文武全才、盖世无双的嫡孙独孤信么?只他一人,便是高家的那两个黄口小儿都无法匹敌的了。”
“哈哈,贤王过誉了。信儿从政经验尚浅,今后就有劳贤王多多栽培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行至分岔路口,萧衍同独孤輳相互抱拳行了一礼。
萧衍抬头望了一眼今日的碧空如洗的长空,微微一笑。
“高韦与高辰两人,将会是铲除高家之时最大的障碍,若是可以,请杀之!”
贤王萧衍淡淡地在独孤輳耳边说出这句话来,这似乎像是某种提醒,是在让他不要小看了高家的这两个黄口小儿么?
独孤輳冷笑了一声,杀这两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高韦他还未曾见过,据说也是位猛将,而那高辰的厉害,自己也算是见识过了,着实吃了一番苦头,独孤輳早有杀他之心了,只是信儿那边,会不会怨他这个做祖父的,自作主张啊?
“贤王,要杀高韦老夫可以理解,可要杀那高辰,岂不是要让让你那新婚不久的孙侄女守寡了么?你这个做叔公的,也下的了这个狠心么?”
独孤輳捏着那如雪一般的长须悠悠地问了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事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要怪便只能怪她生于这帝王之家吧!”
贤王萧衍无奈的叹了口气,仿佛这番决定是他比喻无奈才下的一般。
“好,老夫就欣赏贤王这般王者之风。贤王姑且安心,要杀他两人,易如反掌尔!”
刚一说完,独孤輳便哈哈大笑着,快步离去了。
留在身后的贤王萧衍,望着那独孤輳离开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相思只愿诉卿知
等我处理完今日的公事,从翰林院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日落西山了。
抬头瞧着了一眼西边的晚霞,烧云似火,染了半边的天空,将一切都印照得红彤彤的,显得妖艳而又迷人。
我不禁有些感概,时光总是这般容易消逝,感觉明明还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做,一天便这般结束了。
我快步离开了皇宫,在东华门那见到了一直等候着我的阿正。
“公子!”
阿正行礼言道,边说着边扶我上了马车。
我朝阿正微微点头,等坐稳当了,让阿正快些离开东华门。
在马车上匆忙将公服给换了下来,敛了套轻便的常服换上,再将昨日在市集里买的竹笛插在了后背腰带上,然后等到了与阿正说好的地方,便下了马车,坐上了事先安排好了的一匹白色快马,嘱咐了阿正先回公主府,随即驰骋着快马往永安寺的方向去了。
我一路快马加鞭,只想尽快赶到永安寺,不然,误了时辰只怕天色便要彻底暗下来了,届时再骑马赶夜路,就有些危险了。
当然了,即便是有危险,我也要去永安寺的,因为我和公主约定好了的,我要将自己对她的思念传达给她,想让她知道我平安无事!
沿路的风景我早已我心思去瞧了,马儿奔驰得很快,耳边的长风不断呼啸而过,而我只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边际;
“马儿啊,马儿,再快些,将我送到她的身边,届时,我定然慰劳你最好的草料,以答谢你今日相助之情了!”
我欢快地说着,夹着马肚的脚又紧了几分,这匹白色良驹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嘶鸣一声后,扬开四蹄,驼着我飞快地疾驰在小路上,往有她的地方疾驰而去。
眼瞅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我瞧着远方的路,大概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只要翻过了那个斜坡,便可以到与永安寺遥遥相对的那座山丘了。
那里是最近接永安寺的地方了。
我无法靠近永安寺,更不会去爬永安寺的后墙,因为那些都是危险的行径,公主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担心的。
让她担心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去做的了。
正如公主所言,我无法翻越那座高墙,也无法在风平浪静之时,将纸鸢放飞,即便是很想念她,也无法与她传递纸条、互通消息。
唯一可以传递我思念的方法,便是让我的思念,伴随着这悠远的笛声,在与永安寺遥对的那座山丘上,挟着这和悦的山风,吹到永安寺中去,然后驻进她的心里。
我心爱的人啊,这刻骨的思念,想要说给你听!
……
就在通往那座山丘的必经之路上,我遇到了一位倒在路途中央的老婆婆,看情形似乎是脚受了伤,无法动弹,而这边人烟稀少,自然很少有人会往这边来。
若不是我瞧见了,这怕这婆婆要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好心的大官人,快来救救我这个可怜老太婆啊!”
老婆婆的声音苍老而又有几分惊恐和嘶哑,可能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吧!
“吁~”
我立马收紧了马缰,急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得先赶紧去查看下老婆婆的伤势才行。
“老婆婆你先别乱动,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待我先帮你检查下伤势。”
我边说着边急忙赶到了老婆婆的身边,扶起她遥遥欲坠的身子,边帮她查看伤势边问道:
“老婆婆,你先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
我光顾着查看老婆婆的伤势,却没瞧见她神色的异样,乘我不备之际,老婆婆从身后迅速掏出一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我心窝上刺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得变故,吓得我瞬间魂不附体。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了我做出了自救防御,急忙一把推开了那杀手,想要乘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杀手原本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一开始便没有全力以赴追杀于我。陡然间被我这般用力一推,身子斜了半边,那刀也便了方向,没能扎进我的心窝,却又锋利无比地,划伤了我的左臂!
因反推力的作用,我整个人都往后仰倒,又加上受了刀伤,人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拼命挣扎着起身后,那杀手第二次刺杀,也接踵而来。
方才是杀手一时大意,才未能一击得中,如今吃了暗亏,自然知道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将这目标消灭干净。
“去死吧!”
见我正挣扎着起身,杀手大喊一声,立马乘机扑了过来,片刻间将我压倒在地,又一刀往我当胸刺下,这一击是以命相搏、毫不容情。
我立马伸出手去握紧了他的手和匕首木柄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直接接触到了刀刃上,鲜血瞬间顺着刀刃,滴落在我的胸口。
我的双手吃痛,可又绝不能放手,一旦放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我求生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眼瞧着那杀手狰狞的面孔在我眼前暴露无遗,这人力气如此之大,哪是什么老婆婆,分明是个假冒老人家的男子!
逐渐地,我开始有些力有不济了,而那杀手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我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那刀刃也离我的心窝越来越近,近得已经划开了我的外袍,仿佛只要再施几分力道,便可以穿透我的胸口,夺取我的性命了!
这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独孤輳么?
他出手还真是快很准啊,我只怕今晚是在劫难逃了,可是我又极度的不甘心,我还有承诺未来得及去兑现,我还有好想再见的人都没能见到,我不想死啊,我不能死!
“公主,公主……”
我有些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而口中则默念着她的名字。
顿时,刀剑刺入骨肉的闷响传入耳中,我有些惊恐得喘不过气来,那刀是不是刺穿我胸口了?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紧接着一股温热地鲜血喷了我一脸,而那一直压制着我的那个杀手,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颓然地松开了那握着匕首的手,随即倒在了我的身边……
我陡然间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那杀手的脖颈上,不知何时被一柄飞刀洞穿了去,那杀手居然死了?!
我没死,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等我意识过来我劫后余生时,急忙坐起身来,将那匕首随手一掷,丢在了一边。
满身的鲜血顿时让我有种反胃恶心之感,可求生的**依然支配着我,让我暂时忘记了鲜血的可怕,此时我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换忙站起身来,朝四周放眼望去,不知是何人出手相救,也不知是敌是友,忙喊道:
“是何人救了在下一命,何不现身出来相见?”
我依然无法探知那人的确切位置,可想而知,此人的武功定然远远在我之上,若此人也是来杀我的,那我依然是在劫难逃了。
沉默了片刻后,树林深处,一个声音传来,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只听那人说道:
“大人还是尽快离开此地的好,莫要在此逗留,还请小心谨慎些为妙!”
说完,那人便没有再言语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这般诡异莫测的处事手段和风格,只有皇室专属护卫——暗影卫才做的出来。
这是暗影卫的话,那便是受公主所托,来护我安全的么?
她把自己的专属影卫派出来保护我了,那她的安全又该怎么办?
我急忙抱拳一礼,言道:
“今日之恩,高辰没齿难忘,他日定图后报,谢了,告辞!”
说完,立马跑到了白马旁,翻身便上了马,在原路回去和继续往山丘那前行两项选择之中,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往山丘那去。
也许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但是我说过,无论前路有多么危险,我也依然要去兑现我的承诺。
我好想见她,真的好想立刻就见到她啊!
“架!”
我驱驰着这匹良驹,快速朝山丘那边狂奔而去,等我终于赶到了山丘之上时,那轮明月早已高高挂在了天空,夜晚的凉风席卷而过,树林之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淅淅簌簌之声,。
我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了马背上,拉着马缰,往那灯火稀疏的永安寺瞧了过去。
佛塔上的檐铃被夜风缠得也是不得安宁,叮叮咚咚地发出一缕缕清脆声响,往四周播散开去,即便是站在永安寺对面的我,也能听得如此真切……
我随即下了马,拉着马绳,陪着马儿一同站在那,瞭望着永安寺的方向,怔怔出神。
今晚的夜风吹的人犹如醉后的微醺,让人生出几分恋恋不舍的感情来。
我的衣角也随着这微风起舞,朝着永安寺的方向翻卷着,似乎在昭示着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
我只愿化身成风,越过这重山阻隔,飞过这寺院高墙,只为了能够轻抚你绝美的容颜,想要再见你一面!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那首汉乐府的《古相思曲》: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不是正符合我此次此刻的心境么?
相思情意,自古亦然,美好而又令人情伤,可却甘之如饴!
身后,一个人缓缓地踏步而来,脚步轻盈却又加以掩饰,仿佛就是想要告诉别人,他的存在一般。
我不禁苦笑一声,从身后将那竹笛拿到了身前,用尚干净的衣角擦拭着上边的尘埃,方才的那场惊险,险些将这竹笛都给弄断了。
将它放置唇边轻吹试音,还好,它还完好无损,音色也未曾受到影响。
身后那人在离我不远处停住了脚步,我没有回过头去看那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那可否请你稍等片刻,待我吹完了这曲,再做计较,如何?”
我静静地等着那人的回应,却未曾得到那人的回复,那人也未曾将我如何,我便当他是默认了吧!
轻启笛音,那悦耳的音律从竹笛之中传出,融入到风里,打破了这静谧的夜,我将这刻骨的相思化成了笛曲,就让它跨越重重阻隔,传递到她的身边吧!
这绵绵的相思,只想要,说给你听!
人间自是有情痴
待这曲吹罢,我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竹笛,悠悠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息着,顿觉心中舒坦了大半,我想,此时此刻,我应该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吧!
将竹笛好好放回了马鞍上,不知不觉间,自己双手的血早已将这支竹笛给染上了一层血腥气,手里的刀伤划得并不是很深,血迹已经开始凝固了,可疼痛却开始一阵阵传来。
是我方才吹得太过忘情了么,原来手受伤后居然会这么疼呢。
抚了抚这匹白色骏马,很感谢它一路将我送到了此处,原本是打算之后给它上好的草料做报答的,现在看来,也不知道这个承诺能不能兑现。
摸着白马那身柔软的鬃毛,我缓缓地转过身来,想瞧一瞧这位想要我性命的,又是何人?
虽然这人要来杀我,可我也很感激他能让我把这首迪曲吹完,让我可以了无遗憾。
当我转过身来瞧见那人的模样,不禁为此人的容貌给惊呆了,这般风华绝代之人,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么?
只见眼前之人是不仅一位女子,还是一位满头银白长发垂足若瀑,用木梳轻柔绾住的美丽女子,她的眼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金色瞳,眼角微微上扬,眉目流转便是万种风情;一张妩媚倾城的瓜子脸上,一抹薄唇点绛,嘴角微翘,微笑之间仿佛便可魅惑众生;
而此女的穿着也极为华贵,一身白毛雪裘镶边的雪白曲裾,承托出此女的玲珑身段,只是上衣是敞开的,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和迷人的香肩,白皙的肌肤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迷蒙而动人心魄。
咋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呼吸不顺了,这般女子非凡间可见,莫不是九天仙子下的凡尘来?
“汝的笛声虽非吾听过最好听的,却很深情!”
她的声音也极为好听,只是言语之间透出几分古怪,总让人感觉她说话有些怪怪的。
“……”
我突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姑娘似乎不是来要我性命的,若是她想要取我性命,方才早就出手了,而且瞧这模样,她若要杀我,我绝无活命的机会。
“不过,汝可知道,夜半扰人清梦,可算罪过!”
我愣了片刻,随即向前一步,抱拳行礼,言道:
“是小生唐突冲撞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这姑娘说扰人清梦,难道她住在这树林之中不成?以天为盖,地为庐?
这般洒脱豁然,还真不像是这位姑娘可以做的事情呢!
那位姑娘的目光如炬,仿佛一瞬间便可看穿人的心思一般,随即冷冷言道:
“赔礼道歉一句,便可得到原谅么?”
不知为何,这姑娘前一刻面色温和,后一刻便冷面相对,也不知是这姑娘性子如此,还是只是针对我而已?
我哀叹一声,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总觉着在此人面前,如何巧言辩解都是虚幻。
“真是令人厌恶的血腥味,有人要杀你?”
这位姑娘的嗅觉似乎十分了得,风华绝代的容颜上不免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来,她讨厌血气,特别是为宿命所束缚住的这一类人的血脉,只会让她感到厌恶和反感而已。
而且这人身上还有别人的血,他方才也杀人了么?人类之间自相残杀早已司空见惯了,并未甚稀奇的。
说起来,他方才不也以为自己是来杀他的么?
我面露尴尬的神色,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他们为何要杀你?”
这句话问出口了,连她都有些感到奇怪,眼前这少年不过是长相清秀一些,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还有就是这五官眉目似乎有些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杀我,也许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我还没弄清楚,这次来暗杀我的人到底是哪一路人派来的,谁说最有嫌疑的便是独孤輳了,今日朝堂之上瞧见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怀善意。
他们独孤家的手段我也算是见识过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击即中,绝不会给对手任何翻身的机会。
独孤信本人也是个绝顶的高手,据闻他的手下能人辈出,江湖上的一些武林人士也受他差遣,成了他的鹰爪。
若真是如此,这般厉害的人物,想要暗杀某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而这次碰到的那位杀手,并不算是最顶尖的杀手,虽然我险些丧命于此,多半也是因为我没有防人之心,让那人乘虚而入。
若是真要置我于死地,那应该同时安排一拨人来追杀我成功的机率不是更高一些么?所以当这位姑娘出现之后,我一度以为是与之前那人一般,一起派人杀我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次的暗杀设计得太过粗略,一点都不像是独孤家的风格。
这般想来,难道还有另一拨人想要杀我?那又会是什么人啊?
正当我暗自思忖之时,那姑娘蓦然出现在我眼前,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伤害给吓呆了,这姑娘原来也是个杀手么?!
我死死地想要掰开那姑娘的手,却发现她的力气居然比我的还大,我可以呼吸的空气也逐渐稀薄起来,脸色被逼得通红,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瞅着那姑娘。
只见那姑娘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那双漂亮的金色瞳孔陡然间血红布满期间,这般瞧来,霎时可怖,仿若陷入极度疯狂的猛兽一般,口中喃喃自语着,言道:
“是了,这血腥味,不会忘记的,就是这血腥味,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若是再不然我喘口气,我一定会被她活活给掐死的!
“死狐狸,快住手啊!”
身后,一个身影快速跑了过来,毫不畏惧这姑娘一脸的凶煞之气,伸出手来想要掰开她一直掐着我的手,我慌忙之中一见,这人不是陈小鱼又是谁!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快松手,再不松手他就没命了!”
陈小鱼大声喊着,言语之间仿佛与这姑娘是相识的。
听陈小鱼这般一喊,那姑娘似乎陡然间清醒过来,在陈小鱼的安抚之下,凶煞之气逐渐收敛,眼神也开始变得正常些了,扼住我咽喉的手,也逐渐松了力道。
从那姑娘手中脱身,我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禁有些感慨,若是陈小鱼再晚来一步,我大概真的就要一命归西了啊!
“咳咳,这,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好不容易缓了几口气,我不禁开口询问道,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又惊险又莫名其妙。
陈小鱼瞧着那姑娘没事了,急忙来帮我查看伤势,待我气息顺了些,没什么大碍了,她才稍感安心了些,可一瞧见我满身血迹,然后双手和肩膀都受了伤,还是忍不住大声吼叫道:
“啊呀,不好了,果然还是伤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陈小鱼喊得火急火燎,仿佛我受了伤,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可怕灾难一般。
我不禁有些感慨,怎没想到陈小鱼居然如此关心我的安慰,忍不住好言宽慰道:
“多谢你的关心,我身上的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怎知陈小鱼突然跺脚抚额,一脸头大的表情,一把将我拽到了一边,一把箍住我的下颌,这是左边瞧瞧,右边看看,敢情是在看我有没被毁容一般。
最后发现我只有手臂和手掌上的伤势,不禁松了口气,言道:
“还好,还好,这俊俏的容貌还没受损。”
我怎么感觉自己在陈小鱼眼中,就是一个物品了呢?好像还是易碎瓷器的那种。
我的目光不禁呆住了,而身后的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突然面有愠色,言道:
“你还挺关心这小子的么?”
这话似乎是对着陈小鱼说的,我怎么觉得我此刻是如此的多余呢?
“当然啊,他可是绝不能受伤的。你知道么,他就是一个珍贵的瓷器,而我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瓷器不受到一点点伤害。现在好了,这瓷器出现了几丝裂缝,虽然没破相,可它的价值却贬值了。而要为之付出惨痛赔偿的,就是我这个承诺要保护这瓷器的人,你能明白么?”
陈小鱼开始说得慷慨激昂,最后则是痛彻心肺,大概是在为她需要赔偿的损失而心疼得不行吧,而她一口一个瓷器瓷器的,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她口中的瓷器,而这瓷器出现了裂缝还贬值了一般。
我撇着嘴不爽了,即便我是受伤了,刚才还差点两次丢了性命,可我的价值可依然是高得惊人的,不然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呢?
那风华绝代的姑娘的脸色倒是稍微缓和些了,表情也是淡淡地,云淡风轻地听着陈小鱼唠叨来唠叨去,仿佛都已经习惯了陈小鱼长篇大论的唠叨了一般。
其实说来说去,陈小鱼应该是应承过公主要顾全我安危的,这会儿我差点遇难,陈小鱼自觉难辞其咎,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向公主交代。
我随即笑了笑,陈小鱼方才救了我一命,虽然那位姑娘应该与陈小鱼相识的,但听她们方才的对话,那姑娘似乎将我错认是谁了,才会突然对我动了杀机的,这会儿我也没事,这事儿就算是虚惊一场,就当作不打不相识吧!
恭身向陈小鱼行了一礼,言道:
“方才多谢小鱼救我性命,我也并无大碍,过几日这伤口便好全,若是可以还是莫要将我受伤的事情告知公主,免得她为我担心了。”
陈小鱼不禁投来感激的目光,似乎并非仅仅只为了我说的话,更多的,是为了那位姑娘吧,我这般说辞,也就是不会追究方才那位姑娘伤害我之事了。
“这几日你便在府中好好待着养伤吧,莫要再随意外出了,我担心这群人还有得闹腾一阵子,今晚是我疏忽了,还好,你没出大事,不然,我也难辞其咎了。”
陈小鱼颇为感慨,看来以后还的再加派人手才行,绝对不能让驸马爷出现任何差错。
“我会好好养伤的,只是接下来的几晚,我每晚都会来此处为她吹笛的。”
我的眼神是坚定的,对于这一点,绝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诶,你怎么在事关生死安危之事上犯傻呢?这不是开玩笑,有人想要取你性命,你这般岂不是与送死无异么?”
陈小鱼急了,忙劝诫道。
“我知道这很危险,也知道这样做会给你们添很大的麻烦,但是今晚当我吹响了手中的竹笛,便是在告诉公主我平安无事,我的笛音她懂,若是接下来几日我没来,她定然会担心的,我不想她因为我而当惊受怕,而且,我也……想她。”
说道最后,我不禁脸红了。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托词,我就是想她,想要每晚都瞧见她,即便无法瞧见她的模样,只要待在有她的地方,我就觉得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了。
听了我这些话,陈小鱼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了,真是个傻瓜啊!
只愿她一切安好
“唉,我是不知道该说你痴呢,还是该说你傻了?”
陈小鱼听后耸了耸肩,虽然她口中这般说,这心里边却有些羡慕公主和驸马的,难得他两人两情缱绻、心意相通,在此攸关生死之时,都能不离不弃,着实是让人羡慕得紧。
千金易得,可有情之人难觅。
也不知道她陈小鱼将来有没这般幸运,可以遇到一个对自己如此深情相护、不离不弃的良人啊?
“你方才可是在羡慕人家,也想寻个情人了?”
那绝世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陈小鱼身后,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言语,嘴角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
一下子被人说中心事,陈小鱼的脸猛地红了,狠狠地瞪了那女子一眼,跺脚言道:
“不许偷窥别人的秘密,你这只死狐狸,臭狐狸!”
陈小鱼怒了,自己心里无论在想什么,这只死狐狸都会知道,怎么觉得有种在她面前裸身的感觉啊?
陈小鱼不禁微微打了寒颤,看来,她真的是捡了一个要不得的人回家了。
没错,这个人,具体的来说,是这个风华绝代,美貌得不似凡人的女人,就是她陈小鱼,在街边一不小心给捡到的。
一想起那天的事情,简直就是她灾难的开端!
我不禁哭笑不得,也不知陈小鱼为何老是喊那姑娘叫什么‘死狐狸’、‘臭狐狸’的,这样看起来很失礼呢,毕竟陈小鱼也是千金小姐,即便是相熟之人,如此称呼对方,也实在是有欠妥当。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我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不是!”
只听到陈小鱼和那位姑娘居然异口同声的答道。
我不禁微微一怔,似乎一不小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来。
陈小鱼听了,又急了,跺着脚指着那姑娘,言道:
“你为何要学我说话?”
“怪了,明明是你在学吾说话!”
陈小鱼看着那姑娘言语之间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明明就只是一直死狐狸!”
“那吾也是你的主人,而你,是吾的眷属……”
我眉头微微一蹙,眷属?主人和仆人一般的关系么?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看陈小鱼的模样,似乎是惹上了□□烦一般了。
说起来,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么觉得她不是普通人一般,实在是诡异的紧。
“谁是你的眷属了?那只是个意外,我怎么那么倒霉,碰到了你这么个瘟神!”
陈小鱼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之感,当时她只是好心做好事,却没想到会惹上这么一个□□烦来。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求着想成为吾的眷属,都求而不得呢。”
那姑娘的眼神顿时闪过一丝冷意,顿时让人心都冷了一半。
我不禁为陈小鱼感到担心,方才那姑娘情绪失控之时便差点把我活活掐死了,这会儿陈小鱼倒是不怕她,可若是真把她惹火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其他疯狂的事情来?
忙把陈小鱼拉到了一边,岔开话题,问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是否该为我引荐一下……”
陈小鱼呆了一呆,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告诉我那姑娘是谁呢。
笑了一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好笑地盯着那姑娘瞧,随即言道: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这位是白狐,一只臭狐狸而已。”
白狐?
这姑娘的名字也好生奇怪的紧,难怪陈小鱼会一直称呼那姑娘狐狸了,原来这外号是因此而来的么?
“不错,吾便是白狐,这名字很古怪么?”
白狐那漂亮的眸子一转,我顿时一种冷意透心而过,那感觉真是诡异得紧,就仿佛心事被人瞬间探知了一般。
我身子微微一怔,刚才那是错觉吧?
“你觉得那是错觉么?”
白狐的一番话顿时让我呆立当场,这莫非就是怪力乱神之书中提到的那类所谓的读心术么?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读心术?哼,那不过是凡俗之人的愚昧之见罢了。”
白狐冷哼一声,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之意。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只能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陈小鱼可怜兮兮的瞅着一脸呆滞的我,她的痛苦终于也有人能感同身受了,顿时对我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言建议道:
“别看她的眼睛,不然,你会傻掉的。”
我愣了愣,疑惑地望着陈小鱼。
陈小鱼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狐眼,可魅惑众生,看透一切事物之本源吗?”
……
我已经快分不清陈小鱼说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白狐姑娘绝不是普通人。
天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未曾见过但不代表它并不存在,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绝不可做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既然是高人,那得好生相待才对。
随即抱拳恭身行礼,言道:
“小生高辰,方才对姑娘多有唐突,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白狐只是定眼瞧着我,却一直未有话语。
陈小鱼还以为白狐定然是故意为难于我,忙在旁边替我说好话,言道:
“方才你也有不对之处,现在难得人家不记仇,你也该大度一些,和人打声招呼也不会掉你一层皮,别那么小气了啊,臭狐狸!”
白狐瞥了一眼陈小鱼,嘴角微微扬起,随即言道:
“这般说来,你这是在求吾么?”
陈小鱼闻言不禁嘴角一搐,真是好人难做啊,为了这小子不得不又欠这可恶的狐狸一个人情了。
“就当是吧,他可是驸马爷啊,我答应过公主要护他周全的,绝不能让他有事儿!”
“他,是驸马?!”
白狐奇怪的反问了一句,似乎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随即笑了笑,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你求吾了,吾便放过他这一次好了。”
听到这话,我不禁有些冷汗淋漓了,总感觉,这位白狐姑娘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一般,是了,她的眼可以看穿一切,那有些伪装,自然也是逃不过她的眼的了……
“你还真是有趣的紧,吾突然很好奇,命运的齿轮究竟会将你引领到何方,吾,拭目以待!”
说完,白狐边笑着转身离开了此地。
望着白狐逐渐远去的背影,我方才那股如临大敌的压迫感,顿时松减了一大半,额角都忍不住冒出冷汗了。
“你似乎很害怕白狐啊?”
陈小鱼直言不讳,她瞧出来了。
“你,难道不怕么?”
被人如此轻而易举的看穿心事,对我来说,感觉便如同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不由自主一般。
“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害怕的,但是后来我知道那是她的天赋,与生俱来,因此许多人都害怕她,不敢接近她,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孤独的。”
陈小鱼说着,似触动了心头的那根最为柔软的弦。
我似乎也能明白陈小鱼话中的含义,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可以找到那个相伴一生之人的人,是多么的幸运和令人羡慕啊!
以前我没有,所以孤独的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现在我有了,只想要抓住她的手,永远都不再放开了……
“也许,你能和她相处得很好呢?”
我不禁感慨的说了一句,这被人窥探内心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的,有人会害怕会忌惮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陈小鱼却克服了这个障碍。
所以白狐面色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人的模样,却唯独对陈小鱼另眼相待,大概也有这一层感动在里边吧。
“你也看到了,自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便一直吵吵闹闹到现在,这也叫相处的很好吗?”
陈小鱼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会说着这句话来。
我不禁笑了笑,没有言语。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总有一天,陈小鱼会明白的。
“本来,我觉得你待在公主府会比较安全的,毕竟在公主府他们不敢随意对你出手,可你既然决定了,相信我的劝阻也是没有用的了。虽然无法保证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但是,我们也会尽全力护你周全,你便放心吧!”
陈小鱼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像是在给我鼓励一般,虽然她不赞同我这样的做法,但是还是很欣赏我的勇气的。
我向她投以感激的笑容,问道:
“你方才说他们?你难道已经查出是谁要对我下手吗?”
“其实我们也还无法真正确定,本以为会是独孤家的人对你下手的,可观察一阵后才发现,这般组织并不严密的刺杀活动,不大像独孤家的作风。”
陈小鱼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又说道: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就分别对你和高韦,以及高丞相出手,虽然他们都没得手,但可以看出来这群人想要刺杀的,几乎都是你们高家之人。所以,我正想问你,你们高家是否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仇家?”
我与陈小鱼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说道高家的仇家,我便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因为叔父秉公忘私的处事态度,朝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可能会是这场刺杀的主导者,因为妒恨叔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见我叹了口气,陈小鱼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我解释,她也就猜到了是因为高丞相的缘故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陈小鱼相信我绝不会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而且今日朝会,为了保住叔父,我不惜得罪了相州总管独孤輳,依照独孤家睚眦必报的性子,想来也早已将我实在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
陈小鱼听我这般一说,顿觉事态紧急,言道:
“不行,我得赶紧将此事禀告给公主殿下知晓。如是这批人杀你我或许还能护得住你,若是独孤家的人一起出手,那你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如今可以护得住你的,便只有公主殿下了。”
我摇了摇头,摆手言道:
“我个人生死之事与国家社稷安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你和我都很清楚,公主她先是这北魏的长公主殿下,然后才是我这个驸马的长公主。她想要守护的东西,我都会尽全力为她守护好。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陈小鱼闻言,最后只能发出一句无奈的感慨。
“对了,我让你去准备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我有些担心时间紧迫,陈小鱼她们来不及做好准备。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应该可以赶在那些人动手之前做好准备的,你放心,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陈小鱼办事也是十分干净利落,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陈家的半个家主了,陈家上下几乎都是在听她的命令行事。
“嗯,那就拜托你了。”
我信任陈小鱼,虽然这之前还不大了解这位千金小姐,可现在大概有些了解她了,也是个敢想敢干、有勇有谋之人呢。
陈小鱼感激我对她的信任,言道:
“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据我的人打探出来的消息,那独孤信似乎也要入朝为官了呢,也许,再过不久,你们便会是同僚了。”
我不禁微微一皱眉,这个消息还真是让人忍不住胃寒,止不住的胃在抽痛。
看来,也时候和独孤信正式会面了啊。
“迟早的事情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我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从多年前开始的那场博弈到现在,也时候和他分出一个胜负成败了呢!
“既然如此,今晚的心事了了,那现在可以回去了么,驸马爷?”
陈小鱼挑眉一语,似乎在怕生出其他变故来,催促着我赶紧回公主府。
我回过身去,牵过了马缰,又朝永安寺的方向痴痴地望了一会儿,如今月已中天,公主应该也快睡了吧,只希望今夜她能睡的安稳些了。
翻身上了马背,向陈小鱼道了声谢后,我又骑着马往来时的路赶了。
今夜,对我来说,大概是很难忘记的一夜了……
莲花亭
莲花亭。
是北魏都城最大的莲花池,也是莲花盛开之季最方便观赏莲花独特清雅之所在。
每年的六月到九月,是荷花花期,粉嫩荷花与翠绿荷叶交相辉映,又互相依衬,仿佛万绿丛中的一抹粉红,十分可爱;荷花傲然绽放,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引得蜻蜓常停驻其上,与荷花水中倒影相印,池中彩鲤游弋其间,激起阵阵涟漪,鱼儿无心触碰花枝,蜻蜓瞬时腾空而飞,回旋平衡着身子在水中轻点几下后,便悄然远去……
如斯美景,自是惹得游人心醉,常结伴同行赏游,累了则小憩于莲花亭上,看池中莲花随风摇曳,水中彩鲤悠然自得。
偶尔可见带了鱼儿吃食的,几人各自将吃食投于池中,引得鱼儿们欢腾活跃,争相抢食,这边一簇,那边一队,游人嬉戏打闹之间,便以何人所投饲之处的鱼儿最多为赌筹了,比来博去,自得其乐,十分热闹。
行人常喜荷花不仅仅因为荷花香远清雅,犹如人之向往品质高洁,更令行人们在意的是,荷花朝开而暮闭,宛如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有灵性,又兼淡泊自守,不与别争,故而常将荷花形容为花之君子则也。
白日赏莲可见荷花绽放,晚间赏荷虽只余花苞模样,可也隐约有淡香传来,加之月光清辉之冷,别有一番动人风味,可谓各有千秋了。
最近八月京城繁忙热闹,即便是白日,也已经很少有人到此赏莲了;到了夜晚,随着太皇太后千秋寿宴将近,宵禁之时也逐渐提前,到了黄昏之后,便见各自准备归家身影,街道上也逐渐人群稀少起来,而莲花亭也难得进入静谧之时,静静迎来今晚这清辉之夜。
本以为莲花亭中不会再有人流连其中,却不曾想还有兴致雅然之人与亭阁上点上了几盏花灯,端坐于亭中,点上了一炉檀香,在此悠然抚琴自娱。
片刻之间,淡雅的琴音从亭中传来,优雅清韵入耳,一扫人心中之阴霾,顿觉四肢百骸舒畅,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窥首望来,这亭中之人居然是一位着淡绿长裙的女子,只见她脸上蒙着一抹绿纱,瞧不见容貌,可论那形廓和那双灵动眸子,非凡俗女子所能拥有;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女子眉间额带的那颗宝石,在灯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将女子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温润华贵。
不知这女子是谁,漫漫长夜,在此地独自抚琴感怀?
绿意女子纤葱玉指,修长而又灵巧,在琴面上撩拨琴弦,弹奏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在这略显寂寥的夜,也染上了几分清雅诗意。
女子垂目忘情一般地弹奏着华美的乐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毫无瓜葛。她就这般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不去管外界所有的一切。
直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绿衣女子的琴音逐渐缓慢下来,随即声音越发淡了,直至最后音律停了,而此时绿意女子的兴致全无,却听到身后之人连连故掌之声,虽有欣赏之意,可总让人觉得有些煞了风景。
“妙极,妙极啊,没想到静姑娘不仅人长得美,就连这琴音也如此绝妙,真是令独孤信大为赞叹呐!”
身后的男子沉稳俊逸,气质出众,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信兄说笑了,贵为一州太保的信兄,什么美丽女子未曾见过?又什么绝妙琴音未曾听过呢?”
宁静不喜欢这类轻浮的赞美之词,便如同她不喜欢独孤信脸上总挂着的那抹笑容一般,都是虚假的,说出来又有何益呢?
独孤信闻言倒也不生气,笑了几声,言道:
“静姑娘以为独孤信只是一时花言巧语么?确实如静姑娘所言,独孤信瞧见过无数的花娇美人,也听闻过美妙悦耳的琴音雅乐,可这些都不及静姑娘之万一,无论是琴音,还是……美貌。”
说道最后,独孤信故意拖长了话语,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对眼前的女子加以称赞,要知道他从不轻易称赞一个女子,因为从来都是女子主动攀附与他的。
宁静只是淡漠一笑,总觉得今晚的独孤信有些异常,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信兄谬赞了,宁静愧不敢当。如此长夜漫漫,信兄怎不早些安置,却独自到这莲花亭来,莫不是来赏花的?”
宁静的语气之中有几分嘲讽之意,若说赏花吧,她记得烟雨楼中也有奇花异草,比这清池之莲更迷人的都有。再者,即便是他独孤信若是要赏花,大可不必走这么远,到此处来赏花吧!
“静姑娘不也是在此处弹琴自娱么,莫非也是因为长夜寂寥,故而弹琴以作消遣?”
独孤信的话语之中,总能听出几分调侃的意味来。
宁静心中不禁有些反感,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与利用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可以毫无顾忌的互相调侃的程度吧?
“入夜奏琴不过是宁静多年来难以舍弃的习惯而已。正好琴音已歇,信兄若是别无他事,那宁静便不打扰信兄月下赏花了。”
说完,宁静站起身来微微副了一礼,正打算抱起七弦琴离开。
“诶,且慢。花好月圆,也需要有美人共赏才能趣味横生。既然静姑娘无心月下赏花,那不如你我两人谈谈公事,也可打发这寂寂长夜,不知静姑娘,意下如何呢?”
独孤信一步便拦在了宁静的必经之路,与其说是征求宁静的同意,不如说他已经帮宁静做了决定了。
宁静目光微冷,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随即又坐回了亭中,手抚着七弦琴不愿离开,便如同抚摸着一件珍宝一般,恋恋不舍。
“既然信兄诚意相邀,那宁静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宁静的这番顺从话语,独孤信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也在宁静对面坐下,他看着宁静,而宁静则瞅着琴面,他不说话,宁静也默不作声。
这气氛,顿觉有些尴尬了。
“静姑娘,不知先前我拜托姑娘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宁静微微抬眼,随即言道:
“若是信兄说的是计划之事,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了,接下来便只听凭信兄定下实施之期了。”
“与静姑娘合作,真是愉快至极。此刻若是有酒,独孤信定然要敬姑娘三杯,以示庆祝。”
独孤信哈哈大笑起来,这表示他此时确实是兴高采烈。
“信兄可有决定哪日开始实施计划?”
宁静对这点颇为在意,故而问之。
“便在七日斋戒期满之日,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列队迎接凤驾,那时起事,便可一网打尽,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独孤信果断干练,有勇有谋,果然名不虚传啊。
“信兄睿智,宁静十分佩服。”
即便是夸赞之语,宁静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若是不知晓她性子的,定会觉得这是在敷衍了事,可独孤信却听出了,这里边的赞美之意,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
“只要此事办妥,相信静姑娘的义父,也会十分高兴才对啊。”
是啊,若是此事一成,义父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更进一大步了,义父他自然会高兴了。
宁静依然保持着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若是大功告成,独孤信想请静姑娘的义父将静姑娘许配给在下,不知静姑娘意下如何呢?”
独孤信一脸微笑的表情瞅着宁静,似乎想从里边看出什么其他来。
宁静抚着琴弦的手紧了几分,琴弦咋然受力,微微收紧,若是再多施几分力道,琴音便会登时传出,届时,宁静的心思大抵也会被独孤信瞧得一清二楚了去。
停滞了片刻后,宁静才逐渐松开了几分力道,随即问道:
“这般说来,信兄是喜欢宁静了?”
独孤信听此一问,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言道:
“自是喜欢,不然也不会贸然向静姑娘提亲了。”
“可在宁静看来,信兄喜欢的并不是宁静,而宁静所喜欢的,也非信兄。”
独孤信依然一脸笑容,被人直接拒绝这似乎是第二次了吧。
可奇怪的是,两次他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有趣得紧。
“那静姑娘所喜欢的,可是那个愿意与姑娘生死相随的,那个傻书生么?”
宁静微微一怔,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独孤信啊,真没想到,他的势力早已渗透入京城了,对京城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义父与这样的人合作,也不知是福是祸,最担心的莫过于引狼入室,请神容易,到时候想送神,那可就难了。
“信兄似乎很喜欢拿别人的旧事来取笑一二,这可不是什么好嗜好,容易招人恨呢。”
宁静突然松开了抚着琴面的手,然后站起身来,来到了护栏边,低头瞧着水池中的那轮明月倒影,在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漂浮荡漾着,十分美丽。
可无论这水中月再怎么美,那也如镜中花般虚幻、飘渺,伸手也触之不及。
“确也是独孤信唐突,不该直言静姑娘的过往,静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听到独孤信的致歉,宁静只想发笑,不过是顾及礼仪,不可随意笑出口罢了。
“既是过往便早已成为云烟,宁静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不喜欢有人随意将之挂在嘴边而已。还请信兄多多见谅才是!”
“当然,当然,既然静姑娘将过往都已遗忘,再提也便好生无趣了,想必那书生也早已将这段给浑忘了吧,忘了也好,忘了也好啊!对了,不知那戏弄吕沛的混道,静姑娘可查出是何人了么?”
独孤信发出一阵感慨之后,突然一转口风,又问起了那桩旧事来。
宁静眼神淡漠,思虑片刻后,言道:
“江湖术士最为狡猾,一番乔装模样难分真伪,想要查出来还需费些功夫,眼看大事在即,信兄若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宁静定然倾力而为,不敢懈怠。”
独孤信嘴角上扬,好一句大事在即啊,随即言道:
“诶,静姑娘所言甚是,大事为重,这类小事便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做计较也不迟。不过有一句话我得提醒静姑娘,你与那书生早已形同陌路,再见便是死敌,你若不舍取他性命,届时由我代劳,也是一样。还请静姑娘好自斟酌,莫要行差踏错,免得最后追悔莫及啊!”
独孤信说出这番话后,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去了。
宁静则呆呆立在那,许久都未曾一动……
驸马应该喜欢上公主
今晚依旧月明星稀,夜风凉习习,凉爽宜人。
原本应该随着夕阳西沉而步入沉静的永安寺,却被几位公主殿下给搅得不得安宁了。
不为其他,就为了几位公主殿下想要登上永安寺最高的塔楼,便是要去瞧瞧连着两日都来月下吹笛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寺庙的日子实在是太过苦闷和无趣了,自那晚笛声传来之后,这一度成为几位公主殿下津津乐道的话题,原本以为那笛声不过是巧合,却没想到第二夜,那吹笛人又来了!
这可把几位公主殿下的兴致给提上来了,三公主萧玟和四公主萧玲最想知道那吹笛人是谁。可几位公主殿下不能走出寺庙,想要派出羽林卫前去查探,又担心把人家个吓走,顿时进退维谷,决断不得。
而长姐萧琬和二姐萧玥只是在旁笑而不语,似乎并不好奇那吹笛人谁是一般,本来还想询问下她两的建议,没想到她们完全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这可把萧玟和萧玲给愁坏了。
最后还是二公主萧玥拗不过两个妹妹的纠缠,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她们上高处去瞧瞧,兴许可以看到那吹笛人的模样。
这不,到了第三晚,几位公主殿下便想到了到最高的塔楼上去,登高望远,虽说看不清那吹笛人的模样,但至少可以看到那吹笛人的身影,便可大致推断出那吹笛人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说那吹笛人定然是位翩翩多情的公子,连着两夜都在吹相思曲,定然是吹给他心上人听的。”
萧玟说的斩钉截铁,她敢断定,那人一定是位知情识义的公子。
真有些羡慕那位公子的心上人啊,现在重情重义的男子实在是越来越少了。
“我觉得那吹笛人应该是位姑娘,那人的曲子吹得如此婉转动听,缠绵悱恻,可见其人感情细腻,温和柔情,定然是位女子!”
萧玲拍着手跳着言道,因为觉着这吹笛人的风格像极了她认识的一位喜欢吹笛的大姐姐,故而萧玲爱屋及乌,这回儿便觉着那吹笛人定然是像那位大姐姐一般的,温和可人了。
萧玥在旁听着了,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而萧琬在听到萧玲猜测那人可能是位女子时,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一脸笑容地陪在几位妹妹的身边。
“我说那人是位公子!”
“我觉得是位姑娘!”
……
萧玟和萧玲顿时又争闹得不可开交,若是平日长姐萧琬定然会出言制止,只要萧琬一开口,萧玟和萧玲定然会乖乖听话,绝不敢再争论不休,可长姐不知为何一直眺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萧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开口言道:
“你们在此争论不休,若是今晚那吹笛之人没来的话,那当如何呢?”
“他一定会来的!”
“她一定会来的。”
萧琬和萧玟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来。
萧玟所言,语气十分的肯定,便仿佛她从笛音中探知了那吹笛人的心意一般。
而萧琬的语气则是有些淡淡的愁思在里头,如同长线绕指柔,温柔缠绕可又无法轻易解开。
萧玥和萧玲有些奇怪的瞅着长姐和萧玟,而萧琬和萧玟也互相对视着,随即几人便扬声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们入夜登上塔楼就已经让人诟病了,若是有人知道她们如此举动不过是为了分清楚那吹笛人是男是女,那还不的让人笑掉大牙啊。
随即,几位公主殿下依着栏杆,迎着这满地的月光清辉,并肩而立着,似在等待些什么,又似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塔楼脚边,洛霞姑姑抬着头瞧见了那几位公主殿下的身影,她们去塔楼作甚,洛霞姑姑自是清楚的,这些天这几个丫头真是越发大胆了,只要是不惊动太皇太后的小打小闹,洛霞姑姑还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
可这回入夜还要登塔楼,又肆无忌惮的在塔楼之上谈笑风生,这回即便是洛霞姑姑想瞒,也瞒不住太皇太后了。
说起来也甚为奇怪,自几位公主殿下随同太皇太后入驻永安寺之后,那吹笛人便开始出现了,从那吹笛人所处的方位和出现的时间上来看,那吹笛人曲中满是相思情意,很显那人所思念之人,便在这永安寺中了。
洛霞姑姑为策太皇太后凤驾安全,为了不让陌生人靠近永安寺,曾想潜人将那吹笛人带走,却没想到被长公主殿下给制止了。
从她的反应和做出的处置来看,洛霞姑姑几乎便可以猜出那吹笛人是谁了。
唉,情之一物,总是这般磨煞人啊!
也是啊,那孩子确实温柔多情,却没想到,他对长公主的情意居然已经如此深沉了。
而从长公主的模样上看,似乎也早以对他用情颇深了,观察至此,洛霞姑姑也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高兴,可高兴之余却也免不了为他们感到担忧。
先不提朝中的那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单是太皇太后这一边,若是知道长公主殿下为情所困,定然会免不了对她一顿呵责的。
其实这些年来,长公主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能是太皇太后有些心急了,难免对她过于严厉了些,以至于有时候会让那孩子感觉累得喘不过气来。可她一直无怨无悔,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看着这样的长公主殿下,洛霞姑姑为她感到心疼,所以在得知太皇太后有意将长公主指给高辰之时,她便暗中极力促成两人之事,长公主起初有些误解高辰,她便想法设法让他两人有独处的机会。
无论是御花园的那次初见,还是饰文馆的那次言语相激,洛霞姑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高辰推向长公主的身边。
因为她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定可以相互扶持,携手共进,一同走出这牢笼一般的困境,当初她们无法做到的事情,也许这两个孩子可以做到。
“听,那吹笛人果然来了!”
那笛声一响起,萧玟便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情,第一个喊出声来了。
“快瞧瞧,那吹笛人究竟在哪里?”
萧玲立马来了精神,循着那笛声瞧去,可惜隔得实在是太远了,只能隐约看到一人一马的模糊身影,那人又是挨着马匹的,身影都印在了一块,根本分不清那是男是女了。
“根本分不清那吹笛人,是男是女么!”
萧玲唉声叹气,不觉有些失望。
身旁的萧玥瞧着萧玟听着那笛音那一脸入神的表情,转过来摸了摸有些失落的萧玲的小脑袋,笑着言道: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静静地听那人的笛声,不也很好么。”
“嗯!”
萧玲点了点头,觉得二姐说的很有道理。
顿时,撑着腮依靠在栏杆上,也静静地听着。
萧玥又瞧了瞧望着远处怔怔出神的长姐,她从未见过长姐居然也会有这般伤感多情的一面,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种略带犹豫的美,便让人有些窒息了。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
望着塔楼上那静静瞭望着远方的身影,洛霞姑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淡然离开了……
一曲奏罢,我收起了手中的竹笛,然后翻身上了马背,朝着那灯火阑珊的永安寺那瞧了半晌,只可惜那儿灯火稀疏,到处黑蒙蒙一片,即便是有月光照耀,却也无法瞧的真切。
自那次行刺之后,也许是陈小鱼等人加强了防范,又或者是暗杀者临时改变的策略,连着两天,我都没再遇到刺客,虽然我知道这并不代表我会很安全,但是至少可以让我心无旁骛地好好吹响这首曲子。
想着公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睡了吧。
又待了片刻后,调转了马头,我便准备策马离开了。
却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一骑在附近候我多时了。
此人可接近我周身十里之内,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便是与我熟识之人,不然绝不可能透过陈小鱼等人的防护,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我的。
拍马向前,待看得真切了,才知道那人居然是三驸马嵇穅,这还真是难得一见呢。
“三驸马怎会到此?”
我不禁有些好奇。
嵇穅闻言随即大笑,颇有几分疏狂意味,言道:
“我道大驸马走得如此匆忙是去品美酒会美人了,正想拽到你的把柄好生奚落一番呢,你倒好,把我们几个连襟兄弟丢在一边,自己却去饮酒享乐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却没想到,你确实是来会美人的,可我却没法奚落你了,相反,应该称赞大驸马是个痴情之人啊!”
听到痴情这番话语,我顿时有些稀奇,三公主文采风流文章中多有男女相思情意之诗句,却不屑这世上“痴情”二字,而三驸马看似浪荡不羁,却也能明白“痴情”为何物了,这对夫妻还当真是有趣的紧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别处,言道:
“呵呵,让三驸马见笑了。”
“不,我嵇穅羡慕你啊!”
边说着,嵇穅拿出身后的酒葫芦,解开酒盖,扬起头来便喝了一大口,随即笑着把酒壶里丢给了我,这架势是在请我陪他喝酒了。
我苦笑一声,不想喝酒可见嵇穅似乎心情不大好,喝些当陪他散心又有何妨。
随即举起酒葫芦,也喝了几口,那呛喉的冲逆感,差点就让我咳嗽不止了,真没想到,这酒水居然如此醇烈,嵇穅他喝起来就跟喝水一般,可想而知他的酒量被练得有多好了。
“你不该喜欢上公主的。”
嵇穅突然直言了这么一句。
我懂他的意思,因为公主和父母的联姻,都是维系权力的一种妥协,结果只可能变坏,不会变得更好。谁都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若是到了抉择的时候,一旦感情用事,那便是要把自己也给赔进去的。
“我倒认为,驸马应该喜欢上公主。”
我淡淡一笑,又将酒葫芦抛回给了他。
是了,无论如何,公主都是一世会成为驸马妻的人,若是无法选择对方而让婚姻变得惨淡收场,那还不如一开始喜欢上的便是公主,至少在感情方面,两人都是富足的。
这一点嵇穅自是明白,所以他也以为我是个退而求其次的人。
“也好,至少这样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听着他的感慨,我便知道了他和三公主过得并不开心了。
“我喜欢上她,是在知道她是公主之前。”
我不想让嵇穅觉得,我喜欢上公主是某种妥协或将就的产物,我喜欢她是追随着自己内心选择而下的决定,只是非常幸运的是,她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嵇穅边说着,边笑着大口喝他的酒。
“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
我知道劝说无用,但是还是希望嵇穅可以好自珍重。
“他人笑我嵇穅痴傻疯癫,又怎知不是世人看不穿呢,不过都是痴妄罢了!”
说完,嵇穅策马走着,仰头喝着酒,唱着歌,将方才所言的那句,唱了一遍又一遍。
而我一直跟在身后,只觉得今晚的星星实在是少得可怜啊……
缘来缘去缘如水
“其实,我有些奇怪,为何今晚你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与嵇穅的坐骑并驾齐驱,我开门见山的直言问着,毕竟若是真有什么事,嵇穅大可在翰林院之时,便说出口了,偏偏要等到我两单独见面才能言及的事情,想必是很重要的大事吧。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来找你。”
嵇穅笑了笑,这模样倒是对我的聪慧挺有信息的样子。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言道:
“嗯,你来找我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二驸马大大咧咧,心直口快,不适合做着信使,四驸马年纪太小又有些唯唯诺诺,自然也不适合做说客了。这般说来,也就只有三驸马你,行为虽狂放,心思却最为缜密,这说客自然属你最为合适了。”
“嗯,和你说话就是痛快,不用拐弯抹角的。与其说是说客,倒不如说是商人之间的以利换利。我此番前来,就是想知道你手中有多少筹码,是否多到可以让我等舍命相陪啊!”
听三驸马这么一说,便证实了我的猜测,独孤信出手很快啊,这么快就接洽了其他几位驸马都尉背后的家族势力,想来是以利诱之,让他们合起伙来,对付高家了。
他们也隐约嗅到了宫中将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气息,所以打算提前做好准备了么?
我笑了笑,耸肩摆手言道:
“筹码也没多少,这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嵇穅嘴角一扬,嘲笑着言道:
“该说你乐天知命呢,还是糊涂犯傻啊,你的性命应该说是朝不保夕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啊。”
“哈哈,不让我笑,难道还让我哭不成。上天若亡我,那也是命该如此了。”
我哈哈大笑着,完全没有十面埋伏一般的危机感。
“说起来,以你们的家族利益来看,与独孤信合作不是对你们更有利么?”
想要人亮出底牌,至少也得让我看看对方有多少诚意啊。
一听我提到了独孤信的名字,嵇穅忍不住投以赞赏的神色,看来他此番前来探知究竟是对的,他从不知道,大驸马也是个博弈高手啊。
“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他们开门见山的,就说要扳倒你们高家。若是你们高家倒了,那朝中的势力就会面临重新改组,而几大家族的势力也可以乘机得到扩张。对于我们来说,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
我点着头,耐着性子等着嵇穅过足了酒瘾之后,再将转折娓娓道来。
“不过,前提是州镇总管们没有虎狼之心。”
我一听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他们本就是一群虎狼,如何让他们没有虎狼之心啊?!
“与高丞相之争,也不过是文人之间的权利倾轧、口诛笔伐,可若让那群狐狼入了朝廷,他们可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兵痞啊,文人的笔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兵士手中长刀的锋利!为眼前利益而不顾长远利益的人,是愚蠢的。所以,虎狼,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才对。”
听到嵇穅的说辞之后,我语重心长的言道:
“你可知道你说出敌人这个词的时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么?那就是你准备跻身于宫廷争斗的漩涡之中了!你要知道,跻身其中的人,到最后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你跟我难道会有其他的选择么?出身在这样的家族之中,从小被灌输的便是事事都要以家族荣耀为先,没有自我,没有选择,如此可悲痛苦的一生,若是可以,我但愿下辈子不复生在富贵之家,做一介布衣,安平乐道,也许更逍遥快活些吧!”
嵇穅说道悲愤处,一口将酒葫芦中的酒水饮尽,只可惜借酒消愁愁更愁,明明最明白的是他,最糊涂的也是他啊。
虽然我能理解他痛苦不堪的心情,却也无法赞同他如此放纵买醉,因为到头来,事情依然无法得到解决,而他也只会陷在痛苦的漩涡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那只是一种逃避罢了。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只是看现在的形式,胜负依然很难说清,即便是胜了,最多便是捡回了一条性命,独孤信那些人依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可若败了,不身首异处,就连一族性命都无法保全。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残酷血腥之事。这般选择,你可会后悔?”
嵇穅沉默了许久,随即唉声叹了口气,瞧着夜空中的那轮皎洁明月,逐渐有被乌云遮掩的迹象。
日长则昃,月满盈亏。天生万物,此消彼长,乃是自然之理。
“从太皇太后将几位公主殿下下嫁之日开始,几大家族的利益便与皇室纠葛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你将几位驸马安置在翰林院,不也是在保全他们么?要知道他们也是你家族的敌人啊!就冲着这一点,你的见识便远远超过当朝的那些占据高位、只知扩张自家势力的官员了。”
对于满朝文武来说,州镇总管入朝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所以这时候,州镇总管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等这个威胁弱了或者消失之后,朝中文武又会开始互相倾轧,争权夺利,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怪圈,循环往复,从未停歇。
这样的朝廷,如何同心同德,上下一心,又如何可以文武协和,富国强兵呢?
“也许共存共荣,才是双赢。”
经过一番反思,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嵇穅就这般瞧着我,怔怔地出神,便仿佛我说出了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来。
利益均分什么的,在私欲横流的豪门家族之中,真的会有可行的一日么?
“我以为我的性子已经够孤僻乖张了,没想到你更加了不得啊。”
我性子很好啊,虽然有点自我感觉良好了,可应该同孤僻乖张扯不上关系。
“若是出事了,你便让二驸马领着众人关闭翰林院大门,据守其中。他们的目标应该不在翰林院,若是经此一役后可以化险为夷、安然无事,我会亲自去给你们报信,没见到是我,就绝不要开门;若是见来的是一队人马,你们就开门投诚吧,至少,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成则生,败则死,这对我们高家来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而对其他几位驸马的家族来说,只要他们表示顺从,应该可以有活命的机会的。
“你不会觉得,这样对你们高家,不公么?”
嵇穅这才体会到自己的狡猾,他从一开始不就是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来和大驸马谈判的么?
若是他的筹码够大,那便暂时放下门第之见,握手言和,一致对外;若是他这边败局已定,那为了安全计,自然得往独孤信那边靠拢了。
墙头草,又何尝不是一种安身立命之道呢?
只是嵇穅会觉得,这样会更然自己瞧不起自己而已。可是他没有选择,因为一切都得以家族利益为先。
“可以活着的话,还是活着的好。”
可以不死,谁都想活,我不会因此而责备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义务,陪着你一起赴死。
“真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一些认识你。”
嵇穅突然发出这般感慨来。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说完,我和嵇穅相视而笑,扬起了马鞭,快速往来的方向离去……
我与嵇穅各自分开之后,我便准备回公主府了。
途中,必然会经过莲花亭,这几天因为心心念念着公主,路过此地之时,我都是急驰而过,只有回来之时,才会在此处稍作停驻,借着这难得的迷人月色,观赏一番莲花池中暮闭的花骨朵儿,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将马儿栓在了河堤岸边的柳树上,然后信步来到这莲花亭中,独自站立了片刻。
空气中隐隐有檀香的气味久未散开,应该是不久前有人在庭中焚香的缘故吧。
瞧了一眼那早已空无一物的石桌,再瞅着这良辰美景,月色迷人,又有莲花相伴,当真是弹琴诉曲的绝佳之地啊。
难怪,会有人特意到此地弹琴奏乐了,当真是好雅兴啊!
也不知这弹琴之人何许人也,既然有此雅致,那应该也是位喜好音律之人吧。可惜来是我有些姗姗来迟了,没有机会好好认识认识这位雅士,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呢?
我这般兀自想着,眼瞅着月将中天,若是回去晚了,阿正那小子又要紧张兮兮了。
自那晚我回去之时一身是血,阿正便紧张得坐立难安,无论我外出想去哪,他都紧紧跟随,生怕我再出什么闪失,这一来对不起老火头的叮咛嘱咐,二来也无法向公主殿下交代。
我知道阿正是怕我出什么意外,让他担心是我不对。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阿正跟着,因为那些人要杀的人是我,阿正和我在一起,也只是会无辜受到牵连罢了。
所以我极力阻止他随我一听前往永安寺,最后他拗不过我,便与我约定必须早些回府,若是越过时辰,他便带着家丁一路去寻。
这小厮执拗起来,也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回去吧!
我这般想着,大步离开了莲花亭,牵回了自己的马儿,上马之后,便急速往家里赶去……
关心则乱
刚一散朝,我便匆匆出了皇宫,刚走出东华门,便寻着阿正的身影。
果然,不远处,阿正正牵着一匹骏马站在路边侯着了。
我微笑着走了过去,阿正见我来了,忙不迭的给我低头行了一礼,言道:
“公子爷,阿正等你许久了。”
今儿个处理事务有些晚了,我瞧阿正神色有异,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忙问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阿正忙将藏在怀里的一封信交给了我,言道:
“有人悄悄放在公主府大门口的,是一个小乞丐,无法得知是受何人指使。”
我眉头微微一蹙,有些疑惑地接过阿正手里的这封信,见这封信似乎已经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了,朝阿正那盯了一眼。
阿正忙低头言道:
“请公子也赎罪则个,为护公子爷安全,阿正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阿正这小子最近也有些杯弓蛇影了,深怕我受人暗算,无论是吃食亦或者这类外来的书信,他都必得一一过问才行。
“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虽然知道阿正用心良苦,但是事关**之事,我还是不愿意阿正太过干涉其中。
“是!”
阿正点了称是,对我的交代从来都是一一牢记在心的。
话也说回来,若只是单纯的一封书信,阿正面色也不会有异,可能是信中内容所提及的,是什么急事吧。
我拨开了信封,抽出了里边的信笺,却不曾想里边还含着一根银钗,我将银钗放在掌中仔细掂量着,简单的设计,钗头的一抹翠绿宝石,起先便觉着此物颇为眼熟,似曾相识。
可当我看到上边有小字为‘柳’之时,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瞳孔陡然间睁大。
这东西对我来说,岂止是眼熟啊,这支银钗因缘际会,曾落在过我手中。
怎么会,不可能的?!
我慌忙将那封信打开,上头只是用娟秀小楷写了两行字,简单明了:
若想知前因后续,速至莲花亭一见,我等你。
这字迹,真的是太像了啊,“我等你”?那个‘我’又会是谁?
我明明亲眼瞧见她从桥上跳下去的啊,那日冰雪寒霜,当年即便是我侥幸未死,也因此而落下寒气侵体的毛病,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一年一大病,小病也未曾断过。
她是那般柔弱的女子,跳将下去焉能活命?
我死死地揉住那信笺,只觉得呼吸都伴着一丝丝痛楚,胸口难受得紧。
这究竟是谁干的?简直就是卑鄙小人,无耻之极!
我立马从阿正手中夺了马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快马奔驰而去,而身后阿正说着什么,我都没心思听了……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禅房中静心抄写佛经的萧琬,微微抬起手来,将鬓前垂落下来一缕发丝,轻柔地移开了雪白纸笺上。
纸上所书经文,不仅工整端正,笔力也苍劲有力,实在不像是出自眼前这位素衣绝美女子之手。
执着笔沉静了片刻后,萧琬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境也大好起来。
抄写经文最能让人平心静气,心无旁骛,断一切杂念,沉浸其中,浑然不知身处为何处,现今为何时了……
将笔搁置笔架山,萧琬端坐于案前,瞧着那卷经书愣愣出神,佛经里说:书写经之一行半句,能够成就大愿。大抵说的,便是抄写经文也算是积累功德的一件事儿吧。
也许正因为如此,皇祖母才会让她们姐妹几个安心在禅房抄写经文的吧。
抬眼朝着窗外望去,想瞅瞅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却恰好看到一篇落叶悠然地在窗外飘过,极为轻柔,若不是恰巧瞧见,想要发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落叶静美,也曾傲立枝桠,一片落叶尚能不负这短暂韶光,何况人乎?
“魅!”
萧琬轻声呼唤,方才还有些温和的眼神,顿时透出几丝冰冷来。
“属下在!”
也不知何时,一个黑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单膝跪在萧琬跟前,此人身着黑衣黑帽,身形略为偏瘦,无法看到此人面容。
此人行事如此诡异又不让人瞧见面容,对萧琬又如此恭敬顺从,想来定是暗影卫无疑了。
暗影卫是太皇太后一手创建出来护卫皇家成员安全的一只人数极少组织,可能成为暗影卫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他们只听命于自己的主人,唯一的使命就是护卫主人的安全。
对于暗影卫,知晓其存在的人并不多,至于这群人的行事作风也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们的使命便是护卫主人的安全,若是主人死于非命,而他们也必得誓死相随;若是主人因病早夭亦或寿终正寝,暗影卫则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使命完成,可自择出路。
对于暗影卫来说,追随什么要的主子并不是他们自己选的,而是主人自己挑选的,一旦被主人所选中,等待他们的命运,便是为主人效忠,至死方休。
魅,便是萧琬亲自选出来护卫自己的暗影卫,原本萧琬是拒绝选择暗影卫的,一来凭她现在的实力,即便是江湖好手也未必可以近得身来。二来,萧琬并不赞同设立暗影卫,因为这对他们太残酷了。
可皇祖母一句话便让萧琬妥协了。
眼前的三人你若不选,便是他们无能,杀不赦!
说要杀他们,这三人也不求饶,跪下甘愿赴死。
萧琬常年戍守边关,经历无数生死劫难,深知人之性命最为宝贵,可一而无二。
他们好不易从层层选拨之中脱颖而出,活到现在,萧琬实在不忍因她一句话,而让眼前这三人白白送了性命。
瞧见了他们三人中身子偏瘦的魅,萧琬想也没想,便在这三人之中选了他。
那年,萧琬十六岁,当日是她的生辰,而皇祖母送给她的礼物,便是暗影卫……
萧琬开始想要的其实并不是护卫,也许只是一个即便是深夜了,也能陪自己说会话、或者听自己说话的人罢了。
令萧琬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有些瘦弱的身影,居然会是暗影卫中最强的存在。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萧琬突然有了想与魅比试一二的心思,可刚一提出来,魅便跪下请罪求死,因为暗影卫一生都不可对主人拔刀相向。
萧琬不知暗影卫这般的忠诚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她知道,魅是说到做到的,萧琬佩服他,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要同他比试的事情了。
她们就这般静静地相处了将近四个年头了吧,知道他存在的,萧琬身边也就只有紫玉和红玉而已,对了,也许驸马应该也知道了吧。
原本暗影卫是只负责保护主人一个人的,可魅对萧琬来说早已不是一个护卫这般简单了,是共过生死的知交好友,她没有以公主的身份去命令他,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委托他,请他去帮自己守护一个人。
萧琬想让魅保护的,便是驸马!
萧琬的担忧是没有错的,她预料到一定会有人对驸马出手,如今紫玉和红玉都不在身边,萧琬如今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也便只有魅了。
斋戒祈福才第一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刺杀驸马了,萧琬知道了,若不是魅及时赶到,也许驸马早已性命不保。
听到这个情报,萧琬恨不得立刻回到驸马身边,查看驸马的伤势如此,只想要待在她的身边护着她,不教她再受一点点伤害!
可为大局着想,萧琬不能离开永安寺,她不能弃皇祖母的安危于不顾……
接下来的几夜,每当听到驸马一如既往优美的笛音,依然是报喜不报忧的赤子情意,萧琬只觉得内心深处,都在隐隐作痛……
萧琬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伤害她的人!
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魅,萧琬直言问道:
“你可查出那群人的来历了么?”
萧琬让魅去查探的,便是那晚企图刺杀驸马之人。
“当晚那杀手,只不过是被临时雇佣的三流杀手,以那杀手的身份按图索骥,找到了那□□之人,只可惜去迟了一步,此人已被人灭口,线索到此处中断。可在此人尸身后颈下两寸之地,有一烙印,乃是一只‘蟠龙’,属下推测,此人乃最近几年兴起的一秘密组织‘蟠龙’有关系。”
魅答复得事无巨细,将调查出来的情报一一道来。
“蟠龙?”
萧琬闻言,眉头微微一紧,蟠龙乃是传说之中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龙身做盘曲环绕之态,似将一飞冲天,却似求而不得,无奈盘踞于一处,静待时机。
这组织以蟠龙为号,不知有何用意?
“蟠龙在江湖之中虽然有几分名望,可势力分布有限,他们敢冒然行刺朝廷命宫,想来背后应该有更大的势力为其撑腰。”
“既然是小组织,为何敢联合州镇于朝廷为敌?只怕这其中还有深意。你可查出这组织的头领是何人么?”
直觉告诉萧琬,事情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魅顿了顿,随即言道:
“崔颢!”
这人的名字怎生如此耳熟,在哪里听过一般,不,不对,确实是听过的。
“我想起来了,当年太子哥哥的幕僚里,就有一个崔颢,这崔颢似乎还是崔廷佑的族弟吧?!”
崔廷佑便是当年在背后鼓动太子哥哥革新立法之人,乃寒门士子出身,后来变革失败,被朝廷处以极刑,诛连族人,三族被灭。
“便是此人。”
萧琬又喜又忧,喜的是崔家还有个崔颢还活着,太子哥哥当年之事,崔颢定也知情一二,只要寻到了他,那太子哥哥当年的冤案就有平反的机会了。
当然,忧虑也伴随而来,这个崔颢此番与州镇总管联盟,势必是将刀口对准了朝廷的。
朝廷诛其三族,独他一人侥幸未死,隐姓埋名多年创立‘蟠龙’,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企图颠覆朝廷,以慰他崔家几百口的冤魂么?
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定然留不得了。
原本打算只要调查清楚了当年那件谋反案的始末,出于太子哥哥的情面,萧琬也不愿意对崔颢赶尽杀绝,可此事若是为皇祖母所知,那崔颢定然不会有活路了。
“魅,你可知道这崔颢如今身在何处?”
萧琬打算先找到此人再说,至少先将他安置在安全之处,先保全他的性命,再做计较。
怎知魅居然摇了摇头,言道:
“崔颢确实是蟠龙的头领不错,可他已经失踪近一年了,组织之中,知道他下落之人寥寥无几,就连我多方打探,都未能确切探知到此人下落。”
萧琬微微沉吟片刻,魅话中之意是,崔颢一年前突然隐藏起了行踪,难道是那时候他的身份被人识破了,故而隐藏潜伏起来以保全性命么?
那他会藏身在何处,藏在何处才能躲过密探犹如天罗地网一般的探查?
“既然他没死,那我们就还有机会找到他,找到他之后尽力护他性命,我有要事要询问于他,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是!”
魅领了命令,才过片刻,门外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琬随即摆手遣退,魅瞬点了点头,片刻间便消失在禅房内。
当真是如同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啊。
待那人来了,循例敲门,萧琬客气地让来人推门而入,进来的居然是个长相可爱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长公主殿下么?方才外出置办粮食的师兄收到一位名叫阿正管家的来信,说有急事需要禀告给长公主殿下,便着小僧将这封书信转交给施主。”
“哦?”
是阿正的来信么?可是驸马那出了什么变故?
萧琬微笑着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那封信,目送着小沙弥离开禅房之后,萧琬便打开了这封书信,书信上写着几句话:
公主殿下敬启:驸马被邀至莲花亭,恐其中有诈,性命垂危,求殿下速来搭救。阿正顿首!
当看到这封信的第一眼,萧琬便心急火燎的准备出这永安寺,去救驸马。
正所谓:关心则乱。
萧琬心念着驸马的安慰,这一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封信可能就是一个陷阱,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看朱成碧思纷纷
“这封信是你写的……么?”
义愤填膺的我,快步往莲花亭那去,却正好看到一个人影在莲花亭中抚琴,亭中围曼随风轻舞,让我有些瞧不清此人的身影。
等我问出这句话来之时,人也已经来到了莲花亭外,这才正眼瞧上了那抹绿色的前倩影,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亭中之人的琴声也戛然而止,似被我的突然到来而有些稍微慌了心神。
我们便这般突然陷入了死静一般的沉默之中,好一会都没人再开口说一句话来。
……
最后,还是亭中的绿衣女子开口打破了这渗人的沉静。
“虽然不知道大人口中的书信所书为何,可确非小女子所写,大人问错人了。”
绿衣女子言语恭顺,可却透着一股冷清,这一点都不像她。
她居然称呼我为“大人”么?
哦,是了,如今我身着公服,又有功名在身,确实是大人无疑了呢。
苦笑一声,我随即抱拳行礼言道: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在下唐突莽撞了,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绿衣女子的身影有些单薄冷寂,只是微微颔首,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施施然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琴,见状是欲离开此地了,只听到她淡淡言道:
“若是大人没有其他吩咐,小女子便不扰大人赏花雅兴,这便起身告辞了。”
“慢着~”
我立刻出言制止,转而又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后悔不已,毕竟早已时隔多年,我无法真正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就是她!
“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听着她的语气,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可见性子也是极为沉稳的了。
“可否告知我,姑娘的名字?”
“……”
那绿意姑娘停顿片刻,我便知道她无意纠缠于此了,可我偏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要看看你的模样……”
“……”
“让我知道,你是谁!”
“……”
我一步步紧紧相逼,人也走到了她的身后,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追寻一个答案!
“这些对你来说,很重要么?比你的性命都还要重要?”
她的声音里突然有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也许是在讽刺我的无知愚昧,亦或者是在笑她自己到如今还有那么几分痴恋罢了。
我不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手中的信笺和那银钗被我一起拽在手中,有些生疼,仿佛被扎破了手指一般。
“我的性命早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可此时此刻,知道你是谁,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也许,对你来说,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很多……”
她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无奈,却也在片刻之间,让我确定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我想要知道,我,应该要知道。”
我的目光是坚定的,因为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少年了。
听到了我语气之中的坚定,绿意女子的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与我对视了片刻之后,施施然行了一礼,言道:
“小女子宁静,见过大人。”
是了,她的眼还是和那时候的一般,轻柔中透着点灵秀,而眉宇之间总是带着点淡淡地忧愁,娇美略显熟悉的容颜上,则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以前总是笑得很少,可即便是笑了,也似乎没有现在这般好看。
因为如今的她早已脱去了过去稚嫩的外衣,如同一只化茧而出的美丽蝴蝶,焕发出别样的妩媚美丽来。
她变得成熟多了,而眉间多出的那颗绿色宝石,也将她映衬得越发光彩照人了。
宁静么?这是她的本名?!
我还记得她曾说过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便是诸葛亮《诫子书》中的一句: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在隐隐提醒我,她的本名了呢。
“在下高辰,宁姑娘有礼了。”
又郑重其事地恭身行了一礼,与她再度双眼对视,早已物是人非,时移世易了呢。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她了,时常魂牵梦萦、心中缅怀,自觉对她亏欠良多,还以为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一二。
如今再见到她,只是瞧见她有些熟悉的身影,心中便已经激动不已了。再次见到她的容颜,我以为我会心潮澎湃,情难自抑,却没想到,最后只留下是一缕浅笑,然后感慨着时光易逝,不复从前了……
“周围之人都习惯称呼小女子为静姑娘,大人若是不嫌弃,也可如此称呼。”
“静姑娘……你,很像高辰认识过的一位故人。”
我静静地说着,然后默默地瞧着她的眼。
“哦?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故人,让大人至今都难以忘怀呢?”
宁静不过微微一笑,淡淡问了一句。
“是一位我欠她一句真心话的故人。”
“哦?”
宁静有些嗤之以鼻。
“柳絮……”
“大人认错人了,小女子是宁静。”
宁静的语气不觉有些急了,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心绪也有些起伏不定了。
“一个人的容貌可有相似,声音可有略同,可她的琴心,却是独一无二,世间仅有。你曾说过,我善读人心,更听得懂琴心,你的琴心便是柳絮的琴心,无论你是柳絮也好,静姑娘也罢,你便是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想我会这么快接受柳絮还没死的事实,也许是我早已在内心深处存在过这样的想法,特别是柳絮落水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日都去湖边搜寻着她的踪迹,想着即便是她早已香消玉损,我也要找到她,然后好好安葬祭奠。
可连续好几个月,我依然没能搜寻到她一点蛛丝马迹,忆起往昔总总,总觉得柳絮并非我想象之中的那般柔弱,她会去寻死我就连想都没想到过。那几个月从不断的失望之中让我稍微找回了一丝丝理智,开始知道分析这其中的一些疑点和错漏。
最后,我猜测柳絮也许根本没有死。
我不知道这结论是我意冷心灰之后,找了那无数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的话语;还是真是经过我深思分析,而得出的结论。
我只知道,那几个月我活在地狱而非人间,人也有些神神叨叨,不太正常了。
现在事实证明了,她确实还活着,是了,原来是,当时的我还不够了解柳絮,而现在的我,似乎也有些看不懂静姑娘一般。
莲花亭外,天空灰蒙蒙地,突然下起了一阵细雨,淅淅簌簌的,只是瞧着,便让我心下冷静了几分。
手里的信,不是她写的,也就是引我来这的人,令有其人。可这人却可以拿到柳絮的银钗,知道我们的过往,还对此加以利用,多么可怕的人呵!
听到了我的回答,宁静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垂目颔首,问道:
“那你想要告诉那故人的,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呢?”
……
“我喜欢你,曾经如同你说言过的喜欢那般,喜欢过你!”
这句话,我已经将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永远都不会有说出口的那一日,可如今,却在这场被人策划的阴谋之中,得以实现。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是我不想让这份悔恨再持续下去。
听到了我的告白,宁静眼中微微有些湿润,随即扑入我的怀中,抱住了我。
也许在等着这一刻的人,不仅仅有我,还有她。
我们都极度渴望着从过去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只有勇敢地面对了过去,才能好好地开创美好的未来!
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中,这迟来的拥抱,让我们两个都不觉有些泪眼婆娑了。
曾经喜欢过你,真的很好!
“你觉得这样,就好了么?”
宁静温和地伏在我的怀中,柔声问出这句话来。
我点了点头,言道:
“嗯,可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
“你变了呢,是因为她么?”
宁静不得不承认,她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妒忌的情绪在里边,当年即便是她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个人,可那人却做到了。
“你爱上她了?”
听到宁静的提问,我不觉脸上一红,可还是有些骄傲、又有些害羞的点着头,言道:
“嗯,我爱上她了。”
……
听到我这句话,宁静轻轻地推开了我,是时候让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我在她的眼中仿佛再也找不到过去之人的身影了。
只见她苦笑了一声,随即言道:
“你依然是高辰,而我,是宁静,也是贤王萧衍所收养的义女,墨蓉郡主。”
她只一言,便将我于她之间的距离拉到了天地边缘一般,我与她之间,果然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天色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而亭外边的雨依然在下,让我有些发冷的身子,感觉到一股刺痛心脏的寒意。
我不经意间,回过身去瞧了一眼那被我闲置在岸堤边的骏马,即便是在雨中它也悠然低着首寻着脚边的绿草啃食,而在它脚边不远处,一把撑开了的油纸伞兀自在一边横躺着,雨水打将下来,让那把突然出现的油纸伞显得更加孤冷与心伤。
难道是……公主?公主她方才来过这里了?
难道方才的事情她都看到了么?
我的心中猛地抽痛着,想也没想,我转身便想跑出莲花亭去寻那早已看不见踪影的人……
宁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就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
我陡然间回过身来,一脸无奈地瞧着她,然后将手中的信和银钗一并交还到她的手中,露出一末会心的微笑,言道:
“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喜欢过你,我从不后悔,真的!”
说完,我缓缓地退出了莲花亭,她站在了亭中,而我则在雨里,就这般互相对望着,越离越远,是时候该结束了。
正当我准备转身之时,宁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道:
“从今往后,你我再见便是死敌,我,下次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决,若是这是战书,我也必得拿出相应的战意和勇气来,加以回应,这样才不算辱莫了将我视为敌人的对手。
我坚定的点着头,言道:
“好,我接受你的战书。”
最后向她抱拳行礼道别,转过身去后,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了。
此次此刻,我只想找回我心中最爱的那个人,那袭我熟悉而又眷恋着的素衣如雪,那我无比爱恋而又难舍的刻骨温柔,我要去找寻我的爱人……
公主,你一定要等着我!
知我者谓我心忧
莲花亭外的雨依旧在下,将莲花池中的湖水激打得涟漪不断,满池的翠绿荷叶上聚满了水珠,最后连成一片,荷叶不堪重负身子微微倾斜,这些水滴便往低处流出,最后落入池水中,循环往复……
宁静静静立于亭中,抬起头瞧着庭外那声声雨打翠荷,外表瞧着荷叶脆弱,可也能在这风雨之中屹立不倒,傲然挺立,这与它懂得顺势而为,不与天争的性子脱不了不干系。
宁静开始有些欣赏莲花了,倒也并非因着莲为花中君子,而是为了它这份顺应天道。
不知为何,宁静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
“他已经走了,你还不肯出来么?”
宁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有些讶异对方武功比自己高之余,在看到对面款款渡步而来的素衣绝美女子后,又觉得这般差距又在情理之中了。
那伞,原是她故意放在那儿的么?
素衣女子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微微提起了衣裙,就这般闲庭漫步一般走来,宛若一朵幽暗之夜开出的一朵梦昙花,雪白幽然而又遗世绝美,她就这般静静地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抹动人的微笑。
这般的女子,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气质,都美得令人有些窒息了……
宁静也不禁暗自惊叹。
素衣女子入了莲花亭,优雅地合上了手中的油纸伞,然后微笑着与宁静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沉默未语,片刻之后,两位女子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示意,嘴角都露出一末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还是宁静先欠身福礼,面色微带些惶恐状,可语气却沉稳得紧,只听她缓缓言道:
“不想在此莲花亭中得遇长公主殿下,宁静方才多有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素衣女子微微抬手以示宁静无需如此多礼,笑着柔声言道:
“是琬儿不好,用这种方法支开驸马,其实,便是想单独与静姑娘谈谈,静姑娘莫要怪琬儿唐突才好。”
宁静嘴角不免露出一丝苦笑,这位长公主殿下莫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毕竟方才那幕,她应该瞧在眼中了,试问哪有为□□的瞧见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搂抱在一处,会没有怒气的?
宁静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语气中难掩嘲讽,问道:
“莫非殿下是为了方才亭中之事来质问宁静的么?宁静无话可说,只能回殿下一句,问心无愧而已。”
萧琬依然笑容以对,轻柔地将油纸伞靠在了一边,向宁静做了个请字状,示意两人可以先坐下慢慢谈,言道:
“静姑娘误会了,琬儿要同静姑娘说的,并非驸马之事。”
闻言,宁静不免微微一愣,对上萧琬的眼,却见她目光坚定有神,不似有诈。
两人随即围着石桌对面而座,像是一对正在叙旧的好友,又似商人在谈判交涉,这种气氛,隐约透着几分古怪……
宁静不禁有些好奇,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并非像他人口中所传言的那般身体羸弱,弱不禁风啊。
“那不知殿下想同宁静说的,又是什么呢?”
宁静开门见山,她觉得萧琬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萧琬的语气颇为客气,言道:
“静姑娘在江湖之中深得名望,琬儿颇为敬重,今日能与静姑娘对座而谈,实在是荣幸之至了。”
闻言,宁静淡淡一笑,回应一句便将心头疑虑抛出,道:
“殿下过誉了,只是宁静也未曾想到,公主殿下身处庙堂之高,却也知晓江湖之远,是宁静好生钦佩殿下才是。”
萧琬默然一笑,言道:
“静姑娘应该早已怀疑到琬儿的身份了吧,不然,也不会设下这陷阱,请君入瓮了。”
来到这莲花亭确实是有人精心设计,无非就是想引萧琬出来,证实心中所想罢了。
京城的密探组织,行事密不透风,宁静等人想要将势力深入京城,难免会触及到密探的利益链条,这个时候她们便发现了,这京城之中早已存在一股庞大的势力,遍布京城上下,而且坚不可摧,而这组织背后肯定有朝中要员在协理撑腰。
独孤信与宁静联手之后,曾经多方查探过这密探组织的来历和想要调查出这组织的头领是谁,可到最后都一无所获。
直至独孤信发现一位疑似密探组织的接头人之一,偷偷潜入了公主府之后,他才把目光放在了这位被人传言体弱多病,忧愁多思之身的长公主殿下身上。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独孤信便瞒着宁静设了这个局,利用驸马高辰,引长公主殿下出来!
现在事实证明了,长公主殿下的身份,确实有趣得紧啊!
若她当真只是一位简简单单的公主殿下,又如何可以在不惊动羽林卫的情况下,不顾禁令擅自离开永安寺,独自来到这莲花亭了呢?
当长公主出现在这莲花亭之时,宁静与独孤信的猜测便算是间接得到了证实。
虽然宁静有些气愤与独孤信为达目的而利用了自己,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招真是立竿见影,一针见血啊!
这局的关键之处便在于,公主殿下是否对驸马情深意重。
若是宁静易地而处,她恐怕也很难做到如同公主一般,将自己暴露出来置身险地。
身为一个决策者,绝不可以如此感情用事,因为这般做可能到头来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公主殿下可以隐瞒身份至今,可想而知也是位决策果决,谋略远见之人。
这一步棋从一个谋略家的角度来看,她下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这步她下的漂亮,也非常有胆识勇气,敢爱敢恨。
难怪,他会对公主殿下情有独钟了,所以才会不顾生命危险,每晚都到永安寺附近为她吹笛么?
也正因为驸马的痴情举动,才会让独孤信有机可乘,借此设局,引得长公主入瓮来……
宁静心中不禁哀叹,独孤信当真是个无情之人啊,人心感情都可以如此利用,光是这一点,她就没有独孤信那般心狠。
听到萧琬的质问,宁静竟然无言以对,这局虽然是独孤信瞒着自己设下的,自己也被牵扯其中,可独孤信与自己联手确是事实,他做的事情和自己所做的又有何分别?
说多了也无益了……
“所以说,公主殿下勇气可嘉呢,明知道是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跳将下来。”
萧琬怔怔地瞧着宁静,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一般,最后也只是无奈的轻叹口气,言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宁静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萧琬此言何意,反问道:
“殿下此言何意?宁静不甚明了。”
“选择义无反顾地追随你的义父——贤王萧衍?”
宁静这些年在江湖之中暗自培养势力皆是受贤王指使,这些萧琬早已了然于胸,她早就知道贤王萧衍有不臣之心,皇祖母一直都在提防贤王,可却并未对他出手以消除隐患,只是不断地加以制衡。
贤王萧衍常年深居简出,朝中威望极深,这与他多年苦心孤诣脱不了干系。
表面上他是北魏的好臣子,朝中贤名远扬的贤王;暗地里他收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以供他差遣,替他暗中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想来,宁静便是这群孤儿中的一个吧!
如果可以,萧琬实在不愿意看到宁静步入歧途,一来为了驸马,二来,宁静的模样,长的很像萧琬曾经认识过的一位故人。
见萧琬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宁静不惊反笑,公主殿下果然好手段,这么快便将她的底细给查清楚了么?
“义父对宁静恩同再造,宁静可以报答义父的,便是助他达成心中所愿!”
宁静此言一出,便是心意已决,百折不悔了。
萧琬知道宁静也是个认准了的事情,便很难再回头的主儿,所以一开始才会哀叹那一声,为了宁静,也算是为自己。
“贤王的心愿,大抵便是成为北魏的君王吧!”
此话大逆不道,却从长公主殿下的口中轻易脱口而出,就连宁静都有些惊讶于萧琬的与众不同,想法也与别有异。
宁静顿时沉默了,接这话便是大逆不道,承认了所作所为在造反……
萧琬只是淡淡一笑,神情依然温柔如故,反问道:
“我敢说,你便不敢认么?”
宁静沉吟了片刻,她有些不明白萧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义父只是拿回他理所应得的东西!”
“理所应得的……东西么?”
萧琬话语越到最后,也觉得轻不可闻了。
瞥过头去瞧着庭外依然细雨霏霏,萧琬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确实呢,当年若不是曾祖父从贤王一脉的先祖手中夺过皇位,如今坐在御座之上的,也该是贤王了呢。”
对于自己这一脉的先祖所为,萧琬是知道的,而且基本上每一代子孙都知道,为了巩固朝政,他们的曾祖父曾经从孤儿寡母手中,夺过了北魏皇权,改写了北魏嫡系血脉继承皇位的传统,成为了接下来几十年里北魏的统治者。
若是贤王萧衍想要的是这皇位,在道义上,这确实便是他理所应得的。
“无论是道义还是人情,都是皇家亏欠了贤王的。”
最后,萧琬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这样的话从公主殿下口中说出,殿下觉得妥当么?”
宁静不屑于这种怜悯一般的施舍。
“这是事实,皇权争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没有所谓的怜悯同情。贤王若是有这个本事,大可来夺这皇位,只不过,我会拼命阻止便是了。”
萧琬的决心,也不会轻易动摇。
宁静冷冷一笑,言道:
“当然了,若是真被义父拿回他理所应得的东西,那长公主殿下到时候就不算是公主殿下了。”
为了自身的利益,当然不会允许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物存在了,这不是自古皆然么。
人,都是自私的。
萧琬嘴角微微上扬。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若我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你会相信么?”
只这简单的一句,便让宁静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大气局,当真是非同一般,这是一个女子该说出来的话么?
“你……”
还未等宁静说完,萧琬便打断了她的话语,言道:
“北魏不能再乱下去了,所以容不下如何的内乱和叛变。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北魏成为一个理想之中的国度,至少要离她心中所愿更近一些。只有这样,北魏才能在她的手里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已经放得如此遥远了么?
义父与之相比,却还在计较于眼前得失,这如何能不让宁静内心忧心忡忡呢?
“你说的那个他,指的就是……高辰么?”
宁静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这两个人如此密不可分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祈愿和梦想。
“你和我都知道,她,有这个能耐。”
萧琬笑了,笑得依然迷人、如同往昔。
是的,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宁静知道,高辰心中的宏伟蓝图,他的理想抱负,他的天下苍生……
他的才干曾让义父都为之折服却又惶恐,惶恐其不能为自己所用,故而遣了她来,故意接近于他,迷其心智、毁其名誉,以至于后来他寂寂无名、沉默了三年。
宁静对他也是动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极力从义父手中保下了他,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住了他,让他可以平安无事的活到了现在。
当年那场诈死,本是逼于无奈之举,却没想到他紧随自己身后,也从那石桥上一跃而下,那一刻,宁静心中是喜大于悲的,毕竟有这么一个痴情之人愿意同自己共死,还能有这更令一个女子心动铭记的么?
只可惜,他们两个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了……
离开他,便是宁静选择的爱着高辰的方式;而萧琬爱着他的方式,却是陪着他一路走下去么?
原来,这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差别。
最后,宁静也便只余几声哧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在其中,眼中突然止不住的,便落下几行清泪来,道:
“是啊,如果是他的话,也许……可以的吧!”
瞧着宁静的模样,萧琬嘴角的笑容也不禁染上了一抹苦涩,可以看得出来,宁静依然还喜欢着驸马的啊,爱情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总是苦涩多于甜蜜的,可即便是如此,人们依然对它趋之若鹜,无法轻易割舍。
她是如此,宁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一朵梅花的丝绢手帕,这块丝绢上的梅花,还是驸马亲自画上去的呢,为了防止这画被水给洗脱了,后来萧琬又将这画上的梅花直接绣在了上头,留作纪念。之后这方帕子便一直在自己手中了,没有离身了。
将这方丝巾递给了宁静,宁静接过丝巾,轻声道了声感谢,便默默拭泪。
难得瞧见宁静此番模样,却勾起了萧琬心中的一件心事,经过一番计较之后,萧琬还是将这疑惑道将出来,言道:
“静姑娘可识得义和公主么?”
听到萧琬言及‘义和’二字,宁静身子不觉一怔,陡然间目光又充满了戒备的神色,似乎是萧琬一语触及到了宁静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
瞧着她的反应,萧琬便知道,她与义和应该是认识的,而且交情匪浅。
义和公主便是从宗亲之中选出来的一位郡主,后来被尊封为公主,赐号“义和”,以皇室公主之礼,远嫁突厥和亲,换来了北魏与突厥边境几年的太平相安。
当年护送这位公主出关之时,这位义和公主曾给萧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位姑娘明明知道自己此番和亲,不仅要漂离故土,远嫁番外,还有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归中原了。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般女子的哭啼怒骂,而是静静地朝南面跪下扣头行礼,像是在和亲人道别一般,礼毕后又捧了一培故国黄土,说是留个念想,最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远嫁突厥了。
看着那和亲队伍逐渐消失在茫茫黄沙之间,那日,萧琬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女子和亲之事,在自己眼前再度重演!
宁静的手死死的拽着那方丝帕,努力克制着言语之中的激动与愤恨,言道:
“殿下如何认识‘义和’的?”
宁静不愧是位聪慧的女子,听得萧琬那般一问,便隐约猜出了萧琬极有可能认识义和公主。
萧琬以边关守将的身份,保护过和亲队伍三天,直至他们安全通关为止。
在这几天里,萧琬无意间结识了这位义和公主,义和公主天性率直,与人相处也贵乎坦诚,她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相处,却仿佛认识许久了一般。
萧琬是边关守将之事自然是无法对宁静提及的,只能将这段掩盖不提,言道:
“义和公主出嫁之时,琬儿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她曾告诉琬儿,她还有位至亲姐姐,因为出嫁之事太过匆忙,她来不及向她的姐姐拜别辞行,便托我给她的姐姐带句话。”
宁静来不及细想这当中是否别有隐情,她现在只想知道,义和让萧琬传达的,究竟是一句怎样的话,是怪她没及时回来救她的话么?还是以后都不愿再见的话语?
一想到这,宁静看起来瘦弱的身子,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让你传达的是一句怎样的话?”
最后,宁静还是问出了口,如果这是罪,她心甘情愿承受。
听到这样的询问,萧琬知道了,原来宁静当真便是义和的姐姐,这般说来,义和也是贤王萧衍收养的义女了。
萧衍不惜让宁静的妹妹顶替了前往突厥和亲的郡主,行此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难道萧衍早已将目光放在了漠北突厥那儿去了?
她这位皇叔公贤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
“义和公主让我传达给她姐姐的话是:臻儿以后都不能陪在姐姐身边了,姐姐需珍重万千,务要保重身子,勿以为念。臻儿拜别!”
闻言,宁静早已泪如雨下,情难自抑。
可以看得出来,宁静对她的妹妹应该也是爱护有加的,至于她们之间发生了何事,萧琬也不便置喙什么,毕竟,命运无法自主的人,不是仅仅只有她萧琬一人。
萧琬站起身来,不再看宁静,想让宁静独自安静片刻,也许是时候,她该离开了。
“静姑娘,我萧琬今日再次许给姑娘一个承诺,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是萧琬可以做得到了,定然为姑娘全力以赴。”
这是萧琬留给宁静的一条退路,也是她最后可以为宁静做的事情了。
瞅着亭外雨势丝毫未减,萧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了,时辰看起来也不早了呢,那个傻瓜要是一直找不到自己,大概会心急了吧。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用计框他离开,大概会很生气的吧。
“静姑娘,今日你我便言尽于此,若是有缘,只希望下次相见之时,你我还是朋友而非敌人。”
萧琬轻轻地执起放在一边许久的油纸伞,撑开,然后如同来时一般,右手撑着伞,左手提着长裙,慢慢渡步离开了莲花亭。
许是想起了什么,萧琬微微转过身来,向着宁静微微颔首,微笑着言道:
“若是静姑娘不嫌弃,那方丝帕便送给姑娘了。愿姑娘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说完,萧琬又转回身去,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缓缓地离开了莲花亭……
她是时候该去找找那个傻瓜了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我心急火燎的拾起了地上的油纸伞,牵过了自己的马匹,又瞧了一眼亭中独立着的宁静,眼神闪过一丝伤感的神色来,本来想同她道一声“再见”的,可又担心她那细腻的心思会以为这句话是在同她道别,再也不见。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即便那时候她将成为我的敌人,我也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因为即便我们的选择不同,可我们也依然是故友。
抬起起头来瞧着那灰蒙蒙的天,这雨似乎还要下好久好久,雨水就这般打在我的脸上,有些冷意,也让我清醒了几分。原本慌忙的心绪,也平地多了几分宁静。
走过去拉过了马头,原本可以骑上马儿追去的我,却选择了慢慢步行,我怕走马观花,会错过了她,只有这般牵着马儿漫步街头,也许可以在某个街头的角落里、或者茶棚的座椅上,再次寻到那一袭熟悉而又眷恋着的素衣身影……
我就这般,缓缓地离开了莲花亭,往什么方向去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向前,心里有个感觉,总会遇见她的。
待我走过了人多之处,这里酒肆林立,许多躲雨的贩夫走卒都选择在酒肆里暂避风雨,客人们向老板要了碗桂花酒,醇香甘洌,非常适合现在的气候,饮来不易醉,还能稍微祛祛湿气。
酒过热肠,汉子们都聚在了一块,天谈海侃,把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八卦见闻说了个遍,难得下雨天留客,大家伙可以稍微闲下来聚在一处,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示心情大好。
直到外头的一桌,一个穿着短褐身形粗壮的汉子,逗趣一般地调侃着门外经过的一个公服打扮的少年,那少年模样是挺俊俏的,就是身子骨太瘦弱了,一看就不如他们这些整日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劳苦汉子,朱门狗肉臭啊,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见那少年牵着一匹骏马,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下雨天都不会打伞,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了,这人莫不是傻子吧?
这边忍不住调侃道:
“哟,这位官爷有伞不打,莫不是觉着雨中漫步别有意境,要做那劳什子诗文了吧,啊?哈哈……”
便打着趣,周围的汉子们都瞧见了门外的少年,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酒肆的老板娘瞧着外头热闹,从里屋掀开布帘走了出来,一身褐色布裙,是位老实行商的妇人模样。
瞧见了门外那突然停住脚步,穿着公服的少年,一看便是朝中年轻的官员,这般的大抵都是富贵人家少爷出生,她们这类的平头百姓,自是惹不起的。
忙喊出话来,言道:
“你们都在瞎嚷嚷个啥,喝个酒拉扯几句闲话便是了,莫要惹麻烦。”
又瞧着那少年郎虽然出生不凡,可即便被人调侃几句,脸上也不见怒气,倒是一脸平静,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给人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方才调侃着少年郎的便是一直在码头帮忙运货的老马,他就是个碎嘴子,一喝酒就管不了自己的嘴。平日里受惯了那些个达官贵人的窝囊气,这会儿逮到机会还不乘机耍耍嘴皮子啊。
那粗犷汉子的话便这般钻进我的耳中,虽然整句都是讥笑调侃之意,我倒也没怎么生气,只觉得他说的对极了,明明伞就在我手中,为何会忘记打伞了呢?
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停下脚步往那汉子所在之处瞧了过去,这家酒肆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陈设虽然陈旧了些,可客人确实坐满了座椅板凳,可见平日里这里的生意就不错,想来他们家酿的酒味道也该不错吧!
那汉子心里嘀咕了一阵,起初没见我言语,这会儿见我正瞅着他这边,还以为我要找他茬,片刻间儿酒是醒了一大半,这少年郎身着公服又是绯色,可见在朝中也是个有官衔的主儿,得罪了这样的爷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打算低头向那少年郎赔礼道歉,可转眼瞧着满座的汉子熟人,平日里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要是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啊?
老马脸色登时涨得通红,怒目瞪了过去,索性破罐破摔,烂命一条,大不了以命抵命,他老马贱命一条,还嫌赚了呢!
“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老马我正拼酒么?”
还真是酒壮怂人胆,这老马今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地,好好赔个礼就是了,偏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这回可好,那少年郎肯定不会与他善罢了。
我不禁嘴角上扬,瞧着那人桌前摆着的那碗酒,面露嘲笑之意,言道:
“你这……也算是拼酒么?”
听我这般说辞,这些平日里不喝酒做事就不痛快的汉子们可都愣住了,瞧着这少年郎瘦弱不堪的,这语气可真是大到天去了啊,怎么,他也想来同他们这群无酒不欢的汉子们拼酒么?
在众人逼人的目光之下,我若无其事一般地将马儿牵到了一旁的马桩将马缰系好后,漫步走进了酒肆,所到之处,汉子们自行让道。
我就这般气定神闲地走到了老马那桌,原本与老马同桌之人纷纷避开道来,将油纸伞放在了木桌上,与那老马对面而坐。
这一路走来,原本干燥的地面都被我身上的雨渍给弄得湿漉漉的,方才走在外边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坐下来,全身都在滴着水滴,忍不住先将袖口和公服下摆的水渍给拧干来,片刻间我落座之地便被我弄得湿了一大片。
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他们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不顾形象的达官贵人。
我瞧着把人家的店都给弄湿了,不好意思地回望着那老板娘,忙言道:
“老板娘,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您的店,要不这样吧,您给我上几坛子好酒,我要与这位老马兄拼酒,也顺道解解这身子的寒气,有劳了!”
边说着,便将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掷给了老板娘,老板娘见我并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也不像是来生事儿的,又看我年纪轻轻,一身湿漉漉的,想起了自己这般大在外头经商的儿子,心肠也便软了,忙笑着言道:
“好,客人先等等,我家的酒虽比不上大酒肆的贵气,可在这条巷子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再去给你弄碗姜汤,解解寒气哈!”
我笑着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啦!”
眼见着老板娘笑着入了里屋,我回过头来瞅着那一脸目瞪口呆的老马,笑着说道:
“怎么,瞧不起我们公门中人?觉得我不配同你拼酒么?那不如这样吧,你若拼酒拼得过我,今日酒肆内所有人的酒钱我都包了,如何?”
边说着,我拿起桌前半碗还未喝完的酒,毫不客气,一把那将过来一口下肚。
“哈,好酒,好酒啊,比大酒肆的丝毫不差啊,难怪这酒肆人满为患啦。”
一把将酒碗往桌上这么痛快一掷,周围之人见我如此豪气,纷纷大声叫好,又见我不计前嫌,慷慨豁达,真真是条汉子。
“小兄弟,好样的!”
“不错,是条汉子!”
……
众人纷纷举起碗来敬我一碗,我忙其身回礼,老马也没想到我是个如此豪气的贵族,如此大气的贵族很少见,可以与平民同桌饮酒的贵族更是他老马生平仅见啊。
一股绝不落下的豪气油然而生,老马也端起酒碗来,敬我一碗,言道:
“小兄弟,方才是我老马有眼不识泰山,就冲着小兄弟这豪气,我老马就交下你这个朋友啦,以后到码头若是有何难处,找我老马,定为兄弟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老马兄也是条硬汉,我小高也钦佩得紧,咱们干了这碗便是兄弟,小高我敬各位哥哥们一碗!”
“好,来,干了这碗便是兄弟!”
我不禁为这群汉子们的热情所感染,举起酒碗先干为敬,大家伙兴致瞬间就被推向了高点,而老板娘的美酒也一坛坛地搬将出来,最后也与我们喝在了一处,这个酒肆都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惹得周围酒肆之人纷纷侧目。
酒过了三巡,老马那家伙都快喝趴下了,我也再半醉半醒之间了,原本是想喝点酒一解心中郁结,可这会儿被这群豪迈的汉子们给领着,喝酒也喝得太痛快了,居然忘记了一切烦心事,可以与一群热情豪放的汉子们共醉这一回,也是此生了无遗憾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举着酒碗,脚步也有些不稳了,可思绪去清醒得很,慷慨激昂之间,便将曹操的这几句诗句吟咏而出,如今读来,心中顿生英雄豪气,激动不已。
我这些言语,顿时惹得其他兄弟们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马也是喝得多了,哈哈大笑几声后,一头栽到了桌上便呼呼大睡去了。
“哈哈,老马,你拼酒输啦!”
我指着老马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拼酒我还是很厉害的。
自我膨胀了一会儿,向老板娘那微微点头致意,言道:
“老板娘,今日这酒钱我全包了,那些银钱可……可够得,不够我把那马儿压在你这儿,你可以牵去马市,换酒钱去!”
边说着我打了个酒嗝,看样子我也是醉了,要是再来几碗,大概也的趴下啦。
“够啦,够啦,大家伙这般尽兴,也是托了小哥的福气,我们哪还敢再要小哥的马儿,要是传将出去,大家伙都得说我老板娘不仗义了,是吧,哈哈。”
“就是,就是。”
老板娘这一说,周围的汉子们都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我也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恍惚间往外头一瞧,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外头的雨似乎也快停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拖着摇晃的身子,将放在桌上的油纸伞拿着手中,然后大喊了一声:
“大家伙尽兴啊,小弟我,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弟媳,弟媳该生气了。”
有兄弟听到了,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哈哈,原是个怕老婆的。”
“你还说别个,你不也怕极了家里那母夜叉么。”
“去,要你多事!”
“哈哈!”
……
我笑着扶着门窗出了酒肆,往自己的那匹骏马靠了过去,抱住了那马脖子,这才免得摔倒。
完了,完了,我这般肯定不能回去见公主,她若瞧见了,定然会生气的。
抱紧了马脖子,我蹭了蹭马儿的鬃毛,仿佛抱着的是自己的媳妇一般,在马儿耳边说着醉话:
“媳妇儿,媳妇儿,我好想你啊,好想见到你。马儿,马儿,你能带着我到她身边去么?带着我到她身边去……”
解了马疆,我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马儿,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后,就醉晕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