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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叶雪伦     公主殿下嫁到txt下载     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3、任重而道远

    业已过了午时, 好不易处理好了家事终于可以好好安抚一些五脏庙了。

    紫玉帮着珝打下手, 一家人刚好能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顿午膳。看着这满桌的美食, 我是乐得都合不拢嘴。

    而陈小鱼也来得正是时候, 她一听手下回禀说我们一行人回了府衙后, 便直扑扑地往这赶了过来,倒是刚好让她赶上了这顿午膳,陈小鱼是知道珝手艺如何的,直言自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小鱼才刚一落座, 准备以客人的身份好好享用眼前这顿美食之时,小雪儿在我的授意之下正经八百地向陈小鱼恭敬行了晚辈之礼, 直把陈小鱼惊得手中的箸都差点落了地。

    “雪儿给鱼姨见礼了。”

    “……”

    小雪儿她能说话了?!

    陈小鱼先是一惊, 紧接着又开始激动起来,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珝, 竟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一般。

    “我们家雪儿在同你这位长辈问礼呢!”

    我一脸好笑的望着陈小鱼, 还不忘提醒她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大礼。

    陈小鱼自是明白的我言外之意了, 知道这是大喜事儿,随即一脸高兴神色,拍桌言道:

    “小雪儿真是伶俐可爱啊, 快快起身, 不必如此多礼。待回了魏都, 鱼姨定有大礼赠给小雪儿!”

    陈小鱼作为陈氏商会社未来的掌舵人, 她亲口许诺的一份大礼那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了。

    “谢谢鱼姨!”

    说完,小雪儿高高兴兴地坐回到了珝身边。

    珝则一脸微笑的为小雪儿布菜,十分注意培养这孩子良好的饮食习惯。

    瞧着珝对小雪儿如此上心, 我又忍不住羡慕起小雪儿来,不过先下也无法完全将公事放在一边,因为洛阳之事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也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阶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午膳过后,我也正有尽快处理公事的打算。

    “你这时候来找我们,想要定是有要事相商了,看来也只能是边吃边说了。”

    陈小鱼闻言,便知道我午膳过后行程肯定早已编排妥当了,刚吃了几口的美食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哪有用饭时都要谈公事儿的理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用膳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小鱼也就入乡随俗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当真是边吃边说道:

    “确有几件事需得向公子禀告。”

    “好,说吧。”

    我们都算是老交情了,一些繁文缛节自然是能免则免,无需顾虑太多,有事儿说事儿。

    “一是关于原逍遥楼楼主乔三的下落,有消息传出,乔三似乎还未死,而是被困在了薛家密闭地牢之中……”

    我不觉好奇一问。

    “薛家竟然没有对他下狠手?”

    “好像是薛老家主授意暂时不取乔三性命。”

    我笑了笑,随口言道:

    “那薛老家主这是要授我以柄啊,我可不能有负老先生这番美意,待会我就去薛家走一趟吧!”

    这乔三便是薛家最大的破绽,作为前逍遥楼的楼主,身系整个洛阳城上下达官贵人织就的利益大网上的中间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如今老家主留下此人不除虽不知他心中有何盘算,可若乔三落入我手,对薛家如今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公子这是想要顺手救乔三一命么?”

    陈小鱼洞悉时弊的目光真是越发敏锐了啊。

    “乔三也是个可怜之人,救不救他还是一说,他若不想自救,即便我出手相助,他也未必会领情。”

    乔三与老家主小妾那私情之事儿,陈小鱼也是知道一二的,这其中恩怨是非确实没有眼前瞧着那般清楚明白,其中真相究竟为何只有涉事的当事人最为清楚,既然他们都想要了结当年那段恩怨,却也不是旁人能随意出手干涉得了的。

    而这也不是陈小鱼真正上心之事,她更在意的是公子会如何对付洛阳四大世家,特别是宫家!

    “公子,请恕小鱼无礼多问一句,那迁徙令……”

    言到中途,陈小鱼便又似乎难以再开口言及下去,因为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开始谨慎的应对自己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了。

    君臣关系,那就应该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谁都别想逾越了去。

    “我动了四大世家,让你觉得心灰意冷了么?”

    我非常清楚小鱼心中所想,毕竟那迁徙令,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可政治博弈就是这种东西,你非要参杂私人感情,那不过是在徒增烦扰。

    小雨欲言又止,而珝给了小鱼一个坚定的目光,让她不妨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

    陈小鱼知道珝对自己依然是信赖有嘉,而且她也十分感念珝对自己及整个陈家的再造之恩,所以陈小鱼早已经决定,此生她和整个陈氏商社都会追随在珝身侧,但有所需,百死不回,这是公心。

    而私情上,陈小鱼早已将公主和驸马视作朋友知己,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因为君臣关系而逐渐疏远这份知己情意,要真到了那个时候,该是何等痛煞人心的时候啊。

    如今,公子既然将话挑明了来说,那自己又何必如此憋屈着不肯将心里话一吐为快呢?

    “小鱼确实有些心灰,可小鱼也知道,这是朝廷大事所趋,非人事所能力更。”

    闻言,我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小鱼了,也只能将这心里话说与她听了。

    “小鱼,陈氏商社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仅仅珝一直惦记着,我也铭记在心,当日珝说但有北魏王朝一日,便保你陈家荣华不衰。我也知道作为友人,你真心所期盼的并不是这句承诺,现在我和珝便在此亲口对你承诺一句: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迁,我和珝都不会变,对你们的情意也永不会变。”

    说完,我举起身旁的酒杯,敬小鱼一杯。

    “你若信我们,便无需多言了,满饮此杯吧。”

    珝亦是一脸温和地望着小鱼,旋即也举起了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陈小鱼见状,感怀莫名,心中忽地豁然开朗起来,高兴地举起了酒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再问,仰头便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得友如此,夫复何言啊

    我与珝亦是微笑着对望了一眼,旋即两人也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将酒杯搁置,我免得抿嘴一笑,继续言道:

    “小鱼啊,小鱼,若是不将我这心思向你挑明了说,难保你这疙瘩还得搁在心里啊,你此番感慨,究其根本,可是为了宫家?”

    小鱼倒也不隐瞒,她确实是为宫家忧心,更是心忧宫襄那丫头。

    “确系是为着宫家。”

    经过那场变故,宫家确实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灾祸了。

    “宫家现下情形如何了?”

    我深知其中紧要,也免得开口加以询问。

    “不大好,现在宫家是襄儿在勉力支撑着,她此前从未经历此等重大变故,没有立即张皇失措,分寸尽失便已算十分可贵了。”

    这般情形倒也还在意料之中了。

    “秦烜伤势如何了?”

    听我主动打听秦烜的伤势,又想起当时那救命之药是我给宫襄的,陈小鱼忽然觉得,也许宫家还有希望也说不定。

    “还好,已无性命之虞,得多亏了公子当时所赠灵药了。”

    陈小鱼别有所指,似乎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我待宫家别有不同。

    我不禁微微一笑,转而又十分细致的问起了如夫人。

    “那如夫人如何了?”

    “如夫人身子并无大碍,请了大夫诊脉说是忧思伤怀过度,还需好生静养几日,只是……”

    “只是如何?”

    此时,小鱼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我对宫家如夫人的关切之心了。

    “只是如夫人转醒过后,竟要与秦大侠和离。”

    “和离?!”

    我与珝都不禁微微有些错愕,可转念一想,似如夫人这般爱憎分明的性子,这可能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了。

    “是啊,如今宫家上下已是愁云惨淡,公子你明日当真要亲自拜访宫家么?”

    小鱼说得如此惨兮兮的,似乎想要激起我的一丝怜悯之心来。

    “这帖子都下了,说好的期限也到了,自然是非去不可的了。”

    小鱼还不死心,忙又问道:

    “当真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么?”

    “也不是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我忽地一言,让陈小鱼目光不觉一亮。

    紧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道:

    “这余地,我不是从一开始就给了么?”

    陈小鱼闻言,微微有些疑惑了。

    “公子的意思是……”

    “小鱼啊,小鱼,你也是当局者迷了,这哪里是我的意思啊,明明是朝廷的意思……”

    小鱼闻言,陡然想起当时我所言的那句“凤非梧桐不栖”之语了,这才陡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想通了这一切的陈小鱼也不禁感慨出声了。

    “这般说来,公子原本之意并不在迁徙令了!”

    只要不是迁徙令,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机会。只因为若是朝廷执意颁布迁徙令,只怕洛阳各大世家都会惨遭磨难,免不得一场动乱转瞬及至,毕竟洛阳之战并未真正损害到洛阳世家大族的势力,此时逼着他们迁移无异于在逼他们造反,所以当时高辰口吻虽然强硬,却又在关键的时候给了宫家三天的时间以作缓和,这又会给很多人以心怀希冀的假象,让他们不至于希望全无,拼死抵抗了。

    “迁徙是迟早之事,只是易缓不易急,我明明从一开始便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退路,为何小鱼你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真正意图?”

    “小鱼惭愧。”

    言及此处,陈小鱼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她之所以没有想到这层,不过是稍微有些介怀这君臣之别的缘故,看到洛阳四大世家之事,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了。

    “这三日,很难挨吧?”

    我别有所思,若有所问,不觉发出了这句感慨来。

    这三日不仅仅是洛阳的各大世家,就连我和珝又何尝不是吃尽了苦头了……

    陈小鱼脸上也是忽喜忽悲的神色,可最后都被一抹微笑所替代,旋即回应了一句,道: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边说着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间便一饮而尽了。

    “说说这第二件事儿吧。”

    “这第二件洛州牧已经回来了,这一回来便贬斥了一部分官员。”

    从我和珝回到洛阳城时便知道洛州牧肯定是已经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不禁呵呵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感叹道:

    “咱们这位洛州牧,皇亲宗室赵王殿下,也是只老狐狸啊!”

    我还正欲举杯,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珝直接出手拦了下来。

    “不是正在用膳么,怎又喝起酒来了?”

    听到了珝的劝诫,我忙赔了笑脸使了使眼色,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今儿个高兴嘛,就三杯!”

    “好,就三杯。”

    珝说一不二。

    我脸上微热,微笑着执起酒杯面对着珝,发出了邀请。

    “陪我喝一杯吧。”

    珝微微一愣。

    陈小鱼再见此状,也是忍不住抿嘴而笑,亲自其身为珝斟酒后将酒杯递给了珝。

    我与珝执了酒杯,四目相对,我亦是一脸感念神色,酒酣耳热,也就借着这杯酒,向珝表达满腔感激之情了。

    “夫人,辛苦你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如此正经八百地唤她作夫人,这一时间脸上红得都染到耳根上了。

    我与珝之间,感激的话也无需说太多,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清楚且感恩铭记。此生可得她为妻,我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旋即,我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看着她静静望着我的神色,我微笑着示意她将这杯酒饮下。

    被我如此凝视着,珝的脸上也不觉微微有些泛红了,这会儿突然明了到这似乎是彼此两人第一次互敬对饮。

    为何这会是第一次呢?

    珝带着这样的疑惑在我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喝下了这杯酒。

    待放下了酒杯,珝望着我的目光都别有不同起来,变得异常的温柔如水了……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担心是不是珝不胜酒力,突然有些懊恼为何非要让珝陪我喝酒,一时间竟也忘了身为一员大将,珝的酒力绝不可能在我之下。

    忙放下酒杯伸手去抚她额间,想探探是否发热不适。

    “莫要担心,无碍的。”

    珝牵住了我的手,好生宽慰了一句。

    “先用膳吧。”

    “嗯。”

    我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乖乖用膳,当真是不再碰那酒杯了。

    “对了,那批被贬斥的官员可多是洛阳名门望族子弟?”

    我也忍不住出声询问着,洛州牧终于展露了御下手段了,这也不得不说他真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

    他能算得如此恰到好处,既能让自己在局势尚未分明之时明哲保身,又能在局势抵定之际抓住时机谋而后动,这可不是一般的城府心机啊!

    洛州牧先是借我之手稳定洛阳局势,应对各方危机,将自己擇出至于最安全的位置,因为他十分清楚我来洛阳的目的究竟为何,所以在许多事情上暗中给与关照配合,他会消失三日也是因为与我约定,以兵权作为交换,让我在三日内不但要做到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又要能压制洛阳四大世家,控制洛阳局势平稳,成则是他用人得当,败便是我私控军队,密谋反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能保住自身一脉安全,这一手不但在稳定洛阳局势之事上占有功劳,又能在事后从这些虚与委蛇的名门望族子弟手中逐渐收回掌控洛阳的实权。

    一个皇室宗亲,能有这番手段,绝不是易与之辈。

    如今朝廷危机在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待处置了州镇总管,梳理了朝堂势力,这些被权臣、总管们所压制的宗亲势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新一批的敌人,朝堂之上围绕着的权利争斗,当真是永无止境啊……

    不过他们,暂时还不是我需要迫切解决的威胁。

    ……

    “确系如此,一切都正如公子先前所预料的一般,洛州牧消失三日回来后,倒是收获最为丰盛的的一位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洛阳新降不久,这位北魏朝堂新派下来的洛州牧若不用些手段如何能在这满是名门望族子弟的洛阳城中站稳脚跟,能有如何局面,这也算是他筹谋的本事了。

    “他为我担着私控军队的罪名,这也算是他应得的了。”

    “这点小鱼都为公子委屈,整个洛阳之行,尽为他人做嫁,好生不值。”

    小鱼将洛阳局势看得很清楚了,这劳心劳力的事儿我都做全了,临了功劳都成别人的了,不免为我报不平。

    我哈哈一笑,由衷感慨了一句,道:

    “你怎知我得到的比他要少呢?!”

    洛阳此行,得到最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呵。

    ……

271、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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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鸿案鹿车

    宫襄小时候听老管家讲过“引狼入室”的故事, 可那时候她也只是把它当作故事来听罢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清楚, 世道人心, 是远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东西……

    紧守宾客为尊, 长幼有序规矩的宫襄将高辰一行人迎入太白楼后便一直陪坐在末席,虽然身为宫家长女,太白楼的少主人,可在这样隆重而热闹的武道大会上, 宫襄也不能陪侍在父母跟前,只能屈居末席, 以免乱了规矩。

    方才所发生的总总, 宫襄都看在了眼里, 而那名唤宗赞的异邦人所说的话, 更是引起了宫襄的注意。

    宫襄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高辰身上, 观察起了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当真与宫家有所关联么?他真的可以值得信任么?

    不知为何, 宫襄总觉得自己看不透高辰,高辰这个人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他的儒雅博识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加以亲近, 可他的谋略算计却又让人不得不刻意去提防和保持距离。

    宫襄心里很清楚, 她将高辰请入太白楼绝不能依赖他来帮助四大世家度过此次危机, 反而更需要提防的人就是高辰, 因为他不是如同赵颂那样贪婪的豺狼,他是一只面有微笑着却带着尖牙利爪的猛虎!

    眼前这场名义上因南北武林恩怨而挑起的武林争斗,其实究其根本, 是北魏皇权与州镇总管之间的争权夺利。而四大世家正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局,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宫襄的眉宇之间也不觉多了几分忧虑,更为将来四大世家越发艰难的处境而感到忧心……

    席间,萧少帅的琴音果真悠远缭绕,妙不可言,有着直击人心,涤荡心魂的力量。宫襄听着这琴音,心中焦虑与不安竟也逐渐平复,只可惜,多数江湖中人更多的心思却是放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争强好胜之上。

    萧少帅的琴音停了,而高辰似乎很生气。

    他一出口便直指赵颂,言语间满是嘲讽,一副完全不将赵颂放在眼里的架势,三言两语间,借力打力,不但威慑到了赵颂,还将自己想要放出的讯息都传递给了在场中人,包括四大世家在内。

    而他那句让赵颂继续开始第三场的比试,让宫襄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她这回当真做了一回“引狼入室”的傻瓜了,只是高辰不是狼,是一只比狼还要可怕的笑面虎!

    而高辰此番确系是为四大世家而来……

    萧珝停止弹奏后便离席与高辰并肩而坐,很显然是已经察觉到场上形势有异,担心有人会借机发难,为防万一便主动与高辰同坐一席,好从旁策应。

    宾客扫了兴致,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到席间慰问请罪了,宫襄便依礼到席间亲自斟茶赔罪,而高辰与萧珝都是个性随和晒脱之人,自然也以礼相对了。

    “这琴重实,声温劲而雅,余韵徘徊,精妙无双,若珝未猜错的话,此琴当为蜀中大家雷氏所斫之琴了。”

    宫襄面露喜悦之色,为萧珝不但妙知音律,更是位知琴、懂琴、爱琴之人,想来三国那顾曲周郎也莫过如此吧!

    “珝哥哥慧眼,确系雷氏之琴。”

    这声哥哥,叫得好生亲切,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我,不禁都有些吃味了。

    “名琴圣手,本该相得益彰,奈何眼前尽是些凡俗之辈,流于形式不懂珍惜而暴殄天物,不知世间珍贵之物早已不多了。你可知道,想让你珝哥哥弹上一曲,价值几何?想当年,只那九千金,就险些让我倾家荡产了……”

    我在一旁自顾自的发了一通感慨,说到后面,珝脸色都有着微变,看我还没有收敛的意思,便不动声色往我腰间一点,激得我浑身抖了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我忍不住咳嗽出声,霎时满脸通红。

    咳咳。

    “渴了吧,还是喝口茶润润喉吧!”

    珝边笑眯眯的说着,边亲自出手为我把茶水续上,是担心我又胡乱说话了么?

    宫襄看着我俩人的举止神态也是愣愣出神,只觉得眼前这一文一武也是如此这般,个性相投,相得益彰呢。

    宫襄见我此时面带囧色,颇为狼狈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噗呲一笑。

    这襄丫头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也是十分可爱的呢!

    “丫头,方才见你一脸忧愁之色,令人生怜,要不,你也唤我一声兄长,兄长为你排忧解难可好?”

    我这是连骗带哄的,脸面什么的大概也早被我抛弃了吧。

    宫襄修养是极好的,没有当即动气,表情变得淡淡的,只道我又在借机戏弄她,倒是反问了我一句,道:

    “襄儿若是唤您兄长了,您便会打消来此的意图么?”

    哎呦,真是个聪慧过人的丫头呢!

    “不能。”

    我回应得也简单明了。

    “又或者,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来救助自己的族人。”

    宫襄的眼中有了几分黯然,却也并未失去奋起一搏的勇气。

    “四大世家可以做到不偏不倚,保持中立。”

    襄丫头这话是明白了这场争斗真正的起因还是源于北魏朝廷内部的权利之争了,有这般如炬目光,相信未来宫家在她手里也必能保得住这一世安宁了。

    “朝廷从不纵容模棱两可,而所谓的保持中立,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态度不明,毕竟形势比人强,口头上的承诺终归缺少诚意。在此紧要关头,任何危险都应做到有所防范。”

    看着我毫无松动迹象的口吻,宫襄也越发明白现在局势的险峻,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深了,既然北齐已灭,边境也逐渐恢复平静,那也就是北魏朝堂整肃吏治,收归兵权的最佳时机了。

    “您就不担心这般紧迫想逼会适得其反,将四大世家逼向对立面么?”

    宫襄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胁迫的意味,她也是顺势而为,毕竟四大世家原本就无意陷入朝堂权利漩涡之争,因为宫家在这其中留下的血的教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因此才有了先祖明令宫家后世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可这也导致宫家脱离了权利中心,威望与地位早已不复当年了。

    这么快就被逼得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看起来襄丫头还需要多加磨练才是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道:

    “四大世家敢么?”

    仅这一句,便让宫襄败下阵来了。

    旁边的珝见我对襄丫头太过严厉苛刻了,桌案下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珝也确实是很喜欢襄丫头呢。

    “襄丫头,当年宫家的先祖因局势所迫,这百年来一直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才得以让宫家安然至今,可如今,天下大势再度有变,明哲保身很显然早已不适应当前局势所变,即便宫家侥幸得以继续延续,可不懂得顺势而变,无论曾经多么强大的国家最终难免都将走向腐朽没落,更何况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呢,这不是区区人力所能挽救的。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宫襄目光中有了几分迷惘,她知道自己应该提防高辰,不应该轻易相信他所言,可现在宫襄知道,高辰说的是对的。

    图存则思变,宫家确实不能只图偏安一隅了啊。

    那面对如今的危机与当前多变的局势,自己又该如何作为才能保住宫家呢?

    “襄儿明白,只是前途未卜,眼中尚有一片迷雾未散……”

    宫襄边说着边主动为我斟茶,求我指教。

    这丫头果然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啊!

    “那,唤我一声兄长,我便帮你。”

    我都把条件说得如此诱人了,这丫头不会还是那么固执吧?

    宫襄闻言,小脸一红,有些不明白高辰为何如此执念于要自己唤他做兄长,莫不是因为自己认了萧少帅为兄长他便吃味了吧?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像个孩子一般……

    一念之此,宫襄好像发现高辰与别不同之处了。他在政治权谋上是只可恶的老狐狸了,可在某些方面却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

    对手有越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让他得到了。

    “哼,您这是威逼利诱么?”

    宫襄摆出来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来,很显然是这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固执任性起来也是挺让人无可奈何的呢。

    我不禁抿嘴一笑,这一手倒是我心急了呢,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所以她才拒绝得这般干脆吧!

    “你总会心甘情愿的唤我一声兄长的!”

    我乐呵呵的道出这句话来,脸上无比从容和自信。

    不知为何,这一刻宫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宗赞说过的那些话来。

    宗赞不但将高辰误认做宫家子弟,还唤他作“妡兄”……

    自己应该在此时向高辰询问心中的疑惑么?

    我执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微笑着说道:

    “既然喝了你的茶,也得还你这份人情才好。”

    宫襄脸上微微有些吃惊,似乎还未及时体会我所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正在此时,第三场的比试也将要开始了,果然不出所料,第三场压轴戏的主角便是赵颂带来的第三位不辨真容的奇人异士了。

    这位身着连帽黑袍之人缓缓度步到中场,电光火石之间便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剑,竟自顾自演练起剑招来,众人纷纷顿觉诧异。

    可看着此人所演练的剑招竟是秦烜对战李鬼所用的那招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最感惊异的莫过于秦烜本人了。

    怎么会?既然是被称为拿手绝技的本领,又如何能这般简单就被别人偷学了去?

    可令秦烜惊异的不是自己的招数被对方原原本本的使出,而是此人的武学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因为这招在此人手中使来,剑气丰盈,走势宛若蛟龙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偷学别人的招式技巧!

    ……

    因为错过了秦烜对战李鬼那段,所以当此人在我跟前演练出秦烜的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不知为何,我心中仿佛受到一记重击,突然有一种无比强烈的痛楚侵蚀着我的心脏,胸口竟泛出阵阵疼痛。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手中执着的茶杯也差点摔落,茶水都撒了一桌。

    身边,珝及时出手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安稳地放回了桌案,一手则扣着我的脉门,暗自为我诊脉探查,可见她早已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脸上也不禁有了担忧的神色来。

    我不觉苦笑一声,望着珝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无恙,想让珝暂且放宽心。

    随即又看向了有些不明所以的襄丫头,微笑着说道:

    “襄丫头,劳你帮我将我那管事阿正唤来,雪儿顽了一日也困乏了,我想让他先带着雪儿回去安置。”

    宫襄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可望着在我怀中渐渐熟睡的小雪儿,她也没再说些什么了,微微颔首,依礼退了下去。

    收回了手,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珝主动牵住了我的手,因为她感受到了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微微发着颤……

    我缓缓闭目,脑海中回忆着那些一度被自己所不愿想起的记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啊。

    是的,那个人所演练的那招,我见过。

    “这剑招的主人是谁?”

    再度睁开眼,我冷冷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珝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的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言道:

    “秦烜。”

    ……

272、江湖百晓生

    场上, 赵颂领来的那第三位奇人所演练出来的剑招, 令在场之人纷纷惊奇不已, 而紧接着此人所言之语, 更是令所有人诧异不防。

    剑招收势, 只见此人身后黑袍飘逸执剑而立,自有一派非凡风骨,面向秦烜,悠悠言道:

    “秦大侠, 若是在下所言不差,秦大侠当擅用双刃才对, 左手短刀, 右手长剑!”

    这个将身影都完完全全隐藏在黑袍之下而其行为举动又如此诡异之人一开口, 他的声音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低沉而又沙哑, 感觉就像是一位苍老腐朽的老者, 可他的身手却是如青壮年般的矫捷沉稳, 竟瞧不出有丝毫老迈龙钟之态……

    此人身份已是令人揣测纷纷,而他的剑术更是到了这番精进之境地,当真令人侧目啊!

    秦烜闻言并未当即答复, 而是颇为微妙的沉默了一阵。

    看来, 那招“飞星拱月”还是露出了端倪啊……

    那人说的没错, 真正的“飞星拱月”需要短刀与长剑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强威力。世人只知秦烜擅于用剑, 却很少看到他用刀,那是因为不到危及性命之时,秦烜断然不会贸然使出这招拿手绝技。再加上后来秦烜成为名动天下的一代剑客, 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以后,就更少有人能将他逼至绝境。所以,知道他擅用刀者也就寥寥无几。

    “沐风不才,想真正一会秦大侠‘飞星拱月’无上绝技,还请秦大侠,不吝赐教!”

    边说着,此人抱拳执礼请战。

    这第三次的比试,也果然如同预料之中的一般,会让此人来迎战宫家秦烜。

    “原来此人便是沐风?!”

    在场之人听闻此人名讳之后,纷纷错愕,顿时议论不休起来。

    剑客沐风是近几年才开始名动江湖的人物,被称作是继秦烜之后的另一个剑术天才,他只凭着手中的那柄长剑在三年的时间里就接连打败了南北武林最富有盛名的剑术大师,成为江湖武林之中一颗迅速升起的耀眼明星。

    剑客沐风所愿便是要成为武林第一的剑客,那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的秦烜,必然也会成为他必须要跨越的高山了。

    沐风不理会周遭嘈杂的议论之声,只是不动声色,淡淡反问了一句,道:

    “,若今日我能击败秦烜,是否那‘剑客第一’的名号,便归我所有了。”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一个书生装扮而又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五上下,身姿挺拔,模样还算周正,虽面容温和却也有着不容他人轻易欺侮的气魄,很是精神。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可未必谁都见过,不知其中缘由者见这年轻书生竟会是名动江湖的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真正知道不是人名而是一个代号的人,就不会诧异为何这个年轻人会是“”了。

    朝堂之上,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的有史官;而江湖之远,便是记录江湖人文轶事的执笔人。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只做事件的旁观者,不涉江湖恩怨,遵行着一定的行为尊则,以史官严格记史的态度来要求自己,公正清楚的记录着江湖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件,以及江湖中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久而久之,便在江湖武林之中积累了一定的名望,而他们为江湖武林人士在各个领域所具有的影响力从重到轻的列出的一份排名榜单,便成为认识天下英雄豪杰的最具有说服力和代表性的标志。

    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沐风会在意的那支笔了……

    只见这书生左手拿着书卷,右手执着蘸满黑墨的毫管,有礼的向在场的英雄豪杰们行了一礼,微笑着言道:

    “按理来说,确系如此,不过……”

    这书生卖了个关子,令沐风很不耐烦,冷冷反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原本位居第二位的柳元柳大侠几个月前败于霸刀门门主史扈史门主之手,而如今霸刀门的史门主……”

    说到此处时略微停顿,瞧了那立于秦烜不远处的史骏一眼,正巧见史骏那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自己,虽说这般行径对史家确实有些冒犯,可职责所在,也知当以履行职责为先,紧接着说道:

    “死于明秀坊少主苏梅雪之手,可据我等所知,史门主最终是死于叶姑娘剑下,为鉴公允,阁下若是想夺得‘剑客第一’的名号,不仅要击败秦大侠,还需要击败明秀坊少主苏姑娘及叶姑娘才行……”

    沐风咬牙切齿,明秀坊的少主自然是无人不识,可这所言‘叶姑娘’又是何人?

    当即反问道:

    “那叶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对叶姑娘颇有好感,听到沐风口中有不敬之意心下不悦,可却发作不得,见此人竟然连叶姑娘都不知晓还妄图想要成为“剑客第一”,心中冷笑,正好可以乘机奚落此人一番,便直言说道:

    “叶姑娘是……”

    还未等说完,身后不知何时便站了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书卷和毫管。

    “不就是我咯!”

    耳边是一句温和的俏皮回应。

    “叶姑娘?!”

    当看到身边那抹思念已久的蓝色窈窕身影时,由惊变喜,欢喜神色立刻便爬到了脸上。

    叶晗清楚的看到了脸上生动变化的表情,顿时了然了这个个性耿直的书生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书生,洛阳应该不是你辖理职责范围之内吧,为何哪处有是非,你便非往哪处窜呢?”

    叶晗是在警示这傻书生,不是每次他都能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因为所谓的秉笔直书,就是将“真相”书写下来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面前,不是所有人都有让“真相”公之于众的雅量与气度的。

    倒也不遮掩,笑着直言到:

    “知道叶姑娘你来了洛阳,我便央求师兄让我也同来洛阳了。”

    “哦?”

    叶晗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知道是为自己而来,继续说道:

    “那你们可查探到我的来历身份了?”

    既然连霸刀门门主史扈是死于自己之手这件事都能查的一清二楚,那很显然有关江湖中人的很多事情,凭借庞大的消息网,他们定然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书生实诚得紧,不会在别人跟前弄虚作假,这也算是他能成为的主要原因吧,虽然有时候他这份实诚并不能得到别人以同等的实诚对待就是了。

    “还是没有。”

    说完这句话,这书生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失落,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异,居然会有连都无法完全探析清楚身份来历的人,毕竟号称江湖中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不得不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挫败。

    叶晗爽朗一笑,再度拍了拍这书生的肩膀,有勉励之意,言道:

    “那今日你可有福了,有关我身份来历的那一页,也许可以由你来书写填满呢,就看你,敢不敢秉笔直书了……”

    书生拍了拍胸脯,一脸坚定神色,言道:

    “当然敢,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只要是事实所在,小生定然秉笔直书,绝不兰艾相杂,朱紫不分!”

    “但愿如此……”

    叶晗轻巧的回应了一句,回首凝眸间,目光与不远处正静静凝视着自己的高辰有了片刻的交集,那一刻,所有想说的而又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儿,都在这片刻的眼神交汇中有了最直白的回应。

    即便你是我的妹妹,也不能……

    收回了目光,叶晗闭目稍微平静心中激起的那小片波澜,再度睁开眼时,叶晗眼中所迸发出的是侵浸于冰山之下蚀骨的幽寒,仿佛在这一刻,没有了一丝人的温度。

    “沐风,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呢……”

    叶晗的寒暄没有一丝朋友相聚时的温情热络,依然是冰冷如水的。

    沐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碰到这命中注定的孽障,好在他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如今的面容苍白与窘迫不堪便得暴露于人前了。

    “真没想到所言之人会是……您……”

    叶晗冷笑出声,淡淡言道: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沐风袖中手掌握成了拳,可再如何心有不甘,却也不得违背当初所立下的誓言。

    随即沐风将长剑掷于一边,单膝跪在了叶晗跟前,低首臣服道:

    “沐风听候少主吩咐,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沐风突然起来的举动,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而最过震惊的莫过于赵颂,他没想到在主上跟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剑客沐风竟然也会有向人卑躬屈膝的一刻,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沐风甘愿臣服?

    而赵颂还为从这样的异样中回醒过神来,叶晗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让这场所谓的比试进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只听到叶晗冷冷的说了句,道:

    “沐风,杀了赵颂。”

    ……

273、玄远叶家

    沐风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僵直不动, 明显是有所迟疑不决。

    叶晗冷哼一声, 语气极为冷淡, 言道:

    “看来, 沐风是得遇新主, 遗忘旧恩了呢。”

    这一言,便将沐风置于背主忘恩,薄情寡义的位置上去了。

    沐风闻言,止不住浑身打起冷颤, 十分恐惧,咬牙言道:

    “沐风……不敢。”

    “不敢?呵,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

    叶晗此言含沙射影, 包含许多含义, 令沐风心中万分揣度, 惴惴难安, 而让沐风可以肯定的是,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被叶晗拆穿,那就代表着当年的那件事情叶晗已然探知真相,就是不知叶晗知晓当中情形究竟有多少了……

    “……”

    沐风闻言, 惊恐得直冒冷汗, 眼前的叶晗虽然仅是垂手而立, 一身靓丽衣裙, 倩影翩跹,宛若闺阁千斤般娇美明媚,咋看只似一位纤纤若蒲柳之女流, 可她的一言一行自有一番不言而明的傲然与威仪,令人不敢小觑,这份气度与风华,倒是与当年的家主极为神似……

    ……

    “你这妖女,害我父性命,我定要杀你为父报仇!”

    身后,史骏龇牙咧嘴,剑指叶晗,愤怒呼喝,恨不得与叶晗同归于尽。

    可叶晗不过微微扬手,随手便掷出一颗方才席间用来招待贵宾的红枣,史骏一时未查虎口吃痛,竟被人将手中长剑打落。

    人家一颗红枣便能将自己手中长剑击落,若是要取自己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史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脚发软,双手微颤,慌不迭的跪下身来向秦烜求救,又是磕头又是哭号的说道:

    “世叔,此女乃我杀父灭门的仇敌,侄儿无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为家父报仇,还请世叔为侄儿主持公道!”

    于情于理,秦烜也确实不能无视史骏的泣求,毕竟霸刀门是北派六大门派之首,霸刀门覆灭,唇亡齿寒,北派武林中人一向自诩同气连枝,绝不能袖手旁观。

    秦烜看了看叶晗,却又沉默不语。

    虽有些惊叹于她小小年纪武功造诣便如此了得,可更多的却是为她担心忧虑,虽然夫人未曾同自己点明她的来历身份,可秦烜从夫人如女儿一般疼爱叶晗且超过襄儿之时,便已知晓,叶晗同宫家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伤害了叶晗,夫人心中定然难过……

    秦烜顾及如夫人,故而犹豫不决,可如夫人闻及霸刀门门主之死与叶晗有关之时,早已是痛心疾首,心如刀绞,他人所言叶晗如何如何如夫人自是一字不信,她只信叶晗亲口所言。

    “晗儿,霸刀门门主当真是你所杀?”

    面对姨母的责问,叶晗只觉愧对姨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难以尽述其中滋味,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了。

    叶晗不敢再看如夫人的眼,低下头来郑重向如夫人行了大礼,以感激如夫人多年来对自己的养育教化之恩。

    如夫人最为知晓叶晗心性,她如此这般,便是在向自己诀别了……

    “晗儿叩谢夫人多年关爱照拂之情,若有来生,晗儿定当结草衔环,再报夫人大恩!”

    晗儿定是知道此次凶险,怕会连累宫家,所以要在此地当众与宫家划清界限。

    如夫人感知叶晗心意,更清楚叶晗心中苦楚,不觉潸然泪落,施然起身,言语中满是慈爱之意,缓缓言道:

    “我对你不仅有多年关爱照拂之意,还有十多年的养育舐犊之情,更兼之你我血脉相连,你不应唤我夫人,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仅此一言,如夫人护犊之心表露无疑,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愕,没想到江湖上来去如风,无人知悉其身份来历的叶晗,竟然与宫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叶晗闻言,默然无言,心中犯起酸楚,有那么一刻,她的内心为这份亲情所动摇,甚至有了放下心中那份执念的意愿,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

    当史骏见叶晗竟与宫家有血脉之亲也是大骇,心知想借秦烜之手除掉叶晗的计划终将落空,好在当年父亲大人曾告知自己一个关于秦烜的秘密,说在万一之时可凭此让秦烜救自己一命。

    “秦世叔,您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孩?”

    史骏莫名其妙说出的这句话,却让秦烜身形一怔,忍不住慌忙脱口反问道:

    “那孩子还活着么?”

    听闻霸刀门遭遇灭门之祸,唯有史骏死里逃生,秦烜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心下大惊,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探子回报过来的却是霸刀门上下,除了少主史骏,无一生还。

    如今听史骏一言,让秦烜很清楚的明白到:史骏不仅知道了那个秘密,而且,也应该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秦烜急忙追问道:

    “那孩子现在何处?”

    史骏见此情状,却也没想到那人对秦烜竟如此重要,心中暗忖:早知如此,当初……

    “秦世叔,只要你能保证侄儿安然无恙,侄儿定会告知世叔她的下落。”

    秦烜颇感失望的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还知道讨价还价,他还真是史扈的亲子啊,父子两的心性竟也是如此相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只怕你秦世叔也保你不得了。”

    叶晗缓缓起身,史骏的那一幅丑恶嘴脸令叶晗直犯恶心,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孽,还恬不知耻的加以利用来苟全自己的性命,当真是让人无比恶心!

    史骏见叶晗并没有放过自己的念头,转为大声谩骂,想要以此来激励北派各大门派掌门的同理心,或许还能从中谋得一线生机。

    “妖女,你杀我父亲,屠我满门,如此泯灭人性,惨绝人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人者偿命,你不得好死!”

    被人如此谩骂,叶晗脸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史骏之流,还真不用为他的那些肮脏言辞而触动心绪。

    “史骏,你说的好,杀人偿命,万事有因有果,你父确系死于我手,可这不过是江湖比武,生死有命,你父技不如人,实在怨人不得。你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屠你满门的并不是我,你可别随意诬陷好人啊!”

    叶晗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归于江湖比武,绝非个人私怨,令人无可厚非。

    史骏听到这言语之中冷冽如刀,当真是刀刀扎人心窝不留痕迹,史骏只觉比被人当众掌掴还要难受!

    “你……”

    叶晗话锋一转,宛若尖刀,没有了方才的语气悠然,只有无尽的冰冷。

    “而且,就算是我灭了你满门,那也是你们史家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只恨我知道的太迟,不然,你们史家也当灭于我手了,而你,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叶晗一脸冷酷的俯视着史骏,那股骇人的威压竟令史骏止不住浑身发颤,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要杀我?”

    史骏隐约感觉到了叶晗与史家关系绝非普普通通的江湖恩怨可以概括得了的。

    “不急,好不易才让你们都聚在了一起,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叶晗冷笑了两声,旋即度步走到了一直单膝跪地的沐风跟前,随手便拔出了他身边的那柄剑来,只见叶晗横剑在前,伸指一弹,随即,长剑空啸低吟,清亮悦耳,确实是一柄好剑。

    叶晗挺剑直刺沐风面门,迅捷无比,沐风不敢躲避,只能闭眼听天由命,等到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那剑尖近在咫尺,而他方才也与死神擦肩而过。

    叶晗那一刻真有杀他之心,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旋即刀刃上挑,只轻轻一剑,便将沐风头上掩盖的风帽一分为二,不过片刻,沐风便露出他的庐山真面来。

    与其说真面目,不如说眼前这个人早已面目全非,他没有头发,除了两只眼睛还在干枯的眼眶之中打转,以及那还可以用来透气的鼻孔外,他的整个面容也都被烈火灼烧溶解看不出一丝外貌特征!

    当在场之人看到那个传言之中的沐风竟然是这样一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可怖模样时,都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晗见状也不觉眉间一挑,亲自蹲下身来与沐风平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叶晗依稀记得,当年此人模样与资质在弟子一辈当中虽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却也还算优秀,就是性子内向,与常人相比心思更为敏感、自卑一些。

    “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叶晗怀疑,沐风为了隐姓埋名不惜自毁容貌,就连声音也变了。

    沐风闻言,愧疚不已,悔不当初,不敢再与叶晗对视,低首叩头,哭泣着请罪言道:

    “一切都巽风罪有应得,少主人,你亲手杀了我吧!”

    巽风?!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名叫巽风……

    叶晗闭目缓和激动心绪,面上越发面如寒霜,握着剑的手却是越发紧了。

    “果真是你。当年庄外设有五行大阵,一般人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轻易突破,若非内有细作,里通外合,五行大阵何以能为人轻易所破?你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沐风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大哭着向叶晗请求宽恕,言道:

    “少主人,你杀了我吧,当年是我自私狭隘,为人挑唆,引狼入室,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累积师门上下诲辱及门风,是我辜负师傅平日教诲,我死不足惜,你杀了我吧!”

    叶晗恨不得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可杀他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随即叶晗将长剑掷于沐风脚边,冷冷言道:

    “叶家家训,凡族中子弟不得刀剑相向,不得互相残杀。你不配我亲自动手,若你还有一丝为人羞耻之心,也当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沐风知道叶晗的意思,是让自己自裁谢罪。

    “巽风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到少主人跟前,以死谢罪,今日求仁得仁,巽风不敢祈求少主人宽恕,临死之前,巽风要指认当年那些屠灭叶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就算是死,巽风也要拉着那些人一同去九幽黄泉向师傅、师娘请罪,请少主成全!”

    叶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好,我成全你!”

    沐风闻言大喜,叩头以表感恩。

    “谢少主成全!”

    ……

    叶晗回过身来瞥了那书生一眼,随即言道: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叶晗的身世来历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好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叶晗出自玄远叶家,乃叶家之家主!”

    闻言一惊,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骇愕然!

    玄远叶家竟还有后人尚在人世?!

    ……

274、叶家家主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上究天命, 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 破六道之法门, 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一提到玄远叶家, 首先想到的便是史学大家司马氏在《世家列传》中所记载的这段文字,只知晓叶家先祖师从鬼谷子,极擅占卜算数、兵法韬略、言辞出世之学,可却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说清玄远叶家之人的渊源来历, 那是因为叶家先祖或因战乱所迫,或因避世隐居多方迁徙流亡, 几易姓氏, 无法细细追述, 后事逢天下纷乱, 群众并起, 征伐不休, 百姓苦不堪言,有子孙襄助晋国开国之君定鼎中原,并以洛阳为都, 辅佐有道之君开启盛世, 还天下以太平, 至此叶家才正式被载入列传之中, 为人所知尔。

    虽说如此,可叶家并没有如其他世家大族一般为人所熟识,反而越隐越密, 那是因着叶家家传之学常为当时之人所诟病而叶家先祖也无意在官场逢迎钻营之故。虽然如此,叶家所出之门徒皆为当世之大才,而叶家子孙多出贤德才干之士,常为天子征召,深受倚重,虽荣宠加身却不显达炫耀,恭谨自持,有礼有节,其家风之严谨在当时亦是有口皆碑。

    随着晋国覆灭,叶家也随之销声匿迹,可玄远叶家之声势与影响力却并没有随之寂没,反而为朝堂与江湖所深深景仰与忌惮,那是因为叶家善出麒麟之才,其门下弟子遍布各地,各个翻云覆雨,惊世骇俗,皆大有作为。就此,提起玄远叶家,有识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

    当听闻叶晗自报家门,为玄远叶家家主之时,在场众人不可思议者有之,面带惊怖者更甚,纷纷目瞪口呆,诧异不已。

    真没想到,名动江湖的女侠叶晗竟也是出自那传说中擅出麒麟之才的玄远叶家,难怪乎年纪轻轻本事便已如此了得啊!

    一听闻叶晗的真实身份,脸色也是微变,有点急促的询问道:

    “叶姑娘,您……当真是叶家的家主么?”

    叶晗知道这傻书生在想什么,心忖着:让他认清事实也是好的呢。

    随即叶晗从袖口中抽出一块玄铁小令高举过顶。

    见此令牌,脸色一白,立马变得恭恭敬敬,郑重其事作揖礼拜,言道:

    “莫字辈弟子莫璇,见过玄远叶家家主!”

    话音刚落,在场半数以上的武林人士见到了叶晗手中的令牌后,纷纷起身抱拳作揖行礼,自报家门,异口同声恭顺言道

    “吾等见过玄远叶家家主,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叶晗手中的那块玄铁小令还有她叶家家主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玄远叶家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证明!

    一叶落知天下秋,那是知微见著,而玄远叶家虽然不同于洛阳四大世家一般在外有着赫赫声威,可门下优异弟子遍布天下,各个都是人中翘楚,风云一时,为人所知。其门下子弟或为门派领袖,或为军政要员,或为商贾大户,或为辞令外交,其影响之大,不可估量。

    因叶家家规门下弟子出山之后不得对外宣称为叶家门下弟子,故而从不在外言及师门出处,可他们对悉心栽培过自己的师门自然心怀感恩之情,故而常教导门下弟子若遇见叶家家主,当执晚辈礼,旦有差遣绝不可辞。

    而得到相应的礼遇,也不过是玄远叶家对朝堂江湖影响力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叶晗见状,收回了这块玄铁小令,依礼向诸君回了一礼,以表达感念之意。

    “叶晗本不欲在此表露家主身份,只因为事关多年前的一起旧案,叶晗牵扯其中身为苦主,定要为我叶家讨回个天理公道!”

    叶晗一言,便是明确告知在场所有人,她要追查当年叶家的灭门惨案!

    难道当年无论怎样都无法探查到的犯案真凶,就隐藏在今日这北派武林以武会友的庆典之中?!

    “还请诸位无论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儿,都莫要阻扰叶晗,叶晗感激不尽!”

    一听叶晗这般说辞,就是在警示诸位莫要在此事上横加干涉,虽有些强横,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这是叶家家事儿,正所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当年叶家灭门惨案震惊天下,各家家主都曾着力派人去探寻此案真凶,奈何最后都无法查清事实真相,只知道叶家家主之长女当时因不在家中而幸免于难,只是后来就连她也不知所终,玄远叶家本家一夜之间便人才凋敝,没落沉寂,当时还引发众人唉声感叹:玄远叶家再无后继之人……

    可没想到十多年后,江湖中突然出现的一位奇女子,她仅凭借着手中长剑和一身高强武艺便在以男子称雄的武林之中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她亦正亦邪,却又爱憎分明,所做所为令江湖中人胆寒却又对她倾佩不已,即便并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江湖无论黑白两道,都得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叶姑娘”。

    其实以叶晗如今在江湖武林中的声望与地位,即便她不亮出叶家家主的身份,江湖中人多数都还是会给她这份薄面,更遑论,她如今是玄远叶家家主,只她手中的那枚玄铁小令,就足以掀起江湖武林一阵血雨腥风了!

    “家主之令,吾等遵从。”

    众人异口同声,玄铁令下,莫敢不从。

    叶晗见自己想要的局面成形,也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瞥了一眼附近跪着的沐风,冷冷问道:

    “说吧,当年是谁出言挑拨于你,令你从内策应的?”

    沐风一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少不更事,冲动鲁莽才会为人所乘,便恨不得自戕谢罪,可他没有这个资格!

    伸手指着那位在剑舞中败给了赵颂的青城派掌门,直言道:

    “是青城派的陆如柏。”

    沐风此言一出,青城派上下议论纷纷,因为这陆如柏是如今青城派掌门陆如松的胞弟,便是年轻一辈弟子的师叔,只是据说这位师叔品行恶劣,行为不端,若非师傅求情,要被师祖逐出师门了,而这位师叔又行迹飘忽不定,早已不知去向,真正见过此人的也就只有掌门的几位入室弟子,后来弟子辈更不可能见过此人,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位师叔罢了。

    面对指摘,青城派掌门陆如松顿时气愤的拍案而起,瞠目怒斥道:

    “简直胡说八道!”

    沐风冷笑了两声,用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笑着继续说道:

    “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呵,陆如柏,做了十多年陆如松,你便真以为自己是他了么?”

    陆如松面容扭曲,神情愤恨,身后陆如松的夫人颇为忧虑的望着自己的夫君,不住关切的问道:

    “松哥,你,你没事吧……”

    陆如松隐约察觉到了夫人对自己的畏惧之心,很显然,沐风的话语还是在夫人心中激起波澜。

    “沐风,你这个疯子,休想离间我夫妻二人?”

    “夫妻?!呵呵,夫人啊,你与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你一心倾慕的那个大师兄陆如松么?”

    陆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以往总总的异样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更外清晰了,那种不信任感,就像是一条大蟒,慢慢爬上了全身再不断勒紧,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直至整个人都被勒得气竭而死……

    “夫人若是不信,就看看这是何物吧?”

    说完,沐风随手向陆夫人投掷了一物,可不等陆夫人伸手去接,陆如松便一掌将那东西击得粉碎,唯有一条破旧的蝴蝶绳落了下来。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陆夫人一见到那条残破的蝴蝶绳后,突然癫狂了一般,抱着头疯狂跪在原地嘶吼着……

    “夫人,夫人,师妹……你不要相信那个疯子的话!”

    陆如松想要拉住了自己妻子近乎疯狂的举止,却被陆夫人一把推开,只听陆夫人大声喊叫道:

    “你不是松哥,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陆夫人的怒吼与指责让陆如松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冷静,他赤红了双目,一把掰过陆夫人的身子正对着自己,忍无可忍的大声斥责道:

    “你到现在都还在念着他,他早就死了,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呀,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瞧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也不愿选我,为什么师傅宁愿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也不愿意传给我,明明他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为什么?”

    陆如松的这番心有不甘,令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到了沐风方才所言,并非虚妄,原来这世间真有这等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既然不是陆如松,那他应该就是身为弟弟的陆如柏了吧,识得陆氏兄弟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二人为双生子,模样生的别无二致,若非两人个性迥异,一般人想要分清两人实在不易。

    叶晗实在没有兴致理会青城派内部的恩恩怨怨,既然第一个人出现了,那自然是让他招认其他人的名字了。

    缓缓度步而去,叶晗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陆如柏,当年你们的带头大哥是谁?”

    陆如柏感受到了身后的浓厚杀意,人也在这一刻陡然清醒过来,松开了自己的夫人,满眼所见不是自己夫人对自己的恐惧与怨怼,就是门下弟子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陆如松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的肤浅可笑,旋即狂笑不已……

    沐风说得对,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可怜可悲之人啊,沐风是以为变得面部全非了就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而他顶替了别人的人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可最终也都如流沙逝于掌中,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陆如柏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冷酷阴贽起来,冷冷的对上了叶晗,言道:

    “就算我是陆如松又如何?叶家惨案与我没有半丝干系!”

    叶晗望着这个被至亲至爱所背弃的可怜人,眼中没有半丝同情与怜悯,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真相所需罢了。

    “方才你与赵颂对战之时,可是用了你们青城派的独门绝技?那招‘绿影轻风’可一剑刺心,杀人于一瞬,那般轻薄独特的伤口,非你们青城派这招独门绝技而不可得。我叶家当年死在你这招剑下之人就有十人,啊,对了,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的兄长陆如松了,还需要我再继续说下去么……”

    “够了,叶晗!没错,当年灭你满门的就是我陆如柏,你想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孽与青城派上下无干,你莫要牵连无辜……”

    “牵连无辜?!”叶晗冷笑出声,没想到这些大义凌然的话竟然会出自陆如柏这个假仁假义的无耻之徒之口,叶晗只觉得这是天大的讽刺!

    “我叶晗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灭我满门,我自然得让你青城派上下殉死陪葬才行啊!”

    叶晗此言一出,众人莫不骇然。

    “你竟如此残忍嗜杀?”

    “哈哈,你竟然说我残忍嗜杀,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当年当你向那孩子举起屠刀,她苦苦哀求你之时,你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悲悯之心,你放过她了么?”

    叶晗此言,瞬间便让陆如柏想起了当年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个孩子,不觉浑身都开始打颤……

    “我……”

    “你没有,既然你没有,又凭什么让我放过你们青城派上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叶子开始逐渐恢复更新哈,大家多多留言呦~^ - ^

275、血脉相连

    陆如柏已知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只能做最后一搏了, 愤而拔出佩剑, 一招“绿影轻风”绝技以作最后搏命之资, 想要一击便取叶晗性命。

    “叶姑娘,小心!”

    莫璇陡然见此变故,唯恐叶晗有失,不禁脱口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晗依然矗立原地,纹丝不动, 而陆如柏的那柄剑却透过了一个人的身子直刺到了叶晗三步之前, 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滑落……

    原是沐风在那关键时刻冲出用身子生生挡住了陆如柏这致命一击, 而陆如柏的这一剑刺穿了沐风的胸膛, 紧接着只听到沐风大喝一声, 陆如柏执剑之手就被沐风瞬间斩断, 陆如松霎时疼得撕心裂肺,身上瞬时血如注涌。

    陆如柏只有在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会使出那招真正的“绿影轻风”,而与赵颂交手之时, 没有做到全力以赴的人, 不是只有赵颂而已呀!

    陆如柏陡然断了一臂, 率将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而沐风被他一剑洞穿了心口,旋即也是咳出一大口血来,缓缓地跪倒在了叶晗跟前。

    叶晗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可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罢了。

    “沐风,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叶晗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可当他真的要死了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意……

    沐风跪倒在了叶晗跟前最后一次诚心忏悔,道:

    “沐风自知……罪不容恕,不敢祈求少主……少主原谅,少主,这样的人,不配死在少主手中,以免污了少主的手……”

    叶晗俯视着眼前这个快要死去的人,事已至此,早已是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

    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少主的原谅,沐风不禁落下泪来,最后说了一句,道:

    “沐风去向师傅和师娘请罪去了……”

    ……

    “沐风,你这个死疯子!”

    陆如柏点住了自己周身大血,免得让自己顷刻之间便死于失血过多,他面色苍白,一脸狼狈,神情扭曲,忍不住对着沐风大声咒骂着。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沐风花尽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看都没再看陆如柏一眼,说道:

    “陆如柏,你弑师杀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我在九幽地府上等着你!”

    大笑一声后,沐风狂吐鲜血,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听到此处后旋即执剑走到陆夫人身边,抱拳行礼后在她耳边轻声道:

    “夫人,您既为掌门师兄之女,事已至此,还请您为本门清理门户……陆如柏,不能再留了!”

    陆夫人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执法长老之意她不是不知,只是……

    “若夫人顾念旧情无法下手,那……”

    “不……”

    陆夫人摆了摆手,随手抽出了执法长老手中的佩剑,事已至此,为保住青城派上下,还有他们儿子陆青枫,唯有大义灭亲这条路可走了。

    “我亲自动手。”

    ……

    沐风死了,可陆如柏还活着。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叶晗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如柏,当年召集你们的人,是谁?”

    陆如柏见自己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早明白大势已去,也就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哈哈,叶晗,根本没有什么带头之人,就是老子干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幕后的罪魁来历还真是不容小觑啊,连陆如柏这样的假仁假义之辈居然也会不惜性命去维护那人?!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叶晗目光一寒,她从不轻易受人要挟,真以为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最终的真相了么?

    “叶姑娘,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陆如柏,交给我来处置,可好?”

    身后,陆夫人右手手执长剑,而左手却拿着一封信封外贴着鹰羽的信笺缓缓度步过来。

    叶晗看着陆夫人的眼神一片空洞无底,正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之人的眼神,叶晗便知道了,陆夫人想做的是什么了。

    待陆夫人走进,叶晗从容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鹰羽信,也算是同意了陆夫人的交换条件了。

    陆如柏看到那封信时,脸上神色满是慌乱,忍不住劝阻道:

    “师妹,不,你不能把那封信给她!”

    可这封信还是落入了叶晗之手,而陆夫人也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越过了叶晗,径直往陆如柏处走来,这时候,陆如柏知道了,自己的夫人是多么的痛恨自己,恨不得要亲手杀死自己!

    陆如柏仰面直直躺在原地,想着他这一生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来不及去做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一切终究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而最后可以死在所爱之人手中,大概也得算是老天对他最后的仁慈了吧……

    陆夫人执剑跪坐在了陆如柏身边,只是看着这满地的血污没有看他,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父亲,当真是死于你手么?”

    陆如柏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再欺骗自己所爱之人的必要了,点头称是,说道:

    “他察觉到了我不是大哥,想要取消我们的婚事,那时候你已经是我的人啦,呵呵,他从小就看不起我,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了。什么都可以,唯独你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我大哥……”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哈哈,是啊,我就是个疯子!”

    陆如柏的笑声还在耳边,而陆夫人双手直接握紧了长剑便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过一瞬间,陆如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陆夫人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抚上了陆如柏那死不瞑目的双目。

    “为了咱们的枫儿,你必须死,而我……”

    话还未说完,陆夫人反手抽出长剑当场自尽,亦是血溅当场……

    “师母……”

    青城派弟子纷纷痛哭着冲了过去,忙伸手去堵住陆夫人脖颈上的那道剑痕,可众人都知道,早已是回天乏术了。

    只见陆夫人用最后的力气向叶晗伸手,似是希望抓住什么一般。

    “叶,叶姑娘,以,以命抵命,都了,了了吧……”

    ……

    最后,陆夫人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青城派弟子纷纷哀声恸哭,悲痛不已。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见悲剧已无法挽回,而青城派如今损兵折将,覆灭就在顷刻之间,虽确实是青城派愧对叶晗在先,可也绝不能纵容叶晗灭掉青城派,否则,他们如何去见青城派历代掌门先师?

    “叶晗,今日你逼死陆夫人,又妄言要灭我青城派一门,当真是欺人太甚,我青城派一门,今日与你这妖女,不死不休!”

    “对,杀了这妖女,为师母报仇!”

    “杀了这妖女!”

    ……

    青城派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拔出佩剑,就是打算要与叶晗同归于尽了。

    “青城派当真是好不要脸!”

    一个女子俏皮的声音传出,众皆愕然。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头上还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娃儿,这小丫头一身淡粉色的齐腰襦裙,脸上是那明动靓丽的眼神,小脸儿红扑扑的,止不住得对着青城派的人做着鬼脸,瞧那作怪好动的模样,倒是十分的动人可爱。

    “师妹,不得无礼。”

    莫璇见自己那小师妹心直口快,唯恐在前辈面前失了礼仪,免不得要多加出言管束一番才行。

    “本来就是么,青城派那牛鼻子倒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了,陆如柏是死有余辜,可陆夫人却是那牛鼻子给逼死的才对……”

    执法长老闻言,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既然莫璇唤那小丫头为师妹,想来这女娃儿也是出自门下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着实无需跟个小丫头较劲,以免丢了身份。

    “你这黄口娃儿,休要信口雌黄!”

    这小丫头倒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都不畏惧那执法长老的危言恫吓,伏在桌案前小手撑着下颌,悠悠说道:

    “连我这黄口娃儿都看得出来,您执意让陆夫人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看似占了公理大义,可你也断了陆夫人的活路,试问手刃亲夫,您让陆夫人将来如此向自己孩儿交代?这般看来,这陆夫人不是您逼死的又是何人?”

    “你……”

    执法长老气得脸红耳赤,一张老脸都憋成了绛紫色。

    莫璇担心这青城派的执法长老会忍不住对师妹出手,急忙回到师妹身侧想要加以维护。

    “师妹,你忘了门中规矩了?”

    小丫头撇了撇嘴,喃喃说道:

    “所以我才不愿做,什么立身中正,不涉江湖纷争,都身在其中了,如何能置身事外?”

    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说出来的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边说着,小丫头一脸微笑的盯着身边的人瞧了半晌。

    莫璇一脸的无可奈何,忙不迭躬身行礼代这丫头向人赔罪,因为这丫头不等人邀请便随意坐在了别人旁边,怎么看都是失礼之事儿,更何况这人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小生代师妹向高御史请罪了。”

    闻言,我沉默半晌后,终于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无妨。”

    示意莫璇无需介怀,边说着边将眼前的一盘糕点堆到了这小丫头的跟前,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言道:

    “你方才盯着这盘糕点许久,可是饿了?”

    小丫头见自己的心意得逞,高兴的直拍小手,一边出言致谢,一边毫不客气的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看着确实是个喜欢好吃吃食的小丫头。

    “高御史真是个大好人呢!”

    身边的珝倒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便将身边的一杯茶水也一并递了过去给她,她也是个识礼的,双手从珝那儿接过茶杯,有礼的向珝致谢道:

    “多谢!”

    “客气了。”

    珝脸上亦是温和笑意。

    小丫头俏皮一笑,旋即拿起糕点就开始逗起了我怀里被吵醒了的小雪儿,两个大小孩童边吃着糕点边逗着乐,片刻功夫便玩得来了兴致。

    这么多人的去处她不去,偏偏在我与珝这位置上滞留下来,想来绝不是巧合那般简单吧!

    “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为何,我觉得对这丫头说话无需遮遮掩掩,因为她是聪慧的。

    小丫头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轻声言道:

    “您很关心晗姐姐呢,可却没阻止她这般做!”

    我冷笑一声,道:

    “我凭什么阻止她呢?”

    小丫头微笑着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言道:

    “就凭这份——血……脉……相……连……”

    “……”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继续,加油(? ?_?)?

276、天意弄人

    嘻嘻。

    这丫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古灵精怪的嬉笑声来, 原因是因着她突然发现高辰故作严肃的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 而关键点就在于她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血脉相连。

    “因着那份血脉相连……所以我知道晗姐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绕了一圈还带着戏弄的口吻, 这丫头的话儿实实在在是说给我听的。

    我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请莫璇入了旁坐后, 忍不住向这丫头询问道:

    “你可是玄远叶家之人?”

    听我这般诘问,这丫头倒是一改那随性不羁的模样,凭多了几分沉稳姿态与气定神闲,颇为有礼的向我微微点头致意, 回应道:

    “卿儿不才,不同于晗姐姐般出生贵重, 非宗主家之女而是系出旁支, 却也算得上是玄远叶家之人呢。”

    提到出身之时语气委婉, 倒也未见是真意自贬, 应该说是同她那直率的性子有关。

    据我所知, 玄远叶家之中分为宗主家与分家, 虽为同族之人,可也因着宗主家先祖不喜沾染官场俗事而带着部分族人远避他乡,而还有一部分族人选择留了下来并扎根繁衍, 逐渐就有了宗主家与分家之别了, 而宗主家毕竟是嫡系血脉, 故而地位也相对贵重些。

    本以为在这人世间, 我除了阿姐这唯一的血亲便再无他人了,却不曾想,我却是还有其他族人的, 难怪对这丫头的感觉竟如此奇特了……

    她说,她知道阿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凡是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如她所愿的!”

    “这话听着大气,不愧是如今正声名赫赫的高门嫡子。”

    这丫头表面是在夸赞,内里其实是在说我官腔十足,虽大气有余却感觉缺少了那么几分诚意。

    我笑了两声,旋即冷冷说道:

    “那我就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她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愿!”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冰冷。

    “哪怕晗姐姐要与整个江湖武林为敌?”

    “江湖武林若是与她为敌,那便也是我的敌人了……”

    丫头缓了缓神,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言道:

    “都说手握权势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果真是任性妄为的呢!”

    这孩子说话还是太心直口快了些,免不得要提点她两句,免得她将来给自己招来祸事。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权’,什么是‘势’了么?”

    叶卿闻言,也明白高辰是在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罢了,心中隐约有了几分不痛快,却又发作不得,略微生气的崛起了那张小嘴。

    我瞧见了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倒有些欺负小孩子般的罪恶感了,这丫头确实是聪慧伶俐的紧,不过也还只是孩子啊,只是她这事事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小性子,只怕将来免不得要吃亏了。

    “我是来提醒你,今日晗姐姐怕是有一大劫,若不小心处置,便会引发巨大灾祸!”

    闻言,我略微沉吟片刻后,反问道:

    “可是与那块玄铁令有关?”

    叶卿见我反应极快,脸上也不免露出赞赏的神色来,便出言提点道:

    “春秋战国之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诸子百家各显其能,大放异彩。虽今人不再重见昔日先祖风采,可百家之中亦有强大学派即便销声匿迹却并未消亡,依然有各家后人绵延至今。而在当世,影响最大的朝堂之上莫过于儒家、法家和兵家,而江湖之远便在墨家,道家及农家了。”

    叶卿不想牵扯过多,旋即缓缓的说了八个字,道:

    “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我闻言,脸色也不禁一变。

    “墨家?!”

    难道那块玄铁令竟然会是——墨家巨子令!

    手执墨家巨子令,那就代表着身为墨家巨子的身份,而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身为墨家巨子,当紧守墨家之法……

    阿姐当众祭出墨家巨子令,想来会引起怎样的结果早就有所觉悟了吧!

    阿姐她,应该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我不觉有些慌乱,呼吸都有些许不顺,忍不住有些悲伤的深深望着珝,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什么也没说,可她的目光透出的却是如何也难以遮掩的担忧之色。

    我不觉温和一笑,忍不住偷偷牵了她的手,想要好好宽慰。

    放心。

    珝默然不语,却微微颔首。

    我想说的,她都懂。

    ……

    而叶晗那边,因为被叶卿言语一激,未免落人口实,青城派执法长老叫停了门中弟子,一人执剑独挑叶晗,却不曾想,在叶晗手下没有走过十招,便被叶晗夺剑,并剑锋锁喉,连老命都握在别人手中了!

    众人见叶晗身法早已大惊失色,这女子身**力在当今武林早已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早已不是一句天纵奇才可以囊括得了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身怀异禀为人艳羡,而有些人苦心修习几十年所得,也许不过是这类天之骄子须臾所获,如此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资质,又有着如此巨大的等级差距……

    “叶晗,老夫败于你手无话可说,杀了老夫吧!”

    执法长老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绝不可能低声下气去乞求叶晗饶他一命。

    “长老!”

    ……

    青城派上下眼见着掌门与师母陆续身亡,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执法长老再有所闪失?

    叶晗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杀了叶晗,为师娘报仇!”

    这样的呼喊声旋即越演越烈,青城派弟子纷纷拔出配剑将叶晗与那执法长老团团围住。

    叶晗毫不为眼前局势所动,身影孤傲,冷战了一声,言道:

    “好啊,既然你们急着去送死,我自当成全,就先从你们的执法长老开始吧!”

    叶晗目光一寒,收紧了手中长剑,执法长老的脖颈上顿时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来,吓得众弟子不敢再向前。

    “住手!”

    此人一出言,众人纷纷侧目,而叶晗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她行事之所以如此的咄咄逼人,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宫家的秦煊!

    秦煊缓缓起身,望着眼前人心惶惶之不安局面,若自己再不站出来,这之后的局面只怕要失控。

    “叶晗,你要找的灭门仇人,就是我!”

    秦煊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叶晗不禁发出一阵冷笑之声,听声音却感觉无比凄然,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泣血锥心。

    迅雷间出手点倒了眼前的执法长老,叶晗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他的打算,不过是想看看那个躲在幕后之中的罪魁会忍到哪种程度才会自动现身,只要他不主动现身,那她叶晗就不介意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杀到他肯自己站出来为止,因为,在场的六大门派掌门或者家老,都是当年参与过叶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

    叶晗举起了手中那份鹰羽信,与秦煊直面对质,厉声说道:

    “你怕我凭此信将当年那些参与其间的凶手一一揪出再就地处决么?你为了保住他们性命,所以这般迫不及待就站出身来揽责在身了啊,秦大侠真不愧是受人景仰的一代侠客!”

    嘲讽的语气十足。

    旋即叶晗愤而将这封信抛出,一剑便将这信劈成两段,却原来,这信封内是空的,竟什么都没有……

    原来,陆夫人也未曾将真正的鹰羽信交给叶晗,她肯定也是知道这封信所代表的含义,所以最后也没有把这封信交出去。

    其实,叶晗从陆夫人手中接过这封信时起,就已经知道这封信是空的,她成全了陆夫人,也想看看那个人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叶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

    秦煊身边的如夫人顿时面色苍白,在这一刻,她只觉浑身冰冷,血液凝固,就连出声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竟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自己的夫君,竟然是害死自己亲妹妹的杀人凶手?!

    那一刻,急火攻心,如夫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如儿!”

    “阿娘!”

    ……

    秦煊一把冲过去扶住如夫人下坠的身子,却被如夫人一把推搡开去。

    “是不是,是不是……”

    平日里温厚待人的如夫人在这一刻早已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平和,她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兽,不断出口一句句质问着自己的夫君,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她要他亲口对自己说那是不是真的?

    如夫人踉跄的身子被急忙赶过来的宫襄一把抱住,宫襄此刻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心乱如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煊自知道叶晗的身份后,就知道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一切都是阴错阳差,天意弄人!

    “是真的。”

    秦煊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望着自己挚爱的妻子,他不能欺骗她,更不能欺骗自己。

    那一刻,如夫人心如死灰,她唯一的念想就是绝不能叶晗背上弑亲的罪行……

    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女儿,如夫人瞬间抽出了秦煊置于案前的配剑,毫不犹豫就往秦煊心口上刺去。

    “阿娘,不要!”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宫襄扑倒在地早已被惊得动弹不得,而秦煊一心只想死在自己妻子的剑下,竟是半分闪躲的念头都没有,闭上眼睛等着如夫人这一剑,眼见着另一场悲剧就要发生了。

    只听到当的一声,如夫人手中那柄长剑在刚刺入秦煊胸口一分之时,戛然而落,因着在这紧要关头,如夫人被人从身后点中昏穴倒在了那人怀里。

    “夫人!”

    秦煊未等到那致命一剑,睁目却看到妻子此刻昏睡不醒,慌乱间忙冲过去想要查看一二。

    珝小心翼翼护着如夫人,将夫人好好交给了秦煊后,言道:

    “夫人无碍。”

    秦煊感念不已,回道:

    “多谢!”

    待退到了一边,珝又扶起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宫襄,这事儿带给宫襄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也是难为这孩子了啊。

    “没事了,别怕!”

    珝忙出言好生宽慰着。

    宫襄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述,如今骤逢变故早已是心神大乱,终是忍不住在珝怀里哀声痛哭起来……

    ……

    “别妨碍我,让开!”

    叶晗看着直直挡在自己跟前的那个文弱少年,眼中满是愤恨的血红之色。

    就算你是我的妹妹,也绝不能妨碍我……

277、阴错阳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对上了阿姐那赤红而骇人的目光, 我有的不是恐惧而是锥心之痛。

    “我知道。”

    阿姐在这一刻早已临近奔溃的边缘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阿姐, 可我明白, 可越是明白, 我却越是要忤逆她的意愿。

    阿姐杀意顿生,那一刻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人该有的温度,只听到她无比冰冷给出最后一丝警告。

    “让开!”

    直面着阿姐那迫人的威压,我的内心反而是出奇的平和, 没有丝毫退却,坚定的回应道:

    “不让。”

    阿姐的忍耐到了极限,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最后锥心泣血大喝一声:

    “让开!”

    这一刻, 我只知道, 即便是死在阿姐剑下, 我也要阻止她去杀秦烜。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扬起头,等着阿姐那致命一剑。

    阿姐见我如此绝决也要阻止她复仇,一时间悲愤交加, 理智顿失, 挺剑直刺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珝及时出剑格开了阿姐的剑锋, 两人长剑相击,顿时剑气凛凛,星火四溢, 在半空中相击交错发出阵阵剑器低吟之声。

    待我睁开眼,珝早已错开了阿姐的剑锋,将战势往旁引领,免得我被牵扯其中,为剑气所伤。

    “不!”

    我一脸惊惶,珝和阿姐均为当世武功卓绝顶尖高手,你来我往之间,杀伐激昂,飒飒扬扬,场上剑气逼人,威压直逼得人心肝直颤!

    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她们两个皆是我至亲至爱,眼睁睁看她两人争斗我已是心痛难当,若是她们当中有一人受损,我定然无法承受……

    眼见着两人争斗越演越烈,我想去阻止可根本无法阻止,更不能随意出言相扰,阿姐此刻内心悲愤无处宣泄,定然会下手会毫不容情,而珝出手不过是为救我所迫,她也定然不会对阿姐用尽全力,阿姐剑法凌厉功力深厚,若我此刻再出言相扰乱,只怕珝的处境会越发危险!

    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不断思虑着该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直在静待时机的赵颂,此时此刻发现了如今的局面出现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因为从叶晗自报身世来历后,青城派陆如柏夫妇双双殒命,而作为第三场比试的主力战将沐风,险些阵前倒戈,好在最后沐风也死在了陆如柏的剑下,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可只是叶晗展露出来的无双剑法就足以让赵颂胆战心惊了。

    如今叶晗正与高辰身边的高手相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秦王,而现在很显然就是乘机为主上除掉头号劲敌的最佳时机,若能杀了高辰将功折罪,相信主上也不会怪罪自己此番办事失利!

    赵颂恶向胆边生,见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别处毫无一丝防备,执剑身形一掠迅速靠近便直往我后背刺来……

    秦烜早已注意到了赵颂的异动,对于他为何会突然向高辰发难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为何高辰会出现并阻挡叶晗杀他复仇,可他依然心怀感念,于公于私,秦烜也不能让高辰出事。

    让宫襄好生照看她的母亲后,秦烜一见赵颂异动,便及时驱动自己的佩剑直接对上了赵颂,场上顿时出现两组激烈对战之人。

    面对这般突兀的局面,在场众人显得有些始料未及,无所适从起来,可都被这当代几大高手的精彩对决给吸引住了目光,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纷纷不觉为眼前所见惊叹不已……

    “秦烜,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秦烜格挡住了赵颂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便拆解了二十多招,赵颂的攻势是越发强烈刚劲,现在的他无需遮掩隐藏自己的身手,因为他现在迎战的可是有着“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秦烜啊!

    “赵颂,我劝你现在止戈离去,兴许还来得及。”

    赵颂冷笑几声,回道:

    “到现在了还在妇人之仁,秦烜,你身中奇毒支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杀了你,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赵颂话中含义,秦烜再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了赵颂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善罢甘休,他既然能设计李鬼设局害他中毒,自然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去害别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无论对江湖武林还是宫家,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

    一念之词,秦烜陡然间目光杀气顿起。

    “放心,赵颂,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你一起陪葬的!”

    秦烜顿时破釜沉舟,舍了抑毒护心忙收敛体内真气流转用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功力,瞬时,以雷霆之势攻向赵颂,竟逼得他节节败退,以守为攻,赵颂气势上一见落败之势,后劲也已是承接无力,竟对秦烜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了……

    赵颂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暂避锋芒,不断与秦烜拉开距离,可秦烜杀意已生,剑锋早已没有之前的温和淡然,而是招招致命,赵颂好不易才逃出秦烜剑网笼罩,可胸口还是被秦烜剑锋划出一道血口来!

    带站稳身形与秦烜执剑对峙,赵颂忙点住周身血脉,以免血液喷涌而出,这时候赵颂才有了畏惧之心,他十分清楚的知道了,论实力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根本就不是秦烜的对手……

    秦烜此刻心口内也是绞痛难惹,他强行驱动真气,虽然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功力,却也让那毒素失去控制,俨然已经侵入心脉,若是还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再拖下去,自己不但性命不保,赵颂那祸害又能侥幸逃过这劫了。

    秦烜体内气血翻涌,险些就要吐出口血来,为了不让赵颂察觉,硬生生将那口心血往肚中咽。

    “秦世叔救我,有人要杀小侄!”

    身后,那史骏面露惊恐神色半跪着一把抱住了秦烜的腰身,似在向秦烜求救……

    秦烜一时不察,还以为有人要突然暗害史骏,回首一看却并未见他人刺杀史骏,等看下史骏之时,耳边是赵颂突然大笑的狂喜催促。

    “史骏,还不动手?”

    史骏嘴角一丝阴鸷笑容,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的从秦烜腰后捅了进去……

    秦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史骏,随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打在了史骏肩头,将他拍飞出去。

    秦烜的那掌不知是后劲不足抑或是秦烜有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当即要了史骏的性命,史骏倒地后身受内伤也是吐了口血,勉强爬起身来见自己一招得手,亦是狂喜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居然杀了“天下第一剑客”秦烜!

    “阿爹!”

    宫襄见状面无血色,忙往秦烜身边冲了过去。

    宫家家仆见秦烜受人暗害,又见小姐不顾危险冲将过去,唯恐有失,纷纷拔剑急忙赶去护卫。

    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窥视时机的赵颂呢?

    “不要过来!”

    秦烜大喝一声,想要制止宫襄过来。

    也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赵颂那致命一剑紧跟而来,秦烜早已无法闪避,眼见那剑便要直直刺入秦烜胸口,却见秦烜反应奇快,一手收剑隔开剑锋,可出手还是不够快,赵颂那一剑死死地穿透了他的肩膀,赵颂脸上得意之色渐起,可还未等他大笑出声,秦烜另一只手便拔出了腰后那柄短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短刀送进了赵颂的心口!

    赵颂应该是忘了,其实秦烜最擅长的还是用刀……

    “怎么会?”

    赵颂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随即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

    见赵颂倒下了,秦烜这时也早已是筋疲力竭,单膝跪下,靠着剑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宫襄见自己的父亲满身是血,哭着扑到了秦烜身边,一边伸手去堵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创口,却发现无法怎么做那血还是不停的再留,怎么也止不住。

    宫襄此刻心神慌乱,浑身都止不住打颤,边努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应对眼前的变故,一定还有办法救阿爹的。

    对了,身上还带着救命药丸!

    宫襄用浸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小瓶药丸,等倒在手中时还撒了一地,可宫襄顾不得这些了,忙把手中这些药一股脑的给秦烜喂了下去,便吩咐道:

    “快,拿衣带来先给阿爹止血!”

    身边的家仆连忙解下了腰带递给了宫襄,宫襄连忙用它去堵住秦烜腰后的伤口,而其他人也照着法子给秦烜包住肩头的伤。

    秦烜喘着粗气,却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伸手抚着宫襄的头,微笑着说道:

    “襄儿,若是阿爹不再了,你要好好保护你阿娘!”

    宫襄满脸泪痕,她无法接受阿爹会离自己而去,哭泣着说道:

    “阿爹,您不会有事的,您撑住,您不能有事儿,您不能抛下我跟阿娘啊……”

    秦烜七尺男儿,这时候也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阿爹对不起你阿娘……”

    ……

    秦烜和赵颂死斗我也注意到了,只是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不是我所乐见的。

    走到了宫襄身边,蹲下身来与秦烜直面而视,按理说他既然是凶手之一,我是不应该心怀怜悯的。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艰难。我还有话想要问你,所以,好好活着!”

    转而,将一小药瓶递给了宫襄,继续说道:

    “此物可解你阿爹身上奇毒,襄丫头,赶紧带你阿爹去治伤吧。”

    宫襄从我手中接过解药,一脸感激神色。

    秦烜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看清我面容模样,神色也有了片刻凝滞,见我起身欲走,忍不住脱口追问道:

    “你,你究竟是……”

    我轻叹了口气,没有看秦烜,回道:

    “想知道我是谁,你也得先想法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才行!”

    “……”

    看了看宫家的家仆,我随口反问了一句,道:

    “哪位借剑一用?”

    宫家家仆见我仗义出手救了他们主人,对我免不得恭敬有加,一听我想要一柄剑,便有家仆双手捧剑恭敬送到我跟前。

    我淡淡一笑。

    “多谢。”

    说完,便从这家仆手中抽出了那柄长剑的剑鞘……

    ……

    “珝!”

    眼看着珝应对阿姐的攻势越发吃力了,我在离她们不远处突然大声的呼唤着珝的名……

278、痛苦抉择

    叶家紫竹苑

    叶夫人回屋时, 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懒散的坐在了廊下, 边撑着那小脑袋瓜子边唉声叹气着。

    叶夫人苦笑一声, 小小年纪, 就这般老气横秋的, 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她这小脑袋每日在想什么呢……

    “晨儿,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屋里去?”

    叶晨听到阿娘在唤自己,忙起身向阿娘行礼。

    “阿娘。”

    叶夫人蹲下身来与自己的女儿平视着, 看着这孩子一脸愁容的模样,竟像是心里有什么委屈的事儿一般。

    轻柔抚摸着她那红嘟嘟的小脸, 叶夫人低声问道:

    “这委屈的小模样真招人疼, 来, 告诉阿娘, 出什么事儿了?”

    叶晨撅了撅嘴, 囔囔道:

    “阿娘, 阿姐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叶夫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她这两个女儿的性子还真是挺磨人的。

    “此话怎讲?”

    叶晨苦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道:

    “今儿个荀夫子考校剑术, 阿姐都已经可以与乾天师兄他们比试了, 连荀夫子都直夸阿姐根骨奇佳, 天赋异禀, 可我……”

    说到最后,小嘴撅得跟什么似的……

    都说知女莫若母,叶夫人知道这小女儿天性善良, 不忍杀生,每年春节前需杀猪宰羊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还曾为了此事独自躲在被窝里默默哭泣。

    “晨儿不喜欢剑术么?”

    叶晨从不在母亲面前撒谎,点了点头,言道:

    “阿耶曾说过: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若是习了剑术终会杀伤人命,那晨儿还不如不学……”

    “所以,你习剑术之时便三心二意进步缓慢,以至于惹你阿姐生气了?”

    叶晨被人说中心事,微微红了脸,继续说道:

    “阿姐很生气,今天还对我说三天后的剑术考校若我还是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叶晨边说着眼里都开始泛着泪花了。

    “阿娘,阿姐是不是真不喜欢我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认晨儿呀?”

    看着自己女儿那越发委屈的脸,叶夫人死死的抿住嘴唇生怕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你阿姐不理你也没关系呀,你不是还有你的乾天师兄可以保护你吗?”

    叶晨生怕自己的阿娘不愿意帮自己,边扯着阿娘的袖口边撒娇道:

    “阿姐和乾天师兄是不一样的,晨儿很喜欢阿姐,晨儿不要阿姐不理晨儿!”

    真拿自己这粘人的小女儿没有办法呢!

    “你若是要想赢过你阿姐只怕还得勤加苦练些时日才有可能,不过若是想在你阿姐手下走过三招,三天也不是办不到的呢……”

    叶晨破涕为笑,激动说道:

    “阿娘,你有办法?”

    “有呀,阿娘教你一个绝技,只不过要用这一招不到必要之时不可擅用,而且还必须得满足相应的条件才能用,你可要学?”

    叶晨眨了眨眼,为了不让阿姐真的不理自己,努力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要学!那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叶夫人看到叶晨明明不喜欢剑术却愿意为了她的姐姐去学,这般看来,姐姐在她心中是极重要的人呢。

    “这第一个条件呀,就是你的武学造诣远远在对方之上。”

    叶晨闻言,不觉气馁,顿时摇了摇头。

    阿姐天赋异禀,在武学剑术一道上真是进步神速,自己得学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在这方面越过阿姐呀?

    叶夫人早知叶晨心中所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这第二个条件么……”

    ……

    三天后。

    “阿娘,阿娘,我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啦!”

    叶晨一看到叶夫人,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扑到了她的怀里,而不远处,自己的长女也跟了过来,却是一脸受挫的神情。

    结果不言而喻。

    叶晗见到叶夫人先是行了一礼,见自己妹妹那般高兴的神情,便已猜测到了这事儿肯定也跟阿娘有关了,有些抱怨的说道:

    “阿娘,是您教的晨儿那一招么?”

    叶夫人微微一笑,道:

    “怎么,输在自己妹妹手里,感觉很不服气?”

    叶晗有了小脾气,撅起嘴言道:

    “才没有输,不过是一时不察……”

    说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倒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之感了。

    望着叶夫人慈爱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眼,叶晗才明白到了阿娘的良苦用心,不觉微微红了脸。

    “阿娘果然还是更疼妹妹多一些的。”

    话语间多了几分醋意。

    叶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换了方式同自己撒娇,微笑着说道:

    “阿娘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一般爱重的,倒是你妹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呢,一听到你说不理她了,她就又哭又闹的来求阿娘了!”

    说完,露出一副颇为感慨的神色。

    叶晗小脸一红,急道:

    “孩儿才没说过那般话儿……诶,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叶晗急于否认,陡然又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那不过是小孩间的顽笑话罢了……

    “晨儿最喜欢阿姐啦!”

    叶晨高兴的又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叶晗,开心得不得了。

    叶晗片刻脸便红得跟苹果一般了。

    叶夫人看着自己这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脸上也是一抹幸福的神色,与叶晗对视时,亦是忍不住俏皮一笑,朝叶晗眨了眨眼,微笑道:

    “噢,原来是一时气话呀……”

    阿晗这个姐姐虽然嘴里不说,可她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呢!

    呵呵。

    ……

    “珝!”

    我大喊一声,珝有了片刻恍惚,看准了时机我抢步跃身过去,一把揽过珝腰身借机拉开与阿姐的距离,果然阿姐出手迅捷,紧接着一剑直刺而来。

    我借着旋转移位的动作及时将珝护在了身后,很快阿姐的剑也朝我直接刺了过来。

    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旋即只听到剑器入鞘之声后,尘埃落定……

    被我护在身后的珝见状也被我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查看我是否受伤,却看见阿姐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此时此刻,已经安安稳稳的收进了我手中的剑鞘之中,而我也是安然无恙,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封剑入鞘!”

    珝不禁惊呼,似是没想到我竟会这项无上绝技。

    要十全十美的将对手的剑封入鞘中,就必须有强过对手百倍的实力,才有可能在封剑之时不至于失误而被对手削去手臂或者夺取性命。

    可当珝看到我目光带着温和笑意望着阿姐之时,珝片刻间也就明白了,其实这招“封剑入鞘”并不一定需要使用者是绝顶高手,只需要他的对手心甘情愿输给他就可以……

    因为若是使用者失败了,那凌厉的剑锋就足以要了使用者的性命!

    ……

    “这第二个条件么——便是你的对手在乎你的性命甚过于自己……”

    阿娘如是说。

    ……

    在阿姐与珝兵刃相向之时,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制止她们,而陡然间跃入脑海的就是阿娘曾对我说过的这句话,还有那段幼时与阿姐比剑的过往。

    那时候阿姐说若是我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便再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缠着阿娘教会了我这招“封剑入鞘”,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白阿娘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可真到了比试当天,阿姐的剑毫无意外入了我手中的剑鞘之时,我知道了,阿姐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恰恰相反,她爱护我超过了她口中常言的胜负之分,更超过了她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天我很开心很开心,抱着阿姐不停的说着喜欢她,直到她嫌我烦了,躲着我好几天都不愿见我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阿姐很喜欢很喜欢我,就像我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样……

    ……

    此时此刻,阿姐眼中的血红之色早已褪去,她静静的望着我的眼,让我知道了相起这段过往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面对着我眼中的关怀与爱护之意,阿姐缓缓的松开了握着剑的手,那一刻,是爱是怨,五味杂陈,早已分量不清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叶晗从未现在这般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她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等到再度睁开眼时发现所经过的苦难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阿耶和阿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大家都还在身边高兴的笑着,欢乐着,而自己的傻妹妹还是那样喜欢哭,喜欢粘着自己,天真而又温柔的唤着她:

    阿姐,阿姐……

    可那些,终究成了一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

    看到阿姐眼角不经意间滴落的泪滴,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阿……”

    阿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强烈如火的怨恨,也没有一丝人该有的平和温情,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背后却肮脏龌蹉,丑恶不堪,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阿姐冷眼一扫在场的六大门派的掌门及家老,满心悲愤,锥心泣血言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有我们叶家人的血!叶家威望素著,门生故交遍布天下,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人杀人,焚尸,妄图毁尸灭迹,一把火,便将我的家付之一炬,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你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收敛那一具具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的?你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我听到他们幽怨而无助的呼救声和悲泣声时,我有多恨我自己么?如果你知道,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恨!杀人偿命,天公地道,难道我不该找他们讨回这笔血债,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阿姐被压抑多年的幽愤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对着我喷薄而出。

    “而你是谁?又凭什么,阻止我?!”

    这一刻,这句带着埋怨的话语,将我整个人镇在了原地,悲痛使我无法呼吸,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可我却不能当即哭将出来,因为我就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我是高辰,不是叶晨!

    阿姐她在怨我,她在怨我……

    “我……我是……”

    我死死握住了拳头,浑身处于一种即将要失控的状态,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拉扯且越演越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整个人都撕得粉碎!

    我是叶晨,我是叶晨,我是叶家的孩子,我要为我们叶家报此血海深仇,我要让那些凶手为他们的所做却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我开始失去理智一般喃喃低语着。

    身边看着我逐渐失去理智的珝痛如刀绞,她牢牢的牵着我的手,是如此的有力而坚定,就如同坠入深渊之前,那只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再继续沉沦坠落至无底黑洞的手,也是黑暗中的那一道阳光……

    琬儿,是琬儿,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啊!

    我是叶晨的秘密一旦公诸于众,也就是我与琬儿缘断今生之时。

    “不,不可以,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

279、宁我负天下

    珝看到我无比痛苦难受的神色, 心中亦是痛如刀绞, 她心里十分清楚, 这一日终是会来临, 即便有多不情愿, 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忍着锥心之痛,也必须得做个决断。

    这也是她们两个都无法逃离的宿命……

    可,真的不想看到这冤家为了自己如此的痛苦与煎熬啊, 她说:不能对不起自己。其实,有她这句话就已足够!

    珝心中纵然带着万般不舍, 可还是选择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爱一个人, 不是以爱的名义, 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啊!

    就在珝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 几乎不经思索, 我反手牵住了珝的。

    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么?

    我用有些疲惫却又十分温柔和感恩的目光望着珝,她是爱我的啊, 纵然委屈了自己, 她也不愿见我如此痛苦的逼迫自己。那我又如何能忍心教她伤心难过, 明明只要她一伤心难过, 我就已经心痛难忍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太软弱了,一直以来, 我都恐惧着得到,因为我知道对于如我这般顶着别人的名,过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人,从小我就十分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要懂得知足莫要生出非分之想,因为得到了就必然会有失去的一日,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得到,这样也就不会失去了。所以当年对柳絮是如此,如今的我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我的个性还真是恶劣呢!

    呵呵。

    恶劣就恶劣吧,什么高辰,什么叶晨,我就是我,我爱着珝也爱着阿姐,她们是我的至亲至爱,我想守护着重要之人的这份心意不会因为身份而有所改变,既然如此,凭什么我是高辰就不能是阿姐的妹妹?凭什么我是叶晨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慕着珝?为何我要为了所谓的身份去放弃我所爱的人呢?又为何我要为了世俗之人的目光去舍弃爱我的人呢?

    凭什么?!追逐自己内心真正所求,何错之有?

    定眼望向了阿姐,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

    “阿姐,我是高辰,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所以,你若是觉得我这般作为是在妨碍你的话,那就当我是在妨碍你吧!”

    即便是被阿姐怨着,我也不会让阿姐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另一场悲剧在亲人身上上演。

    阿姐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如火,不觉苦笑一声,也就只有她这个妹妹敢这样同自己说话,敢如此的胡作非为,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当然也只有她是那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败下阵来的人,即便是她的任性妄为作为姐姐的也就只有宠溺纵容了啊……

    这一刻,叶晗放弃了隐忍与故作坚强,再也忍不住这血气上涌,当即吐出口血来。

    “阿姐!”

    我慌忙向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阿姐一掌推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刑名之重,莫严於杀人。高御史到洛阳后即掌刑名事,若叶晗当众杀人,想来高御史也是要秉公执法拿叶晗归案正法的,是吧?”

    我与阿姐这几步之遥,瞬间便犹如深渊。

    “是。”

    几乎毫不犹豫,我直接给了回应。

    阿姐看着我在邺城和洛阳后的总总举动,就知道我是力行变法革新了,法令在前,不徇私情,往公理上说那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可私情上来讲那就显得无心无情了。

    “口口声声唤我阿姐,可你我情义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晗浅笑一声,自古情义理法难以两全,倒是这杀人偿命无论情法都算同出一理,她今日为报家仇,杀人算得上合情合理,却并不合法,所以她这个傻妹妹才要阻止自己么。

    “虽说执法为公,法不徇情,可你我之间岂是‘情义’两字所能囊括。若是可以,晨儿想将凶犯绳之于法,若不可,那便……”

    我知道阿姐的意思,话语激我是假,测我心意是真,可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高辰了啊!

    “那便如何?”

    阿姐用静默的目光望着我,似要看穿至我心底。

    “宁我负天下,休教天下负我!”

    “……”

    闻言,阿姐和珝的神色都有微变,因为她们都已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

    正所谓物极必反,这平日里忠厚老实的人,若是被逼急了,变得凶狠残忍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若阿姐依旧想要手刃仇雠,否则此恨难销的话,那便由我出手了结这一切吧!

    即便我无法以正途使用权势,那我便行师兄的权术之道,不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么,只不过我终究是无法再与珝并肩而立了……

    眼神复杂的望向了珝,我知道,知我若此,她一定会出言阻止我的,可若我执意如此,此时此刻,即便是珝只怕也是阻不了的了。

    “不可以!”

    珝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直言劝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与筹谋,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视爱惜的人一步步踏入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若这一步错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将付诸东流,这冤家也将离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渐行渐远,将来她也许会成为第二个和谦,成为在朝堂之上玩弄权术的一代权臣,受尽世人谩骂与唾弃,这是自己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默然不语,而阿姐则是扶额神伤,终究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而阿姐这些年来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也该是我为阿姐和叶家做些事情了啊!

    “放心!”

    向珝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好教她安心。

    既然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就必得舍弃一些东西才算公平了。

    “……”

    而阿姐纠结着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

    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大门被人狠狠推开的声音,旋即,一支身着铠甲兵戈的百人军队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陆续冲进了太白楼,不过片刻便将所有人都团团围困起来。

    众人首先想到的这定然是朝廷想要借机剿灭北派武林所设下的陷阱,而如今高辰是北魏朝廷新贵,这个局不是他布下的还会是何人?纷纷对着高辰怒目而视。

    可当这只军队的领军将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神情,因为众人看到领兵的居然是徐豹!

    徐豹纠缠宫家二小姐,对宫家意图不轨之事众所皆知,如今四大世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却被他趁虚而入,看这徐豹来得如此凑巧,这事情一看就知并不简单呀!

    徐豹此刻心情大好,人未至笑声却先到了。

    “将此地团团围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徐豹大声下令,如今他如愿以偿,不但顺利攻入了这太白楼还将北派武林中的精锐尽数一网打尽,就连公子的宿敌高辰都被自己拿捏在手心里了,如此大功,自然可在公子跟前邀功请赏了。

    经过宫襄与秦烜父女身侧之时,徐豹毫不掩饰自己对宫襄的贪婪目光,宫襄不禁脸色发白,往秦烜身后躲闪,秦烜虽身受重伤,却自有一份从容气度,不惧强权,向徐豹投以冰冷目光,自是容不得他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徐豹畏惧秦烜“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冷笑一声,便越过这对父女,直往高辰这边款款走来。

    “属下徐豹,参见高御史!”

    语气听着客气,可向人问礼的举止就显得随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豹并未将高辰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敬重”二字了。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么?

    我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士兵,道:

    “徐校尉好雅兴,带着这么多人来,你家主子莫不是也对这劳什子‘武林盟主’感兴趣了么?”

    徐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目光狡黠,笑着言道:

    “呵呵,高御史说笑了,高御史都在此地了,徐豹不敢不来啊!”

    “哦,这般说来,徐校尉此行是专程为高辰而来的?”

    “不不不,下官怎敢,徐豹此行乃是为了追捕朝廷逆贼而来。”

    “哦?上次见徐校尉想要硬闯太白楼也是为了抓捕逆贼,如今高辰见徐校尉如此契而不舍不惜发兵而至也要入这太白楼,莫不是这逆贼就藏在这太白楼中?”

    “高御史睿智,这逆贼确实就藏身与太白楼中,徐豹奉命前来拘捕,不敢不尽心办公,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高御史海涵。”

    “奉命?奉的谁的令?”

    徐豹迟疑了片刻,道:

    “自然是洛州牧之令。”

    “可有调军兵符?”

    没有兵符而私自调动军队,那可是犯了谋逆死罪。

    “只有口令,事急从权,为免逆贼走脱,徐豹先发兵而至,洛州牧调军兵符随即便至了。”

    现在的情况是兵权在徐豹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哦?既然是洛州牧之令,高辰也自得遵从了,那敢问徐校尉一句,何者为徐校尉口中的‘逆贼’呢?”

    徐豹见奸谋得逞,嘴角笑意更浓,伸手指了指洛阳四大世家还有其他六大派的掌门人,大声呵斥道:

    “他们就是逆贼!”

    “还有那个妖女!”

    身后,史骏形状狼狈而又有些癫狂的爬起身来,目光阴狠而恶毒,指着叶晗愤而控诉道:

    “徐将军,还有那个妖女,你定要为我杀了那个妖女!”

    被人横加打断这点令徐豹略显不悦,可这史骏是公子看中的人,如今能有这番局势可以说这颗棋子还是起到了应有效用的,现今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六大门派都已被控制在手中了,可惜赵颂已死,那自然得有另一个人被推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去才能有利于公子大业了。

    想到这层,徐豹不免对史骏先好言宽慰安抚,道:

    “史公子稍安勿躁,只要是逆贼,一个都逃不了!”

    看那史骏的言行举止,想必早就与官府沆瀣一气,暗中勾结了,当真是厚颜无耻。而秦大侠数次救他性命,他不但不知感恩图报,还暗箭伤人,简直就是不配为人了!

    呸!

    许多人看不惯史骏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唾弃!

    “谁敢唾我?”

    史骏一把从军士手中夺过刀去,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将那敢当面唾弃自己的人一把揪了出来,当场一刀就将人砍死。

    众人见史骏竟当众杀人,纷纷义愤填膺,正欲冲出与史骏正面对决,却被徐豹手下军士武力打压了下去。

    “敢有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是!”

    徐豹冷冷下令,手下军士便接连杀了几个反抗激烈的人,片刻间血流满地便镇压住了全场。

    徐豹的肆意妄为令珝心生反感,阿姐则是一脸淡然,神情自若的望着我,这倒像是在笑我管束无道,让这样的小角色都有机会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

    我沉默了片刻后,旋即正声言道:

    “阿正,先把雪儿带到隔壁厢房去休息!”

    阿正不觉神色一凛,因为在他印象里从未听过公子用这般口吻说话,公子明明面无愠色,可那种无形的威压,还是让人心中不觉打颤。

    “是,公子!”

    阿正忙抱起了小雪儿便往外走,一直故意遮挡住她那好奇的目光,以免这场血腥屠戮在这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雪儿看到公子出手杀人!

    高辰一言,便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有余悸。就连徐豹手下军士也都不敢阻拦带着小雪儿走出去的阿正,放佛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徐豹来时所下达的‘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的军令了。

    徐豹明明占据优势,可却在气势上备感受挫,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经历过一些列刺激的史骏,现在可以说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可深植与他内心的仇恨与求生的**,让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杀掉叶晗,因为叶晗一日不死,他史骏便将永无宁日!

    一把拉住了徐豹,史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徐将军,快,快下令杀死叶晗那个妖女!”

    徐豹嫌弃地甩开史骏的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徐豹昂首而立,却对史骏的话充耳不闻。

    史骏见徐豹无所作为,急得火冒三丈,提醒徐豹道:

    “独孤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先为我除掉这个后患,否则若公子计划有失,你也难逃干系!”

    这句话徐豹倒是听进去了,毕竟助公子完成大业才是首要之责,以后有的是机会向史骏这个蠢货讨回今日的颜面!

    “来人,先将首犯叶晗拿下!”

    听到徐豹下令,史骏一脸顺遂神色,他深知叶晗武艺高强,一般军士是奈何不了她,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六大派身上,极力鼓吹道:

    “你们以为叶晗会放过你们这些灭门仇人么?若是不想死,就乘此良机一起消灭这个妖女,不管是谁,只要能为我杀了叶晗,我史骏以未来‘武林盟主’的身份,保他一门上下荣华显赫,若有不顺从者,门派老幼,一个不留!”

    史骏的这番利而诱之兼危言恫吓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已经有人开始动心了。

    因为局势确实如史骏所言,既然叶晗早已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灭了她满门的仇人,那如何能饶过自己去,那青城派夫妻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现下所见四大世家如今自身难保,而现在赵颂已死,史骏身后似有州镇总管扶持,想来成为武林盟主之日不远了,若能及时投诚,良禽择木而栖,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十个士兵一起上去围捕叶晗的,还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中人,看起来史骏的这番煽动,还是让不少人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我目光一沉,看着手中的那柄剑,再看着眼前情景也就明白到了:江湖与朝堂一样都是腥风血雨,欲念丛生之地,对有些人来说,道义二字在利益面前总是如此的淡薄,轻易便可舍弃,所以只凭所谓的德行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是远远不够的啊!

    “都到如斯境地了,高御史还是不打算让叶晗出手么?”

    耳边,是阿姐略显调侃的话语。

    我摆弄着手中的这柄剑,不觉淡淡一笑,阿姐这话是在笑我是个被礼法束缚住的人,这大概也是我与阿姐最大的不同吧,有时候还是很羡慕阿姐心随意动,快意恩仇呢!

    收回了手中这柄剑,我道:

    “刀剑,乃不祥之器也。晨儿就不将此剑还给阿姐了,免得弄脏了阿姐的手。”

    ……

280、血染太白楼

    这厢, 又有一部分江湖人士站了出来, 却是直接挡在了叶晗等人跟前与徐豹、史骏等人对峙, 看情形却是为护卫叶晗而来!

    这些人当中多是与叶家有故者, 却也有一部分是六大派中之人, 想来也是良知未泯,对叶家难免心怀愧疚,不肯与史骏等人沆瀣一气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也在叶晗意料之外……

    “史骏, 就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也妄图成为武林盟主,简直痴心妄想!”

    看不惯史骏行事作为之人纷纷站出来斥声反对史骏。

    面对这犯众怒的局面, 眼角反对自己的人越来越多, 且反抗越发激烈起来, 史骏不觉也有些慌神了。徐豹面露不屑, 讥讽言道:

    “史公子能否成为武林盟主, 可不是你们这些区区蝼蚁贱民一言以定的!”

    话音刚落, 徐豹一挥手,一队机弩手整齐列队而出,片刻间便搭满弓矢一致对外, 望着那锋利箭矢透出的冷冽寒光, 众皆骇然。

    “胆敢反抗者, 格杀勿论!”

    徐豹面露讥销, 一脸得意的望着我,又道:

    “为策安全,高御史还是莫要与那些逆贼置于一处了吧, 这不明就里之人会以为高御史与这些逆贼一般,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徐豹这招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人人都有求生之欲,面对如此危局自然会想脱困保命之法,很快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若是可以挟持我这位朝廷新贵,徐豹定然投鼠忌器。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他们太高看我在徐豹心中的分量了,别说挟持我徐豹会投鼠忌器,他还巴不得如此吧,正好可以一石二鸟,永除后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若真有人想挟持我我也十分理解,只是这些人一对上一直在我身边执剑而立的珝那冰冷无物的目光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出手挟持我,我不觉冷笑出声,这世道果真还是欺软怕硬的多。

    瞥了一眼徐豹,我出言冷冷提醒道:

    “徐豹,最好管束好你的下属,本驸马身份尊贵,若是伤了一分一毫,别说你讨逆有功了,只怕届时你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仅此一言,便打破了徐豹的妄想,令他不得不好生思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见徐豹犹疑不定,我别有心思继续追问道:

    “既然你也是相州人士,那可识得韩通?”

    徐豹咋听我提到韩通此人,脸色微变,正欲假说不知,却被我横加打断。

    “你两人系出同门,乃是昔日同窗故交,可别说你们不相识?”

    徐豹闻言,嗤笑一声,道:

    “高御史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韩通便是当时我派往相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是因为他我才会冒险前往上洛想要探寻他的生死,却也因此中了圈套,险象环生。

    虽说心里早已察觉韩通凶多吉少,可是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知道他的下落,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徐豹终于也忍受不了那套虚与委蛇,我也就单刀直入,问道:

    “本御史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话都这般说开了,徐豹此刻也就无所顾忌,冷笑着说道:

    “背叛主上之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自然是生不好生,死不好死……”

    徐豹难得见我脸色有异,自觉是摸到了痛楚,免不得要再多捅几刀才好。

    “韩通此人包藏祸心,密谋反叛,被主上悉知锁拿下狱,因他口出秽言,污蔑忠良,丧德败行,被处以挖眼、割舍、斩去四肢后至于瓮中,作成了人彘,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我怒气上涌,双手握拳,却又不得不强忍抑制。

    “你们主上可知,韩通乃是朝廷钦命监察御史?”

    “哎呀,韩通竟是朝廷钦命御史?这,这其中定是有何误会呀,这韩通可从未提过他是朝廷钦命御史呀……”

    徐豹故作惶恐不安,忙不迭抱拳请罪,继续说道:

    “属下等也不知道这韩通竟然是驸马爷您的人,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失职,真是罪过了,可您瞧人既然都已经那样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个御史罢了……”

    周镇总管如此藐视朝廷,当真是罪不容诛了!

    “左右也不过是个御史?!徐豹,你当真好大的口气啊,不过区区一个翊麾校尉竟然也敢视朝廷法度威严于无物,我看你这差事当的是越发的好了,竟也混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婢了!”

    听到我陡然大声斥责,雷霆之怒,力压万钧,竟也让徐豹这等战场虎将不觉一凛,可看到自己还有兵权在手,便道高辰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有何可惧?

    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徐豹失了耐心,只想尽快控制眼前局面,以免夜长梦多。

    “徐豹究竟是谁的家臣自是心知肚明,这点就不劳驸马爷费心了?”

    摆了摆手,徐豹下令道:

    “王副将!”

    徐豹身后另一位随行副将上前一步,恭敬回应。

    “末将在!”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徐豹就是要看着这些胆敢违逆主上意愿之人以死谢罪。

    “逆贼竟敢聚兵反抗,将眼前这些逆贼统统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

    可奇怪的是,徐豹在下令后却并未看到王副将有所举动……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笑意,只听我旋即正声言道:

    “王荀,将徐豹等一干逆臣尽数拿下!”

    “末将得令!”

    王荀一听我下令,便迅速从身后控制住了徐豹,一把卸下了他腰间佩刀,而徐豹的亲兵护卫也一并被王荀的手下士兵所控制,片刻间局势便已逆转,而这棋局真正的布局者俨然已浮出水面。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徐豹还未从眼前的突变回过神来,就被王荀强行压制着跪倒在地,作俯首认罪状。

    此时此刻,徐豹总算都明白了,原来自己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怒目斜视王荀,徐豹直言道:

    “王荀,你这个内奸,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荀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一拳打在了徐豹脸上,好教他放老实一点。

    “禀高御史,徐豹等一干逆臣已尽数拿下!”

    我嘴角微微上扬,提着手中的那柄剑款款迈着步子一步步走着,而挡在跟前的人都自觉的纷纷让路,待我走近徐豹,驻着剑立在了他跟前。

    “徐豹,现下你且说说,你是谁的家臣?”

    徐豹心里非常清楚背叛主上的下场会是什么,所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牵累主上。

    “末将自然是我家主上的家臣,高辰,你休想教我背弃主上!”

    我笑徐豹实在是太过高看自己,竟然以为我有意招降他。

    一脚狠狠地将徐豹踹翻在地!

    “徐豹,你真是罪该万死!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徐家世代身受皇恩,应诏为臣,到你却是尸位素餐,不思图报,视国法君王为无物,你何时成了他独孤家的臣?如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就此,你就该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你想杀我?”

    徐豹体察到我的意图,不觉心生惶恐,忙致辞狡辩道:

    “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我乃朝廷钦封翊麾校尉,受朝廷节制,循洛州牧调令,你无权斩我!”

    “现在知道自称朝廷钦封校尉了?迟了!”

    我冷笑一声,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本弹劾状掷于徐豹跟前,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上头庄庄件件有无冤你你心知肚明,你和你的那些兄弟在洛阳城内所犯下的种种恶事,就足以将你们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了,你说我斩不斩得了你?”

    徐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依循章法,除了有洛州牧下令,否则你便杀我不得!”

    现在还妄求能拖延时间好让洛州牧救他一命么?

    “本御史已然受命于洛州牧,旦有图谋叛乱者,本御史有先斩后禀之权,洛州牧之令,随后便至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辰实在是太狠绝了!

    “你……你在撒谎,高辰,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你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我不禁反讽道:

    “你倒也不愚,还知道口说无凭,无人会信,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谓‘先发兵而至’的说辞别人就会信么?”

    “你……”

    “你原来也知道: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啊……”

    当我缓缓将兵符亮于掌中时,徐豹早已时面如死灰,浑身颤栗了。

    我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如同蝼蚁般卑贱的性命,一字一句的将他送往了命运的终点。

    “徐豹,目无君上,贪赃枉法,纵下行凶,横行无忌,私控军队,意图不轨,罪同谋逆,现判斩立绝,以儆后来,立刻行刑!”

    徐豹顿时软瘫在地,癫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

    “没有洛州牧亲笔手令,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王荀得令,将徐豹拎到一边后逼他跪下,直接从腰间抽出佩刀高举就位,只等我一声令下。

    “徐豹,我要你至死都谨记一件事,你只能是这大魏国的奴婢,也只能是皇帝陛下的奴婢,其他人,都不配!”

    话音刚落,王荀毫不犹豫一刀斩下,顿时,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当场杀了徐豹,却并没有止住我的杀戮之心,这还远远不够,凡是参与到这场叛乱的人,都应该被处决用以警醒后来,让那些首鼠两端之人都知道若是胆敢参与叛乱谋逆,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荀,将徐豹亲兵及参与此次谋逆案中的一干人等尽数押赴太白楼外,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末将得令!”

    随即,王荀便下令将徐豹亲兵及被史骏挑唆的各大门派中倒戈的江湖人士一并拿下,刚于反抗的也当场就被射杀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鲜血便染红了太白楼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侥幸没被算在参与叛乱谋逆之中的那些武林中人,早已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待军士将尸体都拉出去了,我便让王荀下令先让军队在太白楼外待命,场内顿时安静了许多,而我想要得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可以杀伤人命的可不止这手中的刀剑啊!

    将手中长剑交给了身边的王荀,我随即笑着拱手向四大世家作揖,宽和言道:

    “高辰借此处置公门中事,与主人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四大世家之人也算看明白了,眼前的高辰是比徐豹更可怕的人物。

    宫家是突逢骤变,薛家只有小辈前来观礼,而刘家的大当家重伤被人抬出,至于那孙家家主常年不在家中,家中由家老掌事。眼前再看四大世家之人,多是年轻一辈人在勉励撑持着,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惊魂夺魄,早已是失了主意,只能是人云亦云了。

    “不,不敢……”

    “原本这比试大会也是一时佳会盛景,奈何图生变故,一波三折,事已至此,也只能图叹奈何了!”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以表遗憾,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恰好今日四大世家及六大派掌门都在,高辰正想就公门中事与诸位商榷,若能及早定下此事,高辰也好向朝廷复命啊!”

    在场诸君闻言,无不骇然莫名,因为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281、凤非梧桐不栖

    一听到高辰又有公事要找四大世家和六大门派, 当事人都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他的那句‘处理公门中事’云淡风轻, 挥手间就斩下了徐豹等人的头颅, 可见高辰口中的公门中事无小事儿, 至少一旦扯上他们公门, 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北派众人一向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如今遭逢大变也已是人疲马乏了,哪里还有什么争夺武林盟主的心思,这情形自然也得先观望四大世家的态度后再做计较, 可现在代表四大世家的也就只有一些年轻辈分的子弟了,他们经历与资历始终是太低, 一听到高辰问话, 却没有一个人有这份担当与气魄敢出来回话的, 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缺少胆量, 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代表自己的家族向高辰做出任何形式的承诺, 也就更加不可能代表各自的家族做出任何重大性的决定了。

    看着眼前无人敢向前应答, 我早已预料会如此,只不过还是想看看人才辈出且名扬各州府的洛阳四大世家,有没有这样的英雄才俊, 敢于家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

    扫了一眼四大世家子弟, 各个在对上我的目光后都惶惶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看到宫襄那丫头挺直那有些纤弱的身子端庄地往我这缓缓度步而来, 在离我三步之遥站定,悠悠然向我施了一礼。

    这一刻,在我眼里宫襄这丫头才算真正有了一个世家淑媛该有的仪态与气度了。

    “宫家襄儿, 以主人家的身份,谨代家严家慈,与高御史见礼!”

    虽语气有些弱,可话语间有礼而不卑,经此大变,能立刻振作起来担负其自己身为宫家人的责任,对这丫头来说,也算是饱受磨难与艰险了。

    真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啊!

    我颇感欣慰的微微颔首,可回应的语气却不依不饶,摆足了官威,直言反问道:

    “襄丫头啊,本御史接下来要说的公事,你可能做主?”

    宫襄眼还红红的,可脸上却坚毅。

    “宫襄,是未来宫家的家主,自有一份责任与担当。”

    我静默地瞧了宫襄半晌,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这丫头倔强起来,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势,倒与阿姐有几分相似了。

    “好。燕赵之地,几多慷慨悲歌之士,襄丫头虽为女儿之身,亦是不遑多让矣。”

    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在应对危难之时,是不是有她方应答那般有底气,懂机变了。

    “王荀。”

    唤了王荀,王荀便令人将早已备好的金帖端送上来。

    我取了金帖来亲自交给了宫襄,宫襄依礼接过金帖,我示意她可当即打开,她略微有些踌躇,可最后还是缓缓打开了金帖,当她看到帖内的内容之时,脸色也不觉煞白了。

    “这,这是……”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言道:

    “高辰据闻四大世家向来同心同德,情同手足,想必此番也定然会共同进退才是。四大世家又以宫家为首,只要宫家首肯,相信其他三家也不会有所异议的,对吧?”

    我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其他三家的子弟,他们俱是一脸紧张神色望着宫襄手中的那张金帖,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十分在意。

    宫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惶难安,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是想要四大世家离开洛阳纷纷迁至北魏都城么?”

    宫襄这句话,令四大世家之人纷纷惊骇不已,顿时人心浮动难安。

    一听到可能会被迫远离故土,背井离乡,飘零异地,世家子弟里许多人再也无法忍耐,纷纷站出身来出声质问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四大世家乃洛州百年大族,根深叶茂,不是你想撼动就能撼动得了的!”

    “你以权势压人,为打压异己不折手段,如此有伤天和人道,上天会责罚你的……”

    不过片刻,谩骂与斥责之声,不绝于耳,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身边的王荀见众人不服,欲拔剑相逼,被我伸手制止,冷笑一声,毕竟四大世家的亲族子弟是文士出身的多,除了动动嘴皮子外还真翻不起滔天的浪。

    早已将那泼天的怒骂之声隔绝在外,随他们骂得唾沫横飞,反正也伤不到我一丝一毫。毕竟这是要人家远离故土,背景离乡,从此他们不再是这洛阳成中令人仰慕的四大世家了,而是和众多名门贵族一般被安放在了天子目之所及之处,成为北魏国新一批的奴婢罢了。

    待他们骂得乏了,我才横眉一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

    “亡国之臣,何来言勇?”

    仅一言,便让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羞愧得无地自容,纷纷沉默而不敢言了。

    是的,因为四大世家从中斡旋,洛阳投诚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兵祸危机,以至于这些在繁华似锦的洛阳城中成长起来的世家子弟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早已经是亡国之奴,阶下之囚了。

    连国都不是自己的,那家还能保得住么?

    一念之此,多数世家子弟纷纷感慨将来命途多舛不由自主,不觉泪湿衣襟,而还有些略还有些血性的,龇牙咧嘴,怒目而视,手已经摸到了腰间佩剑上了。

    如此羞辱于人,是可忍熟不可忍!

    有位少年热血的世家子弟,怒而直言道:

    “学生敢问,高御史便是这般逞口舌之利,谋夺齐国江山的么?”

    口舌之利,说得是小人诡辩,这年轻的世家子弟是在指责我是个卑鄙小人呢!

    “一国国运,岂会决与一人口舌之利?你实在是太过高看我高辰了!你敢出言问责,可见还有几分身为世家子弟不屈风骨,既然同为世家子弟,那很多话应该也无需高辰赘言,若到今时今日,诸位还是看不明情势,那灭族之祸转瞬即至,想要如何生,想要如何死,便在诸君一念之间!”

    闻言,那少年子弟很显然也明白眼前的情势如何:北魏内政内忧外患,自然容不得半点后顾之忧,若数百年大族,除了洛阳的四大世家外,邺城还有几家大士族子弟也随着被俘的后主及前齐皇室宗亲一并被押至北魏都城,严加管束,而声明在外的洛阳四大世家,最后也定然难以逃脱这般命运。

    若是胆敢奋起反抗,定然难以逃脱灭族厄运;可若是心生异质,妄图挑动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争,定然也难以为高辰所容,而高辰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他开始便所言及的防患于未然。他早就已经在防备着四大世家与州镇总管勾连了,如今这太白楼之变所招致的总总恶果都是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在承受,而真正的受益者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少年子弟颓然坐下,面对着有着如此深谋远虑的政客,那是一种完全无力抵抗的深深挫败!

    不再看那少年,我回头望向了宫襄,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你能做主么?”

    宫襄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身如柳絮心似浮萍的那种茫然与恐惧,面对着如此深沉的压迫感,宫襄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太过天真,还不明白政权争斗的可怕,可她明白,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故土难离,草木情深,您一句话,便要让无数人家离乡背井,亲人离散么?”

    可以说做出选择亦是情势所迫,因为朝廷只有将世家大族牢牢控制在掌中,才有利于中央集权,才能进一步巩固皇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逢乱世,何人不是随波逐流,命途从来不由自主!”

    闻言,宫襄倍感委屈与无助,如今宫家当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她这个未来的家主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瞬时,宫襄红了眼眶,可眼泪却倔强得不肯落下。

    “不许哭,你可是未来宫家的家主啊!”

    听我这话,宫襄更加觉得不能在我面前丢了身为宫家人的气度,从一脸委屈变为一脸坚毅。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待这丫头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过于逼迫,毕竟这丫头历练太少,从小便是在严母慈父的关爱中长大的,不像珝和阿姐,也不似我……

    罢了,这回就当还这丫头一个人情了。

    “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世家子弟,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算得上是学有所用。高辰心知,前齐并非诸君诚心拥戴之国,齐后主也非尔等真心侍奉之君,宫家也有‘后世子弟不得再入仕为官’之训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北魏不是前齐,只容得下不二之臣!”

    威严已宣示,接下来也该怀柔以并用了。

    “今日宫家骤逢巨变,高辰亦非落井下石之人。”

    边说着边从侍从的手中又接过一张拜帖,郑重交到了宫襄手中,继续言道:

    “三日后,高辰将依礼前来拜会!”

    宫襄接过了拜帖,想起了郊外高辰曾答应过自己会亲自登门拜会的承诺,却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递上拜帖,这算是给了宫家三日的缓和之期了。

    宫襄以礼回拜,以表应承也表感激之意。

    见到事情有缓和的原地,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都想不通为何高辰前期如此咄咄逼人,可眼见将要成功之际却又给了四大世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了,他就不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么?

    真正有见识的人才能体会到高辰的用心,而叶卿就是这屈指可数有见识人中的一个。

    当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高辰的那句‘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话语之时,联想到了有关于宫家那‘凤栖梧’的典故时,才真正明白到了高辰的用意,不觉用无比倾佩和敬仰的目光望着那个手握权势,三言两语间将北齐朝堂、世家子弟玩弄于鼓掌的政客,忍不住出口赞道:

    “大丈夫,当如是!“

    小小年纪,便出此惊人之语,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

    既然暂时决定放过四大世家了,那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下六大门派了。

    我不喜欢什么‘武林盟主’,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说明了朝廷对这些地方强豪的统御有失,法令不申,无人畏惧,这定会成为朝廷隐患,而生死大权,从来只能牢牢控制在皇帝和朝廷手中,焉能让这些豪强随意凭借一时喜恶爱憎而杀人立威?

    那是留还是杀呢?那又该让他们怎么死呢?毕竟可以杀他们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啊,这些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若要严格按律法来加以处置也不为过,若是想要借刀杀人,似乎也并无不可啊……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阿姐,我很清楚,阿姐心中的恨意只能是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抵消,就像青城派的陆如柏夫妻一般,阿姐明明可以自己动手手刃仇人,却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揭露了真相,让他们受到了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对于这些灭门仇人,对他们越残酷,他们的下场越惨烈,阿姐内心的仇恨之心才会有逐渐被消磨的一日。

    而对我来说,只有阿姐心中的恨意被消磨了,我心中的恨意才会真正得到平息啊!

    这般看来为了让那些凶徒受到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也就只能用借刀杀人这一途了啊!

    “至于六大门派……”

    我边说着手边按上了侍从托盘上的最后一份文牒,上面记载着的是包括在场的六大门派在内的无数江湖人士不可示人的秘事,可以说只要这里面的内容稍有泄露,江湖武林定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而这其中寥寥数语,便可让在座的六大门派自相残杀。

    阿姐说得对啊,在座的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真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江湖武林中人的尔虞我诈,完全不比宫廷之中的权力倾轧更多几分良善!

    可我的手才触碰到那文牒,珝的手便死死地扣住了我的。

    “依法论刑,那是执法为公;借刀杀人,那便是图泄私愤,是权术诡计,将来你若执掌刑法,该如何服众?”

    珝不愧是沙场战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直击我心。

    我知道珝所言才是正道,可我终究得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我想要在珝和阿姐身边,更想要真正了结这段恩怨!

    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文牒的一角,珝的面容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她是从容指挥三军的大将统帅,泰山崩于其亦是面不改色,她终究还是为了我伤心了。

    “你若敢,我便军法处置了你,绝不容情!”

    珝眼中那坚定的目光和关切的神情,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了我与她相识之初,陈员外作画比试之时,陈小鱼故意冤我并非真正的逍遥生,逼我低头道歉,那时候的她露出严厉而愤怒的表情,问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么?”

    那般严厉质问我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

    她说过,她会看着我,不会让我走错了路。

    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对不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做到了。

    ……

    四目相对之间,我不觉间温和一笑,旋即言道:

    “我若触犯刑法,甘当领受燕帅军法处置!”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因为281章和282章更新的时候出现问题,所以已经购买了的亲们记得清理下手机缓存再看,这样显示才会正常~~~~

282、未亡人

    忽地, 只听到‘砰’的一声, 有人被当作物件一般丢上了台。

    看到那个如同蚯蚓般挣扎着在地上攀爬想要起身的男子, 我这才想起,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这人不是史骏又是何人?

    原来史骏见赵颂死在秦烜手中时,就知道颓败之势难以挽回,乘着高辰收拾徐豹之际大家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便乘机远离人群想要逃之夭夭, 可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了回来, 直接扔上了台。

    众人见是史骏, 纷纷怒目而视, 指着他破口大骂道:

    “这等不仁不义、忘恩负义之徒, 留有何用?杀了他!”

    “对, 杀了他!”

    ……

    史骏知道自己已犯众怒, 趴在地上左躲右闪,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都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待那位将自己扔上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缓缓走近史骏时, 史骏知道现在唯一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就只有此人了, 故而扑过来直接抱住了此人的大腿, 痛苦流涕, 苦苦哀求道:

    “乾天师兄,求求你,看在你我昔日兄弟情份上, 饶我一命吧,我们霸刀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男子身形修长结实,一身米白直裾承得人正直端方,浑身散发着阳刚正气,而他的面容也极为姣好,有着白面书生的儒雅,更有着一双冷冽剑眉,双目如清泉而有神,一言一行之间阳刚与儒雅兼具,芝兰玉树,朗月入怀,气质十分出众。

    可这男子对着史骏的苦苦哀求并未有半分怜悯之意,一收袍角便将史骏甩开,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你的生死,少主一言以定。”

    边说着,边向叶晗拱手作揖,有礼言道:

    “少主,乾天来迟了。”

    叶晗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严肃神色也是稍见缓和,回应道:

    “不,你来得正好。”

    微微仰头,叶晗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

    “巽风已经身死。”

    乾天有了片刻沉默,毕竟曾为师兄弟,即便他当年做错了事,但终究这份情谊还在。

    “乾天知道。”

    叶晗也并非天生冷酷绝情,巽风已死,过去的恩恩怨怨已了,他自幼无父无母,世上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为他收敛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乾天面容温和,点头称是。旋即侧身,往人群中招了招手,似在引渡人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渐渐越过人群走了出来,待来到乾天身边后,向乾天微微福了一礼,旋即望向了叶晗,又恭恭敬敬的向叶晗行叩拜大礼,言道:

    “薰儿,拜见少主!”

    叶晗望着那一身丧服的女子,神色有了些许复杂,她深知薰儿心性,如今身着丧服前来,只怕也是来向自己辞别的了。

    连薰儿也要离开自己了啊……

    叶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竟是半晌都未曾回应,也许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吧。

    自称为薰儿的女子低头俯首,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望着叶晗的眼神却令人十分怜惜和动容,一举一动也是有礼有仪,一见便知定然也是位娇小柔美个性温顺的女子。

    “薰儿,特意前来向少主辞行……”

    薰儿不忍让叶晗伤感,却也为自己不能在伺候在少主身边而感到伤心难过,也是微微垂首,暗自泪落。

    叶晗知晓薰儿心意,她是心有所求,可叶晗不知是否该成全她的这份心意,只道:

    “你身子不好,先起来吧。”

    薰儿知道少主怜惜自己,只可惜自己的时辰已经不多了,顿时叩头再拜,诚恳祈求道:

    “薰儿请少主成全!”

    叶晗冷不丁瞥了一眼那苟延残喘的史骏,又回头看了看苦苦哀求自己的薰儿,面对着这残酷命运作弄下所演变出来的阴错阳差,最后也只余一声奈何叹息了……

    薰儿这身未亡人的装扮,便是在为那史骏求自己!

    “纵然我愿成全你一片真情,梅雪她……”

    叶晗微微蹙眉,她实在是太清楚苏梅雪那睚眦必报的个性了,史家被她灭门,史骏也不过是她手中一颗随意便可捏碎的棋子,她之所以留下史骏未杀,不过是打算慢慢折磨罢了,迟早都是难逃一死的。

    “苏姑娘已经答应,将史骏的性命交给薰儿了。”

    “……”

    叶晗微感诧异,这很显然不符合苏梅雪的性子,可看着薰儿那万分期盼的神色,叶晗还是心软成全了。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薰儿面带欣慰神色,再度郑重叩拜,道:

    “薰儿谢过少主成全!”

    礼毕,身边的乾天欲搀扶着薰儿起身,却被薰儿伸手拒绝了。

    她缓缓的立起身来,回首,往史骏身边而去……

    史骏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捏在薰儿手中,虽然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令他一度十分惶恐不安,可史骏一直都知道,薰儿对自己如此的痴情爱慕,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的,你瞧,她不是正在为自己求情么?!

    “薰儿,薰儿,是你么?我的薰儿……”

    史骏忍不住柔情呼唤着,伸手想要去牵住她。

    他知道薰儿最喜欢自己如此唤她,每次他这般唤她,便能看到她一脸娇羞神色的凝望着自己,那眼中是热烈浓郁的爱慕。

    薰儿再度听到史骏这般温情的唤着自己的名,脸上也是难掩的动情神色,也伸手牵住了他的,两人端看似一对相爱相亲、令人艳羡的鸳鸯。

    “骏哥。”

    薰儿边回应着史骏,边跪坐在了他身边。

    抓紧了佳人的柔夷,史骏无比激动的询问道:

    “你不会让我死的,对不对,你那么爱慕我,不会让我死在他们手里的对不对?”

    薰儿望着这个原本是天子骄子,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史家大少爷变成如今这番蓬头垢面,无比狼狈的惊惧模样,也是无比的心疼。

    伸手将他额间的乱发拨到耳后,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温柔的抚着自己夫君的脸庞,薰儿柔声宽慰道:

    “是,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得到了薰儿的承诺,史骏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狂喜的笑了两声,旋即就像一个回头浪子,故作深情的向薰儿承诺道:

    “薰儿,我现在才知道谁待我才是真心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愿娶你为妻,兑现当时的承诺,你现在还愿意嫁我为妻么?”

    男子的甜言蜜语,总是这般迷人心智。

    “你要娶现在的我么?”

    深怕薰儿不信,史骏就差指天为誓。

    “是,我要娶你!”

    可史骏话语刚落,薰儿便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的竟是一副面容溃烂、丑陋不堪的脸来。

    “啊!”

    史骏片刻向看到鬼一样的大叫一声,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薰儿便倾过身去主动吻上了史骏的唇,缠绵之时瞬时将什么东西一并送进了史骏口中……

    史骏恶心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迫吞下了什么东西,惊恐的狠狠推开了薰儿,侧过身去伸手直扣咽喉,想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惜,都迟了!

    哈哈。

    薰儿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

    “迟了,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你暂时也死不了,只不过,你会和我一样,身子会慢慢出现溃烂,这里烂一块,那里烂一块,腐肉里再生出疽虫来,它们会一寸又一寸的啃噬着你的骨肉,最终因无药可治被慢慢折磨致死!”

    史骏闻言,早已行若癫狂了,两眼竟是血红。

    “不,不,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恶毒?比起你和那个贱人,我还嫌过犹不及,你不仅害死了我们的亲生骨肉,你还纵容那个恶妇毁了我的容貌,教我生不如死!那恶妇又能有多爱你啊?见你虎落平阳还不是将你弃如敝履?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恶事做尽,罪有应得!也怪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

    说到最后,薰儿悲痛的落下泪来。

    史骏还来不及说什么,胸口内一阵绞痛,竟让他痛得大叫起来,不过片刻,不知什么东西竟似钻入脑内,史骏痛不欲生,那叫声十分痛苦惨烈,令人不忍听闻。

    不过片刻,史骏死死扣紧头颅在大叫一声后终于归于寂静,众人以为他已气绝,却见胸口还有起伏,便知人还未死,只是双眼目光失神,口中流涎,瘫坐在地,行为举止有所异样,竟似神智已失,状若几岁孩童了。

    薰儿此时才露出无比温情的神色来,脸上是一抹幸福的欣慰笑容。

    倾尽温柔的再度伸手抚着史骏的脸,薰儿柔声说道: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真正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了。”

    ……

    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叶晗脸上也有了几分疲惫,她知道苏梅雪不会那般轻易便放过史骏,却没想到她竟是让薰儿亲自对史骏下了噬心蛊!

    薰儿身中尸毒,早已时日无多,尸毒易渡人且难以医治,故而那史骏也会如同薰儿一般,浑身逐渐生满毒疮,最终也会不治而亡。

    而那噬心蛊噬心断情,摒绝人之七情六欲,令人神智昏聩渐如幼童,且每日午时、戌时便会心中刺痛,越演越烈,痛如刀绞,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便是死,苏梅雪也不会让史骏如此轻易就得到解脱啊!

    ……

    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波澜难平,她竟然是薰儿?!

    薰儿是阿娘收养的孤儿,因年龄与我相仿,与我常在一处,是我幼年时最好的玩伴儿,没想到,薰儿竟然还活着?

    看她与史骏这段恩怨情仇,难道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养在了史家?

    正当我凝神思忖着这其中的关联时,薰儿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最后望向了秦烜和宫襄父女,她还有一事需要去做,那就是亲自去拜谢秦旭,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秦烜的外伤已被家中医者暂时止了血,也是秦烜本来身体底子好,加上高辰给的药似乎极好用,他的伤势竟似被控制住了,关键是他不放心宫襄,故而顶着重伤也要勉强撑持着,而宫襄则一直悉心守候着自己的父亲,以便照顾。

    眼见着薰儿向自己和父亲这边走了过来,联想到方才她对待史骏那般疯狂的行为,宫襄担心父亲会受到伤害,免不得心里紧张了一番。

    “无碍。”

    秦烜宽慰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为何,当他看上薰儿那孩子的目光时,便知道薰儿并无害自己之心,反而还多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薰儿在距离秦烜父女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却见薰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福了一礼,言道:

    “薰儿,多谢秦大侠当年救命之恩!”

    秦烜这才恍然,没想到自己当年受人之托要照顾好的孩子,竟是眼前这位薰儿姑娘!

    “你,你便是当年宫家的那个小女孩么?”

    秦烜有些激动的问着,更多的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有负当年那人所托的惭愧,现在想想,那人气质与风华与自己妻子如此相似,想来定是妻子的妹妹了。

    当年那人如此郑重将这孩子交到自己手中请为照看,若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被霸刀门的史扈抓走以作要挟自己之资,她如今也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地步,都是自己的错啊!

    “是秦烜有负所托,秦烜该死啊!”

    薰儿知道了这其中原委,为免秦烜过于自责,出言宽慰道:

    “薰儿虽然养在史家,却也被史家以礼相待着,并未受过多少苦楚。至于现在,也都是薰儿自己选择的结果,薰儿谁都不怨!”

    秦烜心中惭愧,默然无语。

    “薰儿将死之人,唯有一愿,望秦大侠答允。”

    “你说。”

    “还请秦大侠将当年叶家灭门真相告知我家少主,并为少主找到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这便是薰儿现在最为牵挂之事了。

    “你,你难道并非叶夫人亲生女儿?”

    秦烜微微诧异,当年叶夫人护她之甚,让秦烜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叶夫人之女。

    “薰儿自幼孤苦,无依无靠,是叶夫人怜爱,将薰儿养在膝下,视若亲儿。薰儿心中也一直尊叶夫人如同亲母,如今薰儿不能在侍奉在少主身边了,可以为少主做的事情也就仅此一件了。”

    说完,薰儿郑重向秦烜行礼,一来感激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便是期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烜心中触动,内心亦是一番天人交战,因为他无法给薰儿一个完整的承诺,却又不愿辜负这孩子对自己最后的请愿。

    “秦烜,定竭尽全力。”

    薰儿明白如同秦烜这般重然诺的君子,定然能说到做到,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神情。

    “多谢秦大侠,薰儿就此拜别!”

    向秦烜拜别后,薰儿又回身走到了叶晗跟前,准备向叶晗做最后的拜别。

    此去一别,相见无期了……

    “少主,薰儿不能再侍奉在少主身边了,请少主恕罪!”

    薰儿跪在叶晗跟前,泪如雨下。

    “唯有二小姐……“

    提到二小姐,薰儿语气也哽咽了,可当她双目含泪望向叶晗时,却偶然瞥见了叶晗身边不远处的高辰,看见高辰正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那般熟悉而神似的模样,薰儿瞬间神情激动得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二……”

    薰儿捂住嘴,忍不住激动得哭泣出声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薰儿是聪慧的,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最后万分恭敬的拜伏在地,欢喜言道:

    “薰儿可以无憾了!就此拜别少主!”

    ……

    最后,在众人目光下,薰儿如同一个慈母,牵着史骏的手,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白楼。

    望着薰儿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是恨是怨,是苦也是涩,只觉命运待谁都是如此的残酷,光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人拼尽了毕生心力了!

    是时候该斩断这条仇恨的枷锁了……

    我心中不再犹豫,冷目横扫六大门派,正声言道:

    “至于六大门派……”

    “高御史!”

    阿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我有些讶异,怔怔地望着阿姐。

    “叶晗以苦主身份,愿将此案交给高御史亲审,请高御史查明此案真相,以国法严惩真凶,还叶晗一个公道!”

    说完,阿姐便要依礼向我跪求。

    我忙向前扶过,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动容。

    阿姐,此话,可是出自你真心实意的么?

    阿姐搭在我臂间的手因情绪激动越抓越紧,我默默地承受着。

    而内心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的阿姐,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便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若能真正放下仇恨之心,这是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终得了一份心中自在。

    阿姐回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透澈,更多的是疲惫,可我知道,她想要告诉我,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

    我不觉红了眼眶,郑重点了点头,我坚定答道:

    “好!”

    身边的珝此时也是感触千万,更多的是对叶晗的感恩与钦佩之意,也感激叶晗的委屈求全,她保全了高辰,也就是保全了她,珝忍不住向叶晗作揖,致以万分感念!

    叶晗苦笑一声,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晨儿,我累了。”

    伏在我怀里,阿姐只觉疲惫不堪。

    抱住了阿姐,我不禁柔声轻声哄道:

    “那阿姐你先睡一会儿,到时候晨儿会叫醒你的。”

    阿姐微笑着微微颔首,旋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珝轻柔地为阿姐把脉,确认并无大碍后,向我投以无事的目光,好教我安心。

    再度与珝四目相对,我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还好,她和阿姐,我都守住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回家吧,珝!”

    “好!”

    ……

    打横抱起了阿姐,我想带阿姐回家,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经过乾天身边时,我没有看他,只是道了句:

    “你们少主我带走了,安心。”

    乾天没有阻止,反而主动让开了道路,目送我们离去,而王荀留下来善后。

    “奉高御史令,六大门派中与当年案件有关之人,三日后请自行至衙门俯首认罪,高御史将依法论罪,有拒罪不认或妄图私逃者,以重罪论处!”

    至此,太白楼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了。

    ……

    在将阿姐妥善安置在马车上,而珝在马车内照顾,我看到不远处宗赞与赵颂带来的那名人高马大的大力士一块,站在路边似乎等候我已经多时了。

    告知珝得她同意后,我便去看了宗赞,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要问我,而我也刚好有话要警示他。

    “宗赞,你是异邦之人,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卷入这中原纷争了。”

    宗赞面带微笑,平和言道:

    “高御史请放心,宗赞只是一介行脚僧人,从此也只会带着乌吉四处游历,绝不会参与到中原纷争中去。”

    “很好。”

    我微微颔首,作揖告别。

    宗赞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御史,当真不识得当年宫家的二小姐么?”

    “……”

    我只是温和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宗赞的问题,旋即转身离开。

    宗赞却并未因此而感失望,嘴角反而有了一抹会心笑容来,双手合十,口中至诚咏唱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283、剖白心迹

    走出太白楼后, 便已黄昏将至。

    一路上, 街道清静冷清的有些可怕, 与前段时间洛阳灯火会时热闹与喧杂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官府提前实行了宵禁, 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见,而沿途竟能看到巡城军队巡查比以往还要紧密。

    珝缓缓放下窗帘,默默瞧了我许久,却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疾驰在空空荡荡的洛阳大道上, 最终目的却并非私宅,而是官府刑槽府衙。

    事已至此, 即便不问, 珝也当是知道了, 洛阳城中这一切部署都是我的主意, 明明应该是在洛州牧手中不可轻易离身的兵符, 却出现在我的手里, 显而易见,我已掌控了洛阳城中兵权,是这个洛阳城中握有真正权力的人, 也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应该防范的人……

    三天的期限, 不仅仅是给四大世家的期限, 也将会是整个洛阳城局势最云波诡谲的三天啊!

    珝心中愤懑, 双手亦不觉握成了拳。

    我知珝心中所思所虑,此时此刻,她定然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我, 只是碍于昏睡的阿姐和疲惫欲睡的小雪儿,才一时隐忍不发。

    我对上了珝的目光,心中微感歉疚,可目光却并未有半分闪避,因为在我心里,并不觉得这番作为有错,只是在情理上确系有所亏欠了。

    珝神色依旧,可目光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便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愤恨更多一点了……

    这一路无话。

    到了刑槽府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瑾娘也早被人从私宅里接了来,安置在了府衙后院,因事发突然,前来接应瑾娘之人说是受了高辰之命接她前往安全之地暂避,瑾娘当时心中也不觉惶惶难安却也跟随着一道来了这刑槽府衙,直到亲自迎接了高辰等人归来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待安置好了阿姐,又让瑾娘好生照看好雪儿后,我才移步至书房,想要单独同珝谈谈。

    来到书房门前,我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将房门闩好。

    桌案前,珝端坐其间,可见等后许久了。

    我缓缓度步向前,却是不知该向珝行君臣之礼还是如何,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珝见状,面色也有些凝重,之前两人说话,从未见如此生分,如今竟是哪里出了错,这带着诡异而又凝重的气氛,珝真的很不欢喜,心中竟是一股莫名的痛楚。

    看到珝面色有异,我心中顿觉刺痛,缓缓跪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心神色望着她。

    珝心中不知为何,十分难过得紧,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心中有话,为何不愿与我当面直言却要瞒我,为何啊?”

    问到最后,悲伤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痛难当,两眼酸涩,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是我又害她伤心难过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珝伸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眼前这个冤家向自己致歉。

    “王荀,究竟是谁的人?”

    我知道珝定然是生气,气我瞒了她。

    “皇祖母。”

    我无法在她面前撒谎,具都从实处招了,王荀是太皇太后事先安排在洛阳的策应,便是为了我在洛阳行事而早早布下的一颗棋子。

    珝苦笑出声,心中所想被证实,只觉满心苦涩,道:

    “所以,如今所做之事,俱都是皇祖母事有安排了。那你为何要私自刑囚洛州牧?”

    “我并未刑囚他,他现下十分安全,只不过情势有变,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此事终需有人来做,洛州牧做不了,便只得我来做。”

    这点就是珝最为悲愤生气之处,她总是这样,为何总在涉及生死大事上,她总是独断,却从不同她商议,她可有把自己担忧与叮嘱放在心上?

    “即便皇祖母许你便宜行事,可你私囚洛州牧,虽手有兵符却无调令,独掌兵权私控军队,罪在谋逆,此事若事发,杀身灭族之祸转瞬即至,你不惜所有做这一切,俱都是为着引出那人,是么?”

    我看到了珝满脸神伤,忍着心痛却还是点头应承道:

    “是!”

    你这个骗子!

    珝终是难忍心神俱伤,伸手捶打在了我的肩头,无不伤情道:

    “你如此轻付生死,又将我置于何处?”

    我挺直了身子任珝捶打,只要她能泄恨,只要她不伤心,我随她如何处置。

    “我是北魏之臣,万事必以国家大事为第一紧要,只有竭力维护北魏皇室统御,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才能护得住你,所以无论是这洛阳之主,还是州镇总管,但凡是威胁到皇室统御之人,便都是我高辰的敌人!”

    听眼前之人说得振振有词,珝心中却只觉分外心痛,犹如刀刃划心,鲜血直流。

    “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洛阳之主现身,是么?”

    “是,只因着他是远远比州镇总管还要可怕的敌人,他出身前晋皇室血脉,是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更是这群山东士族子弟心中愿意真正虔诚侍奉的君上,人心所向,无冕之王,他之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可怕,如今我北魏朝中政局不稳,内忧外患,若此时他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其内有世家大族扶持,对外勾连州镇总管,届时便将动乱丛生,兵连祸结,那我北魏便当真万劫不复了。所以……”

    所以,洛阳之主,必不能留!

    “所以,这也是你此行出任监军的目的,是么?”

    “……”

    令人感觉无比寒冷的一阵沉默。

    我感觉到了珝言语之中的失望与压抑,这些道理其实身为一军统帅的她如何不明白,可她想听得根本就不是这些!

    可我,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正确的做出这番慷慨陈词、晓以大义以外,又还能对珝说些什么呢?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托词罢了!

    “珝……”

    我心绪激动的唤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矛盾不堪的心事儿说与她听。这件事究其根本就在于我们彼此都太在意对方,以至于忘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身份有别了。

    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私情,终究微不足道……

    “如今洛阳城内的局势已紧促万分,绝不能让州镇总管与洛阳之主有所勾连,否则兵祸顷刻而起,黎民百姓又将遭逢大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与悲愤!

    我顿觉心神恍惚,明知此时此刻我表现得越理智,珝就会越发失去理智与分寸,可越在此时,越需要我们彼此都冷静理智应对。

    旋即我郑重向珝行君臣跪拜大礼,以定彼此君臣间的名分。

    “高辰恳求殿下,当以天下苍生与北魏社稷为念!”

    闻听此言,珝似乎也终于意识到,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虽然气这冤家在很多事上瞒着自己,可最让珝生气的,是她的轻付生死,还有她的越发有了一个政客的理智与淡漠,她居然在提醒自己莫要忘记身为一军统帅的所要担负的使命与责任,更是在提醒她成大事者,不可沉浸于个人感情得失,当舍则舍,当断则断!

    “有时候,我当真是恨极了你的冷静理智!”

    我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一脸的单纯无害。

    “殿下……”

    怎知,我还刚出口,珝便恨恨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脸色发冷,生气道:

    “再敢说些我不想听的话试试!”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珝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我知道,其实珝真正担心在意的是我的安危,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了,我的身世来历可能再也隐藏不住了,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我,所以她也快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果决,可这对一个统筹全局的统帅来说,这是个可以致命的疏漏,所以我在提醒她身为三军统帅应担负的使命和责任以外,也是在告诉她若是到了不得不舍弃我的境地,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要痛下决断,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我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发恼我,大抵,我们真成了彼此最致命的软肋了吧!

    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说不了话,我便只能用略带着困惑的目光静静的望着珝。

    珝望着我清澈目光中带着的几分疑惑,最后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叹道:

    “错的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也许,错的是我,是我不配做这三军统帅!”

    我猛地摇了摇头,不同意她的说辞。

    “我不想同你做君臣!”

    “……”

    珝的脸上,是一个女子难得一见的动人温情,她在向我剖白心迹。

    感受到了珝的深情,我深知她的心意,眼都不觉湿润了,可终究,我与她,是先君臣,后夫妻的,不管我们两个愿或是不愿。

    珝便这样用着那如火而又深情的目光望着我许久,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有多好啊!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会阻你的。”

    珝用这句话打断了那美好的沉默,也直抒了她对我坚定的信任。

    话音刚落,她用那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我,缓缓地松了捂住我嘴的手。

    我一时情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动情地在她掌中洛下了炙热而深情的一吻。

    “我想听你抚琴,你抚给我听,好不好?”

    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心绪,我试着缓缓调试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面带温和笑意,缓缓的提出了这个请求。

    既然珝不想听公事,那我们何不偷得浮生半日闲?

    管他屋外如何风云变幻,至少此时此刻我想与她在一起,度过这段静谧安宁的时光……

    珝倾过身来缓缓地靠近了我,最后与我抵额相触,互相依伴,最后慢慢闭上双目,嘴角是一抹恬静的笑容。

    温柔地在我眉间落了一个吻,珝十分宠溺的回应了我一个字,道:

    “好!”

    ……

    入夜,刑槽府衙内幽幽琴音缭绕,似有人在轻唱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洛阳篇后,就是结局篇了,所以更新到结局篇后,叶子可能会将防盗设置成百分百,这可能会给新人们带来困扰,不过还请见谅,写作不易,叶子看到盗章时的心情难以形容,所以越快到结局了,叶子便会开启全章购买才能看到结局的模式,让购买了全章的读者们先看到结局,至于到时候的解锁时间,待定吧,也许不会开启解锁,这也是为了维护一直支持叶子的读者们的利益吧,还请多多见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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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73/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叶雪伦所写的《公主殿下嫁到》为转载作品,公主殿下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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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介绍:
■此处为文案■ 她有着不输于当世男子的才华与智慧 却身为女子,还成为了她的驸马。 而她是大魏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以为可为国家牺牲一切,却没想到, 一颗痴心,也会错付于她。 谁能说清,这爱是对是错? 驸马: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公主:汝所愿究竟为何?所求又为哪般? 驸马:平生所愿,惟卿而已。 ■作者君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 本文已于8月17日周一当天入V 本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勿转载 已转载的请尽快删文 请尊重作者君的努力成果 谢谢大家了!公主殿下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殿下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