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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全文阅读

作者:叶雪伦     公主殿下嫁到txt下载     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2、最让人痛苦的真实

    不知不觉间, 便已经天色向晚了。

    按照宵禁, 这个时候繁华集市的商铺都纷纷打烊收店, 而路上行人也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之所以会如此匆忙, 便是因着这洛阳城已经接连二日关闭城门了。

    起初百姓们都很惶恐,毕竟上回城门紧闭是在北魏出兵攻占洛阳之时,虽然最后有洛阳四大世家出门调停,才使得洛阳免受战火摧残, 却也让不少百姓们心有余悸。

    如今再度关闭城门,且近来护城士兵频繁调动, 审查户籍很显然也比往日严格了些, 这些举动难免会让百姓心中难安。虽然官府也有明文张贴告示只为缉凶捕盗, 维护城内治安, 可还是让人隐隐约约感觉这洛阳城内似即将发生大事儿。

    ……

    当所有人都离开集市往回赶的时候, 却有两个将身形隐藏在御寒连帽斗篷的人逆向而走, 一路颇为引人注目,有人担忧是外籍商人刚到洛阳不懂宵禁的规矩,欲好心提点, 可这两人不理不顾, 直向前走, 未尝有一刻停留。

    洛阳是个集外商贸易的大都会, 故而常会有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在洛阳城内,城中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见此两人步履坚定,想来定是有所去处的, 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也便未再多加刻意关注。

    而这两人一路越过集市后,便往人际罕至的城边小巷中去了,这般步履匆匆,形迹可疑,一般百姓是不会刻意关注的,可一直隐藏在街边巷角的门吏或者捕者们却已经盯上了这两人的行迹。很快便有暗哨开始暗中跟随两人,想要探明此两人来历。

    等到暗探们跟随者一道入了一座地形稍显复杂的小巷中后,竟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盯梢上的绝不是普通人物。

    ……

    其实,这两人只是乘机隐身入了一座私人宅邸的后院,因着这后院的小门是反锁的,其中一个轻快地便越上了墙头将门打开放了另一个人进来,因为他们的速度都极快,而那些尾随而至的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要做这等翻墙越室,私闯民宅之事!”

    既然入了这所宅子,又将后面的尾巴给甩掉了,那现在也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其中的一个人拨开了头上罩着的风帽,露出其本来面目来,却是位风姿绰约的曼妙女郎,而跟在她身后的人也在此时露出其本来面貌来,却也一样,是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家。

    一位美貌的女子出现在一所私人宅院的后院就已经是很令人生奇的事情了,更何况是两位这般天香国色的女子同时出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走在后头的这位姑娘听到前面那位的说辞,脸上也不禁露出腼腆笑意来,带着感激之情回应道:

    “多谢姐姐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全了。”

    “诶,虽说翻墙越舎的被传出去也不大光彩,可我总不至于让你这位堂堂公主之尊做这等小偷小摸之事吧!”

    身后的女子闻言,也只得抿嘴一笑了。

    就是这等小偷小摸翻墙越舍之事,她这位堂堂的公主之尊便在不久前曾做过了呢!

    只是此事确实是过于羞涩,实在难以向姐姐开口,女子也便只能故作沉默了。

    ……

    不必说想必也能猜出了,这两位一位是玄远叶家现任家主叶晗,而另一位便是北魏的长公主萧琬。

    她们此行的目的,一个是为了来寻自己亲妹妹的,而另一个则是来找自己的驸马都尉的,有趣的是,她们找的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现在的名字叫做——高辰。

    (诶,什么,你们问为什么这高辰是位女驸马?嗯,那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诸位好奇的看官请看前面章节去;又问为什么她们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寻人?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女驸马被人掳走了,而叶晗则带着公主殿下前来此处寻“夫”来的。)

    ……

    叶晗先是扫视了一下这周遭的环境,这也是她第一次造访这座宅邸,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听人说过乾天在洛阳内置办了一座宅邸,其内部的装潢和设计便是依照玄远叶家当年的宅院形制而建,可她却并未想要去看,直到现在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院看到眼前景物之时,除了感慨乾天良苦用心之外,心中愁苦滋味越发浓烈。

    叶晗并不喜欢这座宅邸,即便这座宅邸修葺得如同那时候的叶家一般,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若是可以,她真没兴致一处又一处的游览“旧地”,若是没猜错的话,乾天能将晨儿带去的地方,也不过那几处罢了!

    “跟我来吧!”

    叶晗在前领路,对于此地熟悉得便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了。

    “姐姐可是来过此地了?”

    跟随在身后的萧琬也感觉到了叶晗对这个地方的熟稔,她记得叶晗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的,不觉忍不住好奇问道。

    “乾天太过有心了,将这宅院修葺得如同当年的叶家一般了。”

    萧珝明显的感受到了叶晗心绪上的不快,她知道叶晗还是在介怀当年叶家的那场灭门惨案,所以触景伤情,心情自然不好。

    可萧珝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心境,因为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玄远叶家,却也是叶家的克复,真正的叶家她是无缘一见了,至少看到这座宅邸也能想象一下高辰小时候是不是也曾到过此地玩耍,她幼年时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不知那冤家,先下可还安好?

    边看着眼前的风景,萧珝又情不自禁的关切起高辰此时此刻的安危了,便又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要尽量将那冤家找回来。

    叶晗果然是最了解乾天的人,没过多久,叶晗便领着萧珝来到了书院,见房门虚掩着,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了。

    宅院内如今早已是空无一人,叶晗和萧珝都是本事了得,那听风辨位的本领也是练得炉火纯青,周围有没有人在她们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从她们入这所宅邸之时,她们就已经发现了,这座宅院里面空无一人,可里面的摆设和装饰却并未沾染一丝尘埃,可见平日里是有专人来打扫的。

    如今,这书院里头的也是如此,虽然里面的陈设摆放整齐清洁,可还是让叶晗和萧珝发现了一些破绽,也是这些破绽让她们很肯定的知道了,在她们造访这座宅院之前,很显然有人曾到过这里了。

    因为她们发现其中的一张桌案上,竟然有一只掌印和被尖锐兵器洞穿的一个创口。

    如今天色已暗了下来,为了辨别分明,叶晗将不远处的几座灯台用火折子依次点亮,

    很快黑暗便被这些光亮所驱赶,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梁柱上的创口与那桌案上的很显然都是同一种兵刃刺穿的。”

    叶晗在点亮灯台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梁柱上所留下来的痕迹。

    叶晗冷笑了一声,旋即给出了结论。

    “是峨眉刺!”

    萧琬也见识过十八般兵刃的威力,自然也能分辨出这样的创口会由哪种兵刃所出。而听到叶晗一提到峨眉刺,萧琬便联想到了在宫家的太白楼里遇见的那个名叫“无霜”的刺客了。

    “是那位名叫无霜的女子么?”

    “是她无疑了!”

    叶晗说得很笃定,因为这里既然是洛阳之主的地盘,而无霜又是他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自然而然之事么。

    “她果然也是来过这里的呢!”

    萧琬在观察桌案上留下的痕迹之时,竟在桌案的那个创口中发现了一枚香木所制的瑱,这是挂在官员梁冠两旁的饰物,下垂及耳,可以塞耳避听,也叫充耳。

    萧琬知道,这是高辰留给自己的线索,证明高辰确实曾经来过这里。因为这东西小巧,刚好塞入这个孔洞之中而不易为人所发觉,这才得以留存了线索。

    萧珝小心将这枚瑱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后,又将它递给了缓缓度步而来的叶晗,叶晗看着这个小东西似也普通常见的紧,为何萧珝一见便如此确认这东西是晨儿留下来了的呢?

    “这东西当真是晨儿的么?”

    萧珝点了点头,言道:

    “这只瑱是她梁冠上的饰物,今日她被掳走之时,这一身公服还来不及更换呢!”

    叶晗闻言抿嘴一笑,也为萧琬在自己妹妹身上如此用心而大为感慨,忍不住叹了句,道:

    “还是你这个做媳妇儿的了解她呀!”

    这一言,便说得萧琬满脸通红了。

    叶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看起来不能同这妹子开玩笑太过,啧啧,瞧这小脸红得……

    “这丫头既然遇上了无霜,那想来是受了番苦楚的,不过没有性命之虞便是了。”

    叶晗说这句话便是好教萧琬安心,其实萧琬应该也是能看出来的,毕竟现场虽然有打斗的痕迹,可却并无血迹,由此可见情况还在控制当中,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只是上回叶晗在太白楼为保高辰而刻意将语气与言论说得严酷了些,便是好教无霜等人收敛一二,看在自己的面上,她们也不会太过刻意为难高辰了。只是无霜这个人有时行事太过冲动任性,而上回叶晗就感觉到了无霜对高辰的恨意不似一般的龃龉冲突,反而倒像是有何血海深仇一般,莫不是晨儿当真与此人有深仇大恨么?

    瞧了瞧身边萧琬脸上凝重的神色,似乎也并未因她的这句安慰而有所缓和,看起来自己所想大抵不差,晨儿定然是与那无霜有仇了。

    “这晨儿怎会与无霜有所牵连的?”

    乾天所作的事情,叶晗一般是不会过问的,更何况只是乾天的手下之人。

    萧琬也是知道这其中原委的,便也直言相告了。

    “这无霜的一位亲眷似乎便是邺城大刑中的一个犯官。”

    一听此言,叶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乾天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这也就不难理解这整件事的背后,乾天究竟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乾天是大师兄,叶晗也视他做兄长,乾天也将叶晗视做叶家家主般看重,而在叶晗在外游历寻找妹妹之时,便都是托付乾天代为执掌叶家上下事物的,所以,乾天也还是玄远叶家的管家,虽然后来叶晗知道了乾天的身世来历,还有了婚盟的承诺,可叶晗待他同往日一般并无不同,就连他们两人相处的模式也还是同往常一般,这种感觉便是家人的那种感觉,你无需多说什么,他都能明白的那种。

    所以,乾天做的很多事情,叶晗从不会出手干预,唯一的一次干预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她在当时就给出了警告:谁让敢伤了高辰,便是与她叶晗为敌!

    就因为这句警告,便让他注意到了高辰这个人吧,所以在比武大会之时,他才会亲自出现在那里,其实就是想亲眼确认高辰到底是不是叶晨。

    其实,叶晗一直都知道,不管乾天是洛阳之主,还是前晋皇室后裔,他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的,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掳走,而在推测出掳走她的人是乾天后,她便没那么担心高辰的安危了,因为若是乾天的话,无论是谁都伤害不了高辰。

    只是她竟然忽略了乾天对自己那个傻妹妹的执念。

    当她第一次踏足这座宅邸之时,叶晗才不得不对这点加以重视,因为叶晗也十分清楚,乾天对自己的妹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而这座宅邸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巨变,也许此时,乾天早已迎娶了自己的妹妹了,也自然不会有她这个妹妹冒名顶替他人还成为女驸马这类的事儿。

    只是这世事因果循环往复,谁又能尽数猜透这个中玄机呢?

    叶晗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乾天也终是只能臣服于自己的宿命么?

    “姐姐,你能告诉我,洛阳之主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从叶晗手中接过了那枚瑱,萧琬将它紧紧地握在了掌中,虽然这其中的因缘际会萧琬并非全然知晓,可她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洛阳之主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联,有个感觉告诉她,阿姐一定知道有关于洛阳之主的事情。

    叶晗回首望了望萧琬,从接受了她是晨儿媳妇儿这件事儿之后,叶晗便未曾将萧琬视作外人了。叶晗也知道,萧琬特殊的身份,是注定了与洛阳之主无法共存。

    因为自古以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不管他们愿是不愿,命运之手也会推着他们往前……

    “你已经同他交手几次了,那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呢?”

    洛阳城内所发生的种种,又如何能逃得过叶晗之眼呢,而叶晗之所以不动,很多时候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是个真正的王者,我不如他。”

    这是萧琬在几次与他交手后得出的最为中肯的评价,她并没有将男女之别计算在内,是在各自的谋略、统筹、气魄、勇气、胆识、决断等方面做对比,而这位洛阳之主给自己的感觉是深不见底的。

    叶晗不觉微微一笑,言道:

    “你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只有一点不如他罢了。”

    萧琬对于叶晗给了她如何高的评价有几分欣喜却也有几分惭愧,似在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能得到叶晗如此高的评价。

    “你与他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你是外冷内热,而他是真正的无心无情!”

    叶晗这一针见血的评断,一时间便让萧琬无言以对,因为叶晗说的没错,即便她如何能谋善断,一旦涉及到了那冤家,终究会投鼠忌器,授人以柄,就这一点,就注定无法超越那个人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他都属于同一类人,所以我们不会被世俗感情所牵绊,下决断时才会更加明智和果决,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那般无心无情了。”

    叶晗说的没错,萧琬便是一个外表坚强,内心无比感性的一个人,她的性子更似她的母后,对于感情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执着,所以这样的人,终究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可成为王者,并不是萧琬毕生追求呵……

    “姐姐,洛阳之主心中……可是恋慕着她!”

    沉吟了片刻后,萧琬不自觉的便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叶晗听言,顿时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当真是位妙人,即便从未将前因后果告知,她却总能在一些小小的细节之中查探到蛛丝马迹。

    “为何会这般问?”

    萧琬微微一笑,似并未因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被别人也同样恋慕着而感到气急或者醋意,反而会觉得是自己的眼光独到之故呢。

    “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因为那是一种感觉……”

    因为在洛阳之主的几次正面交锋,萧琬都能感觉到他对高辰在某些方面的纵容与庇护,这种感觉便如同姐姐一直暗中护着高辰一般,在加上玄远叶家与洛阳之主的联系,所以,萧琬有理由相信,洛阳之主是认识高辰的,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叶晗闻言都有些瞠目,难怪常听人提及女人的感觉还真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呢!

    “若当真如此,你会担心么?”

    叶晗突然很好奇萧琬会作何反应,毕竟在叶晗心里,萧琬可是个很奇特而又很有趣的姑娘。

    萧琬知道叶晗在调侃自己,脸上微微发红,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家的心思,咬了咬唇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很有自信的说了一句,道: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闻言,叶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难怪晨儿会那般喜欢你了,来,附耳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个有关晨儿的小秘密……”

    叶晗真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了,随即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了自己的亲妹妹,将那番在汉水大船上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表白萧琬的话语,当做了小秘密又告诉给了萧琬。

    萧琬随即附耳过去,听着听着,不但嘴角含笑且眉角都翘成了一弯小月牙了,心里也早已是美滋滋的了。

    叶晗瞧着萧琬脸上喜笑颜开,也觉得这个小秘密说得也值了。

    “你与晨儿都是性情中人,晨儿她心里头有你,自然也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想来你也同她一般,只是太过重情未必便是好事儿,我只期望着你们两人能一生平安喜乐便好了。”

    叶晗说她自己是无心无情之人,其实她何尝又不是个性情中人呢?

    萧琬很感激叶晗的这份心意,便向叶晗福礼以表感激之意了。

    “琬儿多谢姐姐成全了!”

    叶晗忙扶起萧琬,熨帖的抚上了琬儿的手背,言道:

    “是我该感激你才是,以后晨儿便托付给你了。”

    萧琬微微颔首称是。

    叶晗从不是如此伤春悲秋之人,她自有一份洒脱与荡然,很快便收拾了这些许起伏心绪,便又步入了正题。

    “好了,既然如今人去楼空,那想来乾天是不打算将晨儿轻易放回了。”

    乾天的心思叶晗是知道的,原本的故人叙旧当真变成了掳人而去,只怕这件事,乾天是不想要善了了。

    萧琬听到了乾天便是洛阳之主的讯息,联想到那日在太白楼中见到此人的场景,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时觉得此人身上气息竟意外有些熟悉,却原来他便是真正的洛阳之主了。

    而她与洛阳之主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彼时双方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而是都带上了面具,且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但在当时,彼此给对方的感觉都十分强烈。

    如今看起来,那冤家当真是遇到麻烦了。

    “他如此执意带走晨儿,只怕是他发现了晨儿身上的秘密了……”

    叶晗忽地有些担忧了。

    “姐姐指的可是晨的才华?”

    叶晗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因为她说的身为燕云龙骑统帅的萧琬,自然也懂。

    乾天这样的人,不一定会因为恋慕晨便将她带走,因为在感情一事上,做强迫别人的事情是最不齿的;可一个在政治上极富才具的人才就不一样了,越是高明的领袖就越会喜欢收伏这样优秀的人才为自己所用。

    而萧琬正是因为看到了高辰身上的这种才具,除了因为爱慕之心对她关爱有加外,也在尽自己所能来保护她的这份才华,更不愿看到她步入歧途。

    “依姐姐之见,他会将晨带往何处?”

    萧琬知道,叶晗了解乾天。

    叶晗摇了摇头,道:

    “想来他早已料想到我会带着你来寻他,如今他是当真要将晨儿掳走,自然会将人藏在连我也未必能找得到的地方了。”

    随即,叶晗点了点萧琬手中的握着的那枚瑱,转而微笑着说道:

    “不过可以预知的是,那个地方定然会是这洛阳城内所发生一切事件的缘起之地了。如今就得看你和晨儿两个人是否当真是心有灵犀了!”

    萧琬闻言,沉吟了片刻,她很清楚,这枚瑱一定是晨故意留下来的,既然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那想必还会有其他线索才对。

    “在去找她之前,我想我得先去借一样东西。”

    叶晗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哦?”

    只见萧琬很有决断的回了一句,道:

    “猎犬。”

    话一说完,便直接走出了房屋。

    叶晗听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啊!

    ……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宅邸竟然会有一道通往洛阳城外的密道!

    当师兄领着我通过这座密道走出去之后,我竟然看到洛阳城外的夜空。

    今夜群星闪耀,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夜空了。

    可我的心情却又显得无比沉重,因为就在我们走出密道不久后,一辆接应的马车便稳妥地停靠在了附近。

    “这不公平!”

    我大怒着嚷嚷道。

    乾天确实笑而不语,经过这几个时辰的交谈,他是越发的知道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说到底,这丫头也是个精明的人,虽然刚开始一直反对他‘一厢情愿’单方面开始的比试,还一度耍滑无赖,险些倒在地上不肯起身了。

    可乾天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只见乾天不慌不忙的蹲坐在了这小滑头的身边,只是在她旁边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么?”

    古语说的好,打蛇打七寸。

    虽然这丫头不是蛇,可她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啊,可就是这样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丫头,偏偏就是对传国玉玺格外的“情有独钟”。

    看到高辰眼中那越发有光彩的眼神,乾天知道了,瞧,这不就是这狡猾狐狸的七寸了么?!

    ……

    “这不公平,你耍诈!”

    我现在只觉得怒气上涌,没想到乾天师兄也是个会骗人的人。

    “你把我带离了洛阳城,珝她们即便是想找也未必可以找得到啊,师兄,你从一开始就是诓骗我的么?枉我这般信你!”

    虽然被这丫头骂了,可乾天并没有感觉生气,反而在听到她说相信自己的话语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他自认自己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可就是在这小师妹这里,仿佛所有的出乎意料都有可能会发生。

    “你师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乾天神色依然淡泊从容,也间接使得眼前这急的跟兔子一般红了眼的人稍微淡定了一些。

    “你不是想要找到传国玉玺么?我这便带你去。”

    边说着,边准备拉着我的手便往马车上去。

    我恨恨地甩开了师兄的手,昂首叉腰道:

    “我不去,我就不去。”

    真是一点被掳劫之人的觉悟都没有。

    “那处其实离洛阳城也不太远,亦是洛阳城的管辖范围之内,这般说来,我也不算是违约了吧!”

    没想到师兄竟然还有这一手,看来这局想要赢过师兄,怕是难如登天了。

    “哼,谁知道这是不是师兄你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不行,不能一直被师兄这般牵着鼻子走。

    “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师兄可从未骗过你。”

    当师兄抬出幼年时交情做说辞时,其实我是有些动摇的,可我还是得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来。

    “那不如这样的,咱们的赌约条件不改,萧珝若是能在明日晨晓之前找到你,我便放你走;再加一条,你若能在晨晓之前为我解开一道谜题,我也可以放你回去,如何?”

    这话一出,我是完全动心了。

    “怎么,你就这般信不过萧珝可以找到你么?”

    师兄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忍不住借此推问。

    “不,我信她!”

    我说得无比坚定而又自信,因为我就是相信,无论师兄把我藏在何处,只要我还活着,珝就一定能找到我。

    看到眼前之人如此坚定的神情,乾天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寂。

    “那,我这附加条件,你可要答应?”

    我思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

    “我答应。”

    随即不用师兄催促,我便很自觉的往马车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待我们都上了马车后,马车一路快速行驶着,竟是离洛阳城越来越远了。

    缓缓地放下了车帘,我竟是忍不住唉声叹了口气,因为我似乎又离珝远了不少,一想到此处,心里竟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我竟开始想她了……

    “为什么这会子又愿意同我赌了?”

    为了缓和这有些沉静低落的气氛,师兄便主动与我攀谈了起来,其实他也是很想知道,我此刻的所思所想的。

    “因为比起消极的等待,我更喜欢做的是主动出击。我相信珝能找的到我,而且我也相信自己可以解开那道谜题!”

    我的语气很自信也很坚定。

    “那你就不担心我骗你了么?”

    毕竟方才谁还在那大喊大叫的说他是个骗子来着的。

    “你不会骗我的,便如同我不会骗你一样,师兄,我信你!”

    乾天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放心吧,师兄不会教你失望的!”

    ……

    待我们下了马车,我对于眼前所出现的景物有些吃惊。

    这里竟然会是一座佛寺,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佛寺内的那座高耸壮丽的佛塔!

    “你要解开的秘密,就藏在那座宝塔内!”

    师兄在前面引路指点,当他看到我被那座壮丽的佛塔吸引住目光之时,便知道他要达成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我望着佛寺山门的牌匾上,赫然鎏金写着几个大字“永安寺”,原来我眼前的这座高耸壮丽的佛塔便是赫赫有名的永安寺佛塔!

    这座永安寺是距离洛阳城以外15公里远的一座皇家佛寺,据《洛阳书》记载:永安寺门上原有门楼三层,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又记围墙的东﹑西﹑北三壁亦各有一门,均直对佛塔,东西两门各有门楼二层,北门无楼,似乌头门。永安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

    而这座佛寺中,最为有名的还是这座瑰丽的佛塔。

    这座佛塔为木质塔,有九级,举高九十丈,塔基夯筑,平面略呈方形,分上下两层。台基四边用青石垒砌压边,基座四面均设踏道。木塔建于上层基座上,呈正方形的网格式。除外圈檐柱每柱下只置一石外,其余诸圈础石皆用上下三重平石叠砌而成,然后在其东﹑西﹑南三面各开五龛,每龛都设在两柱之间,呈弧形,龛内有塑像,塑像上刻画的是各种佛像还有诚信供养佛祖的文武官员和男女侍仆、侍卫武士等,其刻画面貌传神人物的发髻、冠帽、衣袍、鞋履等,都刻画得十分细致逼真,真实令人叹为观止。

    来到了此处,我才意识到,也许传国玉玺并没有放在末帝的地宫里,而是放在了这座佛塔中才对,因为这座佛塔,便是当年北齐的宫太后下懿旨督造的。在那个时候,宫嫣已成为了太后,扶持小皇帝继而得以掌控权柄,母仪天下……

    既然如此,那这方玉玺又为何会在百年之后又出现在我叶家呢?想来这方玉玺也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了。

    我望着那座佛塔怔怔出神,最后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师兄,当年的宫太后可是将传国玉玺安置在了这座佛塔之内?”

    乾天师兄也似乎颇为感慨,旋即点了点头,言道:

    “确系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竟是我想差了,只能说宫嫣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女人!

    “那,那方玉玺现在可还在此处?”

    这才是所有事情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毕竟过去早已随着历史尘封在了过去,而现在才是最能把握和控制住的。

    “在,亦不在。”

    乾天师兄的回应很奇怪,竟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何在听过师兄的回答后反而越发迷糊不清了呢?

    “师兄这是何意?”

    师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道:

    “这就是你自己要去找寻的答案了。”

    这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了。

    “晨儿,你为何会对传国玉玺如此执着呢?”

    我对这方玉玺的**,竟是连师兄都察觉到了么?!

    “都说:得传国玉玺者,可王天下。世间众人都对其趋之若鹜,也许,我也不能免俗吧!”

    我没有隐瞒对这方玉玺的觊觎之心,相反,我很诚实的面对了自己的这份**。

    只见师兄微微摇了摇头,道:

    “世间知道这方玉玺的人,都不免对其生出无限遐想,可我知道,你却并非如此……”

    闻听此言,我只觉得我忽然变得异常的冷漠,而且,冰冷的有些可怕。

    忽地,师兄又问了一个万分奇怪的问题。

    “你见过了对不对?”

    “什么?”

    “那方传国玉玺。”

    “……”

    “在你小的时候……”

    “住口!”

    我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吼出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突然而起的情绪暴怒。

    因为就在方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就是那一闪而过的瞬间,令我几乎窒息且止不住浑身发颤。

    而师兄则是一脸愧疚的神色望着我。

    我突然恨极了他脸上那抹愧疚的神色,因为他越是如此仿佛就越能证实我方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可我知道,我根本就是在逃避,且根本不敢面对事实,从我在邺城藏中无意间看到了那几本书的时候开始,我其实可能早已意识到有关叶家被灭门的真相究竟为何,只是我心里一直不敢接受罢了。

    我猛地冲向了师兄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突然发了狂一般的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的父亲他究竟在哪?”

    事情所有的真相,都在我这撕心裂肺的一声接着一声呼唤之中渐现端倪了。

    师兄望着情绪极度失控的我满是心疼的神色,他任由我又打又骂,就是不做任何辩解。

    可他越是如此,我就越会歇斯底里。

    直到我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打得他手臂都麻木了,哭的眼泪都快干了,我悲愤的情绪开始逐渐被身心无比的疲惫所替代,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沉寂……

    终于不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了,也不再他身上发泄我满心的愤恨了,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累了啊,实在是太累了!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我无力的颓然坐在了地上,用手撑持着自己的额头,用自己最后仅余的那点力气,咬着牙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出来。

    是啊,真的是疯了吧!

    玄远叶家被灭门的真相其实就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大人,为了保住那颗传国玉玺而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不能原谅,我怎么能够原谅这样的父亲大人?!

    “告诉我,他在哪里!”

    再度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我的眼中满是血红之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293、最奇幻的一夜

    萧琬的法子确实是极好的。

    很快, 巡防营内配置的一条颇有经验的老猎犬就被萧琬想法设法的借调过来临时征用, 而将这条驯服的猎犬送来的是紫玉, 联络方式是萧琬与紫玉之前便商定好了的。

    而萧琬自所以要以女儿身的姿态出现, 便是为了方便行事。

    现在城内的局势人心浮动, 名义上主事的洛阳牧和高辰都相继失去踪迹,而萧珝的身份可以震慑宵小之徒乘机作乱,所以萧珝必须坐镇其中才能稳住这洛阳局势。

    萧珝自然是不能走开了,不过, 萧琬可以。

    紫玉的行动速度很快,所以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因为如今天色已晚, 只单纯的靠肉眼去观察痕迹只恐有所疏漏, 而猎犬的嗅觉灵敏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萧琬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 见识到了猎犬根据气味追踪猎物的本领, 所以这次便是猎犬表现的绝佳机会了。

    没过多久, 猎犬便找到了高辰留下来的第二条线索,这次她居然留下了随身鱼袋。

    叶晗瞧着这东西藏在既不暴露又不是很显眼的地方,都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傻妹妹在这些小细节方面做的还是很上心的。

    而紧接着, 她的鱼符也被找到了。

    这鱼符是用来表明官员身份地位的象征, 配以鱼袋随身携带。

    如今这两样东西都找到了, 若是起初只找到瑱还不足以明确证实高辰有无来过此地的话, 那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因为这是金鱼袋,朝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用金鱼袋。

    那鱼符便是在一座形状奇特的假山后找到的,之后, 猎犬便一直围着假山转了几圈,呜呜叫了几声后,便再无线索。

    “想来应是有密道了。”

    萧琬给出了合理的推测。

    身边的叶晗赞同的点了点头,言道:

    “狡兔三窟,嗯,这符合乾天的性子。”

    叶晗边说着边围着这座假山饶了几圈,独见那假山中间有个奇特的小孔与其他自然风华而成的孔想必,别有不同,叶晗心思敏捷,且与乾天又是同出一门,个中门道略微思索也就想通了。

    “身上可带有银钱?”

    度步回到了萧琬身边,叶晗忽地借起银钱来了。

    “有道是有,不过出来的匆忙,这几枚铜钱可够用么?”

    萧琬脸上有些腼腆,因着她也并无随身带着银钱的习惯,能找出这几枚铜钱也算是很难得了。

    叶晗也是不喜欢带银钱出门的,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付银钱的情况,她都能有办法搞出银钱来付,就比如说跟着苏大美人蹭吃蹭喝什么的……

    咳咳。

    叶晗投以一个心神领会的笑容,从萧琬手中接过那几个铜钱,笑着说道:

    “嗯,绰绰有余了。”

    边说着叶晗随手一掷,只听到几声脆响,三枚铜钱就被叶晗顺手投入了那假山中间的那个小洞中去了,没过多久,那假山当真动了,很快,一座通往地下的通道便敞开眼前。

    萧琬在旁边,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来。

    “看来,这世道真是变坏了,连座假山都那般喜欢这铜钱了。”

    叶晗忍不住嘲讽般的笑了几声。

    萧琬闻言,知道叶晗只是随口倾吐,也是微微一笑,回到:

    “试问,世人何人不喜孔方兄呢?”

    何谓孔方兄,铜钱也。

    “哈哈,甚有道理。没钱之时,我也甚喜孔方兄。”

    萧琬将准备好了火把递给了叶晗,咋听叶晗也是位常为孔方兄感捉襟见肘,这性子倒也与高辰别无二致,她就很喜欢孔方兄。

    一做此连想,萧琬也不觉笑出声来,免不得说道说道。

    “晨她也甚喜孔方兄,若无孔方兄她便难免焦虑。也因此她曾无比忧虑将来无法养活于我呢!”

    萧琬边笑着边将之前与高辰相处之时的那些有趣事儿也一并同叶晗说了,两人从密道下去后便说笑了一路,话题么多是些高辰犯傻犯浑时的逗趣之事。

    “这傻丫头竟还学会了同人打架,有趣得紧,何时也待我来开开眼界。”

    叶晗听到了高辰与几个驸马同人在猎苑中打架逞能之事,却没想到这小时候性子唯唯诺诺的妹妹,打起架却也是不遑多让呀,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姐姐你还是说说她吧,莫要纵容她这等同人打架的恶习。”

    果然是亲姐姐,同人家媳妇儿想得就是不一样。

    “是你太宠着这丫头了,也不怕她侍宠而娇?就她那机灵鬼,不去占人便宜就不错了,既然她觉得非动手不可,那想来是有所觉悟的,要么投机取巧,以智取胜;要么装傻卖乖,博人同情,你想想,那丫头是不是这个路数儿。”

    萧琬思忖片刻后,发觉叶晗说的**不离十了,不觉成了好学上进的好孩子,一脸受教的神色,期待着叶晗能传授更多的降伏高辰的法门。

    “姐姐所言甚是,那可有良方可解?”

    “这叫深知狐性,不用担心,待我传授你几招,定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

    叶晗对于该如何收拾她这个狡猾的妹妹,有了一套特有的心得和章法,竟然当真传授起来,萧琬只是听着,都觉得此法甚妙,止不住的点头称是。

    待两人通过了整条密道,走出来时也发现了这里竟然已经是在洛阳城外了。

    看起来再如何紧密防范,终是百密一疏,洛阳城如今也并没有封闭得如同铁桶一块呢!

    而猎犬也在出口不远处再次发现了高辰留下来的线索,那是一把官员腰带上装饰用的精致小刀。

    叶晗看着这把小刀,忍不住嘟囔道:

    “这傻丫头身上到底有多少东西可以丢的呀?”

    “蹀躞七事,再加上鱼袋等其他饰品,少说也有十来件吧……”

    萧琬在身后算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

    叶晗顿觉无言以对。

    “所以,她是不是故意穿着那一身公服被人掳劫的呀?”

    叶晗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她一身公服容易引人注目,至于沿途留下线索,大抵还是顺势而为之的。”

    萧琬所言中的,也算是**不离十了。

    随即,两人又顺着线索继续向前找着,却发现之后在那段雪泥路上便是一大片车辙印记,而且还十分的混乱,根本分不清楚准确路径。很显然在这之后高辰定然是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要是把人带离了洛阳,想要寻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这回追踪算是陷入了死谷了。

    萧琬也早已预料到追踪的过程绝不会太过平坦顺利,所以为了方便追踪,事先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随即,将一份地图拿了出来,按照她们方才这一路调查所得出的信息来看,高辰被带走应该还是不到两个时辰前的事情,即便是最后是乘坐马车离开的,虽然无法探明其真正的方向是往哪出,可是却可以用马车的一般行驶速度和时间来约莫估算出这辆马车所在的大概范围。

    很快,萧琬便得出了相关结论。

    按照如今的地理位置,可以预测出马车可能行走的方向从北到西到东,也就这几处,北邙山、新安、宜阳还有龙门,琬儿旋即将这几处标记出来。

    叶晗见萧琬才思敏捷,反应极快也是十分赞赏,便在旁为她测算推演起来。

    “乾天是不会带晨儿去北邙山的,往新安则是北上,想来也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余下的也就只有宜阳和龙门了。这两处最有可能,宜阳通函谷关,可入关中。而龙门往南多佛寺,乾天若是有心要藏人,也就这两方向最有可能了。”

    萧琬也深觉叶晗言之有理,只是这两处方向一旦追错一路,那当真便要失之交臂了,若当真如此,以后想要寻人,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萧琬顿时陷入两难。

    叶晗知道萧琬的为难之处,作为三军统帅需要当机立断,行动果决,可这事儿牵扯到了自己那个傻妹妹,萧琬便难免会思虑再三,反而无法当机立断。

    “要不你我两人分追一路,至少我两人之中也能有一个人追上,我们可先约定三日后洛阳城内会面,这般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

    这个方案很稳妥,可萧琬却并没有当即表态。而叶晗也并未催促,因为她知道萧琬另有主张。

    今夜,起风了。

    正在萧琬望着手中地图思索之时,忽地隐隐听到南面传来阵阵清脆铜铃声声响,断断续续的,却十分好听。

    “那是?”

    萧琬忍不住好奇问道。

    叶晗最为熟悉洛阳,一听这声音是从龙门方向传来的,便也知道这断断续续的铃声是从何处传来的了。

    “据此十五里处,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永宁寺。”

    “难道这铃声便是从那座永宁寺佛塔上传来的么?”

    听到叶晗的提示,萧琬这才想起了这座赫赫有名的永宁寺佛塔。

    这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宝塔,全身木制结构,据闻其高九层,一百丈,百里外都可看见其高高耸立的身影。永宁寺尤为辉煌,内设九层浮图,高九十丈,浮图上柱,复高十丈,四面悬着铃铎。每当夜静,铃铎为风所激,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而据萧琬所知,那座佛塔是当年的齐国的宫太后特命所造!

    有个声音在心里告诉萧琬,让她去永宁寺!

    利落地收起了地图,萧琬在这一刻已有决断。

    “姐姐,你方才不也曾说过,我能否找着她,就看我两人是否真能心有灵犀么?”

    叶晗闻言,嘴角含笑,依然知道萧琬做何抉择了。

    “好,一切便随你心意,我与你同去便是。”

    “多谢姐姐了。”

    萧琬知道,即便她不说,叶晗都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了。

    既然选定了方向,为了节省时间,两匹快马是必不可少的了。

    随即,萧琬放出了燕云龙骑特有的联络讯号,一道靓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画出一条靓丽的弧线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一骑朝两人所在奔来,很快就在两人不远处下马待命。

    萧琬随即拿出令牌高举,好不拖延下达命令,道:

    “速去备好两匹快马。”

    “得令!”

    骑士立刻上马便走,迅速去执行军令去了。

    叶晗看到萧琬手下的军士训练有素,亦可知晓这位燕云龙骑卫少帅平日治军定然严谨威严,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了。

    “那是我燕云龙骑暗哨,姐姐以为如何?”

    萧琬知道叶晗也是位深藏不露且高深莫测之人,更何况燕云龙骑卫与玄远叶家亦是深有渊源的,如今军中的很多训练方式,还都是当年叶先生制定下来的。

    “令行禁止,认令不认人。如此练兵有道,你这位少帅,当真是名不虚传!”

    叶晗毫不吝啬的给予夸赞之词。

    萧琬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不久前去执行军令的暗哨有折了回来,身后还牵着两匹神骏有力的马儿来。

    “我们走吧,姐姐!”

    “好!”

    将猎犬交给了暗哨后,随即,两人上了快马,直接往永宁寺的方向奔去。

    ……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登上这座宏伟高塔的了,待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座高塔的第八层了。

    在这一层,四周都是佛龛,各种各样的佛塔脸上都带着一抹慈悲的微笑,而佛身塑像前则点满了油灯,表示佛的智慧光明普照一切众生,能破除众生内心的无明黑暗。

    我则跪坐在榻上,望着周身满殿神佛,竟会有些神识魂飞天外……

    师兄也跪在在我对面,看着我的目光逐渐暗淡毫无神采可言,竟似有些后悔将我带来此地一般,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般赌约,只要还没出结果,就还得继续下去……

    “今日你也累了,便下榻在此处吧。”

    师兄见我还是无甚反应,也不恼,继续说道:

    “这里有些糕点果品和茶水,若是饿了,可将就着吃些,若想要吃点别的,明儿个我着人替你去张罗着。”

    “……”

    依然是无人回应,便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木头人一般了。

    乾天知道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开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也许更多的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随即,乾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缓缓地站起身来,便准备起身告辞了。可转身又似想起了什么,便又多说了一句,道:

    “我与你的那个约定依然作数,若他找到了你,我会放你走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刺痛我的神经。

    我终于有了点人的反应,却是冷笑了起来。

    “那,师兄你是希望他找到我呢,还是不希望他找到我呢?”

    “……”

    这个时候轮到师兄无言以对了。

    “啊,不管她找不找得到我。有一句话我比得告知师兄,我早已是她的人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是她的了!”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笑得是那般得意,那般张狂。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师兄,他的脸色铁青,然后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可怖的生气的表情来,我知道,我这句话成功刺痛了他的心!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终于失控了,一把扑过来直接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浑身都散发着男子身上带有的那种阳刚之气,身体僵硬得便如同铁块一般,这个男人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温柔,只有着如同发怒野兽般粗暴,与顺之则生逆之则亡的威迫。

    可我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因为我居然把他给激怒了?!

    “怎么,师兄想要在这漫天神佛面前,对我用强的不成?”

    我的目光越过了他看着了这塔内四周到处都是佛龛,他们或睁着眼的或者闭着眼的,或立起身的或端坐着的,或盘膝思考的或手舞足蹈的,各式各样,模样迥异却又丰富多彩,虽然它们的模样各不相同,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脸上都带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要是人生没有痛苦只会欢乐,那算不算得上是一处永恒的乐土?

    这世上存在这样一方永恒的乐土的么?那它又会在哪里?该如何前往呢?

    想着想着,我又会觉得若是只有永恒的欢乐,那真的就是一方永恒的乐土吗?

    没有痛苦的承托,又如何能凸显出欢乐的情绪呢?

    所以,真实的人生,还是得痛苦并快乐着才行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就没那般难受了,脸上痛苦的表情也逐渐有些缓和了。

    师兄也在这时候逐渐恢复了理智,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有了片刻的恍惚,旋即循着我的目光似也注意到了这四周佛龛中的各种佛像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顿时也就清醒了过来。

    这里终究是佛门清净之地,切不可做出这等荒唐之举有污佛门清净之地。

    缓缓地坐起身来,师兄逐渐拉开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笑了笑,突然在想,方才师兄是把我当成了男人还是女人了?

    若说我是女人吧,虽然这身子是女儿身,可我这一身穿着,行为举止,言语个性都是个男子形状;若说我是个男人吧,那方才师兄他恼羞成怒,所为何来?

    你也可以说他喜欢我?也许吧,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少男少女互生好感到暗生情愫,都是自然而然之事。可距离男女情爱实在是相差太远。

    我自认为师兄他并不爱我,只是宠罢了,就像他圈养的一只小宠物,他可以纵容这只小宠物调皮捣蛋,也可以宽容这只小宠物偶尔用力爪抓伤他,可他绝不会容忍这只小宠物背叛离他而去……

    对了,我就是那只小宠物!

    ……

    “你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

    师兄在逐渐恢复他的冷静与理智,也许他也没能弄清楚方才自己有些反差的行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境,可他的行为举动已经先他的心境提前一步完成了自我的回归。

    他又成了那个俊逸儒雅的郎君了。

    看到这样的师兄,我突然有些负罪感,自己方才应该是余恨难消,并很不仗义的迁怒于他了。

    即便叶家的灭门惨祸起因间接是因他的身世而起,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和那颗玉玺而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母亲,一个人流落在外,而我的姐姐也因此备受苦楚,这个家也就这么散了。

    可是,若我的母亲还在,她肯定不会怨父亲的。

    而让我真正怨他并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的舍家之举,而是他的那颗勃勃**的野心!

    ……

    方才的一切便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师兄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去,而我也在此时坐起身来,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师兄,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师兄立在了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站了许久。

    “没关系,来日方长!”

    最后,师兄在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下了楼。

    ……

    我则抬头仰望着,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突然笑了。

    一会笑得很开心,一会儿又笑得很凄凉……

    以至于我都快分不清我这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我想,我大概是已经疯了吧。

    猛地扬起双臂甩动着衣袖,我一把仰卧回了踏上,止不住大喝一声,道: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随即,我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可我并非情无所牵,心无牵挂啊。所以无论有多么痛苦,我也不会想要一死了之。

    而眼前情形,我现在大抵是被师兄给拘禁在这座高塔上了吧。

    因为就在师兄下楼后不久,我便听到了楼下移动木梯的声响,没有木梯,下面的人上不了,而上面的人也下不去。

    我算是被彻底孤绝在这座宏伟的高塔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我思念心爱之人的意念。

    琬儿,琬儿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唤了她的名千百遍,我好想见她,真的好想见她啊!

    我颓然的躺在榻上,感觉此时此刻,除了笑以外,我完全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我已经不想再哭了,也不想躺着什么都不做,那样只会让我更窒息,所以我只能笑,有一下没一下的笑,仿佛这样就能应对来自命运的嘲弄!

    看,即便你这么耍我,我还是可以笑着面对……

    笑了许久后,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了。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句略带关切口吻的询问。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给怼了回去。

    等我反应过来了,那人又没了声音,吓得我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慌忙的望了望四周,周围出了佛像还是佛像,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又起身去看了看那个出口,下面空荡荡的,应该也没有人在。

    “谁在那里,谁在说话?”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回响着,可却并没有人回应。

    难道我真的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我顿时忍不住去掐自己的脸,然后逼着自己去思考问题,发现我依然还是那般才思敏捷,应对如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能我真的是累了吧!

    最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便又乖乖地躺回踏上去了。

    这回我便不再笑了,而是开始静下心来开始思考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

    “你方才在笑些什么?”

    这回我算是听得真切了,真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我猛地又座了起来,忍不住反问道:

    “你是谁啊?”

    “现在又为何不笑了呢?”

    “我笑累了,所以就不笑了。”

    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觉,我便安心了不少,听那苍老的声音,倒像是位老者,也许是这佛塔之中常年负责掌灯添油、扫撒晨除的僧侣吧。反正漫漫长夜也是无趣,有人陪着聊天解闷也是好的,便也不再关心这人身在何处,又是何人了。

    因为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又见不到他,而他也见不到我,何必呢?

    “那你方才又在笑些什么?”

    我随即又躺回了榻上,双手叠着撑着脑袋,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我在笑,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可笑的博戏……”

    “那你又为何而哭呢?”

    原来我真的笑着笑着就哭了么,都没有眼泪也算是哭么?

    “我哭,是因为我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那你又有何牵挂?”

    “我挂念着心中所爱!”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是吗?”

    “纵然你的人生为人所控,可不尽然都是苦吧?”

    “也有欢乐之时。”

    “在你痛苦之时,你也有亲人可以思念。”

    我不禁缓缓地舒了口气。

    “是啊。”

    “那你牵挂之人,此刻是否也会牵挂着你?”

    一想到琬儿,我的心肠便是一片柔软了。

    “她会,和我一般。”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

    这位老者的几个问题,却让我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坐起身来,我突然意识到这定然是位极富智慧的老者,若能与老者对面而谈,兴许能对我今后的人生多有裨益。

    顿时收敛散漫的心性,以至诚之心求教老者。

    “晚辈高辰,方才对老先生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不知晚辈能否有缘得见老先生一面,若能当面聆听教诲,便是晚辈三生之幸事儿。”

    “你当真想要见老朽么?”

    “请让晚辈当面拜见老先生!”

    我虔诚对空叩拜,以表诚心。

    老者似乎思虑片刻后,旋即笑着回应道:

    “好,那你便上来吧!”

    我微微一愣,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上去吗?

    我看了看着穹庐状的天花板,上面依然是各种佛龛雕像,哪里有什么出口是可以上去的啊?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际,只听到天花板上发出了三声沉闷的敲击之声,天花板的一角处豁然开了一道口子,竟冒出了一个出口来!

    原来这真的是九层高塔,我原本以为这里才八层,却没想到最高一层才是别有洞天。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又得为如何上去而犯难了。

    我轻功实在是太差,这样的高度,没有木梯我是根本登不上去的。

    “老先生,请恕晚辈轻功本领实在平庸,这实在是,飞……飞不上去……”

    听到我这般直白的说辞,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来。

    “倒是老朽思虑欠周了。”

    话音刚落,一条麻绳便从上面甩了下来。

    “这般你可上得来了?”

    听着老先生这似乎打着商量的口吻,似乎也估摸不准这个年轻人是否也能通过这根绳子攀爬上来。

    我顿时脸上臊得慌,哪里还敢提其他请求呀,忙不迭的说道:

    “能,可以的,多谢老先生了。请老先生稍待,晚辈即可便亲自前来,拜见老先生了。”

    边说着边走过去试了试这绳子的结实程度,感觉没什么问题便开始费力的往上爬了。

    等我好不易登了上去,整个人半个身子趴在了入口处,大概也过了有二柱香的时间了吧!

    我的脸胀得通红,还差点就快要踹不过气来了。

    好不容易整个人都爬了上去,差点累到在地上便爬不起来了。

    “老先生,晚……晚辈……有礼了。”

    让老人家久等已经是很失礼的事情了,自然这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拜见老人家了。

    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又端端正正的向老先生行叩拜大礼,以感谢老先生愿意拨冗一见。

    “累了吧,赶紧先歇口气,不急。”

    老先生十分和蔼可亲,对后生晚辈也是极为照顾的。

    “可惜老朽身子不便,不然也就亲自下去见你了。”

    “不敢,不敢,当是晚辈亲来拜见老先生才是正理。”

    “你这孩子倒是识礼懂事,来,无需如此多礼,抬起头来让老朽好好看看你!”

    “是!”

    我立马端坐好了身子,缓缓地抬起头来,这才算是与老先生有了第一次会晤。

    只是这第一面,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老先生是人如其声,是位白发苍苍,面目和蔼的老者,只是他的双足似曾受刑竟被生生斩断,而他就这般端坐在桌案前,身前身后都堆满了无数典章书籍。

    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老先生捏须沉吟,自有一副大家风范。

    “老朽这番模样,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言道:

    “并非如此,而是高辰见老先生身边如此多的典章书籍,倍感亲切之意……”

    老者闻言,亦是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当真有趣,这般说来,老朽今日倒是遇到以为小书友了!”

    我瞧到书顿时便来了精神,早把先前那些不痛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是老书友遇见了小书友,三句话里两句都是离不开书的。

    我与老先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书的话题一旦聊起来那大概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先生通读经史典章,且见解独到,晚辈受教了!”

    “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悟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没过多久,这一老一少居然开始相互奉承起来,真是让人愈发无法理解这事情的走向了。

    “先生心中有大智慧,可已全然知晓这天地宇宙间的奥秘?”

    我一脸期待的神色,毕竟如老先生这般博学的高人,难以遇见。

    “欸,虽然老朽被人戏称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倘若什么都知道,那岂不是成老妖怪了吗?”

    老先生不但博学还风趣,我是越发喜欢这位老先生了。

    欸,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晚辈若是没猜错的话,先生莫非便是名满天下的‘江湖’?”

    江湖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可是在很多年前,江湖指的就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奇人!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老夫这个名号啦!”

    老者的脸上也似乎有些感慨。

    “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江湖‘的?”

    毕竟按照年纪推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数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而现在江湖上的,更像是一个江湖的秘密情报网。

    在老者矍铄目光的注视下,我觉得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晚辈曾在一本书上见到过,那本书上记录了许多传奇的家族和人……”

    老者捏须短叹,旋即继续问道:

    “按理说那些书籍应当已经被尽数焚毁了,你又是在何处见到此书的?”

    “是在前齐的御用藏内。”

    “哦,前齐?”

    老者似乎并不知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齐国宇文氏在不久前已为北魏萧氏所灭了。”

    “原来如此,却没想到老朽一觉醒来,这世间繁华已几度轮回了。”

    “老先生是一直都在睡吗?可是有何身体不适?”

    我忽地有些担心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了。

    “小友大可安心,老朽好的很,只是近来年事已高,免不得嗜睡了些,这身子也懒得动弹了,容易犯困。”

    我不禁被老先生这般豁达开阔的胸襟所感染,心绪也变得沉稳多了。

    “若不是被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的给吵醒了,老朽大概还要再睡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老先生解析来说的话,让我片刻间便脸色绯红。

    “都是晚辈无状,打扰老先生休憩了,晚辈请罪!”

    说完,便急忙伏地诚信请罪了。

    老先生亲自出手扶起了我,笑着对我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你我今日相见亦是冥冥之中缘分使然,你既知晓了我是江湖,那老朽也当送你一份礼物才对!”

    可得老先生如此看重,我心中自是满腹感激的。可我还是不禁被老先生的一句话给弄的心中一惊。

    “老先生知道高辰是……”

    “你是个女娃娃!”

    老先生一语点破,随即笑着言道:

    “老朽半辈子做的便是同人摸骨相面,趋吉避凶的行当,是男是女一相便知。”

    今日确实是遇到高人了。

    “晚辈并非存心欺瞒,还请老先生勿怪。”

    “你隐藏身份亦是情有可原,老朽又岂会怪罪呢。老朽与你一见如故,今日便赠你一卦吧,如何?”

    “老先生想为晚辈起卦么?”

    “不错,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将来命途如何么?”

    我沉默了良久,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言道:

    “晚辈不是不想知道,反而是害怕知道,更不能知道!”

    “哦?”

    “晚辈资质愚钝,也知晓一句天意不可测,可在晚辈看来这并非代表着天意不能测量,反而是不该被测量。便如晚辈今日倍感悲痛受挫,可未来可期,正因为可期,晚辈才能从悲痛之中走出,为可期之未来再去拼搏。若未来一切皆有所定,那这般活着有能有何意义呢?这是晚辈的浅薄无知之见,还请先生勿要怪罪晚辈无力放肆了。”

    老先生放声大笑起来,极为开心的说道:

    “你这丫头的性子,竟与我那老友一般,你将来若有机会遇见他,定能于他谈得十分投契!”

    “好好好,既然你不愿老朽为你起卦,那老朽也不勉强于你了。你这孩子聪慧且秉性纯良,是个有福之人,老朽今日便赠你两句良言吧:切勿执念太过,放下才得自在!切记,切记!”

    “多谢老先生教诲!”

    顿时,我稽首再拜,多谢老先生提点。

    老先生微微点头沉吟,却在高辰稽首拜谢之时私下为她起了一卦,可当这一卦算出来了,却又令他沉默良久。

    常言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这孩子命中注定会以女儿之身入阁拜相,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只是……

    哎,天机不可泄露啊!

    “小友啊,看来你我缘分未尽,今日我既说要送你一份礼物,奈何你不愿我为你起卦,那便算是老朽欠你一份礼物了,待到缘至之时,你我定然还能一见,到时候老朽再来还这份礼物与你吧!”

    “听老先生之意是会离开此地么?”

    一到离别,我不觉微微有些伤感了。

    “自然。你也无需如此伤感,聚则留,不聚则散,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外乎如是。你好生睡吧,待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先生……”

    我话还未说完,只见老先生一挥衣袖,我竟立刻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缘分真是一件十分奇妙之事儿……

294、最真实的祈愿

    萧琬和叶晗两人上马后, 冒着一路寒风赶路,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 赶到了永宁寺。

    因着还是大雪天气, 加上已经到了夜晚, 周围能见度太低,可人还未到达永宁寺,就隐隐约约看大了那座宏伟佛塔在半空中魏然耸立着的高大身影,而塔上的铃铎和着夜风正泠泠作响, 便似在迎接贵客到来一般了。

    萧琬和叶晗纷纷下了马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瞧着现在已是巳时, 而寺庙山门外因为积雪还能看到明显的车辙印和不下三人有些凌乱的脚印, 看着这些脚印的大小和脚底暗纹, 很显然至少有三哥男子以上的人在不久前曾停留在了此处。

    而萧琬则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些脚印, 却也在这群脚印中看到了官靴的印记, 这几乎便隐隐证实了自己的推测,高辰应该是被人送到这里了。

    “姐姐,晨很有可能就在这间寺庙里。”

    这座曾经的皇家寺庙如此之大, 想要在里面不动神色查找一个人着实困难, 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 出了晚上值守负责寺庙安全的武僧还未安置以外, 想必其他人都早早地入了梦乡了。

    “嗯,那你我们便宜行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叶晗心中已隐隐有了计划, 无论如何,先想法设法探寻到晨儿踪迹才是。

    “好。”

    萧琬赞同叶晗所言,愿意配合她的计划。

    旋即,叶晗将马绳递给了萧琬,便亲自走到大门前,拍起大门来。

    “有人么?还请大师大开方便之门!”

    叶晗边敲打着大门,边作成因错过旅店而无下榻之所,祈求寺院大开方便之门的旅途之人,又困顿又饥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施主。

    就这样连续拍门叫喊了有五六次了,终于听到里面有值夜僧前来回应了。只是他们很警觉,并未当即便将大门打开,而是隔门又问:

    “这位施主请见谅,此处并非旅店,乃佛门清净之地,也不便收留女客,请沿路左转走十里处,有家旅店可以落脚。”

    “师傅乃修行中人,自是菩萨心肠,我们姐妹两人前来洛阳投亲,奈何错过时辰,赶到之时旅店早已客满,如今天寒地冻的,我妹子又染上风寒,若非逼于无奈,实在不愿叨搅佛门清净之地,还请大师怜惜我等娇弱之躯,只需有了落脚之处安然度过今夜便可。”

    叶晗说得即为娇弱可怜,不觉便打动了门内僧人的恻隐之心了。

    咳咳。

    而萧琬也在此处很配合的咳嗽了起来,俨然是生了重病一般。

    “哎呀,妹妹,你的咳疾是愈发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叶晗满语焦急却又无法可想,只得无比关切的反复询问着。

    “姐姐,咳咳,莫要为了妹妹搅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咳咳,妹妹,我,咳咳,并无大碍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您大发慈悲,收留我姐妹两人将就一晚,待明儿一早我便带着妹子离开,绝不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

    叶晗说得是情真意切,听着的人都不免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这,那,那好吧!”

    这僧人终究是心软了,虽然起初有些疑虑夜半之时为何会有两位女施主出现在山门外,可佛家弟子怎可见死不救呢?

    这便将山门打开了。

    僧人才一开门,便见两位仙子一般的女子亭亭立于门口,而这两位姑娘不但容貌姿色出众,且身上气质亦是逼人,便如同那佛画中的九天仙女一般,僧人见了也不觉有些面红心跳,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了。

    叶晗向前一步像个世家千金一般向僧人微微富了一礼,微笑着感激说道:

    “多谢小师傅收留了,我姐们两人感激不尽!”

    “施主客气了,我佛门中人以普度众生、救济世人为念,小僧这便领着两位女施主至客房休憩。只是寺中规矩甚严,还请两位女施主早些安置,勿要随意在寺内走动!”

    “这是自然,有劳小师傅了!”

    僧人见女施主面像美丽且又和善,也便不再疑心了,便将两人请入寺内。

    “这边请!”

    “好!”

    叶晗和萧琬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叶晗牵着萧琬的手,两人并肩入了永宁寺,而僧人则帮她们将马屁给牵了进来,最后,寺外的大门又重新合上了。

    待僧人将马匹拉倒了马厩绑好后,便又领着叶晗和萧琬往客房这边走,沿路也会时不时的叮咛关切几句。

    永宁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供给香客休憩的客房与僧人们的禅房也按照相应的等级划分在了寺庙的内外两边了。

    因为是女施主,僧人也觉着叶晗两人面善,便想带着两人到好些的客房且离修行僧人远些的客房留宿一晚,这便不得不靠近寺内最为宏伟的宝塔。

    在经过之时,叶晗在前面应对着那位热心的僧人,顺道探听一些消息。而萧琬则不急不缓的跟在身后,除了查看周遭的环境以外,目光也时不时的往那座高塔上眺望。

    走进了这座塔,才能越发的感觉到它的雄伟与壮丽,而那一座座雕塑精美的佛像们在那些微弱灯火的照耀下,也散发着独特的艺术底蕴和美观来。

    这座塔内是会长年累月的燃起油灯的,并且只要这座寺庙还存在便不会有一刻断绝,所以到了晚上,每一层都会被这些油灯照的通亮。所以即便是到了晚上,也能欣赏到白天看不到的美丽景物。

    叶晗知道这位僧人是个好心的小伙,未免他疑心,在与他稍微熟识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起话来了。

    “还得多谢小师傅收留我姐妹两人了,就是不知在我们之间,可也有其他香客在贵寺借宿?”

    “寺内也会时常留宿一些过往商客,至于今日是否有留客,小僧就不大清楚,方才是恰好轮到小僧值夜,倒是委屈两位姑娘顶着寒风在门外站了许久了。”

    “小师傅是心善,若非我姐妹两人遇到的是小师傅,只怕今夜便要露宿街头了。”

    “小僧惭愧!”

    ……

    “姐姐。”

    叶晗和僧人已经走了很远后,驻步在原地未动一步的萧琬忽地喊住了叶晗。

    叶晗感觉到了异样,知道定然是萧琬有所发现,便回首向萧琬望去。

    却见萧琬忽地伸手指住了那座宏伟的佛塔,而目光却是一直盯在上面一动也未动,片刻后,萧琬几乎很肯定的说了句,道:

    “她在第八层!”

    叶晗微觉诧异,从这样的角度往上看去,即便第八层有人站在那儿也不过是花生豆般大小,更何况现在已是深夜,能见度又底,可萧琬的口吻却说的很坚定……

    旋即叶晗迈步过来,循着萧琬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起初似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塔外的回廊上。叶晗旋即闭目养神,催动体内真气流转,集中精神在睁眼一看,这便将那第八层回廊上的人影瞧得是一清二楚了。

    只见高辰的身子正紧紧地靠在回廊的护栏上,且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手,似在躲避着谁一般,而手直接伸出了护栏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那情形倒像是有人在逼迫他交出什么东西,而高辰不愿意,便以手中之物以作要挟,逼迫那人后退。

    “当真是晨儿!”

    叶晗此言一出,基本便已断定那塔上之人定然是高辰无疑了。

    一见高辰有危险,萧琬想也没想,便纵身越上了寺庙的城墙。

    永宁寺佛塔是永宁寺最重要的建筑物,后正殿便在这座佛塔的后面,所以为了保护正殿和佛塔,这里是会用围墙阻隔外围的,平日里只能通过正门而入。如今早已入夜,僧人们都各自回了禅房,而通往佛塔和正殿的大门便会被封闭,此时想要入塔,非得翻墙而过不可了。

    “啊,是盗贼,快来人啊,有盗贼!”

    萧琬行动太快,沿着墙角几步借力,便轻盈地越上了墙头。

    而那僧人陡然突见变故,一个看着弱质纤纤的女儿家竟然会有这种翻墙越舍的本领,这不是盗贼又会是何人?

    难怪都已这般晚了,还会有两位姑娘家在外流荡!

    僧人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盗贼的对手,便乘机逃跑,还边跑边唤人来,只怕现在想要出手将其点倒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因为蛇已经被惊到了。

    永宁寺毕竟曾是皇家寺院,再加上近来世道不太平,寺院内的武僧警觉性都高,这一听到有人吆喝,原本已经灭了灯的禅房突然纷纷都亮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簇蔟之声,很快便有执着齐眉棍的僧人接二连三的冲出了房门。

    叶晗目光一沉,如今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的了,更何况人也已经找到了,若有必要,大闹一场又有何妨?

    旋即一甩身上的斗篷,也跟着一道越上了围墙。

    “贼人翻墙了,快去禀告方丈和戒律院长老!”

    眼见着僧人越聚越多,没过多久竟然有人敲起了只有在寺里遭遇兵难之时才会敲响的警钟,这警钟一敲,基本上全寺人都能听到,很快一些执着火把的僧人都纷纷正在往佛塔这边赶来。

    这样的反应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很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你先入塔寻人,这里便都交给我了。”

    叶晗眉头都没皱一眼,嘱咐了萧琬一句,便挥手让她先走。

    萧琬一时间担忧高辰安危,却也有些冲动了。看着眼前情形,也便只能交托给叶晗,她得立刻入塔去寻人。

    “姐姐你多加小心。”

    叶晗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去吧。”

    说完,两人一道跃下了城墙,便都往佛塔所在之处奔去。

    到了佛塔入口,叶晗让萧琬先入塔,而她则独自一人守在了入口,静候那些武僧到来。

    僧人们见那盗贼往佛塔方向去了,顿时都急红了眼,想要进到内墙就必得经大门通过,因为寺内规矩甚严,僧人们都不得翻越围墙,所以必须得等执掌钥匙的弟子将大门打开才行。

    好不容易催促着掌钥弟子将大门打开了,大家伙一窝蜂的涌了进去,却发现其中一个女贼已经站在佛塔门前久候多时了。

    众人纷纷将其团团围住。

    “劝你这贼人束手就擒,我等将你押到县衙法办便了,若是负隅顽抗,便要吃些苦头了。”

    叶晗身形笔直,并无一丝一毫退却之意,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道:

    “我本不欲出手伤人,你们去寻了贵寺主持方丈前来,便说玄远叶家家主叶晗,亲来拜谒!”

    先到了是戒律院长老,他是主持方丈之下最有威望的一个,听到了对方自称为玄远叶家家主,长老便已察觉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更兼听闻对方自称“叶晗”,这才知晓此人的来头不小,若不下心应对,只怕寺内将遭大劫,便嘱咐弟子们不得轻举妄动。亲自走向前去,向叶晗试探一二。

    “老衲戒律院长老圆空,不知玄远叶家家主今夜造访鄙寺,有何指教?”

    行为倒是客客气气的,可语气就并没有看到的那般客气了。

    叶晗倒也不介意,只是淡淡言道:

    “指教不敢当,叶晗今夜造访贵寺只为寻人,人找到了让我带走,此事便算是了了,叶晗自不会与贵寺为难。”

    听出了叶晗语气中的挑衅之意,身为寺内颇有威望的圆空和尚实在是有点端不住了,可还得装的宽宏大量的姿态来。

    “那不知道女施主所寻何人?”

    叶晗看穿了这和尚的真伪,顿时玩心一起,便随口道了一句。

    “一个男人!”

    一个美貌与身姿都如此出众的女子在晚上来到一间寺庙来找一个男人……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奇特。

    和尚顿时气得脸上发胀,瞪了门下弟子们一眼,怒道:

    “阿弥陀佛,佛门乃清修之地,还请女施主洁身自爱!”

    “都说满嘴污秽之人满脑也是污秽之念,看来师傅你是修行不够,心中却还有此等世俗之念呢。叶晗是来寻幼弟的,您可别口出污秽,有损本小姐清誉啊!”

    “你……”

    三言两语间,叶晗便逼得那和尚哑口无言,在门下弟子面前颜面扫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方丈!”

    伴随着一句低沉而的颂吟之声,一位老者在众人退让礼敬之中走了出来,这位大师年级最长,可步伐沉稳有力,声音也中气十足,只见他双手合十,掌中还兀自挂着一串木珠,边走着边转动着手中的木珠,等到行至叶晗跟前,才止住脚步。

    叶晗见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总算也无需对那些无干人等多费唇舌了。

    “叶施主许久不见,今日一见,风采依旧,老衲亦倍感欣慰了。”

    主持方丈从容淡定地向叶晗嘘寒问暖起来,这令在场之人分外错愕,只道这位原来是主持方丈的朋友。

    “好了,诸位都散了吧!”

    “是,主持方丈!”

    主持是这寺庙的一寺之主,他的命令便是法旨,不得违背。

    很快,所有人都很有次序的退了出去,便如同方才那场抓贼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戒律院长老却并未挪动步伐,反而还厚着颜面想要赖着不走,毕竟这可是好不易可以找到主持把柄的机会,他觊觎着寺庙主持之位久矣,如何能不在此处多方用心。

    “你也先回去吧!”

    一向待人宽和的主持方丈,这回竟亲自下了逐客令了,戒律院长老一时有些愣神,不禁反问道:

    “主持是在同我说话么?”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被主持方丈这般直言点破,戒律院长老即便再如何厚颜也是在是没有脸面再留在此地了。

    “告辞!”

    最后长老很不甘的拂袖而去了。

    ……

    待所有人都退走了,主持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望着叶晗,脸上神色多了几分慈爱模样来,言道:

    “倒是让你见笑了。”

    叶晗目光如炬,且一向爱憎分明,心中若有不悦也只会一吐为快。

    “这戒律院长老如此越俎代庖,自以为是,可见其身后定是有所依侍了。可即便如此,主持方丈,这其中,您是否也有过于宽纵之故?”

    这座寺庙以前既然是皇家寺院,那自是归朝廷管辖,如今虽然齐国覆灭,为北魏所取而代之,可此地依然还归原来官署管辖,只是任免官员难免都会被重新洗底,更何况是这家别人手底下所管辖的一家寺庙呢?

    所以明白人一眼便能探知,这其中定然也有朝中官员政权夺利的影子了。

    主持方丈听到叶晗置评也只是哈哈一笑,言语间自有一番乐天知命,不愿强求,言道:

    “老衲如今年事已高,早不复当年了,这些个饶人琐事,便让那些有心人去操持吧!”

    叶晗可不听他说的这一套,反问道:

    “大师既然不愿再理会这世间俗事儿,那又为何还如此在意和操持着这一地治安呢?”

    毕竟方才这寺内提防盗贼的反应速度和抵御能力也是让叶晗颇为惊奇的。

    听到叶晗诘问,主持保持着面带微笑没有言语,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近来战事频繁,周边也开始出现流寇作乱,为保地方及本寺安全,防备守卫稍有严谨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了。”

    “既然是防备外侵流寇,那不是应该在外围戒备更加稳妥么?”

    叶晗见招拆招,便将主持的谎言一一戳破。

    主持知道了,自己根本没办法在眼前这位聪慧女子跟前说谎。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叶姑娘之眼呀!”

    “那方丈为何还试图要在叶晗面前圆谎呢?”

    方丈闻言,便也只能边转动手中佛珠,边垂目颂辞了。

    叶晗知道,再问下去可只能逼得老方丈一死而已了。虽然不喜欢他隐瞒的态度,可叶晗也并没有想要他的性命。

    其实即便方丈不说,叶晗也都能推测得出来。

    这般严密的防御,主要不是用来应对外来的流寇的,倒像是为了预防内部问题的,而且很显然防护的重中之重,便是叶晗身后的这座佛塔。他们如此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想来应该就是藏在了那座宏伟的永宁寺佛塔之中了。

    那他们想要守护的宝物是什么呢?

    呵呵,不用想都知道了,应该就是最近搅动得洛阳城流言四起,人心不安的传世之宝——传国玉玺了吧!

    这般看起来,乾天故意将晨儿带到这里来,是早有预谋的了。他需要晨儿去为他找到那颗传国玉玺……

    “既然方丈打算什么都不说,那叶晗也不好胁迫方丈了。只是叶晗的性子,方丈也是知道的,既然我插手了此事,便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不再看方丈,叶晗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这座宏伟的佛塔片刻后,便拂袖直接入了宝塔。

    ……

    萧琬在与叶晗分开后,便直接往塔内奔去。

    顺着扶梯,萧琬快步拾阶而上,一想到方才所见的情形,萧琬便觉内心直颤。

    高辰竟被人逼得躲到了护栏边上,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而且她的手中似乎还护着什么一般,竟似那东西比她的性命都来得重要!

    萧琬不敢再想那般场景接下来的后果了,她只担心自己若是晚到了一步,那人是不是就会从护栏上失足而落,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萧琬便觉得心脏都仿佛停跳了一般……

    可这才爬至第四层,萧琬却被人结实地堵住了去路。一位身形魁梧的和尚一步步从第五层走了下来,刚好与萧琬面对面遇上了。

    萧琬从对方冷漠的目光中,知道了对方老者不善。

    就这样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下走,而另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

    “这位女施主,佛塔乃我寺中禁地,外人不可擅自入内,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位身形的魁梧的和尚,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如果我不回呢!”

    话音刚落,萧琬先发治人。毫不犹豫谭腿功夫便直取对方面门,那人倒也不躲不避,竟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虽然这击得手,可萧琬知道这人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只因此人铁布衫的功夫竟也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被逼无奈,萧琬只得暂且退了下来,停在了第四层与这魁梧僧人正面直对。

    “我要上去救人,还请大师通融,行个方便。”

    萧琬见此人被攻击也不曾主动出手,很显然并非一个个性急躁容易生事之辈,便想试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贫僧奉命坚守此处,不允许任何上楼,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魁梧和尚不为所动,俨然成了阻挡在萧琬跟前的一座大山。

    萧琬如今急着去救人,哪里还有心思与这和尚缠斗,见这和尚竟如此顽固,冥顽不灵,她也早已失了往日里的宽和之心了,现在只要是挡在她眼前的,便都是她的敌人!

    “你当真不让?”

    “不让!”

    “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萧琬的目光陡然冷冽且凶狠起来,对待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想要什么仁慈!

    ……

    既然此人精通铁布衫,看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定然有个生死罩门,只要将其找出定能收伏此人。

    萧琬应敌之时眼神最为尖锐,且行动十分迅捷,这战场之上所训练出来的搏杀之术,不但十分实用,而且还灵活多变。

    人体共七百二十个穴位,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而萧琬要做的,便是一一去实验者三十六个死穴之中,哪一个是此人的命门了!

    萧琬出手很快,几乎先发而制,而对手似乎也有些诧异这位姑娘的手法凌厉却迅捷,她更懂得避他锋芒,不与他正面对抗。

    魁梧和尚知道了,这将会是一场恶战,而他并没有这位姑娘所拥有的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反应能力,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主动进攻,而是采取守拙的战略,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过三十多招以上了,魁梧和尚未能伤得了萧琬半分,可萧琬每一次的成功打击对这魁梧和尚而言,都是不痛不痒。

    可令和尚不明白的是,明明她的每次攻击似乎都是在做无用功,可她依然不肯放弃,还是在不断的进行各种程度和方向和攻击。

    很快,和尚便心有有种不妙之感。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对手并非是在刻意消耗他的精神力,而是在不断的尝试着找出他的命门在何处?

    这姑娘竟然通晓人体各个经络和穴位分布的位置?!

    魁梧和尚这时候便慌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可怕的对手,决不能让她再这般试下去了,若是当真被此人找到命门,那他这身苦练了几十年的功夫便会在片刻之间功亏一篑的!

    啊!

    魁梧和尚一声怒吼,竟是实出了十层的入禅定,片刻间周身真气涌动形成一层防护厚实的铠甲,整个人便如同一座不动金钟一般,万邪不侵,金刚不坏!

    萧琬被这股真气震慑,待撤离之时,手脚都不觉有些发麻。

    看起来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人所识破,看起来只能别寻他法了。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方才那一番试探还是值得的,因为只有头顶的百汇与其腹壁上的气海她还未尝试过了,那就赌一回,就赌他的命门在头顶百汇!

    旋即萧琬故作不敌,弃敌而走,直往木梯奔去,想要直接冲上第五层。

    魁梧和尚哪肯答应,直扑而去竟是一把便将那木梯拆下半边,而萧琬则顺势架起断梯直往和尚头顶砸去。

    那和尚想也没想,便直接用头去顶,很快,那木梯架子就被和尚的铁头功给击了个粉碎,而萧琬不但么有畏惧,反而乘势而上,双脚踩在了这和尚的肩头,先是一掌直披着和尚头顶。

    这和尚果然中计,发足内力便打算气聚百汇,想以霸道之力让妄图伤他之人为自己内力所震伤。

    可令人吃惊的是,对方不但没有收到这股强大内力的反噬,而自己的头顶倒似被什么东西一把刺穿,为保住性命,和尚不得不及时散功,以免自己爆管而亡!

    “此物名为金刚锥,别看它小,却可坚韧得可将一柄钢刀刺穿,更别提你这血肉之躯了!”

    这和尚的头上,萧琬掌中的钢坠已刺入这和尚百汇穴中三分之一,只要萧琬再略施薄力,此物再入几分,这和尚不但一身的武功修为都废了,而且也会有性命之虞。

    魁梧和尚如今虽不敢再随意动弹,可脸上还有不甘神色。

    “怎么,你当真想试试这钢锥入脑的滋味么?别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萧琬口中的言语是没有温度的,那种冷冰冰的语言,只有在经历过残酷厮杀之人的嘴里说出来,才最有震慑力。

    魁梧和尚不禁冷汗淋淋了,因为他真的感觉到那种蚀骨入心的杀意了……

    “多……多谢施主不杀之恩。”

    和尚渐渐放弃了抵抗,比起这一时间的胜负,性命才是最为主要的,更何况他确实不想废了这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修为。

    “贫僧认输了,阿弥陀佛!”

    随即收起架势,双手合十。

    萧琬眼中的杀意这才逐渐褪去,迅速收回了钢锥后,便轻快地从和尚的肩头跃了下来。

    魁梧和尚对萧琬的手下留情表示感激,做请字状便是表示萧琬可以畅通无阻了。

    萧琬也向那和尚拱手一礼,也表示武者之间的互相敬佩之意。

    “姑娘本领了得,令贫僧大开眼界。只不过楼上还有我师兄坐镇,师兄之能百倍于我,还请姑娘担心了!”

    “多谢!”

    ……

    萧琬正欲上楼,却陡然听到上层竟也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而且很快,上面打斗之人在不断的移动的身影,只不过一个在逃,一个在追,眼瞧着这便要打将过来了。

    萧琬反应极快,立刻侧身过去以作闪躲,果然不过片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率先奔了下来,而身后是另一个身形健硕的僧人直追而出,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互不想让!

    “将东西交出来!”

    那身形健硕的僧人掌风越发凌厉,所到之处碉楼佛龛都化作了齑粉,而那黑衣人却胜在身手敏捷,每一次都能及时躲避对方致命一击。

    “师兄!”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魁梧和尚有些不知所以,似乎还未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从楼上会有个黑衣人跳将下来。

    “师弟,立刻拦住此人,此人竟敢前来佛塔盗宝!”

    听到师兄这般说辞,魁梧和尚这才注意到这黑衣人手中赫然拿着一个不带包裹则的一个锦盒,这不是盗贼又是何人?

    “师兄,我来助你!”

    边说着边抢先而上,师兄弟两人开始联手制敌。

    萧琬见眼前陡然生变对自己有利,至少不会有人再妨碍自己登上顶层去寻高辰了。

    只是不免也有些好奇这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而他手中所盗之宝究竟是何物?

    而楼上,忽有一位年轻公子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只听那人说道:

    “青烛,别让此人将玉玺盗走!”

    这话是在督促那身形健硕僧人的。

    而萧琬闻言,不觉诧异。

    玉玺?难道此人手中拿着的便是传说中的那颗传国玉玺么?

    那为何这颗玉玺会出现在这里?

    萧琬不觉握紧了拳头,她有了片刻的犹豫不定。

    一边是她作为一军统帅必须为家国而应担负起的责任——夺回那颗传国玉玺;

    而另一边是身处危险之地的高辰!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萧琬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丢下高辰不管!

    不再理会这边的争斗,萧琬想也没想到便快速往楼上移动着,却在刚好跨步到第五层时,与追赶前来的乾天正面相对……

    两人都不禁微微有些一愣。

    萧琬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便与乾天这位洛阳之主见面;

    而乾天看到了一身女儿装扮的萧琬,这才似乎真正明白到,原来名动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也会是女儿之身?!

    ……

    这箱还正兀自尴尬,而另一边又在闹得不可开交了。

    就在萧琬和乾天因为这次突兀的会面都有些发愣的时候,楼上又忽地传出有人急忙下楼的声音,而且听着匆忙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便知道此人似乎正在被人追赶,而接下来传出的两人的对话,就更加直白的证明了这一点了。

    “你想去哪儿?”

    “我要离开这里!”

    “你离开这里后又能去哪儿?”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不是我的家,不是!”

    ……

    而这样的对话听他们的语气与口吻,便像是就是在一对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之中进行的。

    可萧琬却被这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所吸引,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

    是她,没错,就是她的声音!

    而萧琬立马寻声望去,却恰好一个身着公服的年轻男子从楼上慌慌张张的奔了下来,他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极了。

    呵呵,确切的说,他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女子才对呵!

    我提着袍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发足狂奔了下来,有好几次险些摔将下去,幸好我及时扶住楼梯,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待我急忙奔到了第五层,将将站稳身形,却陡然看见两个一直对面而立着的身影,而其中一个绰约身影,让我瞧见了竟会生出无比熟悉之感……

    “晨!”

    萧琬忍不住轻声唤了那人一声。

    我好像听到琬儿在唤我了,是我的错觉么?

    “琬儿,琬儿……”

    我使劲地去揉擦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当看到我思之若狂的人当真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刻,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直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

    顿时,我不禁泪流成河,抱着琬儿,边哭边喊着她的名。

    琬儿,琬儿,琬儿啊……

    琬儿被我唤得心疼不已,回抱住了我,忍不住宽慰道:

    “嗯,我找到你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得到了来自琬儿的关爱和宽慰,我的情绪似乎也能稍微稳定一些了。

    可我突然觉得现在依然不安全,我必须立刻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我绝不能让琬儿也身陷险境!

    “不,琬儿,这里都坏人,你赶紧跟我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连忙拉起琬儿的手,寻到了下楼的方向,想也没想便拉着琬儿往楼下跑……

    “晨,晨,你等一下……”

    琬儿在我身后想要劝阻我有些失控的举动,因为下楼的那座木梯早已被破坏了。

    我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

    可等我带着琬儿准备扶着楼梯下去之时,这才赫然发现这梯子已经被人拦腰截断了,我不禁颓然地望着这残缺不全的梯子,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而楼下的战事也是越演越烈,可奇怪的是那师兄弟两人联手都未能及时将那黑衣人制服,却也让那黑衣人无法轻易脱身。

    而那黑衣人见不断有人从楼上下来,便以为是援兵来了,慌忙间只能使出杀手锏借此逃过一劫。

    却只见他手中一动,一刻巴掌大的黑色药丸似的物件落了掌中,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带他将这黑丸子往那窗口处一扔,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像,竟被生生炸出一个大窟窿来,紧接着一股浓烟充斥着整层楼内……

    在那一刻,我想也没想的便将琬儿护在了身下。

    好在那黑丸的威力不大,并未令在场之人受到很大波及,且浓烟很快散去,而那黑衣人便从哪窟窿中钻了出去。

    “立刻将玉玺夺回来!”

    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又再度传了过来,只听那人急厉催促着,似乎那宝物比他自己的性命都来到重要!

    而我心中的那团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觉厉声怒吼道:

    “我不要什么传国玉玺,我只要琬儿,我只要琬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可怜的驸马被玩坏了……

295、问世间情为何物

    “你是疯了么?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这位中年男子终于无法忍受高辰这疯疯癫癫般的状态了, 雷霆之怒劈头盖脸而来。

    呵呵。

    “你说我疯了么?!可我却觉得, 这是我这二十多年来, 活得最清醒明白的一日!”

    抬起了头, 我毫不畏惧的对上了他愤怒的眼。

    因为此时此刻, 所有的应该接受和不愿接受的真相都已被剖析辨明了,事已至此,我反而再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身边的琬儿此时目不转睛的望着的,满眼关切和疼惜的目光, 见我这一脸憔悴的模样格外心疼,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我不觉收回了目光, 无比深情的回望着琬儿。

    即便我什么都不说, 她总能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更能安抚我浮躁不安的心绪。

    得妻如此, 我果真是这世间极为幸运之人啊……

    附上了她的手, 我嘴角不觉带着温暖的笑意, 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与琬儿纷纷情不自禁四目深情相对, 不过分开的这几个时辰里, 所发生的总总竟让我们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我忍不住动情的将琬儿揽入怀中,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琬儿便是我此生最为珍贵的宝物了啊!

    ……

    楼上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对深情相拥的恋人,脸上竟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神态,可他也十分清楚, 高辰心性便是如此,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根本无法改变。

    “你如此感情用事,将来如何能承担重责大任?”

    中年男子拂袖,严厉地痛斥着高辰,毫不掩饰他的失望神色。

    “我会担负起来的!”

    轻轻地推开了琬儿,握紧了琬儿的手,我毫无畏惧的对上了那人的眼。

    “无论是责任还是使命,我都会担负起来的,我会证明给你看,即便我如此感情用事,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坚毅而又炙热起来,我要向那个人证明我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

    “我爱这个女人,从她嫁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此生爱她,护她,怜她,敬她便也是我的责任,我以我血起誓,此生绝不负她!即便是您,我的父亲大人,即便是您,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会向父亲证明他是错的,我与琬儿之间的相知、相爱、相惜,不但不会成为彼此的阻碍,相反,为了更好的护着她,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起来的。

    身边的琬儿在听到我唤那人做父亲之时,眼中有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可咋然又听到我如此大胆和直白的表白话语,却让她的脸片刻间变得绯红一片,不觉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微微察觉到了琬儿的这种小女儿家的羞涩变化脸上也不禁染了一层红晕,因我方才为了不让父亲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但许下了会变得强大的承诺,也以我玄远叶家之血起誓此生绝不负琬儿。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父亲才无法将我们两人分开!

    “你……”

    父亲大人顿时气结,这孩子的翅膀当真是长硬了啊,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奈何不了她了。

    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我牵着琬儿的手亦将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执着她的手,我与她四目相对着,此时此刻,我只想将这衷肠,倾述给她听。

    “琬儿,你说过既然相信这世间存在真情便不该对它太过苛刻,所以,你从未要求我为你许下过什么不离不弃的誓言,可今日我还是要对你许下了这个誓言:我爱慕你,真的很爱慕很爱慕你,此生爱你、护你、怜你、敬你,永不相欺,绝不相负!即便这世间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从不后悔爱上你……”

    这般深情的忘我倾述,不过三言两语间,我与琬儿具都湿润了双眼。

    可我深深的知道,只是说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我已经不想再这般担惊受怕下去了,让一切都回归到它原有的模样中去吧!

    随即,我伸手亲自解开了头上固发的木簪和发髻,随即,顺势一扬,那如墨般的长发便这般随风散开,披落肩头……

    前一刻还是翩翩郎君的美少年,不过片刻变成了一位玉立娉婷的靓丽女子来。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身为女儿之身的事实,我已经不在意以后会如何了,私心里想着的却是想让琬儿第一个瞧见我这般女儿家娇羞动容的神态,她不是一直都很想看的么?

    即便同为女子又如何,我只知道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轻轻执过了琬儿的手,与她的一并抚上了自己的脸,我忽地向她绽放犹如花儿开放般的甜美笑容来。

    “这漫天神佛,皆可为证!”

    琬儿闻言,亦是满脸动情喜悦的笑容,望着眼前这般美好动人的女子,这个人不但是自己心中所爱,更是自己的妻子,琬儿忽然觉得,此生可得此人为妻,人生便仿佛已完满了。

    琬儿忍不住倾过身来,在我眉间落下深情一吻,再度四目相对之时,两人早已是十指紧扣,面带温和微笑的并肩而立了。

    纵然前方狂风暴雨袭身,只要有彼此生死相依,又有何所惧?

    ……

    望着这对生死相许的璧人,在场众人脸上神色都颇为迥异,虽说不见得都从心里接受了这般感情,可至少他们都为这两位女子之间的真挚情感所动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谁又能说这两个才情卓绝的女子之间的深情羁绊便不算□□情呢?人活于这世间,无论男女都好,具都渴望着为别人所爱,也给予别人自己的爱,若单纯以男女之别做为情爱之分,便为免过于狭隘了。

    ……

    乾天望着眼前这对相依相偎的之人,仿佛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高辰所言的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想要的,也许自己,真的给不了呢!

    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可这花儿未必愿意攀折你手,与其看着它在你手中渐渐凋零,何不让它就这样迎着风雪,傲然立与那枝头,远远地看着它开得更加娇艳动人,不也很好么?!

    父亲大人在这一刻,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先是环视了周遭一场,青烛他们在听到他的那句催促声后,也跟在那黑衣人之后追出了塔外,所以现在留在此地的外人并不多。而可以预见的是,佛塔中这番动静,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周遭寺内守卫了。

    这孩子的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得是一清二楚了,从这孩子成为高辰之日起,她便死死都守着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如今她已不惧这个秘密为人所知了,那也就是她已做好了直面这以隐藏身份所带来的种种后果的准备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果然晨儿的身份在这一刻被识破,且不论她的性命能否保住,这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便会一朝付诸东流,这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聪慧了,她知道自己是那颗最为重要的棋子,也知道这颗棋子在整个棋局中的重量,所以,这是她的无声的反击!

    很好,他还真是成功教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了!

    父亲大人的内心是喜悦的,是真正的喜悦,因为这孩子确实是十分的优秀了,可以逼着他现身出来见她,还能在他手中赢过这一子,很好啊,真是太好了,她将来的成就肯定能超过他的师兄和谦。

    “你知道你这般做,将来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

    身为一个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觉悟,若是这颗棋子试图挣脱执棋人的控制,那灭顶之灾转瞬而至。

    即便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例外!

    “我知道!”

    牵住了琬儿的手,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第一次我面带笑容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是啊,这么多年来,明明他就在我的身边,可我却没能将他认出来,所以今日,当我知道我的师傅便是我的父亲时,我的心里经过了一系列很微妙的变化,不可置信,难以接受,再到痛苦不堪,又不得不去接受,对于他的行为从不能理解,直斥疯狂到最后似乎又能理解了,可能够理解,却未必代表可以接受!

    可他再怎么难以理解、不可理喻,他还是我的父亲大人!

    所以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他知道。

    “父亲大人,晨儿找到了此生挚爱之人,你不为女儿感到高兴吗?”

    至少在这一刻,我想将他视作一个慈爱的父亲。

    “……”

    父亲忽地在这一刻沉默了,似乎没有料到,高辰会同自己这般说话。

    “晨儿,若是阿娘还在,看到此情此景亦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身后,阿姐的温柔的祝福声传了过来,可紧接着她的语气又有了几丝冰冷来。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父亲大人?”

    这还是这十多年来,父女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呢!

    可叶晗的心里,早已说不清是该激动还是该感到悲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考试哈,休息两天哟……今天上来偷偷更新一点~~~

296、难以割舍的血脉亲情

    “阿姐!”

    阿姐的出现令我有些措不及防, 因为我还来不及想好该如何面对这番情景。

    “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父亲大人?”

    阿姐的语气有些冰冷, 就连望着父亲的目光也是复杂的,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感觉。

    父亲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也因着叶晗突然出现而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毕竟叶晗这孩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父亲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若说心中毫不所感,那便显得他太过冷血无情了,毕竟他为自己的这对孩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明白了。

    “晗儿……”

    父亲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叶晗横加打断了。

    “父亲, 晗儿想先同您叙叙这阔别多年的父女之情,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叶晗说的很一板一眼, 便是想要先私下同父亲好好谈谈, 以期能弄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因果。

    叶晗不是叶晨, 不会为那么多的感情所困扰, 她的心里自有评断是非对错的一杆秤, 只要是她认可的对, 那事情即便是错的,那在她看来亦是对的;相对的,若是她认为那是错的, 即便你再怎么有理由和借口, 对她来说那还是错的!

    只是这世间之事, 又岂能是对与错这般简单明了的分界?

    父女两锐利的目光在这一刻在半空中四目相对, 此时说是针尖对锋芒,一点都不为过。若说现在谁可以与父亲抗衡,那这个人非叶晗莫属!

    叶晗如今已经是一家家主了, 多年来流浪江湖之中历练所得实在数不胜数,那是一种无论是在意志还是人心,都是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磨练,只有饱经风霜的内心,才足够强大和坚韧,而叶晗早已磨砺到了这般心境与坚韧不拔。

    所以,她能毫无一丝畏惧的与自己的父亲直面而视……

    父亲很满意自己女儿的表现,在他心里,晗儿果真是比晨儿更加优秀的,而现在的所见所得,更是直白的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叶晗,不但有资格成为玄远叶家的家主了,也自然有资格知道这所有的真相和起源了。

    “好,随我上塔顶吧!”

    父亲先是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高辰,随即不再看她,叹了口气便拂袖先登上塔顶去了。

    “乾天,你也一并去吧,我亦有话问你。”

    叶晗对那些功名利禄一向看得淡泊,对于乾天是何身份她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因着他是前朝晋国后裔而对他恭敬有嘉,即便是乾天将来成了一国之王,在她眼里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乾天知晓叶晗心性,一旦是叶晗决定插手的事情,只怕不弄得清楚明白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

    乾天揖了一礼,以表赞同,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叶晗的,以她的本事,只要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

    临走时,乾天又望了高辰一眼,此刻高辰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叶晗那里并没有看他,可他自己的心思又是十分奇特的紧,竟有种望着高辰的侧颜便不再想移开目光的感觉,可他乾天终究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主儿,他从来都不是!

    坚定的移开目光后,乾天也还是选择转身上了塔顶。

    对于传国玉玺,他倒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苛求,因着传国玉玺自有它自己的命运轨迹,若是当真归属于他,那自然是谁都无法真正夺走的,倘若青烛师兄弟两人都无法将那颗玉玺追回,那很显然便是自己当真与那颗玉玺无缘了。

    要达成目的的途径有很多种,而那也不过是众多途径之中的一条罢了。

    ……

    “你也当真是长本事了,竟连父亲大人也敢胁迫了?”

    叶晗边说着,轻身一跃,便直接越上了那断裂了的木梯,直接立在了高辰身边了。

    为人子者,出言胁迫自己的父亲大人,视为不孝。

    我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干系重大,只是在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大人之前,我是将他视作应该要越过的高山,想要去战胜的对手的。

    很显然一直以来他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掌控者我的一举一动,而这回我也不过就是侥幸胜了他一子,而且还是借着他的势才让自己有了反搏一击的资本。

    若非是他苦心经营着让我成为了今天的高辰,我在北魏朝堂上越重要越无人可以代替,那么相对而言,对他也就是更加有用的棋子,所以在我这颗棋子还未发挥出真正的用处之前,他是不会让我这颗棋子有任何损伤的。

    所以,这样的势,是他赋予我的,而我却也得以因此来胁迫他。

    而阿姐在此地第一眼认出父亲开始,她便隐约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某种联系,玄远叶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她身为一家之主即便以前不清楚,可现在定然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了。所以对于父亲的很多举动和想法,她并没有像自己那般,反应过于强烈。

    那是因为在阿姐心里,早已接受了这般不公的安排了!

    “我不甘心……”

    在阿姐面前,我无需掩饰我的所思所感,我就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的反抗?”

    阿姐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至少他妥协了不是么?!

    我咬了咬牙,心里的这句话差点就蹦出了口,可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将这句话说出口。

    “在我看来,你的反抗就如同孩子在闹别扭,如此而已!”

    阿姐一语便拆穿了这样虚幻宛若泡沫的胜利,还恨恨地批评了我这番行径的幼稚。

    “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我竟是无言以对了,因为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若你当真将他视作对敌手,便不该对他抱有侥幸之念?若你将他视作父亲,便不要妄图脱离他的掌控,现在的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你所谓的胜他一子,在我看来不是你胜的,而是他舍给你的!你要记住今日的耻辱,也不要再妄图会有下一次的侥幸!”

    阿姐伸出手来点住了我的眉心,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便是要我记住今日的这番教训,也是在告诉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这般侥幸的。

    玄远叶家的孩子,注定了从一出生,便会比别人要活得辛苦……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阿姐对自己的这番教诲,内心也是在重新审视着这所有发生的一切,也就越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力量的微弱与渺小,可即便是如此,我也有继续去抗争的决心和毅力,我不会这般轻易便认输的!

    阿姐点住我的眉心的手指转为当即弹了我一下额头,我一时间吃痛,猛地睁开眼睛有些幽怨的望着阿姐,阿姐实在是下手很重,完全不留情面啊……

    “哎呀,疼……”

    对于我咧着嘴喊疼,阿姐也表现得丝毫没有同情心,不过脸上神情倒是比方才要缓和了不少,旋即望着我眼中也是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我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却看见阿姐先是看了看我,旋即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琬儿,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笑意来。

    我瞬间便明白了阿姐的意思,脸上也不觉微微一红,而琬儿也在这一刻红了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长袖的遮掩下,我一直都牵着琬儿的手,不曾放开过,因为执了她的手,此生我都不会想再放开了……

    “你既然对琬儿许下了承诺,那必然也需做到才行了,你也应该清楚,玄远叶家之人的誓言,代表着什么,如今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吧,去走你自己想要走的路!”

    阿姐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用颇感宽慰的眼神望了望我。

    “阿姐……”

    我已经选择了琬儿,已经选择了北魏,这便是我将来要走的路。

    那阿姐呢?阿姐真正想要的,又会是什么?

    若是阿姐将来也卷入到了这场有关于权利争斗的旋涡之中,那将来阿姐是不是也会成为我的对手?!

    不,我不愿意这样,千般万般的不愿如此。

    “晨儿,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阿姐一眼便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有的也就是这句劝勉的话语了。

    牵住了阿姐的手,我无比真挚对阿姐说道:

    “阿姐,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若是再来一次,晨儿还是会做此选择,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换,你都是我最为敬重和爱护的阿姐。阿姐啊,你已经护了晨儿这么多了,这回,也该轮到晨儿来护着你了!”

    阿姐怔怔地望着我许久,最后嘴角微微上扬,满是温和笑意。

    “就你?还早的很呢!”

    缓缓地松开了阿姐的手,我脸上也是会心一笑。

    看来,在阿姐眼中,我似乎还是那个永远都还没有长大的妹妹呢!

    就这样,微笑着目送着阿姐一步一步离开的身影,我在心里也暗自下了决定。

    就在阿姐的身影将要拐入转角之时,阿姐突然停下了身影,十分感慨的对我说道了一句,道:

    “晨儿,你知道吗?你长的是越来越像咱们的阿娘了……”

    ……

    阿娘……

    我不禁低头望着自己这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似乎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血脉亲情,竟会是这样一种任何外力似乎都无法斩断的坚硬的锁链。

    我们的身体里,不仅有父亲的血,也有母亲的……

297、一心同体

    “晨。”

    我不觉有些微微出神, 等到身旁的琬儿轻唤了我一声后, 我才缓过神来。

    阿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了, 而现在这里也就只剩下我和琬儿两个人了, 也好, 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

    我一脸微笑的回望住琬儿,就那样傻笑着望着,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琬儿亦是嘴角微微上扬,靓丽的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她也没说话,便任由我这般看着, 最后看得两个人都觉得再这样傻傻的笑着望下去实在是太蠢了……

    随即, 我牵过琬儿的手, 便直往楼上去了, 反正现在夜已深沉咱们现在是回不去洛阳的了, 阿姐他们谈话夜还是需要些时候, 那现在便正好是我与琬儿的独处时光了。

    用自己的长袖将一处原本是用来摆放佛像的石墩收拾干净了,又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蒲团铺在了上头,才扶着琬儿落了座。

    琬儿微笑着拍了拍身边她特意留出的空位, 示意我也坐过来一些。

    我傻傻一笑, 便也不客气的与她并肩坐着了, 又刻意侧了侧身子好让她靠着我时人也能舒服一些。

    “可是累着了?”

    我不住关切询问着, 毕竟琬儿这一路冒着风雪寻将过来想来也是极为不易的。

    “嗯,是有些的。”

    琬儿陡然间的实诚,比直接出言埋怨于我, 更教我心里愧疚与难安的。

    谁教我这回又开始平地波澜,招惹是非了。

    我心疼的伸手拦腰抱住了她,好教她靠在我身上小睡片刻也是好的。

    “那你小憩片刻,我守着你。”

    琬儿嘴角却是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言道:

    “我倒是想要就这般一直瞧着你,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一般……”

    我这般模样琬儿当真是喜欢得紧吧,竟教我有些羞涩难当了。

    “真那么好看么?竟教你如何都不愿移开眼。”

    我忍不住自我吹捧起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因为是心爱之人,所以才会百看不厌。

    “呵,就你贫。”

    琬儿边说着边伸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微微拨开遮挡在脸颊两旁的发丝,这也便将我左脸颊处那被无霜抓出的一道血痕给暴露无遗了。

    “这脸上是怎么了,怎会有一道血印的?”

    琬儿语气温和,可在触碰到我脸颊处的这抹细小血痕时,眼神闪过一丝忧心的神色来。

    我不禁撇嘴一笑,言道:

    “无碍,被一只野猫给抓的……”

    琬儿知道我在打趣,便也不直接追问了,反而倒是与我打起了商量,言道:

    “你这喜欢同人打架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本来夫人之名不敢违的,可我仔细思忖了片刻,似我这般玉树风雅之人难免遭人妒忌,这保不齐一言不合就得靠拳头解决问题了,所以,同人打架这坏习惯我大概是戒不掉了。

    然后,我很实诚的回应了自己的媳妇儿。

    “诶,这个么……似乎有点难……”

    “嗯?”

    我话音才出口,琬儿便顺势挑起了我的下颌,摆出一副莫敢不从的神态来,紧接着继续反问道:

    “这很难么?若是改好了,或许……我能给你奖励哦……”

    闻言,我的心都止不住颤了颤,却又忍不住的心痒难耐。

    这太可怕了,我觉得大概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真是个呆子。”

    却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琬儿却忽地倾过身来在我脸颊处吻了一下……

    “改,你说改就改!”

    然后,我满脸通红,毫无迟疑的就举手投降了。

    而琬儿则是笑而不语,一脸顺遂的模样是格外的俏皮可爱了。

    随即伸出手来,轻柔捏着我的脸,边哄骗便商量着说道:

    “那你乖乖的,我便帮你梳头绾发,可好?”

    我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喏喏道:

    “方才是谁说怎么瞧我都瞧不够的?”

    这会子便主动开口说要给我重新将系好发髻了。

    “这美丽之物不可久示于人前嘛。”

    琬儿的这理由有点霸气得让人无法反驳,旋即她又偷偷在我耳边柔声道了一句。

    “等回家后再让我仔仔细细的瞧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瞬间我的脸便红得跟柿子饼一般了,脑袋都有点冒烟了。

    这样的琬儿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亲自动手为我整理着装和拨弄着我的这头垂落与肩的长发了。

    “来,先把这些拿好,物归原主。”

    边说着,琬儿边将一个用手绢包好的小包袱让我用双手捧着了,旋即也不知从何处带出了一柄木梳,煞有介事的为我梳理起长发来。

    其实在都城公主府之时,每当沐休之时,等到清洁沐浴和洗好长发后,待到长发风干,都是琬儿亲自为我绾成发髻的,所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我嘟哝着瞥了瞥嘴,却还是任由着她摆布,旋即打开了这个小包袱,便瞧见原来这些都是我随身的一些小物件儿,是我故意洒落在沿路各处的一些个小玩意儿。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不禁赞叹起自己的媳妇儿当真是心细如发,我的心思竟是尽数都为她所探知到了,由此便可看出,她待我是怎生的情深义重了。

    瑱,又叫充耳,一般都悬在冠或者发髻两侧,悬垂在耳际,被赋予了一种\"虚心听取意见\"的礼义。

    随即我将那颗瑱捏在了手里,忍不住把玩起来,笑着说道:

    “难怪我最近总觉诸事不顺,原是我将劝诫之言充耳不闻之故了。”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同我请罪么?”

    身后,琬儿边为我梳理着长发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每次这冤家一闯出祸事儿,便是这般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来请罪。

    我不禁尴尬一笑,看起来我的这点小心思根本就无处藏身。

    “我若是规规矩矩的老实请罪,那么,你就会原谅我么?”

    我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来,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

    琬儿悠悠地停止了动作,旋即将头靠在了我的肩头,微笑着在我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你说呢?”

    琬儿微微笑了,是久违了的如浴春风之感……

    果然是不可能的,对吧!

    难得我求生**如此强烈,当然也只能拐弯抹角的来请罪啦!

    我顿觉生无可恋,只剩下一脸苦笑,看来回去之后免不得一顿处罚的了,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接受处罚吧!

    “那,那媳妇儿,到时候你别罚得太重,能让我第二日可以照常处理公事便成了。”

    我思虑一番后,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这个请求来。

    “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旋即,琬儿作势便要来揪我耳朵,我吓得立马求饶。

    “我错了,媳妇儿,我错了……”

    看我态度还算诚恳,琬儿只是轻哼了一声,便不再于我为难了,继续为我梳头绾发。

    我除了在一旁默默地感恩媳妇儿的大恩大德之外,也在思忖着该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如何同琬儿说才好。

    “媳妇儿啊,为何你都不问问我在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而且就在方才,那颗传说之中的传国玉玺出现在了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且没过多久,它就被人给盗走了……

    琬儿倒是气韵淡泊,不骄不躁,一切都顺其自然。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便说了,何需多问呢?”

    哎,我这媳妇儿的性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呀。

    “这座佛塔的顶层藏着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我不是被师兄困在塔顶了么,实在无趣便解着来玩了,结果一不小心还真给我解开了,然后便发现了一条通往第九层高塔的通道,结果上去之后没多久我突然睡着了,在梦里我还见到了一个人,等我醒过来之后手里就多那颗传国玉玺了……”

    我说的如今云淡风轻,感觉就跟编瞎话一般,不但十分轻巧还格外玄幻,就跟造梦一般。

    “晨……”

    琬儿忽地伸手抚过我的脸庞让我不得不直视着她,然后她温柔的呼唤令我根本就无法对她隐藏自己的心事儿。

    我忽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脸上有了一丝困惑和不安的表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琬儿,我,我好想做错事儿了……”

    那塔顶的确实是有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而那法阵也确实是为我所破,而我对琬儿说的那些也确实是真的,因为我从不对琬儿说谎,只是这件事的后果远远没有我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琬儿就这般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除了担忧并没有一丝丝的责备之意,她在等我自己将心理的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我原本是想毁掉它的,可,可……”

    越说,我就越发觉得自己在不自觉的紧张。

    “可我害怕,那般圣物若是当真毁于我手,那我是否便成了罪人,毕竟,它不过只是一颗玉石罢了,人心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可我也知道不能在此时让它现世,否则贪婪之心一起,这天下将再度纷乱不堪,所以,我便选了‘死门’,却没曾想,死里藏生,这反而便是破解这法阵的关键,所以,这传国玉玺,因我而再度现世了……”

    我说的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就连自己也担心这番说辞琬儿是否会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可此时此刻,我已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状态了。

    “琬儿,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是做错了……”

    琬儿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即便是我真的做错了,她亦不忍责备,只是好生宽慰道:

    “这世间阴错阳差,又何尝不是一种缘法。晨,你无需如此自责。”

    “它才方一现世,便引发了如此争斗,实在不难想象,将来又会有何种祸事接踵而来?也许我真的是做错了。”

    一脸想到方才那黑衣人与那师兄弟二人搏杀争斗后的场景,望着着满地疮痍,也就不难想象当世人知道传国玉玺已经重现人间之时,新一轮的争斗又将继续开始,而且感觉永无止境,而它上一轮的出现,便几乎让我玄远叶家家破人亡了。

    “我应该毁了它的。”

    这是我痛定思痛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时候,我便越发觉得自己是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不能原谅自己!

    琬儿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样化,想要及时制止。

    “晨……”

    我似着了魔一般,不断的自我询问和自疑着。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毁了它?”

    “晨……”

    “为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你的母亲曾用性命守护过的东西啊!”

    琬儿的一句话,顿时让我的自我质问戛然而止,而我的眼泪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肆意夺眶而出了……

    我的心绪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

    拥有一个如此知晓彼此心意之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恩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还敢再抱怨些什么呢?

    琬儿心疼着眼前这冤家的伤悲,还有那似乎怎样都流不完的眼泪,心也跟着揪起来似的,忙不迭地伸手去为她擦拭着那如雨一般的泪珠儿,这应该是这冤家在自己跟前哭得最无声且最为悲伤的一次了。

    忍不住倾过身去在这冤家眼角边落了一吻,那咸咸而又湿润的泪水所蕴含着的苦楚,竟似让琬儿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琬儿环抱着我,温柔着,如是说。

    仅此一句,我便安心了。

    ……

    待琬儿帮我梳好发髻再用木簪将长发盘好后,我又成了原来那副玉面郎君的模样,我也说不出现在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就被放空了,心里和脑海中都是空荡荡的,略微呆了一阵,也很快便缓缓的恢复了精气神,因为我知道身边一直有她在不离不弃的守护着。

    琬儿从身后抱住了我,与我亲昵的耳鬓厮磨着,我亦忍不住满心欢喜的回抱住了她,只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啊,对了,我的梁冠还落在塔顶上呢。”

    我这时候才醒过身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琬儿顿觉哑口无言,这个时候说出这番大煞风景的话来,这是有多么不知情识趣呀。

    “那你要上去拿么?”

    琬儿在话语间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她在想什么我自是知道的,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毕竟我可是当着自己的父亲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对琬儿的爱慕之情的,脸皮太薄的人可没这胆量干这事儿。

    “那自然得去拿回来的,不过,媳妇儿,你得陪我一起去啊……”

    我旋即一脸坏笑的望着琬儿,向她使了个特别的眼神。

    然后,我看到琬儿的脸竟开始微微泛着红晕了。

    嗯,也是呢,这也算是媳妇儿第一次见公婆了,只是这第一次见面,却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的温情。

    “我认定了你,父亲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我们了,而我心里也一直期盼着他能接纳我们这段感情,不过以他那般蛮横固执,只怕是很难说动的了。”

    我知道,其实琬儿也很想郑重其事的拜见父亲的,因为她待我是真心的,自然也会视我的父母为她的父母,而我也亦然。

    只是我太清楚父亲的脾性了,他早已不是我幼年时所见的慈爱模样,而我所见到和认识的,是我成为高辰之后一直都对我十分严厉督促的师尊,那个拥有无上智慧并一手教导出了我和师兄和谦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旷世奇才,那个不断的提醒并教导着我,成大事者便必须要斩断儿女私情并且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权谋家和诡辩者!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在我身边,可我却从未感受到一丝一毫来自父亲对待女儿该有的那种偏爱,就连叔父,那个与我其实并无血脉相系的高家的叔父,都曾以长者的慈爱之心待过我,而我的父亲却只是一心一意的将我一手训练成他最想要的那一颗棋子,然后无所顾忌的控制并摆布着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所以,当他摘下面具以父亲的角色出现在我眼前之时,我除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便是觉得不是他疯了,便是我自己疯了……

    就连现在,我心里也依然无法将他视作我的父亲,而只能将他视作我的师尊。

    也许,我并不了解我的父亲,可我,十分了解我的师尊。

    而琬儿是我所珍视的人,我不能让琬儿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晨,我既是你的妻子,也是理当亲往拜见父亲大人的。”

    琬儿感觉出我与父亲之间的芥蒂之心,她是我的妻子,便免不得为我思虑周全,更是不愿见到我们父女两人反目。

    我很感激琬儿的体贴贤惠,牵着她的手也不觉紧了几分,言道:

    “儿女间感情纠葛,从不是他心中牵萦之事,所以,琬儿,对于他是何态度,你也无需过于介怀。你与我同去见他,若能了却这段心事儿便是好的,若不能也无需刻意强求。除去这点私情,我想着你我所求最多的也该是为这天下苍生所想才对!”

    我想告诉琬儿的是,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对琬儿所许诺过的事情,我想与她并肩而立,想要与她一同担负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琬儿闻言,望着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欣喜与宽慰,向我微微颔首祝福道:

    “好,愿一切便如你所愿。”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着她的脸,有怜爱也有无比的疼惜,我知道的,琬儿为了我实在是委屈太多太多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明明有机会拿到那颗传国玉玺的……”

    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句感慨来,因为萧珝应该能当机立断,做出最符合她军人职责所在的那个决定的。

    “你还不是一样傻么?”

    琬儿莞尔一笑,动人心魂。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傻呵。

    我们都不想要什么传国玉玺,最想要的,还是彼此啊!

    “我会好好弥补这个错误的。”

    旋即,我动情地吻上琬儿的眉心。

    “你说过的,若是我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便好好的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来。”

    “嗯,我信你。”

    旋即我互相微笑着凝望着彼此。

    ……

    等休憩的差不多了,我先站起身来向琬儿发出了邀请,两人手牵着手开始缓缓漫步在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毕竟在这样一处闻名天下的佛塔中与心爱之人一道漫步其间,也算是一场极致的体验了。

    我们两个就这般缓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着,间或着谈天说地,再说一些平日里因为太忙都很少能说的闲言碎语,这也许就是平凡生活中最不起眼却又能被回忆所珍藏的点点滴滴了吧。

    “晨,若各大门派之人前来自首了,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我们从生活琐碎谈到了洛阳安定的问题,所以,琬儿不免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影响深远,因为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而局势很显然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依律严惩,不过,他们都罪不至死,而且,我也不能杀他们。”

    三言两语间,便将我的立场和不甘与无奈都展现出来了。

    玄远叶家当年的那起灭门案的真相原比现在所见的还要复杂许多,而这些当年被人所派遣而来的杀手,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柄刀,他们不过就是一些杀人利器罢了。而事隔多年,这些人当中或死或残,唯一剩下的也就是当日在比武大会上所见的那些人了。

    倘若他们当真有悔改认错之心,我自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还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也自有方法令他们伏首认罪。

    我的顾虑想必琬儿也早已思虑到了,所以才会在此刻询问我的意见。

    “他们得活着呀,只有他们活着,六大门派便一世欠着我玄远叶家,他们才不敢也不会做出对阿姐不利的事情来!”

    “也好,这样的话,至少江湖之远,姐姐也能少些烦忧了。”

    琬儿此言,便是极为赞同我的做法了。

    那庙堂之高呢?

    玄远叶家究竟是怎样的家族,相信各种各样的传言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了。而叶晗以玄远叶家家主出现在比武大会上,便已经算是将玄远叶家之名扬于天下,这样一来,一大群觊觎玄远叶家的牛鬼蛇神们还不乘机起来兴风作浪?只怕不仅仅是江湖之远,连庙堂之高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这般奇特的家族的。

    我也想过,阿姐在那样的情景下让玄远叶家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仅是为了能洗雪叶家人的恨意,也可能是有着她自己的盘算的,若我推测不错的话,阿姐这番行径,是有着想要统御北方武林势力的路子。若真是如此,我在身后推波助澜一番也并无不可。

    只是一旦卷入了江湖之中的是是非非,将来想要脱身便也难了。便如同我现在这番处境一样,陷身于官场之上,也一样是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而阿姐,她想要的真的是这些么?

    “只怕到时候,皇祖母那儿很难揭过了……”

    这也是我和琬儿最为忧心之处了,皇祖母是在这些所有不安定因素中,最不能忽视的存在,因为皇祖母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而琬儿与我一般,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与困境,便如父亲与我,而皇祖母与琬儿一样,他们都是我们无法轻易便跨越的高山,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谦恭的姿态仰望着他们,而我们要是想要达到他们那般的高度,可能还需要再磨练得更加坚韧和无坚不摧才行!

    “若真到那番境地,便由我亲自去同皇祖母说吧。”

    琬儿这一言,便是打算将一切都揽责在身了。

    可我又如何能让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呢?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怎样,我都是与你一起的。”

    公主与驸马,原本就该是一心同体啊!

    也许现在的我们力量还很渺小,但我们有彼此可以相互依偎,相互依靠,即便是经历再大的风雨,我们也能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

    如今,洛阳城真正的主人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而与之命运纠缠的各大世家大族们也相继出现在了世人眼前,被历史的尘埃所渐渐掩埋的前朝,一个快要被世人所遗忘的朝代——晋国,也因此再度曝露在了世人的眼前,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这波新的气象所改写,而未来究竟会如何就看谁能掌控住命运的脉门了……

298、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随着父亲和乾天师兄, 一前一后登上了佛塔第八层。

    才刚走上顶层, 叶晗的目光便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住了。

    只见这满屋地板上倒映出了一幅巨大的九野四象释天图来, 四象即为镇守四方的神兽, 东方青龙, 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其中又区分出了二十八星宿。而这地板所所倒映出来的图像, 便是天花板上各种图案小孔经过最顶层的聚光系统投射出光线,透过这些小孔成像于地板上所形成的图面。

    “竟是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微微有些感叹, 略微琢磨了片刻后, 便也探知清楚了此处曾有位高人设下了这个精妙的奇特阵法来, 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晨儿破的此阵?”

    言语间有几分欣慰神色。

    身边的乾天知道叶晗一直十分关切自己的妹妹, 此时自也知道叶晗心中所想了, 便回应道:

    “确实是她所破。”

    “那便先要恭喜父亲了, 晨儿既得了您亲自教导,倒也不算辜负所学了。”

    叶晗的语气怪怪的,对于自己的妹妹能有成就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只不过若说她对自己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却是说的违心话。

    父亲此时负手而立, 听到自己女儿那有些戏虐的语气, 倒也不以为意,伸手捏须叹了一声,道:

    “她即便学得好, 奈何还是太过感情用事,终究难当大任。”

    在父亲眼中,评判自己孩儿是否优秀的标准是格外严苛的。

    叶晗十分清楚为何父亲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因为这才是玄远叶家家主该有的样子,一个人越是明睿大智,参透世事,便会越发显得对人情世故的凛然淡漠来。

    也因此,叶晗也能明白到,为何自己的妹妹会对父亲大人如此心存芥蒂了,因为她在迷惑,不知道该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其他人……

    “晨儿的性子便是如此,至于她的性子类谁,父亲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叶晗保持着一个身为女儿对父亲应有的尊重,却也不希望父亲过于为难晨儿。

    ……

    晨儿的性子类谁?

    父亲的脸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头微蹙,似有愠色,可最终还是没有发怒,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晨儿的性子确实很像当年的自己,特别是她为了一个女子在自己跟前不惜以自身血脉立誓时的模样,那一刻竟让他恍惚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般昂首傲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儿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啊!

    “晗儿,你也要类晨儿那般,顶撞为父么?”

    叶晗闻言,缓缓伏低行礼请罪,言道:

    “晗儿不敢,只是,父亲现下是以父亲之名对晗儿耳提面命呢?还是以前任家主之命向晗儿示下?”

    父亲望着眼前这个个性倔强的女儿,也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一家之长对待儿女的那种无奈与力不从心了。

    若是在规划子女未来前途以及培养她们个性独立与坚韧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句:他是称职的。可对于一个孩子渴求在父母身上得到的那些疼惜与爱怜,他却是没有机会也未能给予她们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着她们是玄远叶家的孩子……

    “晗儿,你可如晨儿那般,心里怨着我这个做父亲的……”

    他终究是在情理上亏欠了自己这两个孩子的。

    叶晗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来,旋即缓缓起身,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晗儿继任家主之位后,也能略微体会父亲之苦心了,又怎会心生怨怼呢?”

    闻言,父亲亦是一脸宽慰的望着自己的长女,伸手轻放在了女儿的双肩,言道:

    “你比晨儿要懂事明理得多了。”

    叶晗微微垂眸,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晨儿身边么?”

    父亲微微颔首,言道:

    “当年家族遭逢巨变,为父寻到晨儿之时,她便已是高氏之子,只是彼时幼年之事对晨儿打击太大,她不但记忆受损,就连才智也近乎平庸,若非这些年来她勤学不缀,敏而好学,只怕也难以有今日之成就了。”

    “父亲当年既已寻到晨儿,为何不将她带回叶家?反教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天意难违,命途使然,顺乎其势,导之以行,方为正理。”

    听到这番言辞,叶晗也便知道不能再同父亲谈论所谓的父女之情了,因为从父亲选择让晨儿成为高辰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家族之任。只是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父亲在晨儿身侧的,不然她如何能以一女儿之身顶替他人在那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周旋着活到了现在呢?

    “那个时候,父亲便已有了操盘天下的气局了呢。这让晗儿不得不疑虑,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已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

    叶晗苦笑了一声,想着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总总,便仿佛是一场沉睡了很久都没能醒过来的梦境 ……

    “晗儿,你是否也如同晨儿一般,认为自己的命运为人所操持着?”

    感受到了女儿语气之中的悲苦愁思,联想到了不久前晨儿对自己的那番厉声控诉,父亲亦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也许吧,可这路最终怎么走都是我自己选的,既然选了,我便不会后悔……”

    这些年来,叶晗所经历的总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好,不愧是我玄远叶家的女儿,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叶家的家主了。”

    叶晗对父亲,更多的还是心存感念,毕竟父亲并未因她与晨儿具是女儿之身,而对两人多有宽纵和放任,因为父亲就是以培育一个继承人的态度来严格磨练和造就他的这对女儿的。

    一般人也许很难懂得这种感情,可叶晗明白,父亲对她们表达父爱的方式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以得到父亲亲口承认,对叶晗来说也无异于是这些年来痛苦磨练后的一种奖赏了。

    “今日既得父亲亲口承认,那往后家族中事儿,晗儿是否便可以自行做主了?”

    父亲闻言知道叶晗是在向自己要真正的管家之权,心中亦是不住感慨着:自己的这个长女真的是长大了啊!

    “你既然身为家主,自是可以做主了。”

    父亲能轻易放权,叶晗心里也不住微微松了口气,这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了几分,因为叶晗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叶家家主,其中真正操持着叶家内部事务的应该是父亲大人才对。

    “如此,晗儿便先谢过父亲了。”

    父亲的承认就代表着叶晗可以真正掌控玄远叶家明里暗里的势力了,至少名义上是占了正理的了。

    叶晗欠身福了一礼后,这才正式微微抬首,与自己的父亲四目相对。

    看着自己女儿眼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那深藏于眼眸深处似有一团静默燃烧的火焰,他这个女儿真正的本事远比眼前所见还要高深莫测了……

    父亲嘴角不觉微微上扬,晗儿,果真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父亲,既然晗儿已是玄远叶家真正的家主了,那‘玄影卫’,也该交给晗儿了吧!”

    叶晗的语气轻描淡写,稀松平常,因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快就想着要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势了么?”

    父亲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是另一种倍感欣慰的赞赏。

    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女,想要从父辈处继承些什么,无论名誉地位、财产身家也好,多是按照宗族规矩来,尊伦理,分长幼,可这些所谓的规矩,在玄远叶家可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你有本事拿去,那便是你的了……

    听到父亲的反问,叶晗也只是淡然一笑,言道:

    “父亲,晗儿一直便不赞同继承家业,承袭祖荫。人活天地间,有手有脚,凭一己之力也总能觅得这方寸容身之地的。”

    “嗯,我儿有志气。”

    父亲现在也非常清楚自己这个长女的本事了,区区‘玄影卫’她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既然如此,为何我儿还想要为父手中的这支‘玄影卫’呢?”

    叶晗微微一笑,言道:

    “近来晗儿行事总有捉襟见肘之感,实需人手,‘玄影卫’总归是父亲手中精锐,未免届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晗儿还是决定履行家主之责,从父亲手中接手这支精锐较为妥当些,父亲以为如何?”

    父亲捋须而笑,自己这个女儿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么?她终于也有心思经营“权势”二字了,想来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吧。

    哎,他的这对女儿,倔强起来的性子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了……

    父亲负手而立,旋即言道:

    “老规矩,能从为父手中拿走,便是你的了。”

    这句‘老规矩’惹得叶晗内心泛起一丝丝涟漪来。

    “那,父亲可得小心了……”

    叶晗嘴角含笑,想起了小时候同父亲嬉戏顽斗兽棋立赌注之时,便似如今场景,一切都恍若昨日啊。

    “师傅与师妹的父女之情,真是令人艳羡呀!”

    身旁,看着这对父女别样互动的乾天,也不觉有了几分艳羡的神色了,因为即便是这番别样的父女之情,他也没有机会经历一二。

    面对着眼前这两位大抵是天底下最为狡黠多谋的男子,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而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就连叶晗有时候也会疑惑于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她不是不理解男子心中的那份对功业**的追求,只是当你看穿了那些**的本质,不为浮云遮眼,自有一份为人处世的豁然大气,你便不会再被那些**所纠缠和迷惑了。

    还有一点得注意,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正在奋力奔跑着追逐自己**的人停下继续追逐的脚步,因为不管前面是成功彼岸还是万丈深渊,那个人不亲身经历过,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者也许对错不论……

    所以,叶晗即便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要去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去阻止,可唯独只有一样,她不得不为自己去坚持一次。

    “乾天,你当真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么?”

    叶晗无意于纠缠在那些名利权欲的洪流中随着他们一起沉沦,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为自己的那个傻妹妹计较一番了。

    面对着叶晗问出的同叶晨一样的问题,乾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叶晨那里,他始终都先是前晋后裔——洛阳之主,然后才会是她的师兄,她的睿哥哥;可在叶晗眼中,他就他,与身份无关,更无需掩藏躲避,因为叶晗认识的就是最本质的乾天。

    “不想。”

    乾天很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闻言,叶晗脸上并无波澜,但是父亲面对着如此坦诚的乾天也是略微诧异。

    “晨儿今日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我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父亲闻言,突然很好奇自己那个太过感情用事的女儿究竟对乾天说了怎样的一番话,竟让这个令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来了。

    “哦,晨儿对你说什么了?”

    乾天微微蹙眉,嘴角却是淡淡一笑,旋即说道:

    “晨儿能预见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长远了,却也因此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将来这几十年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度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突然觉着,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乾天边说着,边向前度了几步,仿佛心里正在下某种决断一般,最后忽地停住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我想到她的身边去看看她眼中所看到过的风景……”

    最后,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来。

    父亲的目光也不觉有些低沉了,面对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连他似乎都已经无法理解乾天现在的所思所想了,作为一个王者,他是不可能因为所谓的情爱之事而改变自己坚持了几十年乃至于一生都要坚持完成的功业之心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王者,却做出了一个这般令人不解的决定来。

    “这般说来,你是要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了么?”

    父亲不得不提醒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应该要去完成的事情。

    乾天面对着自己老师的质疑,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徒儿并没有想要放弃,反而正是为了完成这份使命,我才要到她身边去的……”

    因为高辰的那番话令特别是提到的有关于行政的本质问题,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建设出一个怎样的国家了。

    她说他会在世家大族的拥戴下再度缔造出属于自己的帝国,可正因为如此,这个新兴的政权将会再度延续前晋时的行政模式,那便是与世家大族一起共治天下,可她还说过,这样的制度早已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

    那现在的国情又是什么呢?为何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的制度却不再适用于当下了?那什么样的制度才是符合现在国情的呢?

    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指出责问过,甚至就连他一直尊敬感佩的老师,也从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和探寻,因为他们之间探讨最多的,却还是如何将这天下局势转为自己手中的助力,以期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来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高辰,似乎在别人从未探寻过的领域里,得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答案了,在这个问题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彻和理解得更为深刻。

    而乾天想要从高辰身上探寻到另一条达到自己目的的途径,一个建立缔造出威伏四海、天下臣服的真正强大帝国的途径……

    ……

    看着乾天眼中闪现出的那丝锐利如冷锋的光芒,叶晗知道了乾天所言的不想并不是他要放弃自己那份执着多年的功业之心,反而是他有了更高一层的**而不愿再臣服于那些所谓的宿命,他要做的是摆脱命运的束缚继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叶晗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乾天又再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无法预测这两个难惹未来的前途究竟会如何,可也正如她方才说的那般,即便此生为命运所嘲弄,只要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不要去后悔,这便算不负此生了……

    “那我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说的了,你们要做何事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曾答应过阿娘,此生定会护得晨儿这一世周全,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晨儿,否则,便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剑……”

    说完,叶晗向父亲和师兄福了一礼,便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传达到了。

    言毕,不再看他们,叶晗转身便往塔下走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个傻妹妹应该也快到了,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她说的。

    ……

    不知不觉间,我与琬儿便漫步到这佛塔的第七层了,眼看着再上去便是第八层了,我却不禁微微有些迟疑,站在楼梯边口,抬着头望着那个方向愣愣出神。

    为了尽快解决这洛阳城内的危局,我必须得好好策划该如何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身边,琬儿的手紧紧地牵住了我的,似正在给我战胜眼前一切困境的力量。

    我不禁回望住了她,嘴角有了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不再犹豫了,我牵着琬儿的手便打算直接登上第八层佛塔……

    还刚踏出第一步,却有人迎面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待我瞧见了来人,不觉便唤出声来。

    “阿姐!”

    心中不觉差异,难道阿姐这么快便同父亲说完话了么?

    阿姐一路都未曾正面回应,直到我与琬儿让道一边,待阿姐度步而至立于我们跟前,我明显的感觉到,这般面对面的对峙感竟让我不觉有些心意慌乱……

    阿姐先是看了看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琬儿,直接说道:

    “琬儿,你上去吧。”

    琬儿闻言目光更觉清亮,会心一笑后,向阿姐致谢道:

    “多谢姐姐成全了。”

    可我却不觉一怔,阿姐同琬儿定是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对某事达成过什么共识了?

    “阿姐,你们这是……”

    我不觉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忙不迭将手牵得越发紧了。

    琬儿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旋即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我的,止不住宽慰言道:

    “没事儿的,别担心……”

    与琬儿四目相望着,我想从琬儿的目光中查探出什么来。

    “晨儿,你应该知道,若你同琬儿一道去,只会让眼前局势更加变动不安罢了。”

    阿姐知我心中所想,所以很明智的为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就是让琬儿亲自去同洛阳之主谈判,因为这原本就是洛阳之主同皇祖母的一场博弈,而琬儿接替了皇祖母,成为这场对弈新一任的执棋人。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可是,阿姐,我不能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

    望着阿姐直视着我的眼,我竟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阿姐她比我在感情问题上更能冷静决断,所以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我不忍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我的父亲,可也正如阿姐所言,若是我同琬儿一道前去,只怕原本的国事也会成为牵扯不清的家事,若真是如此,那便与我们这次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洛阳的局势,确实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而能让洛阳城迅速恢复稳定的人,此人非洛阳之主不可了。

    ……

    事已至此,总是需要可以破解当前局势的办法的。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呼吸时,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琬儿,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么?”

    再度回望着琬儿,我想要知道她对此行可有成算?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那种自信与风采。

    “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我不觉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也不禁带上了一抹笑意来。

    “我没忘,不过,我希望你也别忘了,你除了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你还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燕王——萧珝,切不可为我而受胁迫或有所退让,就此一条,我觉不妥协。”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希望她不要再如同上次一般因我而向对方妥协了,更何况此次站在我们对面的是我的父亲,我便更不希望琬儿有所退让。

    “好,我答应你。”

    琬儿给了我一个坚定的回应,我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那我在这里等你。”

    我相信着我的女人。

    “好。”

    随着我们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如此眷恋不舍的缓缓分开了,我目送着她的昂然挺立的身影一步步拾级而上,往第八层佛塔中走去……

    阿姐看着我与琬儿之间的依恋难舍,也只道是痴男怨女之间的分离难舍,着实是无趣的紧了,便不再理我,穿过了拱门,直往塔外的护栏边去了。

    我目送着琬儿上楼去,直到她的聘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我才渐渐回过神来,正巧看到阿姐步出拱门外的身影……

    这冰天雪地的,阿姐还往屋外走,若是着凉了可怎生了得?

    毕竟就在方才不久前,我就试过了在护栏便吹冷风的滋味了……

    我忙不迭也随着阿姐的身影走了出去,却见阿姐整个人背靠在了柱子上,身子斜依在了那护栏边上,边望着塔外的风景,边喝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酒葫芦里装着的好酒……

    我眉头不禁微蹙,缓缓走到阿姐身边后,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扣下了她的酒葫芦来。

    “你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喝酒呢?”

    语气间,有了几分埋怨的意味了。

    阿姐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

    对于酒这东西,我与阿姐似乎难得的都有种特别的偏爱呢,不自觉间便被这酒葫芦里的美酒香气所吸引了,顿时心里便开始忖度着这葫芦里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好酒了。

    “阿姐,你说你曾去过邺城却不来见我,想来是那时候便身上带伤了吧,是为了帮你那个朋友而受的伤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阿姐的问题,却反而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她的事情了。

    阿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其实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太过‘愚钝’,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对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了……

    阿姐没有回话,只是面带笑容的望着我,好整以暇。

    “阿姐你去帮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南陈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而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在对战霸刀门门主史扈之时为他所伤的。现下想来,那日在汉水大船上,被阿姐你请来救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了。”

    边说着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又回到了酒葫芦上,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尝尝这难得美酒的滋味了。

    阿姐最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更何况我如此不加掩饰的对着那酒葫芦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真是想不清楚我的意图都难了。

    “尝尝。”

    阿姐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忍不住在感慨,自己这妹妹的性子与自己格外不同,不过好酒这一点,姐妹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就等着阿姐这句话了。

    我一脸顺遂的便拿着酒葫芦往嘴边送……

    “好酒啊……”

    我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当真是壶好酒,竟是连我都未尝喝过的!

    阿姐一把将酒葫芦又夺了回去,这等好酒在这洛阳城中也就仅此一壶了,能让她这个傻妹妹尝尝鲜,也已经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格外开恩了啊。

    阿姐显摆似的朝我摇了摇她手中的酒葫芦,一副‘你休想再从我手中夺走’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仗着我对她没辙么?!

    阿姐仰头喝了一口,随口又说了一句。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吧……”

    我这回也算是喝人家的嘴软了,更别提劝阿姐别喝酒的正当理由都不好用了,这会子也只能一脸谄媚的配笑着说道:

    “我若实话实说了,阿姐你可莫要生气。”

    “嗯,说说看……”

    就知道阿姐不会那般容易上当。

    我不禁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肯定不会主动对我说那些的,所以,我便用了些手段,从那儿打听到了一些……”

    可是当今江湖武林中一张绝不可忽视的信息情报网啊,我想要知晓江湖武林中的一些事情,不就是最佳途径了么?

    阿姐闻言,嘴角也就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可见她早已猜测出这其中的关联了。

    “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他们竟会将消息卖给你?”

    言语间,阿姐毫不隐藏自己感慨之意。

    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他们最大的破绽就是规矩太多了……”

    言毕,我与阿姐不觉相视而笑。

    “这般说来,你想必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吧。”

    阿姐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悲凉与无奈来,也使得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一想到那些,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我伸出手来扣在了护栏边上,抬头见天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种紧迫低沉之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阿姐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的很实诚,因为我非常明白阿姐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种糟糕的感觉,我也是在琬儿那儿经历过一次的,那时候我是略带惊慌失措的。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住这种强烈的心理冲击了。

    “你还真是很温柔呢。”

    阿姐脸上的神色是复杂的,可语气却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所以,你拿着传国玉玺,不顾危险地立在这护栏边外,亦是为着我么?”

    阿姐紧接着的一句提问,便将不久前在这里所发生总总,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论。

    抬头看也不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低头往下俯视,还能看到无数的灯火在忽闪忽闪的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光线来,那些光线虽然微弱,却是黑暗中最为璀璨耀眼的灯火……

    “阿姐,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终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因为我知道了我所谓的为了阿姐好而为阿姐所做的一切,若是她并不觉的好,那就不是真的好。

    “我想要的生活么?”

    阿姐有些嘲讽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十几年来,阿姐是如何过活的我也是从那边得到情报里面略微窥视一二的,原本我想着等阿姐亲自同我说出那些过往,可每次见到阿姐她便从不提她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便知道了,想要亲口听阿姐说几乎便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些呈放在桌案前的那些记载了关于叶晗留在江湖武林中的那一连串惊心动魄事件的文书。

    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她过得定然是十分艰苦的,可这上面所记载的总总,让我知道了阿姐的过往生活的总总,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十分艰苦’便可以概述的。

    “阿姐,无论你想要什么,晨儿都会为你达成所愿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形式上的弥补,可我这般说辞,并不是为了去弥补,而是承诺,是誓言,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阿姐的誓言!

    过去已经过去了,即便再埋头懊恼,痛苦悔恨,那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人能把控和改变的,就只有现在!

    此刻,微风微微吹过了两人的衣摆,姐妹两人一个半坐着而另一个则是立着,两人对视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口,周围静谧得只听到塔檐角边的铃铎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来。

    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这也算是这座佛塔最为牵动人心的一处景观了吧……

    “阿姐,我答应过阿娘,这辈子定然会好好保护你的。”

    伴着那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我缓缓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们的母亲,在用她的方法,好好的守护着她的两个孩子,教会了她们姐们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爱护,面对挫折不要轻言放弃,即便经历痛苦磨难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姐妹两人要努力并且勇敢的好好活下去……

    一念及母亲,叶晗的目光不禁微微湿润了。

    为免让自己那傻妹妹看到自己这番略微狼狈的模样,叶晗便主动将手中的酒葫芦抛了过去,故意将脸转了过去。

    我触不及防,唯恐失手没接住这酒葫芦,若是摔碎了将里面的酒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不易怀里抱住了这只酒葫芦,正想着乘此良机干脆将这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好教阿姐也气恼一番的,却没曾想,当我拿过酒葫芦一瞧。

    哎呦喂,阿姐比我还贼,这不是都已经把酒葫芦里的酒都喝光了么?

    我还正欲向阿姐问责一番呢,却听到阿姐陡然说了一句,道:

    “那我想要再喝这种酒,你去给我多找些回来。”

    “欸?”

    我有些呆呆的,不知所以了。

    “方才你还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让我达成所愿么?怎么,办不到么?看来你也是个喜欢说大话之人啊!”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阿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阿姐了。

    我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姐有命,我怎敢不从啊?

    “好,一言为定,即便是找遍整个洛阳,我也定然为阿姐你将这酒给翻出来。”

    我说得信誓旦旦的,亦是十分认真的。

    “嗯,既然得了你这么大的一个承诺,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一番了。”

    阿姐很快就从这里找到了甜头,而且使唤起我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欺负起我这个老实人来,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我心情不好,吹笛子哄阿姐我开心!”

    “……”

    阿姐这话才刚落,便直接从身后摸出一只竹笛来直接扔给了我。

    我望着怀里的酒壶,手中的竹笛,突然有种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银钱的感觉……

    “啊,你刚才还算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

    阿姐边说着边做出一副似要娇袭落泪的模样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只觉拒绝回事一件罪大恶极之事儿。

    我败了,真是彻底败给阿姐了……

    我突然觉得,琬儿对付我的手法,是不是就是从阿姐这里取经的,因为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边心里暗自思存着,边将酒葫芦系在了腰间的蹀躞带上,然后好好的把弄起手中的竹笛来。

    阿姐既然指明要听我吹笛子,那肯定是要听我在她熟睡之时给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了,原来那时候阿姐其实并没有睡熟才对,不然她也不会在听过这只曲子之后心绪渐稳了。

    其实,阿姐亲自吹这支曲子,要比我吹的更动听一些才对啊……

    不过片刻,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铃声在半空中响起,这首曲子曾是作曲人为自己心爱之人所作,里面有的是对心爱之人的缓缓而又满溢的喜爱之情。

    这首曲子,我和阿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这是当年我们的父亲为母亲所作……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阿姐令我吹起了这首令人十分怀念的曲子,若说这是阿姐的一时兴起亦可,若说不是,也亦可,因为会对这首曲子有很深的留恋之情的不仅仅只有我和阿姐,应该还有父亲大人才对……

    可无论怎样,我是开心的,因为阿姐,终究是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菜啦,让诸位久候啦~~

299、执子之手

    “晨儿, 你想要那传国玉玺么?”

    待得一曲终了, 阿姐侧着头, 忽而问了我这个问题。

    闻言, 我微微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那方传言之中的传国玉玺便曾在我的手中,可现在它不在了,又不知道会经何人之手流落到何方去了。

    “没找到它之前, 很想要,可当我得到的时候, 却又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只觉得人的**之心当真古怪的紧, 没得到的时候便费劲心思、拼尽全力也要得到, 当得到的时候却又不懂得好好珍惜……

    “那你又为何想要得到它呢?”

    听到了阿姐的询问,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言道:

    “那是一块很美的玉石,几乎令人见之难忘啊……”

    “那是因着它的美吸引你了,还是因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兼而有之吧, 我贪恋着它的美, 却也同时恋栈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阿姐轻笑一声, 言道:

    “难得你如此实诚了。”

    在阿姐面前, 我根本无需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云波诡谲、人心算计的官场之上,倒也教我学会了坦诚自己的**了。”

    我回望着阿姐,脸上也是一抹舒心的笑容。

    阿姐闻言却是轻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言道:

    “难怪乾天会将你掳来此处了,他是早已看出你也有了对权势的**了。”

    我微笑着俯视着远处那稀稀落落的人间灯火,便仿若一个正立于九天之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一般,身在最高层,便会让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仿佛自己已经将芸芸众生都踏在了脚下。

    大抵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受人敬仰膜拜的感觉了吧……

    “若是以前的我,对权势的贪恋也许不过就是想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操控生死的无尚之感吧,可现在的我因为有了奋力想要达成的志向,可要完成这种志向,就必须要掌控权势,所以我也贪恋着权势。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这两者间究竟有何区别,可却也因为有了这份志向,我才能更加坦然的接受自己对权势的贪恋之心了。”

    我觉得我说的话,阿姐会懂的。

    “这就是你所要选择的道路么?”

    阿姐眼中没有那般直白的喜怒怨怼,只有那一份明白与顺其自然。

    “是的,这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了。”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给了阿姐一个确定的回应。

    “那么,阿姐,你呢?”

    阿姐想要走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阿姐的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了几分茫然,她悠悠地望着远方,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给出正面的回应,只是等到她似感疲累的轻叹了口气,便听她缓缓言道: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为她办几件事儿,待这些琐碎事儿了却之后再说吧……”

    “……”

    阿姐的回应,让我不禁心疼不已,因为她迷惑了,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了。

    这些年来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寻找当年的灭门仇人和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如今,妹妹找回来了,而当年灭门案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一切便如她一直所期望的那样,可结果却是她从未能想到过的……

    就这样被命运操控和摆布着的十多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处于她这样的位置,经历过她所经历过的总总,若非个性坚韧顽强,只怕早已丧失理智了也说不定。

    而叶晗即便个性坚韧,也并不代表她的心便是铁打的啊!

    ……

    “阿姐,你同我一起回魏都吧。”

    我实在是不放心阿姐,定要将她留在身边才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怎么,你担心我会自寻短见么?”

    阿姐一脸好笑的神色望着我,似乎是在笑我庸人自扰。

    阿姐果然是知道我的,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确实是在担心,因为我感觉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提起阿姐的兴致了,就仿佛她对这世间的留恋与牵绊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念至此,我不觉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拉过阿姐的手,已经带着祈求的语气,对阿姐说道:

    “阿姐,你就答应晨儿,同晨儿回魏都吧。”

    阿姐不禁噗嗤一下,旋即伸手弹了我额头一笑,道:

    “真是个傻瓜,竟会胡思乱想,你阿姐我是那般软弱不堪的人么?”

    我额头吃痛,不得不松开了阿姐的手,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喃喃道:

    “你若想教我安心,便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爱惜自己才对!”

    阿姐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瞧,似乎有些不明白我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我索性也便不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了便是。

    “你答案帮你的那个朋友办几件事儿,那个朋友究竟是何人,你又要为他办何事儿?”

    阿姐心中暗暗吃惊,却也有些恼了,她这个傻妹妹是不是已经在开始干涉她的生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还没对她的小日子指手画脚的呢?!

    “你现在居然都管到你阿姐头上来了么?”

    “哼,我答应过阿娘要好好照顾阿姐你的,你说我能不能管?”

    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了不得了啊。

    “就算让你管你又能管到几时?你自己的事儿都还忙活不过来呢,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阿姐一脸嘲讽的神色,就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么。

    我一脸的不服气,反问道:

    “你说的那个朋友还是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吧,虽说不知道她会让阿姐你去做什么,可我就是觉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阿姐你居然答应为她办几件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这个明秀坊的少宫主居然得到了阿姐对她的承诺?阿姐明明知道,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我方才在父亲大人跟前许下誓言便是为了以此明志,这样的话就连父亲也是没有办法阻止我和琬儿在一起了。

    玄远叶家人许诺了别人的事,就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了。

    一提到此处,阿姐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了。

    “你为何张口闭口都提到苏梅雪?”

    我突然觉得阿姐是被我触到痛处了。

    “因为我想知道此人对阿姐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得是否值得你以性命相付?”

    我心直口快,此句脱口而出后,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了。

    因为我突然看到阿姐似乎有些语塞,更似乎是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她掌控着阿姐你的性命,你教我如何能撒手不管?”

    明秀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江湖门派,经历过陈家那件事情后,我便有所了解了,且不论明秀坊在江湖武林之中的影响和地位,更令我感到惊心的是,明秀坊极有可能与当年太子谋反案有所关联,或迟或早,只要我还在继续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就一定会追踪到明秀坊这条暗线,保不准将来,明秀坊也成为我的敌人。

    可这些都还不死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那个女人掌控者我阿姐的性命,我定然不能坐视不管。

    阿姐的心绪有些混乱了,就连她自己似乎也很难在一言两语间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我同她之间的关系现下很难同你说清楚,我只能说我叶晗从不愿欠人人情,这是我欠她的,我自愿还她……”

    阿姐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想我再继续纠缠此事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太过逼迫阿姐,先下同她再继续辩论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难断,我也只能先退一步再说了。

    “那好,此事我也就不多加干预了,可若是她做出什么伤害阿姐的事情来,我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这是我给阿姐的底线,她有她的坚持,我明白也很体谅,可我也有我的坚持和不容退让。

    这世间我最在意的两个人便是阿姐和琬儿了,即便是拼尽所有的一切,我都必得护得她两人的周全。

    “毕竟,明秀坊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别有用心的再加这句话给补了上来,语气之间毫不掩饰对明秀坊的敌意。

    阿姐原本无甚变动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来。

    敏锐如同阿姐这般的,自然非常清楚我这话语之中的含义了,她也更加清楚我是个可以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

    “你是想要对明秀坊做些什么么?”

    阿姐的语气是不温不火的,便仿佛是这般轻描淡写的随口一问,可我却感觉到了这与她平日里的语气有所迥异。

    她并没有如同她表现得那般毫不在意……

    “阿姐,你是在担心明秀坊么?还是在担心……”

    还未等我说完,阿姐却急于否认起来。

    “我担心那些作甚?”

    “难道阿姐你不担心我么?”

    我万分好奇的回望住了阿姐,而阿姐第一次脸上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来。

    ……

    哎呦喂,我居然无意之中胜了阿姐一筹?!

    “那明秀坊势力渗透得无孔不入的,就拿上次来说吧,我就差点折在了那十二位乐姬姐姐之手了,这人家都威胁到家门口了啊,总不至于不让我多做防范吧?”

    边说着我边故意蹭了阿姐一下,也在仔细揣摩着她的面部表情。

    “更何况明秀坊又不是一般江湖门派,它背后还有整个陈国为依靠,这样奇特的一个门派,也就注定了是逃脱不了卷入朝堂纷争命运的,但凡是卷入了朝廷权利争斗,只怕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的这番合理的推论想来阿姐也是能分辨明白的。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姐不愧是阿姐,这么快就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了。

    “阿姐,你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明秀坊,而是那位少宫主吧……”

    这个时候,我几乎便可以确认了,阿姐确实是在意那个人的。

    虽然我是不大清楚阿姐同那位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像阿姐这般性子的,身边除了至亲,也就只有为了挚友才会在他们陷入危难之时不惜性命也会出手相救的。

    而我所了解到的关于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的讯息,似乎多为一些不好的风评,甚至说此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都不为过了。

    所以,我才会担心阿姐的安危,因为若是江湖传言不错,这位少宫主的性子又是如此孤僻独特的话,那阿姐自是免不得要吃苦头的。

    如今,这话就被我之间点破说明了,阿姐却反而沉默了起来。

    “我收到消息,近来南陈国内朝廷局势多变,陈主膝下多为皇子参与夺嫡之争,朝堂之上也是党派林立,纷争不断,这明秀坊身处其中定然也难以避免被卷入这场夺嫡纷乱之中了。”

    “……”

    阿姐还是沉默以对。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真拿自己这阿姐没有办法。

    “我的意思是,阿姐你可要前去帮帮你的那位——友人。”

    我突然觉得,让阿姐能有件事可以忙碌,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呢。

    而这时候,阿姐终于有点一丝丝的反应,就是一脸无趣的盯着我瞧,仿佛就是在说我多管闲事一般。

    可谁让我脸皮厚呢?

    “父亲这边我会处理好的,阿姐你就莫要担心了。”

    其实阿姐应该是被我给说动了吧,她果然还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所以索性我便将洛阳城内的事情一肩揽下,而至于以后该如何面对父亲,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了,这样的话,阿姐也能够安心的南下去陈国了。

    ……

    如意算盘是打得很好,可惜很多时候却是老天不从人愿。

    “若你知道,我与她之间最终难免以命相搏,你还会怂恿着我南下去助她么?”

    阿姐陡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一切似乎朝着另一个不知明的方向发展了……

    我不禁愣神,似乎越发无法明白,阿姐同这位明秀坊的少宫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了?

    阿姐的意思是,她们两个最终难逃互相以命相搏的命运么?

    我的眉头紧蹙,第一次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感到厌烦不已,我终究不是当事人,并不十分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就这般轻易的下出结论还自以为好心的给出了建议,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在帮倒忙,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恼人了的吧。

    正当我准备为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向阿姐致歉时,我却陡然发现阿姐的深邃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更加在意留心了。

    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可我知道即便是将来阿姐与那位少宫主难免一命相搏,可若此时那人有难了,阿姐肯定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行为坦荡,敢作敢为,这才是阿姐真正的性情。

    “阿姐,你知道吗?你们都说我长得是越来越像阿娘了,可其实,我们姐妹两人之中,最像阿娘的,应该是阿姐你才对啊!”

    阿姐听过我这段话后,用有些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我微笑着回望着阿姐,我知道阿姐肯定会疑惑我说的这句话的。

    也许从外貌上来说,我是越发的形似阿娘了,那日与宫家如夫人意料之外的初见,从如夫人当时对我的态度再到阿姐见到我长发披肩的模样,就连父亲,即便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深刻的感觉到,她们在看着我的时候,都有一种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的感觉。

    而他们看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们的阿娘了……

    所以,我很确定,我的模样是形似阿娘的,可我也十分的清楚,我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像阿娘……

    “我活得太规矩了,容易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可阿姐你不一样,你同阿娘一样,都在追求着内心之中的平和,然后随心随性……”

    随即,我一脸温和地望着阿姐,忍不住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住了阿姐的脸庞,然后微笑着对她说道:

    “所以,阿姐,其实最像阿娘的人,是你才对!”

    闻听此言,阿姐的双目都不觉泛起了一层泪光来,而我也忍不住渐渐红了眼。

    “阿姐,不再为过去所羁绊了,做真正的自己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真正的随心随性,无论你想做什么,晨儿都随着你,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阿姐陡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腰带一把拉近,旋即将脸直接埋入了我怀里,似是不想我看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神态……

    “明明你才是妹妹而已!”

    我顿时哭笑不得,眼泪都簇蔟都直往下落,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

    末了,反正我的公服是被鼻涕和眼泪给打湿了一大片的,阿姐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模样,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呵呵,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反正我公服上粘的眼泪和鼻涕绝不是她在我怀里哭而捣弄出来的就是了……

    “……”

    我也很无奈,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姐也算是痛痛快快的宣泄过一回了……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阿姐就是不喜欢我太过干涉她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太过体谅我,知道我所要面对的是比个人感情还要重要百倍千倍的家国大事。

    “要我不干涉阿姐你的事情也行,不过,你得同我约法三章。”

    “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你我姐妹两人相互扶持,荣辱与共,而这死生大事,自然更是不能模糊了去。将来你我两人即便面对再多艰难波折,也必得努力勇敢的活下去。今日阿姐你若应了我,我便也随你去做自己想做之事了,绝不横加干涉!”

    我说得是极有底气和气魄的,就连阿姐都免不得对我刮目相看了。

    “好,这条也同样送你,将来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忘了今日之所言啊!”

    阿姐的目光陡然间也变得深邃起来,而我心里也忽地有些空落落的,就连自己都感觉有些心虚没底了么?

    “嗯,绝不敢忘。”

    我还是给了阿姐一个坚定而有力的回应,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重自己,因为我还要好好保护琬儿和阿姐呢!

    阿姐对我的态度很满意,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柔和来。

    难得我们姐妹两个相处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了,可还是出现了突发的状况打破了这般难得而又平静的美好时光。

    阿姐已经注意到似乎有一对沿途举着火把的人马正在匆匆忙忙的往永宁寺这边赶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阿姐举止的异样,却见她一直向外边俯视着,也不知正在看些什么,因为我们身处高层佛塔,而我所能见到的,不过就是那稀稀落落忽闪忽灭的灯火而已了。

    “怎么了,阿姐?”

    阿姐沉吟片刻后,回道:

    “想来是寻你的人到了。”

    我不觉微微有些诧异,阿姐的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我这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她居然都已经看清来人且连目的都知道了。

    “寻我的人?难道是王荀么?”

    看来这好不易的平静时光,也还是被现实的繁琐所牵累了……

    我不禁泛起嘀咕,严格说起来,王荀虽然归珝节制,可他并不能算是珝的人,他真正侍奉的是皇祖母啊,看来,这位统御着整个洛阳城内外观侯的统领,也是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这个时候了,想必珝同洛阳之主的谈判,也应该快要接近尾声了吧……

    “阿姐,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喔?”

    阿姐没想到到了现在我居然还有问问题的闲情雅致,倒也有些好奇我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我略微露出颇为为难的神色来,可这个问题不问出来,我又难免会多方揣度,实在是恼人的紧。

    “其实是关于父亲和阿娘的事情……”

    阿姐瞬间便一脸鄙夷的神色望着我,反问了一句,道:

    “既是父亲和阿娘的事情,怎不见你亲自去问父亲?”

    我不禁被阿姐诘问的红了脸,我要问的这事儿怎好意思亲自去问父亲呢?更何况也没有绝好的机会去问啊。

    “此事实在是不好同父亲开口……”

    “你问了我也未必会搭理你。”

    阿姐知道我问的问题肯定刁钻的紧,所以并不打算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你未必搭理我,可我还是得要问一问的:父亲和阿娘当年是怎么在一起的?”

    未免阿姐走脱不肯听我说话,我索性便先发制人了,一下子就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

    “你这话倒是问得奇了。”

    阿姐用奇特的目光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还这么大胆直白,居然敢询问其父母当年的陈年往事了。

    “阿姐你是不知道吧?”

    我目光瞥向别处,以防止阿姐察觉到我眼中那道狡黠的光芒来。

    “你这招不觉得太老旧低下了么?”

    阿姐顿时一脸无语的表情望着我。

    我顿时笑的两眼都快成一条缝了,立马回应道:

    “招数虽然老旧低下,可有用不就可以了么?!阿姐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又蹭了蹭阿姐,催促着阿姐赶紧说道说道。

    “你那般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阿姐完全不想参合其中,反而又把问题直接丢回给了我。

    我闻言,顿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告……

    “难道,真是那样的么……”

    边说着,不觉伸手一把遮住自己的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番揣测。

    “哎呦,你还真是了不得,这都被你猜到了……”

    阿姐看着我的表情举止,就已经知道我肯定已经揣测出一二来了。

    阿姐这样一说,根本就是间接证实了我的所思所想么。

    “难道,难道……他们……他们……真的是……是……夜……奔……”

    说道这里,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止不住的满脸通红。

    “诶,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哈。”

    阿姐立马开始推卸责任。

    这子不言父过,怎么说,好像也不能在背后妄议自己父母的。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忍不住感叹着,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的阿娘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有比你现在做的事情,还惊世骇俗么?”

    阿姐倒是一副清闲无碍的模样,知道我从小就是被儒学教导长大的,就是会被一些条条框框所束缚,所以难免会如同现在这番,惶惶而不知所措了。

    听到阿姐此言,我陡然茅塞顿开了。

    “说的也是啊。”

    我又细细琢磨了一番,继续言道:

    “这般说来,我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阿姐顿时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觉得我可能是被玩坏了。

    “这难道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么?”

    “难道不是么?”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虽然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可我这骨子里却是天生有着反骨,偏爱同那些所谓的正教理学们常常反调。

    ……

    对于父亲和阿娘的过往,若是不了解他们彼此的身份地位也许真的无法了清楚得知当时的他们想在一起是多么的艰难,两家父母亲族的竭力反对,不被亲人友人所祝福的爱情,若是当年她们当中有一个人不能坚持或者后悔,也就不可能会有我和阿姐的存在了。

    “阿娘当年一定很爱父亲了。”

    最后,我忍不住发出这一声感慨来。

    在这样一个士族礼法大于天的年代里,一个女人所要承受的非议要比一个男子所要承受的多得多了。

    “父亲也很爱阿娘啊。”

    阿姐此时,也选择为父亲道出了他心里的那句话。

    我若有所思的回望着阿姐,阿姐始终是比我年长几岁的,当年父亲和阿娘之间的事儿,她也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你可知道那首曲子的由来?”

    阿姐说的是我同她都知道的那首曲子,那首据闻是洛阳城中一个书生为了向自己爱慕的那位富家千金表达爱慕之意而做的曲子,那首书生为了这位姑娘整整吹了三年曲子以至于此曲在洛阳城流传下来的那首曲子,也是在邺城昭阳殿前,我吹给珝听得那首相思笛曲……

    “难道……”

    我脸上不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那个每晚风雨无阻,为心爱女子吹奏笛曲吹了整整三年的人,便是我们的父亲……”

    阿姐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恍若梦中之感。

    我好想已经忘记了,父亲竟然曾经也是如此一个为爱而痴之人。

    是了,我已经快要想不起幼年时父亲对我温柔慈爱了,而被我记起很铭记的,都是他对我如何严苛训责,如何教导我成为一个优越无比的谋略家,政治家,而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还是要我学会舍弃那份爱人之心,舍弃掉多余的情感,因为那些只会是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渐渐的,他在我心里,逐渐成了冷酷无情的象征了。

    我又怎会知道,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曾经也是一个如此深情且用情至深之人,他对我母亲的爱慕,也绝不会比我对琬儿的那份情意,有丝毫逊色。

    也许是我理解错了父亲的用意,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我的缺点和弱处,所以他才会不断的在我耳边提醒着我,不能为感情所困。

    不能为感情所困啊……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的性子,其实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了……”

    我也不知道阿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可我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便如同我对着阿姐说她的性子最像阿娘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感慨万千,一样的感恩至极。

    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属于我们的一切,可能都承袭自我们的父母,不仅仅是我们身上的血肉,还有我们的模样性格等等,这就是永远都斩不断的血脉牵绊……

    最后,我不觉微微一笑,然后很实诚的承认道:

    “好想确实是如此啊。”

    ……

    等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洛阳城内所发生的总总也总算是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了。

    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从楼上缓缓度步而下的琬儿,看到她略疲惫的脸上在看到我之时,嘴角也不觉微微扬起了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谈判后的结果,想来是合乎彼此双方心意的,虽然不一定十分完满,可却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看着琬儿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忍不住早早地伸出手来想要牵住她的手,将她缓缓地再带回到身边来。

    琬儿看着我扬起在半空中的手,嘴角也带着一抹甜美的笑意,旋即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好好地放在我的掌中。

    两人的双手在半空中又再度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们都不觉露出一脸欢喜的微笑来……

    面对着此情此景,我心里突然忍不住在想,当年父亲和阿娘是不是也同我和琬儿这般,即便只是温柔地牵着彼此的手,也都觉得无比的欢喜和幸福。

    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吧,即便不被家族所承认,即便为世俗所唾骂,至少他们从未后悔过当日的决定,至少他们从未放开过彼此的手,至少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之间彼此依然相爱……

    “来,你的梁冠。”

    琬儿将藏在身后的我的冠帽也一并带了下来,旋即又亲自为我将冠戴重新带好系上。

    我不觉嘴角含笑,望着琬儿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越发深情起来。

    “可是想我了?”

    耳边,琬儿忍不住轻声询问着,因为她知道我是在想她,很想很想她。

    我不禁笑出声来,如实回应道:

    “是啊,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旋即,伸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这回抱住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呢。

    卿既入怀,这满腔心事,只想要说给你听: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呢。”

    甜言蜜语,就是想要说给你听……

300、花好月圆夜

    待我从楼上移步而下四层之时, 王荀已经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在勘察现场了, 而原本被拦腰截断的木梯也被人临时放了座轻巧的木梯以便人员上下。

    我提着袍角, 蹑手蹑脚地从哪临时搭建的木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王荀此时正盯着那被黑衣人炸出的窟窿查看了许久, 伸手一抹, 一层奇怪的黑色油脂粘在手指处,随手捻开后又放在鼻间闻了一闻……

    “王将军,可有寻到线索?”

    王荀兀自沉吟,陡然听我在身后相唤, 旋即转过身来向我躬身行了一礼。

    “高御史容禀,这碳灰之中, 似参有石脂。”

    石脂易燃, 焚烧之时现黑火, 气味难嗅且不可以水灭之。

    “石脂?”

    石脂亦叫石漆, 有载:延州高奴县有石脂水, 水腻浮上, 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

    “□□等物再加上石脂, 竟会有如此威力, 着实是令人惊异。”

    一想起不久前那番骚动, 那黑衣人不过掌心大小的黑丸, 点燃后便能将塔内一角生生炸出一个半身人等高的窟窿来,实在不难想象若是有人能将其改良,威力实在非同小可。

    其实此时便已经有了□□的文献记载了, 而□□的出现,还是源于道家的炼丹之术,炼丹书中有提及用硫磺、硝石、雄黄和蜜一起炼丹失火之事,这便逐渐有了□□的称谓。

    “高御史也知道石脂么?”

    高辰身为世家子弟且高韦又身负军职,会知道□□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石脂却并非一般人都知道的,一念至此,王荀也不禁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御史另眼相看了。

    王荀的这一问有些奇特的意味,我嘴角微扬,随口回了一句,道:

    “因其可制墨,故而知之。”

    作为一个书生,对研墨之事知晓一二,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那王将军以为,盗宝之人该往何处去了?”

    王荀可以那么快追到这里来,可见他的本事确实非同一般,所以有些事情可以略不过提,而有些事情是无需隐瞒的。

    毕竟在这洛阳城中待了快二十年的人,还有谁能比此人更了解洛阳城内的一切呢?

    王荀拱手而立,淡然一笑,随即恭敬言道:

    “高御史早已知悉,又何须王荀赘言呢。”

    既然知道石脂来历,那自然也便知道了盗宝之人从何处来了。

    我忍不住轻笑两声,不禁感慨言道:

    “王将军非平凡人,高辰今日始知也。”

    高辰如此看得起自己,令王荀也是颇感意外。

    “王荀不过是靠着官身来躲避江湖恩怨的一介浪客罢了。”

    王荀此言,便是不想再提及过往之事了。很多人都有不能对外人言及的过往,我自认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了。

    “官场终究是令一方波折丛生之地,不适合你。”

    最后,对王荀我也只有淡淡的这句忠告了。

    王荀知我所言何意,心领神会,未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也在此刻,琬儿蒙着面纱,缓缓从楼上度步而来,我忙不迭移步前去相迎,唯恐那临时搭建的木梯不牢靠。

    “你们的事儿,可都谈妥了么?”

    待琬儿平稳落步到我身边,我才稍感安心了些,耳边,是她轻声带着俏皮的询问。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这王荀确实是个有趣之人呢。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王荀见到琬儿时,却并未因她女儿之身而感诧异,恭敬行以军礼,以表敬重,那是他对燕云龙骑卫统帅的敬意。

    “王将军不辱使命,琬儿这厢代驸马先谢过将军洛阳城钟多方救护之情了。”

    琬儿三言两语间,恩威并施,王荀也不禁有后背发凉之感,忙恭顺言道:

    “不敢,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琬儿微笑着微微颔首,毕竟洛阳之事,还需掌控主动,这般进退才能自度。

    看着眼前此景,连我也不禁微微感慨,从琬儿对王荀的态度上看,这王荀参与到这棋局中甚深,只怕是很难脱身了……

    这话音刚落,乾天师兄也缓缓走了下来。

    王荀的目光在瞥到此人之时,不觉开始警惕不安起来。

    也不怪王荀会如此了,因为乾天师兄与生俱来的那份气度,就已经与常人不同了,更何况这位传言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洛阳之主,便是王荀奉命苦心孤诣探寻多年之人,即便此刻他无法确认此人真正身份,可却也依然能感觉到此人极为特别。

    而王荀在官场与江湖浸淫多年,每每看人的第一感觉极为准确。而眼前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危险。

    ……

    “末将敢问,这位公子是……”

    言语间,王荀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摸上腰间的佩剑了。

    乾天师兄恰好走下楼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直视着王荀……

    气氛有了片刻间的凝固。

    琬儿反应最为敏捷,忽地笑着言道:

    “这位萧先生从明日起,便是高御史幕府中首席幕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不知?

    此言一出,我顿时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琬儿,不觉脱口反问:

    “何曾……”

    这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琬儿不着痕迹腰间掐了一把,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不许我提出反对意见。

    我这回算是真切尝到有口不能说的苦楚了,因为我知道,这回琬儿是认真的……

    “原来是萧先生,王荀失敬!”

    听到琬儿亲口所言,王荀再有疑惑也只能姑且作罢,收回了手改为拱手作揖了。

    “哪里,萧某虽身为一介布衣,却也听闻过王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乾天师兄倒是一副赤诚模样,与他一介布衣的身份极为贴合了。

    “萧先生谬赞了。”

    王荀旋即拱手退到了一边。

    “时辰不早了,王将军可已安排好了下榻之处?”

    我终是忍不住出言,只想要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好与琬儿有独处之时,我有话要对琬儿说。

    “以按高御史所言,早已吩咐下去了,今夜便委屈诸位下榻寺庙禅房。”

    “极好。”

    我赞了一声,旋即拉着琬儿的手,便想直接下楼出塔而去。

    身后,乾天师兄笑着言道:

    “明日,属下便至府衙向高御史报到了。”

    闻言,我不禁双脚一抖,差点原地摔倒,忙不迭摆了摆手,言道:

    “萧……萧先生乃大才,只做我高辰的幕僚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如……”

    “诶,能成为高御史账下幕僚,乃萧某求之不得之事,今后萧某愿尽心竭力辅助高御史,以报答御史知遇之恩了。”

    这段说辞说得是情真意切,真真是令人拒绝不得了。

    我的目光都不禁露出无奈而沉闷的色彩来了。

    “今日天色已晚,萧先生想来也乏力,先安置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议。”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便与琬儿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出了塔。

    ……

    待回了休憩禅房,洗漱过后,琬儿便早早地躺回了榻上,似乎只真的累了想要早些安置。

    可我脱了外裳坐在了榻边,却迟迟都没有进被窝里去,因此有事儿今晚不说清楚,今夜我肯定是睡不着的了。

    轻轻推了推琬儿,我催魂一般的唤着她。

    “媳妇儿,媳妇儿……”

    未免琬儿当真睡着不理会我,只能我先厚着脸皮去纠缠她了。

    最后琬儿被磨得烦了,拗不过我,便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师兄……哦,萧先生,他,做我幕僚之事可否再议?”

    “他竟还是你师兄么?”

    琬儿不知为何,竟然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我一时结舌,难不成琬儿这都吃醋么?

    “这,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琬儿肯定是知道的啊,阿姐都唤乾天师兄的,聪慧如琬儿,既然知道师兄同阿姐的关系,自然也能知道师兄与我的关系了。

    “我不知道啊,你从未同我言过,我如何能知晓?”

    言语间,不但耍滑还有些越来越浓的醋味。

    我不禁浑身有些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冷的,虽然这禅房内有地龙便是了。

    “这,这都不重要了,我们说的是他做我幕僚之事……”

    我忙不迭的想要一言带过,因为心里知道再纠缠这个问题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除了是你的师兄以外,你们还有什么关系么?”

    冷不丁的,琬儿突然计较起来了。

    我心下发怵,大感不妙啊,想也没想,就一脸否认的表情,激动得说道:

    “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

    目光都开始飘散了,就是不敢盯着琬儿的眼睛瞧。

    琬儿一眼便看出我在撒谎了。

    “哦,是么。”

    旋即琬儿又躺回榻上去了,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她,这是生气了么?!

    媳妇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立马跪倒在她身边准备谢罪,谁教我一时心虚,竟然对她说谎了呢。

    可,我总不至于将与师兄曾有过婚约之事就这般随意说出口吧,怎么说话啊,说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连我都预料不到,想想都觉得可怕……

    最后,我怂了,还是不敢开口说实话。

    “媳妇儿,你,生气了?”

    我保持着扣头请罪的姿态,见她不理我,便不要脸的用头顶去蹭她。

    琬儿知道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这样闹腾下去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不生气,困了,睡吧。”

    说话的语气都淡淡的,肯定是很不开心了。

    这回我是怕了,怕她心里真有了什么疙瘩和不痛快,连忙扑了过去,将她压在身下,心急的说道:

    “就算我同他有过婚约,可那都已经是过去之事了。更何况,我试过了,非卿不可的!”

    一时间,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高辰,你刚才说什么?”

    琬儿一声冷冷质问,旋即我还没弄得怎么回事,就被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了,双手都被她死死地扣在了床头,现在是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诶,我刚才一时心急口快,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惊恐的发现,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竟然一片空白,可眼中尽是琬儿那越发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容……

    “我,我刚才说,说了什么来着……”

    我都没有发觉,自己说话都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婚约……还试过……嗯?”

    琬儿脸上的表情,着实是骇人的紧了,顿时一些恐怖的画面落入脑海,我突然害怕会不会被受了刺激的琬儿给凌虐得不要不要的。

    “不,琬儿,你,你先冷静一下……”

    “高辰,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了啊。”

    这一言不合,琬儿不但动口,还动起手来,我根本就招架不住。

    “不,琬儿,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啊……”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冲动是魔鬼啊!

    可我却并没有拒绝她的举动,反而还听之任之了。

    我这样算不算是欲拒还迎,嘴里说不要,可身体却诚实的紧……

    因为我就是喜欢她的触摸,温暖而又让人迷恋啊!

    感觉到了我的变化,琬儿有些激烈的情绪也逐渐开始平稳了下来,看起来她方才也有一刻是失去理智了的。

    琬儿就这般低头俯视着我,目光是柔情与怨气交杂的,还有几分丧失理智的懊恼。

    我知道,琬儿她是伤心了,这是我的罪过了。

    乘着琬儿松开了钳制着的我的手,我便忍不住伸手去好好抚摸着她的脸,嘴角不禁有了一丝苦笑,我这媳妇儿啊,生起气来果然是十分的可爱的。

    “你怎么就没有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呢。”

    边说着边将她温柔地抱回了怀里好好呵护着。

    “我的身体和心都已经刻满了属于你的印记了,此生啊,真的已经是非你不可了啊!”

    琬儿脸上的愉悦的表情代表着她对我的这段话满意得紧。

    “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耳边是她略显霸道而又不容置喙的宣判。

    随即她随手一拉便将棉被拉了过来,将我们两人紧紧地裹在了一处……

    今晚,果然是月圆花好之夜呵。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个元宵佳节,祝福亲们团团圆圆,阖家欢乐喲(^u^)ノ~yo

267、不可妄动

    当我与阿正来到这太白楼前, 倒是有些犯难了。

    来的时候倒是兴致勃勃的, 可没有请帖, 如何能进得去呢?

    我站在这太白楼金字镶边的牌楼边驻步而立, 望着那几个字愣愣出神, 而阿正也是一脸的无所适从,呆呆的望着我,指望我能拿个好点的主意,毕竟提议来这太白楼的人可是我!

    回过头来看着阿正, 我们主仆两人就在人家大门口边大眼瞪着小眼。

    “阿正再去为公子通报一声?”

    阿正心中叫苦不迭,这太白楼的规矩大, 若是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 每次他想上前去通报一声, 还未开口就被人赶出来了, 而平日里我教导他也比较严厉, 决不许他用我的名头在外宣扬生事, 故而他越发恭敬谦逊,唯恐自己行为差错而让主上蒙受非议。

    看着太白楼前的守卫竟比那日所见要严密了许多,可想而知, 里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急切之事了。

    “不用了, 咱们就在这里等吧。”

    我一脸的气定神闲, 身形挺直, 拱手而立。

    阿正见我如此悠闲,心也安然下来,在我身边静静立着。

    可不过片刻, 楼内便传出一声巨响,如同大钟落地,竟是震得脚下大地都微微有些发颤,紧接着从太白楼中传出一阵阵喝彩叫好之声了……

    “这,这是怎么了?”

    “是地动了么?”

    “怎,怎么回事?”

    ……

    周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而搅动得心神不安的路人们都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惊恐不安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骚动才逐渐平息下来,可正当人们以为事件已平息下来之时,又传来一阵巨响,如同方才那般,只是气势与威力明显与第一次有很大的差距。

    这个时候,人们很确定,那声可怕的怪响就是从太白楼里传出来的!

    正当大家不约而同的围到了太白楼的牌楼附近观望与议论之时,原本站在牌楼下站立着的一对主仆,顿时便成了众人观摩的对象了。

    “这,这位不是高御史么?”

    “确实是高御史啊!”

    ……

    洛州立法让洛阳城内的很多百姓都开始议论这位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北魏御史高辰了,因为人们开始对这位奇特的御史感兴趣了,所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有关他的很多事迹,无论好坏,说他贪财好色者有之,说他铁面冷酷者有之,说他睿智明理者亦有之,总之褒贬不一,莫衷一是……

    一听说眼前这位便是御史高辰,口耳相传之间,太白楼的大门便被人围了好几层了,大家从开始的被巨声所吸引到想来见识下御史高辰的风采,一见,是一位俊逸的少年郎君,大家议论得就越发热闹起来。

    “高御史安好啊。”

    有人向我打起了招呼。

    这样的场面我也算是经历过了倒也并不慌乱,听到有人在唤我,我便微微点头微笑向周围百姓致意,作揖言道:

    “诸君安好。”

    “啊,高御史应我啦!”

    有人兴奋的大叫起来,顿时,局面有些失控,众人见传言中执法如山,铁面冷血的高辰竟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纷纷往前靠了一步,开始争相恐后的询问问题来。

    阿正则局促紧张起来,顶着众人火热的目光挡在我跟前,努力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护卫,免得有人乘机对公子不利,可他那瘦弱的身子,如何能挡得住众人多火一般的热情……

    “高御史,有人说您贪财好物可是真?”

    “高御史,有人说您喜好美色,所言虚否?”

    “高御史,您恋慕怎样的姑娘?”

    “高御史……”

    才过片刻,无数的问题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可大抵也脱不了财色两字!

    我虽然脸上微笑神色未改,可也被这些问题问得哭笑不得了。想起了古时那些俊美男子如潘安掷果盈车,以及看杀卫玠的典故,深觉百姓们若是太过热心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如此的气定神闲,不动如山,虽无威严,面容亲切,可那份独特的气质,还是令人不觉生出不敢再随意出言冒犯之感了。

    听到我的答复,众人更是热情高涨,成群结队的逼了过来,眼看阿正就要抵挡不住了。

    身后,太白楼内忽地走出一队护卫来,很快便将蜂拥上来的人群隔开了去,瞧这局势,定然是外面的这番动静还是惊动了楼内的人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在门外等候太久,却也没想到,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的人除了宫襄这丫头外,连珝也一并来了。

    看来,这次的武道大会很不寻常啊!

    “高御史,您还没说,恋慕怎样的姑娘呢?”

    许多人如今瞧见高御史不但儒雅俊逸,还出身不凡,前程似锦,既然传言高御史喜欢美丽的女子,兴许还能有机会结个姻亲可以攀龙附凤呢!

    见到眼前景象的宫襄脸上的神色十分奇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而珝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态,完全没有想来帮我脱困的意思,而被人如此大声的追问这个问题,还是在珝的跟前,我也很难再维持那满脸的气定神闲了。

    我摆了摆手,咳嗽两声后,红着脸说了一句,道:

    “我媳妇儿那样的……”

    说完,忙不迭的就往珝她们那边度了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阵热闹的嬉笑之声来。

    前一刻高辰还是儒雅风趣,高不可攀的监察御史,这一刻仿佛沾了地气,像一个普通百姓一般,不但唤自己的妻做‘媳妇儿’,也是间接拒绝了其他人的美意了,真是通俗易懂啊!

    “走吧!”

    来到了珝她们身边,我忍不住催促着她们快走。

    珝抿着嘴,就快要笑出声来了。而宫襄第一次见我如此冏迫的模样,也是有些冷俊不禁了。

    今日在太白楼举行武道大会是满城皆知之事,可楼外之人是无法探知楼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御史可知,今日入了这太白楼意味着什么么?”

    宫襄很好奇我的举动,因为我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们一起进了太白楼,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适时提醒一下他,毕竟可以从那个地方安然回来,实属不易了。

    更何况,公门中人,从不干涉江湖中事!

    我笑了一声,知道襄儿丫头想说的是什么,应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江湖事亦是天下事,我如何便管不得了?”

    说完,我停下了脚步,挡在了宫襄跟前,微笑着望着她,说道:

    “要是襄丫头你能唤我一声兄长的话,那这事儿我就更加该管了……”

    宫襄一听,微微红了脸,只道我又是在占她便宜故态萌发,冷哼一声倔强的抿嘴就是不肯唤我一声“兄长”。

    “欸,你明明都唤珝兄做兄长了,为何就不愿唤我呢,是害羞么?还是……真那么讨厌我?”

    我顿时露出有些伤心的神态来。

    宫襄一跺脚,气急说道:

    “只要你一日教我晗姐姐伤心,就休想我唤你兄长!”

    说完,宫襄不失礼仪的向珝福了一礼。

    “襄儿先行一步了。”

    珝微笑着点头示意。

    望着宫襄离去的背影,珝忍不住赞叹道:

    “真是位福灵心至的好姑娘呢!”

    我很赞同珝的话,因为这丫头知道我与珝有话要说,所以便主动请退了。

    “我是不是惹她讨厌了?”

    珝静静地盯着我瞧了半晌,随即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

    “你还真是看不明白小女儿家的心思啊!”

    珝的意思是说我木讷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不就可以了?!”

    珝冷不丁瞅了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调笑了,忙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究竟出何事儿了?”

    见我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珝才缓缓言道:

    “赵颂,你可识得?”

    赵颂,难道是极受独孤信信任的那位得力下属?若我记得不差的话,此人出生草莽,闯荡江湖时练就一身杀人技艺,后来依附于独孤信,被他网罗旗下,因办事得力,颇有谋略胆魄而受独孤信重用。

    “独孤信的人?!”

    珝点了点头,道:

    “他带着几个奇人异士乘着武道大会北派武林各大门派掌教都在之时,来挑衅四大世家。”

    其实,每年的武道大会都有不自量力之人妄图挑衅四大世家在北派武林之中的领袖地位,可最后都铩羽而归,这不仅仅是因为四大世家的势力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撼动,更重要的是四大世家的当家人都不是易与之辈。

    论江湖威望,宫家有秦烜这位第一剑客;刘家当家人刘霖善外家拳法,力大无穷,更兼豪气干云,旗下聚贤庄群英汇集;而薛家不仅仅擅长堪舆风水之学,也在机关之术一道上颇有成就,为人所忌惮;至于这孙家家主孙怀远,一杆霸王枪使得虎虎生威,出神入化,上马来战,那也是一员虎将,有万夫莫挡之勇;

    我不禁撇嘴一笑。

    “挑衅四大世家?出师得有名,用的什么名义?”

    “南北武林之争,起因还是因为南派明秀坊追杀北派霸刀门少主史骏时,伺机屠灭了北派几个颇具影响的武林门派,又因四大世家暂无与南派武林一争长短之意,便让许多门派掌教心生不满,而赵颂此时出现,直言他想统合北派武林势力,征讨南派武林。”

    我忍不住称赞着,道:

    “这名头用得好,孤独信想聚私兵用的却是如此‘大义’的名头,还真是厚颜到了极点呢!”

    “不仅名头用得好,时机也抓得恰到好处呢。”

    听珝这说辞,感觉眼下四大世家似乎正处于劣势。

    我好奇的望着珝,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秦烜为救史骏身中奇毒未必能应战,而刘霖在方才的比试中输了。”

    “方才比试的是?”

    “举鼎。”

    难怪方才听到两声巨响,想来便是巨鼎落地之声了。

    我不禁啧啧称奇,亏孤独信想得出来,这招真是狠。

    刘家大当家当时在监牢前自领刑罚,被打伤筋动骨,后背血肉模糊,这新伤未愈,即便刘霖力大无穷,也是无法比得过独孤信精挑细选的个中高手的。更何况举鼎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容易,那鼎少说也得十余人方能扛动,即便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也并非任何鼎都能举起的。比如秦武王便是有名的大力士,因过于自负,于洛邑举龙文赤鼎时,却绝膑而亡,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那,刘霖……”

    “还活着,有人及时出手制止了他。”

    “那便好。”

    我微微有些感慨,这般说来,我倒还无意助了独孤信一手呢!

    “这般比试,即便是我,也是力有不逮呢。”

    这不是比力大无穷,就是论武艺高强,我一文弱书生,实在是没有用武之地啊。

    珝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说道:

    “这第二场比智,是你喜欢的玩法。”

    珝这话倒有些玩味了,确实很快就挑起了我的兴趣了。

    “哦,这是有事求我了……”

    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其中含义珝再明白不过了。

    真是狡猾的狐狸!

    “方才是谁说天下事人人都管得的?”

    “欸,这是江湖事,我乃公门中人,不可妄动。”

    “江湖事,亦天下事。”

    真恨自己方才干啥强出头?!

    ……

301、禅房花木深

    这是什么东西, 粘兮兮湿乎乎的。

    我正睡得迷糊糊的, 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蹭。

    被迫得睁开了眼, 一张狗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

    随着我一声杀猪似的喊叫, 划破了这清晨难得的宁静祥和。

    不过片刻, 琬儿推门而入,看着那只猎犬围在我榻边兴奋地摇着尾巴,而我则被直接逼得快缩到墙角边上去了,顿时哭笑不得。

    “伏虎, 趴下!”

    琬儿很利落地给了个指令,那猎犬极为乖顺, 吐着舌头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可还是一脸好奇的盯着我瞧。

    “这里怎么会有犬?它, 它怎么进来的?”

    我指着这只活物, 吓得话得快说不利索了。

    琬儿瞧着我似乎不是一般的受惊吓, 更像是本来就怕犬……

    “你这是怕犬么?”

    琬儿边走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伏虎的头, 以作安慰,边饶有兴趣的回望着我。

    我不禁面色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忙不迭的加以反驳道:

    “笑话, 我怎么可能会怕它呢……”

    这话音刚落, 伏虎还以为我在唤它, 高兴地又站起身来想要往我这边扑过来了。

    “啊,不要让它过来!”

    这一机灵,吓得我直接摔在了榻上。

    “伏虎, 不许动。”

    听到指令,伏虎有些失落地低呜两声,又重新趴回了地上。

    琬儿见我确实被吓得不轻,也收起了玩闹之心了,旋即度步过来伸手将我扶起,忍不住柔声宽慰道:

    “可摔到哪儿了?”

    我窘迫地脸都涨得通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琬儿,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没,没事儿的,就是方才可能被吓到了,因为小时候被犬咬过,所以……”

    琬儿闻言,眼神中泛着心疼,牵了我的手,柔声说道:

    “没事儿,别怕,伏虎不会伤害你的。”

    看着琬儿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我,我都微微有些脸红了。

    “这小家伙竟会叫‘伏虎’?!”

    这猎犬体格也不算精壮,却唤了这般威风凛凛的名儿,也着实有趣得紧。

    一听到有人唤它,伏虎便高兴地将尾巴翘得高高的了,想起来可又生生地克制住。

    果真是训练有素的。

    琬儿担心我又害怕了便轻轻拉了我的手,好教我安心。

    “我之所以能找到你,也多亏了伏虎的本事呢。”

    琬儿开始夸起伏虎来,随即便将伏虎帮忙寻到我留下的那些线索之事告诉我了,令我不觉对伏虎另眼相看了。

    “原来还是个‘小功臣’,多谢伏虎兄了!”

    这会子,我有一板一眼的打躬作揖起来,直逗得琬儿抿嘴偷笑。

    “现下倒不怕伏虎了?”

    “不怕,不是有你在么?”

    我又忍不住同琬儿逗趣儿,忽然有种仿佛又回到猎苑时那般平和而又安宁的日子里了……

    琬儿见我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却是难得的纵容随我了。

    “既然醒了便起身吧,洗漱后待会先去用早膳吧。”

    “嗯,好。”

    我柔声应了一句,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的日子,即便苦也是甜。

    待洗漱完毕,穿戴妥当了,琬儿便让人将今日的早膳端了上来。

    寺庙修行清苦,自然也没有好酒好肉招待,白粥青菜炊饼,便足以饱腹了,更为难得的是,这些虽然简单,却是琬儿特意为我准备的。

    琬儿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炊饼了,所以这顿早膳我用得是格外惬意。

    我拿着炊饼吃得是津津有味,趴在附近的伏虎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嘴角都开始流出哈喇子了……

    “伏虎,你也想吃琬儿给我做的炊饼么?”

    我很不厚道的引诱起伏虎来。

    只见伏虎从望着我到盯着我手中的炊饼,虎视眈眈。

    “瞧,它也知道你做的炊饼好吃。”

    我得意得不行,向琬儿使了个颜色,谁让我有个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呢!

    “来,分你一半吧。”

    边说着我边撕了一半喂给了伏虎,伏虎兴高采烈地趴在了一旁也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哎呦,原来,你还有喜欢同犬说话的喜好……”

    门外,乾天师兄似乎立在那儿许久了,一脸温和地看着房内所发生的一切。

    “师兄……”

    我不禁好奇望着他,这么早便来寻我,看来是有事儿同我相商了。

    “萧先生可曾用过早膳?若不嫌弃,可一同入席。”

    琬儿盛情相邀,以尽主人家之谊。

    “琬儿啊,这寺庙住持与师兄有故,必然早已为师兄安排好了膳食。”

    旋即我又笑盈盈的望着师兄,继续说道:

    “师兄你应是吃过了才来的吧。”

    这三言两语间,就透露出了我不愿同师兄一桌用膳的意图了。

    看我如此小心眼儿,琬儿也只有无奈地微微叹口气了。

    “嗯,主持确实已经嘱人备好了,奈何我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用膳,既然殿下盛情相邀,萧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哂笑一声,总算是遇见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了。

    师兄说完,便以客人的身份与我对面而坐,微笑着从琬儿手中接过了粥碗,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享用起了这一桌美食了。

    这明明是琬儿替我准备的!

    “嗯,这清粥小菜格外开胃,而这炊饼,味道极好!”

    师兄也毫不吝啬的对琬儿的厨艺加以称赞。

    我媳妇儿的厨艺,那自然是好得没话说的了。

    “诶,你怎么吃那么多,那些都是我的!”

    这一溜烟的功夫,桌上的膳食就快被师兄给一扫而光了,这些明明是琬儿做给我吃的!

    我知道了,师兄他,其实是来砸场子的吧!

    还未说完,我便赶紧动手直接同师兄比夺食,不一下功夫,桌面都给扫干净了。

    可我还没吃饱呢!

    旋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自己的媳妇儿。

    琬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庖厨里还有呢,我再去给你们端些过来。”

    知我如她,我忍不住向琬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琬儿会心一笑,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后款款走出了屋子。

    所以,现在,我可以同师兄长话短说了。

    ……

    “师兄,你是想去送死么?”

    “怎么,你担心我的安危了?”

    师兄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还在故作潇洒淡泊么。

    “我不担心你的安危,你本事那么大,即便你随我回了魏都,也未必有人能伤得了你。至于洛阳之事,你肯退让,算我欠师兄你一个人情。可人情公理不能混为一谈,若有朝一日,你做出了危害北魏朝堂之举,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说欠我一人情可就是太过轻描淡写了啊,毕竟我这一退,举足左右,便有轻重啊!”

    师兄的意思可是嫌得到的实惠太少了?

    “师兄,你就知足吧,今儿个我媳妇儿亲自给我做的早膳,能让你一饱口福,已经算是格外恩典了啊!”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啧啧啧,小气!”

    师兄对我这小心眼嗤之以鼻。

    “那你可以不吃啊?”

    这样就更中我下怀了。

    “那可不成,哪有你这做主人家的不让客人吃饱的道理?”

    我不禁反讽道:

    “严格说起来,你才算是主人家吧!”

    这寺中主持都是师兄的人,这里还不是师兄做主么?

    师兄知道我口风紧,自然也别指望从我这再讨到什么便宜了,转而便赔了笑脸,好言好语说道:

    “好吧,好吧,我自认为也是个懂得自足之人,只要你同意我做你幕僚,这以后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商榷的么……”

    “敢情你打定主意,动心忍性,徐徐图之了啊?”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诶,知我者,师……啊,高御史也!”

    我不觉心中一凛,果然,师兄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你想好了该如何应对皇祖母了?”

    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幕僚,皇祖母肯定会知道,至于师兄的身份,也根本瞒不过皇祖母。

    “这点你放心,我自有应对。”

    知道我还是记挂着他安危的,师兄脸上笑容更浓了。

    可我却是另有计较。

    “好啊,若是你真想让我答应你做我账下幕僚,那你我可得事先定个君子之约。”

    听到我松口了,师兄自是高兴,居然不假思索的便点头答应了。

    “好啊,那便一言为定。”

    “你不听听我说的是什么便答应了?”

    师兄这样也太过随意了,这一点都不像他的性子。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我想说的是什么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师兄脸上的那抹笑容,是绝对自信的表情。

    “若我说要你性命呢?”

    “我也给啊!”

    呵呵。

    ……

    看吧,师兄就是有这样的自信也将我看得十分透彻,他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提出那般无礼的要求的。

    谁让我们都是理智的政客呢?

    “给我三年,在这三年里,你只用看着……”

    师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变得严肃些了,因为,他看到了我眼中的认真。

    “看着北魏在我手里,逐渐变强,强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其实,一点也不君子,至少,对师兄来说,是绝对的不公平的。

    只用看着,说白了,就是别去做多余的事情……

    接下来,是让人有些窒息的沉默。

    其实,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在努力前行着,而最终的彼岸即便各有不同,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为了迎来乱世终结的那一日,只是你走的路不同,结局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说过,路都是自己选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去承担,无论这果是好是坏……

    “好,我答应你。”

    当听到了师兄这句承诺后,我终于得到了三年的时间,去实现我于胸中织就了十余年之久的富国计划和着手建造脑海中构思缔造强大帝国的那幅宏伟蓝图了……

268、异邦之人

    武道场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上正中摆放的一样物件上, 一个外表有着奇怪纹路的长形木盒, 木盒也不大, 两只手便能捧起, 它的奇特之处便在于它不同于一般的木盒可以随意打开,甚至在外表都很难看清它能开启的痕迹,因为它是一个只能通过内部打开的木盒。

    这其实是一只制作精妙的机关盒!

    这只精美的机关盒是一位装扮奇特的异邦人带来的,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 额高而饱满,两眼奕奕有神, 一脸络腮胡子却并没有粗犷之感, 反而还有几分平和沉稳之气, 其人身体健壮, 上身穿坎肩, 下身着红色长裙, 肩头披单是一条比身体长的红色袈裟,倒像是僧人的穿着打扮,只是如此穿着太过单薄, 可见其不惧寒霜之气。再看其衣物上漂亮的纹饰, 隐约透着几分贵气, 可见其出身也并非普通人家了。

    若是有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倒是能有几分眼力劲,可以看出此人是吐蕃人。

    赵颂心怀叵测,别有居心的领着三位奇人异士来赴这武道大会, 除了在北派几大门派掌教面前“名正言顺”的挫败洛阳四大世家以树立威信,更重要的是以征讨南派武林为名,在挫败四大世家之后顺势成为北派武林真正的盟主,以便号令北派武林人士唯主上之命是从。

    赵颂以霸刀门少主史骏的悲惨遭遇为切入点,再挑起北派与南派武林之间的恩怨仇恨,煽动负面情绪,好向四大世家施压,逼他们同意与南派武林决一死战。四大世家一直以来都不愿肆意挑起争端,更不可能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答应随意开启战火,毕竟洛阳不久前才免于一场兵连祸结,若是南北武林再起争端,最无辜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赵颂深知这点,便顺势挑起了与四大世家公平一决的提议,四大世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能拒绝,这便有了这三场比试了。

    第一场比试,举鼎。

    刘家大当家刘霖,豪气干云,力大无穷,也是有名的大力士,比举鼎,非常公平。

    而主上亲选的三位战将果然不负众望,首战大力士乌吉便胜过了刘家刘霖,那武道场上被生生砸出的一道大坑,便是乌吉大胜的标志。

    第二场,比智,出题的,正是这个名叫宗赞的吐蕃人。

    而他的这道题目,就是众人眼前的这只精美绝伦的机关盒,所针对的便是擅长风水堪舆,又懂机关术的薛家。

    薛家以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之学为历代帝王家所看中,自然也不能落下机关之术,特别是设计地宫之时的各种机关防盗措施,都是需要仔细慎重考量的,稍有差池便会有灭族之忧,故而在此道上也是格外上心,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也就给了家族后世一些不肖子孙盗掘古墓以便利了。

    既有此家传之学,小小的机关盒,理因不在话下。

    宗赞如是说。

    他虽然是个吐蕃人,可中原话除了还带着点怪异的口音外,倒是说得快与汉人别无二致了,可见他对汉人文化亦是十分推崇的,还格外用心学习。

    可话虽如此,奈何,这小小的一个机关盒,却实实在在的难住了薛家之人,这不仅仅在于这只盒子的机关制作得十分精妙,而且宗赞还要求对方必须得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打开这个机关盒,并且绝不能损伤此盒分毫。

    薛家家主因家事未能亲临此次的武道大会,却派了族中资质最好的子侄一辈前来赴会,这些人虽机敏有余,可终究是经验与才干不足,在仔仔细细研究这只机关盒一柱香的时辰后,面对着这只做工天衣无缝的机关盒,族中的几个子弟连最初的第一步:找到打开盒子第一个缺口都无法做到,只能头冒冷汗,相对无言了。

    宗赞发出爽朗的笑声来,眼前所见并未出乎自己意料,然后还表达了他的大度与宽容,改变了比试的条件,若是当场能有人打开这只机关盒,他有重礼相酬。

    这般说辞,倒不似来比试胜负的,是来找可以解开这只机关盒的同道中人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宗赞之所以会答应赵颂的主上来参与这场比试,除了会一会这名满天下的洛阳四大四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民丰物阜的中原大地上,是否还有可以解得开这精妙机关盒的智者。

    因为,这只盒子,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宗赞还有赵颂的主上解开过呢!

    ……

    就这样折腾了快两柱香的时辰了,那只机关盒,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端坐主位上的宫夫人见状,也知情况不容乐观,赵颂的心思她早已看穿,为免百姓再受无妄之灾,宫家有责任阻止赵颂的野心与阴谋得逞。

    见薛家子弟怕是无法解开这机关盒了,宫夫人优雅的站起身来,想要亲自去试着解那机关盒,毕竟再如何精妙的机关盒,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能有解开的办法的,而且,她与机关盒,还有剪不断的缘在,当她看到机关盒时,心中的感慨比任何人来得都要强烈。

    秦烜及时拉住了自己的妻子,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动,因为场中似乎出了些异动。

    这个异动,是宗赞引发的。

    因为他在看到一位少年郎君的背影后,竟然激动的在人家身后追喊着“妡兄”,可那少年郎似充耳不闻,依旧向前走着,他一时性急,竟拉住了人家的袍角,这才逼得那人停下了脚步。

    “妡兄,宗赞想你想得好苦啊!”

    宗赞急切的表达着自己深沉的思念之意,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的等着对方回过身来。

    毕竟,这可是阔别二十多年后的再次会晤啊!

    ……

    被人一下拽住了袍角,我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了,更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这个带着奇怪口音的人在对我喊出那句话后,诧异的对上珝的目光,不禁令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

    因为珝望着我的目光,陡然间宛若寒冰一般……

    我尴尬的回过身去,这才正眼对上了那个异域人,这个人方才口中所喊的那个什么“辛兄”,莫不是再喊我么?

    这很明显就是认错人了么!

    回身之时我拂了拂衣袖,借着作揖行礼之时扯回了自己的袍子,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礼而又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作揖言道:

    “这位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

    可对方在看到我的面容后,脸上不但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还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态,片刻间便呆住了,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当真是不可思议,妡兄,都二十多年了,你模样竟一如当年,一丝都未曾变过……”

    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此人方才口中所喊,是妡——兄么?!

    怎知,此人竟越说越激动,完全为将我方才所言听入耳中,自言自语起来。

    “那时我不知你是女儿身,若是早知道,我便……”

    这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我拂袖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此人,怎知此人纠缠不休,竟想追上前来,却被珝挡住了去路,当对上了珝那迫人冷冽的目光后,这人才陡然清醒了几分,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了。

    在找回了几分理智后,宗赞这才察觉了这其中的异样来,按照年龄来推算,这人绝不可能是妡兄,可此人相貌与妡兄一般无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宗赞当真以为是妡兄站在自己面前了,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人与妡兄如此相似,纵然不是妡兄本人,那应该也与妡兄有所渊源才对!

    “你可是宫家之人?”

    宗赞陡然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在场之人无不错愕,而我与珝都是不禁心中一惊,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宫襄也被这句话问得惊呆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我已经十分肯定,这个异邦人口中所言的妡兄究竟是谁了!

    ……

    场面有了几分诡异的死静,恰好这时候,小雪儿瞧见了我与珝的身影,便欢快的跑过来要我抱抱。

    小雪儿这一日都未曾见着我,想必是想我了,这回子见了,便忍不住撒娇起来。

    我收敛心神,抓住了这大好时机,笑着乐呵呵的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十分疼惜和宠溺她,让周围之人一看,如同一个慈父正在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十分温暖贴心。

    “想我了吗?”

    小雪儿开心的嬉笑着,边点着头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脖颈。

    我就这样抱着小雪儿,自然而然的回过身去,一脸冷漠的回应了一句,道:

    “抱歉,在下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方才,阁下越矩了!”

    语气中,充满了威严与不悦。

    此人就是近来在政坛上搅动得风生水起的朝堂新秀——高辰?!

    既然是北魏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与洛阳四大世家的宫家有什么关联了,可为何,他的模样与妡兄竟如此相似?

    宗赞知道这位朝廷新秀不是易与之辈,暂且不要与此人结下冤仇为宜,忙躬身作揖,赔礼道歉,言道:

    “方才是宗赞失礼了,还请高御史莫要见怪!”

    我冷冷的盯了他半晌,并没有对他的致歉立刻给与回应,而是摆足了官威,让他保持躬身赔礼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回了一句,道:

    “罢了,异邦之人不懂中原礼仪,不知者不怪。”

    语气中很明显的责备口吻,宗赞心中虽有不悦,可也不得不加以忍耐,毕竟方才确实是他无礼在先的。

    “高御史宽容大量,气度宽广,宗赞敬佩。都说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宗赞异域之人心中也常自向往东方之国,为有幸能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游览深感荣幸呐。”

    听其谈吐说辞,这个异邦人不简单啊!

    “你是吐蕃人?!”

    宗赞闻言,脸上也微微有些诧异,毕竟他游历中原许久,能一眼便看出他来自何处之人,少之又少。

    “正是。”

    宗赞微笑着行了一礼,以表示他的平易近人。

    “你的国家常年受到吐谷浑人的袭扰,你还能有此闲暇到中原各地游览,也是难得了。”

    这句话一出,不禁令宗赞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北魏御史中丞、驸马都尉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目光也是异于常人的深远,他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莫要心怀异志,妄图搅乱中原政局平稳安宁。

    “高御史请安心,宗赞只是一介平凡游行僧人而已。”

    宗赞果然是个聪明人,此时示人以弱,懂得进退保身之道。

    “哦?”

    我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武道场中摆放的那个机关盒,只是看到外表,就能感觉到那是只十分精妙的机关盒了,两眼不觉泛光……

    珝说对了,这果然是我喜欢的玩法!

    “那机关盒……是你做的?”

    一提到机关盒,宗赞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真挚笑容来,微微颔首称是。

    “此盒自成之日起,宗赞带着他游历中原各处,除了宗赞,也就只有一人打开过此盒而已。”

    “那个人,可是独孤家的大公子?”

    我替宗赞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宗赞微笑点头致意,也就是承认我所言不差了。

    “确系如此。”

    妥妥的激将法啊,不过,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决定跳下去再说了!

    把阿正唤了过来,将小雪儿交给阿正后,我瞧也没瞧宗赞,便径直度步往那机关盒那去了……

302、吐露衷肠

    待我们用完早膳, 我们便与师兄他们在寺中暂且分别, 相约在洛阳城内再见。王荀也已令手下备好了回城的车马。

    我想着难得来一次龙门, 便放弃了坐马车, 随着琬儿她们一道骑着马往洛阳城中赶。

    离开了师兄, 我倒也乐得自在,一想到以后都要与师兄一道共事,便觉得头疼得紧,所幸沿途雪景迷人, 纵然时有寒风呼啸而过,惹得马上之人脸颊冻得绯红, 可也难挡着春游踏青一般的悠然兴致, 骑马踏雪而来, 自有一番独特趣味, 令人乐在其中了。

    能如此怡然, 也是为着洛阳之时也将要告一段落了, 待解决了洛阳中事,我便也得赶紧动身回魏都了……

    离别啊,又是离别!

    一年至此, 心中忽地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待洛阳局势稳定, 珝也要尽快赶回去正式接任燕云龙骑卫统帅之职了, 可接任统帅远远没有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就只她略微提过的那个“机关城”, 便让我忧心忡忡了。

    虽说我信她万分,可也不免为她安危忧虑系心,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已令我愧疚不已, 所以心中早已暗自思忖着如何护她周全之法。

    “晨,注意看前面,莫要分心。”

    珝一直与我保持着并驾齐驱,注意到我似乎有些分神了,免不得在旁出言提醒。

    我微微一愣,不禁放慢了速度,而身边的珝似乎也瞧出了我确实心不在焉,未免出现意外,便毫不迟疑的从她的马背上直接越到了我的身后……

    我被珝的举动给吓住了,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比起我骑马之时的心不在焉,她这般跨马而来岂不是更加危险?

    “珝,你……”

    还未等我说什么,珝早已安然落座于我身后,将疆绳牢牢控住的同时,我也毫无意外地落入了她怀中。

    “看你如此三心二意,莫不如你我共乘一骑,总好过你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闻言,我不觉苦笑一声。

    “我的骑术当真如此糟糕?”

    哪知,珝真是半分薄面都不给我了。

    “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撇了撇嘴,嘴上说不高兴,可心里却是另一番甜美滋味了,因为我很喜欢在她怀里的感觉。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同我共乘一骑?”

    珝嘴角微微上扬,回应道:

    “怎么,你不喜欢?”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人竟是越发狡猾了啊!

    “喜欢啊,能得少帅如此回护,高辰夫复何求啊?”

    就这样被她抱着,似乎也是极好的呢!

    呵呵。

    旋即,珝打了个手势,示意王荀等人先行一步,王荀很是识趣,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越过了我们,却也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以便及时救援。而珝的坐骑也被王荀顺手一并牵走了。

    ……

    “可是在思虑着我接任燕云统帅之事?”

    不愧是珝,一眼便能看穿我的心思了。

    “我想让阿姐与你一同前往……”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觉得唯一可行之法,有阿姐在珝身边,我才可以稍感安心一些。

    虽然我的语气像是在同珝商量的口吻,可珝应该也了然,我应该是早已求到了阿姐那儿得了准信后这会子才同她说这事儿的。

    珝亦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若是这样能教你安心的话。”

    “不怪我自作主张么?”

    “我不想你在劳心公事之时,还要担忧我……”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啊。

    闻言,我也不禁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不担忧啊!”

    不过片刻,我感觉到珝似乎抱着我越发紧了……

    “不许胡思乱想。”

    珝难得的露出有些蛮横的语气来。

    我都忍不住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坐稳了,咱们得加快脚程,雪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也是,这离开了洛阳城一晚了,这会儿想必雪儿定然是醒了的,她一醒来若是没见到我和珝,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一阵的了。

    “好。”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事情来。

    “对了,珝,关于雪儿,我有事儿要同你说……”

    “……”

    闻言,珝的娥眉也不觉微微紧蹙起来。

    ……

    待我们回到洛阳城,也是快将近午时的事情了。

    才将将过了一夜,洛阳城内似乎又起了些令人不易察觉的变化,虽然巡城士兵巡视依然比以往要严格,可原本关闭着的城门已经打开了,这代表着城内的戒严似乎也已经解除了呢。

    能解除戒严按理来说,自然只有洛州牧了。

    看到如此情形,我与琬儿都知道洛州牧想必是会友而归了,不禁会心一笑,心照不宣,便往府衙处继续赶路。

    待回到了府衙大门,才下得马来,紫玉牵着小雪儿的小手在大门处似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我们平安归来,紫玉丫头也不禁喜笑颜开,而小雪儿则是忽地迈开步子匆忙地便直接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雪儿!”

    看到这小丫头,我心里欢喜,瞧她跑得这般慌忙,唯恐她摔着,忙不迭提醒道:

    “慢着点,别摔着。”

    旋即蹲下身来,张开双手待她走得近了,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了。

    怎知这丫头才刚入我怀,便听到她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你这小丫头,哭什么呀?”

    听到她哇哇大哭,我也跟着心疼起来,抱着她站起身来,又是安抚又是安慰的。

    “不哭,不哭了哦,看我们给你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哦!”

    小孩子嘛,哄两句也就笑逐颜开了。

    可这回,这些老招数似乎都不管用了。

    待珝将马缰交给了马夫,也不禁被雪儿这阵哭闹声蹙眉,旋即度步而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紫玉,紫玉也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微微摇头以表不知。

    见我被雪儿的哭闹声搅弄得是慌手慌脚了,珝无奈,只好从我怀里接过了小雪儿,亲自安抚宽慰了。

    果然还是珝更有办法些,在她的温柔安慰下,小雪儿的哭声竟是越发弱了,先是从嚎啕大哭到微微抽泣,最后竟然是哭累了直接在珝怀里睡着了……

    我瞧着都越发觉得小孩子真是个奇特的存在。

    ……

    待小雪儿熟睡了,珝将小雪儿直接抱回了里屋,待安置好孩子了之后便到外屋来寻我了。

    不待我多言,珝便是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有些激动的言道:

    “你说的那些话,我不同意,我想要亲自抚养雪儿,让她安然长大成人。”

    对上了珝那坚定的目光,其实从珝对小雪儿无微不至的爱护之情,我便已经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珝是知道的,我从不愿违背她的意愿,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

    忍不住伸手捧着珝的脸,小心呵护着,旋即无比温柔地在她眉间落了一吻,想要驱散她眉宇之间的哀愁与不安。

    我知道她十分不舍小雪儿,我也十分的不舍啊,可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为这孩子计深远……

    珝在这一刻突然十分伤怀地伸手抱住了我,将脸埋进了我怀里,我知道她这是伤心了,一想到她伤心,我也跟着越发难过起来。

    回抱住了珝,我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忙不迭的安慰道:

    “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一起抚养雪儿,然后看着她长大成人……”

    珝在我的安抚下心绪也逐渐开始平复,我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言道:

    “虽然我不能保证会成为一个言传身教的好父亲,不过,我……我会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她读书明理,让她懂得分辨是非善恶,我会,我会努力的……”

    边说着我边红了脸,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为人之‘父’,即便起初我有好生照顾雪儿之意,可更多的还是以长辈对晚辈的疼惜,而现在不同了,这句承诺也就是代表着我要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大人’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还在勤勤恳恳地学着如何做好一个为人夫该担负起的责任时,这一下子,便又要再接再厉努力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可我还未想好该如何去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大人’,我担心我会做不好!

    怀里的珝亦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不免被我这番言语给逗乐,抱着我却是又紧了几分。

    “我成为高辰之时,家族长老望我承继宗祧,不求光耀门第,但求保住高氏一门家族长续,好在长老们要求不高,我虽浑噩,却好在也能勉勉强强担负此任;后来,我成了你的驸马都尉,那时候我有些害怕,害怕你跟着我受委屈,害怕自己护不了你周全,害怕自己会连累你,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即便害怕我也还是很想将你拥抱入怀,而比起那些‘害怕’,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我知道我现在依然不是一个好驸马,可我会用这一生来对你好,让你不会后悔嫁给了我……”

    言语间,我眼中都不禁热泪盈眶,可这些是我一直便很想对珝说的心里话。

    “你相信我,好吗?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雪儿的!”

    珝从我怀中抬头望着我时,两眼也泛着激动得泪光了,忍不住伸手抚着我的脸,微微颔首言道:

    “我相信你,我信你……”

    抱紧了珝,我高兴地咧着嘴边笑着边流着泪。

    ……

    待我们两人情绪都有所平复了,我牵着珝的手,傻笑着望着她,即便珝一身男儿装扮掩饰不住的英武之气,可在我眼中的她是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妩媚娇柔神色,令我怎么瞧都瞧不够,只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该有多好。

    “雪儿的事儿我会再同谨娘商量,让她同意由我两人来抚养雪儿的。”

    为了让珝安心,这事儿看起来还得由我来出面处置,毕竟谨娘是雪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当谨娘对我开口说要带走雪儿之时,我却连当即反驳的底气都没有了。

    谨娘其实就是雪儿娘亲的亲阿姊,所以雪儿自然识得谨娘,当谨娘出现在我们身边之时,雪儿才会对这样一个陌生之人毫无顾忌的加以亲近,让人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秘密,却并不是谨娘亲口对我说的,而是雪儿她自己!

    我也没想到在当时那个情景下,雪儿她竟然会为了我不但开口说话了,还下跪苦苦哀求谨娘饶我性命,因为她以为当时谨娘想要取我性命。

    当时,谨娘以雪儿生病为借口将我骗到了雪儿屋内,待我慌忙到榻前查看雪儿病情之时,谨娘忽地拿刀抵住了我的咽喉,又以小雪儿的性命相要挟,想要逼我同她配合离开府衙。

    那时候我便确实了谨娘细作身份,为了护住雪儿的安全,我当即承诺谨娘,只要她不伤害雪儿,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可没曾想,睡着了的雪儿这时候醒了过来,赫然看到谨娘竟然拿着刀挟持着我,她竟然爬下榻哭着一把抱住了谨娘的腿,苦苦哀求着说道:

    “不,不要……不要伤害他。”

    雪儿说话的那一刻,我和谨娘都愣住了。

    “雪儿……”

    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她还那么小,身子那般单薄,我心疼得想要去抱起那个孩子,却被谨娘一把钳制住而脱不开身。

    小雪儿一见我有危险便又是忍不住哭声哀求道:

    “姨母,雪儿求您,求您不要伤害他!”

    这句话说得是确确实实,情真意切,而我和谨娘也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雪儿她说话了,雪儿她,当真说话了!

    我不觉悲喜交加,而谨娘似乎也极为激动,可为了不让这孩子的哭声引发不必要的阻碍,谨娘当机立断,一挥手便用迷香让雪儿继续沉睡了过去。

    ……

    也因此,我知道了雪儿同谨娘的关系,而我现在也明白到了,为何这孩子在看到我回来后会嚎啕大哭了,因为她看到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里头欢喜。

    后来,谨娘便同我挑明她的心思,她想将谨娘带回去好好抚养,因为她觉得她能更好的照顾雪儿,抚养雪儿。

    我也知道,谨娘说的其实是对的,因为雪儿只是在我们身边,便要同我一道经历朝堂那些云波诡谲,阴谋动乱。这孩子极为聪慧却也敏感,跟着我们在一起的话,她也许就不能如同普通孩子一般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了。

    所以,当时我犹豫了,答应谨娘待我与珝商量之后再给予正式答复。

    而珝在得知此事之后,自然也十分清楚怎样的选择才是对雪儿未来的人生负责的,可她再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意,所以她又任性的一回,执意要留下抚养这个孩子。

    既然珝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身为她的驸马,没有不遵从她意愿的道理。

    从今日开始,我与珝便是雪儿这孩子的父母了。

    ……

    “嗯!”

    珝抱着我,柔声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也是她在表达想要好好照顾雪儿的强烈意愿。

    “我欺骗了你们,你,你们还会,要我么?”

    身后,有个断断续续又微弱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此时,小雪儿孤零零地立在柱子后面良久,用有些怯生生却又带着满眼泪光的眼望着我们,想来我们两个方才说的那番话,她定然是听到了的。

    我缓缓放开了珝,两人不禁一脸感怀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旋即纷纷用爱怜的目光望着那个怯生生的小人儿。

    旋即,我蹲下身来竟然保持着与她平视,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好打消她心中的不安与隔阂感。

    “雪儿,来,过来。”

    小雪儿微微有些迟疑了,她很想却始终都没能迈出那一步,而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我和珝见了,都不禁心疼起来。

    珝随即也蹲下了身子,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柔声唤道:

    “雪儿,过来。”

    小雪儿流着泪,再也按捺不住,小跑着直接扑到了我们怀里。

    “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珝搂住了小雪儿,想要知道这孩子真正的心意为何。

    “我,还能一直在你们身边么?”

    小雪儿开始十分不安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当然可以了……”

    我闻言,都不禁微微有些感慨,雪儿这孩子懂事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越了同龄的孩子了。

    “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

    珝也给了她一个确切无比的答复。

    小雪儿闻言,顿时破涕为笑,笑得十分灿烂。

    “那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我将珝方才所问又再度郑重其事的问了一遍,因为,这是雪儿她自己的选择。

    “我愿意!”

    就为这一句,将来无论经历多少风雨起伏,我们都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

    珝高兴地搂住了雪儿,而我环抱住了这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子,无比欣慰的感受着这甜蜜的负担。

    “雪儿啊,以后你在我们身边,慢点长大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同龄孩子做的事情就好。”

    摸着这孩子的头好生安慰着,这也是我对着孩子的期望。毕竟小时候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个人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让我慢点长大也没有关系啊!

    虽然我小时候未能有这般幸运,可至少,我希望雪儿这孩子可以得到这份幸运,因为她有我和珝一同守护着。

    珝闻言,不禁用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我,这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与福气呵。

    ……

269、久在樊笼里

    见我移步过来, 薛家的几位子弟纷纷作揖行礼, 我亦回了一礼, 随即又向端坐主位上的四大世家的当家人作揖行了一礼, 作为东道主的当家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回礼。

    礼毕。

    收回了目光, 我越过了薛家子弟直接将机关盒拿在了手上仔细观摩,却也不禁被盒子上的精美纹烙所吸引。

    这机关盒虽不大,可很有分量,且木质上的自然纹理本就十分美观, 如同金丝缠绕一般,这是与紫檀木同样珍贵的金丝楠木, 可以拿这般珍贵的金丝楠木做机关盒, 这宗赞还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行脚僧人么?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

    抚过这上面精美的人工雕刻出来却又被打乱的图案, 由此便能猜出设计这个机关盒的人确实是十分用心的, 而且可谓用心良苦。

    这盒子上的图案其实是无数小木条拼凑而成的, 也就是它和那日在地宫所见的九宫谜题一样, 只要找到了关键的第一步开启缺口,其他小块便有了可以自由调动位置的空间,目测要打开这个机关盒, 至少也要移动几百步才行。

    我拿着机关盒边拿在手里摸来看去, 边缓缓又度步回到宗赞跟前, 在耳边摇了摇手中的机关盒, 发现这里边似乎还藏着有什么东西。

    “宗赞,这机关盒中,可藏有宝贝?”

    宗赞垂手立着, 笑着点头说道:

    “此物对宗赞来说乃无价之宝。”

    我露出一脸惊奇的表情,道:

    “就你这机关盒都已算是价值不菲了,里边还有无价之宝?!”

    宗赞见我对此物颇感兴趣的模样,倒也十分大方慷慨,又言道:

    “若高御史能打开此盒,那里边的宝物就归您所有了。”

    毕竟宗赞方才已经放言,在场所有能解开此盒中人,必有重礼相酬。

    我目光一转,心里计较着这笔买卖合算与否,虽然里面有所谓的无价之宝,不过我对这精美的机关盒倒是更中意一些,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了。

    “欸,我这人实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然也不能夺人所爱了,既然是无价之宝,也当还你。”

    宗赞是个明白人,一听说还无价之宝却不提机关盒,便知道我真正中意的是什么了,为我有此眼光而称道,可转念又苦笑一声,面露为难之色,因为这只机关盒实在是非比寻常之物啊,他在这上面可是耗费了十多年的心血才得以成功制出这样一只完美的机关盒。

    可当宗赞一瞧见眼前这位少年郎君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注定也说不定。

    当年他就败在一个小小的机关盒上,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一直醉心于机关盒的设计和制作,就是为了制出一只完美无缺的机关盒,现在他成功了,并带着这只机关盒再次回到了中原,可要找的那个人,却早已失去踪迹。

    他离开之时只知道那人是宫家子弟,单名一个妡字。而这位翩翩少年郎君所展现出的智慧与风采,风雅与气度,都令当时的宗赞心中十分折服与敬仰,以至于无形之中心里生出一股执念……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妡兄,是宫家的二小姐!

    “若高御史能解开此盒,那这机关盒与那宝物,一并赠给高御史!”

    这买卖合算!

    “宗赞慷慨大方,盛情难却,那高辰也就却之不恭啦!”

    将机关盒往空中一抛,机关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我立马接上话题,赶紧把这比合算的买卖一锤定音才好。

    当机关盒再度落入我手中之时,我忍不住偷偷向珝抛了得意的眼神儿,随即得再提一提自己的要求才行。

    “要解这机关盒倒也不难,可让在座诸位等候倒也无趣,珝兄,你琴声高逸,音音细韵,何不弹上一曲,以助雅兴呢?”

    “好,便依高兄所言。”

    珝从容应允,倒令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襄丫头很有机灵,很快就让人将宫家最好的一把瑶琴取了来,焚香沉寂,并亲请珝入座。

    珝微笑点头致意,撩袍入座,闭目静心片刻后,旋即缓缓睁开眼来,双手轻抚琴弦,仿佛正通过触摸来感受这张瑶琴的脾性。

    我瞧着珝那温和如羽的模样,竟有些羡慕她手中的那张瑶琴了……

    “水中鸥鹭,山中野鹤,或息栖於汀州或怡情於泉石,唯不受世人樊笼之苦,是以无虑无忧,无惊无恐,逍遥自适於山水中也。你性子喜静,这曲《听泉引》,当合你脾性……”

    起势,落,音符出。

    珝这话似在说这张瑶琴,又似说于我听的,我的心思也跟着变了好几重,陡然听到那般细腻悠然动人的音律后,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脸上也不禁微微犯起红晕来。

    为免为人瞧出异样,我摸着手中的机关盒,故作沉吟片刻后,旋即又开口说道:

    “古人言: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吟诗为十大风雅之事,今日躬逢盛宴,高辰也当做回风雅之人了呢。”

    端坐主位的宫夫人闻言,嘴角一抹和悦之色。

    “高御史既为我太白楼之贵客,但凡宾客所请,太白楼无不应允。”

    宫夫人亲自发下话来,不过片刻便有婢子鱼贯而入,将周围轻掩之竹帘纷纷拉起。

    却原来这武道场地所在之阁楼竟在一片梅园之中,如今寒冬有腊梅在雪中傲然绽放,而身在此中却能通过轩窗看到园中白雪,红梅,流水,泉眼,自然美景与阁楼建筑相映成趣,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厢惊奇未止,醇香的美酒、精致的糕点、被插于宝瓶之中清香的梅花便被身形妙曼的美丽婢子们陆续送上了客人们的桌案,这下子倒成了文人喝酒、弹琴、赏花、品茗的风雅茶会一般了……

    遇到这样的热心款待,我心中如何不感激宫夫人的一片心意?

    “多谢夫人美意!”

    再向宫夫人躬身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宫夫人微笑点头致意。

    “无需如此多礼,请入座。”

    我微微颔首致意,向附近的宗赞做了请字状后,见他入了座,我也笑眯眯的在距离珝最近的桌案入了座。

    伸手把小雪儿招了过来搂在了怀里,手里边把玩着机关盒边教小雪儿拆解这类机关盒的要诀,而桌案前是美酒与美食,耳边是心悦之人弹给自己听的琴曲,心里边也似乎把这太白楼当作自己家一般,满心愉悦,心态平和,人生到了这个境界,只能用和乐安宁来形容了吧!

    可有人见不得这片刻的安宁平稳……

    赵颂见眼前情形心中暗觉不安,高辰的出现让他似乎有种情况脱离自己掌控之感,必须将主动权紧紧的拽在自己手中才行。

    “赵颂不才,来段刀舞助兴,以作抛砖引玉之美!”

    说完,便抽出自己随身长刀,到场中为在场诸位舞刀助兴。

    赵颂这心思,可就有些耐人寻问了。而他这一举动,明眼之人心知肚明,定然是来者不善了。

    那些对四大世家早已心生不满或者左右摇摆的门派掌门在此时纷纷都选择了作壁上观,以观态势,还有一些门派则是多年来受到四大世家的照拂而懂得感恩图报之人,见不得赵颂在此耀武扬威,早就想上场与赵颂较量一番了。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

    “在下青城派陆如松,也同赵兄一道,为诸位英雄剑舞一回,以助雅兴。”

    这个身着道跑,一脸长须的陆如松以舞剑之名,向赵颂行挑战之实,两人便在武道场地上刀剑相向,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我边瞧着眼前此景,边琢磨着手中机关盒的门道,这个缺口宗赞藏得很隐蔽,凭借目测是会被盒子上纵横交错的纹落所误导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去触摸和感觉。

    瞧瞧了场上的情势,这个赵颂倒是挺有趣的呢!

    看到场中对决交战,连我这个半桶水功夫的人都能看出赵颂并未使出全力应战,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秦时赵高指鹿为马便是为了分辨逆顺,而赵颂此举,倒有些个中含义了。他如此耀武扬威,便是要激怒心有不服之人,而没有立刻击败陆如松,不过是担心展露锋芒过早,便会让后来心生畏惧。故而隐忍不发,故作焦灼,以退为进,最后才勉强取胜,引得其他心有不甘之人陆续来战,以收一网打尽之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第三场比试扫清障碍吧。

    他的胃口还真是大呢!

    我略微瞥了一眼赵颂带来的其他两位奇人异士,那位身形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之人,想来就是在第一场上胜过刘大当家的大力士吧;至于另一位则一直将身形样貌隐匿于黑色连帽斗篷之下,令人不辨真相无份男女,可身上却自然而然有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息,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今日在这太白楼举行的武道大会,乃江湖盛事,原本公门中人是不便参合其中,奈何于公于私,我同珝也还是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国家若不太平,何处都不是人间乐土啊!

    不过片刻后,只听得‘铛’的一声,陆如松手中长剑便被赵颂击落,而我也在此时摸准了那关键的一枚木片,往外侧一推,果然开了一道小口!

    “太好了!”

    我忍不住开口叫好,却惹得其他人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纷纷揣测躁动起来,毕竟近来有许多我与四大世家心有嫌隙的传闻越演越烈,而我对四大世家的态度也成了朝廷对四大世家态度的风向标,难怪众人会如此紧张了……

    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既然找到了打开这个机关盒的突破口,按照我的脾性自然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了。

    手指间便是快速的拨动着这机关盒上可供移动编排的小木块了,而小雪儿也对此物极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如何解这机关盒,竟忘了吃眼前她最喜欢吃的美味糕点了。

    场上,陆如松的长剑被人击落在地,败下阵来了,而继陆如松之后,又有人站起来要请赵颂赐教,赵颂顺遂心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因为一切都便如他原本设计好的那样。

    结果,此人在十招之内,就被打落了兵刃。而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便在五招之内,便纷纷败于赵颂之手了。

    望着那落了一地的兵刃,众皆诧异,没想到赵颂的武功造诣竟已到如此地步,即便这第二场比试胜了,这赵颂也不惧这第三场比试,可见是胜卷在握了。

    众人纷纷觉得四大世家今日当遭大劫了。

    珝的琴音却依然悦耳动人,清远悠扬,而她亦是端坐如故,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任凭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好气魄!

    我早知这第二场比试输赢于独孤信而言根本无关大局,而且看眼前的情况,他早已预料到我可能会出手干预,亦或者说这是他有意为之,因为这第二场比智,便是专门为我所设的才对,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我了。

    那么,这场比试最关键的一役,应该还是那还未出手的第三位高手了吧!

    伴随着对手啊的一声惨叫。

    赵颂一脚便将对手踢翻在了秦烜脚边,而他望向秦烜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赵颂打败了其他门派掌门,目的也不过是逼秦烜出手罢了,而他们用来对付秦烜的人,因该就是那第三位不明身份的奇人了……

    秦烜他,会出手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留言给叶子鼓励吧~~~~

270、祸患积于忽微

    坚定支持四大世家的几大武林门派的高手都败在了赵颂手下, 而朝廷究竟会如何处置四大世家也是动向为明, 且四大四家自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自顾不暇, 如今说是内忧外患, 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 再坚定支持四大世家已经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了!

    现在摆在秦烜眼前的,也就只有靠手中的剑去守护四大世家这最后一份荣光了。

    “赵颂,你究竟想怎样?”

    秦烜的语气冰冷却未见动怒。

    “我想要什么,秦兄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赵颂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无视四大世家百年威望, 他就是要打破这面区别高贵与低贱之人的无形壁垒,将那些自视甚高、自诩身份尊贵便能将人如同蝼蚁般踩在脚下的所谓贵族们也尝尝被人蔑视的滋味!

    “你想要成为武林盟主?凭什么?”

    秦烜一直都知道赵颂的野心和**。

    事已至此, 赵颂也无需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与所求了, 因为局势正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而他的身后也有了坚实无比的后盾, 就如同当年的秦烜有了宫家这个大靠山一般!

    他赵颂哪里不如秦烜?秦烜之所以能威震江湖名扬天下, 最终靠的不就是权势二字的撑持么?!

    “就凭我能助史贤侄报杀父灭门之仇, 再带领北派各大掌门征讨南派,一统南北武林!”

    赵颂指着立在秦烜不远处的史骏,将他的豪情壮志描述得慷慨激昂, 力陈他的能力绝对不在四大世家之下!

    史骏闻言, 早已心动, 脚步也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 却被秦烜眼角冷冽的目光所逼退。

    “你一力挑动南北武林之争,只会累及更多无辜性命……”

    秦烜的远见之明恰好被赵颂拿来作为胆小畏惧的借口,只听他横加打断道:

    “如今大争之世, 能者居之,四大世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此居安不前,才会被南派众人欺侮到头上,今日,四大世家既然不能再维护北派武林安稳,那就应该让出位置,让能者居之!”

    赵颂这一呼,在场居然有半数之人为之响应!

    面对此种情形,即便秦烜所言再如何得理也无法压制住被仇恨与**之火挑起得杀戮之心了。

    珝的琴音戛然而止,因为对牛弹琴,是件太过无趣之事,面对眼前此景,再好的雅兴也都被败光了。

    “这里太过喧杂,回去再弹给你听吧!”

    珝收势,随即旁若无人的对我说出这句话来。

    她愿意弹琴给我听,我心中是极为欢喜的,可看到她脸上隐隐露出被横加打断的不悦,我心里就很不痛快!

    以前读史,看到夏桀为搏妹喜欢心将国库绸缎搬来撕给她听,商纣王以妲己之所誉贵之,以之所憎诛之,而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等等,那时只觉这些君王的行为实在是太过荒诞,可现在撇开他们君王的身份不提,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些举动身后所代表的含义了:只因为太过喜欢了,便不想看到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欢喜,真的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啪”的一声,我愤怒的猛然拍响了桌案,将在场之人都吓得呆立原地,而响应之声也戛然而止……

    “聒噪!”

    冰冷而又简单的两个字,便将官府威严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我边摆弄着手机的机关盒,看也没看赵颂一眼,淡淡言道:

    “赵颂,你不过一介武夫,竟如此目中无人,不将我等公门中人放在眼中也便罢了,还在此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到最后,已是带有讥讽之意了。

    众人闻言,顿时敢怒不敢言,很显然是有着不敢得罪官府的顾虑在。

    赵颂心知我不是可以随意得罪的主,说话也便多存着几分恭谨,按江湖礼数向我抱拳一礼,言道:

    “高御史既生在公门,想必公事繁重,又何苦掺合到这江湖琐碎中来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子本分,高辰又怎敢因辛劳而不勉励万分呢?”

    “朝堂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高御史这话……是打算趟这趟浑水了?”

    赵颂的语气多了几分要挟的意味。

    我冷笑两声,对赵颂所言嗤之以鼻。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诩推崇道义二字,可就高辰所见总总,江湖是非之地,亦是人心险恶,怙恶不悛,凭一时好恶杀人害命之事,比比皆是,每思至此,高辰越觉古人之言是对的啊:治理国家的人,看到恶行要像农夫必须除草一样,割掉高的密的,要断了它的主根,让它不能繁殖,那么善行就会发扬光大。一言以蔽之:惩恶才能扬善。故而,今日这浑水,高辰,趟定了!”

    这就是公门中人与江湖中人最大的不同,他们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不同,便会有思想上明显的差异与分野。

    众人细细体会高辰的这段话语,心中都觉惊异,若高辰对江湖中人的态度就是代表着朝廷对江湖中人的态度的话,那这段话中似乎已经明确点明了朝廷要干预江湖中事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颂强出头,想要成为北派武林盟主挑起南北武林混战,意图一统南北武林的缘故么?

    会让人这般认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即便是一直以来为北派武林人士所遵从的洛阳四大世家,虽然手执牛耳,江湖中人以其马首是瞻,可即便是这样传世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敢随意以武林盟主自居,那是因为他们懂得树大招风,明哲保身的道理。

    这天下,始终是天子的。而端坐在皇城深宫龙椅之上的天子,无论他是谁,都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皇权统御!

    赵颂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便已经触动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面对高辰越发冰冷酷的目光,即便是闯荡江湖几十年见惯无数腥风血雨,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

    北魏是这片土地上新的主人,而高辰是皇权巩固层面中最为坚定的拥趸,这不仅仅与他家族利益,自身性命息息相关,更是他的实现自己理想抱负和远大志向的重要基石,谁若是触犯到这一点,那无疑就是皇家的敌人,也是高辰的敌人……

    ……

    怀里的小雪儿高兴的发出一声惊奇的呼喝声来,因为她听到了机关盒内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她知道盒子一定已经被打开了,小脸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高兴的拍打着小手,似乎在催促着我赶紧打开这个机关盒,看看里边会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小雪儿很高兴呢!”

    我望回小雪儿的目光又变得温和而又充满宠溺,一点也不像方才咄咄逼人的高辰。

    “宗赞,你这机关盒也不是什么大难题么?不过,确实是我平生仅见最精美绝伦的机关盒了!”

    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这个机关盒完全配得上这个称赞,因为当成功把机关盒打开后,那些原本被打乱了顺序的小木块们被拼成了一幅幅完美漂亮的图案,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而在湖边,还有一位临湖而立的美丽少女的背影……

    这画上的,应该是他故乡的山,水,花,树,以及他的心上人吧!

    宗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为眼前这个能解开这个机关盒的少年郎君而感叹,也为这位名动天下的奇才高辰而感叹,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似高辰与独孤信这样的拥着着深沉智慧与谋略的政客,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的对决将会决定北方政权未来的去向,那将会是一场多么精彩的政治角逐啊!

    “高御史既然解开了此盒,那么按照先前约定,机关盒与里面的宝物,便都属于高御史了,还望高御史能够善待它们……”

    这始终是宗赞十几年的心血,对他来说肯定极为珍贵了。

    我点头应允,先是低头向小雪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雪儿听到后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心甘情愿的从自己的玩具口袋中,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小物件放到了我的手里,那是个极为复杂而有有趣的孔明锁,还是乐恺那小子在国子监敬师堂问话之时赠我的那个他自己设计的孔明锁,这也确实是个有趣可爱的玩意儿,我拆解此物也用了有半个时辰呢,后来一直没机会将此物还给乐恺,倒被阿正收拾行囊之时一并带了出来,我见小雪儿也喜欢拆解这类小玩意,便将此物又赠给小雪儿了。

    如今我打算用此物来换给宗赞,自然也得同小雪儿商量一二才行,现在看来,小雪儿也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呢。

    “宗赞,我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我既然收了你的机关盒,那此物便算作我的回礼吧!”

    说要,便将这精巧的孔明锁掷给了宗赞,宗赞忙伸手接住,望着手里的孔明锁微微有些愣神。

    “此物名为孔明锁,虽无你的机关盒那般设计精妙、价值不菲,却也十分奇巧有趣,相信你会喜欢的。”

    宗赞闻言,心里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这是他平身第二次接受中原人所赠之物,而缘分使然,这两个人有着如此相似的神貌,就连方才说话的口吻,也是如此神似……

    这一切,都是天意。

    宗赞将这孔明锁好好收入怀中,随即双手合十,向我微笑点头致谢。

    我亦作揖回了一礼,回首时对上了珝那温和的目光,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我想做什么即便我不说,珝都知道呢。

    ……

    复又看向了赵颂,我随即正声说道:

    “机关盒既已解开,那你们就开始第三场比试吧!”

    赵颂闻言,不禁面有喜色,因为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个绝好的机会,而他原本的计划还能继续实行下去。

    因为我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这场比试的合法性,也就是无论第三场比试的胜负如何,我都不会干预比试的最终结果。

    因为我也很期待,这第三场比试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更加出人意料之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多鼓励喔^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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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73/ 第一时间欣赏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 作者:叶雪伦所写的《公主殿下嫁到》为转载作品,公主殿下嫁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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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嫁到介绍:
■此处为文案■ 她有着不输于当世男子的才华与智慧 却身为女子,还成为了她的驸马。 而她是大魏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常怀忧国忧民之心 以为可为国家牺牲一切,却没想到, 一颗痴心,也会错付于她。 谁能说清,这爱是对是错? 驸马: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公主:汝所愿究竟为何?所求又为哪般? 驸马:平生所愿,惟卿而已。 ■作者君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 本文已于8月17日周一当天入V 本文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勿转载 已转载的请尽快删文 请尊重作者君的努力成果 谢谢大家了!公主殿下嫁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主殿下嫁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主殿下嫁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