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贼先擒王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杨铨杨将军带领的运粮队从雍州继续北上,经过平州,往东征大军驻扎的汾州而去,等快到汾州之时,也是将尽十日后的事情了。
粮队行军速度会如此拖沓,也都是拖了这位新晋监军、当朝大驸马高辰的缘故,高车这一路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让随军的耿直军士所不齿,即便是杨铨一路上也没了好脸色,可就算如此,也没人敢随意触这位朝廷权贵的眉头,这不仅仅是因着他是皇倾国戚,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新任大军监军,即便是大元帅朔王萧澹,也得顾及他几分。
杨铨令人快马递回的奏报,并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回应,萧大元帅借‘以国家大事为重’为由,令杨铨尽心竭力一路将高监军护送至汾州大营即可。
杨铨心有怨愤,却也因是萧大帅亲笔回函,即便心中再有不甘,也只得依令而行。
待军队即将到达汾州前,高辰又摆起了大派头,即可遣了人先去汾州大营传达他们将要抵达汾州的讯息,让汾州大营可以准备仪仗好迎接他这位新晋监军大驾。
队伍又在汾州附近停顿了半日有余,直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回复后,高辰才下令让军队继续前行,这才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汾州中军大营。
果不其然,萧大帅早已派人整敛军容令军士一路列阵恭迎这位朝廷新任东征大军监军,待高辰下得马车来,便受到前来接应军士的隆重接待,说萧大帅已在中军大帐恭候多时了,请高监军随之前往大帐会见,为监军接风洗尘,语气亦是十分恭敬客气。
高辰看着这般威严而又隆重的迎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撩了袍子,昂首阔步地随着军士一道往中军大帐里去了。
待到了帐中,见十二位清一色白色铠甲的军士分立两旁,皆是一脸严肃神色,而帅字大旗下,宽大桌案后的帅位上,一位一身戎装、身着白铠山文甲的将帅端坐其间,其形威武凌厉,令人不敢仰视,再加上他那红缨凤翅兜鍪下是同色的狰狞面具,只露出一双墨玉般的瞳眼,发出如同鹰隼般锐利冷冽的目光来,仿佛一眼便能看穿这世间一切真伪虚幻,只是瞧上一眼,便能让人心陡然发颤。
高辰见坐在帅位上的将军如此神武威严,心中也不觉一凛,只因曾见过萧老元帅,只此人定不是他,不禁暗自猜度此人是谁;又见眼前情状哪里有为人接风洗尘的模样,这气氛倒像是鸿门宴了一般,而那端坐在帅位上的大将那双凌厉的目光,也让高辰不觉打了个冷颤,心中顿觉忐忑难安。
紧紧握住了深藏于袖中的拳头,高辰冷不防往身后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这军帐外早已被军士守卫得密不透风了,这下子心中也了然了几分,今晚这场接风洗尘果然是鸿门夜宴啊!
高辰心中暗忖着,这会儿想要冲出去只怕是暂不可行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监军身份,这群人即便要拿他,又能奈他何?姑且以静制动,先看看情势再说。
随即不动声色吸了口气,提步向前,待到帐中,扫了一眼周遭那十二位身形挺拔的军士,便抱拳行了一礼,正声言道:
“在下乃是朝廷钦点军前监军高辰,不知将军尊姓,可容相告?”
高辰边说着,收回的双手也逐渐靠向了自己的腰间,然后故作镇定,面带微笑地望向了端坐在帅位之上的那位白甲将军。
这位将军闻言沉默不语,却是一直冷眼盯着高辰瞧,直把高辰瞧得心中发怵,后背都不觉渗出冷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位一身戎装,面带狰狞面具的将军才淡淡回了那么一句,道:
“北路军统军元帅——萧珝!”
高辰闻言,不觉面露异色,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那位威漠北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这般气度形容,果真名不虚传。
可即便如此,高辰也并未十分畏惧这位燕云龙骑卫未来的元帅,萧珝也只不过是北路军的统军元帅而已,如今他身为监军,即便是大元帅萧澹都得对自己礼让几分,何况是萧珝?!
高辰负手而立,微微抬头,语气颇为不悦,直言道:
“原来是萧少帅,久仰,久仰,高辰乘兴而来,本以为可以先一睹萧大元帅之风采,却没想到倒是先见到少帅,少帅气宇不凡,青出于蓝,令高辰好生敬仰。只是却不曾想,这军营之中迎接上官之礼仪竟是如此无礼,这么大阵战,少帅莫不是要给我高辰下马威不成?”
高辰话音刚落,帐外并肩走入两位皆是一身戎装的副将来,这两人便是一直随行在萧珝的身侧的洛卿和紫玉了。
洛卿冷哼了一声,随即先开口回应道:
“若迎接的当真是高监军,军中自是以上宾之礼待之了。”
身边的紫玉紧接着话茬,冷冷补充道:
“若是宵小邪祟之辈,胆敢冒名监军,欲行不轨者,当然不能轻易饶恕了。”
闻言,高辰顿觉心下一沉,思忖着莫不是东窗事发,之前定下的计划早已被人识破?
忙拂袖直指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洛卿和紫玉两人,边缓缓后退,边怒斥道:
“大胆,你们莫不是想要行刺本监军?尔等竟敢以下犯上,都反了不成?!”
高辰语气略显慌乱,可举动却十分镇定,手早已摸着了腰间藏匿的一柄软件,而小心后退的身子也越发靠近身后的萧珝,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介意破釜沉舟,借机挟持了那萧珝兴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洛卿随即抽出腰间佩刀,步步紧逼,冷眼直叱道:
“千面淫狐,你的身份早已败露,劝你束手就擒,将你所知及身后指示之人尽数交待清楚,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否则,顷刻之间,便要你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事到如今,高辰目光陡然放出冷光来,杀意顿生,却依然在做强弩之末,矢口否认,道:
“我乃朝廷钦点军前监军,尔等竟敢行刺于我,我若真死于帐前,看你们如何向朝廷以及军中将士交待!”
紫玉冷笑一声,随即言道:
“这点不劳费心,高监军因路途辛劳,身子不爽,现正在平州安心静养,令杨铨将军先将粮草押运之汾州大营,所以现在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高监军来到了汾州大营呢!”
高辰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道:
“好一招请君入瓮,原来,你们早已在这等着我自投罗网来了呢!”
高辰的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并非真正的高辰,很识实物。
而帐内的十二位骁勇燕云龙骑卫也都纷纷拔出了手中的陌刀,纷纷围住高辰,只待少帅一声令下,当即拿下这贼子。
“可我千面淫狐,也不是好惹的!”
千面狐冷笑了几声,随即快速一跃而起,一把抽出腰间软剑,直往萧珝跟前扑来,这一剑快速而凌厉,再加上千面狐轻功了得,更深谙刺杀夺命之法,此招一出,几乎是搏命之举,迸势而发,令人防不胜防!
早知这千面银狐绝非善类,这回一见其暗杀迅捷狠准,虽早已有所防备,却也让洛卿和紫玉在这危急关头心中也不觉为少帅一紧,两人异口同声轻呼了一句“少帅”,纷纷扑将过来劫杀那千面淫狐。
可萧珝却一直端坐,岿然不动,这令千面狐一度暗喜,只觉这萧珝不过如此,面对此等生死关头竟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了,真是天助人也!
眼瞧着手中的这柄利剑将要刺入萧珝的咽喉,千面狐激动得陡然睁大的瞳孔却在看清萧珝那双俾睨威凌的眸子所深深震慑,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禀短刃也早已劈空斩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处斩来,其凌厉与威力、速度,完全不输给千面狐。
千面狐暗暗吃惊,却不曾想这萧珝身边竟然会有如此好手,观其凌厉刀法,这般诡异决绝的一招,竟与自己的招式有几分相似之处,千面狐心里隐约猜出这隐藏在萧珝身边的人究竟是谁了,这般诡谲手法定是暗影卫无疑了!
这萧珝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他身边会有暗影卫?
千面狐反应极快,立刻回手抵挡住了对方的刀势,一刀一剑就这般在半空中短兵相接,只听得铛的一生,火光乍现,锋刃四溢,这一刀一剑便从萧珝面前分毫处至下而上掠过,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便要伤到萧珝的双眼。
可即便如此,都未曾见到萧珝有躲闪半分,即便是眼睛也未见眨动一次,待刀剑离了眼前,萧珝脸上的面具为锋刃所划破,不过片刻后,只听得一声脆响,萧珝脸前的面具被一分为二,顿时露出他那张倾世而又神武的面容来……
千面狐陡然无意间瞥见,忽地脸色煞白,面上竟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不觉脱口惊呼了一句,道:
“太……太子殿下……”
千面狐地片刻失神,就被及时出现护卫萧珝的魅给逆转形势,被逼得离得萧珝远远了的,等他再度站定时,便落入了洛卿等人的包围圈中,再也难有机会靠近萧珝了。
一直冷漠而面无表情的萧珝,在听到千面淫狐的那句无意间的惊呼后,目光陡然一紧,方才千面淫狐的一招一式她都瞧得一清二楚,那般决断地刺杀招式,即便有所隐藏,却分明与暗影卫同出一源,再加上这千面淫狐在陡然见到自己面容时的惊慌失措,还有他那句‘太子殿下’,这些让萧珝瞬间明白过来,这个人也是暗影卫,而且,他应该就是当年太子哥哥身边的暗影卫了!
死死地拽紧了拳头,萧珝漠然缓缓抬头直视着千面淫狐,眼中陡然而起的是寒冷入骨的恨意与愤怒,只听到萧珝无比残酷而冰冷地说了一句,道:
“魅,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留活口!”
转瞬出现在桌案上的一道黑色身影在听到主人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后,恭敬而又毫无温度地回了一句,道:
“遵令!”
……
“琬儿……”
睡梦中,我陡然看到琬儿突然对我怒目相向,吓得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都从树上翻了下来,若不是反应得快,急忙用双腿勾住了枝头,来了个倒挂金钟,只怕此时此刻早已摔到树下去了,坦若就这般摔将下去,少说头上就得顶个大包了。
就这般倒挂在枝头,伸出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稍微宽慰了下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又擦了擦自己满脸的冷汗,回想起方才梦中琬儿生气的表情,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瞧了眼今夜的温柔月色,稍微平复了下心绪,我松开了挂在枝头的双腿,在半空中利落地转了个圈,双脚总算是平安地落了地。
若问为何我会在树上睡着了,那都是为了躲避附近寻觅食物的野兽或者军队、贼匪一类的袭扰!
为了尽快赶到金邑去寻琬儿,在彭城那场攻城战中,我乘着南陈大军暂时停止了对彭城的攻势之机,用了些手段,成功从彭城逃奔了出来,继续北上往北齐的都称邺城方向去了。
因为战事四起,北齐到处都不太平,所以,我行事也就只能越发小心谨慎,虽然天气是越发冷了,只要不是下雨,我都会躲到高一些的香樟树或是黄杨树上小憩片刻,人都不敢睡得太沉,唯恐出了什么病故,一路上说是风餐露宿都不为过了。
虽说这些日子过得艰苦而又惶惶,可我心中仍存希望,而每次小憩也成了我寄托思念的温馨港湾,因为总能在梦中见到琬儿,无论是喜怒哀乐,只要能见到她,无论多苦多难,我都能坚持下去,因为我说过,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只是今次居然梦见琬儿生气的模样了,看那情形琬儿是真的生气了,不然,怎么能吓得我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来啊!
我媳妇儿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交叉着双手摩擦了几遍手臂,想要稍微缓解下这将入冬时的寒冷,这天真是越发冷了,只怕过不了一两个月,就得下大雪了吧,只希望可以在大雪来临之前,能尽快赶到金邑与北魏大军汇合才好。
正值我暗自思索之际,不远处的半人高的干枯芦苇丛中,隐约传出阵阵稀稀疏疏之声,而且有越发靠近之势,我不觉神色一紧,立马躲在了树后,缓缓地伏地了身子,想着莫不是有什么野兽不知在何处受了惊吓所以唐惊恐地在草丛中乱窜?
随即摸出了怀里的短刀,想着若是可以收拾的野兽顺手给收拾了,也可为接下来的行程存几分口粮亦是不错之选,一念至此,不禁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静待时机。
可最后等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受惊野兽,反而是个人,好像还是个身受重伤的人啊!
因为这人前脚才窜出芦苇丛,许是走得太急脚底被石坑绊了一脚,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之后便没有再看到他站起身来了。
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来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被人追杀,身负重伤逃亡至此的,原本我并不想多管闲事,等着这人自己走出了这片林子,却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晕倒在地,之后便再无动静。
我嘀咕了许久,又观察了附近情况,发现之后并没有什么人紧随过来,看来这人是暂时躲过一劫了呢。
微微叹了口气,最后我还是没法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忙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倒地晕迷之人,敲这人似乎是真的晕死过去了,这才伸出手去打算先将人翻过来,看清楚此人是男是女再说。
可还是我疏忽大意了,我的手才碰到这人的衣角,这个人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突然猛地掐住了我的咽喉,身子一带,便将我死死扣在身下,若不是这人身上有伤,手中的力道松了些,我怕用不了片刻,我就真得被这人给活活掐死了。
“住……住手……”
我拼命挣扎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两个字来,几乎是本能自保,手里的短刀正寻着最佳时机往对方身上送过去。
当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时,我们两个都有些愣神,我手里的短刀没有扎进对方的身体,而那人死死掐住我喉咙的手也陡然松了力道,一时间我不禁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地喘息着,心里想着我又幸运地捡回了一条性命呢!
还未等我说些什么,这人的身子就整个都压了下来,可把我折腾得够呛,这回他倒算是真的晕死过去了,我不禁哀叹一声,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一把将这人推开,我忙坐起身来,瞥了一眼那个因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的人,我是真没想到,自己与这人当真是有缘得紧,这才离开彭城多久啊,居然在这样一个荒凉之地里,都能再度遇见他,这其中缘法,真得是非一句有缘所能尽述啊!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当日在彭城城楼下,曾救过我一命的那骑着白马少年将军,也就是那晚给了我一张大饼和一壶水的彭城守将……
他居然也出了彭城,难道南陈已经攻破彭城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以欧阳祁的实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南陈大军打败。若不是如此,那他如何会独自逃出彭城的?而且居然还招人追杀至此!
我不禁摇了摇头,既然都遇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还是先把他带到稍微安全一点地方后,再帮他查看下伤势要紧。
忽然想起附近有废弃的一些屋子,至少也暂时算得上是个安身之所了,天气转凉了,他又有伤在身,只怕会畏寒了,看起来还得生起火堆取暖才行!
打定了注意,叹了口气,想着还得多费些力气把人背到废屋那才行,可当真把人背起来了,却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心中不觉有些嘀咕了。
可真真解开这个谜题时,却是在我为他检查身上伤势之时,直到脱了人家的衣裳,我才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个男子……
嗯,是的,她不是个男子,她同我一般,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
我不禁扶额哀叹,明明当时就察觉出怪异的啊,我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
天下苍生
面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我突然有些踟蹰了。
虽然有些惊讶这位少年将军也是位女子,一时间想到了琬儿,心中也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她身上最重的伤还是胸口上的那一箭,血都已经浸湿了胸口一大片,因着她自行将箭拔出,这才导致伤口血流不止,如此不畏伤痛,还真是一位个了不起的姑娘呢!
我用纱布按住了伤口,得先想办法把血止住才行,因为她用胸衣束缚着得胸口过紧,而伤口又离得太近,着实不利于伤口止血,看来得先帮她把胸衣解了才行啊!
“……”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不觉微微一呆。
若他是个男子,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可她是个女子,本来也是不用担心的,可她若是醒了,见是我救了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啊,那到时候我要不要把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告诉她?
哎。
我不觉叹了口气,还是救人要紧,这过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一念至此,也只能从身后扶起她,动手轻轻松解了她的胸衣,这才得以看清她胸口上的伤口,略做检查,发现伤口血液有异,似乎箭上曾淬毒,瞧着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感慨着这丫头也着实对自己狠了些,就这般硬将箭矢拔出,这才导致伤口碎裂,血流难止,也亏她能坚持到现在。
将她安置好后,急忙去寻了自己的包袱,因为我也曾受过箭伤,阿姐也留了一些上好的伤药于我,极为好用,虽不知这药对这丫头身上箭毒是否有效,但是止血促愈的效果还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伤口虽然深,倒也并不致命,略帮她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可以用的药忙都给她用上了,好不易才为她止住了血,这才用纱布绕着胸口帮她将伤口包扎好了。
收拾出她那身衣裳,满身的血只怕是不能再穿了,好在自己还带着套衣裳,忙又小心给她换上,折腾了二三个时辰,才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废屋内,木柴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声响,我围着火圈坐着,往火中又添了些干柴,柴火燃得越旺了,将屋内照得更亮,放佛也能驱散从外侵入的寒冷。
我望着火光愣愣出神,片刻后小心地拿出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的凤佩握,拿在手里瞧了许久,不觉目光都变得有些忧伤起来,一时间相思念动,触动情伤,不免红了双眼……
此时此刻,当真应了那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
“爹爹……”
恍惚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之声,我忙收敛了心神往姑娘那看去,却见她陡然缩起了身子,许是梦魇了,断断续续说着胡话,浑身还止不住发颤。
我连忙起身度步过去,瞧她面色苍白,额间却溢着冷汗,即便炉中柴火烧得正旺,她口中还兀自喊着冷,我伸出手去探了她额间,却烫手得紧,想来是发烧了,难怪身子都在打着颤。
因着她与琬儿一般,都是位女将军,个中辛苦艰难我都瞧在眼中,再加上心中爱屋及乌,不免对她也多了几分怜惜之心,听着她说冷,忙不迭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想将温度度给她,也不至于让她独自缩着打着寒颤。
更何况她又有伤在身,我也不知那些药对她是否管用,只想着今晚只能尽心照看了,若是她情况好转了那便是天可怜见了,若是转差了一时没缓过来,我也算是尽过心力了,只是心中颇为难过,恨自己在医道上不甚明了,好好的一条性命倒无辜折在自己手中了。
“父亲……孩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边说着,眼角不断溢出泪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了。
瞧着怀里的人儿虚弱地吐出这几个字,只见这张秀丽苍白的面容上,一双轻清眉眉形秀长,浊中带清,眉毛微向下弯,倒多出几分温婉柔和之意,这也是位容颜姣好,性子有些要强却又不失温婉的美好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也同我与琬儿一般,走了这么一条艰辛困苦之路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为她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言道:
“若是不甘心,便拼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吧……”
只要人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这晚,我就这般辛苦劳神地照顾了她一夜。
……
翌日,将尽卯时,因着半夜犯困而陷入小睡的我,自然而然便转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忙去瞧旁边安静躺着的那个人。
炉中的火早已只烧得只剩下炭火还散发出丝丝温热,屋外天还没大亮,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我急忙用枯草将火重新引燃,又多添了几分柴火,这才把火光又点起来。
屋子被照亮了,我急忙去查看那姑娘的伤势,见她胸前起伏还有呼吸,面色也逐渐有些好转了,抚过额间,热度也似退了,心下不觉大喜,这是大好之状,只道想来是这位姑娘命不该绝,竟是活了下来,哪里知道这都是因着阿姐所给之药绝非凡品之故。
见状我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思忖着:这位姑娘重伤在身,身子虚弱,自己身上带的那些干粮她定然也是吃不下去的,记得距此不远处有条河,若是能抓得活鱼回来炖了与她吃,补充元气,添些力道,想来伤口好得更快些。
打定主意,安顿好姑娘后,便匆匆出了屋子往河边方向去了……
当这位姑娘因为伤势好转而逐渐转醒之时,浑身因失血过多而乏得紧,竟暂时动弹不得,逐渐有神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最后则定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一位身着粗衣男子身上,目光陡然一紧。
自己怎会在自处,他,又是谁?
姑娘慌忙间伸手摸向身边,手边空荡荡地,自己的长剑早已不再身边,心中不觉惶恐难安,再加上身上有伤在身欲动弹而又不得,顿时又羞又怒,目漏寒光,咬牙恨恨言道:
“你究竟是谁?”
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可却难掩逼人气势。
我正认真熬着鱼汤,只因着自己随行也只带着盐巴,好不易抓住的鱼儿拿来炖了只有盐巴佐料,也着实成不了什么美味,可流落在外不比在家,有这点滋味也胜却那无数山珍海味了,哪还有地挑去,虽说闻着鱼腥味重了点,但五脏庙传来的捣鼓声,也觉着此刻有鱼肉吃有鱼汤喝,已经是幸福无比的事情了。
拿着碗舀了几口汤想先尝尝滋味如何,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质询之声,心下不觉欢喜,不愧是行伍出身,即便身为女子,这身体素质也绝非一般柔弱之人可以比拟的,这会子居然都能开口说话了。
我忙回过身来定眼瞧着她,笑着说道:
“你可醒了……”
她一见是我形容,一张俊逸清秀的脸,即便一身粗衣也难言其独特气质,顿觉此人有些面善,这才忆起眼前这人不就是自己在彭城遇见的那个有趣之人么?!
恍惚之间回想起昨晚之事,不觉有些忏愧,瞧着应是此人救了自己性命,而他昨晚险些丧命于自己之手,一念至此,脸上愠色也逐渐化开,目光也温和了一些。
“是你,救了我?!”
我微微一笑,端着鱼汤,随即言道:
“是姑娘福大命大,昨晚你伤重,险些不治,想来是你身子底子不差,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听到我唤她姑娘,她脸上微微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不是自己的了,很显然是被人换过了,难道是他给自己换的?
那他……
姑娘不禁脸色一白,神色五味错综,难辨真伪,只是双手不觉缓缓握住,其中委屈,不明而喻。
我瞧见了目光也不觉微微一沉,毕竟事关一位姑娘家的清誉,非同一般,心中也便存了据实相告的心思,忙言道:
“姑娘,昨晚为救姑娘,虽说事急从权却也对姑娘有所冒犯,可请姑娘相信在下,虽我行为放纵,却也是个读书之人,知晓仁义,且一心只为姑娘治伤,断不敢因姑娘重伤昏迷而做出有损姑娘清誉之事,这点还请姑娘明鉴!”
她瞧我说得赤诚无比,不似说谎,一时间又想起眼前这人曾对自己说过他一心要寻自己妻子之语,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是那等两面三刀、作奸犯科之辈,心下也安然了几分。
伸手抚着自己的伤口,虽隔着外袍,却也很感觉到伤处被人好好包扎,而那贴身胸衣虽松了几分却也并未离身,足见此人言语还是可以信上几分的。再加上自己本也是就在行伍,沙场之上练就一身本领胆量,受伤之事亦是不可避免,自是早已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囊羞姿态,反而是多了几分不羁与豪爽。
江湖儿女,本就不在意这些个误认虚名,更何况他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即便有几分冒犯,也是事急从权,为救自己性命而已,若是因着此事,而累及这人与妻儿之间的生出嫌隙,也着实不是自己所乐见之事。
只见她摆了摆手,微微垂眸言道:
“我信你便是。”
我微微一愣,却不曾想这位姑娘心性如此豁达宽广,不觉生出几分敬意来。她说信我,那是她的心胸气度,我心中感念,为护她清白,也好教她安心,忙信誓旦旦地言道:
“多谢姑娘信任,在下今日也在此立誓,救姑娘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会再让第三人知道,若有违此誓,定叫我天诛地灭,神形具灰!”
我说得极为诚恳,原本想着若是让这位姑娘误会了,便将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说了也好澄清误会,可道出实情于我而言却是事关性命的头等大事,绝不可轻易让人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实,否则很多人都会因我而受到牵连。
令我惊喜的是,这位姑娘心性豁达,不拘俗套,倒也令我省却了许多烦恼和忧虑了。
姑娘微微颔首表示感激,亦是心领了我这番好意,觉得既然能再度相见亦是缘分使然,忙抖索精神,自我介绍一番,言道:
“阁下言重了,请恕若君无礼,还未谢过救命大恩,敢问尊驾高姓,救命之恩,若君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图报!”
若君?!这该是她的名字了,如此好听,也着实配得上这般标致人儿了!
放下了手中的鱼汤,抱拳回了一礼,客气言道:
“哦,不敢当,在下叶晨,若君姑娘有礼了,今日能与姑娘相识,实属三生有幸!古语有言:施恩不求报,更何况姑娘也曾有恩于我,焉知不是姑娘平日施恩于人惠及自身,皆是因缘际会尔,所以若君姑娘也无需如此多礼,权当你我有缘得以相识一场,如何?”
若君不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从注意到这个人始,就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若说这人傻吧,他又如何能煽动得那群流民一起出战保城,而且指挥若定,领着一群从未经受过军事训练的流民坚守在东门一角,愣是守了半天有余而未让敌军入城一步;若说他聪明,为救一对母女以身犯险,着实有些不智,那时若非她及时赶出城来诛杀那些游兵散俑,即便他能逃得一次也逃不过身后接二连三的追杀。
在递给他大饼和水壶之时,他那般粗犷而又不羁随意的模样,又觉得像是一位江湖漂泊的浪人;可如今听他言语有礼有节,又是个读书识礼之人,这倒还真是奇了,若说他是位儒将吧,虽有才干却又太过随性无我;若说他是个莽夫,偏说出的话又这般有礼有识,用‘怪人’二字来形容此人,但真毫不为过。
“无论如何,还是得谢你的。”
若君感觉身子开始能使得上力气了,便挣扎着想要做起身来。
我瞧见了,连忙从身后帮衬了一把,扶着她坐起身来,随即将那碗鱼汤端到了她跟前,说道:
“你伤势过重,失血太多,把这碗鱼汤喝了吧,待会再吃些鱼肉补补体力,这样伤才好的快!”
若君瞧着眼前的这碗冒着热气的鱼汤有些微微愣神,我以为她是嫌弃这鱼汤腥味过重,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着随身也只带了盐巴佐料,况我厨艺着实欠佳,已尽全力,奈何巧妇难成无米之炊也,故而鱼腥味重了些,还请若君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听我这般解说,若君不免抿嘴而笑,忙摆了摆手言道:
“叶兄误会了,出门在外本无可挑剔,更何况若君不是那等身娇肉贵之人,断不会嫌弃这鱼汤的。”
随即若君伸手接过了那碗鱼汤,恰好温度正好,便一口喝下了肚。
因着这算是我第一次下厨了,担心味道着实难以入口,不免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瞧了半响,看她将鱼汤喝完后,忙问道:
“感觉味道……如何?”
瞧着我一脸紧张兮兮又无比期待的模样,若君实在是不好意思损了我的兴致,眨了眨眼睛,缓缓言道:
“味道……尚可。”
“是么?!”
闻言,不觉大喜,就跟被人当众夸奖了一般,忙又给自己舀了几口汤来,吹凉几口,便迫不及待地往口里送,才咽下一口就差点全部喷出来!
若君见状,忙笑着提醒道:
“欸,不许浪费!”
我忙捂住自己的嘴,鼓着腮帮子愣是把那口汤给吞了下去,一脸的生无可恋,心里暗忖着这鱼果然是烤着吃更好些,撒点盐巴后再烤的外焦里嫩的,也是极美味的;如今做了鱼汤,满汤的鱼腥味不说,只放了点盐巴佐料的汤,味道着实一般了,倒觉着浪费了这好不易才才抓住的鱼呢!
想到这儿,我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哎,失策,失策啊!”
若君将一切都瞧在眼中,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开怀动人。
我不免也为她的情绪所感染,跟着也傻笑了几声,瞧着她笑得脸颊都微微泛红的秀美侧颜,恍惚之间,那抹熟悉而又眷恋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叠,目光不觉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忙移开自己的眼,脸上不觉微微泛起了红晕,可心里却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
我忙抑制自己胡思乱想的,瞧着锅里那正煮得沸腾的鱼汤,顿觉头疼得紧,皱了皱眉,呜呼道:
“看起来,我也不适合下厨呢,好好的食材,倒教我给浪费了!”
若君稍微平息了气息,瞧见我有些失落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鱼汤虽然了了,鱼肉还是可以吃的,你我分而食之,一来不会浪费食材,这二来也不算辜负叶兄的一片盛情了。”
我闻言不觉来了精神,两眼泛光,撇嘴一笑,说道:
“若君姑娘所言甚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才一说完,就用勺子直接把一大部分的鱼身都舀到她的碗中去,然后顺手再把一双竹箸递到她手里,让她连拒绝地机会都没有,随即微笑着说道:
“若君姑娘不必客气,快尝尝鲜!”
若君表情一呆,瞧见我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不动神色地执过竹箸,端起汤碗,闻了闻鱼香气,撕出点鱼肉作势便欲送入口中。
又见我正一脸认真的地盯着她瞧,忙又放下竹箸,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鱼汤里挑出了鱼头然后放在我的碗中,做请字状,说道:
“就我一人吃着实乏味了些,都说鱼头最为鲜美,叶兄也不必客气,赶紧尝尝鲜啊!”
说完,随即埋首吃着她那碗鱼肉去了,抿着嘴在一旁偷着乐。
就我傻乎乎地与碗里的那鱼头大眼瞪着小眼,脸上一阵发黑,按捺着心中对鱼头的那股不适感,顿时暗自感叹着:
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的!
拼了!
心中按下决心,区区一鱼头而已,能奈我何……
随即拿起竹箸,看也不敢看,胡乱往自己嘴里送,待艰难地将这鱼头给消灭掉后,早已不知是何滋味了,心中暗暗立誓,以后绝不吃这等水煮鱼了!
我讨厌吃鱼头……
……
就这样,为了配合若君姑娘养伤,我们又在此地呆了一日有余,这两日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因着两人都是心灵福至之人,对于彼此的身份来历,虽也有暗自忖度,却也从未主动明言,什么问题该问,什么不该问,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还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平和安稳。
可这份平和安稳也只是维持了一日而已,因着她的伤口到时候该换药了,为了避嫌,我到屋外等候,嘱咐了她药瓶就在包袱那,她可自行去取,陡然间竟忘了,阿姐给的那块明秀坊的通过令牌还在包袱里一起放着,这才露了马脚,转眼间便已是刀剑相向了。
我自知不是她对手,故而她执剑前来擒我,我也并未抵抗,只是她一脸怒目相向,用剑抵着我的咽喉之时,不禁让我有些恍惚,前一刻我们还是朋友,后一刻我们便成了死敌。
“你究竟是谁?来北齐到底有何目的?”
若君是北齐守将,身为军人的忠君为国之心,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做出危害自己国家及百姓之事的,更何况如今北魏突犯北齐,南陈也乘势来侵,北齐腹背受敌,国家正值危难之际,让她如何能对来自南陈明秀坊的敌军间谍不动杀心?!
我知她已疑心我,依她耿直心性,我若在此时撒谎她定绕不过我,况且我也并未觉得有骗她的必要,对上她质疑而又带着杀气的目光,我直言道:
“我叫叶晨,到北齐只为寻妻而来。”
“你还在撒谎!”
若君怒不可遏,将那块明秀坊令牌扔给了我,冷冷言道:
“你明明就是明秀坊派到北齐的间谍奸细,说,你来北齐到底有什么目的,何人指使,若是你尽数交待了,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觉苦笑一声,言道:
“我虽有明秀坊通关令牌,可也并不代表我就是明秀坊派来的奸细啊!我若是细作又如何会尽往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又如何会协助彭城百姓守城抵抗南陈大军,更不会救下你这位北齐大将了!”
若君微微摇首,目露冷光,顿觉眼前这人巧舌如簧,绝非善类,之前,莫不是自己被蒙了心,看错了人?
难怪父王曾顿顿告诫自己:侧隐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还在做困兽之斗么?你,不是北齐人!”
光凭这一点,若君就可以对叶晨私下处刑,对于这种敌国派来的奸细,父王重来都不会心慈手乱,更何况现正值国之危难,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闻言,我神色一凛,怔怔言道:
“国分南北,民又岂分国界?那将军执剑守护的,也便只有北齐之民了么?”
若君闻言,不觉一愣,道:
“你,你说甚么?”
我顿时生气地甩了袖子,一股脑盘着腿坐到地上去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道:
“晨却非北齐之民,将军若是想以此为由杀晨,晨引颈就戮便是!”
若君听了,脸上也略有愧色,大国之战,百姓何辜,即便两国交战,作为一方战将,绝不可做出屠戮百姓之举,这才无愧军人本色。
自己方才也是气急了,只道叶晨是要狡辩,故而道出了他并非北齐之名为由,本想逼他就范,却没想到他倒是摆出一脸生气神情,还拐着弯责备自己不配为将,与那驱赶着百姓入城的南陈大军别无二致,若真杀了他,自己倒成了不仁不义之徒了!
若君冷哼了一声,这事儿一闹,她倒没有先前的怒气冲冲了,语气也没那么刺人了,言道:
“别转移话题,我即便要杀你,也只因为你是敌国奸细!”
被人冤枉,我气不打一处来,虽说我是在北魏当差吧,可我真不是来北齐当奸细的,不就借个道好去寻媳妇儿么,至于这么冤枉人的么?!
鼓着腮,气呼呼地说道:
“我不是奸细!”
若君瞧着眼前这人满腹委屈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话也说回来,就他这般心性的,也确实做不了奸细,可若他真不是奸细,那他到北齐来作甚?
“你若不是奸细,来北齐作甚来的,身上又为何会有明秀坊的令牌?”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来找媳妇儿的,至于令牌是一位江湖友人相赠,若非有这块令牌,我又如何能安然越过南陈大军继续北上啊!”
这人一下说是来寻妻的,一下又说是来找媳妇儿的,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玩笑,都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了,虽说如此,若君却看的出来,眼前这人对他的妻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
“那你告诉我,你媳妇儿现在何处?”
一提到琬儿,我神情不觉怅然,沉吟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
“她,应该是在金邑了……”
金邑?那岂不是北魏大军与北齐大军对峙之地?他的妻在金邑,那岂不是会受到战火波及!
缓缓地撤下了抵着他咽喉的剑,若君想起了她离开彭城之时,大帅收到的来自北面战场上的军报,北魏大军先锋部队已经与北齐大军遭遇了,此时此刻,想来两军对垒,早已是短兵相接、大动干戈了!
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北齐的生死存亡一战,也是若君必须冒险前往北齐京都邺城的理由之一。
“如今金邑只怕早已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了,即便如此,你也还要继续前往金邑么?”
我闻言不觉惊异,虽说早已预料两国主力大军交战时迟早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日却又止不住心惊肉跳,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两国未来的国运,北魏和北齐最精锐的军队都会在那列阵然后厮杀,琬儿,也会在那……
“是的,无论前面是地狱烈火亦或是万丈深渊,我也一定要去!”
我边用坚定无比的口吻说着,边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一脸镇定地望着若君,继续言道:
“所以,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若君心中也生出几分敬佩感来,顿有惜惜相惜之情,只可惜,他们似乎注定只能成为死敌而不能成为朋友了呢!
“拔剑吧,我与你公平一决,死生各安天命!”
这已经是若君所能想到的,各自最好的结局了。
我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缓缓言道:
“在晨心中,国有分界,可百姓没有,倘若若君心怀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即便你我现在殊途,最后,也定会同归一路的,所以,你我绝不是敌人,也许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但是,也许,将来可期呢……”
若君听我像朋友一般唤她的名,心中也颇为感怀,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呢?”
“我不会对你刀剑相向的,而你也不是真心想杀我,就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我向你承诺一句,绝不会做出危害北齐百姓之举,因为在晨心中,各国百姓皆是天下苍生,晨都一视同仁。”
“……”
若君似乎有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他的心中有大智慧,也有大志向,而他的见识也早已超过一般人,即便是自己这样久经沙场历练的战将,也无法轻易达到的高度,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只是保境安民,而眼前这个人心中已经开始装着天下苍生了啊!
若君在沉默一阵后,便将剑收回鞘中,她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为现在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有一句话眼前这人没有说错,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人情,她现在都下不了手去杀这个人,即便,他真是敌国奸细,也是如此……
“你走吧,现在始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下次若是再见,应该是敌非友了。”
说完这句话,若君执着剑,转身正欲离去。
“等等。”
我出言忙叫住了她,急忙回了屋子,将伤药带了出来然后交到若君姑娘手中,她知我心意,倒也没推辞,接了过来随即抱拳向我行了一礼。
我作揖还了一礼,脸上露出温和笑意,随即又道了一句:
“现在可以告知晨,姑娘尊姓了么?”
若君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言道:
“复姓宇文,宇文若君。”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飘然而去了。
宇文若君,复姓,宇文……是么……
……
沙漠之狼
今夜,北风咧咧,天气也开始骤然变冷了。
平原之地的绿草早已被北风催得枯黄,冷风如刃,格外刺骨,而天气骤变,河水的冰凉刺骨都在预示着不久之后,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好在军中粮草物资都已及时送到,北魏大军也可从容应对不久后将要到来的风雪。
北魏驻军军营中,穿着厚厚铠甲的士兵与军士执着火杖与兵器,在各自的巡逻路线上来回穿行着,脸上皆是紧张戒备,似在防备着敌军乘夜偷袭,全军都兵不卸甲,马不卸鞍,用以应对军中的突发事件,而军中上下到处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只因大战在即,不得不多加防备!
北营驻地。
燕云龙骑少帅萧珝像平日一般巡视完军营之后,并未回军帐中,反而一身戎装来到了马厩,将马具从自己的爱骑飞龙身上卸了下来,拿起了马刷,亲自为飞龙整理毛发。
这是燕云龙骑军营中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燕云龙骑的士兵,都要善待自己的军马,因为它们不仅仅是战马,还是同自己共同进退、上阵杀敌的战友!
所以,上至将帅下到士兵,对战马的照顾都务必做到亲历亲为,一来可以培养人与战马之间的默契,而二来亦是将士表达对这位无言战友的感激之情。
多年征战,萧珝也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除了亲自照顾飞龙外,每当大战来临前夕,萧珝都会亲自给飞龙梳理毛发,这样不仅可以让飞龙以最好的状态同自己并肩作战,更重要的是,萧珝也可以乘此机会梳理自己有些繁杂地思绪,让自己内心真正获得平静与安宁。
大战来临的前夕,总是令人心绪激动,难以平静……
从小包里掏出些黄豆来喂给了飞龙,飞龙十分温顺地吃光了萧珝手中的黄豆,还颇为留恋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萧珝的手心,萧珝会心一笑,随即伸手抱住了飞龙的脖颈,抚着它柔顺的毛发,感觉飞龙体表所传递过来的温度,萧珝顿觉压迫于心的紧张与忧虑感,便消失了一半。
“你这样抱着它,我会吃醋的!”
身后,忽地传来那个令人又爱又恨、可又令自己无比眷恋之人颇为戏谑而又带着不甘的声音来,如梦似幻。
萧珝猛地回头张望,从满脸的惊喜期待到一脸的失望落寂,垂眸低叹,身后哪有那个让自己在心里思念了千百万遍人儿的身影啊,心中不觉一阵抽痛,自己方才莫不是幻听了?
微微握紧了双拳,萧珝神色满是黯然神伤,转而抚着飞龙,失魂一般地轻声唤了声‘笨蛋’,也不知这‘笨蛋’说的是谁,紧接着又道了句:
“不在我身边的家伙,吃的又是哪门子的醋啊?!”
言语间是道不尽的喜怒哀怨,说不出的心绪纵横。
正就此时,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地笛乐之声,吹笛之人离北营很远,循着笛声方向,也许是军中哪位颇识音律之人即兴所奏,虽手法因久未吹奏而又所生疏,可音调中饱含的深情却能引起闻者共鸣。
这幽静而又缠绵的笛声在空寂幽暗的苍穹间飘荡着,所叙得乃是思乡情切,循着音律,想来吹的是《折杨柳》了。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在这打战前夕,吹奏这支惜别之曲,想来是在倾述思乡之情时,亦是同身边战友道别之曲,今夜过后,又有几人可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又要到何时才能脱下这一身戎装,卸下满肩重担,平平安安地回家与亲人团聚?
萧珝默然,将尽十年的远戍边疆,征战沙场,让原本还只是一个天真孩子的她,磨练成了一位经久沙场、历经风霜的大将,这其中的悲欢离合、困苦磨难,无数次的血染沙场、出生入死,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尽述得了的?
一念至此,萧珝心中感怀,又加上那曲折柳触动情长,顿觉自古家国两难相顾,儿女私情也终成奢望,有些悲伤,缓缓吟唱《诗经·小雅·采薇》,以抒己怀,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回想当初出征之时,谁曾在那春光明媚里,在杨柳垂拂下与我依依惜别?而当我历经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路上雨雪纷飞,寒气逼人,还有谁在那等我?回家的路途艰难遥远,泥泞难走,一路上饥寒交迫、干渴劳累,满腔伤感满腹悲伤,谁又能体会我的哀痛啊!
当重复那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时,萧珝有些无力地靠在了飞龙身上,飞龙体贴地蹭了蹭萧珝,似在给她鼓励,惹得萧珝温柔地抚了抚飞龙,淡淡一笑,在飞龙耳边柔声说道:
“我没事儿,谢谢你,飞龙。”
也就只有在周身无人之时,飞龙身边,萧珝才能够有片刻的伤感和稍许的软弱了……
没过多久,有两个人并肩而来,在马厩外不远处静静立着。
萧珝没有回头去看她们,只是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便知道是紫玉和洛卿来了,等重新将马鞍和马具给飞龙装备妥当后,萧珝才缓缓走出了马厩。
紫玉和洛卿见到萧珝后,都抱拳行礼,齐声道:
“末将见过少帅!”
看到她们,萧珝不禁莞尔,从小到大,无论自己走到哪,她们两姐妹总能找到自己呢!
“可是大帅有军令示下?”
听到萧珝询问,紫玉和洛卿相互看了一眼,随即,紫玉应道:
“少帅,方才大帅下达军令,全军今夜三更起身,四更埋锅造饭,五更出发!”
萧珝点了点头,道:
“好,紫玉,你先将军令传达下去,我随后便回军帐待命。”
“末将得令!”
紫玉抱拳回复了一声,可身形微微停滞,似还有他意。
萧珝见状,如何会不知紫玉心中想法,如今大战在即,紫玉自是要同自己请命随行出征了。
“紫玉,此战你军医随护,让洛卿在我身边便好。”
“可是,少帅……”
萧珝摆手打断了紫玉,直言道:
“此战敌人骁勇善战并不亚于燕云龙骑,况又干系一国存亡,定会是场恶战,到时很难保证军士伤亡,医护中需要你这样的好手,救治伤兵,责任重大,你不可推卸,更何况你还有守好后方的责任,有你在我可无后顾之忧,一切以国家大事为重!”
紫玉闻言,也不再坚持,斩钉截铁地回道:
“末将遵令!”
萧珝欣慰地看了看紫玉,道:
“嗯,去吧……”
紫玉有些忧虑不舍地看了看萧珝,见到少帅坚定的神色依如往日,心中也觉安心不少,转而又看了眼洛卿,洛卿也向她投来叫她安心的目光。
紫玉点了点头,随即退了下去。
洛卿拿过手中的披风,走过去熟络地给萧珝披上。
近来更深露重,夜风刺骨,洛卿知道少帅未带披风便外出,担心她受寒,便拿了披风出来寻找,路上恰好碰到前来传令的紫玉,她们都知道每到打战前夕,少帅都会去飞龙处亲自为飞龙梳理毛发,这便与她一道来马厩寻找,果不其然,确在此处寻到了少帅。
偶然闻及少帅吟唱的那句诗句,两人都是寂默无言,只能静静呆在原处,好让少帅有时间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绪,许久后,两人才缓缓走出。
待给少帅整理好披风,萧珝向洛卿投以感激的目光,这么多年砥砺相伴,即便互不言语,都能知道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夜空下,那笛声依旧断断续续的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听闻心中越发伤感,洛卿不觉微微蹙眉,言道:
“大战在即,闻此伤感之曲,是否会有碍军心?”
萧珝淡淡一笑,言道:
“随他去吧,军心,岂会如此容易便涣散。即便这笛曲不吹了,将士们心中的思念之情便能驱散了么?”
洛卿陷入深思,沉默无言了。
萧珝回过身来瞧着洛卿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洛卿,慕公主回来了,人正随着老军医学习医术,照顾伤兵。”
闻言,洛卿表情有些激动惊讶,片刻后有转为平淡,如同没事儿人一般了。
萧珝将一切都瞧在眼里了,洛卿她是知道的,如今大战在即,洛卿心中定然又会开始做好做坏的打算,一到这个时候她对待感情的问题就只会是逃避,听到慕公主回来了她心中欢喜,可又想到自己可能没法给慕公主想要的安宁与幸福时又会停滞不前,甚至会离得远远的,想着只要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里就好。
而慕公主心中一直有死结无法解开,她无法抑制对洛卿的感情却又逼迫着自己对这份感情加以抑制,所以总会故意做出讨厌洛卿的举动来,可一旦听闻洛卿要上战场了,却还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她之所以会选择去老军医那学医,想来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洛卿,而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洛卿会在战场上受伤吧!
爱情这件事,果真是个磨煞人的东西啊……
“她,值得更好的人好好待她的……”
洛卿沉默许久后,缓缓地道出这句话来。
洛卿的回答在萧珝的意料之内,无论是洛卿还是慕公主,她们都有不能好好向对方坦诚的一面,看起来,她们之间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你的意思可是在说,你成不了好好待她的那个人么?”
洛卿面露苦涩,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我……”
萧珝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洛卿,在面对无比凶残的敌人之时,都未曾见你退却,为何,面对的是慕公主,你便退却了?”
面对萧珝的步步紧逼,洛卿也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所想,有些伤感的言道:
“洛卿是北魏戍边将领,她是突厥公主,不般配,也不适合。而且洛卿现在一心只想着杀敌报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不知,洛卿无法给她任何承诺,所以,洛卿无法成为她的良人!”
萧珝摇了摇头,难怪乎当时慕公主为何会气得怒闯公主府了,洛卿对待感情的这种逃避态度,有时候真的会令人气闷致死的!
“洛卿,我平日之所以会对你们如此严厉的苛责训导,并不是让你们随着我上战场上送死的,而是为了让你们即便面对更加凶恶的境地,也能平安地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少帅……”
洛卿闻言,面有愧色,这么多年一直侍候在少帅身边,几多困苦,数度险象,她们都一直陪在少帅身边与她共同进退,所以没有人会比洛卿她们更能明白少帅此刻言语中的含义为何了。
“燕云龙骑卫一直都是遇强越强,从来就没有过逃兵,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对待个人感情,都不允许逃避!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若是真心喜欢人家,便想尽办法把人留下来;若觉得真无法成为对方的良人,放手任人自由,对两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萧珝做的,便是在逼洛卿下个决断。
萧珝既出军令,洛卿便再无逃避的可能,只能抱了拳,躬身回应道:
“末将……明白!”
为免洛卿又犯迟延拖沓,萧珝继而言道:
“待大战过后,你便向慕公主表明心迹,是去是留,由慕公主自决。”
“……”
洛卿默默无语,只能躬身再拜,以表顺从了。
萧珝心中暗忖:洛卿啊,洛卿,莫要怪我如此逼你,若不如此,你与慕公主之间,只怕连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就这般沉默了片刻,两人都各自思忖着各自心事,不过片刻,又有四位将士从不远处走来,待到离萧珝六步之遥,纷纷单膝跪地,向萧珝恭敬行礼,齐声言道:
“风、林、火、山四将,拜见少帅!”
四将皆是一身戎装,抬头之间,各个都是身形魁梧、英武不凡的骁勇大将,目光锐利有神,语气沉稳有力,中气十足,令人不敢轻易小觑了去。
他们是燕云龙骑卫百里挑一的勇士,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在燕云龙骑卫的编制里,少帅之下,只有军中最优秀的五个人才能担当起风、林、火、山、霾、霆这五部封号,辖制各自编制军士,与少帅一起一同在大帅帐中效命。
原本,洛卿是有能力继承封号的,可她坚持不受,一直都已贴身护卫的身份,守护在萧珝身边。
五部封号并非一尘不变,也不固定一人,若是军中有更优秀的将领超越了他们,就会有新的人担任这个封号,同理,少帅之位也并非一人可以久任,若是五部封号中有人可以在武艺、智慧、谋略、行军布阵等胜过少帅,便可领受少帅之职,因为在燕云龙骑卫中,除了谨守国法、军法之外,只遵从真正的强者!
而萧珝便是从他任职少帅之位到现在,军中上下一致推崇尊敬的强者!
“你们不是在大帅帐中效命么,怎到北营来了?”
萧珝的语气一转,不威而怒,一军少帅的威势,展露无遗。
四将齐声恭敬言道:
“禀告少帅,四将奉元帅之命到北营军中效力,受少帅节制差遣!”
萧珝微微垂眸,见元帅将随行护卫安全的四将都调到自己身边,可想而知,元帅对此次大战重视程度了。
以元帅大才,即便北齐靠山王宇文懿亲率飞云铁骑来战,也不会有丝毫畏惧,唯一顾虑的,想来只有北齐的那张王牌铁骑——重装具甲骑兵了!
而这,也是燕云龙骑卫真正的对手!
“好,你们起身吧!”
“谢少帅!”
四将纷纷起身,相视而笑,为又能与少帅并肩作战而雀跃不已。
“这回好了,大家又能在一起奋勇杀敌了!”
洛卿也难得一脸高兴,将大家伙的心里话一道说出了口。
说完,几人都是目光互相鼓励,激动得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手下将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见战心很强,士气正旺,这很好,可萧珝不得不提醒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敌人绝非可以轻易征服的对手,太小看自己的对手,是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你们这是在小觑自己的对手么,你们可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萧珝一语,便让在场的诸位都冷静了下来,可却并未打击到他们对战的积极性。
风应声而出,恭敬有力行了一礼,言道:
“少帅,我们的对手是有着北齐精锐铁骑之称的重装具甲骑兵!”
“你们既然知道对手是谁,那也就应该知道了,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无论是机动力还是冲杀力,都是一般骑兵无法比拟的,更何况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也是飞云铁骑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这样的重装具甲骑兵就有六千人,我们虽然也有,可却只有一千重装铁骑,实力与差距就摆在那,就算如此,你们也有信心可以打败如此强悍的对手么?”
重装具甲本就是十分消耗国力的军事装备,无论是战马还是勇士,全身上下皆披厚重的铠甲以防护敌人乱箭刀砍的攻击,凭借着战马快速的冲击力与杀伤力迅速冲击敌阵,令敌军阵型迅速解体,军心溃散,若是直冲敌军中军所在,斩杀敌军统帅,则一战即可功成。
故而,北齐因为国力强盛,在重装具甲骑兵身上又给予厚望,不惜耗费巨大将原本只有三千人的铁骑扩建到了六千。
春秋战国之时,有以一国战车多少来评价诸侯**事实力一说,所谓千乘之国便是如此。而到了现在,有了以一国拥有多少重装具甲骑兵做为衡量国家强弱的标准。
北齐因国家富庶,又占据矿石资源,得天独厚,再加上君主的大力支持,经过几代君主的努力,重装具甲骑兵也不断扩充,到了现在已有六千之数;
而北魏虽然也有励精图治,可朝中内忧外患,资源财货困乏,无法凝聚实力,如今燕云龙骑卫不断崛起,虽也有意扩建重装具甲骑兵,却也因消耗太大,朝中财力困乏,无法有力支撑,直到现在也只有一千之数;
至于南陈,因偏安江南,多年实行休养生息之策,不断累积财货,国家财力也逐渐超过北齐,因受到北齐影响,开始在骑兵之中组建重装具甲骑兵,现在也已有三千之数了;
各国竞争之激烈,由此可可见一斑了。
听到少帅的质问,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相视而笑,齐声言道:
“有,燕云龙骑从来遇强越强,从不轻易言败!”
萧珝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言语。
而洛卿知道诸将内心最大的动力与信心来自哪里,不禁开口说道:
“大帅曾言过:羊统帅的狼群必败于狼统帅的羊群之手。北齐重装具甲骑兵虽是虎狼之师,可我燕云龙骑亦是不甘人后;更何况,北齐指挥这只虎狼之师的人只是一只羊,而我们燕云龙骑的统帅……”
说着,众人纷纷用十分崇拜敬重的目光齐刷刷向萧珝看了过去,只听洛卿用无比自豪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一匹十分凶恶可怕的——沙漠之狼啊!”
一阵寒风吹过,引得军士们身上的白色战袍与披风高高扬起,在烈风中哗哗作响。
闻言,萧珝充满了嗜血一般的狂热,冷冷地笑出声来……
……
擦肩而过
北齐的京都,邺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绚美,生机活力,似已变成一滩死水,渐渐没了生趣一般。
这是宇文若君再次回家后的感觉,明明好几个月前从邺城逃离之时,城中大小街道上还依旧是人马涌动,川流不息,即便朝中发生一些列巨变,都无法影响到北齐这座最繁华的都城沉浸在奢靡的美梦中,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当靠山王府被查抄的那一日,王府上下一百口人一夜之间从功勋之族沦为阶下之囚时,侥幸逃过一劫的宇文若君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一群国府军士抓走却又素手无策,而那些平日里与父王‘交好’的同僚们,不但袖手旁观,有的还乘机落井下石!
曾经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靠山王宇文懿,被昏君和佞臣构陷谋反,一昭之间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亲族旁系尽数受到株连!
而她,宇文若君,若非得到那位大人暗中相助逃出京都,隐藏身份偷偷前往彭城投靠父王的结义兄弟彭城刺史欧阳祁,女扮男装在他帐下成了先锋大将用以躲避追捕,此刻,恐怕也早已身在刑部大牢,受尽凌虐,又如何得以保全有用之身,伺机营救父王以及母亲兄弟呢?
宇文若君原本想寻求朝中几位同父王宇文懿一般,功勋卓著的老将帮助,希望他们可以为父王上书求情,不负人望的是,彭州刺史欧阳祁和冀州刺史韶先等老将,一听闻靠山王宇文懿被冤入狱,纷纷上书齐主为宇文懿求情,因多是手有兵权、功勋卓著的武将上书,齐主即便再如何痛恨宇文懿,也不得不暂且将宇文懿扣押于狱中,还未直接下旨赐死。
而不久后南陈与北魏大军陆续来犯,齐主便也无暇处置宇文懿了,更何况齐主亦有自己的私心。
因从幼时就听闻过宇文懿上战场杀敌之时如何勇武过人,对宇文懿是又敬又恨,再加上齐主行事虽多乖戾残暴,可心性却也聪慧敏捷,也有雄图,志在天下,可惜自负甚高,自知宇文懿之事后,一心便想超越这位被先帝御封为靠山王的当代绝世名将,成为一代允文运文、开疆扩土的雄霸之主!
而北魏与南陈的借机来犯,刚好给了这位年轻帝王建功立业的绝妙时机。
齐主认为,南陈大军虽来势汹汹可多年偏安一隅,奢靡成风,即便号称有几十万雄师,可兵在精不在多,其战力如何能与自家大军相比,实在是不足虑也!
可北魏就不一样了,虽军备、兵数远逊于北齐,可其战力却不能小觑。而在齐主心中统一天下的雄伟蓝图中,他第一个要征服的国家,就是身边的北魏!
如今北魏为伐北齐,几乎倾巢而出,就连最精锐的燕云龙骑卫都派出来了,这还不是一举消灭北魏中坚力量的最好时机么?
只要灭了北魏,顺势南下再伐南陈一统华夏,则北齐大业可成,而他,齐主宇文畴,将会成为天下共主,享天下富贵,拥绝色佳丽,看四海宾服,受万民朝拜!
所以,宇文懿暂时得活着,至少要等到他这位齐主打败北魏、驱逐南陈后再处置不迟。
这也就给了宇文若君多方周旋的时间,在投靠彭州刺史欧阳祁后不久,南陈突然兴兵来犯,宇文若君乃将门之后,虽身为女子,可宇文懿却以训诫家族男子一样同等要求训导宇文若君,让她成为了飞云铁骑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将。
宇文懿的严格甚至近乎苛待的要求,使得宇文若君逐渐成长为军中十分优秀的统兵将领,而长于军中的若君早已舍弃了一个闺阁女子的柔弱与纤细,除了亲身经历过战场之上的残酷与血腥外,也越发体会到身为苦难百姓的凄惨与悲哀,这也就越发激起宇文若君的一颗救世济民之心!
后来,南陈十万大军攻陷江淮之地直扑彭城,宇文若君竭力协助欧阳祁守城,奈何自己身为‘罪臣之女’的身份被人揭穿,监军石梁设计诱捕她,想借她之名坐实欧阳祁意图谋反之罪,好在她识破石梁诡计,在欧阳祁的暗中帮助下逃出了彭城,石梁心有不甘,一路派人追捕她,这才有了后来与高辰的那次突兀再会。
逃走前,欧阳祁让宇文若君前往冀州去寻冀州刺史韶先,也许韶先可以救得了宇文懿。
与高辰分别后,宇文若君并没有直接去冀州,反而是先偷偷潜回了京都邺城,原本以为京都会如同往日那般戒备森严,可没想到的是,不知何处传来谣言,说北齐与北魏在金邑郊外决战失利,大军溃败,齐主被俘,又有说溃败的是北魏大军的,北魏将帅多为北齐大军所戮,一时间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谣言不止,难辨真伪。
看着苗头不对的贵族们都开始陆续连夜举族迁徙,打算逃离都城了,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京都百姓人心惶惶,惊恐不安,都嚷着贵族官员们都逃出城去了,这是北魏大军要攻进都城了啊,北齐要亡啦!
没过多久,京都一片混乱,百姓们纷纷卷起包袱,拖家带口的便要逃出城去。
负责京都治安的京兆尹见大事不妙,下令士兵严把城门,立刻将百姓出逃之事禀报朝廷,可廷议几天下来,却没个真正该拍板叫准的人,这也就导致京都四处都开始出现动乱,更有恶徒借机杀人越货、横行不法;而京都商人们又乘乱囤货居奇,哄抬物价,借机敛财,京都上下早已是一片混乱不堪了!
原本,齐主出征之前曾令自己的王叔恭王宇文贽暂代监国,可这位逍遥王爷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听曲就是沉湎于歌舞美色之中,朝中大小事务一概不加理会,小事交给朝臣,大事便立刻派人呈报给齐主御览钦定,那日子过得可是快乐逍遥。
就此朝中大臣曾多有弹劾宇文贽的,不断上书给齐主,说他沉湎酒色,尸位素餐,为官不为,有负圣恩,可身在金邑附近打猎的齐主看到上书后不但没有训斥宇文贽,反而还大大称赞了一番,自此以后,无人再敢上书弹劾宇文贽了。
齐主残暴不仁,为保权利对皇室宗亲更是血腥屠戮之事众所周知,可恭王宇文贽却得以独独活下来,这不得不说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番造化了。
宇文若君虽然惊异于如今京都的所见所闻,却更加忧虑身陷囹圄的亲人,好不容易想方设法见到了“那位大人”,在他的帮助下装扮成了刑部的看门小吏才得机会入了刑部大牢,想要偷偷与父王见上一面。
可真得了时机,在牢头的带领下匆匆见面了,却早已泣不成声,父王早已没有了当年形貌伟岸、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苍老的可怕,那满头白发、佝偻身形,几乎令父女两个相见莫能相识了。
宇文若君跪在牢房门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而宇文懿则身在牢内看着自己的女儿亦是老泪纵横,若君问其父如何做才可救他性命,宇文懿回道:
若是齐主得胜归来或可免他一死,若是此战大败,则必死无疑!
若君闻言惶惶难安,将希望寄托于昏君一念之仁,实在不可为之,再加上近来京都关于金邑一战胜负之说具是风言碎语,皆不可信,横了心,便要破开牢房,将父王劫逃出狱,可刑部大牢守备森严,想要劫狱谈何容易?
加上父王执意不肯连累老友,不愿脱牢而出,更何况家族亲人尽数为人所擒,如何能走脱,便苦言劝说若君尽快离开京都,前往冀州去见韶先,并嘱咐若君尽快于韶先第二子履约完婚,以全后半生能有所依托,不至孤苦飘零。
若君心念父王安危,摇头痛哭不肯离去,逼得宇文懿悲戚交加,怒斥道:
若不听我言便不再是我儿孙,死生不复相见!
最后,在牢头的劝说和拉搡下,才将早已是一脸泪痕地宇文若君带出了刑部大牢,待她换好了一身平民衣物,便放她出了皇城外。
宇文若君擦干了眼泪,想着,冀州的韶先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自己早一步到达冀州,也许就能多一分救下家人的希望!
打定了注意,宇文若君怀揣着出城令牌,便打算尽快离开京都往冀州而去,正往城门方向而去,却在慌忙焦躁来往行人之中,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身形削廋挺直的身影,那人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甚引人注目,可他躲闪周围行人时行动不慌不忙、利落沉稳,还是让宇文若君一眼便注意上了他。
那是……叶晨?!他怎么会到京都来?
宇文若君眼中一沉,叶晨行为如此诡异莫测,这人身份果然非同一般,如今京都早已大乱,而他却在此时偷偷潜入京都,若他当真是敌国奸细,想来定有所图,这回,她不会再心慈手软放过他了!
宇文若君紧紧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动神色随着叶晨的方向去了……
我拉下了斗笠,想要隐藏住自己不断巡视周围的目光,在瞥见了身后左右朝自己瞥来的几道目光之后,心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如此小心翼翼,自己还是被人给盯上了,不免加快了脚步,尽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原本我是想越过北齐的都城邺城继续北上直往金邑方向去的,却没想到在经过邺城附近时路上遇到一些流民在传金邑之战胜负疑说,其中所言不免有添油加醋,扰乱视听之嫌,可我闻之不免心惊,便想着偷偷潜入北齐都城打听消息再说。
为了路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法设法,用身上的几两银钱换来了照身帖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战乱,时局动荡,若是遇到北齐士兵盘问,有个照身帖伴身也好比被人一把当作是敌国奸细抓起来要强。
也托了有照身帖的福,我顺利地入了北齐的都城,可才入城不久,城门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将城门看守得严严实实,已经是戒严状态,许进不许出了。
我抬眼瞧着这座有着数百年沉淀,曾无比繁华富庶的都城,这里的华美与绚丽都是北魏都城所远远比不上的,只是很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这座无比繁华和富庶的都城,周围却早已溢满了颓废与低沉之气,百姓脸上的惶恐难安,将士眼中的惊慌沉敛,官员眼中的空洞无神,这种腐朽的气息,仿佛都在昭示着一种即将走入毁灭的宿命……
我的目光还是被城角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印记所吸引,当仔细查看那枚印记时,心中既有惊讶,更多的却是狂喜,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印记是陈家商号的徽记,虽然知道陈家商号遍布天下,可在这北齐的都城邺城中再度见着了,心中更多的是怀念和感慨。
既然陈家商号在此,那我打听消息的途径也便有了。
循着这些隐蔽而有起着联络作用的徽记,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便找到了属于陈家产业的商号。
如今京都人心浮动,皆不太平,市区的店铺多是早早地打烊,也就只有那么零星的几家店铺为了生计还开着小门做着几桩零碎生意,而这家商号不仅还未关门打烊,还敞开大门,似毫无畏惧。
当我走入这家商号时,看到屋子里除了招待客人的桌椅外,其余摆设全无,也便知道为何店家会如此大胆了。
招待我的事一位恭谦有礼的老者,我摘下了斗笠主动与老者打招呼,抱拳一礼,道:
“敢问老者可是这家商号的管事?”
老者见我模样虽然狼狈,但人却儒雅温文,彬彬有礼,嘴角笑意更浓,言道:
“却是小老儿,只是近来光景不好,商号早已不接生意,小哥只怕白走一遭了。”
我微微摇头,笑着言道:
“多谢管事,只是我此番前来并不是做生意,而是有要事寻贵号家主,还请管事多多通融。”
说完,便将一张画有鱼符的纸递给了老者。
这画中‘鱼符’是我按照陈小鱼曾给的一块令牌所画,只有此番奉旨监军,中途流落在外,那令牌也着实没带在身上,可令牌的模样我还记得,便将它画下期待能有几分作用。
老者见到画中‘鱼符’眼中颇为惊讶,双手接过这张纸又再仔细看了几遍后,收起纸张后,语气比方才更加恭敬有礼了,道:
“公子来得不巧,家主今日恰好不在商号,明日方得回来,公子若是有急事还请留下落榻所在,明日小老儿定于家主一道前去拜访。”
我想着如今暂时出不了城,而自己也并无下榻之处,再加上自如今正在亡命,即便暂又住处如何能随意说将出去,随即言道:
“怎敢劳动贵号家主,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再来拜访也便是了。”
未多做停留,戴上了斗笠,向老者行礼告辞,老者亲送我至门外,相互道别之后,我便匆匆离去。
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给盯上了,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我故意躲走了几条街道,发现那几道目光依旧时,我便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被人盯梢了。
看来,这北齐京都形势也是不容乐观了。
我微微蹙眉,不禁有些懊恼该如何甩掉身后这几个恼人的跟屁虫,虽然不知道他们受谁指使,无论是谁,我都不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边保持速度向前走着边探查前路,想要寻到最佳时机逃脱,却在一个转角处被人一把拉进了一处人群寥落的小巷。
我吓得正欲喊叫,却被那人死死地捂住了口鼻,将我困在墙边,当与那人对了照面后,我没有喊叫出声,只是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眼前这人,顿时感慨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宇文若君?!
“别出声,跟我来!”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松开了捂住我口鼻的手,转身在前头带路。
我想也没想,就跟在了她身后,随着她拐过几道弯后停下了身影,瞧着身后再也没有那几道恼人的目光后,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正打算好好向若君姑娘道谢,哪知一柄短刀就已经架到我脖颈边上来了,而这个印象中美丽有趣的女子,此事一脸冷若冰霜地瞅着自己,眼中泛起的腾腾杀意。
我不觉苦笑,忙好言说道:
“若君,你,这是作甚啊?”
听我唤她名字,便是还将她当作朋友,若君心里也是微微一愣,可目光依然是冷冷的,言道:
“我说过了吧,下次若是再看到你便是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不禁嘟哝着嘴,露出十分无辜的表情,别有用心地说道:
“可我并未做过危害北齐百姓之事啊,再说了,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你怎么能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这样挟恩要求报答确实有点不大地道,可为保性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若君不吃这套,淡淡言道:
“上次我就说过,你我早已恩怨两清,而且这次,我又救了你一次呢,那么,你觉得我现在该如何对待你这位‘救命恩人’呢?说,你到京都来有何目的?”
说道最后,短刀靠了过来,已经是威逼利诱了。
我忙举手投降,老实交代道:
“我偷偷潜入邺城,是为了打探消息来的,绝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点还请若君明鉴!”
虽然我口里在求饶,可心里却并没有恐惧感,因为我始终觉得,她并非真心想要杀我。
“巧舌如簧,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若君突然生气了,那利刃压得我脖颈发红,只要一用力血就得喷涌而出了。
“欸,你别生气啊,即便你不把我当朋友,看在我们一锅吃鱼,你吃鱼肉,我吃鱼头的份上,就不能饶我一命么?我若死了,一家老小就失了顶梁柱,我媳妇儿也会十分伤心难过的,你忍心破坏一家和睦,让人家破人亡么?”
一听到家人,若君的神色闪过一丝忧伤神色,那句‘家破人亡’更似在她心上扎了一刀,想到自身遭遇,心中泛出阵阵抽痛。
若君突然收了手,脸色发白,停驻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话,随即转过身去,缓缓迈步向前离去。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若君的身世来,忙喊住了她,问道:
“若君,你,可是靠山王之女?”
闻言,若君停下脚步,回头投来,目露寒光,冷冷言道:
“你怎生知道?”
我一脸正经神色,对上她寒冷的目光,并未有丝毫怯意,言道:
“我看到通缉榜单上有你的画像,虽然那画师画工不怎样,画不如人漂亮就是了。”
若君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冷笑言道:
“哦,那恭喜你了,报官的话还能有十万悬赏可拿呢!”
“果然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靠山王宇文懿中正耿直,忠君为国,功勋卓著,名动天下,人所敬仰,辰心中一直十分钦佩,如今有幸能与若君相识,也算不枉此行了。”
说完,十分有礼地向若君作揖。
若君回过身来,怔怔看着我,言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的紧……”
“宇文老将军乃是真国士,一生驰骋沙场,光明磊落,不负家国,他是被冤枉的。”
若君闻言,微微叹息,眼中有泪光闪动,似不曾想这句话会出自异国人士之口,心中感慨莫名。
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若君缓缓言道:
“多谢,你不是说要去金邑寻自己的妻么,赶紧离开邺城吧。”
我不觉面有难色,虽然我有心尽早离开此地,可惜不得其时。
“如今邺城守备森严,许进不许出,只怕还得再拖些时日了。”
若君深深瞧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言道:
“罢了,你随我来吧。”
凭着那句话,她宇文若君便真心交下这个朋友了,再帮他一次又有何妨。
……
待到夜深,若君带着我换上了一身传信士兵的衣物,拿着令牌骑着快马成功出了邺城,两骑行到郊外,金邑与冀州在相反方向,左右两路便是要分道扬镳了。
我向若君再次抱拳行礼道谢,感激她仗义相助,她只是微微颔首,指了一条路给我,想来,那就是往金邑的方向了。
若君真的是位善良的好姑娘,我知她心忧靠山王的安危,可命定之数非人力所能力挽,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要给若君姑娘一个忠告。
她既然是要去冀州,很显然是想求助于手拥四万精兵的冀州刺史韶先了!
“若君,一定不要让冀州刺史韶先上书求情!”
若君怔怔地看着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只听到我继续郑重言道:
“若你想救靠山王的话……”
……
离开邺城后,我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金邑,却发现路上多了许多北齐大军的游兵散勇,越往金邑而去,看到的也就越多,直到后来瞧见这群没有军令管束的士兵变成了野蛮残忍的强盗,见普通百姓就抢,有反抗流民反抗便杀,俨然已成为盗寇之流。
为了躲避灾祸,我舍了马匹,尽往难走的野林山道中行走,淌过山溪河流,越过重重高山,攀过高山峻岭,在艰难地走了差不多七日后,才走到离金邑不远的郊外。
金邑郊外,似有许多平民百姓在路间行走,可见大战早已过去许多时日,尘埃落定后,才会陆续有百姓因生计而走出城外。
一路上所见,我心中隐约也猜到了大战胜负为何,只是还未亲眼见到不敢轻下结论,更何况我心心念念琬儿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金邑。
只是如今我没了通关文牒,就连任命文书也失了,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即便我侥幸遇见了北魏大军,可若冒冒失失闯过去说自己是高辰,那就是在找死。
我甚至都不敢奢望恢复高辰的身份,只要让我知道琬儿她平安无恙,那我便是当即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我一心想打探到琬儿的消息,健步如飞,快步往人群那靠了过去,正欲开口向百姓询问一二,却见迎面有大军开来,瞧旗帜和军士戎装,那是北魏大军无疑。
这一路先来的是开路先锋,大军整军严整,士气高昂,附近的百姓纷纷自觉地退到了路边,执着长槊的军士设起了人墙将百姓搁开来去,是在为后续大军开路。
金邑为北魏所攻陷,那按照行军战略,大军在金邑修整过后便会南下横扫冀州和攻克北齐的都城邺城,此次,北齐大部分国土便会尽数为北魏所有!
我还来不及为这场大战获胜而喜悦,却见后续大军陆续开来,而大军之中,一支全身装具白色铠甲的军队顿时吸人眼球,所有百姓在看到这支队伍之时纷纷侧目,围了上去,仿佛都想一睹这支攻克了北齐王牌精锐重装具甲骑兵得军队,究竟是一支怎生可怕的军队。
当这支扛着萧字大旗的骑兵整齐威武地策马前进之时,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身耀眼山文铠甲,带着狰狞面具的行军元帅,她骑在一匹威武的大白马上,身形威严,风华绝代,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美。
是她,那就是她,我心里知道,那一定就是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儿,我总能第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那就是琬儿,是我的妻,我的爱人……
片刻间我激动的双眼含泪,悲喜交加,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到的艰难苦楚,日夜思念,魂牵梦萦,仿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言语都哽咽了。
“琬儿……”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喊住她,却被围城人墙的军士推搡出去,被围过来的人挤在了人群之外。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人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将我拖出了人群之外,瞧着琬儿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我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之中,而我浑身发软的身子在暗示着有人对我用了迷药令我在片刻间失去了抵抗能力。
痛苦和不甘的泪水最终浸润了我的双眼,当泪水落下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耳边仿若听到战马嘶鸣,周围的声音也逐渐开始消散,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琬儿,琬儿啊,明明于你已经如此相近,却终究还是只能生生错过了么?
……
金邑之战
萧珝有时候会想,此生若是没有遇到高辰,自己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
呵,一定会很无趣的吧!
因为在遇到高辰之前,萧珝从未试过如此刻骨铭心地去爱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与自己一般,同为女子。
这份深情来的很奇妙,似不知何所起,却又仿佛能在记忆的回旋中寻到那么一丝半点的痕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同另一个人的命运如此辗转纠葛,当注意到的时候,心绪却已如万丝萦绕,千结难解了……
其实,与高辰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皇榜取士,琼林夜宴之时。
萧珝也不知道,为何独独在那一年会得了机会从边关悄悄回了京城,恰好那一年,朝廷开科取士,而当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高家一门双杰之说,只因着高辰与高韦,同摘文武桂冠,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可萧珝担忧的,却是高氏权倾一时,而高钦又位极人臣,如今恩科取士文武状元又都为高氏所囊括,荣耀太过,难保高氏不生出非臣之心,不得不防啊!
那时候对高辰,是防备。
可当看过他所写的文章之后,那字句之中的蓬勃生气,引经据典的侃侃而谈,一针见血的洞悉利弊,字字千金的慷慨策论,萧珝突然对这个人很好奇,甚至在心里对这个人有了那么几分由衷倾佩。
她突然很想见见这个人,所以毅然决然地偷偷参加了那晚的琼林夜宴。
琼林赐宴,恩惠士人,更是无数想要暮登天子堂的读书之人梦寐以求的皇家盛宴。
那次夜宴极为隆重之至,花香果品,美酒佳酿,宫娥云集,乐舞欢乐,一派和谐升平之景。
往那几位新晋文武进士一瞧,果然是文韬武略,英才辈出。各个相貌风雅,气宇轩昂,一身锦服冠带,昂首阔步之间,尽显风流气度,令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隐匿在众多宫人之间的萧珝,也是在那一刻,看到了自己一直都想一见的那个人——高辰。
他应该是所有文武进士中,气质最为独特的一个了。
这是萧珝看到他时的第一感觉。
说他气质独特,并不只是因他面如冠玉,温文儒雅,更重要的是,身处在文武进士之中的他,给人一种如同清水般纯净之感,仿若一块通透白玉,从未被这世间污浊所浸染,特别是他那一双干净透亮的眸子,那瞳孔间闪耀着被宫灯照耀所折射出来的光彩,便让萧珝默默矗立着静静看了许久。
萧珝喜欢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特别是他眼中闪现出光彩的那一刻,萧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曾在某一瞬间,瞧见过那样的眼眸……
当满堂文武正兴致勃勃地谈论诗词歌赋,经义策论,高中文科进士榜眼与探花的杨安源和李皓更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就连武状元的高韦,也偶有惊人之语,引得席上众人连连叫彩,唯独这位文科状元,却只是静静坐于一旁偶有应对,一脸温和笑意待人,虽也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因无甚精彩言论而让人微微有些失望。
年纪轻轻的高辰就只是静静坐在那,因他也才只是十七岁,秀气的脸上,眉宇间还有一股稚气未脱,人一直望着那一池荷塘月色而怔怔出神,若非因为他冠上镶着状元金花,恐怕在座之人便要忽略这位就是此次科考的文状元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后来才会有这位文状元名不副实的传言传开来吧。
萧珝瞧着高辰那有些格格不入的性子,又见他一脸的怔怔出神,恍惚间对他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
“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我并非国子监的学子,所以……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若你能有幸入得新科前三甲,得圣邀入得琼林夜宴,你我还有缘分一见的话,我便告知你名姓,如何?”
……
“好,一言为定!”
……
一个孩童模样的小士子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那童稚秀气的模样与眼前的高辰合二为一,虽然他长得越发清秀俊逸了,可那眉宇间的淡淡哀愁,还有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却又亦如往昔,似乎从未改变。
萧珝依稀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遇到的那孩子,好像叫做——子辰?!
子辰……高辰……辰……
萧珝不觉微微张口,有些惊叹,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孩子果然不负人望,当年明明一脸傻气,多年后,他便已经如此优秀了么,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啊!
陡然间又想起了与他的那个约定,萧珝突然微微有些脸红,毕竟那只是小时候的一场无意的邂逅,与他的那个约定也不过是为了激励他的士气,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个孩子之间有些玩笑成分在里边的约定,会有人一直心心念念的记得,而且不惜一切在多年后完成了那个约定!
她应该按照约定,兑现当年的承诺么?
萧珝突然踟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适合了呢,更何况,他也许早已不记得那个约定了也说不定,毕竟已经事隔多年了,谁又会真把小孩子之间的承诺当真呢?
他现在已经是新科状元了,又是高门子弟,将来的前程可以说是无可限量,这样,就已经够了吧!
萧珝又在定眼了高辰一眼,随即缓缓转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
几年后,当萧珝从自己爱人的口中再度听到这个承诺,看到她眼中的执着与失落,联想到琼林夜宴那晚,她一脸寂静地看着荷塘月色愣神的表情,萧珝这才领悟到,自己爱上的人真的是个‘傻瓜’,她竟然将孩子之间的承诺当了真,一直十分努力地想要去兑现它,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傻瓜’了!
抚上了她的脸,萧珝虽然口里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已经在默默地向这个‘傻瓜’道歉了。
若说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冤家,大抵是因为爱着她的傻,她的真,她的痴,她的恋,她是高辰,是位女子,却也是自己的‘夫’,更是自己的爱人!
可当她告诉自己她一心要找的幼年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之时,萧珝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明明当时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可为何,她会感受到自己深藏于内心之中最为悲痛的回忆,听到她的呐喊,感受她的无助……
若是她们两个缘分早定,为何当年自己与她却只是一面之缘?可若是她们只是萍水相逢,又为何多年后她们两人的命运会交缠在一起,如此的难分难解?
而紧接着深植于内心的疑问是:为何,这个人不是别人,却唯独是她?
……
广阔的蓝天下,一只猎鹰正游弋其中,展翅遨游,自由飞翔,当它那锐利的目光扫过脚下平原之地,两只数万人的军队互相交叠厮杀的身影,刀斧之声,战马嘶鸣,喊杀之声声声震耳,响彻天际,猎鹰也仿佛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发出一声嘶鸣声,犹如裂帛之声,响彻云端。
而隐藏在山丘上的一支清一色白恺全身具甲军士,正屏气凝神等待着他们的主帅发出最后搏命冲杀的指令,当那只猎鹰徘徊在帅旗之下,一身白色山文铠甲的威武将军头顶,片刻后轻扑着翅膀最后灵巧地停在了这位将军伸出的被铠甲严实保护着的手臂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最后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只装备严整,军容威严的铁骑,便是北魏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而现在,指挥这只二万人军队的主帅,便是他们一心爱戴,坚定推崇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
萧珝瞥了一眼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猎鹰,嘴角不觉微微翘起,洛卿的诱敌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呢,看起来,自己的对手,果真是勇气可嘉呢!
坐下神骏的大白马飞龙听到不远处陆续传来的战马嘶鸣之声,似乎早已按捺不住想要立马跃入战场之上一展身手,有些激动地来回跺步,却被萧珝伸手拍了拍脖颈,及时加以安抚,只听萧珝不慌不忙的说道:
“别急,飞龙……”
是啊,还没到时机呢!
在金邑之战真正开始前,萧珝想要先来一场热身之战,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在大战开始之前,吃掉北齐的王牌精锐之师——重装具甲骑兵!
所以,她事先设了个圈套,只是没想到的是,走进这个圈套的人,不仅仅有自己想要的北齐重装具甲骑兵,还有北齐的天子——齐主宇文畴!
说是个圈套其实也并非如此,因为敌我局势都很明了,萧珝也不过是下了一份战书而已,当对方得知前来袭扰自己的是一支二万人马的军队,还是北魏的王牌军队燕云龙骑卫之时,北齐齐主便兴奋地不顾众臣反对,不仅丢下了十几万大军,带上了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还有四万四千骑兵,一共五万的骑兵一道来迎战。
齐主宇文畴想要的,是一网打尽!
可当直面了北魏所为的精锐之师后,齐主宇文畴被眼前的燕云龙骑卫给惊呆了,随后发出一阵阵见面不如闻名的嘲笑讥讽。
这就是北魏所为的王牌之师——燕云龙骑卫?
齐主宇文畴抬眼看到敌阵军阵中前两派的重装骑兵和后三排的轻骑兵,那散漫的列阵,军阵之中骑兵之间那宽松的距离,所谓重骑兵不过只是半装具甲,并没有达到重装具甲全身都着重甲的要求,还有轻骑兵那身轻薄的皮甲,怎么看都不觉这是一只正规威武的军队,虽然他们一身白色铠甲很养眼便是了,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齐主宇文畴大手一挥,三千重装具甲骑兵便纵马横槊直冲敌阵,燕云龙骑毫不畏惧,直迎北齐三千重铁甲,眼看着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原本冲在前头的半装具甲骑兵突然放缓速度,而身后的三列轻骑兵突然从军队空隙中纷纷冲上阵前去,十分熟练地搭弓拉箭,待到敌军进入五十米射程范围之内,一阵阵箭羽如同雨水般直扑北齐三千重装骑兵。
齐主宇文畴陡然瞧见敌军如此改变军阵似有后招,可瞧着对方居然用的是箭羽,不觉反唇相讥,重装具甲的防护力已经覆盖到人马全身了,凭这样的箭羽能有何作为?待三千重装具甲冲击而过,他们就会得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可令宇文畴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箭羽的穿透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更可怕的是,那群轻骑兵所发出的箭羽不但极具杀伤力,更恐怖的是几乎百发百中,他们身上装备着长弓和短工两张弓箭,腰间除了一柄护身环首刀外,比别的骑兵装备更多箭筒用来承装更多的箭矢。
而他们的箭矢似乎也于别不同,有近距离杀伤力极强的轻箭,更有破甲力极强的重箭,他们会根据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来选择所用箭矢,只为了更加有力敌歼灭敌人。而身上的轻皮甲虽然无法给予他们强大的防御力,却让他们速度更加快,行动更加迅捷!
这只轻骑兵的连绵密集箭羽攻势,很快就取得了令人十分恐怖的效果,那些箭羽仿佛都长了眼睛,纷纷往北齐的重装骑兵中最为薄弱处射来,不是射穿了对方的眼,便是用了破甲重箭射穿了敌人的咽喉。
轻骑兵也并没直接与他们正面交锋,反而是依仗着轻巧灵敏之便,一直与敌人保持着有效射程又不至于被对方的可怕的冲击力所伤的距离,这群轻骑兵的迂回做战,很快就让三千重装骑兵因为敌人迂回乱窜而失去了直接冲杀对手的有利局势,而那些箭羽却能有力地给予伤害,这些都让这群三千重装骑兵触不及防,很快军队中便引起一阵混乱。
而迂回的轻骑兵突然躲回了重骑兵的身后,重骑兵乘着敌军混乱之际十分勇猛地冲入敌阵,手中纷纷祭出一根如同狼牙棒一般的捶打兵器,毫不犹豫地给迎面而来的重装具甲骑兵一阵阵沉重而凶猛地打击,重装具佳有很强的利刃防护力,可对于钝器击打起防护力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而北魏的这群半装具佳骑兵所挥动的捶打兵器并没有四处乱打,不是往敌人的头部击打,便是胸口或是腹部,务必给对手以致命打击!
很快,那些受到重击的打击的北齐重装骑兵不是被打下马被马匹踩死,便是被打中要害,倒下战马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三千重装具甲骑兵就在北魏的轻骑兵与半装重骑兵的分工合作,交互打击之下,仿佛被拉入了可怕的泥潭,眼瞧着便要陷入死地再无起死回生之可能。
齐主宇文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风怒地立刻让第二队三千重装具甲骑兵再上,可没想到对手一直用密集的箭羽和迂回战术来应对,重装具甲骑兵无法更大发挥优势,不断在损兵折将,可对方的损失却并不明显。
这时候宇文畴知道了,虽然对方的战术简单,可却能十分有效的克制自己的重装具甲骑兵,先是用密集的箭羽加以干扰,打乱了重装骑兵的攻势后,他们便会出动半装重骑兵立刻迎头给对方重大打击,然后迂回循环,周而复始,更别提,他们无论是箭羽还是铁棍,都对自己的重装具甲骑兵有非常可怕的杀伤力了!
很快,宇文畴便出动了所有骑兵直扑燕云龙骑,眼见敌人想要凭借人多将他们围而歼灭,在轻骑兵密集有力的箭羽掩护之下,半装重骑兵的统领洛卿,便立马指挥骑兵佯装后退,眼瞧着北魏大军后退,宇文畴下令直追,定要完全剿灭燕云龙骑卫为止。
宇文畴全然不知,北齐的大军逐渐被洛卿引入了为他们早已准备好的陷阱之中了……
三面环山的山谷,便是这场战争最终也是最后的战场,在这里,北魏与北齐最为精锐的王牌军队将会分出胜负,决定各自国家未来的命运!
瞧着北齐敌军以入计划之中的走入了陷阱,北魏等候在此等已久的精锐骑兵很快便堵住了北齐后退的道路,北齐的几万大军很快便被北魏大军围困在了这片山谷之中。
萧珝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北魏一千重装具甲骑兵凭高处直接冲杀入敌军军阵之中,顿时,北齐的骑兵军阵在北魏重装具甲骑兵的猛烈冲击之下变得四分五裂,脆弱不堪,很快便陷入一片混乱。
而原本被北齐大军追击的北魏军队重新列阵迎敌,乘着敌军因被截断后路而陷入混乱之时,轻骑兵会从重骑兵队列之间的空隙冲出向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齐射,这种射击没有具体瞄准目标,只是以高频大量的轮射打击敌军,故意制造混乱。
轻骑兵完成任务返回重骑身后,重骑兵趁势发起冲锋,同时两翼的轻骑兵借助烟雾和尘土等掩护,包抄到敌军的侧翼乃至身后,与重骑兵一起形成合围之势,就此,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被北魏军队给分割开来。
蜂拥而入的北魏骑兵很快将北齐的大军都围困在包围圈中,北齐大军见自己被敌人团团围困,顿时士气大跌。
为萧珝在山丘上俯首看着战场局势,想要凭借二万歼灭敌人五万人马,敌人若是换做别人是有可能的,可对手是北齐的精锐之师,便不得不慎重对待了,只因为对方的战力,绝不在燕云龙骑卫之下。
萧珝做的,便是不断地打击敌人的军队士气,这场战斗绝不可以拖得太久,更不能让敌人有孤注一掷地机会!
很快萧珝便锁定了北齐之中皇帝宇文畴在军中的位置,萧珝放飞了手中的猎鹰,随即将獠牙面具覆盖住了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随即领着一千精锐轻兵也冲入敌阵,一路所向披靡,直往北齐皇帝宇文畴所在之处奔袭而来。
北齐皇帝御驾受到冲击,齐主早已是心神俱丧,忙呼护驾,皇帝近身护卫军忙组建人墙,阻挡对方攻势,却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且守且退,很快,北齐皇帝的护卫军便被萧珝率领的精锐铁骑冲击得与北齐大军隔离开来,而北齐的其他铁骑被分割成了好几股势力,被北魏大军逐渐蚕食吞没。
而紧接着,慌忙逃命的北齐齐主宇文畴在护卫军的护持下且战且退,就连帅旗都来不及顾虑,北齐军士眼瞧着帅旗折断了,而皇帝所在之处又被北魏那身耀眼的白色铠甲所团团围住,不知何人在军中不断散播谣言说‘北齐皇帝战死’,顿时士气跌至谷底,大军一片混乱,战局优势很快就往北魏这边倾斜。
萧珝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北齐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在这清风谷中全军覆没,眼看着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已经被燕云龙骑卫消磨得没剩下多少了,而北齐剩下的几万骑兵,在面临这种被逼至穷途末路、孤绝之境时,是最有可能会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拼死还击的。
所以在这五万军队被消磨得只下一半不到之时,在萧珝的指挥下,燕云龙骑卫故意开了一道口子放这群人逃走,原本打算拼死一战的北齐军队,陡然间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放弃抵抗纵马就往哪道口子处奔逃,而跑在最前面的,还是北齐的皇帝宇文畴!
而萧珝紧接着派出精锐铁骑一路追杀而去,一路歼灭敌人一万五千人,俘获七千多人,而最后跟随北齐皇帝逃回军营中的,除了他的近身护卫军五百人,其他几乎全军覆没!
才逃回军营的北齐皇帝宇文畴惊魂未定,又接到北魏八万大军来攻金邑的战报,宇文畴第一次打战便经历死里逃生,险些丧命,早已没有了带兵打仗的万丈豪情了,将大军统帅之位给了自己的心腹爱将柳虎,让他领着十万大军对抗北魏军队,若非尚书令和谦好言劝阻,宇文畴便想要尽快逃回京都邺城去了。
这一路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才爬至高位的柳虎又如何能是北魏名将朔王萧澹的对手,再加上北齐在清风谷精锐尽失,军中士气低落,反观北魏军中,年轻将领分分分崭露头角,高韦更是在此战之中勇冠三军!
很快,北魏大军便将北齐这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作鸟兽散,斩杀敌军七万六千人,而柳虎等北齐重要大将都尽数折在了北魏大军手中,北齐皇帝宇文畴一见大军有溃败之势,便携了自己的爱妃仓惶逃回京都邺城去了。
金邑之战,北魏大获全胜,而金邑也在不久后,投降北魏,至此,北魏大部分重镇都已归北魏所有,而北魏已经具备了统一北齐的实力!
北魏大军在金邑停留了几日略作休整,接下来要做的除了尽快向朝廷上报这个喜讯,还有就是继续挥师深入,将北齐的冀州和都城邺城攻下,抓捕北齐皇帝宇文畴,若是一切都顺利的话,那这次东征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萧珝的燕云龙骑也在金邑进行休整,虽然清风谷一战自己的燕云龙骑将敌人精锐尽数歼灭,可也因此而则损不少人,虽然大帅说此战是大获全胜,可萧珝却认为这是惨胜,北齐王牌军队的战力果然不可小觑,若是这支军队在靠山王那般优秀的大将手中调度的话,可能就连萧珝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就在萧珝正忙着收拾打战后留下的残局之时,从陈小鱼那传来了一则消息,她在信中提到驸马曾出现在北齐都城邺城内,只可惜当她得到消息想要派人去寻找之时,却发现驸马早已离开邺城,她推测驸马可能已动身前往金邑了。
为了进一步获得有关北齐朝廷的消息,小鱼的商号便在此时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再加上商贾搅动地方经济命脉的能力不可小觑,萧珝在出征之前便在这方面向小鱼多做嘱咐,没想到她不仅不辱使命,还亲自以身犯险,动身前往北齐都城邺城,坐镇其中。
有小鱼在邺城,凭借她的本事,待北魏在攻取邺城后,她也能帮助邺城百姓回复民生经济,最大程度的减少百姓的损失。
如今,从小鱼那突然传来驸马的消息,让萧珝又喜又惊,欣喜着她平安无事,也忧虑自己是否能与她在金邑再度相见。
可等了好几日,都未曾打探到驸马一丝半点的消息,眼看着大军继续进发的日子将要到来,萧珝无法,只能让紫玉暂且留在金邑等候驸,又再多派了人手四处打探。
大军离开金邑的那一日,萧珝领着燕云龙骑起开金邑,动身前往邺城,在经过郊外之时,萧珝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放佛恍惚之间,有人在轻声唤她。
琬儿……
萧珝忙在人群之中慌忙寻找着,可却一直无法寻到自己思念了许久之人的身影,当她失落地回过头来微微出神之时,座下的飞龙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急促地嘶鸣了几声,感觉到飞龙的异样,萧珝微微蹙眉,轻抚飞龙,随即在它耳边轻柔而又无比坚定的道了句:
“飞龙,你也知道她来了,对吗?带我,到她身边去!”
飞龙随即欢快地嘶鸣一声,随即扬起前蹄后,带着萧珝飞快地离开了军阵列队。
临走前萧珝嘱咐了洛卿不必跟随,令洛卿先领着大军前行,并约定了地点在那处汇合即可。
说完,这一人一骑便飞快奔跑着绝尘而去了……
一切恩爱会
金邑郊外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快奔驰着,端坐车头,急忙催促马车快行的两个男子,皆是一脸的严峻神色,坐在副位的男子则时不时地往车后查探,似身后正被人紧紧追赶,当看到一骑一身白色铠甲的将军策马疾奔而紧追其后时,脸上忽地煞白,忙不迭地催促道:
“有人跟上来了,快点,再快点!”
驾着马车的男子也有些心慌了,将手中的长鞭恨恨甩出抽打在了马臀上,马儿陡然吃痛,扬起提子更加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了。
车速渐快,马车有些不受控制,车轮猛地压过路上的一块圆石上打滑,整个车身猛地一个趄趔,两个驾车的男子差点就被甩出车去了,而车内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声摔得七荤八素的闷响后,传出几声低沉的咒骂来。
“怕个鸟,不过就这一骑,看我用弓弩将他射杀了便是!”
话音刚落,车内的一个黑衣男子一把将马车后的帘子生生撕了下来,熟练地搭箭扣弓,嗖嗖两声,两只箭矢就往一直追在自己马车身后的那骑着大白马的将军身上招呼。
却只见那马上白铠将军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一个利落侧身半个身子便横在了马背上,轻巧瞧着那两只箭矢从自己眼前飞过。
这位白铠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寻人的萧珝!
萧珝一拍马背,猛地直起身子,眼中顿时一阵寒光,起初见这马车奔走得匆忙,心生疑窦,便纵马直追,如今见他们对自己狠下杀手,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马车中果真有鬼!
“立刻将马车停下!”
萧珝已经没有耐心再陪这群贼匪玩下去了,冷冷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车内黑衣男子见自己两箭都未射中,不觉愤懑,手往箭筒中摸去,又欲多射几箭将那马背之人射下马来,却被身后之人劝阻,道:
“且慢,那人一身白色铠甲很显然是燕云龙骑卫,绝不可小觑,待那人离得近了再射箭,你我一同出手,出其不意,方能一击即中!”
原来,这马车内共有三个黑衣人,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被麻袋套住头部,而手脚皆被绳子束缚着的人,只是这人一时被迷药涣散了心智,正蜷缩昏睡在马车一角罢了。
方才马车打滑,车内发了好大一声闷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激变跌弄得晕头转向,而昏睡在一旁的这个人也不例外,头被恨恨地撞在马车上,这一剧痛,反而让这一直昏睡之人逐渐有了几分意识。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见眼前一片黑蒙蒙地,只有些许亮光从麻袋中那些细小的空洞中透进来,头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却从麻袋的空洞中,隐隐约约瞧见三个黑影,恍惚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像他们中有谁提到了‘燕云龙骑卫’?!
我猛地回过神来,是琬儿追过来了么?
陡然间听到了飞龙那高亢而又威武的嘶鸣声,让我心中又惊又喜,是了,那就是飞龙的声音,既然是飞龙来了,那一定就是琬儿追过来了!
琬儿,是琬儿来了,她来寻我了!
他们想要对琬儿不利?
当我看到朦胧的身影中有两个人正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弓弩时,几乎没怎么多想,我拼劲全力站起身来,就直往那些人身上扑了过去。
眼前之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反射性地躲到了一边,而那两个手执弓弩正瞄准敌人的黑衣人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伴随着移动马车上的惯性作用,我结实地撞到在了他们两人身上,随即三个人被连带着一起摔出了马车……
不得不说我是幸运的,坠地的那一击我直接压在了一个人身上,随即被摔出了好几米,弓着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身形,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后都已经快好全了得伤口,陡然间又裂开了,疼得我都不敢再动,一瞬间让我以为,我的手是不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而那两个随我一道被摔出马车的黑衣人因为身怀武艺,懂得趋利避害,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在站起身后还能自主活动,可见皆是身体强壮之人。
“别让他跑了,主上有令,若不能将人带回,必不能再让他存活于世!”
落得稍远的黑衣人突然大喝起来,似在提醒哪个坠地时离我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因为坠落时他被我压在身下,替我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伤害,以至于胸膛的肋骨都断了几根,听到身后黑衣人的命令,这个人咬紧牙从腰边抽出短刀,猛地朝我这冲了过来。
我浑身疼得都不敢乱动,从麻袋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那人拿着短刀冲向我的身影,求生的意识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挪动着身子想要后退,却根本敌不过那人冲向自己的速度,很快,他的短刀就从我头顶上劈将下来……
“啊~”
伴随着箭矢的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黑衣人的脖子被人一箭洞穿了咽喉,鲜血喷洒了我一身,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发生……什么事了?
我整个人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用手臂去蹭套在脑袋上的麻袋,我想要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个黑衣人直直地倒在了我的身侧,我才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想杀我的人,死了?!
这个黑衣人失败并没有阻止另一个黑衣人的脚步,他继续跟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不顾一切地朝我这奔杀过来,可他还未来得及靠近我,便被凌空降下的大白马横冲,整个人都被直直地撞飞开去,那骨肉被碾碎的声音格外刺耳,只是听到都不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就在刚才那一瞬,为了加快阻击的速度,萧珝驾驭着飞龙凌空一跃而起,一跳便越过了待在原地的高辰,毫不犹豫地直往那黑衣人所在之地冲击过去。
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那黑衣人被战马撞得胸骨尽碎,吐血而亡。而萧珝则在离高辰十步开外勒住了马头,将她护在了身后。
马车发生的意外,还是引起了前面负责驾驭马车的两个大汉的注意,等他们停下了马车纷纷拿出大刀冲过来之时,那两个黑衣人早已死在萧珝之手。
两个大汉怒不可遏,举刀便往萧珝这砍杀过来,萧珝的面容隐藏在獠牙面具下无法辨识,可她那双冰冷无情的目光,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萧珝利落地下了马,只听铮的一声,萧珝顺手从马背上拔出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战刀——白鲨鱼皮横刀,刀锋冷冽,寒光如水,她就这样手执利刃一步一步往敌人那走去。
在萧珝眼中,胆敢在手执兵器站在自己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
“琬儿……”
我突然有些浑身发冷,止不住的在颤抖,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有些失神地轻声唤着她的名,明明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可我一直在颤抖的手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想要去撤下蒙在头上的麻袋。
当我好不易将麻袋拉下来之时,抬眼望去,却看到那一身威武白色铠甲的将军挥动着手中的横刀,仅在那一瞬间,便砍下了对方的一只手和另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我惊恐地双眼圆睁,仿佛血液都倒流了一般,浑身都抖得更加厉害,脑海中一些不愿想起的幼年时的记忆与眼前的景物莫名重合,我颤抖着的双唇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轻启双唇,几个字从我口中缓缓吐出:
“不,不要……”
琬儿,不要,不要杀人……
……
“晨,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得不像我了,那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我么?”
……
被斩断手臂的汉子疼得跪倒在了地上,而那被斩下头颅的大汉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倒,萧珝只是很随意地挥刀了一下手中的横刀,刀上的血液便被甩到地上画出一道血痕,可萧珝的斩杀行为还未结束,对于敌人,她从来就不会手下留情,这是多年来战场上的磨练得到的血的经验。
当你的敌人还未真正倒下之时,你就永远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刀!
是了,当她萧珝将眼前之人视为敌人之时,那等待他们的结局,不是他们死,便是萧珝亡!
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萧珝的目光依然是冷若冰霜的寒意,而刀下便是那因手臂被斩断而疼得嗷嗷直叫的大汉,眼瞧着头顶上的那柄横刀将要斩下……
“琬儿,不要……”
我的泪不禁落了下来,心里泛起一阵阵锥心之痛,现在的我早已喊不出话语来,只能宛如自言自语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期盼着她能变回我认识的那个琬儿,琬儿她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
却在此时,另一个隐藏在马车内的黑衣人用弓弩突然射出了一只箭矢,这一箭快很准,却在将要射中萧珝之时,被偏斜身子躲避箭矢的萧珝一把抓住了箭羽,几乎毫无停留,萧珝只是反手一掷,那只箭矢便沿着原路返回,然后毫无悬念地射在了黑衣人的眼中,只听得马车内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很快也没了动静。
随即,萧珝缓缓地回过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刀下早已吓得面如死灰的人,毫无一丝半点的怜悯之心,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要将此人斩于刀下。
“琬儿……”
我突然爆发一般地大喊一声,可是,我这声呼唤还是没能让她停手,她手中的横刀还是毫不停留地斩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而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静谧了,微风浮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驱之不去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我的肠胃中一阵痉挛,若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未进食,只怕这会儿已经将胃内的东西都吐了一干二净。
我突然觉得好难受,肠胃中火辣辣地烧着,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而心却是一阵阵地抽痛,感觉就快要死了一般,我多希望眼前所见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等醒过来,一切都又能回复到原样,可这,也终归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
……
“你会害怕么?若我变成了令外一个可怕的我,你,会不会害怕?”
……
萧珝执着带血的利刃一步步走到了我的跟前,她就只是这般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微风吹动了她身后的白色披风和凤翅兜鏊上的红缨,让一切都变得幻梦而又寂静。
我看着她手中那柄正滴着血的横刀,感觉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了,萧珝肩上究竟背负的是什么了,当她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再度将那个问题问出口之时,我突然无比厌恶这个只能躲在一旁怯怯发抖、流泪的自己,甚至,我怯懦地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
是啊,我真傻呢,琬儿就是萧珝,萧珝就是琬儿啊,她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呐!
可琬儿却十分厌恶身为萧珝的自己,她不愿意让我看到这样的她,所以才会那般痛苦和纠结着不想让我跟随她一起上战场,就是不想让我看到这般嗜杀冷酷的她!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承受得住,可当亲眼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成为一个嗜杀冷酷的刽子手时,我的心就像被洞穿了一般,空落落的,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瞧着自己浑身发颤的身子,这是因为恐惧么?不,不是,这是心痛得要死,是为了她,心疼得就快要死掉了啊!
说什么要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没做到,不是么?
顿时,我泪如泉涌,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浑身止不住的抽动着。
所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沉默了许久后,萧珝将横刀立在了原地,随即伸手将脸上的獠牙面具摘了下来挂在了刀柄上,她的容颜亦如既往般倾国倾城,可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往日温和的表情了。
萧珝缓缓地走进眼前这个让自己思念了千八百万遍,又忍不住恨了千百万遍的人跟前,原来方才的自己这般可怕,她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了么?
也是啊,这样的自己,果然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啊!
不该怪她的,不该怪她,既然注定了她们之间有缘无分,那就此放手吧,对彼此来说都会是一种解脱的!
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萧珝伸出手来拉过了我被紧缚的双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柄短刀轻而易举地便将束缚住我双手和双脚的绳子划开后,又将短刀收回了刀鞘中。
在拉住我颤抖着的双手时,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悲伤和心痛的神色,即便心中还有不舍,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放开手。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
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放手吧,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
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越抓越紧,似乎在害怕她会突然挣脱一般。
她没有挣脱,只是不觉苦笑一声,缓缓道了句:
“明明害怕得紧,你这,又是何必呢?”
呵呵,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明明我都曾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她叫我放开她的手的,就算是死,也别想我会放开她的手!
“就算是害怕,我也不放!”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
萧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有些异样的心绪,缓缓言道:
“晨,你别这样,放手吧,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些天以来的魂牵梦萦,心心念念,我的一番刻骨相思,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她心里去么?
“我讨厌你说这样的话,更讨厌你以为我好的名义代我做决定,你真的认为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一定就是最好的么?”
萧珝知道了,眼前这人是在怪自己未曾与她商量,便私下与叶晗许下了决定她未来的约定。
“至少这样,你可以做回你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我一脸气愤的神色,有些激动地言道: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决定要放手,那为何最初你要对我那般温柔?你不觉得这般对我太过残忍了么?”
残忍?她竟然说自己待她太过残忍?!
萧珝死死地咬住下唇,唇角都被咬破缓缓渗出血来了。
好,既然她说自己残忍,那何不坐实了这样的罪名,也好不叫她失望!
“够了,我不想再同你这般痛苦的纠缠下去了,高辰,你走,离开北魏,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神色惨然,一副不可思议神情,无比伤怀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这是在赶我走?!你不要我了么?”
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便落了下来。
萧珝不再看我,转为一脸的冷漠,本想丢下这句话后就此一走了之,可这冤家一直死死地拉住她的手不放,萧珝心中忽然升起无名火,心痛却在成倍增加,再也受不住这痛苦的折磨了,索性破罐破摔,冷冷言道:
“是,我不要你了。”
闻言,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哽咽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才是个大骗子,你……不守承诺,违背信约,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
我这一声声控诉弄得她亦是心如刀绞,她慌忙间抽回手去,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我不要再待在这听你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我怎能让她如此轻易就离开,忙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把扑将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愣是不让她走,连哭带嚎地说道:
“你竟然如此狠心绝情,那便先将欠我的东西还我再走!”
萧珝怒不可遏,一脸不可置信地神情瞅着我,道:
“你说什么?”
我声泪俱下,大声喊道:
“你欠我这一世的相守,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下辈子再下下辈子都要做我的妻,这些你都忘记了么?”
萧珝苦笑两声,言道:
“在你眼中我既已是背信弃义之人,又如何会记得自己曾经许过什么承诺?”
我不相信她说的,抚着自己的心口,继续追问道:
“那我这毫无保留爱恋着你的这颗赤子之心你也不要了么?”
萧珝黯然神伤,悠悠言道:
“心?这种看不到又捉不足的东西,值得人去相信吗?”
“你在说谎!”
我怒斥一声,乘她不备,一把拔出她腰间的短刀,刀刃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萧珝神色慌乱,怔怔看着我,言道:
“你想干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便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你既不相信我的心,也就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既然你什么都不相信,那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干了?”
萧珝悲愤不已,怒火攻心,道:
“高辰,你想用你的性命来要挟我么?”
我不觉眼神暗淡,一时间神魂俱散,人也神神叨叨,只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觉收紧了手中的短刀,刀刃凌冽,片刻间便划破了我的衣裳,也在我心口处划出一道血痕来,失魂落魄的言道:
“我自知在你心中没那般重要,我只是觉得心疼得要死了,若我将它挖出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
萧珝一脸悲愤,这就是她萧婉倾尽温柔爱着的人么?她说她心疼得要死,那她萧珝就不是如此了么?
伸手一把抓住了抵住我胸口的短刀,她的血混着我的血溅在了刀刃上,我吓得急忙松了手,被她一把将短刀又夺了回去,甩手就给扔到了一边。
“你的手流血了!”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揪住了衣领,她蹲下了身子,逼着我对上了她那双早已赤红的眼,分明是已伤心到了极致。
“你要死自去死你的,就是不要死在我眼前!”
说完,恨恨地甩开了我的衣领,她正欲起身却又被我抱住腰身,想要扒开我却发现我身后早已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这才知道我身后有伤便不再推开我任由我抱着了。
我却止不住的狂喜,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我就知道琬儿是在乎我的,忙问道:
“你伤心了,对么?你为我伤心了,是不是?”
萧珝忍不住哀叹一声,最终她还是无法对眼前这人过于狠心决绝,可她必须给这个人选择,一个重新过活的机会。
“这是你唯一离开北魏的机会了,晨,听我一次好么,你走吧。”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气虚体弱,再加之这些天的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如今又伤心感怀,悲喜交加,我忽然觉得浑身乏力,有些无力地靠在琬儿肩头,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我努力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深情言道: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啊,我若走了,你该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留在北魏,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啊……”
萧珝闻言,失神地哀叹了口气。
我抱紧了她,眷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边哭着边恳求道: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的心在你这,就算是死皮赖脸我也要缠着你,如果你还是要赶我走,没了心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死了化成了一缕幽魂,我也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你,你认命吧,这辈子你是摆脱不了我的了!”
萧珝听着,顿时觉得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被这冤家纠缠不清,生要死皮赖脸要缠着自己,就连死了化作鬼魂也要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她已经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冤家了,有些气结却又有些伤怀,最后也只能十分无奈地道了句:
“你就是个无赖!”
我破涕为笑,就知道她拿我最是无可奈何,接下来只要我装可怜博同情,她便不会再赶我走了,忙伏在她的肩头,我用无比幽怨的语气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你冰冷的铠甲膈得我胸口疼,你赶我走的无情话语,弄得我心揪着疼,受伤了伤口还裂开了,后背也好疼,我浑身上下都疼,难受得紧,琬儿,你说,我是不是快要一命呜呼了啊?”
我都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了,就不信琬儿不会对我动恻隐之心?
萧珝被这冤家弄得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明知她是在耍小阴谋,却也一直挂心着她的伤势,虽然她装得和说的都很可怜,但是疼得眉毛都皱起来了,却是真真切切骗不得人的了。
“你这般能折腾,离一命呜呼还远着呢!转过身去,让我看看都伤哪儿了?”
边说着琬儿边来解我外衣,我羞得都快无地自容了,忙拉住了她的手,红着脸问道:
“你难道要在这里给我脱衣裳?”
萧珝嘴角上扬,淡淡言道:
“这话倒是奇了,不脱衣裳如何为你检查伤势?”
我扭扭捏捏的,羞答答的说道: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似乎影响不大好……”
哪知琬儿一点都不买账,淡淡说了句,道:
“那成,既然你不需要我帮你检查伤势,那就留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我急了,死死拽住她的手不放,喃喃自语道:
“诶,别啊,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你身边的,就不能让我向你撒娇几句么?”
越说道后边,语气弱得几不可闻了。
听到这些,萧珝也便心软了,这些日子这冤家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今日她们能再度相见,也得多谢老天爷慈悲成全,萧珝都有些不敢想像,若是这回错过她了,真不知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幸甚,她平安无事!
萧珝忍不住伸手抚摸眼前之人的脸庞,心中泛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幸运感来,这冤家清瘦了不少,但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依然清澈如水,眼眸中都能倒映出自己的轮廓来。
是了,即便是有着与这冤家一般相同的样貌,即便是言行举止模仿得于她别无二致,可这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更不会有如她这帮用如此温柔地眼神看着自己,眼即为心之窗,因为这冤家心里有她,所以这双如水的眼眸中总能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来!
这冤家对自己来说,是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宝物啊!所以,她不得不将这冤家推离自己身边,就是不愿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可这冤家如此痴缠,她既回到自己身边,自是不愿舍自己而去了……
她该拿这冤家怎么办才好啊?
萧珝有些疲惫地靠在眼前这冤家肩头,十分神伤而忧心地轻轻道了句: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她这一言,激得我一时间愁肠百结,心中难过,不是滋味,轻唤着她的名,道:
“琬儿……”
她从我肩头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苦笑了一声,道:
“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唤我‘琬儿’呢,可我不是萧婉,而是萧珝……”
我微微一愣,从琬儿的眼神中我看出了悲伤和失落,回过神来看着周遭的一切,方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也再次回到我脑海之中,而琬儿的这句话也在此时有了更直接的阐述。
为何我会一直唤她做琬儿,就是因为我眷恋着琬儿的温柔如水,却无法直面萧珝的冷酷无情?!
是啊,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萧珝,因为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杀伐决断,毫不手软,与一直温柔宽和待人的琬儿真的是大相径庭,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却又不是?!
那般说来,高辰爱上的是萧琬,而不是萧珝了,是么?
我有些失魂一般地伸手去触摸她的脸,怔怔言道:
“你,是萧……珝?!”
眼前的这个人是萧珝,而我是高辰,高辰爱的是萧琬而不是萧珝,那就是说我爱的是萧琬而并非萧珝……
真的是这样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陡然间我疑惑驱散,恍然大悟,有些混乱的思绪突然得到一丝清明,随即斩钉截铁的言道:
“诡辩!为何你一定要将萧琬和萧珝分开,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因为她是那个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所以她一句话,便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萧琬和萧珝是不同的,萧琬可以温和待人,可萧珝的世界冷酷无情的,而你爱着的人,是萧琬!”
“不,我爱的那个人,是你!”
我摇了摇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是的,我爱的是她这个人,不管她是温柔的萧琬还是冷酷的萧珝,我深深地知道,我爱她!
“……”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有了几分黯然神伤。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么?那就试试吧!”
话音刚落,我忍不住倾过身去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瓣,在与她甜美的唇瓣触碰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我止不住的面色绯红,心跳如同小鹿乱撞。
这一吻如同羽毛轻抚,浅尝辄止,缓缓地与她拉开距离,一脸微笑沉醉地望着她,温柔牵过了她的手置于我心口之上,我无比害羞而又十分坚定地对她表白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喊一句,我对她的情便又动一分,向她表白也就越发深情……
她早已羞得满脸绯红,忙不迭地伸出手来附上了我的唇想要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却被我唇角的温热所灼,正欲收手却又被我牢牢擒住,羞涩难掩间两人已是四名相对了……
我心中欢喜不已,因为她那有些失措般的举动和闪躲的眼神都在告诉我,她也是爱我的!
我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得离她更近一些,言道:
“你说你是萧珝,那按照你的思路,高辰爱的是萧琬,那叶晨,爱的便是你萧珝!”
说完,我便在她手背上落下深情一,她羞涩地忙收回了手,忙瞥过头去似不想我见着她此时此刻脸上所展露出的小女儿家的情态。
我得意一笑,随即借体虚之故靠在她怀里,抱住了她,继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你定是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那今日我便再说一遍。不管你是萧琬还是萧珝,不论我是高辰还是叶晨,以后,你是我的女人,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人,我亦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属于我的,你所肩负的一切,无论是责任或者罪孽,我都愿为你一肩担负,纵然你满手鲜血,我也依然眷恋着你的双手给我带来的温柔,就算你是魔,我也甘愿为你,万劫不覆!”
顿了顿,我的呼吸不觉有些急促,情动而促使气血上涌,我因失血过多一时间气血不足,精气神也越发不济了,身子也越发疲惫乏力再也难以为继,缓缓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你记住啊,萧琬是高辰的妻,那叶晨,便是萧珝的妻……”
萧珝伸手抱住了怀里了人,似听到了又似未听清一般,嘴角带着一抹特别的笑意,故意反问了一句,道:
“再说一遍,你是谁,又是谁的谁?”
明明都听清楚了,却还故意这般询问,我这媳妇儿啊,就是喜欢欺负我啊!
我呵呵一笑,对她我一直都是真心相待的,更不敢有一丝欺骗,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应,红了脸,轻声言道:
“我是……叶晨,是你,萧珝的妻……”
眼皮越发重了,意识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了,我想我是真的累了,还好,我找回了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回到了她的身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爱你……”
刚说完这句,我便面带微笑,无比安心地陷入昏睡之中了。
萧珝抱着怀里沉睡的人儿,锐利的目光恍惚间蒙上了一层水雾,牵起了睡梦中人的手,萧珝心中暗忖道:
她给过这冤家机会让她离开的,可是她不愿,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萧珝以后逗会一直牵着她的手,永远都别指望她会放开了……
“傻瓜,我也爱你啊!”
萧珝在她耳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
……
使向人间梦中见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我日夜苦苦思念着的人儿如今正安宁祥和地躺在我身边,可当我怔怔瞧着她温和的睡靥,无比熟悉而又眷恋着的倾世容颜,我突然有些恍惚,以为此身还在梦中……
这个梦比以往都来得真实,我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她柔软身子的温度,还有她的气息平稳,吐气如兰;盘起的长发静静垂落肩头,瞧着她峨眉微蹙,神色颇有些忧虑,似是心中有所牵挂,更似有段深情难以割舍;明明是高贵典雅宛如天仙一般的人儿,却有了人间红尘俗世的那一点眷恋……
九天之上的宫阙,是人们一心向往的世外仙境,在那里没有苦痛磨难,只有永生的喜悦与欢乐,那是仙人们流连缱绻之所在。对仙来说,人世间的情是苦痛、是磨难、也是劫数,什么时候我的情成了束缚住她的枷锁,竟让她去了那身迷人羽衣,舍了羽化飞身无忧翱于九天仙阙的机缘,甘愿留在这凡尘俗世,与我一道受尽痛苦磨难。
若这些都是劫数,当我们历经磨难,探寻到了人生真谛之时,那是否就是我们缘尽时刻,若真是如此,我宁愿永生都不得道,更不愿她羽化成仙!
一念至此,心中有些怅然,不禁暗叹,自己何时对道家之学如此痴迷了。
突然很想伸手去触摸眼前这自己如痴如狂、无比爱恋着的人,想要抚平她眉间那抹淡淡的忧伤,可当一切都近在咫尺了,我却有心生踟蹰,怕眼前的一切又会是一场思而不得的梦境,若是碰了她,她如之前一般消失了怎么办,她若消失了我又该到哪里去找她啊?
明明我一直都在找她,一直都在找……
不觉有些气促,心中悲伤,陡然间抽泣起来。
我异样的举动还是惊醒了靠在我身边浅眠看护的琬儿,她陡然间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眸子,瞧见我眼中簇簇落下的眼泪和因抽泣起伏不定的胸口,一时间深怕是否伤势发作,心慌意乱,忙倾过身来伸手抚上我的脸,关切问道:
“晨,可是哪里不适了?”
琬儿边说着便手探到我的胸口,准备拉开盖在彼此身上的棉被好为我检查伤势。
我在被窝内的手急忙牵住了她的停放在了心口,无比深情地望着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着,如同梦魇一般地不断重复呼唤道:
“琬儿……”
琬儿听到我这声呼唤,陡然触动柔肠,又见我双眼泪垂,这眼泪似总也流不完一般,心也跟着揪疼,想着这冤家心里定是难过了,若自己在露出神伤模样来,只怕这傻瓜的眼泪当真是要流一夜的了。
温和一笑,尽量驱散面上愁容,琬儿温柔地缓缓应道:
“嗯……”
琬儿的声音一直很好听,像夜莺,更似百灵鸟,只要她那般温柔地对我说那么一两句话,我就呆呆地不知今夕何夕了。
心中的悲伤就被她这一言所逐渐驱散,却让我更加无法分辨出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梦境。
深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抓紧了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复又唤了句,道:
“琬儿?”
似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惶恐与不安,琬儿回握住我的手,朝我微笑着点头应道:
“嗯,我在这儿……”
我喜欢又惊又喜,这般暖人的温度,这般真实的触感,还有如此温柔的话语,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好像都是真的!
“琬儿啊!”
激动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忍不住再三呼唤。
琬儿被这几句深情呼唤弄得动情伤心,忍不住扑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脸藏在我颈中,神伤言道:
“你这个傻瓜!”
……
又听到琬儿‘骂’我傻瓜了,我忍不住傻笑了两声,可眼中的泪却是哗啦啦地流下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边抽泣着边笑着说道:
“不是梦啊,是真的,我不是在梦里……”
当认清了眼前是真实的而非梦境,我停留在与琬儿久别重逢的狂喜之中,内心高兴有之,可悲伤亦是久占不去,我实在无法言语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境,而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半是喜悦,半是哀伤地为我宣泄着心里这快折磨死人的心绪。
琬儿见我比方才哭的越发伤怀了,心中也是一紧,温柔为我拭泪,靠过身来在我眉间温、眼角柔落下片片吻痕,那吻有些灼热,含着我的泪,有点咸咸的,更多的却是苦涩。
知道我心中有结未解,而且这心结还与自己有关,琬儿不禁放低了声音,柔声好言宽慰道:
“可是我惹你伤心了,仍你罚可好?”
她的吻惹得我眉间心上俱是痒痒地,而她说的话也让我心神荡漾,泪水也逐渐缓和了趋势,边啜泣边哽咽说道:
“你……这话可……可说话算数?”
琬儿有些哭笑不得,这冤家有时候就是小孩心性,还得连骗带哄地顺着,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而又颇为宠溺回复道:
“自是说话算数了,只是你得答应我,莫要再哭了,你瞧,这张俊脸哭得都快丑死了!”
闻言,我瞥了嘴,喃喃言道:
“见了你我本是满心欢喜的,可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所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你现在,居然还说我丑……”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么?!
边说着我又哭嚎起来,大有一副哭死给她看的架势。
琬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就算你哭得丑死了我也喜欢,不嚎了啊……”
听到这句宠溺的话语我心情好多了,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乘着仍罚约定还未过期限,为免她一生气又说什么都不作数,忙把自己的条件都开出来让她一一同意了才好。
我撅着嘴,言道:
“仍我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倒要看看这冤家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点了点头,缓缓言道:
“好,我不反悔!”
“那便……那便罚你不许再生我的气!”
“嗯,好,不生你的气。”
“以后都不许再说不要我!”
“嗯,好,以后都不再说不要你了。”
听到她温柔的话语,我的眼泪也逐渐少了,心也开始放宽了不少。
“永远都不许再放开我的手……”
闻言,两人不觉四目相对,两手指间交缠,深情厚意早已无需言语表达了。
“嗯,好,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我羞涩一笑,随即快速又道了句。
“说你爱我!”
“嗯……嗯?”
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的琬儿陡然间跌入了我设好的陷阱中,睁大眼睛怔怔瞧着我得意洋洋的脸,这冤家眼角泪渍犹在,可脸上却早已没了伤怀的神情,反而还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眨呀眨呀一脸期待地盯着她瞧。
这分明是阴谋诡计得逞时的得意忘形!
“……”
一时间琬儿居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冤家,凝神望着这家伙的脸,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要不,顺她一次,权且当作补偿好了。
我见琬儿不说话,以为她害羞说不出口,忙露出一脸奸笑表情,威逼利诱,道:
“嗯,这若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是金口一开,一言九鼎的,即便是统帅大将,这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也是极让人倾佩的,人贵在言而有信,说出来的话怎能说话不算数呢,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琬儿顿觉自己对这冤家实在好得太过了,不但让她给赖上了,如今还蹬鼻子上脸,再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就快不知道这一家主次该怎么排啦!
瞥了眼前这傻瓜一眼,琬儿打了打哈欠,露出一脸犯困的神情,离了这冤家身边,回过头去似正准备起身了。
我哪里肯就这般放她离开,一想到自己对她一阵深情表白,就差把心都挖出来给她了,可都还没来得及听她一声回应自己便先昏睡过去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亏大发了,这回非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可。
见她起身我也不顾身后伤势连忙坐起身来,一直牵着的手就是不放开,对上了她的眼,有些霸道地说道:
“才不会让你就这么逃走!”
许是动静太大,盖在身上的被褥也落了下来,人也只光顾着瞧她啦,着实没发现身上的异样,见琬儿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瞧,顿时才擦觉到她那目光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嗯,琬儿脸上的笑容有些邪魅,而目光似乎有些——炽热?!
这个时候我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
当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之时,脸瞬间唰唰唰地红了三遍!
因为身上缠着绷带所以没有及时察觉,等到被褥落下去了,我这半身□□的身子便这般明目张胆地暴露无遗了。
对上了琬儿那投来的有些赏心悦目的目光,我羞得无地自容,忙拉过被子来遮挡春光,顺便还望身下瞧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我居然被扒光啦!”
受了刺激,一时间心直口快,便将心里的话都给吐露出来了。
话一出口,不觉面色大窘,而身边的琬儿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看着这个罪魁羞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着往被子里躲。
哪知琬儿一把抱将过来,顺势将我压在身下,牢牢困在怀里,双手都被她压在了枕边,火热的目光对上了我眼,颇为暧昧和诱惑般地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悠悠问了句,道:
“你,这是在引诱我么?”
我顿时满脸通红,说话舌头都打结了一般,道:
“才……才没有引诱……不,不对,才不是这个问题……”
我都还没追究她扒光我全身衣物之罪呢!
琬儿瞧着我几乎□□的身子,颇为玩味地道了句:
“噢,你都如此引诱于我了,我若是推辞,岂非辜负你一番心意,这也为免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琬儿边说着边埋头辗转流连于我脖颈,像品味一道美味佳肴一般又舔又吻的,惹得我浑身发热,身子微微发颤。
我半推半就,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如今被她如此热情地对待,这回真是被她戏弄得神魂颠倒的了。
“等……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琬儿吻太火热也太撩人了,让我的思绪也变得迷糊了,我开始想让琬儿说什么来着……
不知不觉间,舒服地□□声脱口而出,这回让我们两个都微微红了脸,对上了彼此都有些灼热的目光和紊乱不定的火热气息,还有那恼人的心跳声,都在预示着这场从一开始的玩闹嬉戏,变成了情难自禁地两厢情愿……
我不禁缓缓闭上了眼,有些紧张而又无比期待着琬儿的吻落在我的唇瓣上,琬儿也难以抑制心中的**,低下头来慢慢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眼瞧着便要吻上那看似温暖火热、而又充满诱惑的红唇了……
许是瞧见了我眉头微蹙,琬儿再快要触碰到我唇瓣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我能感觉到她火热的气息逐渐离我而去,我有些失落地睁开了眼,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停下动作。
“你的伤口裂开了,先起身,我帮你上药……”
我不觉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掩饰的功夫还不大火候,可能是方才猛地起身时身后的伤口又裂开了,虽然我极力忍住疼痛,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还是被琬儿察觉了,不觉有些气恼,明明就只差一点就能被她吻到的!
我有些不甘地看着琬儿离开下了床榻,身边突然空荡荡地,顿觉凉意,瞧着她一身单薄的中衣,虽然屋内有燃着炭盆,盆中炭火也还旺盛,可我免不得担忧她会不会着凉。
琬儿很快便拿了伤药和换用的干净绷带,让我转过身去,在我身后落了座,轻柔地将我身上透出一片血红的绷带一层层松开,我忙抬起了双臂,好让她帮我将绷带解下来。
当身上唯一的遮挡也被解了下来,我不觉有了丝丝凉意,而身后琬儿温热的手心轻柔地拂过我的肩背,令我片刻之间泛起阵阵颤栗,肌肤之间的触碰感真的是舒服极了,令我的内心产生了几分愉悦与兴奋,身子不由地一阵火热。
琬儿上药的手法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要是她的手经过之地,我那脑海中止不住的浮想联翩就已经让我忘却了伤口的疼痛,等到回过神来之时,琬儿已经在帮我重新扎紧绷带了。
新的绷带将我的身子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这般举动也带着琬儿的身子离我近了又突然离我远了,只是属于她身上的气息和香气却总是萦绕在我身侧,久久挥散不去,我不得不努力凝聚心神,若是再放任自己浮想联翩,只怕我会迷了心智,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这段时间出奇的安静,只有绷带来回缠绕发出的簇簇声响,我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更无法看到琬儿此时此刻的神情模样,只是想着她是否同我一样,心情略显激动而又忐忑不安了呢?
“你身后的伤口平整却也是最重的伤,乃剑气所伤,可是他伤的你?”
感觉到了琬儿语气之中所隐藏着的冷冷杀气,我微微一怔,想来琬儿定是已经见到那个人了,自己险些命丧他手,如何不让琬儿忧心愤恨,不禁忧虑地点了点头,想驱散这有些僵硬的气氛,忙好言说道:
“这家伙从身后偷袭我,要不是我一时不察,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便伤了我的。”
刚说完这句,我顿了顿,忙有继续问道:
“你见过那个人了?”
在落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将那人的容貌看得分明,那是一张和自己有着相同面貌的一张脸,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般,心中惊恐有之,慌乱亦有之。
“见过了。”
琬儿的语气依然冷冷地,依然专注着帮我将绷带系好。
“看到他时我也吓呆了,那时易容术么?竟然如此惟妙惟肖,只是我虽然生的俊俏好看,可要他一男子弄成我这般皮相,也着实委屈他啦!”
我哈哈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
琬儿闻言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我这笑话有可笑之处,随即淡淡问道:
“你就不怕我将他错认作你么?”
系好了绷带,琬儿的手抚在我身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听到了琬儿的诘问,我苦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十分笃定的说道:
“其他人可能都会认错,但是唯独只有你,绝不会认错我的!”
琬儿抚在我后背的手陡然握成了拳,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感觉到了她有些颤抖的身子和激动的情绪,我本想出言安慰,轻声唤了她一句,道:
“琬儿……”
话音刚落,琬儿毫不犹豫一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肩头,咬得如此凶狠那般用力,片刻间让她生生咬出血来。
我疼得眉头紧蹙,脸上发白,却死撑着一声不吭,仍由她咬,因为这是我自找的,也是我欠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琬儿因力竭而逐渐送了口,我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想着她发泄完了应该也不会再那般生气了的,却没想到肩头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下。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眼泪么?!
我猛地回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琬儿,失神地唤道:
“琬……儿……”
慌忙间回头,无法看清低着头的琬儿的神情,可她脸颊旁的那两道晶莹的泪痕还是让我内心仿佛受到一阵重击。
琬儿她,为我,流泪了?!
我浑身颤抖着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还未回过神来,琬儿的唇覆上了我的,舌尖交缠的瞬间,除了彼此火热的气息,还有血的味道在唇间蔓延……
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清晨天亮,我伸手拉开了房门,乍然看到园中白皑皑的一片,不禁惊叹一声,却没想到,昨夜竟是下了一夜的雪!
这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猎户庄园,房屋客舍、亭台雅阁顺势而建,建筑设计古朴风雅,隐迹与山涧密林之中,庄园融入于自然美景之中,景中有园,园中有景,一切并未刻意雕琢只是顺应自然,使得景与园相映成趣。
若是春夏季来此,也定是个赏春踏青、行猎避暑的好所在;而如今已入冬,绿叶红花都已落尽,干枯的枝头也早已被大雪所覆盖,而各房屋顶也都银装素裹,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令人心生空灵洁净之感。
我笑着往搓着的双手,往掌心呵了口气,一缕白雾依稀散开,顶着寒气我迈步出了房门,一脚踩在了铺就一地的白雪中,雪地不深,才到脚踝处,便这样一路随性走入院中,发出阵阵咯吱声响。
抬头看了看天,雪暂时停了,而天空则是一片碧空如洗,在白雪的映衬下将周围的一切照射得越发亮堂堂的。
我不禁微微有些感慨,这还是在异乡过的第一个冬天呢!
虽然人在异乡,却并没有异客之感,反而还有了几分天下为家的从容气度,只因为有她在身边,无论身处何处,都是此身依托的归宿。
看着这简朴优雅的庄园和目不暇接的自然美景,心里不禁想着若是能与她在此避世隐居一世,定然会是这天下间最无与伦比之赏心悦事了!
边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
“欸,怎么不将这貂帽戴着便出去了,担心着别着凉……”
屋内,传出她有些微嗔的催促声,这话音刚落,佳人也已经靠在了门边,手里还拿着一顶貂帽,朝我这边招了招手。
我循声回过头去,却见一身猎户男装装扮,英姿飒爽,模样清奇的可人儿正向我招手招呼我过去,我哪敢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回到她身边,一脸笑呵呵地盯着她瞧,忙说道:
“媳妇儿,你唤我么?!”
琬儿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见我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只道我小孩心性犯了,见了这满园的白雪心中定然欣喜欢快,难得见我如此童真的一面,也便随我去了,执了貂帽,嘱咐我道:
“把头低下来,先把貂帽戴上再出去。”
“嗯……”
我应了一声,忙低了头让琬儿帮我把貂帽戴上,片刻间便觉暖和了不少。执过她的双手纳入怀里好好揉搓了一番,感觉到她的手也是暖和的才稍感安心了些。
“你既要赏雪,免不得要受寒气,还是再加件斗篷再出去吧!”
琬儿担心我身上的伤,所以为我想得更加周全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不用,我身子暖和着呢,斗篷还是你披着才好,免得你着凉就不好了。”
琬儿闻言,笑着驳了句,道:
“哪有那般娇弱了。”
现在倒逞能啦!
我不禁嘟哝着嘴,悠悠言道:
“你忘啦,昨晚抱着你睡时,你还嚷着冷直往我怀里缩呢!”
说道最后不禁得意一笑。
琬儿脸上红晕更甚,白了我一眼后,嘴角转而露出一丝坏笑来,柔声言道:
“你身子暖和这倒不假,特别是这寒冬腊月的,抱着你这软软热乎的身子,倒是舒服得紧呢……”
我这媳妇儿这话瞬间便让我脸红了,怎么觉得她这话是在调戏我啊?!
一把将娇妻搂在怀里,嘴角露出一丝讪笑来,言道:
“既然媳妇儿喜欢,那今晚我给媳妇儿你暖床可好?”
“要天天给我暖床才好呢!”
“好啊,妻命怎敢违?”
琬儿扑哧一笑,轻柔推搡了我一下,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有些无可奈何的言道:
“你啊,就会贫嘴。”
我得意的笑,将她抱的更紧了,在她耳边笑着回应道:
“我就算只会贫嘴,你也喜欢得紧!”
“没脸没皮的……”
闻言,我笑得越发欢快了,抱着她心中也越发欢喜。
见我心情如此之好,琬儿也便明白了我的心思,静静言道:
“你可是喜欢这儿了?”
听琬儿说这座庄园是陈家商社购置的,作为商队之人临时歇脚和联络之地。因我有伤在身,琬儿也无法直接将我带回金邑军营,便只能就近择了这处隐藏在山林间的庄园做暂时栖身之所了。
这里环境幽静,再加上风景宜人,我是个喜静之人,自是一眼便喜欢上这里了。
“嗯,喜欢,其实无论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有你在身边……”
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公主府,因为有她的地方,便是家啊!
琬儿的目光也逐渐变得越发温柔了,稍微为我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见我兴致好,也想着可以乘机让我在此地好好养伤,便提议道:
“你若喜欢,咱们在这住上一两日倒不是不可的……”
我喜不自胜,问道:
“真的?”
话才出口,想到琬儿身为一军统帅的身份还有自己被皇祖母任命为监军的责任,便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过于奢求了,忙又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说道:
“还是算了。”
琬儿苦笑一声,伸手抚过我的脸,柔声说道:
“你若喜欢这般平静安宁的生活,那暂且安置在此处可好?”
我明白琬儿的意思,她想让我恢复叶晨的身份,远离朝中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后安心在此地等她,这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微笑着温柔对上她的眼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琬儿便知道我的回应是什么了,她也没说话,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我。
我沉吟了片刻,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尽数娓娓道来。
“我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可如今天下纷乱,战乱迭起,黎民受苦,百姓蒙难,身处大争之世,又何来太平安宁可言?以前,夫子曾问过我们‘因何而做官’,我因为曾辗转流落在外,饥寒交迫,饱受磨难,推己及人,也就越能明白百姓的困苦与艰难,我也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国若不安,民何所立?所以,那时候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回了句‘唯愿天下太平’!自那时起,便越发勤奋读书,只望能以有用之身,做利国利民之事。”
琬儿微微颔首,毫不掩饰对我的一番赞赏之意。
“琬儿啊,其实,你我所做都是一样的啊!身为公主之尊,你有守家之责,做为边关统帅,你又有护国之任,保家卫国,护佑百姓,所祈愿的,不也是天下太平么?既然我们的祈愿都是一样的,那我又怎么能独善一身而不勉力为之呢?更何况你我两情相依,生死相随,我又如何能将所有担子都扔给你?难道你我只能共欢乐,不能同苦难?”
琬儿闻言,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四目相对之间,已是两心相知,无需多言了。
片刻后,我陡然眉线上扬,目光炯炯,一脸认真,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句话,道:
“为生民立命,开盛世太平!”
琬儿微微讶异,有些怔怔地看着我。
“琬儿,民不富而国强者,未尝有也;若国不富强,民生亦无所依附。民富国强,我会让北魏成为这样的国家。为生民立民,开盛世太平,便是我毕生所追求,更是你我共同的祈愿,为了完成这个祈愿,我必须掌控一国之权柄,必须成为高辰,成为北魏长公主殿下萧琬的驸马……”
收紧了置在她腰间的手,将她的身子猛地拉近,一脸深情望着她,第一次,我有些霸道却而又无比真诚地直述了自己深藏内心的**。
“琬儿,我想要成为高辰,我要成为高辰,我要……成为你的驸马!”
十一年前,被命运捉弄与现实逼迫,我舍弃了原本的名姓,不得不成为高辰;十一年后的今天,我找到了为之努力不懈的方向,找到了我此生的挚爱,可以在她身边守护她,无所顾忌的爱慕着她,可以完成我们彼此共同的祈愿,如同要达到这些我必须是高辰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高辰,这就是我想要告诉她知道的事情!
琬儿被我眼中的灼热与深情拨弄得心池激起阵阵涟漪,脸中有了少女的昵赧羞涩,又听我言语中霸道大胆、十分贪心的索求,心中却是怦然而动……
琬儿不禁暗自思忖着:这冤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霸道贪心了,也越发胆大妄为了呢,这冤家不仅如此直白、丝毫不加遮掩的说:想要得到权利,更想要得到她,这不是贪心不足又是什么?
可一看到这冤家眼中的灼热与深情,琬儿便不知不觉地沉溺其间,对这冤家的爱意也就越发无法抑制……
罢了,从昨晚为这冤家落泪的那一刻始,此生便已注定与她再难割舍了!
双手温柔抚上这冤家秀气的脸,琬儿红着脸,柔声问道: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看着她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言道:
“嗯!”
琬儿便如同我人生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她总能在我迷失路途之时,为我点亮前进的道路。
琬儿于我而言,是知己,更是——爱侣!
“不会害怕?不会后悔?不会胆怯?不会退缩?”
如果真的决定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的话,会遇到更多的阻碍与磨难,也有可能会失很多,即便如此,也要继续走下去么?
我忍不住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道:
“图强之志,磐石不动;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琬儿闻言,双目已微显湿润了,不禁与我抵额相触,神色安然而幸福。
是啊,两情相依,生死不离,抱定这般信念,即便将来的路如何艰难,又有何所惧?
“好,那你就成为高辰吧,做我萧琬的驸马!”
我心中狂喜雀跃,倾过身去忍不住想要吻住她娇嫩诱人的红唇,这才一动,琬儿的双手便有些无力地垂落在我肩头,那满脸的娇羞神色,让我不觉心神荡漾,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缓缓地靠了过去。
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逐渐变得火热而紊乱,心跳声也如同马蹄声般闹人得紧,琬儿落在我肩头的双手因为紧张而转为轻轻拽住了我的衣领,眼瞧着两人鼻尖贴近了,心中情动,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双眼,想要更深刻地去感受彼此唇瓣的美妙滋味……
不知何时,院中突然多出了两个身影,当她们看到房门便两个相互交叠着的身影之时,都还来不及欢喜,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两个人在……
欸,好像一不小心坏人主上的好事了!
一身男儿装扮的紫玉和洛卿纷纷红了脸,呆在原地都不敢再有动静,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该冒大不韪制止公主和驸马亲热,还是赶紧立马转头离开了。
顿时气氛,好一阵尴尬……
我的唇才碰到琬儿的唇角,却触不及防被琬儿推开了去,待我睁开眼睛时,琬儿已经是一脸通红地挣脱了我的怀抱,往屋里去了。
我正一脸发愣,待转过头去才发现这院中陡然立着两个人来,待看清两人面容,心中是又喜又气啊,她们来了我是挺高兴的,可若是能再晚来那么几步,等我亲上去了再来,那就更加妙了。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徒呼奈何的分咯!
伸手挠了挠脖颈,一脸苦笑地迎待紫玉和洛卿,抱拳揖了一礼,有些哀怨的说道:
“你们若是能再晚一点点来,我会十分感念两位大恩大德的!”
紫玉和洛卿见状,忍不住掩面而笑。
洛卿抿着嘴摇了摇头,对身边的紫玉言道:
“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赶紧先走的好,免遭池鱼之灾!”
紫玉会意,故作点头称是,言道:
“言之有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说完,两人回身欲走。
我叫苦不迭,忙笑着出声叫住她们两个,打躬作揖,好言相劝,说道:
“莫走,莫走,都是我的错,你们若是真走了,我该如何向你们主上交待啊!”
紫玉和洛卿两人相视而笑,随即转过身来,正经八百地向我抱拳行了一礼,恭敬言道:
“末将等参见驸马督尉!”
我不禁呵呵一笑,摆手言道:
“这里又不是朝堂,更非军营,何须如此多礼,更何况都是一家人,太过多礼未免显得生分了。”
两人听我这般一说,收了拳默默盯着我瞧,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来。
我微微有些疑惑,见她两人目光忽明忽亮,心中定是百感交集,一时间想起自己失踪这段时日,不但让琬儿平添忧虑,也定然让紫玉和洛卿两人受苦不少了,这着实是我的罪过了。
忙又正了正衣冠,再度向她俩揖了一礼,真诚致歉,言道:
“真是抱歉,这些日子,让你们为我劳心伤神了。”
紫玉和洛卿闻言,纷纷哀叹了一声,两人在此刻才真正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驸马督尉总算是平安回到主上身边了,终免主上这段时日的牵肠挂肚,心神俱伤,两人都是百感交集,无法细述。
紫玉见主上与驸马团聚,心中为主上欣喜雀跃,可一看到驸马爷那熟悉的有些玩闹不定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悔改之意,一时间想起了雍州刺史府内的所见所闻,顿觉心中愤慨,虽然他们并非一人,可一切缘由俱是由驸马爷而起,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不觉为主上感到心疼不甘,有些气愤言道:
“我等乃是奴婢,哪里受的起驸马爷如此纡尊赔罪,驸马爷还是想想该如何向主上赔罪吧!”
洛卿闻言,知道紫玉有气,正欲好言相劝,紫玉不待洛卿说话,便摆了摆手道了句:
“奴婢先行伺候主上去了。”
说完,福了福礼,便越过我直往琬儿那处去了。
我一脸呆呆的模样,这其间发生的事情我有许多不明,又如何知晓自己哪里又得罪紫玉丫头了,瞧着她离开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怔怔出神。
洛卿看我神情便知我有很多事情不知情,向我做请字状,言道:
“末将有事想同驸马督尉详谈,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洛卿哪里的话,刚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恰好上边有座亭台,你我对坐而谈,如何?”
“甚好,驸马督尉请!”
“好,请!”
说完,我与洛卿对视而笑,一前一后拾阶而上,往上层的那座雅致亭台而去……
人心不可欺
待我与洛卿来到亭台围桌对面跪坐,洛卿便大致与我说了我不在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被人冒名顶替,那人行军一路所做之荒唐行径,以及最后那假冒之人被琬儿设计诱捕,越听越觉玄乎,都已瞠目结舌了。
虽然早已料到那人来者不善,可这般大张旗鼓的作为,若只是为了让高辰名誉扫地,为免就有些太小看他身后之人了。
再者,他这些荒唐行径与其说是出自政治目的,倒不如说在宣泄个人情绪**更确切一些,因为历来出任监军之职者,极少有洁身自好之人,多有沉湎酒色之徒,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我突然有些好奇这假冒我之人身份是谁了?
“可有查明此人身份来历?”
洛卿答道:
“此人乃是千面淫狐。”
我顿觉好生耳熟,像在哪听过,片刻后恍然想起,言道:
“可是当年并州灭门惨案的主凶?”
洛卿点了点头,道:
“确是此人!”
当年并州某军户一门二百多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那场大案震惊天下,我还记得那年是太子谋反案发那一年,可以说距离那起大案后没多久,并州便出此血腥惨案,只是当时朝中上下都被卷入太子谋反案中无暇他顾,即便这场大案在当时如何震惊,也并未让朝廷多加留意,以至于让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却不曾想多年后的今日,这个传说中的千面淫狐,竟然会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高辰,不惜改头换面,行此移花接木之计也要混入军中,这背后之人的意图还真是值得玩味啊……
“那琬儿决定如何处置此人?”
洛卿沉默了片刻后,言道:
“原本主上之意是想先将此人囚禁,可这千面淫狐在身份败露、穷途末路之时,欲孤注一掷,行刺少帅,却在那时露出了马脚,反而透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不禁微微惊讶,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
“他的真实身份?”
洛卿怔怔看了我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将所知尽数相告,可转念一想此事事关当年太子谋反案,为太子洗冤更是少帅心结,如今在此事上可以帮得上主上之人,又得主上如此信任之人,也就只有驸马督尉了。
一念至此也便不再迟疑,缓缓言道:
“此人,应该就是当年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
“什么?”
我眼中不可思议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心中不禁欣喜宽慰,如果此人真是当年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的话,那他就是解开困扰在我心中已久的谜团的钥匙。
无论如何,在我见到此人之前,他绝对不容有失。
正欲吩咐洛卿定要将此人好生看管之时,陡然间想到了琬儿。
她为护我周全一定早在为我筹谋退路了,而此次冒名顶替事件恰好成为契机,一个长相与我别无二致之人顺理成章便成了我的替死鬼,用他一死让高辰‘名正言顺’的死去,那就不会有高辰是女子之事被公诸天下,人们最多就是感慨高辰英年早逝,天命不佑,可琬儿的声名便得因此受损了!
她明明知道那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明知道若驸马高辰‘死了’,对公主一味着什么,为了护我她竟是什么都不顾了么?
我何德何能啊,竟得琬儿如此真情待我?
琬儿啊,琬儿,欠你的情,只怕我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啊……
我定了定心神,随即郑重言道:
“洛卿,别让他死了,留他还有大用。”
洛卿见我眼中坚定神色,便知我有守护琬儿之心,想到主上慧眼识人,一片真心付于良人,心中为主上欢喜高兴。
“是,洛卿领命!”
感觉到洛卿言语中的喜悦之情,我知她是为我和琬儿感到高兴,嘴角也不觉带了抹笑意。
“哦,对了。”
洛卿想起了一件事还需一并回复给驸马督尉,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我,言道:
“这封书信是监军座下文书管事托末将带于驸马督尉的。”
闻言,我不觉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拆开书信,将信中内容过滤一遍后,不觉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欢喜言道:
“好,好啊,他们果然不负我望!”
听我这般说辞,洛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心中还有疑惑,不免问将出来,道:
“驸马督尉,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驸马开示。”
我笑了笑言道:
“洛卿无需如此多礼,但说无妨。”
“驸马督尉这段时日既然蒙尘在外,而那千面淫狐又只知纵欲享乐,两人均都无法顾及监军事物,可为何,监军之责却无丝毫懈怠?”
毕竟监军责任重大,不仅有监察行军在外的将领、分明赏罚之权,还需要统筹安排大军的后勤运输补给,与朝廷互通有无,件件都事关重大,若是监军不在或渎职怠工,军中必生动乱。
只是令洛卿没想到的是,即便是监军不在,监军负责的事物还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原来洛卿还以为主上早有安排,问过之后才知,主上并未插手监军要务,一来各司其职,二来监军乃朝廷临时所派,想要动作也已来不及了。
直到昨日从监军帐下的文书管事手中拿到这封书信,而对方只言‘监军曾有令每隔一段时日将此信函交给将军即可’,当洛卿问及要将此信交给谁时,他也只回复‘监军言道将军自知将此信交给谁,令我等无需多言’,说完,便恭敬退下了。
洛卿想着此事事关重大,再加上得了一件重要的军报,须得立刻禀告主上,这便将军务暂且交给风林火山四位将军代管,自己骑了快马连夜赶回金邑来寻主上。
等到了金邑却只见到紫玉,两人合计着主上既然没回金邑军营,也未前来与大军汇合,那能去的地方,也便只有这处临时的秘密据点了。
紫玉不放心主上,习惯性地带上一些伤药便与洛卿骑着快马一道寻到了这处隐秘的林中庄园里来了,一路上两人还猜测着主上寻人一夜未归,此举定是与驸马督尉的下落有所关联了。
直到两人在庄园内见到了主上与驸马督尉的身影,心中又惊又喜,正欲上前参拜,却发现坏了主上与驸马两人的好事儿,一阵尴尬无措后,也便有了现在的事情。
听到洛卿所闻,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这些都靠我的那几位文书之功了。”
说着,我便将信函收回信封放在了一边,继续言道:
“哎,此番上洛之行确实是我冒进了,才惹出如此多的是非。其实在前往上洛之前,我早已做下安排,将监军之责分配给了几位文书,令他们严于律己、各司其职,他们几人互不统属又互相监督,且只忠于各自管辖之事,若有所怠慢为我所察,定治他们渎职怠工之罪,故而,即便我不再,他们亦能各司其职,各履其事,监军要务也便没有因此落下。”
洛卿闻言不禁啧啧称奇,随即继续问道:
“可若遇大事而无法裁决又当如何?”
我微微一笑,随即言道:
“若我在自由我决,我若不在,军中不是还有元帅可断么?”
我看了看手边的那封信函,笑着言道:
“现在看来,即便我不在,他们也能将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回去后,免不得得对他们多加赞赏一番了。”
其实权利过分集于一人之手并非好事,无论君臣亦是同理,故而从古至今,君王下有国相分权,百官职有正副之分,都是分化权利,细化职权所致。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懂得分享手中的权力,用恪尽职守之人各司其职,才能更加有效的提高办事效率。
洛卿明白我言语中的含义,满是佩服神色,抱拳一礼,言道:
“驸马督尉调度御下有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份雍容气度,洛卿十分倾佩!”
我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言道:
“比起洛卿你从容不迫指挥数万大军大破敌阵的大将气度来,我还差得远呢!”
“驸马督尉自谦了,洛卿只知行军作战,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还得看驸马督尉这等谋士风采啊!”
“欸,若说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也有不可比之人呐,若说镇国安邦,富国兴民,那我倒还不遑多让!”
为人谦虚却又不卑不亢,敢负重任而又不妄图虚名,这是名士风采啊!
洛卿闻言,笑得十分爽朗,言道:
“驸马督尉性情中人,尽显名士风流,洛卿敬仰万分!”
我笑着摆了摆手,言道:
“好啦,好啦,你我再这般佩服来佩服去的天都要黑啦,自家人,那些个俗礼,可免便免了罢!”
洛卿闻言也是这个理儿,也便不再坚持,笑着点头称是。
却在此时,琬儿携着紫玉一路漫步上来,手里还端着几样美食,原来在我与洛卿交谈之时,她两人乘机入了庖屋,和乐些面皮做了些面饼,还有烤肉,又烫了一壶酒来,以作充饥驱寒之用。
我一瞧见,不觉两眼放光,嘴角流涎啦!
待琬儿走到身边来,我忙让出一席好让琬儿与我同席而坐,一脸幸福地瞧着她与紫玉将美食美酒端上了桌,将几双箸摆动妥当,一时间香气扑鼻,惹得五脏庙一阵叫空……
真是馋死我也!
“好啦,看着天寒地冻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喝些热酒,暖暖身子!”
说完,琬儿便倒了杯热酒,放在我跟前。
我笑眯眯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然后一脸馋相地向媳妇征求意见,道:
“那,我动手啦……”
琬儿瞧我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那手都已经快伸出去了,苦笑一声,也只能纵容地点了点头来。
得了琬儿的允许,我哪还顾忌得了其他啊,一把抓过面饼就往嘴里送。
“嗯,好吃!”
刚一说完,便空出一只手去抓箸,想要挑肉吃,可拿在手里又觉碍事,索性把箸放一边,任性地用手抓了肉就往嘴里送,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嗯,美味,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还未说完,又抓了烤肉便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毫无吃相可言了。
紫玉瞧着我的吃相,都有些惊呆了,不由自主的问了句,道:
“驸马爷,您这吃相,是几天没好好用过膳啦?”
我囫囵吃着面饼,笑着言道:
“好些天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啦!”
我这是说着无心,琬儿她们是听着有意,紫玉和洛卿皆是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而琬儿看我的目光也越发温柔宠溺了,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我见她们都不动箸,只是看着我吃,怪不好意思的,忙说道:
“你们也别光看着啊,一块吃嘛!我这些天虽然流落在外,可也没饿着,就是媳妇儿的手艺太好了,做出的食物如此美味,一般想吃还吃不着呢,这回我可要吃个够本才行!”
“既然好吃便多吃些,庖屋里还有,别急,慢慢吃!”
琬儿怕我噎着,将那被热酒递给了我,又见我两手都没空着,便亲自将酒杯递到了我唇边,我咧着嘴笑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满心的幸福洋溢……
主上亲自喂人喝酒什么的,紫玉和洛卿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个人都不觉有些愣神,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眼前这对公然秀恩爱的璧人。
见此,紫玉也真正明白到了,驸马对主上来说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了,主上算是彻底陷进去了,可驸马真的值得主上如此相待么?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时候驸马与主上是两情缱绻,无分你我,可如今观驸马那玩世不恭的心性,他将来真不会三心二意,做出伤害主上真心之事来?
若是寒门小户也就罢了,可生于富贵之家,男子三妻四妾已属平常,何尝见过门阀子弟只为一人而相守,主上虽贵为公主之尊,若是驸马将来执意纳妾,只怕也不得不委屈求全,主上如此高洁本质,对待感情更是纯粹洁净,不容任何杂质,如今却已如此泥足深陷,将来岂不是要痛断肝肠?
“只望驸马督尉将来姬妾围绕之时,莫忘今日主上待你如此深情厚意……”
冷不防地,紫玉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闻言,我顿时被食物噎着,满脸憋得通红,忙剧烈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紫玉……”
洛卿连忙出言劝阻紫玉,她自是知道紫玉在担心什么,因为就连她们敬爱的爹爹,也曾想到过要纳妾,惹得阿娘伤透了心,由此可见,这世间本就真爱难寻,而一心一意之人则更是凤毛麟角了。
如今看主上与驸马如此恩爱非常,洛卿知道,紫玉只是在害怕有朝一日驸马会负了主上!
琬儿没有说话,只是立马倾过身来为我镇咳顺气,我微笑地看着她的眼,示意她莫要担心忧虑。
虽然不知道紫玉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可她同洛卿对琬儿的关爱维护之情溢于言表,我真心为琬儿感到高兴!
待我气息顺了,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清了清嗓子,缓缓言道:
“哪里会有什么姬妾围绕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紫玉同洛卿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担心这只是我一时兴起之语,紫玉立马追问道:
“驸马此言可当真?须知天理不可逆,人心不可欺啊!”
紫玉神色严峻,心里暗忖着即便这是驸马一时兴起之语,她也打算当作是对天盟誓,一旦有朝一日,驸马违背誓言,就算让她背负弑主大罪,她也定会亲手了结驸马性命后,再一死向主上谢罪!
闻言,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对上了琬儿那双漂亮温柔的眸子,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已贪得这世间最无与伦比的珍宝,又如何会再去觊觎其他?此生,我只要琬儿一人,其他人,我谁都不要!”
我的心意,琬儿都懂,我与她之间,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只要这般静静地对望着,在彼此的眼中寻到自己的身影,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将对方永远地刻在了心里……
可以与她相遇、相知、相恋、相爱,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儿了啊!
又敬又畏
“所以啊,你们就放心把琬儿托付给我吧!”
我无比骄傲又自信满满地说了出这句话来。
听到我这句话后,眼前的几个人表情各异,紫玉和洛卿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忍不住掩面而笑,而琬儿脸色微微一红,紧抿着唇没让自己当即笑出来,可嘴角都忍不住向上翘起了。
她们为何一直看着我发笑呢,欸,难道我的模样让人觉得可笑了?
我不禁左瞧瞧右看看,一时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琬儿将一方手绢递了过来,指了指我的嘴角,笑着言道: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吃得满脸都是,先擦擦!”
原来是我吃得太急了,竟将碎屑沾得满嘴都是,难怪她们会笑成这样了!
一念至此,脸变得通红,想也没想便准备用手去擦,怎知琬儿先声夺人,道了句:
“手别动!”
话音刚落,那方手绢便迎了上来,恍惚之间,琬儿的身影也离我近了好多,我整个人都变得呆呆地任由她帮我擦拭嘴角,脸颊绯红,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其他的什么再也无法入得眼来。
见状,洛卿和紫玉两人都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了。
瞧着主上与驸马两人恩爱甚笃,紫玉忍不住哀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道了句:
“哎,洛卿,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
洛卿也识相的点了点头,跟着说道:
“确实如此,还是不要打扰到主上才好。”
说着说着,紫玉和洛卿两人动了动身子,做出准备起身走人的架势来。
琬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好啦,你们也别闹了,说正事吧!”
说完,琬儿便将手绢放到我手里,我顿时露出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来,直惹得紫玉和红玉撇嘴偷笑。
琬儿不再理我,看了看洛卿,随即问道:
“洛卿,你来寻我可是因有紧急军务?”
洛卿个性沉稳,办事利落深为琬儿所倚重,故而将军中要务都交给洛卿处理琬儿很放心,如今洛卿亲自寻了过来,那可想而知定是军中有紧急军情了。
洛卿片刻间变得一脸严肃可靠,抱拳言道:
“主上,确实有紧急军报,我们收到消息,齐主逃回邺城后没多久,便下旨处死了靠山王宇文懿,而且是——满门抄斩!”
“什么?”
我不禁惊呼出声,而琬儿和紫玉都是一脸惊讶神色,片刻后纷纷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虽然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琬儿她们虽说都是女子,可都长于军中,因为身为军人,所以对尽忠为国的军人都有中由衷的敬佩和崇敬,即便是身为敌对双方,这份惺惺相惜之情也不会轻易转变。
琬儿对宇文老将军是十分敬重的,如今咋闻噩耗,想着宇文老将军一生披肝沥胆,忠君为国,最后也只是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脸上也是颇为神伤,我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琬儿,她静静地回望着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过分担忧。
我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洛卿,继续问道:
“洛卿,齐主突然降旨赐死靠山王宇文懿,可是与冀州有关?”
洛卿眼神一亮,似乎颇为惊讶我知其关节,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与冀州有关,齐主逃回邺城后没多久便收到冀州刺史韶先为靠山王宇文懿求情的文书,结果反而害了靠山王的性命!”
闻言,我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哎,难道若君没能阻止冀州刺史上书求情?还是她,根本就不信我?”
说着说着,不禁露出一脸悲伤神色来……
“若君?!若君是谁啊?”
紫玉一脸疑惑的表情,随即一脸直勾勾地盯着我瞧,很显然她方才听到我说什么了,也许是擦觉到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某些信息,这会儿正准备向我兴师问罪来的。
听到紫玉这般询问,琬儿和洛卿也纷纷看着我,很显然我方才那句自言自语,她们都听见了。
我一脸大窘,想着这事儿我本就没想过要瞒着琬儿的,只不过一时半会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这回子被人责问了才将缘由老老实实吐露出来,总觉得有些不打自招地意味了。
我挠了挠腮,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她是……是我的救命恩人!”
琬儿她们闻言,纷纷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她,也是靠山王宇文懿的女儿,宇文若君!”
听出了这其中的因缘曲折,琬儿她们转为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了。
我知道她们正等着我将一切缘由都说清楚,稍微清了清嗓子,缓缓言道:
“在彭城城外之时,正因得她相助,我才得以逃过南城士兵追上,得以安然入得彭城;而后我一路北上偷偷潜入邺城想打探消息之时,恰逢邺城门禁,无法出得邺城,也是托了她的福,才得以脱身出了邺城,继续北上前往金邑来寻你们的。”
洛卿听着疑惑,忙问道:
“听驸马督尉所言,这位若君姑娘既然是位女子,又如何能在两军阵前救下驸驸马督尉性命呢?”
我闻言苦笑一声,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琬儿,有些无奈地道了句:
“她同你们一般,也是位女将军呢!”
说道这儿,我不得不承认,会对若君如此照拂,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她同琬儿一样,都是位舍身卫国的女将,我怜惜琬儿,是以爱屋及乌,对若君也就无法轻易释怀了。
琬儿知我心性,更知我心中所想,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微笑着回望着我,那笑容温暖而和煦,照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紫玉和洛卿闻言,也微微有些惊异,得知若君也是位女将之后,对她也越发多了几分兴致来。
紫玉思忖了片刻后,问道:
“按驸马爷所言,可是曾警示过这位若君姑娘冀州之事?”
我点了点头,言道:
“我在邺城之时,在通缉榜单上看到过她的画像,这才知道她是靠山王之女。后来她助我逃出邺城,我视她为好友,知她要往冀州寻刺史韶先营救靠山王,故而曾给她忠告,莫要让韶先上书为靠山王求情,只是天意难违,靠山王终究难免一死,北齐天数已定,再也无力回天了。”
说道最后,我也不觉哀叹一声,这一叹是为靠山王而哀,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靠山王是北齐最后的坚强壁垒,他的勇武是护卫北齐的铁盾,而他的忠心便是北齐臣民忠心为国的风向标,靠山王一死,北齐强盾已失,而下旨处死靠山王的齐主,也亲手断送了臣子为国尽忠之心,一匹曾经效忠于北齐的老将也会尽数寒心,北齐已经民心尽失了啊!
洛卿闻言,立马开口询问道:
“驸马督尉何以知晓冀州韶先上书求情之言反而会有害于靠山王呢?”
这便是困扰在洛卿心中许久的问题。
“齐主个性虽刚愎自用,自私残忍,耽于淫逸,沉湎享乐,可却并非十分昏聩,从他不留余地诛杀宗亲权臣上来看,齐主对权力极为看重,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觊觎或是威胁到自己的皇位,所以,最后连靠山王宇文懿也下了狱,可齐主却并没有当即下令将其处死,他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想杀,至少暂时还不想杀,因为他对靠山王又敬又畏!”
“又敬又畏?!”
听了我这番话,紫玉似乎不大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齐主既然杀了靠山王,又哪里来的敬畏之心啊?
“齐主敬着靠山王威仪,也深畏着他的权势。靠山王是北齐的不败战神,齐主非常明白靠山王对北齐意味着什么,他执意于御驾亲征,便是想要打破这样的神话,所以当时他没有立刻处死靠山王。”
紫玉闻言,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关联,随即不可思议的言道:
“这般说来,无论齐主御驾亲征结果如何,靠山王都是必死无疑的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只是,金邑之战把齐主打疼了,打怕了,也打出了他的敬畏之心,北齐精锐之师尽折他手,如今可以让齐主依靠的,就只有冀州韶先的那四万精锐骑兵和靠山王宇文懿了。”
听我说道此处,洛卿不禁恍然大悟,言道:
“齐主兵败逃回邺城之后,有重新重用靠山王之心,却在此时手握重兵的冀州刺史韶先上书借齐主兵败之事劝诫齐主重用靠山王,反而引出齐主猜忌之心,以至于齐主一怒之下自毁长城,下令处死了靠山王,用以震慑朝野!”
我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无奈的言道:
“虽然不知冀州究竟发生何事,可事已至此,一切都为不可挽回了。看来,我得尽快回到军中,重新安排部署相关事宜了。”
说完,我看了看琬儿,不觉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来,看来,这般平静安宁的日子,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种奢望啊!
琬儿的神色也有些黯然,随即目光逐渐锐利起来,言道:
“洛卿,用过早膳后你尽快赶回军营面见大帅,改变行军方略,大军继续进发邺城,你先率领两万燕云龙骑卫前往冀州,我会尽快到冀州与你汇合!”
洛卿立马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
“是,末将领命!”
琬儿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紫玉,道:
“紫玉,待会你先回金邑军营,替驸马将一应公服文书都带来,让杨铨杨将军明早在山下等候,准备护送监军前往大军军营面见大帅!”
紫玉也立马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
“是,紫玉领命!”
说完,紫玉和洛卿一前一后离开了亭台,边走着紫玉让洛卿多带些食物在路上吃,免得饿着。
待她们走远了,我看着有些沉静的琬儿心中不觉有些忐忑,忍不住轻声唤她,道:
“琬儿……”
“晨!”
琬儿忽然唤了我的名,然后回过头来静静看着我。
“嗯?”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中一紧。
“你为何会如此知晓齐国内政?不惜潜入邺城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琬儿的提问并未见太多波澜,就连神色也依如平常。
我知道琬儿早已擦觉到我身边的一些事情,她懂我,知我,信我,所以从未主动去干涉什么,可这回我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让她担心害怕不说,还有可能卷入更加危险的事情之中去,所以她决定不再故作沉默了。
我不想骗琬儿,也不能骗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琬儿,我……”
琬儿看着我为难的神情,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言道:
“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等你哪天想说的时候,再好好告诉我好了。”
说着,琬儿伸手抚过我的脸,十分深情地对我继续说道:
“只是,晨,你要答应我,别让自己再随意卷入那些危险的事情当中去,差点永远失去你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闻言,我心中不觉阵阵抽痛,两眼酸涩,倾过身去温柔地将琬儿拥入怀中,忙点着头,无比歉意地回复道:
“嗯,我答应你,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会了……”
抱紧了彼此,我们的心都不觉微微颤动着……
在天愿作比翼鸟
北齐京都邺城,皇城,景阳宫。
今夜,圆月深藏,乌云低沉,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时不时刮起的几股冷风,仿佛都能穿透层层厚重的冬衣,深入骨髓,令人浑身止不住打了冷颤。
今年的大雪就要来了吧!
贵妃所居住的景阳宫外,一个年轻的内官被临时指派到景阳宫侍候皇帝起居,才到宫门口,便被皇帝亲卫挡在了宫门外,查看过腰牌之后,又是好一阵盘问打量才允许他入内。
这内侍前脚才入了景阳宫,一阵冷风吹来,不禁缩紧了脖子,陡然生出几股寒意,又见宫灯无故灭了几盏,大殿内有些昏暗恍惚,气氛有些阴沉诡异,令他浑身止不住抖了起来!
可以近身伺候皇帝陛下,本以为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可瞧见了嫔妃宫门外的卫士,内侍这才想起近来皇宫内的一些传言,说皇帝陛下自御驾亲征铩羽而归后,性子变得越发阴鸷残忍,常于梦中杀人!
内侍本是不信的,却看到以往绝不可能出现在嫔妃宫外的亲卫不惜违背内宫规仪都要在此护卫皇帝陛下安全,可想而知这都是皇帝陛下授意的了,这才不得不相信近来宫中的那些传言来,可御命难违,不觉战战兢兢地轻轻推开了宫殿大门,从宽大的缝隙中探入身去,正欲窥看里边的情况,却被伺候在帐外的宫女低声呵斥了一句,吓得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可是新来伺候的宫人?休得一惊一乍的,行事小心着些,休要扰了圣驾,否则担心你的脑袋,赶紧去续上安魂香去!”
内侍忙唯唯诺诺应承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好不易寻找了安魂香,蹑手蹑脚地将掀开了留有余温的香炉鼎盖,将香片洒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心慌手抖,重新盖下鼎盖的时候,愣是弄出了一声好大的声响。
这些天一直浅眠而又神经衰弱的齐主陡然间被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昏暗中透过层层宫纱帷幔看到不远处那忽近忽远的身影,不觉惊恐地大喝一声,道:
“来人啊,刺客!”
边说着边慌忙从枕下抽出佩剑,一路疯狂冲了过去,听声便砍,见人就杀,浑然不顾眼前这几个宫女内侍们惊恐呼救的声音。
不过片刻,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宫纱帷幔,除了从大门外吹入大殿的阴冷风声以及宫殿外檐角处悬着的宫铃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待一切又归于平静了,粗重喘息着的齐主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陡然看到这一地的鲜血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惊恐失神地松开了手中染血的佩剑,看着同样染满鲜血的双手和衣袖,又疯狂地将身上的中衣也一并解了,赤着上身,擦干净了双手的鲜血后将衣物猛地丢在一边。
身后,被齐主这番疯狂举动惊醒过来的娴贵妃一脸淡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惊恐更没有一丝悲悯的神态,有的只是麻木和冷漠。
这是第几次了,皇帝陛下从睡梦中惊醒,边喊着刺客边用手中的佩剑斩杀着无辜的宫女和内侍?
拉过床边那身薄薄的内裳包裹住自己那身美丽的**,细长的美腿从帐中先探了出来,许是感觉到周围有些凉气,忍不住往帐内缩了缩,最后还是光着脚踩在了那柔软暖和的波斯地毯上,有些慵懒而疲惫地探出了身子,方才露出一张迷倒众生的美貌来。
只见玉人瓜子般细致雕琢的脸,一双丹凤生彩目,两弯柳叶细水眉,粉面妖娆,朱唇微启,眉目流转,含威不露,只是微微掩面一笑,便已让后宫佳丽三千顿失颜色,难怪乎一直以来圣宠不衰,为后宫诸嫔妃所忌惮。
随手取了银狐毛斗篷,款款移步过来给皇帝陛下披了,妩媚柔苏地轻唤了一声,道:
“陛下……”
齐主一把搂住这妖媚之人的身子,无比眷恋着她的身体带给自己的温度与触感,埋首在玉人胸前这对浑圆的柔软中,急躁而恐惧的内心也逐渐找到了可以依靠之地,紊乱粗喘的气息也逐渐开始平复。
“爱妃,朕又见到那些想要谋害朕的恶徒叛逆了,他们想害朕,他们都想害朕!”
齐主有些暴躁地抓紧了玉人纤葱般的手臂,语气中尽是恐惧与愤恨。
娴贵妃忍着疼痛安抚着这个内心如同野兽般狂暴的男子,像个母亲轻抚着孩子后背,柔声言道:
“陛下又做恶梦了,那些想要害陛下的乱臣贼子,早已被陛下下旨处死了。”
齐主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言道:
“是啊,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就连宇文懿也死了,都已经死了,都死了……”
说着说着,齐主忽然又落下泪来,浑身发颤地躲在了娴贵妃的怀里,抽泣着说道:
“这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逼朕的,朕,才是这北齐独一无二的天子,朕才是天子!”
“是,陛下才是北齐当之无愧的天子!”
娴贵妃的安慰令齐主稍感宽慰,随即又想到如此情势危急,自己俨然已是朝不保夕了,忙有慌乱起来,不禁问道:
“爱妃,北魏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
娴贵妃神色未改,淡淡言道:
“贱妾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懂得甚么国家大事儿?陛下不是还有尚书令和谦么,若有疑问尽可问询于和谦!贱妾只知道,若陛下不幸龙驭宾天了,贱妾也绝不独活,随陛下去了可好?”
娴贵妃口出妄语,齐主却并未动怒,反而一脸难得神伤,只是哀叹了一句,道:
“后宫之中,唯汝真心待朕,朕绝不会死的,若北魏贼军攻进来了,朕逊位于太子,借韶先那四万精锐逃往突厥,再不济也可南下去陈国,献上奇珍异宝无数,也定然可以换个郡王安度一生了,爱妃随朕一块走,朕绝不负卿!”
娴贵妃闻言,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深邃幽远,所思所想令人难以捉摸。
而齐主炽火情动,又见尤物在侧,一时间**填胸,撕开了丽人身上的那件薄裳,打横抱起直往内事暖帐中而去,免不得又是一夜缱绻风流……
今夜下起了大雪,很快,大雪便覆盖在了北齐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越积越累,仿佛要埋葬所有的腐朽与堕落;大地万物也深深地陷入了沉睡和蛰伏,为来年开春之时,积蓄着再度重生的力量!
……
猎庄。
“媳妇儿,媳妇儿……”
我乐呵呵地喊着跑进了屋,一见到媳妇儿便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门边,指着园中我堆好的那两个并肩而立的雪人儿,高兴的说道:
“媳妇儿快看,我堆得的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如何,漂亮吧?”
琬儿瞧着这冤家一脸兴致勃勃地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她还好好地在院中扫雪,片刻没看着便推起雪人来了!
琬儿无奈了摇了摇头,撇了嘴,俏皮地说了句,道:
“我可没它那般丑!”
闻言,我哈哈大笑起来,忙好言宽慰道:
“是我失言啦,区区雪人焉能比我媳妇儿这般清丽动人的?!”
琬儿忍不住伸手轻刮了下我的鼻梁,紧接着言道:
“又在油嘴滑舌,看你袖口都湿了一大片,手也冰凉了,还不赶紧到里屋把外套换下来!”
“欸!”
听琬儿这般一说,我才注意到这些,忙松了琬儿的手,免得她也染上寒气,嬉笑着应承了一句,便笑盈盈地往里屋去了。
随手去解腰带,这一拉才发现这腰结竟被我不小心弄成个死结了,越拉越紧,忙不迭朝外屋喊道:
“媳妇儿啊,我这腰带解不开了,快来帮我一帮!”
我这边话音刚落,琬儿便拉开了布帘缓缓迈步入了里屋,见我时不时地拉扯那条腰带,还一脸苦笑地盯着自己瞧,顿时掩面而笑,走过来拍开了我的手,接过了我手中的腰带,淡淡言道:
“你也真不让人省心,竟是半点都离不开人的,莫要再牵扯,让我瞧瞧!”
我不禁得意一笑,随即心满意足地瞧着媳妇儿一举一动,微笑着说道:
“那是,我一直都不让人省心,也就只能烦请媳妇儿你最好永远在我身边,哪怕是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才好!”
琬儿对上我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一把掐上去,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道:
“哼,想得美,真把我当你贴身丫鬟来使了么?”
我呆呆一笑,随即缓缓言道:
“哪有啊,媳妇儿待我情深义重,你我两情依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若是媳妇儿愿意给我做贴身丫鬟,我本淳厚,又重情重义,定会待贴身丫鬟极好,绝不会亏待了去……”
情深义重,个性淳厚?!这冤家就这张利嘴特别喜欢占人便宜就是了!
恰好此时,琬儿解开了手中的腰带,转而拉过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拉了过来,满脸春风,一脸笑意地盯着我瞧,紧接着饶有兴趣的说道: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喜欢有贴身丫鬟服侍的,要不,回去后我挑两个好的放你房里去?”
我顿时哭笑不得,挑了眉,轻声在她耳边问了句,道:
“你不吃醋?”
闻言,琬儿耸了耸肩,淡淡言道:
“我为何要吃醋啊?”
我不禁摇了摇头,有些吃味地说道:
“哎,我家媳妇儿还真是贤惠大度啊!”
琬儿忍不住伸出手来掐了掐我有些不满的脸,笑着说道:
“奇也怪哉,给你房里添人你倒不乐意了,以后你可别来求我!”
我撇了撇嘴,嘟哝道:
“我房里有你一个就好了,就你一个我都还伺候不过来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
琬儿眉间一挑,意味深长的道了句:
“嗯?”
我立马笑脸迎了上去,哪敢有半点不老实规矩的,搓着手,柔声说道:
“我的意思是,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嗯!”
琬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主动帮我褪下外衣,边整理边问道:
“不过话也说回来,晨,为何一直只见阿正侍候在你身侧,无论如何,你也是高家的长子嫡孙,族中不可能不派两个贴身丫鬟伺候你的啊!”
琬儿这话问得轻松自然,倒不见半点吃醋的模样,可见会有此问完全是好奇心所驱使的。
我怎会听不出琬儿这话中的询问之意,但凡门阀子弟,到了一定年龄族中总会遣一两个心灵手巧、模样尚可的丫鬟过去伺候,这也就是通房丫头,在门阀子弟还未着官成婚之前,通房丫头会代履为妻之责,若是等主人正式成婚,而这丫头又讨主人欢喜的话,还能成为半个主子,被主人收入房中成为妾室。
当然,作为高家长子嫡孙的我,自然也有过如此待遇。只是一想到这件往事,我就不免唉声短叹一番。
“族中确实有派过两个贴身丫鬟来伺候我,不过我的真实身份你也知晓,哪能由得她们近的身来,只得寻个由头说自己学业未成,哪敢沉溺于美色之中为由,将她们都打发了。”
琬儿闻言抿嘴一笑,轻点了我眉间一下,笑着言道:
“你如此木讷,又爱书成痴,只怕是白白辜负了美人痴心了吧?!”
我不禁惊奇,一脸的不可思议,不禁开口言道:
“这你竟也猜得出?!”
琬儿随即扑哧笑出声来,言道:
“你这个傻瓜!”
我不禁唉叹了一口气,摇头言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即便是美人痴心,我也只能白白辜负了,否则便是祸害了人家……”
说着说着,便一脸痴痴地望着琬儿,想着别人我都不忍心去祸害,可为何独独祸害了琬儿?
随即一脸歉意地神色,缓缓言道:
“琬儿,对……”
还未等我说完,琬儿的手抚上了我的唇,温柔地对上了我的眼,微笑着言道:
“晨,别说对不起,永远都别再对我说对不起了,我心甘情愿被你祸害,而你,永远只能祸害我一个,明白了么?”
闻言,我幸福地眉开眼笑,点了点头,言道:
“嗯,明白了,永远只‘祸害’你一个……”
说完,我们两人抵额相触,由衷欢喜,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好啦,先让我帮你把外套脱下来!”
片刻后,琬儿轻轻推搡了我一下,担心我穿着湿衣服会着凉,忙提醒了我一句。
我应了一声,随即任由琬儿帮我把外衣褪了下来,傻笑着说道:
“谢谢媳妇儿!”
琬儿嘴角上扬,微笑言道:
“谢我什么?”
“谢你知我、懂我、爱我、怜我啊!”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我扬了扬头,难掩一脸骄傲神色,微笑着言道:
“你亲自领兵前往冀州稳定大局,这是知我;而若君也在冀州你有照拂她之心,便是懂我了!”
琬儿将我褪下的外衣放在了一边,随即过来替我整理了下中衣,接着又顺着我的手臂向手掌处探了过去,想看看我的中衣是否也被浸湿了,听到我这番说辞,笑着回应道:
“大军行军路线我看还需另行商议,不过,稳定大局,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乃是大势所趋;至于你的那位若君姑娘,她始终于你有救命之恩,难道你想‘以怨报德’?”
我闻言抿嘴一笑,言道:
“你知道的,我可是位‘谦谦君子’,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你瞧,你对我恩情深重,我不但给了你我的心,还顺带以身相许了,琬儿啊,你可感动?”
琬儿红着脸白了我一眼,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般说来,对你恩情深重的,你都赔颗心再以身相许了?”
我睁着一双大大而又清澈无辜的眼,故作正经的言道:
“欸,我的心给了你,连身子都许给你了,别人,自是没得给也没得许咯!”
琬儿闻言,轻轻捶了我一下,随即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言道:
“没脸没皮的,去,躺床铺上去,把中衣给我脱下来!”
我笑得更欢了,偷偷瞧了她几眼,调笑着言道:
“媳妇儿莫不是要我先去给你暖床?”
琬儿毫不客气一把掐过我的脸,有些嗔怒地言道:
“还贫嘴,你的中衣也浸湿了,若是着了风寒,看你怎么办!”
我附上了她的手,忙做求饶状,可嘴里却是另一套。
“着了风寒有啥好怕的,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么?”
琬儿有些恼了,想着这冤家又故态萌发了,道了句:
“小孩心性!”
我拉着琬儿的手不放,琬儿被我缠得无法了,只能是放了掐我的手,抵在我胸口不让我越雷池一步。
我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言道:
“媳妇儿,让我抱抱你……”
“不让!”
琬儿一口拒绝,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不依不挠,主动凑了上去,从身后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她起初有些挣扎,可最后还是逐渐软化在我的温柔攻势之下。
“不生气了哦,你身子暖和又舒服,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琬儿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我抱着了,随即缓缓道了句:
“有时候真不知你所言,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微微一笑,随即在她耳边柔声言道:
“你自是知道的,我即便是欺骗了全天下,也从未欺骗过你!”
琬儿闻言,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幸福动容的笑容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深情的拥抱和温柔的话语中了。
片刻后,琬儿反手抚着我的脸,微笑着说道:
“那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永远都不许欺骗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紧跟着言道:
“嗯,媳妇儿之命不可违,那我就对媳妇儿你再诚实一点吧!”
琬儿闻言,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儿,狐疑地问了一句,道:
“嗯?你想作甚?”
我邪魅一笑,随即在琬儿耳边言道:
“昨晚我守着君子之礼,都不敢乘人之危,对你有越雷池一步,今晚,你可不能再那般折腾我了啊!”
昨晚,琬儿第一次对我流眼泪了,当时我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是温柔地抱着她静静陪了她一夜,然后看着她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幸福,对她的爱慕也越发深沉起来。
琬儿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故作不知,撇了撇嘴,言道:
“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收紧了抱住她的手,忍不住轻噬了下她诱人的耳垂,顿时惹得琬儿娇羞不已,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有点坏坏的言道:
“既然你不明白我说些什么,那让我做些什么也许更直白一点……”
琬儿只道我是在调侃她,薄怒,跺了下脚,毫不废劲了挣脱了我的束缚,顷刻间回过身来,双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揉搓起来,嗔怒道:
“你敢?”
我被琬儿鼓弄话都说不顺畅了,可还是忍不住边笑着边吐字道:
“我……不……敢……”
琬儿不愿做的事情,我从不会刻意去勉强她,只是她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想要去逗弄她,哎,看来我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咯,这可如何是好哦!
“哼!”
琬儿哼了一声,随即松了手,红着脸瞥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快速倾过身去在她红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傻笑地盯着她瞧。
意外的是琬儿并没有气急败坏,本以为她定会一语顶过来的,我都想好用无赖之语来回应了,心中不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只是红着脸,骂了我一句:
“呆子!”
闻言,我不禁乐开了花,心中说不出的受用和欢腾。
牵过琬儿的手,让她更贴近我一些,随即我边笑着边问了琬儿一个问题。
“媳妇儿啊,你可知道平民犯何罪时会被判断手之刑?”
琬儿略显疑惑神色,却也不曾想我会突然有此一问了。
“是犯偷盗之刑时吧!”
《律则》琬儿也是读过的,自是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言道:
“《律则》中有平民偷盗二十文则处断手之刑,后来叔父修改刑律,虽删减半数沉冗刑法,可这等断人肢体使人致残之刑法却并未废止,而断手之刑也只是从偷盗二十文改为偷盗百文而已!”
“这等使人致残之刑法实在是于国于民无益,你以后要尽数将这等刑法废除才好!”
闻言,我不禁颇为感慨,随即郑重点了点头,言道:
“好,我定然会尽数将此等刑法废除!”
琬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再接再厉,随即不动神色地想要调头离开,却被我一把拦住了去路。
“那么,问题来了,琬儿啊,你觉得当年那个聪明的小士子为何会对那个傻傻的小士子说,要处她断手之刑啊?”
琬儿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从我提及断手之刑时她就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头,故而想不动神色地调头离开,这回看来,有些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忽悠过去的了。
“这可就难说了,也许只是轻微吓唬之意,你不也用断手之刑来吓唬珏儿和李源么?”
我撇嘴一笑,言道:
“小殿下竟将此事也告诉你了?”
我摇了摇头,想着当时琬儿听到这事儿时,一定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倒奇了,傻傻的小士子既没偷盗聪明小士子的财务,这聪明的小士子为何用断手之刑来吓唬傻傻的小士子呢?”
没想到琬儿反问了一句,道:
“那你为何用断手之刑来吓唬李源呢?”
“那是因为他冒犯了小殿下……”
“哦,那定是那位傻傻的小士子冒犯了那位聪明的小士子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问了句,道:
“我有冒犯到你么?”
琬儿想也没想,回了句,道:
“你没有么?”
“……”
“……”
我们就这般四目相对,先是静静地沉默,最后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头,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他,对么?当年那个在国子监池塘边救下我的小士子,还是给了我一拳的那个坏小子!”
琬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言道:
“我长得像个坏小子么?”
我顿时哭笑不得,得到她亲口承认,我心中十分欢喜激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早该察觉出来的,早该猜到的……”
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就在我身边,这如何能不让我欣喜?
琬儿撇了撇嘴,点了点自己的左眼,笑着说道:
“若是你早知道了,是不是就打算还我一拳了?”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内心却感觉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终于找到他了,虽然可能晚了一些,可我还是找到他了,只要我在他身边,拼尽生命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了。
他是我寻觅、等待了十多年的人,也是我此生挚爱!
我伸出手去将她困在了怀里,潇洒地笑了几声,言道:
“还你一拳,我实在舍不得,不过,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呢!”
琬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想起了当年两个孩子之间的那个约定,随即微微一笑,言道:
“我叫萧琬,北魏的长公主殿下,高辰的妻,你的——爱人!”
这个答案,我十分的满意,随即得意洋洋的回应道:
“我叫高辰,北魏的驸马督尉,长公主殿下的驸马,你的——爱人!”
说完,我与琬儿不禁相视会心而笑。
最后,琬儿娇羞地轻捶了我一下,笑着言道:
“现在你可满意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一拳你也得还我!”
“好啊,还你!”
琬儿抿着嘴,闭上眼睛主动凑了过来,她就不相信我会真忍心把那一拳给还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见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我立马用唇覆上了她的,乘机翘开了她的牙关,与她的丁香小舌毫无阻碍地纠葛在了一起……
那一拳,就让她用深情一吻来还把!
一念至此,我得意地笑了,有意地加深了这个吻,让一切都沉浸在这无比深情而又缠绵一吻中……
衣莫如新,人莫如旧
许是这一吻太过温柔了,以至于我们两人都久久沉溺其中,吻得也越发随心越发火热起来。
原本我是带着点惩罚的小心思吻她的,奈何一旦触碰到她柔软香艳的唇,脑袋便已经晕乎乎地,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
待到气竭,两人不得不分开,抵额相触间,都已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了。
我收紧了手臂,抱紧了琬儿柔软而又有些乏力的身子,此时此刻,她温顺地靠在我怀里,那迷离的眼神,和脸上陶醉的红晕,令我的心不觉紧张地微微发颤,而整个人早已是心猿意马,有些无法自持了。
分别的这些日子,常自魂牵梦萦,念念难忘,我与琬儿皆为这别离,为这生死两茫,真可谓日日担有锥心之痛,夜夜饱尝相思之苦,其中滋味难以尽数为外人道哉。
即便是如今好不易再度重逢相见,亦是历经艰险、横跨生死,如今回想起来亦是不甚唏嘘,眼前见得佳人如故,两心萦绕,双手紧握,亦是恩爱缱绻,陡然有种失而复得之感,心中也就越发怀有感恩之心,哪还敢对老天有半分怨怼。
一念至此,望着她的目光也就越发深情,神色也越发动容,忍不住轻唤了声她的名,道:
“琬儿……”
有些紧张,更是无法抑制的情动。
琬儿脸上那抹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让我知道这声深情轻唤终是入了她的心,在彼此心池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就这般傻傻地瞧着她,止不住的满心欢喜然,最后,还是忍不住呆呆地笑出声来。
看到我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琬儿毫不客气伸手轻轻掐住了我的脸,微笑着说道:
“你这个呆子,又在笑些什么?”
双手附上了她的,温柔地从牵住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满脸的幸福洋溢,笑着言道:
“我高兴嘛!”
看着伊人脸上那抹红晕,我的心也跟着痒痒地了,这又是挑逗又是高兴的说道:
“来,媳妇儿,让我再亲一个……”
边说着边往她脸颊边蹭。
琬儿见我一脸的洋洋得意,如今又公然挑逗她,这纨绔子弟的本性又暴露无余,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挡住了我凑过来的唇,眉间一挑,微微一笑,温柔哼了一声,道;
“嗯?!”
明明是一脸的春风和煦,可却瞧得我暗自抖了抖精神,缩了缩头,陪着笑脸,低眉顺眼的收了手,不敢再造次了,撅着嘴嘟哝着欲求不满地喊道:
“媳妇儿……”
琬儿见我只着了中衣,一身单薄的模样有些心疼,怕我待久了着风寒,本就有伤在身若是再着风寒岂不是雪上加霜,顿时语气也严肃了几分,言道:
“叫什么都没用,给我躺床上去好好待着。”
我知道琬儿是心疼我了,笑着撇着嘴说道:
“我不冷,现在浑身都热着呢,不信你摸摸我的脸……”
边说着边别有所图地拉着她的手抚在我有些发烫的脸颊上,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我的那点花花肠子自是逃不过琬儿的眼了,手抚上我的脸才片刻她便毫不客气地又掐了过来,惹得我忙不迭地求饶,道:
“欸,别啊,疼疼疼,媳妇儿,快松松手……”
琬儿见我鼓着一张红脸求饶,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言道: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琬儿的言外之意是在说我脸皮太厚了。
最近我信奉的条款便是:这人啊,脸皮绝不能太薄,得再厚点、再贱些才好,因为人至贱则无敌啊!
打定主意故意喊疼让琬儿心软,乘她松手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红红的脸颊上香了一口,然后一脸顺遂地哈哈大笑起来。
琬儿一跺脚,本欲不想再轻易饶我,正欲再度掐过来又担心会掐疼我,转而像揉面团一般搓着我的脸,嗔怒言道:
“你就会欺负我!”
这话说得我心花怒放,欢欣鼓舞。我当然喜欢欺负她啦,也就只欺负她一个人而已,还愿意让她也这般欺负我,我这般愿打愿挨的,真可谓世间独一无二,我的媳妇儿得了我这么个宝,晚上做梦应该也会笑醒的吧?!
哈哈。
顿时,我这心里跟抹了蜜一般的甜,嘴里却故作不认,无比自恋地笑着言道:
“我哪里欺负你了,再说了,驸马‘欺负’公主可是天经地义的啊……”
“哟,依着你的理,我还合该被你——‘欺负’了?”
听到这话我险些笑出声来,她那幅一脸不甘的模样顿时让我有些意犹未尽,忙一脸坏笑的言道:
“那是自然啦,要不,我让你再欺负回去?”
边说着边往她身边靠,就是打算让她以‘我之道还施我身’,我不介意她再欺负回去的。
听出我言语中的调侃,面对我一脸贼笑的模样,琬儿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
“你还真是个无赖!”
我当仁不让,无比得意的说道:
“是啊,我就是个无赖,我不但要欺负你一辈子,也做好让你欺负一辈子的准备啦!”
琬儿闻言嘴角亦是恬静一笑,看着我高扬起的脸,琬儿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鼻梁,颇为有趣的说道:
“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说完,转身便欲走出屋外了。
我急了,拉住了她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琬儿,将她牢牢困在了怀里,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嘟哝着嘴说道:
“欺负完我了便准备逃走,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好啦,不许胡闹了,你我来得匆忙,也没带几件换洗的衣物,我去外头给你将那外衣烘干一下才好,乖乖到床榻上躺着去……”
琬儿的这身催促,听我得心中受用地紧,慢慢放开了她,收起了嬉戏的神情,朝她打躬作揖一番,微笑言道:
“是,媳妇儿之命不敢违也!”
说完,朝琬儿那又是傻愣愣笑了几声。
琬儿白了我一眼,随即用目光示意我赶紧趟着去,转身莲步移了过去,拨开布帘去了外屋。
我笑着目送她离开,随即乖乖地往那床榻上去了,闻着被褥上还残留着的那熟悉而又眷恋的香气,不觉心驰荡漾,人倒在床榻上兴奋地滚来滚去就是不得安生。
一直到感觉有人拨开了那道布帘,我才急忙停止了动作,用手撑着腮侧卧在床榻上,故意做出一副假寐的样子来,脸上却还透着意犹未尽地红晕,见门边媳妇儿一手搭着布帘,一手拿着折叠好的一件厚实外衣正一脸奇特表情盯着我瞧,她那抿嘴偷笑的模样根本就是把方才我那些个窘样都瞧得一清二楚了。
我顿时一脸囧言,故意咳嗽了两声,嗫嚅道:
“媳妇儿,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琬儿款款走了过来在我跟前站定,然后将套在手臂上的一件外衣在我跟前晃了晃,笑着言道:
“因为你有衣物可以换啦!”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琬儿手里的这套不是我之前穿的那件,倒像是我平常穿的了。
见我怔怔出神,琬儿忙催促道:
“还不快起来把外衣穿上,紫玉和阿正她们回来了!”
“啊?哦……”
应该是紫玉她们帮我将此次出行所带把衣服和行礼都给带过来了。
我情不自禁叹了一声,开始是有点惊喜,之后就是有些气馁,看来,我好不易可以与琬儿两人独处的时间,就这样十分遗憾和惋惜的结束了,顿时一脸的沮丧,心不甘情不愿离了床榻,从琬儿手中接过外衣后自己胡乱着穿戴了起来。
琬儿见我一副不上心的神态,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来亲自帮我穿戴外衣,待为我将腰带扎好后,见我一脸不开心的模样,抿嘴笑了笑,随即倾过身来在我脸颊上落了一吻,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似嗔还怒地轻声道了句:
“好啦,还跟个孩子似的,不许不开心了……”
我顿时笑逐颜开,又开始傻傻地笑出声来,言道:
“我开心,我很开心啊,哎呀,许久都未曾见到阿正那小子了,待我出去逗逗他去……”
说完,满脸笑容,昂首阔步地就往屋外而去。
正步来到外屋,却见紫玉正使唤着几个仆役将几个箱子都搬到了厅上,一时间有些好奇,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带的衣物行礼也没那么多啊,最多也就是一箱子的冬衣和几本书而已,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的东西来了。
忍不住开了箱子一看,顿时被里边的华衣美服给吸引目光,拉出其中的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晌,一时间惊叹一时间又有些不安,看着上边用上等的捻金丝秀出的华美花样,顿时摇了摇头,招呼了站在不远处的紫玉,奇怪地问道:
“紫玉丫头,是不是弄错了,这些哪是我的衣物?”
哪知紫玉一脸笑意盈盈,欠了欠身,言道:
“公子爷没看错,这些啊,都是您的衣物行礼!”
才没说几句话,这厅里就摆了差不多五大箱东西来,顿时便把这堆得满满的了。
我顿时露出惊恐失措的神情来。
紫玉倒是一脸从容,招呼着仆役退出屋内后,看到我一脸惊异的神情,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箱子说道:
“这里边不仅有锦衣貂帽,还有三套上等纯色狐裘,金银玉制等一概日用器皿等……”
闻言,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断紫玉,问道:
“这,这些都是何处得来的?”
紫玉此时表现得十分乖顺,问什么便答什么,只听她一一娓娓道来,道:
“公子爷都忘了么,一部分是在各州府库中所得,还有一部分都是地方官员对您的孝敬……”
顿时,我抚额哀叹,我要是记得才有鬼,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应该就是被人假冒之后那人所为了,当时还没意识到后果严重,这会儿看见了才知道事情已经闹大发了。
若说这行事荒唐,沉湎酒色还不算是什么重罪,可这贪污受贿,假公济私就得令当别论了,即便这些并非我所为,可‘高辰’之名已经被玷污至厮,于上无法妥善交待,与下更会受人鄙夷,看来我高辰这辈子注定是声名狼藉了。
随意,忙拉扯出一张苦笑不得的脸,向紫玉那边弱弱地问了句,道:
“这,这些,可以退回去么?”
紫玉忙掩面而笑,言道:
“公子爷说笑了,这受了的礼,哪有退回去的理儿啊!就比如这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钱,哪还能收得回来的理儿,是一样的啊!”
闻言,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府库欠下的钱,我该拿什么还?
顿时家徒四壁的惨象在我脑海中飘来荡去……
手中的锦衣就这般脱了手落了地,我整个人都快呆滞了,感觉魂魄都要离体了。
紫玉忙不迭过来拾起了地上的衣物,拂拭上边的泥土,继续调侃我道:
“公子爷即便是不喜欢这衣物,也不必随手将它丢弃啊。常言道:衣莫如新,人莫如旧,可见这新衣裳还是讨人喜爱的呢!”
顿时,我回了神,叹了口气后,也便认命了,这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祸,自然也得由我来承担这果了。听了紫玉丫头的调侃,我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叹道:
“这又不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衣裳,再如何华美我也不喜欢,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我的那些‘旧衣’啊!”
紫玉闻言不禁暗暗惊奇,听驸马语气倒像是知道了公主为他缝补衣裳之事了,本来驸马的衣物除了公服、多数常服是内务府订制的外,其他的衣裳多是公主殿下经手缝制的,因外边绣房所订制的衣物尺寸总有不合心意之时,都是公主殿下亲手改制,紫玉瞧见了也多次感叹驸马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瞧来,虽然驸马爷平日总是一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得表情,在某些事上却也算是位心细之人了。
这边正说着,琬儿从屋内拨开了布帘探出了身子,见紫玉正躲一边抿嘴偷笑,而那冤家却是一脸的憔悴疲惫,又看到厅中那一箱箱的贵重衣物,顿时也将眼前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缓缓移步出来,微笑着缓缓问了句,道:
“这是怎么了?”
紫玉见主上出来了,也笑着抱拳行了一礼,回道:
“主上,公子爷正为这几箱衣物器皿发愁呢!”
琬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上了我有些急切的眼,也便知道我忧虑何事了,一时间笑而不语,只是默默走到边上的一个箱子跟前打开了来查探了一番,这里边的衣物倒是比之前的要朴素多了,却是我原本的衣物行礼了。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其他物件一律封存届时上交国库便是了,只是那些花费出来的空额还得想方设法给补上才行,紫玉,到时候好好核算一番报个整数于我知晓。”
紫玉闻言,点头称是,言道:
“是,主上。只是,就如今粗略看来,这空额便以高达五千多银钱了,只怕……”
哎哟喂,我的娘啊,那混蛋究竟怎么逍遥快活地,竟然能花费到五千银钱?现在,即便是把我卖了都未必能筹到这笔钱啊……
顿时,我整个人都跪倒在地,发出好大一声闷响,然后便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紫玉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驸马爷会有如此沉重的反应,而琬儿也是哭笑不得,给紫玉递了个眼神,让她别再说重话吓唬驸马了。
紫玉微微吐了吐舌头,转而小声言道:
“驸马爷因为上次猎苑闹事而被停了薪俸,而我们也出来好几个月所以也无法得知府中账目出入多少,此中详细,还得问过阿正方能清楚知晓。只是现在的情况,想要仅靠咱们府中来填补这笔空额,只怕会有些捉襟见肘……”
琬儿微微沉吟片刻,紫玉所言却是事实,若是公主府无法填补这笔空额,只怕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找小鱼帮忙了。待东征事宜告一段落回了京都,将一些陪嫁时的物件变卖了将这笔帐还上也便是了。
“无碍,我自有办法解决。”
琬儿轻柔一语,让我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了她那双温柔的眼眸,在这一刻我清楚的知道了,即便眼前有再多的困难险阻,她也会于我一起共同面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两人深情对望之间,已是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了。
……
“对了,驸马,你的那件灰色斗篷呢?怎不见你带来?”
琬儿查看了下我的行礼,却没看到那件灰色斗篷,原本想着如今天气寒冷正巧用得上,故而有此一问。
我微微一愣,随即想着那件斗篷我在给明伊送行之时让她一并带上了,忙回道:
“可是那件灰鼠斗篷么?我送给明伊那丫头了,她出门在外也不多带几件衣裳,便把那斗篷送了她,让她好生照顾自己。说起来,也不知那丫头近况如何了?”
琬儿微微颔首,随即望了望紫玉,问道:
“原来如此,记得上回随行护卫之人汇报说明伊南下去了陈国了呢,紫玉,近来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紫玉回道:
“还未收到新消息,近来北边战事频繁,消息传递可能有所阻断,属下会尽力打探明伊小姐下落的。”
闻言,我微微一笑,道:
“那丫头古灵精怪的很,既然是去了相对安定的陈国,想来不会有很大问题的。”
琬儿闻言默然不语,可见还是有些担忧明伊了。
见状,我正苦恼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琬儿,屋外阿正那小子在安顿好了那些随行仆役之后便匆匆赶来向主子请安。
乍然间看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公子爷,险些喜极而泣,又看到了紫玉姐姐身边的不是公主殿下又是何人?
顿时欣喜交加,眼中带泪,忙跪了下来向公主殿下和公子爷磕头问安。
“阿正拜见公子爷,少夫人!”
我许久未见阿正,今日瞧了发现这小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瞧见他我也挺高兴的,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正想将他扶起来,边笑着边说道:
“阿正,你这小子来得正好,恰好我有事要问你……”
话音未落,阿正抬头之时,我恰好看到他脸上的那道愈合不久的鞭痕,虽然早已结了痂,可这道伤还是深了些,只怕将来他这脸上非得留下一道疤痕不可了。
我见状顿时有些刺心,阿正这小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虽说有些时候人木讷些可对我是极为忠诚可靠的,即便他是奴仆,我也从未责打过他!
这回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心中愤懑却又不得发作,压低着声音问了句,道:
“你脸上的伤……”
阿正连忙遮掩,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我,忙摇了摇头言道:
“阿正的伤并无大碍,公子爷不必挂心!”
“……”
知道需要给点时间给这对主仆,琬儿向紫玉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随即微笑着说道:
“天色已晚,大家也劳累一天了,我与紫玉先去备些吃的来,待会一起用晚膳吧!”
闻言,我不禁向琬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琬儿向我微微颔首,随即携着紫玉一道出了屋子。
紫玉临走之前,颇为无奈的看了跪在地上的阿正几眼后,跟着琬儿一道出去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我这次的冲动之举,不仅给自己横添灾劫,也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多麻烦啊!
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受委屈了……”
阿正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抽泣着言道:
“是阿正的错,阿正没有伺候好公子爷!”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确定了,他脸上的上是‘高辰’打的了,虽然这人不是我,可阿正终究也是因我而被打的,同是我下的手,没什么两样。
一念至此,我有气恨恨地言道:
“确实是你的错,你哪里是错在没有伺候好我,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阿正心里委屈,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说话也哽咽了,低头答道:
“阿正……阿正愚钝,还请公子爷明示……”
“我打你,你为何不知躲避?我若要杀你,难道你还仍由我杀了不成?”
听我这番责问,阿正吓得连忙磕头,表达忠心,言道:
“阿正的这条命是公子爷的,公子爷要打要杀,阿正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混账,这就是你做得最错的地方!你若仍由我打,那便是坐实了我虐仆之罪,若我杀了你,那便是虐杀仆役,这些传将出去你让世人如何评价于我?难道也要仍由他们说我刻薄寡恩,凶残成性不成?”
阿正被我说得无言以对,知道自己铸成大错后哭得更加厉害,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这般责难于阿正,也并非我所愿,只是若不如此,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该如何好好保护自己了。
“阿正啊,你记住,若是下次我再发狂想要打你,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你只有先保护好了你自己,才算是对我尽忠,明白了么?”
阿正闻言,顿时明白了我的一片苦心,知道公子爷还一如既往般信任自己,重新恢复了精神,忙不迭地擦拭着眼泪,头点得同拨浪鼓一般了。
“阿正……阿正,明白的。”
我见状本想那块帕子递给他拭泪的,摸了一圈这才想起自己换了外衣临时也找不到帕子了,便对他说道:
“身上可以帕子?先把眼泪擦擦再说!”
阿正边抽泣着边点头,从怀里顺手拿出了一方紫色丝帕来,拿在手中正欲拭泪陡然看清这方帕子后又不舍得了,急忙又手帕收回怀里去了。
起初我没瞧出端倪,这小子的这番举动倒是惹起我的怀疑了,那方紫色帕子一看就是女子身上的物事,阿正这小子平日里木讷得很,身上如何会有女子的手帕呢?而且还是紫色的,更为有趣的是阿正对这方手帕还如此珍视,这可就有些玩味了……
眼睛一转,我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故意叹了口气,言道:
“哎,也是你这傻小子倒霉,以后这脸怕是破相了。虽然容貌没有公子爷我儒雅俊逸,倒也是个白面后生,现在好了,破相了只怕将来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你说我该如何向老伙头交待才好啊?”
阿正好不易止住了眼泪,一听到公子爷论及自己的婚事,顿时联想到了紫玉姐姐,一边心里觉得配不上人家,一边又是难以割舍那片爱慕深情,只道等着紫玉姐姐寻了个好归宿后也好断了自己的那片痴念之心,今后越发忠心伺候公子爷了此一生也就罢了,哪还敢再念其他。
忙叩头再拜,言道:
“阿正终身不娶,只愿一生伺候在公子爷身边便足矣!”
“胡说八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是老伙头唯一的侄儿,若终身不娶,你这一脉怕是断绝了,你难道想做不孝之子么?”
阿正闻言,默默不语。
看着他一脸神伤的表情,再想到方才他如何珍惜那方丝帕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对紫玉已经是一往情深的状态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言道: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为何,只是你不能想,也不许想。你我虽有主仆之分,可我并未将你视作奴仆对待,公主待紫玉丫头亦是如此,更是情同姐妹,此番东行,你沿路所见所闻也该隐约猜测得到,紫玉并非一般奴婢丫鬟可比,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阿正听我提及到紫玉,这才知道自己的那番心思早已为公子所知,顿时憋红了脸,忙倾述衷情,言道:
“阿正确实喜欢紫玉姐姐,可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要将来紫玉姐姐可以过得开心快乐,阿正便真的别无所求了!”
阿正这番话确实是出于真心实意,这些日子他看到听到得太多太多了,也越发明白到他同紫玉之间的差距,那是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人,失落过,神伤过,可更多的还是希望紫玉姐姐可以早已寻得如意郎君,只求她一生过得快乐无忧便好!
情爱之事,其实根本就没有配不配得上一说,有的只是合不合适而已……
“你能做此想,我很欣慰,既然是我的管事,待此番回了京都,我自当为你做主,为你寻户好人家的女儿与你婚配,不会委屈了人家也定不辱没了你,阿正,你意下如何?”
阿正怔了怔,随即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言道:
“一切听从公子爷安排!”
“嗯!”
我点了点头,随即感觉到门外有脚步声渐近,故意又扬高了声调说道:
“我觉得余二家的姑娘不错,性子温顺,模样也水灵,与你倒也还般配,你对人家姑娘可有意?”
阿正听到公子爷心中早有人选,顿时脸上一红,一时间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
“阿正……阿正……”
“不喜欢余二家的话,那许三家的姑娘也好啊,个性温柔,善解人意啊!”
阿正顿时面露难色……
边说着,门外琬儿与端着酒菜的紫玉陆续入了屋来,很显然,我这这番话语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她们耳中了。
琬儿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身边有些暗自出神地紫玉,又见那冤家一脸笑意地瞅着自己,再看了看跪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阿正,顿时无奈了摇了摇头,缓缓移步走了过去,言道:
“这是在给阿正说亲事儿么,本宫也想听听,驸马相中了哪家的女孩儿要许给阿正了!”
见琬儿走了过来,我忙微笑着迎了过去,牵过琬儿的手,言道:
“阿正这小子算是破相啦,我担心他娶不到媳妇儿,这不,寻思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他说一门亲事了!”
琬儿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脸微笑着瞅着我说道:
“那阿正是喜欢性子温顺,模样水灵的呢?还是喜欢个性温柔,善解人意的顾念啊?”
听这语气,便知道琬儿是在怨我借机调侃紫玉来的,我不禁抿嘴一笑,早知这番心机自是绕不过琬儿这里去的,无非也想试试,紫玉对阿正这傻小子是否也有意罢了。
忙哈哈笑了两声,言道:
“这得看阿正喜欢哪样的了!啊,紫玉丫头,你也可以帮忙给点建议啊!”
紫玉的神情倒不见有何异样,可将手中端着酒菜放置桌案之时,不觉加重了手势,可见心中也并非如同表面这般平静了。
“阿正喜欢哪样的紫玉自是不知了?奴婢想请问一句的是,公子爷花了二千银钱买下的四位能歌善舞的歌姬,想要如何安置呢?”
万万没想到,竟被紫玉这丫头反将一军,我瞠目结舌地瞅了瞅自己媳妇,看到她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便知道紫玉所言千真万确了。
四个歌姬,二千银钱啊……
我顿时叫苦不迭,早已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只听紫玉继续言道:
“富贵之家蓄养歌舞伎倒是十分常见之事,再说几位歌姬不仅能歌善舞,模样亦是各有千秋,驸马爷若是想将她们领回公主府倒也算的上是件风雅之事了……”
这时候我算是领会到了紫玉丫头的厉害之处了,别说是把那四个歌姬领回公主府了,我现在即便是相见见那四人也是绝对不敢见的了。
瞧着媳妇儿那一脸的不置可否,我心里正暗自打鼓,觉得此时我做什么决定都不对,忙不迭小心翼翼地询问起媳妇儿的主意来,说道:
“全凭媳妇儿处置便是了。”
琬儿十分温柔贤惠地为我整了整衣领,随即微笑着言道:
“为妻的又怎忍心拂逆驸马的心意呢?驸马心意究竟为何,但说无妨?”
这句温柔话语顿时说得我心浮意动,人也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嗯,平日里能听听小曲、赏赏歌舞解解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呢……”
这话才刚出,媳妇儿脸上的微笑表情便变了意味了,我吓得立马改了语调,一本正经严词拒绝,继续说道:
“但是,驸马绝不是那只知贪图享乐之人,所以,还是把她们都给遣散回家吧!”
说完,挥了挥手以示自己的这番与贪图享乐之事划清界限的决心,心里却是在暗暗痛惜那二千银钱,当真是锥心之痛啊!
媳妇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言道:
“嗯,驸马所言甚是,那便取消她们的妓籍归为平民,让她们各领五十银钱回家好了,驸马觉得呢?”
闻言,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琬儿竟为那几人设想得如此周全,见她有如此宽仁博爱之心,我心中对她也便越发爱重,忙点了点头,以表赞同。
“就依媳妇儿所言!”
琬儿笑而不语,越过了我看向了紫玉,随即正声言道:
“紫玉,你同阿正也饿了,先去用晚膳吧,我与驸马还有要事相商,没有我亲口召唤,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阿正和自愈异口同声地道了句,随后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听出了这话语中的不怀好意,我嘴角不禁一阵抽搐,满头溢出冷汗来,正欲寻个求救的口实,看到桌案上的酒菜,忙不迭地言道:
“啊,刚好我也饿了,不如……”
哪知媳妇儿领过我的后衣领,在我耳边冷冷地用命令地口吻轻声道了句:
“你,随我回里屋去!”
我暗自叫苦不迭,此时此刻早已是欲哭无泪了啊!
不容我反抗,琬儿像拎小鸡般一把便将我拖回了里屋……
唯一救赎
咚的一声,才刚被拉进里屋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己的媳妇儿围在了墙边,困在了怀里,紧接着她一脸淡然表情,怔怔地盯着我瞧。
对上了她的眼,我有些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对上自己媳妇儿的眼,只因为她的眼如同鹰隼般锐利透彻,仿佛任何谎言或是伪装都会在她眼中不攻自破……
见琬儿只是一直盯着我瞧,半响都不说话,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的我,脸刷的一下红了,半是羞涩半是扭捏的说道:
“媳妇儿,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啦……”
噗。
琬儿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厚脸皮的也会害羞么?而且她这一脸小媳妇儿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琬儿嘴角微翘,双手附上了我的脸让我直视着她,故作严肃地说道:
“不许左顾右盼的,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何要捉弄紫玉?”
我痴痴一笑,伸手附上了她的,嘟喃着嘴,摇着头说道:
“我哪敢作弄紫玉那丫头啊,那丫头牙尖嘴利的,再说了,这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她可是媳妇儿你的贴身丫鬟,我哪敢随意捉弄她啊!”
说着说着,语气中倒像是弥漫着一股醋味了,酸酸的……
琬儿微微轻叹了口气,她这才只是问了两句,这冤家心中竟有些吃味了,说出来的话也是酸溜溜的了。
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梁,琬儿无奈地微笑着问道:
“你想为阿正说门亲事,可是当真?”
我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随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
“确有这个打算,只是今日瞧见了紫玉丫头的反应,似乎也觉得不该超之过急,一切就看他两人是否真有缘分了。若有,我又岂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只是……”
“只是什么?”
琬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静静地回望着她,嘴角微微带着笑容,言道:
“只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琬儿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无奈和感慨之意,我担心她又会觉得我在胡思乱想,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阿正还无法体谅紫玉的心意,也许再过个两三年他就开窍了。”
先不说紫玉是否对阿正有意,就以她那万事以琬儿为先,一心一意只为琬儿着想的心性,她也只会把个人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再加上她同琬儿一样,又有着女将军的身份,这就更加无法像一个普通的姑娘家,做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样的身份,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又有哪个普通男子能忍受得了的?
就连我,不也是千百万个不乐意琬儿成为萧珝么?毕竟,只是面对这件事情,就已经令人筋疲力竭了。只能说,阿正那小子,现在还无法担负起紫玉丫头的一生啊!
琬儿见我脸上闲过一丝疲惫,她知道我的心思,更知道我的担忧害怕,不禁柔声问了句,道:
“你可是还在怨我?”
我苦笑一声,却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怨。”
琬儿闻言,微微一笑,言道:
“那,你就是在怨我与姐姐私下定下的那个约定了……”
琬儿与阿姐越过我,定下那个约定,这事说不怨那一定是假的,我现在还记得从阿姐那听说这个约定之时,自己有多伤心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了!
我有些生闷气,目光也暗淡了,气呼呼地撅着嘴,却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一般。
果然。
琬儿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这冤家小心眼起来,还真是挺磨人的呢。
看着她嘟着嘴的模样,琬儿不觉嘴角上扬,轻声言道:
“我与姐姐约定,若是无力护得你周全,便得让你尽快离开北魏……”
如今听到琬儿亲口承认了,心里那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更加沉重了,让我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双眼有有些肿胀发涩了。
看着我这幅失落的模样,琬儿抚着我脸的手,也就越发温柔了,随即倾过身来吻在了我的眉间,我不觉微微一呆,怔怔地看着她,脸颊不觉泛出一丝红晕来。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啊,所以答应了若是无力护你周全便竭力送你安全离开北魏。”
说着,琬儿反过来牵住了我附着她的手,牵得紧紧地,随即一脸认真不容置疑的看着我,继续说道:
“可是,我没说过,会就此放开你的手啊!”
她的这句话,让我陡然眼前一亮。
“啊,还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现在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晨,真是对不起呢,因为你是我萧琬看上了的人,所以,将来你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辈子你命该如此,与人无尤,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说道最后,琬儿那与身俱来的高贵气度与说一不二的英武霸气,突然在我眼前展露无遗,这话一出,就连让我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我被这阵势给吓呆了。
接着又听到了她那番‘一切唯我所有’高调宣告,我心中又惊又喜,无法抑制自己变得越发激动地心情,都无法好好组织语言来回复了,只能使如同拨浪鼓一般地点着头,欢喜着说道:
“我信,我信……”
随即,将琬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时候的伤心怨怼,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我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不自觉地,眼泪悄然而落,心中感怀莫名,忍不住在琬儿耳边柔声说了句,道:
“永远都不要放开我的手啊……”
琬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抱紧了我,坚定地回了句,道:
“好!”
闻言,抱紧了对方,我们两个嘴角都不觉浮现幸福地笑容来,两颗欢喜雀跃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节奏……
待两人激动的情绪都微微平定一些了,离开了彼此温暖的怀抱,琬儿一眼便瞧见了我脸颊边的泪渍,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来温柔地为我拭泪。
在琬儿面前,我不用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更无法掩饰,因为她就是如此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她知我,懂我,爱我,怜我,今生可以与她相遇,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她就这样温柔爱怜地抚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眸,她看到了我眼中偶尔闪现地那抹悲伤,深彻透骨,却又无比压抑着自己,那般痛苦的我,落在琬儿眼中,令她十分心伤。
最后,琬儿不禁柔声问了句,道:
“晨,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很难过的事情?”
闻言,我呆呆地有些怅然,不知道该如何对琬儿说起自己流落在外所经历的一切,更不想让自己这些负面的心绪惹得琬儿也跟着神伤。
邹然间回忆起了幼时的过往,承当着那般血腥残酷的命运,一日之间,我还未来得及体会到寻回至亲的喜悦,便到再度论为孤儿,满门被戮是,家破人亡啊,而记忆中那座充满血腥味与飞蝇腐臭的后院,无数次在夜深人静之时在闯入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场毫无人性地屠戮,痛苦,无助,自责,绝望,这样的情绪不断袭扰内心,让我不断从浅梦中惊恐醒来,浑身冷汗淋淋,暗自发颤,心中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往的安宁与平静……
充斥于胸的,是满满的恨意,是一遍又一遍经历绝望境地的痛苦与愤怒,为了防止那样的悲剧不再重演,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只能逼迫着自己变强,变强,变强!
只有变得强大了,我才能保护得了最重要的人,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我才能让那些肆意施加痛苦给我们的人,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让他们尝到比我更多十倍、百倍的痛苦!
一念至此,我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狰狞,目光也充满了凶煞之气。
“晨!”
琬儿忧心的呼唤,还是让我心中一惊,慌忙失措地伸手抚额,想要将这一脸的凶恶尽数藏匿掌间,可我知道迟了,琬儿她一定已经看见了,她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嫌恶,她会不会讨厌我?
愤怒之心稍减,一股悲伤之情又涌现心头,我突然变得十分痛苦,明知不该如此,可我却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滔天恨意,我不想变成这样,更不想琬儿看到这样的我!
“琬儿……”
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洋溢,我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却不敢抬眼去看她,只能用双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头,想制造疼痛来抑制住内心的痛苦。
琬儿忙牵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从手心传来的,不仅有令人暖心的温度,也有无比坚定的守护和支持,琬儿想让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她和我一起共同面对。
琬儿温柔而又坚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只听她坚定地问了句,道:
“晨,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有了琬儿支持,我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听到了琬儿在耳边温柔地询问,我不想让她担心,几乎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想告诉她我没事儿。
“我……”
可我还未说出口,琬儿却十分坚决地打断了我,说道:
“你答应过我,不会对我说谎的,我是你的妻,是你的爱人,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我说的么?”
边说着,琬儿边伸出一只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抬起头来正视她温柔而又略显焦急的目光,对上她温柔眼眸的那一刻,我知道了,这辈子得妻如她,虽死无憾了!
苦笑了两声,我努力咧嘴一笑,虽然可能有些难看,但心中的那股愤恨之情早已被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消磨了一大半,我突然觉得,即便是那般痛苦的过往,也不是那么十分难以面对了,因为,我早已不再是孤独一个人了呢……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想要记起却应该要记起的事情,知道了一些从不知道却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也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心里一时间没能承受得住,所以才会慌忙失措,痛不欲生……”
琬儿闻言,心中宛如针扎般疼痛,忍不住伸手抱紧了我,让我可以全身心地依靠着她,随即安慰着我,言道:
“没关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听到琬儿的宽慰,我嘴角微微上扬,内心也逐渐恢复平静,琬儿对我而言,就是这般奇特的存在,她总能抚平我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仿佛可以变得无所畏惧。
为了缓和这样凝重的氛围,想起了我方才那般模样,定然十分骇人了,带着请罪的心思,连忙问道:
“我刚才的模样是不是很吓人,可有吓到你?”
琬儿笑了一声,随即轻柔地回应道: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吓到我么?”
我不禁莞尔一笑,想着自己有点庸人自扰,是啊,琬儿是何等气魄的人物,又如何会被我那番模样给吓倒呢?
只是,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这份不安感也给琬儿带来了困扰了呢。
伸手回抱住了琬儿,稍微沉静了片刻后,我忍不住在琬儿耳边轻声言道:
“琬儿,原谅我好么,我只是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有人会像过去毁掉我的幸福一般,将你我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给打碎,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我不能再失去你和阿姐了,我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你们,绝不能让你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琬儿抱紧了我激动得微微有些发颤地身子,温柔轻抚着我的后背,目光坚定而又凌厉,宽慰道:
“晨,别害怕,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们,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闻言,我微微一笑,坦然言道:
“一直以来,我都被你保护得很好呢。”
说着,说着,我突然有些落寞了,是啊,我一直都被人保护着,这不也是在说明我还欠缺保护别人的能力么?
琬儿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落寞之意,想要出声宽慰,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晨……”
“琬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变得行为偏激,处事冲动,不会的,即便我是一柄可以伤人伤己的利刃……”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能成为他们手中的那柄利刃,为他们实现自己的野心**,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望,他们不惜一切想要将我打磨成那样一柄锋利坚韧、无坚不摧的利器,我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柄兵刃而已。
这就是我的宿命!
琬儿面有愠色,怒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
我似痴似狂地轻抚着琬儿的脸,凝视着她那娇艳无比的红唇,微笑着言道: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要握着这柄利刃的人是你就好,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剑走偏锋,也不会堕入魔障……”
琬儿心中不觉一阵抽痛,这个冤家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么?
我此时此刻的癫狂刺痛了琬儿的眼,她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伤心地说道:
“你这个傻瓜,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么?”
她的话音刚落,我便已经倾过身去吻住了她的唇,让一切言语静默在这深情一吻中。
忘情地拥吻着这个静若幽兰的美丽女子,我知道了,琬儿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
不是冤家不聚头
屋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着,而用来取暖的炭盆中无烟炭也烧得正旺,仿佛能将入夜后严寒尽数隔在了屋外。
纸窗上接着烛光倒映出两个相互纠缠重叠的剪影,明明晃晃,忽远忽近,是如此的纠葛与痴缠……
这一吻后两人都早已气息紊乱,无法自持,我浑身燥热难忍,而琬儿亦是满脸娇羞神态,那甜美香嫩的红唇,瞧在我眼中更填妩媚与诱惑,等不及平缓起伏不定的胸口,一吻又紧接着落了下去。
“晨……唔……”
琬儿的手不自觉地拉紧了我的衣角,这吻比方才还要炽热,还有些难以轻易拒绝的霸道意味,随着彼此唇舌交缠,越发纠葛深入,无法掩饰的是深藏内心中对彼此最为原始的**。
琬儿知道了,这冤家想要自己!
这一吻太过深情和绵长,感觉空气开始变得越发稀薄,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这冤家像是得了甜头的孩子,一致倔强着不肯轻易放手,直到两人吻得满脸通红,脑袋发晕了,琬儿才不得不伸手抵着她的胸口,推开了这冤家,这才让彼此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呼呼……
伴随着起伏剧烈的胸口的是十分闹人的心跳声和喘息声,也许是因为紧张亦或是其他,琬儿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收紧了抵在我胸前的手,抿了抿唇,试图平复自己燥热难宁的心绪。
“你当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呢……”
琬儿微微喘息着,意味深长地道出这句话来,不得不说,这冤家方才那有点疯狂和霸道的一吻,竟让她有了一种奇特的体验,一想到这,琬儿脸上的红晕不觉更甚……
我微笑着大口地呼吸着,为方才那一吻而雀跃不已,瞧着琬儿那眼眸低垂,面带娇羞,似嗔还怒的模样儿,我顿时觉得,这世间已经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事物了,不知不觉间,竟是痴了。
早已抑制不住对她的满满爱慕之意,我傻笑了几声,一脸深情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琬儿,你好美好美,我……好想抱你……可以么?”
原本可以说出无数溢美之词的一张油嘴,在此时仿佛再也找不到更美好的词语来形容眼前之人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只能用这种普通而显得有些笨重的言辞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这若是换做平时,琬儿一定会调笑我也有如同此时般词穷之日了吧!
听了我这番如此直白的言语,琬儿的脸反而更红了,娇羞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怯生生地,仿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却看到了一直以来沉静稳重的琬儿也会有如此羞涩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被这惊喜给塞得满满的了,随即身子后倾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用来支撑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而导致浑身发软的身子,忍不住心满意足欢喜地笑了。
这两日,与她在一处,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真实迷人的琬儿呢!
只因为,这个女人无论在谁面前,一直都是如此的坚强可靠,真可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可越是如此,她就得越发将自己的真实感情隐藏起来,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更不能让人窥见内心的柔软,甚至她明明如此伤心难过,却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姑娘那般大哭一场,因为有人告诉她,眼泪是弱者的东西!
直到昨晚看到了她的眼泪,触不及防,那一刻我有些惊慌失措,可抱住她的那一瞬间,我却突然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琬儿终于可以直面真正的自己,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了!
看到她的眼泪,我很心痛,可看不到她流泪,我却心如刀绞……
不能哭的感觉究竟有多么痛苦,当我亲吻她的眼眸噙着她的泪珠儿时,那般苦涩难当的滋味,不仅让我无比心疼她这么多年的隐忍,更让我越发深爱着这个可爱而又迷人的女人,而且,爱到无以复加!
她流泪了,那一刻是最真实的琬儿,她温柔而又坚强,美丽而又迷人,即便是偶尔地软弱,也是如此的我见犹怜,令我一次次的怦然心动,如此的爱慕难舍、疯狂迷恋……
拥着她入睡的那晚,待她心绪平复了,我柔声在她耳边轻轻问了句:
“你何为哭了?”
她躲进了我的怀里,将脸埋在了我脖颈处不想让我看见,沉静了片刻后,缓缓说了句,道: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让我为她流泪的人了!”
……
我曾无比希望琬儿可以成为一个在高兴的时候可以欢笑,在悲伤的时候可以哭泣的人,就这样随心随性,快乐祥和,绝不轻易委屈了自己。可因为她一直都好强,可以在欢乐的时候笑,却总也看不到她在伤心的时候哭,我很忧心也很难过,想着若是遇到了伤心的事儿,即便她不哭,还有我可以替她哭,替她难过,可心中的苦痛又岂能是别人可以尽数体会得了的?
那时候我便期盼着她身边伤心的事情可以少一些,快乐的事情可以更多一点,所以,我一直努力着想让她过得开心,过得快乐,只要离伤心的事情远一些,即便不哭,应该也不会那般难过,可似乎事与愿违,自从她同我纠缠在一块后,伤心难过的事情却是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了……
在还未遇见她之前,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深沉地爱上一个人;若不是与她相爱,我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可是,爱一个人,却很难!
太美的承诺终究是因为当年的彼此太过年轻,无愁少年终将一切都设想得那般美好,美好的誓言与承诺在更加美好的爱情面前,情到深处,无法抑制地便说出了口……
可多年后,当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起伏漂泊,最后沉寂下来之后才明白到,原来,爱一个人,只有一生的相守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爱琬儿啊,我想与她共度此生,无论是快乐的事还是伤心的事,我们都要一起经历面对,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静静地陪伴着彼此,好好过完这辈子,若真能如此,此生于我而言,便也算是完满的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这句话再度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却突然开始害怕了,害怕我无法携着她的手,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了。若我以后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我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有过想逃离她身边的冲动,可我无法抑制自己不再去深爱她的这颗心,更无法阻止自己向她走去的脚步,明知将要万劫不复,我也想要没有悔恨地爱下去,此生我就只爱这一次,把我所有的爱都只给她一个人!
我想要好好守护她,不想让她为我伤心流泪,因为只要一看到她为我流泪,我就已经心痛难忍,怅然若失了啊……
……
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绝美的容颜,我不禁暗自感慨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般美好的姑娘,诱得我对她如此痴迷,如此癫狂,明知道她很危险,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还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若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那好生遗憾,我没能闯过这‘美人关’,甚至还甘心沉溺其间了。
在对上她那双动人明亮的眸子后,似是有了片刻的恍惚,亦或是她的目光有了魔力令我在片刻间便着了魔障,我无可救药地将深藏在内心的话语毫无保留地倾述了出来。
“琬儿啊,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在与你分开的这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发疯一般地,想着你……”
当这句话吐露出来后,我不觉微微一愣,脸上也不自觉泛起了一阵红晕,只不过是因为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只不过是脑海里一直在浮现出她的身影;只不过是心里一直在惦念着她,唤了她的名,一遍又一遍,可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无法阻挡那颗毫无保留爱恋着她的那颗心,所以心里话就这样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对上了她微微讶异地神情,我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声,想着自己方才有些孟浪的举动,兴许琬儿又会将我方才说的□□,当作是我平日说惯了的甜言蜜语了吧!
不可否认,这确实算是甜言蜜语,可却是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情不自禁、难以自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再说一遍……”
对上了我的眼,琬儿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幸福起来,带着些怂恿地意味催促着我把方才说过的甜言蜜语再说一遍。
我不禁脸颊发烫,能说出这番思念入骨地话语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了,方才那时情不自禁才说出口的,这回要再说一遍,实在是有些难为情了。
可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和那甜美得不像样的笑容,实在是不忍心叫她失望,我憋着通红地脸,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开始还有些羞涩,可到最后却已经是无法抑制地思念顷刻间奔涌而出了。
“我也是!”
话音刚落,琬儿一把拉过我的衣领将我拉近,在我惊讶地目光中缓缓地闭上了眼吻上了我的唇,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我的脸阻止了我的退路,然后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令我恍惚间竟有些呆滞了,任由她欲索欲求,直至被她带动着,逐渐开始追随着她的旋律,缓缓地闭上了眼……
**就这般自然而然被撩拨开来,渴望更进一步触碰她身体的想法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火热地气息在周围蔓延,舌间灵动纠缠也越发激烈缠绵,而我的手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琬儿身上游离着,直至我的手附上了琬儿胸前的那片柔软,忍不住揉捏了起来……
“唔……”
琬儿忘情地轻吟一声,随即身子有些发软,往我身边靠了过来。
我忙伸手抱住了她,利落地转了个身,让她后背轻靠在墙边将她牢牢困在怀里,待两人吻得气竭短暂分开之时,都已经是一脸红潮,双眼迷离了……
我忍受不住不住内心的**,带着九分激动一分祈求的声音,轻声而又有些嘶哑地唤着她的名,道:
“琬儿……”
随即,琬儿显得急促而又火热的催促在我耳边响起。
“抱我!”
闻言,维系我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就这般绷断开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接下来要对她做的事情了。
我要她!
揽过她的腰身,顺势将琬儿打横抱起,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手臂顺势圈主了我的脖颈,随即红着脸温顺地靠在我怀里,任由抱着她往床榻那儿走去。
火急火燎地将媳妇儿抱上了床榻,发现媳妇儿这双靴子碍事儿得紧,忙不迭地给她脱了靴,又去解小腿上的布袜,许是这一来一去惹得她痒痒地,待取下了一只布袜后她便将脚缩了回去,让我无法再戏弄她。
我眼明手快,一伸手便拽住了她那只白皙嫩滑地脚踝,竟惹得她娇羞地低吟了一声,一脸地羞涩神态,而我也不禁心神荡漾,顿觉喉头干燥火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瞧着她又躲避的趋势,她的脚踝我抓紧了就不想松手了,忍不住露出一脸坏坏的表情,调侃着说道:
“媳妇儿,你都是我的人了,还躲啥?让驸马伺候媳妇儿你宽衣就寝,如何?”
言毕,不禁露出一脸的洋洋得意来,还记得那时候我因小皇帝迁怒而被罚跪受伤,被琬儿拽住脚踝给我治伤的时候,我当时可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这回好了,风水轮流转,也该让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啦!
边笑着那手边不老实地往脚踝上边游离而去……
琬儿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立刻将小脚收回来,免得被这可恶的冤家笑话了去,随即故作一脸悠闲淡定,将另一只脚也送了过来,妩媚而又带着独有的诱人风情,嬉笑着悠悠言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驸马了。”
“不劳烦,应该的!”
我的眼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随即又去解她另一只脚上的布袜,待解下来了琬儿的身子顺势靠了过来,她的柔荑似有若无地扫过我胸前,随即在我心口处停顿下来,随即微微抬眼,脸上温和笑容如浴春风,只听她柔声问道:
“敢问高御史,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边说着,停在我心口处的手指突然在我心前画起了圈圈。
被她这般撩拨,我早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将这个小妖精揽入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才好。可如今她不仅借故旧事重提,还乘机将我一军,我欲调戏她却被她撩拨了回来,我这媳妇儿的实力,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随即一脸笑容不改,敛了敛神,免得自己的魂都被这妖精给勾了过去,忙故作思忖,然后笑盈盈地说道:
“嗯……有啊,想本官是如此的俊逸儒雅,风流倜傥,自然会有姑娘愿意投怀送抱的了……”
欸?!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琬儿目光一沉,只是这般一拉一带,便将我牢牢压在身下了。
随即,琬儿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我,脸上虽然笑容不改可我瞧着早已是大事不妙,她一边伸手去解我的腰带,一边笑着问道:
“哦?那高御史说说,你摸人家姑娘哪里了?”
听到这询问,我脑海里顿时闪过被琬儿肆意‘欺侮’的画面,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原本只是想逗逗琬儿的,哪知她好像当真了,而且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媳妇儿要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忙不迭地解释道:
“我哪敢摸人家姑娘啊,就算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琬儿面露狐疑,我的那些个荒唐过往她都是知道的,虽然知道我不可能对其他的姑娘做出有违礼教之事,可我那句‘有姑娘投怀送抱’,倒是有七八分可信。
一个如此喜欢‘赏花’的纨绔子弟,当真不会对投怀送抱的女子做出什么坏事儿来么?
“你当真没做过这类混事儿?”
听到琬儿的询问,我慌忙点着头,眼瞧着琬儿已经开始在剥我外衣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名节不保啦,忙摆着手言道:
“当……当然没……没有!”
可话一开口自己都觉得哆嗦,感觉自己把这话说得太死了,要是严格上来说,这样的行为也不是没有啊,我确实摸过人家姑娘,可这个人不就是……
当意识到这一点,我死死地抿住嘴不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故意露出窘迫地表情,弱弱地说了句,道:
“啊,也……也不是没有……”
琬儿看的出来我并没有撒谎,见我眸光清澈没有躲闪,心中忽地一沉,虽然知道即便此事为真却是在彼此相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过去多时却也无可厚非,可不知为何知道了此事心里就是有些吃味,很不舒服!
琬儿这会儿女儿家吃味的小性子透露出来了:这冤家既然让自己不舒服,那她也要让着冤家心里不痛快!
琬儿随即不动神色,语气不改地问道:
“哦~那你倒先说说,被你祸害的姑娘是谁?”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
“那个人你也认识的啊,不就是英明神武的长公主殿下,我那明媒正娶的妻么?!我数来数去,也就只祸害过她这么一个姑娘!”
闻言,琬儿微微一愣,这才知道中了我的诡计,竟被我耍得团团转了!
琬儿一时气急,又见我一脸得意模样,顿时怒气冲冲,拉了我的手臂便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这是害羞了吧!
我心里不禁暗自得意,只因着她即便是咬了我也不舍得太过用力,可想而知,我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暗自欢喜的了。
我不禁温柔地望着她,微笑着说道:
“我的琬儿也是个傻姑娘呢,你也不想想,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愿意被我这祸头给祸害的啊!在遇到你之前,虽然我是个纨绔之弟,可也是身为女儿身,更是一心只知读圣贤书的呆子,我可是断断做不出对姑娘无礼之事来的啊!”
琬儿送了口,听着这话越发皱了眉头,只觉得这冤家每句话都在调侃自己是个傻姑娘来着,随即嘟着嘴瞥过头去不再看我!
瞧着她越发可爱的模样,我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继续柔声说道:
“我知道京城有很多关于我的传闻,可那些都不是真的,我这般说你可信我?”
琬儿微微沉吟了片刻后,随即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意与温柔,片刻后她点了点,言道:
“我信你。”
闻言,我与她对视时不觉会心一笑。
我知道其实琬儿一直都有些在意我与柳絮的事情,有些事情在别人那听说来的,同当事人自己亲自说出口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似乎一直都没向琬儿解释清楚,我与柳絮究竟是什么关系,毕竟在京城,我与她的传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乘此机会,我想向琬儿说清楚这件事。
“琬儿,其实我与柳絮……”
我还未说出口,琬儿便伸手抚住了我的唇不让我再继续说下去,随即她俯下身来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轻声言道:
“在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亲热之时,应该不会有人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其他女人的名字的……”
这一语双关说得我脸上微微一红,正呆愣之时琬儿的香吻也落了下来,几乎毫无迟疑,我们两个忘情地拥吻在一起,竭尽全力将这段时间的思念与牵挂,化作一道又一道地热吻,在彼此身上留下那刻骨铭心地印记……
与你一起,共同面对
拥吻的那一刻是无比的兴奋、喜悦与欢愉的,因为在这一刻,眼中除了彼此已经也容不下其他了。
好不容把琬儿身上的外裳给脱了,将她压在了身下,我也已经是一脸通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对上琬儿那有些戏谑的眼神,嘴角还有一抹来不及退却的笑意,分明就是在取笑我方才笨拙的举动。
我有些不平地撅着嘴,低头却瞧见她那身单薄的中衣内,那迷人的曲线在其中若隐若现,惹得我越发火热难耐,忍不住进一步贴近她的身子,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离,惹得她的身子止不住发出阵阵颤栗……
我不禁得意一笑,触及到她微微发颤的身子,欢愉之余还有些忧心她是不是着凉了,忙不迭地柔声问了句,道:
“可是冷了?”
琬儿对眼前这有点不解风情的冤家哭笑不得,可一旦对上这冤家那双透亮而又充满爱意的眸子,就会忍不住沉迷其间,不觉温和一笑。
这一笑瞧得我不觉痴了,还未回过神来她的双臂便圈住了我的脖颈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她用有些慵懒而又充满诱惑地语气,在我耳边轻声言道:
“我冷……抱紧我……”
一听到她这般说辞,我浑身都泛着酥软,忍不住抱紧了她的腰身,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心中无法抑制的是对这个女人最为深沉的渴望与爱怜。
炽热的吻落在了这个如同美丽人的眉间和眼角,继而停留在她柔软的耳垂边,那如同羽毛拂过般细数的轻吻,惹得伊人脸颊绯红,忍不住低吟出声了。
“琬儿,我爱你,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耳边如火的气息让琬儿浑身燥热不安,身子也越发乏力柔软了,明白了眼前这冤家对自己的毫无掩饰的索求,满脸是难掩的羞涩,还有这身子无法抑制地颤动,心中免不得暗自思忖着:
这冤家当真是坏极了,这般询问又该让自己如何回应?
琬儿有些紧张地勾住了我的肩头,气息有些紊乱,轻咬了红唇,却是一句话都未曾说出口……
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我知道了她在害羞,面对此时此刻的琬儿,身体上的反应远比言语来得更实诚些了。
我伸出手去从凌乱的衣物中探出一块白色丝巾来,稍加对折后便用丝巾轻柔缚住了琬儿的那双动人心魂的双目,遮住了她的视线,琬儿不知我意欲何为,身子微微有些局促不安。
我的手温柔地附上了琬儿的,随即一道抚上了我的脸庞,拂过我的唇,随即在她的掌心火热地印下一吻。
“别怕,琬儿,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我温柔安抚着,一言一行都尽可能让琬儿逐渐变得放松愉悦起来。
俯视着这完美而又让我无比眷恋着的面容,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迷人和动人心魄,我爱到无以复加,思念到神魂颠倒的人儿如今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就在我温暖的怀抱中,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再放她离开?
忍不住缓缓低下头来亲吻着她那柔软香甜的唇,我极为小心翼翼,怕这颗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会被我弄碎一般,直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从唇瓣间传递而来,身体里的那股热浪便如同翻江倒海般扑涌而来,令我在片刻间便失了分寸,一寸有一寸地加深这个吻,不断地汲取着这吻中的甜美,与她的舌肆意地交缠在一起,这吻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火热,以致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到气竭两人短暂分开,我并未在唇瓣纠缠,而是辗转向下,轻噬着她的脖颈,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从空隙中探了进去,毫无阻隔地抚摸着那微微颤动着而又无比火热焦躁的身子。
“……唔……”
我的手抚上了琬儿胸前的那片柔软,而热吻也是一路不停,这舒服噬魂的感觉让琬儿忍不住低吟出声,身子不自觉地缠绕过来,主动迎合。
衣物的阻挡让我无法进一步继续下去,心中不觉有些焦躁,最后还是忍不住拨开了琬儿的中衣,那引人入胜的内中便映入眼帘,我目光火热,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美景瞧……
……
……
如今快到卯时了,外边依然是灰蒙蒙地一片,半夜,又开始下起了大雪来,夜风也呼啸了一夜,让这座隐藏于林间深处的庄园显得越发孤独与寂寥。
早已独自换好一身冬制公服的我,在梳妆台前将散落肩头的长发梳好后绾成了男子发髻后,将梁冠戴好,任由帽檐两边的朱纮垂落,随即,将烛火的亮光弄得偏安一些,唯恐太过亮堂会将沉睡中的可人儿晃醒。
如今我已恢复高辰身份,自然也得以监军之名尽快前往邺城与大军会合了,只是心中难掩的是眷恋不舍之情,明明我与琬儿相聚才不过两日,这就又要面临短暂离别之苦了。
出了这座庄园后,我是朝廷委派的大军监军高辰,而她,便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了啊……
忍不住度步来到床榻边端坐,看着呼吸平稳静静安睡的琬儿,心中怜爱之意越发浓烈,她睡着时的模样也格外美丽迷人,我就只是静静地瞧着,也能呆呆地瞧好久好久。
这次,她睡的很沉,也很香甜,我从未见过她睡得如此安稳沉静地,因为每次都是她醒得比我还早,都是她静静地守护在我身边,我很少看到她会有如此贪睡之时,可能是因为身为燕云龙骑少帅的缘故,她一直都对自己很严厉,有时候甚至严厉到不容许自己有半分懈怠!
这样也好,就让她美美的睡上一觉,我会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就好……
琬儿的神情很柔和安宁,好像是在浅笑,又好像没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妩媚,这样的表情平日里是很难瞧见的,我瞧着也不觉痴了,缓缓地靠了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床头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嘴角还忍不住扬起傻傻地笑容来。
琬儿是正沉浸在美梦之中吗?那我诚心祈求老天,可以将这份美妙的时光再延长一些,让她得到的快乐可以再长久一点,无论让我用什么来换取,我都心甘情愿。
就连老天爷也仿佛被我感动了,我居然看到琬儿的嘴角缓缓扬起了一道很好看的弧度,她竟然笑了,笑得十分美丽动人,勾人心魄……
我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间的刘海,在她眉间轻柔地落下深情一吻,不舍这份眷恋神情,却又害怕会惊扰她的美梦,就这样恋恋难舍地退开,继续伏在床头静静地盯着她看。
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偷看自己的媳妇儿的睡颜不说,还偷吻她,之后傻笑得跟得了这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没有谁可以比我更傻的了吧!
哎,傻就傻吧,方正,我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傻瓜啦……
“唔……”
许是那一吻还是惊扰到了琬儿,她微微蹙眉,随即轻吟了一声,眉目间似有悠悠转醒的迹象了。
我顿时吓得不轻,心中好一阵后悔,忙伸左手轻抚着她的发际,拇指轻扫她眉间的蹙纹,嘴边也极为宠溺地哄着,言道:
“乖,再睡会儿……”
琬儿没有醒,只是嘴角那么微笑更浓了,没过多久,脸颊便泛起淡淡红晕来。
我瞧着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确实是把她吵醒了,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不用再这般遮遮掩掩地了,还是大胆诚实些更好。
随即笑着倾过身去,吻住了她那诱人的唇瓣,我吻得很温柔也很缠绵,诱得她再也无法装睡下去,继而回应了我的深情,两人都不自觉地闭上眼,沉浸在这份无比诱人的浓情蜜意之中……
片刻后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一睁开眼,便将对方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映入目光之中,不由地,会心一笑。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想到方才琬儿熟睡时的美丽容颜,我还有些意犹未尽,言语间不免带了些惋惜。
琬儿有些惺忪地目光也逐渐有了神采,她只是瞥过头来,微笑着静静看着我,随即俏皮地言道:
“我若再不醒,谁知道你又想偷偷摸摸对我做什么?”
闻言,我脸色一红,嘟哝着说道:
“哪有偷偷摸摸啊,明明是光明正大。”
说着说着便有开始耍起无赖来,直接凑了过去,在她耳边柔声继续问道:
“你真想知道我方才对你偷偷做了什么么?”
看到我一脸讪笑的模样,知道我又在借机调侃她,琬儿有些嗔怒地说了句,道:
“你这个无赖!”
我笑着伸手抚着她的脸,随即亲吻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边吻着边说道:
“对,我这个无赖就在方才,乘你熟睡的时候,偷吻了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还有……”
故意拖延了最后的话语,我已经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吻她的唇了。
琬儿受不住我这般调戏,忙不迭地从被窝里伸出白皙纤纤的柔荑来挡住了我的唇,一脸的羞涩绯红,边推搡着我边说道:
“讨厌,不要啦,你的朱纮弄得我好痒!”
我笑着拨开了梁冠帽檐便垂下的朱纮,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忙不迭地让她把手收回被窝里去。
“欸,赶紧把手收回去,免得着凉!”
虽然这屋内有炭火暖屋,可琬儿也太没自觉了,她许是忘记自己现在可是未着寸缕啊,一来我心疼她担心她会着凉,二来若是被角再拉开点我实在很难保证自己的有足够的自制力可以抵抗住□□啊!
琬儿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火热了,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收回了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轻哼了一声不再看我,红着脸说道:
“我要起身了,你,你先出去……”
闻言,我微微一呆,随即险些笑出声来。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肯定是害羞啦,她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磨人了!
“现在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
我担心她累着,还是希望她能多休息才好。
琬儿知道我心疼她,心中也是暖洋洋的,回过头来深情望着我,瞧见我穿着一身整齐公服,模样颇为俊逸,心驰之时也不免嘀咕着杨铨杨将军是否已带人在山下等候了,忙开口询问道:
“杨将军可到山下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地伸手抚着琬儿的脸,柔声说道:
“还没有,紫玉来报过了,因为半夜风雪太大,为策安全,杨将军的人马天亮后才会到达山下,所以在此之前,让我好好陪你一会儿可好?”
听到我如此直白的请求,琬儿反倒更害羞了,眯了眼故作假寐不再看我,嘟着嘴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看着她闭眼假寐,我伸手顺了顺她乌黑的长发,柔声说道:
“可是累了?抱歉,这都怪我昨晚太……”
我还未说完便被琬儿横加打断,她猛地睁开眼睛,一脸嗔怒地盯着我,又羞又恼地说道:
“对,都是你的错,这床榻我躺着不舒服,我要靠背枕,你看着办吧!”
说完,撅着嘴便不说话了。
欸?
我微微一呆,敢情我这媳妇儿是在对我撒娇吗?看着架势,是打算让我“待罪立功”啦!
我随即抿嘴一笑,先给她拽好杯子后,宠溺地对她说道:
“好,你先乖乖躺着,别乱动。”
说完,笑着又瞧了她一眼,随即走出了卧房往外边去了。不久后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件狐裘。
从我走回里屋,琬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瞧着我进屋后直接往火盆那去了,仔细小心地把手中的狐裘摊开,将狐裘烘暖一番后折好才缓缓度步回了床头坐了下来。
我微微低下身来,微笑着对上了她的眼,随即柔声说道:
“公主殿下,您的‘靠背枕’来了……”
见我主动凑了过来,还如此贴心地带来狐裘给自己驱寒,琬儿十分满意地道了声:
“嗯。”
随即,琬儿微微颔首,连目光中都带着点欣喜的笑意,随即动了动身子,似准备起身了。
我忙伸手去搀扶,借机将烘暖了的狐裘从身后包裹住了她,免得她着凉,随即主动靠了过去让她半个身子枕在自己身上,有仔细拽好了她身上盖好的棉被,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伸手连着棉被和狐裘夹着她一起抱在了怀里,自己的头则微微斜靠在琬儿肩头了。
瞧着她微微泛着红晕的侧颜,我忍不住在她鬓边吻了一记,随即心满意足地说道:
“现下可舒服了?我这‘靠背枕’可还好用么?”
琬儿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稍微挪了挪身子,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毫不客气地靠在了我怀里,临了还故意蹭了蹭,有些慵懒而轻松地说道:
“嗯,马马虎虎吧!”
别瞧她嘴上这么说,可才靠过来不过片刻,她的眼皮便开始垂落了,看情形要不了多久就该入梦会周公去也。
看来,琬儿很喜欢在我怀里安睡呢!
“现在时辰尚早,若是累了便再睡会儿……”
我轻柔而又有节律地拍了怕她身上的棉被,想要哄她入睡,毕竟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都在外行军作战,想来也没多少机会可以好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琬儿微笑着闭上了眼,越发享受这种被人呵护在手心的甜蜜感和幸福感了,她喜欢这温暖的怀抱,喜欢她像哄孩子般哄着自己的甜言蜜语,也喜欢她在抚摸自己时那手心所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对方胸口中那颗不断为自己牵动悲喜而肆意跳动着的心……
因为在这时候,琬儿总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是深深爱着自己的!
被人这样深深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会像这样一直守着我么?”
第一次,琬儿像那个得到一颗美味糖果的孩子,在尝到那颗糖果所带来的甜美之后,发出了是否还能再尝到这糖果美妙滋味的感慨,她越发像一个沉浸在甜美爱情里的可爱少女了,天真而又纯美。
发觉到了琬儿内心逐渐发生的改变,我心中不免欢喜雀跃,因为在尝到过爱情的苦涩之后,短暂地脱去了理智的外衣,这份无法抑制的浓浓爱意,还是让我们不由自主的沉溺其间,越过了经历过无数伤痛而逐渐沉淀冷漠的自己,回归了最初那美好纯真的状态,只为把这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交给对方!
我嘴角不禁露出幸福的微笑来,微微抱紧了琬儿,柔声回应道:
“会,我会像这样一直守着你,就这样守着你一辈子……”
琬儿也笑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声来,最后也只能是悠悠地发出一句感慨,道:
“傻瓜!”
听到这个称谓,明明被她‘骂了’,可我却忍不住心中欢喜,还傻傻地笑出声来。这般看来我确实挺傻的呢!
嘴角笑意正浓,可不过片刻心头却转而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竟是开始忧虑着:我真能像这样好好守着琬儿一辈子么?
真的——可以么?
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些年幼之时的记忆片段,无法轻易释怀的身世过往,还有隐藏在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无处不在的尔虞我诈,强权藩镇的步步紧逼,江湖外野的强敌环伺,陡然间仿佛前路突然多了许多强大而又无法轻易战胜的敌人,前进的道路变得越发坎坷与波折重重,如此困难艰险,我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如今也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一念至此,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许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琬儿悠悠地睁开了眼,沉静了片刻后才开口出声,轻声说了句话,道:
“你的心,乱了……”
我不觉微微一怔,许是我方才忧虑不安以致心跳有了异样,让伏在我怀中的琬儿听出了我心律的不同,所以她才会说我心乱了吧。
为免让她担心,平日里那讨巧逗人的本事又自然而然地派上了用场,忙在她耳边打趣着言道:
“这温香软玉在怀,我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坐怀不乱啊!”
琬儿嬉笑出声,随即用颇有些无奈的语气感叹道:
“你啊,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这话在我听来有些那我无可奈何的意味在里边,惹得我嘴角也不觉带着甜蜜的笑意了。
停顿了片刻后,琬儿才将心中的担忧吐露了出来,缓缓言道:
“我想说的是,你心里的包袱,是越发沉重了呢……”
我微微一愣,是了,我永远都无法做到在这个女人面前伪装自己了,也根本无法伪装,这不仅仅是因为琬儿她知我懂我,也是因为我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情实感、所思所想。
因为她是我的妻啊,是我最亲密的人,更是我付出真心无怨无悔深爱的人……
若是有朝一日,就连她都无法明白我的话,那我当真就成了这世间最为孤寂的一个人了啊!
我忍不住收紧了怀抱,将琬儿抱的牢牢地,仿佛这般就没人可以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我不惧前路任何艰难险阻、危险重重,我只怕自己会走错路,做错事,到时候……”
我越说到最后,语气都开始有些哽咽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我开始逐渐无法抑制自己内心那股越发强大的暴戾之气,那是一种想要不惜代价去毁灭一切的冲动,我憎恨着这世道的公理不存,奸邪当道;憎恨着肆无忌惮伤害别人,却又无法等到应有惩罚的卑劣之徒;憎恨着毁了我的一切,伤害我身边最重要之人的那些无耻之人!
他们都是魑魅魍魉,都是妖魔鬼怪,要对付这群凶恶之徒,就得比他们还恨,比他们还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得让他们为此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才行!
这样的想法在我心中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是没有遇到琬儿,我甚至可以确定,这条路就是我将来要走的路,只要可以达到目的,只要可以荡清这世间污秽,任何手段与谋略都是可以施展的,甚至任何牺牲或者舍弃都可以成为必要,因为师傅就是这般教导我的: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绝不可妇人之仁!
这条路的最后,一定会是众叛亲离,孤独绝望的……
可,不知是命运的嘲弄还是眷顾,让我遇到了琬儿,她给我了令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条充满希望,可以相互扶持、与她并肩而行的道路,一条我内心深处曾无比向往的一条道路。
再美的祈愿也终究败给了现实的残酷,一切都显得越发苍白和无力了。我已经在那条绝望之路上走得太远了,真的还能有机会再回头吗?
这样的矛盾,也几乎成为了内心一直无法逾越地屏障,以至于我时常为此痛苦与烦恼!
“琬儿啊,我真的好恨,恨不得将所有的仇人、敌人挫骨扬灰、让他们都灰飞烟灭;我也好害怕,害怕自己也许是本就是个内心阴鸷酷烈之人,根本不配得你如此深情爱重,我也许,就是个不祥之人!”
“胡说,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琬儿立马回过身,生气地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许我再说下去,瞧着我一脸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也泛起阵阵疼痛,回想起方才那些伤人的话语眼中也不觉酸涩了,忍不住抚着我的脸,十分疼惜的说道:
“这段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了吧?晨,别这般逼迫自己好吗?你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许胡思乱想,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萧琬深爱着的人就可以了,我爱你!”
闻言,我早已泪目,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惹得琬儿心疼地为我拭泪。
“你说,你害怕自己会走错路,做错事,没关系啊,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看着你,不会让你走错路,无论去哪儿,我都会牵着你的手,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你若是做错了事儿,那就好好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来,不许逃避,更不许推卸……”
我不禁苦笑一声,却早已泪眼婆娑,手附上了她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着,心中已被那股幸福感给填得满满的了,笑着说道:
“竟然这般严厉?!”
琬儿捧着我的脸,用温柔而又坚定的目光望着我,最后郑重地对我说了句,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共同面对!”
这一刻,我放佛得到了救赎,忍不住在她掌心上落下一吻,随即将琬儿紧紧地拥入怀中,我激动得无以复加,流着泪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琬儿,这辈子可得妻如你,我已了无遗憾了……”
谢谢你,琬儿,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