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1章:当军官不在护短的时候……
斯皮尔斯的办公室。
“康普顿晋级上尉了,辛克上校昨晚签发的,”斯皮尔斯将一份晋升令轻放在郑英奇眼前,继而又拿出了一摞证书:“这是营部签发的,包括康普顿在内的很多人,都可以离开这场战争了。”
这是退役书——康普顿、阿利和很多残废了的士兵一样,对他们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郑英奇默默的看着那一摞证书,心情复杂。
许久,他沙哑着声音问:“长官,你找我来,是为了说这个吗?”
斯皮尔斯摇摇头,轻声说:“我是想说,”他看着郑英奇,又组织了下语言,才说:“对很多人的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但对你我来说,战争还在继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英奇看着斯皮尔斯,不语。
“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即便结束了,我还有迪克他们,都不希望带出来的兵走不出这场战争,”斯皮尔斯看着郑英奇,神色复杂的说道:
“我也不想在战争中只要有困难就想到的那个人,永远脱离不了战争。”
“我想办法给你弄一个月的假期,你该得到的假期。”
郑英奇看着斯皮尔斯,许久后说:“我没事。”
“我知道,”斯皮尔斯假装没听出来这是郑英奇的倔强,他说:“但一个人,总不能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从D日开始,你就没有得到过好好的休息,我想你需要这个假期——琼斯中尉被调回团部任参谋了,你明白吗?”
“嗯?”
郑英奇不解的看着斯皮尔斯,琼斯少尉是前不久到E连的一个军官,一直在连部,是有名的西点军校的毕业生,但他升官然后调到团部任参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战争快要结束了,西点的毕业生要在和平时期服务军队,所以他们会被保护起来,明白吗?”斯皮尔斯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像一个军官,但却很暖心,他接着说:“你也一样,你拥有非常优秀的单兵战斗能力,在战争结束后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应该还留在美国军队,为军队效力,我不想你因为精神状态,离开这里,明白吗?那将是美国陆军的损失!”
郑英奇忍不住笑了,笼罩着他的阴暗情绪在笑的时候挥散的一干二净。
“我很好,非常好。”郑英奇恢复了平静后说:“我不会有事的,你说的对,战争快要结束了,既然快要结束了,那就让我坚持完吧——我还等着总统先生授予我国会勋章呢。”
“好吧,”斯皮尔斯无奈的摇头:“那这段时间暂时让韦伯斯特代替你指挥吧,你多冷静冷静。”
“是。”郑英奇无所谓的耸肩。
……
这几天来,河对岸的德国人异常的老实,除了晚上不停息的往天上丢照明弹外,一丁点挑衅的行为都不敢做出来,这般平静的样子,简直可以当做战场的楷模——但在第四天的时候,德国人骤然来了底气,又开始了“挑衅”的行为。
所谓的挑衅行为,是派出狙击手隐藏在周围,袭击伞兵。
2排的科布和1排的怀斯曼中招了!
这两人找到了一户人间藏酒的地方,悄悄的拿出了好几瓶独自享用了起来,因为这几天德国人太老实了,这俩混蛋放飞自我的时候把握住,一不小心飞的太远了,导致直接喝醉。
两个醉汹汹的伞兵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偷喝酒的地方,然后在阵地上招摇起来,说起来也特么够意思,还拿着酒给其他人送,邀请大家一起和他们醉八仙。
结果,才送出了一瓶酒,科布的肩膀就被子弹贯穿了,怀斯曼拖着科布忘战壕里跑,却被德国人紧接着一枪打中了膝盖,好在他拼命将科布拖了回去,没有出现阵亡。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韦伯斯特和2排新排长福利中尉来领人的时候,冲突爆发了!
“是韦伯斯特你这个小白脸啊,”怀斯曼醉眼醺醺的看着韦伯斯特,挣扎着站了起来后却因为伤势立足不稳,又扑倒在地,他嫌弃的推开了扶自己的战友,大着舌头说:“怎么,是来收拾我的吗?来吧,收拾我吧!”
韦伯斯特情知因为自己突然“踢”掉了郑英奇的排长,在1排现在备受冷眼,因此没有生气,只是招呼其他几个人把这家伙带走去救治,可一旁的科布却直接和一名中士干了起来——对方是执行福利中尉的命令,想把科布带走的,但科布三言两语间就和马丁中尉打了起来。
两个新上任的排长一齐遭遇了刺头!
“我不去!我不要治伤,让我死了算逑,”怀斯曼还在喋喋不休的叫唤:“连排长都换了,这是想把一排往死里弄吧,既然想弄死,还救什么救?”
韦伯斯特终于脸色黑了下来,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怀斯曼被一排的几个战士一拥而上制服了,在韦伯斯特铁青的脸色中直接抬了回去,但2排这边就乐呵了,马丁中士被肩膀受伤的科布一脚踹了个狗吃屎,怒极的中士直接掏出了手枪对准了科布。
面对这样的威胁,醉汹汹的科布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指着心口叫嚣:“往这里打,打中一点,别打偏了,你不打你就是德国人的杂中!”
“够了!”福利中尉虽然愤怒,但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人相残,呵退了马丁后,开始教训起了科布,但科布吃了狗胆,嘴里瞎胡说起来。
什么你特么的暗算了康普顿中尉之类的狗屁话一个劲的从嘴里往出冒,最后更是人身攻击:“我算是看明白了,E连要完蛋了!E连就会完蛋在你们这样的白痴手里!”
福利暴怒的让人把科布绑了起来,怒气冲天的说:“我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我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E连,整个E连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
德国人挑衅似的开了两枪后,郑英奇就拖着亨利上了战场,一个小时后,几声枪响将德国人的“挑衅”之火给浇灭了,回到1排休息的地下工事后,郑英奇才知道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雅各布,”韦伯斯特第一时间找上门来,怒气勃勃的说:“我要把怀斯曼送上军事法庭!”
“应该的。”
“他该受到军法的审判!他该被关进监狱里!”韦伯斯特重复。
“对,你说的没错。”
软绵绵的两句应承,却让韦伯斯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坐在了郑英奇旁边,说:“雅各布,你知道的,不是我挤走你的!”其实他找郑英奇来的目的,其实是想让郑英奇给怀斯曼求情,自己顺水推舟的就能把这件事大事化了。
但郑英奇的回答,却像是满是怨气的样子——韦伯斯特有些慌了,如果郑英奇对他有意见,他这个排长在一排还能当吗?
“你也知道的,我不喜欢做军官,否则……”郑英奇笑着说:“我早换军衔了。”
韦伯斯特深有同感的点头,然后又转移到正题上,他说:“雅各布,怀斯曼这样做我很为难,你应该知道的。福利现在正在给团部打报告,他想严惩科布,你说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郑英奇有些同情韦伯斯特,这倒霉蛋接手了自己的代理排长的职务,看似是运气不错,但实际上却是倒霉血霉,福利也是这么个情况,换作平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在部下中竖起威信,可现在呢?
E连等同于在前线呆了两个月,而且其中的苦战次数不计其数,死掉了太多的人,就如怀斯曼,在训练营时候和他关系最好的伞兵从D日开始到现在,要么死了,要么进了医院,一次次重压下,神经已经到了极限,一个简单的换连长,却成了压垮他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韦伯斯特其实很明白怀斯曼的情况,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为难,处理怀斯曼,很容易引起老兵的对立情绪——本就只有几苗老兵的1排,这要是失了老兵的人心,还怎么带队伍?
可不处理,他这个排长还怎么当?
“和福利去聊聊吧,科布和怀斯曼应该处理,但尽量不要送军事法庭吧,内部处理就行了。”郑英奇支招。
军队为什么护短?是因为军官们深知一个道理,那些兵他们是要带上去打仗的,不护短,士兵怎么可能把你当做长官?怎么可能会无条件的执行命令?
说直白些,今天福利和韦伯斯特把两人送上军事法庭,那他们在部队里的威信就会决堤!
“内部处理?”韦伯斯特有些不解。
“关禁闭也好,丢在前线处罚也好,甚至是揍他们一顿也好,都是处罚,这样既能保全你的威信,也能让手下的人更信服——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
论玩权术,绝大多数美国人就是个孙子——但他们不笨,就如韦伯斯特,经郑英奇这么一说,心里也明白了过来,真心朝郑英奇称谢。
他急忙去找福利,试图分享自己从郑英奇这边学到的办法,但他却去晚了,怒气冲天的福利中尉已经快速的写完了报告,拿着报告直接去团部了,用2排老兵的话说:
“他说他会把报告亲自交到辛克上校手里。”
“这个白痴!!!”韦伯斯特愤然咒骂出声。
……
据说,辛克上校在接到了福利中尉的反应后,对福利中校意味难明的说:“你当时真应该一枪毙了他!”
然后,刚从醉酒中醒来的科布就被团部的人直接带走了,团部的人还想带走怀斯曼,但却被韦伯斯特阻拦了下来,韦伯斯特说:
“我们已经罚过他了!他不需要去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这是上校的命令,上校命令我们将他们两个都带走送上军事法庭!”
闻讯而来的斯皮尔斯阴着脸这时候接口说:“我会通过温特斯少校向团部转交处罚怀斯曼的报告,我们已经处罚过他了,他现在不需要被送去军事法庭,明白吗?”
“好吧。”团部来人不在意的耸肩,然后朝一旁的福利中尉投去了一个你多保重的目光。
“我……”怀斯曼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把他的处理报告交给我。”斯皮尔斯冷冷的对韦伯斯特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临时的关押地,从他来到离开,目光从没有在福利中尉的身上停留过一秒钟。
怀斯曼最终被韦伯斯特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很惨,但他没有怨恨过韦伯斯特,一排的其他人也因此对韦伯斯特尊敬了起来,把他当做了排长,但2排却不然,从团部的人带走了科布开始,整个2排的气氛就异常的怪异。
没有人敢违背福利中尉,福利的每个命令士兵们都会义无反顾的去执行,但是,2排的所有人,从没有完美的执行过一次命令,每次都是各种打折。
而最让不可思议的是,在一次德国人报复似的进行的侦察行动中,2排所有人,和德军的侦察分队几乎是一触即溃——这在E连短暂而又光荣的历史上,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最让人无语的是,被德国侦察分队吓得溃败的2排阵地,被一排的四个伞兵轻易就给夺了回来,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而是拿着一柄四十米的大刀砍脸!
韦伯斯特叹息:“福利完了……”
他叹息的同时,又万分的感激不远处的郑英奇,如果不是郑英奇教他,或者他和福利一样犯下了这样的错误吧。
“你说,2排的那些家伙,怎么敢这么做?”韦伯斯特异常不解的向郑英奇请教,他以为2排顶多是阴奉阳违,但没想到那些家伙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怎么能这么做!”
“人心散了,队伍就没法带了,”郑英奇看了一眼远处像一群败兵一样麻木坐着的2排伞兵,轻声说:“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心散了的缘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没有人愿意自己的长官这么的苛刻。”
对一个士兵来说,上了军事法庭被判决后,等于血白流了,仗白打了,尽管科布是自找苦吃,但有怀斯曼的例子在,福利不可能给部下们留下一丝一毫的好印象,而他们还需要打仗,谁愿意在战争中,跟着这个样子的指挥官?
要知道,E连的伞兵们,当初可是差点哗变把索贝尔给逼走了,甚至有人都决定上了战场朝索贝尔打黑枪了!
2排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营部的重视,毕竟,2排的不战而逃,在E连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几乎等同于缔造了E连的温特斯,当然明白问题出在哪。
“我会把福利调到营部,你觉得谁适合带2排?”温特斯询问斯皮尔斯。
斯皮尔斯毫不犹豫的说:“雅各布。”
“你刚撤了他的排长……现在让他去2排做排长,不合适吧?”
“他状态好了不少,再说,我们明天就要撤回去当预备队了,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让雅各布恢复过来。”
“好吧,如你所愿。”
……
次日,2排的排长变动和全脸撤回去重新当预备队的消息一起下达到了2排。
“太好了!”
“德国佬,我们要换防了,你们,敢不敢趁着我们换防来一波袭击?你们敢不敢!”
2排的所有人在嚎叫,甚至有人朝对面的德国人大喊了起来,德国人当然没有回应了——他们是真的巴不得眼前的这支部队滚回去!
福利中尉脸色很难看的在收拾东西,没有人来帮他,也没有人朝他这个前排长说过一句话,外面的那些欢呼,更像是欢呼他这个排长走人。
而整个2排的欢呼,随着一脸无奈的郑英奇步入,慢慢的平息了下来,只有一张张的笑脸,在欢迎着他的到来。
嗯,仅仅几天,郑排长重新上线发牌了……
第0412章:郑英奇的执念
终于撤回来了。
506团再一次撤换了下来,极为罕见的以预备队的身份继续呆在距离前线几十公里后方——这在E连的战史上,当真是罕见至极。
这一次驻扎的地方距离一处后勤仓库很近,E连也搞清楚了一件事,为什么他们在前线的时候,会缺少很多很多的军需品。
在前线的时候,香烟到他们手里只有最差的两个牌子,偶尔会有啤酒,但通常是一周2或者十天才能分到2瓶,口香糖也是偶尔可以拿到,但绝对不是每次补给都有口香糖。总之,除了该死的、雷打不动K级干粮和弹药外,很多东西都是偶尔才能补给到,不会像应征时候承诺到的那样,这些军需品管够。
而这一次扎住在军需仓库附近,他们终于搞懂了为什么会眼中缺乏除了K级干粮和弹药外的其他东西了!
都是被就近的驻扎部队给祸祸的!
“物品从美国的货船运来以后,在港口卸货的部队会拿走一部分,”鲍尔斯正在为郑英奇科普可怕的“损耗”环节:“除了他们自用外,他们还通过这种收获方式来安慰寂寞的姑娘!”
鲍尔斯恨的咬牙,带着酸水说:“难怪那些部队的X病发病率很高!”
他继续言归正传:“这些军需品装上火车后,在铁路运输的过程中,那些掩护部队又会扒掉一层皮,紧接着,在陆路运输的时候,护送部队又会扒掉一层皮,长官,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还没有完呢!东西进了军需仓库以后,周围的部队会惯例拿走一些!而这些东西,在记录中都被定为‘破损’,属于损耗的一部分。”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不!东西在抵达了师一级后,军需官和军需参谋们,会优先满足师里面的军官,然后是团里、营里面的军官,剩下的东西才会被分发到数量可怕的前线——上帝噢,你说说到了我们手里,会有多少东西?能分点C级干粮和次一等的香烟,那都是上帝保佑!”
郑英奇歪着头看着说话间手舞足蹈的鲍尔斯,等他说完后,郑英奇伸手将鲍尔斯脚下的雨衣掀开,露出了装满了各种军需的大盆,带着戏谑说:“所以,你就偷了军需仓库?”
鲍尔斯讪笑起来:“咱们军队里的事,怎么能叫做偷?这是拿,对,是拿,是我从里面拿了些。”
郑英奇诧异的看了这货一眼,没想到这货居然也晓得读书人不叫偷的歪理,看着这货继续憨笑,郑英奇干脆蹲下来在盆里面挑挑拣拣,翻出了一些自己用得上的东西,说:“这些东西等会送到我的办公室,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鲍尔斯大喜过望。
“还有,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好好好,长官你放心好了。”鲍尔斯满口答应。
郑英奇这才转身就走,在他和鲍尔斯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小声嘀咕:“还有三天就要回莫米昂驻防了,终于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鲍尔斯眼前一亮,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意……
三天后,2营率先告别预备队的身份,乘坐火车撤回了法国,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军需仓库的军需官怒气冲天的带人开始满世界抓贼了。
“小打小闹就算了!这一次居然搬空了半个库房?哪只部队这么大的胆子!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我要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军需官的咆哮自然传不到E连这里,整个E连在火车上进入到了狂欢中,过起了当初郑英奇在前线忽悠他们的日子。
在巴斯托涅最前线的时候,E连曾有过一段物资匮乏的时期,当时郑英奇跟一排的人说:“忍一下,等咱们渡过了这几天的苦难后,咱们喝啤酒的时候喝一瓶丢一瓶,点烟的时候抽一口丢一支,喝啤酒的时候喝一瓶丢一瓶……”
而搬了某间仓库四分之一的E连,现在就是这么干的,火车一路向莫米昂奔腾,E连丢了一路的垃圾,甚至在火车两侧有不少法国人一路追着捡。
“啊,这就是我渴望中的青春啊!”
一群解脱的伞兵,在那没羞没臊的呼喊着,像极了一群二逼青年。
……
再次回到莫米昂后,E连却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来适应渴求中的平静生活,但半个月过去了,他们依然难以适应——有时候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一个连的人就呼啦的钻出了营房,拿着没有子弹的武器寻找掩体,直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才骂骂咧咧的回去睡回笼觉。
当然,在期间也发生过一些别的事,如宝贵的回家名额。
按照规定,每个连有一个人可以回家休息三十天,人选由连里决定。
斯皮尔斯为此定下了标准:必须在诺曼底、荷兰和巴斯托涅战斗过,服役记录上无不良记录(怀斯曼直接排除……)、没有X病、无无假外出记录等。
而整个E连,却只有19人符合这个要求。
尽管斯皮尔斯倾向于把这个名额给郑英奇,但成为了2排代理排长的郑英奇又能被划归到军官行列,只能取消他的资格,最终只有18人参与了抽签,写了名字的纸团被扔进了头盔中,由郑英奇负责抽签——胡布勒喊着让郑英奇一定要抽中自己,却不想被郑英奇抽到的是一个叫古思的家伙。
关键是这家伙还是三排的……
“虽然我不想暂时失去你这个优秀的士兵,但我还是祝你好运!一个月后,我等你回来。”斯皮尔斯客气的说着,天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才晓得有个存在感不强的士兵叫古思的。
在莫米昂,E连一共驻扎了36天的时间,这难得的36天修养时间中,大到整个506团,小到E连,在人事上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如E连,不仅又迎来了很多的新人,一些老兵也伤愈归队了,如全军唯一一个不需要打领带的黑尔,如一排正印排长维尔什,维尔什的回来对一排是一件好事,但对韦伯斯特来说,可不是那么好了。
就在韦伯斯特带着不愿想斯皮尔斯请求让维尔什重新执掌一排的时候,却没想到维尔什被直接分到了2排担任排长,郑英奇则在2排当起了军士长——在线发牌没多久的郑排长,又卸职了。
相比E连的人事变化,506团的人事变化非常有意思:
尼克松上尉,之前从2营情报参谋升到了团情报参谋,但在这段时间,又被撸下去了,成为了2营的作训参谋,因为这家伙每晚都要喝酒、一喝酒则是必醉,辛克上校忍不了了,又一脚给踹到了2营。
而最有意思的莫过于索贝尔少校了——在几天前,他还是军需股长上尉军衔,温特斯在碰到他的时候,还特意告诫装作没看见他的索贝尔:“索贝尔上尉,敬礼是要看军衔的,而不是看人的。”结果一转眼,索贝尔和温特斯平级了。
刚刚看着吃了一个大瓜没想到翻船的伞兵们,差点笑疯了,不少老兵都觉得这一对欢喜冤家太特么有意思了,但悲催的是,索贝尔不仅成了少校,而且还是作训股长,于是,506团进入了被索贝尔支配的训练噩梦……
老兵们都叫苦不堪了起来,更遑论是新兵们……
当然,这36天中,不仅仅是训练,还有很多值得一提的事,比方说在高级将领们面前举行的一次阅兵中,不打领带的黑尔坑了艾森豪威尔的某位侍从官,比方说斯皮尔斯娶了英国的一位妇人,比方说一些大牌的演员来英雄部队慰问演出,再比方说,因为军纪缘故,陆军不得不采用罚款的方式来掏空士兵们的钱包。
对,在禁闭对变成老鸟的伞兵们无效后,陆军采用了罚款的方式来收拾伞兵了。
伞兵中的二等兵,每月有50美元的基本薪水,还有50美元的危险任务津贴和10美元的战区额外补助,伞兵们口袋里很有钱的——为此,已经成为了上将的泰勒在莫米昂搞了个简易法庭,设下了多种罚款方案,没少从伞兵的口袋里掏钱。
果然,这种方式比关禁闭有用多了,至少在这段严打时期,美军的军纪前所未有的好。
训练在时间的推移中进入到了后期,而这时候的伞兵们,却在为新的空降行动做准备——这次空降被命名为“主力队行动”,按照通报,伞兵们会空降到柏林以及周边地区,对德国人进行最后一击。
这是伞兵们期盼已久的行动,是早在荷兰的时候,他们就期盼的在莱茵河对岸的战斗。
可他们做好了准备以后,101空降师和82空降师却被排除了空降序列,由第17空降师和英军第1、第六空降师参与……
这是E连的伞兵们第一看着别人上飞机去空降,原以为这种滋味应该很爽的,可当他们真的看着遮天蔽日的飞机飞向德国的时候,E连的伞兵们却都失落了起来。
他们本来是历次空降的主角,可这一次却从演员变成了观众,看着别人上了飞机进了舞台,这种滋味……
真特么不好受啊!
“伙计们,不用担心,我想距离我们跳下飞机的日子,不远了——那将是我们对该死的德国人的最后一次战斗!我们,将把德国人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让他们在未来再也生不出掀起战争的胆量和底气!”维尔什向失落的部下们打气。
现实就像维尔什预测的那样,在3月底,艾森豪威尔的命令下来了。
他需要82师和101师的伞兵去鲁尔加固那里的包围圈——在德国的工业中心鲁尔,美军包围了保护那里的德军,他需要更多的部队加固包围圈,然后一口吞掉那里的所有德军,并占据鲁尔,断送希特勒帝国的最后一口气。
于是,伞兵们像是去巴斯托涅那样,纷纷坐上了卡车,向着他们的目的地鲁尔开始进军。
……
终于要踏上德国的本土了。
在跨过了吕登多夫桥进入了德国境内后,士兵们的情绪变得很怪,包括那些老兵。
在他们告别的平民的身份进入军营后,他们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合意大利面条或者日本小矮子或者德国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并且纷纷都坚信,他们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但当他们真的踏足到德国的土地后,他们却滋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我们该怎么对待德国人?】
这是所有伞兵都在思考的问题——他们从美国来到了英国,又登陆了法国,后来在荷兰战斗过,也在比利时战斗过,但无论在哪,他们是解放者,他们会受到当地人民的欢迎,他们都是那些被德国人欺压的百姓眼中的英雄。
可是,现在他们踏足了德国。
在这里,他们不再是解放者,而是占领者了!
韦伯斯特在很早前就说:我们要让德国人知道什么是战争!把德国人加在各国人民身上的苦难全都在德国上演!
可现在的他,也在思考,该怎么对待德国人?
在阿尔萨斯的时候,他们见过德国人,有的人甚至还在德国人的家里住过,但那里算不上公认的德国本土。
而现在,他们就踏足在日耳曼民族的土地上——他们入眼望去能见到的那些德国人,可能他们的儿子、父亲、兄长、弟弟就是穿着军装的德国军人,就是在战场上和他们拼的你死我活的对手,就是无数德军暴行中的实施者,那么,该怎么对付他们?
维尔什也有这样的疑惑,他问郑英奇:“你相信报纸上所宣传的那些德国人集中营的暴行吗?”
在过去的几年中,士兵们能看到的报纸上,都在不遗余力的宣传着德国人的暴行,那些在集中营里惨绝人寰的暴行——以前,维尔什很相信的,但现在,维尔什和韦伯斯特一样,对这样的宣传充满了质疑。
韦伯斯特是E连最反感德国人的军官,他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要把德国人打的翻不起身,但他在之前也承认,报纸上很多关于德国人的暴行的报告,应该是虚假的、不真实的,是为了丑化而编造的谎言。
“我们和德国人不是世仇,所以官方需要用别的手段来激起我们对德国人的仇恨——是不是这样?”维尔什继续问着他的疑惑。
郑英奇有些吃惊的看着维尔什,他没想到自己以为所有人都认可、了解的事实,维尔什竟然以为那是虚假的!
德国人的暴行在历史的记载中,不过是一段没有感情甚至无法带入的数字。
但当一小片的暴行被整理成《辛德勒的名单》、《钢琴家》等电影并搬上荧幕后,才能看到那一组简单数字中血淋淋的残酷。
事实比截取并搬上银幕的画面更残酷!
“那些东西,不符实。”郑英奇许久后说,维尔什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但郑英奇却紧接着说:“因为事实比我们的报纸宣传的那些东西,更残酷、更血腥,甚至……更挑战人的认知。”
“不……不会吧,”维尔什很难想象出比报纸描绘的残酷更残酷的画面,带着别样的情绪他说:“我们和德国人打了很多仗了,我们也因为他们的缘故,失去了很多的手足,很多的兄弟也终身残废了,但作为对手,客观的来说,我没有在那些德国人的身上,看到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东西。”
“你会看到的……”郑英奇想起了记忆中荧幕上的画面,想起了那些人被骗着一点点扒掉了尊严最后连生命都如同儿戏一样消散的画面,他轻声说:“你到时候会明白,这场由德国人掀起的战争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大残酷。”
维尔什还是不相信,就像很多的人不相信已经发生并被记载的残酷屠杀一样。
“人的底线,会被一次次的突破掉,一次又一次的突破掉,一直到没有底线……我们,很快就会见证到那些德国人,最终变得如何没有底线的。”
郑英奇漠然的望着看上去一片祥和的德国土地,弱国没有外交,自身不硬无法打铁——那些在德军铁蹄下颤栗的国家,无法像个胜利者一样踏足德国土地,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像占领者美军这样,把德国人想象的多好。
他又想:在那个苦难的国家,无数人做梦都想着在历经了艰苦卓越的抗战后,以复仇者的身份踏足那个岛国,但……
国弱为止奈何啊!
【对德战争结束后,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想进办法,在战争没结束的时候,以战士的身份,脚踩实地的踏上那个岛国的土地!】
第0413章:E连:斯皮尔斯时代(3)
506团这一次并没有被拉到最前线,和包围在鲁尔工业区的三十多万德国军队在第一线奋战,而是被安排到了鲁尔的一个矿区,在那里加强着包围圈的厚度,顺便为其他部队提供必要的侧面掩护。
总得来说,这是一次很轻松的前线任务,以至于伞兵们纷纷认为这是他们之前把所有该打的仗都打完了,现在轮到他们当观众冲人数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4月12日——对美国人来说,这个日子蛮有纪念意义的。
1945年的4月12日,在后世被多次评为最佳总统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在这一天去世了,但因为消息传递的原因,在这一天的伞兵们,并没有听到从大洋彼岸传来的噩耗,依旧像往常一样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夜,2排巡逻队在莱茵河畔上巡逻。
喜欢跑到德国村庄换鸡蛋的里斯又在遭受战友们的嘲讽。
“里斯,你今天换鸡蛋的时间比昨天短多了,而且换到的鸡蛋还不如昨天的多,是不是人家姑娘不满意你所以换到的鸡蛋少了?”韦灵打趣着里斯。
韦灵在两个月前还不是伞兵,他在阿登战役之初就受伤了,被丢进了医院,出院后这家伙深感到普通陆军的不靠谱,决定做一个空降兵——他在伞兵训练期间,曾一天五次合格的跳伞,最终如愿以偿,被分到了E连2排,本身就是个老鸟的他,很容易融入了E连。
里斯哼哼的指着奥基夫说:“都是他的原因,他一个劲的在外面催我,人家姑娘不乐意了,匆匆和我换了鸡蛋就走了,值得怀念的故事愣是没有发生。”
“那不是个姑娘吧,”只有18岁的奥基夫傻傻的说:“她明明是个大婶。”
巡逻队的众人差点笑断了气,里斯气急败坏的说:“你们知道个屁啊!我跟你们讲啊……”
这货想宣扬下他的理论,虽然有五千多字的理论知识,但明显这样的内容是不可能出现的,于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一旁响了起来:“讲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听。”
“长官!”
巡逻队瞬间肃然了起来,一个个向黑暗中出来的维尔什打招呼。
维尔什冷哼一声,说:“你们最好别忘了上面强调的军令——我可不想看到有激进的军官把你们给揪出来。”
维尔什口中的军令,指的是在进入德国后,上面特意颁布的一道《与德国人相处事项》,该命令大致的意思是说:除了公务外,士兵不得与任何德国人交谈,包括老人和孩子。
好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下达的这样命令,反正绝大多数的人不愿意遵守这个——一些激进的军官却非常遵守这个,但凡看到和德国人和善交谈的士兵,就揪出来一顿批。
“放心吧,我们会注意的。”韦灵他们满口答应着,维尔什却特别的对里斯说:“尤其是你,不要被他们抓到小辫子,我可不想被别的军官喷一顿。”
“嗨长官,我这是替被德国人迫害的人民报仇呢。”里斯狡辩,一旁的郑英奇为之绝倒,人才啊,这小子绝对是个银才!
“说的很有道理,就冲你这句话,我想你就拥有足够的文化素养了,”维尔什冷笑:“那你明天就找我,我给你布置一些适合文化人做的事。”
里斯一个激灵,马上认错,拍着胸口大义凛然的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胡闹了,维尔什这才放过了他,继续和郑英奇巡视了起来。
“这些家伙啊,三天不收拾就无法无天了,”维尔什朝郑英奇抱怨:“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了,打仗的本事没怎么见涨,扯淡的本事倒是蹭蹭涨上来了。”
“你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不错嘛?”郑英奇不以为意,他带兵受高城的影响极大,日常中并不在意和部下间开玩笑,甚至有时候没大没小都不在意,唯一在意的就是服从和能打仗,这一点上,E连基本没叫人失望过。
虽然2排有点小前科。
“你倒是看得开。”
“其实他们挺不错的,就像刚才咱们听到的那样,像里斯这样的家伙都知道等价交换,比日本人和德国人强多了。”郑英奇对美国大兵的军纪从没有报过多大的信心,但E连确实没令他失望,没有出现过最让他憎恶的恶劣事件。
其实总得来说,还是因为德国人和美国人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战争中出现的伤亡身为战士都看得看,毕竟战争的本质就是你死我亡——但德国人没有伤害到美国的本土,所以大部分的美军对待德国百姓,并没有太多的憎恶、仇恨的心情。
但俄国人和德国人充满了仇恨,自从攻入德国本土后,俄国军队在德国本土进行各种各样的复仇,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当然,俄国人管不了美国人的嘴和笔,那些复仇的烂事,自然就成了美国军人鄙视他们的由头之一。
果然,只要有了衬托,美军的军纪也能因此称之为优秀吖~
两人继续巡逻,但就在这时候,枪声突然从后面传来,维尔什色变说:“是韦灵他们?”
“我去看看,你去指挥部队,小心德国人偷袭。”郑英奇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往回跑,大约在两百多米外,巡逻队的五个人正不断的朝莱茵河上倾泻着弹药。
郑英奇扑过去就喊着问:“怎么回事?”
“我听到了划水声,应该是德国人的侦查分队想要潜入过来!”韦灵一边射击一边回答。
“干得不错,这里的大水正适合给德国人水葬。”郑英奇夸奖了韦灵一声,韦灵俏皮的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枪声只持续了三分钟,三分钟后,河面上就看不到任何隐约的物体了。
“他们只剩下水葬这一条路了——我想,未来的几个月,我都不会想着吃莱茵河里的鱼了。”韦灵示意大家可以结束射击了,顺便还嬉皮笑脸的朝郑英奇说:“军士长,看到了吧,我们干掉了一支德国人的侦察分队,我想你该给我们请功。”
“那是维尔什该操心的事,好了,这里得加强戒备,小心德国人故技重施。”
这是一场在巡逻中遭遇的极为普通的小战斗,小到维尔什只是往连部丢了一份简单的报告就了事了,但在两天后,也就是罗斯福总统逝世的消息传遍全军的时候,下游有人捞出了几具美军的尸体,从身份牌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是506团情报股股长李奇少校带领的一个小组。
一共捞出了三具尸体,经过鉴定,全都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枪口下——上面得知后震怒,开始了彻查。
E连的2排当时正在缅怀逝去的总统。
尽管总统距离他们异常的遥远,但对2排来说,总统还欠着他们军士长的一枚国会勋章呢,再加上他们都是受国家召唤参军的热血青年,自然需要通过仪式表达对这位巨头逝去的缅怀。
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团部的调查人员闯进了2排,没错,是闯了进来,杀气腾腾的闯了进来,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直接找上了韦灵。
“中士韦灵,4月12日晚上10点到1点之间,是你带人在莱茵河畔上巡逻的?”
“是我。”
“你负责巡逻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有啊,有德国侦查兵试图渡河侦查,被我们发现直接击毙了,我们排长应该向连部提交过报告吧?”
“德国侦查兵?”问话的少校嘴角一抽,随即严肃的问:“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了,当晚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有关我军行动的信息,”肯定回答的韦灵这时候已经有些慌了,但老鸟之所以是老鸟,是因为他们很懂得保护自己,只听他继续说:“既然没有我们的人行动的信息,那只能是德国人。”
问话的少校叹了口气,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事实上,你们当晚打死的并不是德国人,而是我们自己人,是情报股的股长李奇少校。中士,我想你得和我们走一趟了。”
“等等,”停了半天的郑英奇站了出来,皱眉说道:“长官,我很确定,4月12日当晚,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有我军行动的通报!”
尽管这种工作不是郑英奇负责的,但他很操心这个,每天都会检查上面传下来的各种通报,就怕出现不可预估的乌龙,他记得很清楚,当晚的确没有友军的行动通报。
这时候斯皮尔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他看上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进来就接过了郑英奇的话头说:“长官,李奇少校在行动前,没有通知到任何人。我的人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错误。”
所有的渡河行动都是需要通知到基层的,哪怕是为了保密事先不说,但在行动后也一定会告知基层部队,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战场上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遇到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会不要钱一般倾泻一堆子弹,自己人如果没有提前通知到位,被打了怪谁?
“不管怎么样,人我得带到团里去,斯皮尔斯上尉,相信团里面会给你的人一个公正。”
闻言韦灵脸色垮了下来,他不认为自己这一个小士官能得到什么样的公正,而且他真的慌了,原以为是干掉了德国人,没想到却是干了这么一条“大鱼”……
周围围观的伞兵也为韦灵赶到委屈,甚至有人想到了之前倒霉的海利格,海利格是因为没回答出口令被自己人打伤的,他运气好没有直接见了上帝,但即便如此,打伤了海利格的倒霉鬼也被从2排掉去了其他连队。
等等……
当初打伤海利格的也是2排的?
老兵们面色古怪,2排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成了“己方军官杀手”了?
“我和他一起过去,”斯皮尔斯看到对方态度坚决,略作思考后说:“我的人没有任何错误,我不觉得他应该受到任何一点不公正的待遇。”
“行吧。”团部来的少校没有反对,而一旁的韦灵却忍不住感激的看了眼斯皮尔斯,心里满是感激和激动。
斯皮尔斯的这番反应,也让连队里的其他人对他的感官发生了变化——E连喜欢斯皮尔斯的人很多,因为他作战勇敢、不畏艰辛、时刻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能放心的接受斯皮尔斯的指挥,但依然有很多人讨厌、害怕斯皮尔斯,尤其是是新进入E连的新人,听闻了斯皮尔斯杀德国人、杀自己人的事迹后,打心眼里害怕这个男人。
但这一刻,斯皮尔斯的担当让那些害怕和讨厌他的人改变了看法。
【没有人不喜欢一个护着部下的军官。】
……
团情报股长李奇少校,在挂上少校军衔之前,没有拿到过一枚奖章活着勋章,很多光鲜的活动中,他的胸前总是光秃秃的,相比506团的其余军官,他光秃秃的胸前,很失色的。
他晋级少校,受到了很多人的挖苦——没有战斗经历简直就是他洗不掉的污点。
显然,李奇少校受够了这种挖苦,决心要干一番大事给那些挖苦他的人瞧瞧,以证明辛克团长绝对不是识人不明,也要证明他自己对得起挂上的军衔。
“所以,他就带着人渡河亲自去德军阵地侦查了?”郑英奇面色古怪的听着尼克松讲述缘由,最后忍不住反问。
尼克松吸了一口酒后,无奈的耸肩说:“对,我不得不承认他的勇敢,至少我是做不出来——即便让我去做,我想,我也得拉上你。”
“那个白痴,”尽管这样骂一个死人很不道德,但郑英奇还是忍不住给对方冠以白痴的头衔,他带着恼火说:“他难道就不知道报备一声吗?”
“你也知道,他没有真正经历过一线。坐在团部情报股长的位子上,情报会流水一样上来,谁会在意情报是怎么获取的?”尼克松打了个酒膈,反正他是不喜欢呆在那个位置上,只是没想到接任者的运气会这么的衰……
郑英奇无语,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他真不知道怎么评价祸害了韦灵的这位少校——韦灵目前一口咬定,是自己发现了动静,下令巡逻组开火的,反正将别人摘得一干二净,该背的东西自己一个人全部背了。
“你放心好了,辛克团长是个讲道理的人,这件事错不在你的人,他是不会追究责任的,要怪,只能怪李奇犯傻。”尼克松看出了郑英奇的担忧,笑着将一杯酒推了过来,却被郑英奇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美滋滋的喝酒,然后才说:
“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维尔什管理好2排,相信我,他是不会有事的。”
“人心浮动啊……”郑英奇耸肩,不止是2排,全连现在都很关注这件事,如果上面不能公正处理,以后难免会束手束脚。
……
其实不止是E连,各连的士兵都有类似的担忧,战争中的误伤是不可避免的,尽管有的误伤是存心的,但绝大多数的误伤,都是无心之过,因为弦崩的太紧而导致的。
而E连发生的误伤事件,本质上来说,和开枪者一丁点的责任都没有——巡逻分队就是负责在第一时间打击德国人的侦查力量,难道发现了动静后,还需要拿个喇叭问一下对方是不是自己人?
所以,伞兵们都在等待着这件事的结果。
明明很容易就断下的“案子”,却拖了三天始终没有结果。
斯皮尔斯坐不住了,又一次去了团部,对辛克团长说:“长官,我是来申请器械的,我的人在巡逻的时候需要配个喇叭,我还打算每个巡逻组准备一个探照灯,一旦发现有动静,先拿探照灯看一下,然后用大喇叭跟对方交流,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对了,为了避免对方喊话我们听不见,我们还得准备……”
“够了。”辛克打断了斯皮尔斯的喋喋不休,一脸无奈的说:“你好好说话行吗?”
“长官,我是在好好说话啊。”
“行,你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
“有事,我就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带韦灵回去?”斯皮尔斯问出了第N遍说的这句话。
辛克无奈的狠抽了一口烟斗,不知道怎么说——团部在韦灵的处理上,也存在分歧,当然,没有人认为韦灵需要重判,但有一部分军官认为该处罚韦灵,毕竟,韦灵打死了自己人,而且还不是一个,虽然他们重点关注的是李奇。
但还有一部分军官,认为这件事上韦灵没有任何责任,韦灵就是尽到了前线巡逻队的责任——如果尽职尽责需要被处罚的话,那大家还是洗洗睡吧,打个狗屁的仗。
两种观点明显是团部军官和一线军官的分歧,辛克也为难,他虽然认为韦灵无罪,但毕竟死了一个少校和几个自己人,这么轻易的放过,是不是显得军官不值钱?
“长官,您应该知道,韦灵只是尽职尽责的做了最正确的事,如果做对了事需要处罚的话,我们的士兵们谁还敢做正确的事?”斯皮尔斯苦口婆心的重复了自己说了无数遍的意思,“韦灵已经被关了三天了,您也该做正确的决定了!全团所有的伞兵,都在等您的决断!”
辛克看了眼斯皮尔斯,心里慢慢有了决断,这事,却是不能拖了。
“艾瑞克,带斯皮尔斯去接关起来的小伙。”
当喊出了这句话后,辛克浑身一松,随即心里苦笑,自己啊,倒是越来越想的多了,既然没错,那还犹豫什么?
斯皮尔斯瞬间喜悦了起来,忍不住拍马屁说:“团长,这真是一个最正确的决定!”
“少废话,去把人带回去,”斯皮尔斯满脸喜色的掉头就走,辛克却喊等等,又朝斯皮尔斯说:“告诉那个小伙子,既然没有做错事,就不要有负担,嗯,再告诉他,他是个尽职的好士官。”
韦灵在被关押了三天后,大摇大摆的坐着斯皮尔斯的车再一次出现在了E连,当他和斯皮尔斯一道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在场的E连所有伞兵,默契的鼓起了掌,掌声一浪接着一浪。
韦灵受宠若惊,但慢慢发现,那些鼓掌的战友,正用一种极为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连长。
郑英奇也在其中,看着斯皮尔斯摆着手示意快点散开少在这里聚集,他突然想:
如果温特斯和斯皮尔斯一起竞争E连连长,大家会选谁?
第0414章:胜利者(上)
4月18日,德国人在鲁尔地区持续了许久的抵抗终于落下了帷幕,大约有32万德国人放下了武器投降,移防到了多尔马根的E连,见证了络绎不绝的德军战俘。
“瞧,他们垂头丧气的列着队,漫无目的的跟着队伍在麻木的前行——看吧,他们是多么的可怜!”没有受到处罚的韦灵,看着连绵不绝的德军战俘队列,高吼了起来:“但就是现在看上去可怜的他们!在希特勒那个混蛋的带领下,掀起了这场战争,无数的国家被动或者主动被卷入到了这场战争中,数不尽的人因为这场战争丧命!”
“就是这群现在看上去可怜巴巴的混蛋,他们耀武扬威的侵略了一个又一个的国家!”
韦灵大吼着朝络绎不绝的德国人嘶吼:
“来啊!来杀我啊!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杀我啊!你们不是喜欢杀人吗?你们不是不可一世吗?你们不是要征服这个世界吗?来啊?征服啊!”
韦灵失态的嘶吼着,吼出了绝大部分伞兵的心声——这些伞兵中的很多人,从1941年起就加入了军队,经历了严苛的训练,从美国到英国,从诺曼底到荷兰,又战到了比利时,最后踏足了德国的本土。
他们经历了不计其数的苦战,也失去了很多很多的战友,他们甚至以为自己不一定能看到德国人投降的时候,一度绝望的想了结自己痛苦的征程。
而现在……
这么一大股的德军投降了,第三帝国的丧钟已经敲到了尾声。
他们,赢了啊!
他们现在是获胜者,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些垂头丧气的战败者,近一年的战争生涯,数年的军旅生涯,那些苦、那些坚持、那些罪……
他们就该朝这些失败者歇斯底里的发泄,就该朝这些失败者、侵略者、邪恶者,愤怒的咆哮!
郑英奇看着陷入了癫狂中的战友,心情莫名。
他想起了他在亮剑世界中的岁月,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兄弟、战友、先辈的付出,那么多人咬紧牙关的死扛。
当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时候,那个国家,该多么的兴奋啊!
当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时候,那个坚韧不屈、百折不挠的民族,该多么的狂喜啊!
【真想回去,去看看那个即将迎来新生的民族、国家。】
郑英奇遥望东方,目光中全是渴求。
……
多尔马根有一个难民营,E连奉命去解放那里。
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各排长看着斯皮尔斯下发下来的难民营航拍照片,维尔什忍不住说:“这是难民营吗?这是一座城市吧?”
“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难民营,”斯皮尔斯很肯定的说:“这里有德国人从各个国家抓回来的民众,德国人也依托这座难民营,在周围建立了一个个的工厂,那些被抓来的人,白天就在工厂干活,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会被收容进一个个的收容所内隔离开来。”
从团部中得到了很多难民营资料的斯皮尔斯继续说:“根据情报,那里应该有一个德军步兵营的守卫力量,但我想现在,敌人肯定跑得没有影子了,我们去见证一下德国人是怎么对待他们抓来的劳工的——你们中有人一直认为德国人是个不错的民族,我想,这应该回事改变你们看法的时候。”
没有人能想象到德国人的血汗工厂会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怀着最大的恶意却揣摩,想象出了这样的画面:
无数穿着破烂的工人的麻木的干着活,德国人的监工时不时的用鞭子抽向那些干活的人。
“天呐,那一定是奴隶才有的生活吧……”奥基夫听着老兵们想象出的难民营形象,忍不住颤栗的说。
郑英奇在一旁露出了一丝苍白——永远不要高估占领者的德性和道德,当强权可以任意施为的时候,道德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我们即将见证一个地狱……”
郑英奇轻声说,那里本质上只是一个劳工营——如果是德国人可怕的集中营呢?
自从郑英奇到了2排以后,1排再也不用担任锋矢的角色了,这一次进军难民营,2排毫无意外的成为了锋矢,向着地图上的那个点开拔而去。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几公里的时候,望远镜中就能看见隐约的“墙壁”,直到接近,伞兵们才看清楚,那所谓的墙壁,是用铁丝围起来的栅栏——栅栏将里面和外面围成了两个世界,外面,就像是人间。
“哦天哪,我看到了什么?”维尔什震惊的拿下了望远镜,不忍再看,周边好奇的伞兵急忙将望远镜拿了过来,开始遥望起来,随即,他们都发出了类似维尔什的感慨。
他们看到了什么?
密密麻麻的人群,紧紧的贴着铁丝网,就像是监狱里的罪囚遥望着外面一样——只是,监狱里的罪囚,再可怜,也能分到囚服,也有健硕的身体,可那些人呢?
他们一个个赤果着瘦骨嶙峋的身体,遥看着远处接近的军队。
是真的瘦骨嶙峋,走近后的伞兵真正见识了什么叫瘦骨嶙峋,什么叫皮包骨——这些麻木的人群,每一个人渺小的单位,他们的皮肉就紧巴巴的抱在骨头上,最直白的比方就是拿一层布包起武器的样子!
“天呐,他们……他们……”
无数的伞兵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的认知中,甚至都不敢相信,人真的可以瘦到这种地步。
隔着可笑的栅栏,美军的锋矢小队和这些皮包骨就这么呆呆的对峙着,一方麻木,另一方,则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许久后,郑英奇打破了两方的“默契”,先用英语接着用法语和荷兰语重复着说:“我们是美国军队,你们,现在都自由了!”
许多人认为,对这些身处地狱的人来说,自由两个字可能是无比的宝贵的字眼,但事实上,当人不在被当做人的使唤了长久的岁月后,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尊严,都是一文不值的,因为……
饥饿对人类来说,才是最最可怕和绝望的东西!
许久后,有个皮包骨艰难的说:“有吃的吗?”
“有!”
“有!有很多。”
伞兵们乱糟糟的应承着,拼命的从自己身上掏出种种食物,他们视若垃圾的K级干粮、随身携带的巧克力、C级干粮种种很快被拿了出来,伞兵们试图将食物递给里面可怜的皮包骨们,却被郑英奇阻止,他艰难的和这群人沟通:
“听着,我们是美国人,是来解放你们的,但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食物马上就到,我们会为你们每一个人准备好食物,但你们不能乱,听着,你们必须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们会分区对你们进行救治,但你们不能混乱起来,现在,我们会先打开一个缺口进到这里,请你们配合,不要拥挤……”
郑英奇絮絮叨叨的重复着以上的内容,直到周围的一大片皮包骨都听懂后,他才示意韦灵他们拿钳子在铁丝组成的栅栏上开了一个“大门”,然后带着伞兵进入了其中。
没有战斗发生,德国人早在三天前就跑得没了踪迹——只留下了这里大约六七万名来自各国的劳工。
陆陆续续抵达的伞兵慢慢控制了恶臭连天的难民营——无数的人拥挤着聚在一起会产生惊人的恶臭,也会滋生出一种名为瘟疫的东西,德国人很有经验的在难民营中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隔离区,将所有可疑的传染体都丢入了其中。
那里,是地狱中的地狱。
E连在这个难民营呆了五天的时间,配合着救助部队将这里所有能救助的皮包骨从地狱拖了出来——同时也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地狱。
五天的时间,他们看到了自认为人世间最悲惨的地狱,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五天的救助结束后,E连就接到了放假的通知——是集体放假,上面担心他们遭受太大的冲击,给了他们足足五天的假期,而斯皮尔斯则向上面申请后,带着E连的所有人去了科隆。
科隆是德国境内遭空袭最严重的的城市之一,近乎整个城市变成了废墟,伞兵们来到这里观摩后,心中的那份愤慨,终于消散了许多。
而大家在之前闭口不谈的难民营见闻,也渐渐的在伞兵们间相互谈论了起来。
奥基夫被噩梦惊醒后,忍不住靠近了上前查看的郑英奇,他满脸苍白的说:
“我不敢相信啊,有的地方只要轻轻的刨一下,就能刨出白骨——有的地方还时不时的炸一下,炸出一具腐烂的尸体,我真的不敢相信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狱。”
奥基夫说的是他在难民营的见闻——有的地方炸起来,是因为尸体腐烂后气体突然爆发掀起了尸体上掩盖的薄土,然后露出一层层的尸体。
这样的画面,很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都心有余悸,更不用说奥基夫这个才加入E连没多久的新兵蛋子,虽然他在美国国内的伞兵学校经过了洗礼,但……
这样的画面,又有几个人能接受?
郑英奇轻拍着满头大汗的新兵,轻声安慰说:“一切都过去了,他们都得救了,德国人也在接受惩罚,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吗?
说出这话的郑英奇持否定态度,至少他自己现在一闭眼,就是那个地狱的场景。
……
假期的最后一天,E连一次又一次的在游走,观看这里的“奇观”。
这里有两大“奇观”。
空军的杰作——废墟。
陆军的杰作——“树林”。
废墟没什么好看的,但联想到那些在德国人枪口下战战栗栗活着或者被当牛做马驱使的劳工,这些一望无际的废墟,让伞兵们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那是痛快、酣畅淋漓的笑声,也是天道好轮回后苦尽甘来的大笑!
在这样的畅快中,回望那一片“树林”,更让人心情愉悦。
“树林”不是真的树林,而是一座座绞索架,很多很多的绞索架,那些绞索架上都挂着德国人的尸体,在随着风吹而晃动着,像极了长满了果实的大树在风中摇曳的身子。
纵然是如奥基夫这样的新兵,也不会因为这么多德国人的尸体挂着而生出同情之类的情绪,他甚至大笑着喊:“太好看了——这些魔鬼,就应该被这样的吊着!”
对经历过难民营地狱的他们来说,这些德国人被绞死的样子,是真的好看!
不远处,一队年迈的德国夫妇正在哭泣着,不知道他们为一座座废墟而哭泣,还是在为那繁盛的“树林”中的每一颗果实在哭泣,总之,他们哭泣的很绝望、很伤心。
苍老的人的哭泣很容易扣动人的心弦,伞兵们张狂的笑声慢慢的平息了下来,最后相互手足无措的望着,那一刻,他们或许是回到了曾经没有被战争洗礼的年代。
“回去吧。”斯皮尔斯低沉的声音结束了这场观光,E连的伞兵们慢慢的离开了这里,很久很久以后,在这里凝神细听,能听到很多伞兵的咒骂声,这些咒骂声汇成了一句话:
“草特么狗日的战争!”
……
德国人的末日已经到了。
苏联的大军正在对柏林展开进攻,曾被德国人打到了莫斯科的苏联人,对柏林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整个柏林在苏联人的探照灯、炮弹、炸弹还有怒火中,正在瑟瑟发抖的进行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而这时候的E连,则开赴了巴伐利亚和阿尔卑斯的山区——目标,贝希特斯加登的鹰巢!
在行进的火车上,斯皮尔斯说了这一次的目标:“我们要在希特勒赶到鹰巢前占领那里,绝对不能让这个恶魔在那里得到保护,继续他罪恶的生命!”
相比后世许多无知的人对希特勒的崇拜,这时候所有和德国敌对的国家,都对这个发动了战争让整个世界在战争阴影下发抖的名字充满了憎恶和仇恨。
他是个有能力的人,带着负债累累的德国重新崛起,但他真的是一个恶魔——德国人犯下的滔天罪责中,他,该背负最大的责任。
因为德过境内的铁路遭到了盟军空军地毯式的破坏,向鹰巢进军的部队,不得不绕路过去,他们必须经过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重新进入德国,还需要顺着莱茵河继续前进,这是一段很漫长的路程,漫长到士兵们不得不用各种无聊的聊天来打发时间。
只是,郑英奇在旅途中很沉默,他默默的计算着时间,在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哪一天?
1945年4月30日。
那一天,掀起了这场战争的元凶,令整个世界瑟瑟发抖元首、让无数人因此殒命的希特勒,和前一天结婚、从情人变成妻子的爱娃,服药自杀,希特勒服药后拿手枪朝自己脑袋上还开了一枪。
那一枪,是一个黑暗时代的落幕。
那一副毒药、那一枪,是对这场战争中,无数人的一个交代。
经历了从1944年的诺曼底登陆到现在的郑英奇,见证了难民营无数冤魂的雅各布,在耐心的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如果有地狱,愿你在地狱中永驻。】
心眼并不大的郑英奇,向生命倒计时的那个男人遥遥的说。
第0415章:征服者(下)
胜利者又有一个另一个名字:征服者。
……
侵略者的节操永远没有下限。
这是涡硕德夫斯基的话。
那征服者的节操呢?
一样不会有下限的!
在英国的时候,E连屯住在村庄的边缘,那时候,他们受到上面的约束,得学着怎么和英国人搞好关系。
而后来,到了法国、荷兰、比利时的时候,战争逼得房屋里的主人离开了屋子,大兵们会住进去,然后顺手牵羊的去搜集任何可以搜集的东西——通常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太贵重易拿的物品。
但到了德国以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E连的伞兵第一次学会了强征德国人的房屋作为自己睡觉的地方,第一次学会了驱走房屋的主人,将那里作为他们的据点或者休息的地方,也慢慢习惯了无条件的去征用德国人的物品——后来,有德国人想用照相机拍下这些,伞兵上前夺过了相机,将相机砸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的垃圾。
于是,伞兵们发现,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以征服者的姿势到来后,他们能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少了。
他们的底线在持续的降低。
起初是德国军人的财产——德国人的供给线已经崩溃了,506团前进的路上,德国人从小股部队的投降演化成为了成群的投降,投降的军队怎么可能保得住自己的财产?
鲁格尔手枪、各种徽章、手表、珠宝甚至是望远镜,都在胜利者收缴的范围内,伞兵们心安理得的收缴着这些东西,然后将其作为自己的战利品据为己有,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连军官都进入到了这种“收缴”的行列。
甚至有人私吞了德国国防军待发的薪水,乱糟糟的局面,让这样的私吞显得无比的正常并且无法追回。
随着推进,一些在E连以前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变得无比正常的发生——在某个村庄停留的时候,伞兵们只给了里面的德国人五分钟的时间离开那里,理由是这里要被他们征用了。
郑英奇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连老实的新人奥基夫也变得和老鸟们一样学会怎么去掠夺。
【E连总体的纪律来说,应该是入德美军中稍好的一部分,在看不见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军队加入到了这种行列——做着征服者该做的事,抢劫、杀人、奸淫这样的事。】
……
那晚,郑英奇在夜色下巡视着占据的村庄。
以往的时候,E连驻扎下来,军官们会自觉的安排各种岗哨、巡逻队,但从昨天开始,已经没有人愿意去站岗放哨巡逻了,军官们也默认了这样的现象,因为所有的德国军队都在崩溃,这样的崩溃是他们和德国人交手以来从未见过的,也是从不敢想象的。
而当这一切都发生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
德国人,再也不会像去年秋天那样反攻了,这场战争……也终于到了尾声。
既然要结束了,那何必委屈自己?
何必还在恪守着那些足以让人发疯的规矩?
郑英奇很淡定的巡逻着,他有时候回头看,还能看到村庄内闪烁的灯光——那不是尽职的士兵在巡逻,而是征服者在扫荡。
这样的画面他并没有让他有太多的负面情绪——他亲身经历了E连变成纯粹的征服者的转变过程,也慢慢割舍了很多的感情,也慢慢在心里抹去了这里的印记。
或许他还会怀念那些和他一起战斗的人,但绝对不会怀念这个集体。
这样……也好啊。
沙沙的脚步声传来,郑英奇如鹰隼一样的目光锁定在了声援传来的方向,渐渐的看到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斯皮尔斯。
斯皮尔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郑英奇,面上喜悦的表情瞬间凝固,变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怪异。
“我……我在查岗,嗯……你做的不错。”斯皮尔斯呆了许久后,才从嘴里说出了这样一句很不完整的话,剧烈的羞愧让他甚至在接下来仓皇的逃进了村子——在这个全军享受征服者特权的时候,因为想念到周围有很多很多的东西等着自己去拿,他便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结果和他想象的一样,他的口袋满满的。
他不怕碰到任何人,即便碰到,双方也只会会心的一笑,因为这是征服者的权利。
可是,在这样的夜色下,他碰到了唯一一个固执的哨兵。
那一刻,斯皮尔斯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扒了裤子放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一样。
郑英奇没有看到斯皮尔斯,也没有听到斯皮尔斯的解释,只是继续在这巡视着,直到斯皮尔斯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他才想起:
哦,斯皮尔斯在英国取到的妻子为了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孩啊。
……
5月1号的阳光很暖,照在收获满满的伞兵们身上,感觉就像是上帝的抚摸。
“希特勒死了!”
该发生的历史不容改变的发生了,那个恶魔死亡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从苏联人那里飞到了美国人这里,然后又扩散着飞向了整个世界,这个消息飞的太快了,仅仅是十多个小时后,正在往贝希特斯加登挺进的伞兵就收到了这样的消息。
【战争结束了!】
伞兵们开始狂喜,然后以更为充沛的气力冲向了他们的目的地——那里是鹰巢,那里,是他们大发利市的地方!
战争是真的结束了,以至于挺进的E连,经常能碰到拿着武器的德国军队,是拿着武器的德国军队,只是这些德国军队和他们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在前进,即便双方碰面,也没有以往那种紧张的氛围。
双方都有一个共同的态度:别惹我!
德国人想回家,他们想极快的结束这一切,而伞兵们,则只有一个想法:去鹰巢,成为第一支进入鹰巢的军队,然后为回家做准备。
在之前,贝希特斯加登是一个让欧洲领导人恐惧的地方,因为这里才是“元首”意志的发动的地方,但希特勒死了,这里也不再是让人恐惧的地方,而是一个令人疯狂的地方!
第一:这里是希特勒权利的象征地,涉足这里,就是彻底的终结。
而最重要的是第二条:它是欧洲各地借来的宝贝的聚集地——各国的货币、艺术品、美酒、黄金、珠宝,在这里不计其数!
法国兵在并肩和101师往这里冲,英国人从意大利飞了出来,也在往这里冲,甚至获取了权利的德国领导层也在往这里冲——不一样的是,前三者想要搜集更多的战利品,而后者,则是迫不及待的想拿到他们的财产。
只是法国人的步子稍微慢了些,被德国人占领过的法国人,走一路抢一路,用比美国人更难看的吃相在洗刷自己的耻辱,他们每抢满几个卡车就将其送回去的行为,严重的拖慢了他们的行动速度,以至于让没有和他们保持联系的101师抢了先手。
5月5日。
以E连打头的2营,一枪不发的占据了贝希特斯加登。
当郑英奇踏足这块土地的时候,脑海中久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结束了吗?
……
和系统居然可以讨价还价的——在郑英奇的请求下,系统多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公元1945年8月6日凌晨2点15分,提尼安岛。
机场。
一架B-29轰炸机正在做起飞前的最后检查,轰炸机起飞是这座机场上最常见的事,按理说不会有多少关注,但这一次起飞的“埃诺拉﹒盖伊”,却迎来了很多很多的长官,甚至整个提尼安岛都进入到了极为严格的戒备中,一切,都仿佛是围绕着这架B-29轰炸机。
郑英奇到达这座岛已经五天了,五天来,他和“埃诺拉﹒盖伊”的机组人员已经挺熟了,甚至在他的刻意结交下,地勤上的很多士官都和他非常的熟悉。
而他刻意的结交,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
遥遥的看着这架准备完成的飞机,郑英奇的心情澎湃,系统给的时间让他等不到登陆日本,所以,他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完成自己的夙愿。
在一个多小时前,机组人员上飞机的时候,郑英奇就将一个盒子交给了机组,请求他们在任务的时候,让这个盒子和肚子里的炸弹一起落下去。
而现在,飞机——起飞了。
郑英奇目送着飞机离开,静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埃诺拉﹒盖伊”号上,无聊的飞行中,一名机组成员温:“嘿,101师过来的那个家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早就检查过的机长说:“你可以打开看看。”
问话的成员好奇的打开了那个盒子,然后他震惊的出声:
“哦上帝,这么多的勋章奖章?”
“都是他在欧洲战场上获得的。”
“天呐,这家伙真是个狠人——可是,他干嘛让我们把这些东西和咱们的宝贝一起丢下去?还给了我们这么多的钱?”
“他说,他是替亲人参军的,可惜没有上太平洋战场,现在要终结小日本了,他想让这些东西替他砸向小日本的土地,来告慰他的亲人。”
“好吧,真是个有心的人——可惜了这么多的勋章奖章。”
8:15分。
一枚名叫“小男孩”的宝贝,从“埃诺拉﹒盖伊”号的机舱上落了下去。
随后,一朵蘑菇云,在整个世界上绚烂的绽放。
第0416章:系统门口的世界
门后的世界
还是熟悉的钢铁大厅。
郑英奇看着这座熟悉的大厅,心里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不到100章就过去了三年。
【三年……】
三年间的种种在他的脑海中像快进的电影一样一幕幕的闪过,从托科阿训练营一直到最后踏进鹰巢,一张张脸庞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但最后他走的很坚定——战争结束后他没有留恋的离开了E连,没有太多的留恋,因为E连最后的胜利者模样,让他愕然发现,他和他们,终究是两支本质上截然不同的军队的一份子,就像他忘不了铭刻在灵魂中的坚持一样。
做了一个扩胸后,将E连的种种从脑海中甩去,随即郑英奇笑了起来,最后离开的时候,尽管自己看不见一朵升腾起来的蘑菇云,但那一幕就像在他的眼前盛开的一样,
很美,
美的让人灵魂颤栗!
【两颗在人类城市爆发的原子弹下,没有一个无辜的灵魂。】
郑英奇想起了这句话,笑了起来,是啊,没有一个无辜的灵魂。
没有经历过二战的人,在日后可以扶着腰说原子弹之下满是冤魂,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亲历者,唯一不甘的是,原子弹啊,丢的太少了……
【不能再想这个了,再想就得404了。】
将这些想法从脑海中驱除,郑英奇走向了屏幕,熟练的将手放入手印中。
【中级作战任务:完成。说明:该任务系无要求类评分型任务,整体评价以参与者全程表现为标准。】
【评价:普通。】
普通?
看着这两个刺目的字眼,郑英奇连继续看下去的念头都没了。
居然是普通?
出生入死了多少次来着?被坦克追的成汪汪了,动不动卡在德国人中间跑不掉了,居然得了个普通的评价?
也就是比亮剑剧情中好点——可是……
伤心了,伤心了。
【说明:该系统任务中,参与者并没有缔造出一支精锐部队,以至于全程都在以普通部队的身份参战,站前给予了两年时间,参与者并没有好好利用过这段时间,战争开始后,虽然多次参与了稍难级、高难级人物,但本身个体战斗力远超于敌人,并不能获得高评分。
综上,给予普通级评价。】
系统人性化的解释了一番,看着这番解释,郑英奇沉默了起来,尼玛币的老子凭什么带出一支精锐的美军?凭什么?就一个评分等级?就得让我替美国人练一直精英?
没门!
低评分就低评分,我乐意!
郑英奇恨恨的瞪着没有感情的屏幕,你丫没国籍,但老子是有国籍的!
心里咒骂了一通后,郑英奇继续看了起来——下面就该是收获了。
【任务奖励:危险感应开启几率增加23%,人体极限突破几率增加10%,复活次数+1。】
看着缩水的奖励,郑英奇撇嘴表示了自己的不屑,缩水就缩水,有什么了不起的?复活总次数两次和三次有什么区别?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右下角,危险感应开启几率已经累积到了97%,人体极限突破几率累积到了13%——后面的一个可以不作考虑了,倒是前面的这个,已经累积到了97%,是不是该试试了?
他目光盯着97这个数字,再默默的思索了一下自己的人品——战场上走路没有被炸弹直接炸没,躲在防炮洞里也没被炮弹直接炸门口,唯一一次还是被数杆救了一命,这人品应该不会差到碰到那可怜的3%吧?
嗯,绝对不会碰到。
郑英奇给自己鼓气,四抽三时候自己可能碰到该死的“1”,但100个里面,自己随便抽一下,不会抽到代表着倒霉的三小份中的一个吧?
搓了搓手,就好像自己摸了一把幸运女神后,郑英奇终于决定挑战几率了——这应该很稳吧?
“开启危险感应!”
随着郑英奇的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被分成97;3的转盘,然后飞速的转了起来,郑英奇无师自通的喊:“停!”
转动的转盘慢慢的停了下来,随着速度越来越慢,郑英奇的脸不由塌了下来——尼玛啊,怎么感觉最渺小的区域正在稳步靠近指针?
那渺小区域上的失败两个字眼刺目无比,郑英奇不由喊出声来:“停下!停下啊!停下啊!”
终于,转盘彻底的停了下来,而指针也在郑英奇的遑急中,落在了写着失败两个字眼的区域的……最边缘。
就差那么一丢丢,就差那么一丢丢啊!
郑英奇大汗淋漓——尼玛啊,黑鹰坠落、亮剑、兄弟连三个剧情,熬了多少年攒下来的家当,差点被该死的系统坑掉了!
【危险感应成功开启。说明:拥有此天赋,在危机降临的前一秒能获得神秘感应,越危险感应强度越高。】
系统像个诚实正直的上任一样对它给予的能力给出了说明书,但考虑到刚刚差点坑了自己多年的积累,郑英奇敢保证,该死的系统绝对是一个奸猾到骨子里的无良商人!
“剩下的那个,打死也不会再赌几率了,不到百分百就是求我我也不干!”郑英奇气汹汹的像系统表示,打死也不赌几率了。
对系统表示了自己的愤怒以后,郑英奇开始等待归程——麻痹的,和老外一起呆了三年,急需要和兄弟们亲热七人,呸,是亲近亲近。
但就在他等待回去顺便又被灌一堆记忆的时候,显示屏上居然刷新了内容。
【完成了中级作训任务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强大?】
【达到了人类素质极限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无敌的战士?是不是认为自己站在个体战力的最巅峰?】
【不,你错了!】
【你的系统兵生涯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自以为无比强大的你,对真正的战士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菜鸟——渺小的菜鸟。】
【菜鸟,请做好准备,该是你见识真正强者的时候了。】
嗯哼?
看着显示屏上出现的这段文字,郑英奇目光莫名——什么意思?
自己从没有自大过,虽然感觉自己挺不错的,但还没到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地步,至少现在的自己,顶多和自己的坑队长一个水准,单兵对抗说不定未必能打得过自己那个一步三坑的队长呢。
“生存任务开启!”
许久未听到的机械声音响起,随即屏幕刷新了一段新的文字。
【生存任务:活下去。说明:这是老鸟教训菜鸟的一场对垒,是菜鸟见识天高地厚的一次训练类任务,本次任务一共有90名菜鸟菜鸟和10名老鸟参与,该任务将在虚拟作训场展开,所有死亡均为虚拟,不影响本身复活次数。
但凡成功击毙一名菜鸟,奖励2积分,击伤一名菜鸟,获得0.5积分。击毙一名老鸟,奖励100积分,击伤一名老鸟,奖励5积分。
备注:任务结束后统计积分,积分可向系统兑换技能、武器。另:所有死亡均为虚拟死亡,不影响本身。】
郑英奇看着这段话,虽然从见到秦锋那家伙和陈排后,他就猜想和自己一样身份的人绝对不少,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这一次居然会有百人?
百人啊!
好吧,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居然被当做菜鸟了?
郑英奇心中不服气,我都脱离菜鸟多少年了?居然还把我当菜鸟?
最让他不乐意或者是感到不安的是,一个菜鸟值2积分,一个老鸟居然值100!
他可不认为系统会傻乎乎的送积分,五十倍的积分差距,这系统界定中的菜鸟和老鸟,会有多大的差距?
【突破人体极限!】
郑英奇不由想到这句话——难道系统眼中的老鸟,都是突破人体极限的变态?
他们,会有多强?
想到这,郑英奇却有些热血沸腾了,这样的高手,哪怕被吊打了,也能给自己开开眼界,也能让更有追求不是吗?
【请推门进入生存任务。】
屏幕上刷新了提醒,看到这句话后郑英奇的目光不由落在不远处的钢铁大门上,从他第一次进来,他就看到了那个钢铁大门,但他试过却从没有成功开启过,以至于他以为那扇门就是个装饰。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用的?
他怀着好奇走向了大门,伸手轻推后钢铁大门就轻易的外开,随即他的目光就被无尽的白光充斥,待白光散尽后,郑英奇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已经变了,不再是冷冰冰的钢铁大厅,而是一处类似机场的地方,还能看到几架飞机。
回头望去,已经看不见钢铁大门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系统的种种神奇,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好奇的观望了起来。
“欢迎来到虚拟作训场。”
声音突兀的传入耳中,郑英奇一个激灵,急忙转回来了脑袋,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大汉映入了眼帘,标准的寸头、看上去和狗熊一样的体魄,淡然的站在那就好像一头人立的熊类,只是,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却比熊还要恐怖!
郑英奇骇然,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头人形的怪兽一样,更让他惊惧的是,刚才这里明明空无一人,对方却突兀的出现了——他可不会认为自己是看错了!
“很惊讶是吧?”对方像是看出了郑英奇的疑问,淡笑着说:“这里是虚拟作训场的预备岛,老人在这里都有特权,可以做到瞬移。”
“瞬移?”
“一个小花招,”对方不以为意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太详细的解释,而是询问道:“你是来参加送分训练的?”
“送分训练?”郑英奇问:“你说的是生存任务?”
“啧,名字还挺高大上,”对方笑了起来,“不过,我们一般都叫它送分任务,就是一群老鸟被喊过来没节操的欺负一群新人,给新人开开眼界,顺便赚点积分花花,介绍一下,我是王斌,三队副队长。”
“三队?”
郑英奇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接触系统后面的神秘。
“现在跟你说了也没用,你以后就会知道的,”自称三队副队长的王斌故作玄虚,“菜鸟集合需要点时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集合点先休息一下,你可以多接触一下周围的新人,我给你找了三个队友,你们可以组四人队,说不定还能坑死一个老鸟。”
四人组队?
说不定坑死一个老鸟?
郑英奇心里更是嘀咕,这是有多看不起菜鸟啊?
同时他心里凛然,自己能感受到王斌身体内隐藏的恐怖,那王斌这样的人,难道就感觉不出自己是什么水准?王斌肯定能感觉到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只学会玩枪的菜鸟,既然这样还这么说,那就证明“老人”是真的强!
想到这,郑英奇心里更没底了。
“王副队,你也是来参加送分任务的吗?”郑英奇跟着王斌走的时候,忍不住问了起来。
“不是,我想来但人系统不要,”王斌耸着肩无奈的说:“只能眼馋了。”
不要?
资格不够吗?
郑英奇心里疑惑起来,更打算再问,突然有人从远处十多米的小高地上喊着问:“老王,你来干什么?”
“草,你特么也来了?”王斌没好气的回击:“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晦气,”对方咒骂着的同时,做出了一个让郑英奇骇然的动作,竟然直挺挺的从十多米的地方跳了下来,然后屁事都没有的就往过来走,边走边说:“我就不信这一次抢不过你!”
王斌呵笑不语,对方这时候哼哼一声,朝郑英奇说:“小朋友,你跟前这货可不是好人,出了名的黑,要是进了他们的三队,有你哭的时候,十个新人去三队,九个都得哭着被送出来。”
小朋友?
郑英奇无语,有点埋汰人啊。
“不信是吧?”对方看到郑英奇的神色,一副狗咬吕洞宾的样子,说:“等你哭的时候就知道了。”
“少废话了,别在这丢人现眼的。”王斌挥手驱赶,对方冷哼一声,然后就这么消失在了郑英奇的眼前。
这就是瞬移?
郑英奇呆滞的看着王斌,有种三观尽丧的赶脚,王斌笑着说:“这里是虚拟训练场,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游戏世界,这样就能理解瞬移了。”
原来是这样啊。
郑英奇松了口气,还行,没彻底挑战自己的认知——话说,系统这玩意,本身就不是合理的存在嘛。
两人继续前行,王斌这时候说:“我挑了几个不错的苗子,你也在其中,还有三个在里面,你们可以相互认识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相互组个队,要是表现不错,我可以给你们发一张预约函,轮回训结束后,可以作为3队的预备队员。”
“轮回训?”
“哦,就是你们现在一次次领到的任务,一个接一个剧情世界,就跟轮回一样。”
一路无话,在王斌的带领下,郑英奇来到一座两层的酒馆中,酒馆很安静,但里面人不少,有二十多个,郑英奇放眼望去,酒馆里面的人感觉都跟自己一样,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浓浓的不安和慎重。
目光人群中快速扫过后,郑英奇眼睛一亮——没想到居然碰到个熟人!
“二楼是老鸟呆的地方,我替你们侦查侦查,喏,那三个小家伙就是我替你选的队友,你去那边和他们聊聊,如果不乐意,可以做孤狼,不过,孤狼在送分任务里,死的很快,不建议你做孤狼。”王斌朝郑英奇指了指后,自己则晃悠悠的上了二楼。
而王斌所指的三人,这时候也在好奇的看着郑英奇,显然他们都是这样一个个被王斌带过来的。
“呵,没想到居然和这家伙成一组了?”
郑英奇不由露出了笑容,唯一一个熟人,居然还是王斌替自己找好的队友!
运气不错。
第0417章:战场、勇者、懦夫、连副还有……装死
是秦锋!
郑英奇怎么也想不到,王斌准备给他的队友中,秦锋这小子赫然在列。
但紧接着郑英奇就有些小尴尬了。
想当初,秦锋这小子在自己麾下当菜鸟,没成想一转眼,自己就和这小子一道一起当菜鸟了,虽然这个一转眼其实过了三百多章小十年呢……
秦锋也没想到在这居然会碰到郑英奇,他惊喜的迎了过去,朝郑英奇张开双臂:
“教官,好久不见啊!”
也不是好久,两人的记忆中都有对方的存在,但两人知道,这份“记忆”中的对方,并不是对方的本人,对方和自己一样,本人其实都不在那——有些绕口,但这是事实。
“嗯,是好久不见,上次没碰到你。”
“你回去了,我还蹲那呢——当初听到你的死讯,我还过去祭奠过你呢。”秦锋嘿笑着说了起来,看着郑英奇脸黑,他倒是更有意思了,又嘿笑了两声,才把郑英奇引荐给自己刚熟悉的两人:
“这是夏天,这是董亮,老董在狼牙呢,”随即又朝两人介绍说:“我教官,听粗的一条大腿,郑英奇——老董,你应该听过他吧。”
一旁的董亮有些激动的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郑英奇的手后,激动的说:“听过,当然听过偶像啊,我们狼牙里的那些菜鸟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时候,老兵就喜欢把郑教官的事迹给我们说,”他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说:
“又一次和老A对战,我被郑教官给活捉了。”
郑英奇一脸迷茫,自己好像没这印象啊。
“得,看样子你还没回去。”秦锋看到郑英奇迷茫后,笑着说:“他说的应该是你轮回的这段时间吧。”
郑英奇瞅了秦锋一眼,轮回你妹啊,说的跟老子特么去了地府一样——虽然这任务和下地狱没多少区别。
四人坐定,秦锋作为中人,为三人相互介绍起了身份,董亮之前就说了,是在狼牙,而夏天则是一个游民。
“游民?你不在军队?”郑英奇好奇的问。
夏天无辜的耸肩,“我的经历和你们可不一样,我当时在大学上学呢,结果一眨眼,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影视剧的剧情世界中,比起秦哥和董哥还有郑哥你,我可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说到这里,夏天一脸的郁闷,他继续接上了三人时候之前谈论的话题,说:“你们真幸福啊,一进剧情世界,起码是在和平年代当兵,你们知道我有多苦逼吗?”
“很苦逼吗?”秦锋笑着问。
“我特么一个大学生,正在为表白计划努力呢,结果一眨眼,卧槽,”夏天愤慨的说:“我特么就出现在了远征军里!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剧情世界啊!我特么直接尿了啊!”
董亮、郑英奇和秦锋三人对视,然后不可思议的望着夏天,董亮说:“兄弟,没那么惨吧?你什么都不会,就把你丢进远征军了?”
“是啊,所以刚才听你们两个说经历的时候,我就想投诉该死的系统,太特么坑爹了!”夏天愤愤不平,别人一出场都是钻和平年代的军营里一步步来,我怎么会被一下子扔到远征军啊!
想起来就能吓死人。
秦锋来了兴趣,说:“你讲讲远征军的经历呗,老实说啊,我在剧情世界的时候特想去远征军,可造化弄人啊。”他愤愤不平的瞪了郑英奇一眼,在郑英奇莫名其妙的时候,带着幽怨说:
“同样是进亮剑世界,他跟着李团长吃香的喝辣的,我就跟楚团座——最后还不得不坑楚团座一把,让段鹏和和尚两个鸟人捡了便宜。”
“段鹏和和尚?”董亮好奇起来:“你跟着楚云飞,怎么让段鹏和和尚捡了便宜?”
郑英奇笑而不语,秦锋则说:
“别提了,我进了国军以后就束手束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搞,毕竟咱们是一颗红星向着党,是酒精考验的接班人,不能给党国加瓦添砖不是?后来跟着楚团座去独立团的时候碰老郑。”
秦锋幽怨的说:“老郑给我出了主意,告诉我天下何人不通共,我就在358团高了支特战队,抗战胜利后我离开了剧情世界,不过我那特战队也染色了,中原突围的时候,特战队伙同和尚和段鹏,把楚团座直接交给李团长了。”
“妙啊!”夏天忍不住拍掌,结果酒馆里的人目光都聚了过来,他急忙朝人抱拳赔笑,然后低声说:“老李可是赚发了!你们做的和我一样高!”
“和你一样高?”秦锋笑看着夏天,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夸你啊!”
郑英奇也好奇,问:“你在剧情世界干了什么?”
夏天嘿笑了起来,说起了自己在剧情世界的事……
……
军队该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人又该交军队?
夏天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用他仅没有浪费在网络游戏中的一点知识和信息爆炸时代塞进脑中的见识,他印象中的军队该是这么个样子:
雄赳赳、气昂昂、一声令下百折不挠,明知刀山火海但命令下达,还能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明知前面是大自然的咆哮,还能用人海去战胜它!
一旦有挑衅,就能咆哮着“他们敢朝我们开枪”这样的豪言去还击——他们会挡在人民的面前,无惧生死的去捍卫他们需要守卫的人民。
这就是夏天想象和认知中的军队。
那么军人呢?
军人啊,就该和百姓鱼水情深,就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该在人民有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就跟有困难找警察一样,这是夏天最简单最直观的认知。
但……
那是他以往的认知。
而现在,夏天缩在挖出的浅坑中,在枪炮声的齐名中,审视着身边的所有人。
这是一支军队。
但,他们和乞丐没有什么区别。
夏天回想着自己在街上遇到的流浪汉,遇到的那种在垃圾箱里找吃的的“疯人”,他想:
那些“疯人”穿的比这些人还要干净,吃的……大概比他们还饱吧。
对了,军人就该穿的挺拔、整洁、干净、威风还有帅气,一身军服穿上,从头到脚就一个字:帅,两个字:帅气,三个字:帅呆了。
但这些人呢?
他们穿的比街上的“疯人”还邋遢,浑身上下只有三个字来形容:脏、臭、臭。
还有……
饿!
在不远处的爆炸中,夏天抱住了饿的呱呱叫的肚子。
从三天前开始,他所见到的一切,都在颠覆他二十年来的所有认知,而经历的一切,也都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怎么也想不到,为了能向女神表白,我特么喝了一瓶牛栏山后,会特么的出现在这里!我只不过是想向女神表个白而已,只不过在快捷开了间房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一转眼,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抗战的战场上!
枪炮的轰鸣,生命的血色绽放构成的战场。
一方,是一群拿着五花八门武器的国军,另一方,则是端着三大大盖、在影视剧中像傻瓜一样的鬼子,影视剧中的鬼子,只有丑陋、残暴、野蛮、血腥,而在这里,鬼子不仅仅有这些负面的形容词,他们,还极为的骁勇善战。
“夏天,你个狗鈤的在干什么?拿枪啊!小东洋上来了!”
马驴儿的咆哮将夏天重新拉回了现实,虚妄中的鬼子不堪一击只不过是笑话,而现实却是:鬼子在一辆九七式中型坦克的带领下,正在进攻着这个连的阵地。
一个只有二十多人的鬼子小队,正在进攻有一百零八人的防守的步兵阵地。
而鬼子的坦克,夏天记得叫铁皮罐头,一种很脆弱的玩意儿。
但现实却是,整个连一百零八人的防线,在鬼子的进攻下,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
夏天在马驴儿的咆哮声中面对着现实,但生出了的想法却是:跑?
但他跑不动,恐惧支配着夏天的所有运动神经,他想跑,但龟缩在这个浅坑中,他的手脚,让他失去了跑的能力——他吓坏了,狰狞可怖的鬼子、爆炸和枪声还有呐喊声和惨叫声组成的战场,彻底吓尿了他。
“打菲律宾,我们鼓鼓掌就行了,打印度,我愿意捐一个月工资,打美国,我愿意捐1年工资,打日本,我捐一条命!”
突兀的,夏天脑海中闪过了在宿舍和兄弟们吹牛的画面,那时候他喝着啤酒,豪气干云的说出了这句话。
但现在,他只有一个身体不让他实现的想法:跑。
马驴儿瞄着鬼子浪费完了弹仓里的子弹后,填弹的同时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夏天,看到的还是之前一样的画面:
那孙子龟缩在浅坑中,连动一下的胆子都没有,就像是被鬼子给弄死了一样——但颤栗的身体在宣告一个事实,他不仅没死,而且还很苟的在活着,活的真他吗苟!
“狗鈤的啊!”
马驴儿撕心裂肺的咒骂,又像是在咒骂他所有不靠谱的战友一样,他填完了最后的子弹,开始对轰隆隆上来的鬼子继续射击。
“兄弟们,和我上啊!”
从来不得人心的连长举着刀,咆哮着冲出了阵地,马驴儿知道,不是自家的连长有勇气气,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后面的督战队现在红了眼,丢了阵地杀,溃逃就杀,毫无道理的杀,在这,要么被鬼子弄死,要么,被自己人弄死,从来不想死的连座啊,现在只能拼了。
“杀啊!”
缺乏弹药的士兵们冲了出来,在连座的带头下,对着鬼子冲了上去。
轰
鬼子的坦克一个哆嗦,一枚炮弹出膛,然后就是爆炸,叫嚣着最凶的连长飞了起来,血肉模糊的掉在了一堆燃烧的火中。
士兵们没有看到连长被轰飞的画面,因为带着他们冲的连长,在这个时候落到了后面,而后面……
谁看得见?
仅剩下的五十多个士兵冲到了鬼子中间。
杀戮,不断的杀戮,然后,不断的上演。
喊杀声让夏天慢慢的抬起了头,这时候没有子弹在头顶掠过的恐怖声音,入眼的只有几十个比“疯人”还在脏、还臭、还丑却比无数的人还要悍勇的中国军人,在绝地反击的画面。
【我当时想拿起枪,冲上去跟他们一起和小鬼子干,但我使了很大很大的劲,整个人却依然动不了,我以为我中弹了,拼了命的转了身子检查,除了裤裆里失了一大块外,一丁点的血色看不到。】
夏天又翻了回来,趴在浅坑里支撑起了自己的脑袋,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
孟烦了。
哦,应该叫孟连座,那是这个连的副连长——但孟烦了现在和他一样,都龟缩在浅浅的战壕里,看着自己的兄弟在和鬼子拼命。
赢了!
几十个士兵,围杀了那些跟着坦克的鬼子。
但还没有彻底的赢,因为还有一辆失去了步兵掩护的坦克在轰隆隆的前进着。
“兄弟们,弄掉这狗娘养的!”刚刚杀了好几个鬼子的马驴儿大叫了起来,对,马驴儿认为他刚刚拿着手里这杆烧火棍一样的汉阳造,干掉了好几个鬼子,所以这会儿腰杆直了。
“弄死这个狗娘养的玩意!”大胜的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叫嚣着,对,他们刚才打死了这么多的鬼子,现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们?
不就是一个坦克吗?
弄它娘的!
士兵们冲了上去,蚁附般的将这辆还在动着的坦克团团的困了起来。
弄他!
马驴儿抄着手里的烧火棍,就像和鬼子拼命一样不断的砸着,那个号称自己会五虎断门刀的老骚拿着刀片不断的砍着坦克,号称力大无穷的庞沙子拿着枪挡在了坦克前面,想要把轰隆隆开动的坦克截停。
很多人在围着坦克用自己认为可以的办法在敲打着它。
看到这一幕的夏天笑了,那是个铁包肉啊,你们这些个肉拿铁这样能打开它吗?
坦克被步兵狂虐的现实,突然间让夏天开怀了起来,也让他的恐惧在一瞬间退的无影无踪,他喊了起来:“想办法炸掉履带,坦克就会停下!”
“你个驴鈤的少叽歪,滚上来给老子帮忙,弄掉这个大家伙!”马驴儿听到夏天诸葛亮一般的喊话后,粗鲁的吼了一句。
【这些没文化没见识的傻瓜,我都懒得理他们粗鲁的话,不过,我当时想,弄趴窝一辆坦克,应该能换点好吃的吧——别笑,我特么饿了三天啊,国军里面的伙食,我看着都吃不下啊!等我战胜了恐惧想吃的时候,就被钉在阵地上动不了了。】
夏天决定去给这群没文化的汉子教教,虽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弄趴下一辆坦克,但他觉得,自己应该能。
在坦克上面抡着汉阳造导致枪托找不到踪影的马驴儿,终于发现了一个缝:“咦?这里有个缝?”
他决定从缝隙里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东西怎么就砸不烂咧……
那不是缝,那是航向机枪的射击孔……
就在马驴儿琢磨的时候,里面的航向机枪终于能再次咆哮了。
机枪咆哮了起来,马驴儿也飞了。
机枪的咆哮成了坦克的反击的嚎叫,它开始左右、原地、来回的动弹,身上蚁附着的士兵,开始被甩出或者被机枪打下,然后,骇人听闻的碾压声中,一个一个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士兵,就变成了可怕的肉泥。
突然间治好了瘫痪的夏天,也呆住了。
这时候他突然才想明白一件事:
那是坦克,将大炮镶在了铁盒子上面的陆战之王,不是自己可以逞能的玩具。
马驴儿死了,庞胖子被碾成了肉泥,老骚也没了踪影,所有围攻坦克的士兵,就像是魔术一样全都消失了。
远处,又一些鬼子冲了上来,想继续掩护他们的坦克,不远处的地方,孟副连在划着火柴,好像要点燃身边的一个玻璃瓶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可能是因为脑海中突然闪过燃烧瓶这三个字眼的缘故吧。】
夏天突然疯了一样的扑到了孟副连的浅坑中,从孟副连的手中躲过了瓶子——脏兮兮的瓶子里面装满了液体,瓶口塞着脏兮兮的布。
“你个驴鈤的别动!老子点着它!”
孟副连朝夺走了燃烧瓶的夏天吼了起来,浑然忘了他脚下放了好些个废了的火柴——他一直想点着这个瓶子的,但他拿着火柴划啊划啊,愣是没划着一根火柴。
夏天不理他,夺过瓶子后就扑到了两米外的火堆旁,火堆里还躺着一个人,正发出了滋啦滋啦的炼油声,顺便还加旺了火势。
燃烧瓶瓶口上塞着的布条瞬间在火堆中点燃了。
嘭
瓶子从夏天手中飞出,落在了十几米开外正在一大滩血泥上来回蠕动的坦克上,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下一秒,火势轰一下就吞没了整辆坦克,坦克顽强的转动着炮口,在对准了夏天的刹那趴窝了,那些变成了肉泥的士兵拼了命也没有打开的舱盖开了,一个火人惨叫着试图爬出来却紧接着又缩了回去,只剩下嗷嗷的惨叫声,不断从坦克里传来。
孟副连呆了,
夏天也呆了,
但远处逼近的鬼子没有呆,他们正加紧步伐往来冲。
轰
一声爆炸传来,冲击波将夏天掀起又抛在了地上,滚动着掉进了孟连副呆着的散兵坑。
“驴鈤的啊……”孟连副呆呆的说了一句,可能是因为部下的悍勇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勇气,他拿起了扔在散兵坑里的步枪,想要阻击远处慢慢逼近的鬼子。
他瞄啊瞄啊,却发现拉开了漫长距离的鬼子人太多了。
于是,他死了,他不动了,整个人扑在了被炸昏过去的夏天的身上,再也不动了。
日军拉着散兵线,踏过了这一片的焦土,小心翼翼搜索前进的鬼子,时不时的将刺刀插进一具具尸体上检验生死——这就是这些鬼子为什么喜欢将刺刀插在枪口上的原因。
一个鬼子从散兵坑前走过,机械式的将刺刀插了下去,可能是因为漫不尽心,刺刀并没有从尸体的身上插进去,而是从腿里面插了进去,把随着抽出的动作,鲜血直流。
没有动静,
是死尸。
鬼子习惯性的判定,然后继续向前挺进。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他们,该继续前进了……
第0418章:抱团的溃兵们和尊严(上)
【我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所在的那个新编师正在备战,那个在私底下被所有人骂的连座,说我们这一次肯定能把小鬼子打的连爹妈都不认识……但结果……呵,溃逃,一路的溃逃。】
一望无际的溃兵像是要把这个世界填满一样,搀扶着孟副连长的夏天茫然的问一样茫然的孟连副:
“我们……我们要去哪?”
在一天前,在鬼子离开他们阵地继续进攻后,孟连副就将伤口草草的包扎了起来,拖着被殉爆震昏的夏天就狼狈的离开了留下了一百零六个战友的战场。
而在一天后,他们就和无数茫然的溃兵一起,茫然、麻木的向前走着,不知道归路,不知道去路。
孟连副麻木的说:“去该去的地方。”
“哪?”
“该去哪就去哪。”
“哪?”夏天继续探究的问,孟连副吼着说:“去找个收容溃兵的地方,然后去打仗,再然后继续当溃兵或者像他们一样,死在该死或者不该死的地方!”
“哦。”夏天轻应了一声,目光望着多的没法去数的溃兵,自己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一个搀扶、一个接受着搀扶,两人继续随大流往前艰难的移动着,好不容易碰到了一条因为溃兵糟蹋而变得浑浊的河流后,无数的溃兵涌过去,加入到了糟蹋河流人群中。
水因为无数的溃兵的糟蹋而变得越发的浑浊了起来,但前仆后继涌来的溃兵,并不在乎河水的浑浊,捧着水就往嘴里灌——溃兵如蝗,是因为他们没有了后勤,所有人为了一口吃的会用尽各种办法,抢、掠、杀不一而足,而溃兵越多,后面的溃兵,就越无法找到填肚子的东西。
这一个瘸子和一个对一切充满了恐惧的新丁,在溃兵群中是最底层的那种,他们能有什么吃的?
孟连副推开了夏天,试图挤进河边,往肚子里灌一肚子的水来压制让人绝望的饥饿感,夏天呆呆的看着这群像牲口一样的人群,最后咬牙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到了河边,双手捧起了一捧水后,看着浑浊的水,他怎么也无法将水往嘴边送。
直至最后,他也没有将水送到自己的嘴边,而是把手泡到河里,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脏兮兮的手。
喝饱的孟连副挤开了身边的溃兵,找到了自己的“拐杖”后说:“我们该走了。”
夏天摇摇头,说:“等会。”
这一等就是许久,终于周围没了如羊群一样的溃兵后,夏天脱下了脏兮兮的鞋子,卷起了裤腿后走进了河流的中间,把头盔清洗了一阵后,才精挑细选的舀起了一头盔的河水。
孟连副看着夏天的举动,大笑着说:“没用的,没用的,那些王八蛋在上流糟蹋,到哪喝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啊。”
他想起了他弃笔从戎的最初——那时候他跟着溃兵,却嫌弃的不喝污浊的河水,那个傻瓜一样拿着枪托砸坦克的马驴儿笑话他傻瓜,他倔强的等到了水流清澈的时候喝了个痛快,结果在河流的上游,看到了无数塞在河道里的尸体。
看吧,一样的——都是一样的,一样是溃兵,一样是河流,一样是绝望而没有希望的大败。
夏天不知道孟副连的心里活动,他端着装满了水的头盔上岸,小心翼翼的将头盔交给了才24岁就已经是中尉并且经历了无数溃败的孟连副,然后找柴火,拿孟连副在战场上始终没有点燃的火柴,生了一堆让人热的想哭的篝火。
“即便是脏点,开水总比凉水干净。”洗完手的夏天解释着自己的举动,孟连副看着夏天又洗干净的手,那双看上去依旧脏兮兮却明明洗干净的手很刺目,他说:
“没用的,洗干净没用的,一会儿就脏了。”
“脏了再洗呗,别动,”蹲在了孟连副跟前的夏天不以为意的说着,一边解开了孟连副草草爆炸着伤口的绷带——如果那叫绷带的话。
“这东西太脏了,肯定感染,拿开水煮一煮消消毒。”
孟连副呆了呆,他好像忘了学校里的那些知识了,他茫然的看着夏天,拼了命去想曾经,但……
那些记忆,好像离自己隔了几辈子一样。
许久后,孟连副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夏天看着在水里泡着的绷带,许久后才说:“一样的。”
一样的卑贱。
孟连副明白夏天口中的“一样的”是什么意思,他笑了起来,说:“对,一样的,迟早会一样的。”
孟连副这时候才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拐杖”——他所在的新编师由名字可以看出很多东西,这要是他不熟悉绝大多数士兵的缘由,他看着年轻的面庞,问:“多大了?”
“20。”
“和那时候我差不多啊。”孟连副感慨一声,然后说:“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叫我?”
在夏天出现在那个连队后,所有人叫连长的时候都喊“连座”或者“长官”,因为连长的官威很重,但对孟连副,所有人只会喊“烦了”。
即便刚开始喊“长官”,但到了后面,都喊“烦了”。
因为孟连副叫孟烦了,且没有官威。
“我喊过。”
“你个狗鈤的,我以为他们死光了,再没人这么喊我了。”孟连副狂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开始惨嚎,涕泪一起出来,一百零六个伙计啊,熟悉的、不熟悉的,全特么躺在了哪里,没有人收尸,没有人给他们竖碑——因为败了,因为小鬼子顶多找农民挖个坑,把他们横七竖八的堆在坑里,盖上土就完事了。
一群生命,卑微的挣扎了几十年,年轻的、壮的还是老弱的,全都堆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化作了肥料。
夏天没有孟连副那样的感情,只是,他觉得很冷,刺头心扉、洞彻骨髓的冷,昏迷的他被孟副连拖走的时候,没有看到遍布的尸体,但他记得上战场时候的人山人海,记得那群人在上战场对胜利的渴盼,
而现在,只剩下两个可怜虫在漫无目的的活着。
……
兵过如匪——当拿着枪的士兵不能被喂饱肚子后,他们就不得不变成土匪去填饱肚子,为了当地的治安,军队不得不建立一个约束溃兵的收容站,来收容潮水一般的溃兵。
一路上,搀扶着孟连副的夏天,沿途在镇子、县城中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收容站,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满了,然后为漫无目的的溃兵指明方向,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一丁点可以填肚子的食物,让他们去下一个收容站——一次次的指路,一次次麻木的前进,终于,在二十天后,一个叫做禅达的小镇上建立的收容站,收容了这两个溃兵。
【沿路二十天,我见过很多的溃兵,甚至和很多的溃兵结伴而行,但我们之间,并没有报团取暖的友谊,只有掠夺和可怜巴巴的相互依仗,但在到达了禅达后,这一切都变了。】
禅达是一个小镇,并不大的小镇已经遭到了溃兵的一波波洗礼,变得更加赤贫了。
为了约束这些溃兵,长官们不得不将一条巷子化为军事区,将所有的溃兵集中在军事区内——不过用处并不大,因为巷口两端的哨兵依然由溃兵担任,而溃兵们,又怎么可能相互约束起来?
夏天搀扶着孟连副,步入了脏、乱、差、臭的巷子,然后在一间间屋子中询问能不能搭个伙,最后被一个愁眉苦脸的老爷子领到了一间臭烘烘的院子里。
“林长官,这有两个人,加咱们这了。”老爷子进门后就朝一个眉清目秀的军官喊话,之所以能看出对方是军官,是因为对方还穿着校官服——让人心惊胆寒的少校军衔挂着,但少校嗯嗯的开口后,夏天搀扶的孟连副立即又恢复了平常那种满不在乎的姿势。
从一个大学生活生生变成了溃兵又变成了老溃兵油子的夏天,瞬间就明白了孟连副状态转变的根源。
这个少校,不值一提。
少校嗯嗯的应声让这间院子有多了两人,院子里遮天蔽日的溃兵麻木的看着新加进来的两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夏天谨慎的扫了一眼,找到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后,就想扶着孟连副过去。
“诶诶,他有伤,应该去伤兵营,”老爷子这时候阻止了两人,说:“要不你把他送到我那个伤兵营?”
“有伤兵营?”夏天惊喜的看着老爷子,老爷子苦大仇深的脸在那一刻看上去光芒万丈,他小心翼翼的问:“您是军医吗?”
“军医?兽医吧!”溃兵中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郝兽医那个伤兵营,现在就十一个等死的家伙,这家伙就先别去了,等他伤口发炎需要死掉的时候,丢那等死就行。”
戏谑的声音讲述着骇人的残酷。
“郝兽医可不是医生——他就是个兽医,狗屁的伤兵营,要药品没药品,要吃的没吃的,咱们在这是等死,去了伤兵营是必死。”
残酷的话语让郝兽医嚷嚷了起来:“几个驴鈤的,能不能说人话?”
“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个满是东北味的话音从不远处的躺椅上响起,一个浑身肉块的汉子嚷着说:“都特么屁话多的很吗?欸,来新人了啊?”汉子惊喜的说:
“喂,我这有食物,罐头、衣服要什么有什么,要不要?”
换作平时,夏天的第一反应是要,但在溃兵中的二十天,让他懂得了很多一生中未必能懂的道理,果然,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证明了他的先见之明:
“老子做生意童叟无欺,但就一个规矩,概不赊欠!想来硬的,老子欢迎,老子正想送送骨头。”
“我们不要。”孟副连似乎见多了这种恶霸一样的存在,带着一丝讨好说,浑然不顾自己的官威,虽然他一直没有什么官威可言。
就这样,这一间院子中新增了两个和之前住户一样可怜的溃兵。
溃兵间的熟悉,往往是因为饥饿,在两人落脚后,就有源源不断的溃兵上来询问有没有吃的,只是现实让他们很快就散去了,唯有一个说话间满是山西味道的溃兵,在孜孜不倦的问:
“有吃的没?”
“有火的没?”
“有针线的没?”
“有烟的没?”
“有烟丝的没?”
夏天起初还回答没,等到对方第三句索取的时候,他就懒得再说了,可这人却始终不停的问着,索取着绝对不会在夏天和孟连副身上能索取到的东西——直到后来,夏天才知道这货叫康丫,还是官,可笑的准尉排长,但现在只是一个只有一个扣子手下没兵没枪没子弹的白痴。
或者那是一副自保的样子。
院子又恢复到了平静,只是,一个地方吸引着很多人的注意——那集合了溃兵们目光的地方,就是那一张躺椅和躺椅后面的屋子。
“知道那屋子里有什么吗?衣服、食物、罐头、烟,还有药,你看你的同伴,他受伤了,一定很需要药品。”有人在夏天的耳边诱惑着夏天,是一个鼻青脸肿的邋遢人,鼻青脸肿是这个院子里很多溃兵的共像,而邋遢,一样是共像。
夏天心动了一刹那,却被身边的孟连副一把拉住了手腕,孟连副对着诱惑夏天的溃兵说:
“我们两个一路过来走了二十天。”
溃兵不解的看着孟连副。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敢合起伙来揍你,你看你有人帮忙吗?”孟连副挥着拳头,对方怂了,嘀嘀咕咕的说:
“会揍人了不起啊?有本事去揍迷龙啊,告诉你们,只要揍服了迷龙,你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滚!”孟连副变了脸色,对方不在纠缠,慢悠悠的挪开,等这人离开后,孟连副对夏天低声说:“在这里学聪明点,不要想着从恶霸手里抢食,也不要试着去相信其他人——他们只会在关键时候把你当做替罪羊丢出去。”
夏天点头,表示自己不会逞强——没多久,他就见识到了迷龙的野蛮和彪悍,一个溃兵讨好的和迷龙试图去谈判,而谈判的本质就是空手套白狼,迷龙很快就翻了脸,一顿老拳就挥了下来,谈判的溃兵往人群中跑试图引来援兵,但所到之处,所有的溃兵退避三舍,连和迷龙照面的勇气都没有。
溃兵跑不动了,成为了迷龙拳头下瑟瑟发抖的可怜虫,迷龙揍得很凶,凶到就是往死里在打。
“不要打了么,再打会打死人的。”很轻的劝架声响起,夏天诧异的望去,才发现出声的是那个少校——少校的声音很轻,轻的就像是在说悄悄话,隔着这么远又很轻的劝架声惊了很多的溃兵,溃兵们纷纷望了过去,出声的少校却坐立不安了起来,像个羞羞答答的娘们。
夏天想笑,随即却哑了声,他那一刻想:自己,有什么脸笑人家?
迷龙还在揍着这个不知死活的溃兵,周围是冷漠的目光,终于,夏天像一个白痴加傻瓜一样吼了起来:“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暴怒中的迷龙像一头饿狼一样望向了喊出声来的夏天,就在夏天以为他会像个地痞流氓一样迁怒耍威风的时候,迷龙却停下了挥动的拳头,大声的咒骂:
“打死你个杂碎!你是不很能耐吗?你不是很能作威作福吗?你不是官威重的很吗?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你就是一只死狗!明白吗?你现在就是一只死狗!你凭什么和老子谈判?李乌拉,你特么还有什么脸和老子谈判?”
夏天看得出来,迷龙是真的愤怒的在质问,不是那种立威是的的杀鸡骇猴,显然两人间有不得不说的故事,而在溃兵中,这种不得不说的故事,往往很残酷。
迷龙气汹汹的放过了打的半死的溃兵,又回到了自己的躺椅上,而还没有走的郝兽医,则晃悠悠的上前,检查着似乎被打死的家伙,最后嘟囔了一声,将其不管不顾,看样子这人,并没有达到进他伤兵营的要求。
一场短暂的单方面猛揍的结束,让这里又恢复了平静和绝望,有溃兵的叫声响起:“饿了,饿了啊……”
“肚子饿了能折磨我们,我们饿了怎么办?折磨谁去?”
“折腾官老爷去。”
“官老爷找不到影了,倒是老天爷一眼就能找到,老天爷赏个脸,给丢点馅饼吃呗。”
溃兵们麻木且阿Q的说着,有人因为饥饿,不得不离开了院子,去外面找食,很久后,他们就陆陆续续的回来,绝大多数的人鼻青脸肿的回来,只有少几个人,能露出一丝肚子里垫了食物的幸福感。
少校也回来了,没有鼻青脸肿,也没有填了肚子的幸福感,只有羞愧、尴尬和讪讪,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这一次他带着坚定了半天的念头,朝其他人说:“我们……我们不能这么下去……我们要团结,我们要……”
“团结就有饭吃吗?”
“团结能当饭吃吗?”
几句话就杠的少校没了下文,坚定的念头也因此烟消云散。
肚子再一次熟练的呱呱响了起来,路上找到的吃的填过的肚子又抗议了起来,夏天摸着肚子,轻声对孟连副说:“我饿了。”
他和孟连副相互依偎着熬过了二十天,最大的功劳是孟连副能用各种方式找到吃的——为了混一口的,孟连副甚至夺走了夏天用燃烧瓶毁掉了一辆坦克的功劳,将这件功劳按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用卖惨或者卖弄的方式,去获取食物。
夏天也像是忘了自己有这功劳一样,因为他明白,这功劳对自己来说,换不来一小块干巴巴的馒头,可在孟连副的手里,却能换来食物。
“走吧,我们去搞吃的。”孟连副示意自己的拐杖扶好自己,两人离开了院子,在偌大的禅达开始晃悠了起来——禅达真的是个不大的地方,一波波的溃兵已经夺走了当地百姓对英雄敬仰、对溃兵同情的权利,孟连副没羞没躁的乞讨了一圈,也没有讨来一口吃的。
当人在饥饿的时候,什么都是可以丢弃的。
于是孟连副又一次丢弃了自己的自尊,在乞讨无果后,抢走了妇人身后的食物,然后和夏天熟练的夺门跑路,在鸡飞狗跳中,两人分兵跑路。
【我跑的很快,像四条腿的狗一样在跑,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来,我不怕被揍,可怕那些人绝望的哭嚎,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吃饭而奋斗或者搏命的权利,我们有,他们也有——只是,我们应该是他们的保护者,但事实却是,为了一口吃的,我们在从他们的嘴里抢食。】
身后没了追兵,可夏天还在跑,一直的跑,直到他跑的实在跑不动以后,他就睡倒在了地上,绝望的看着蓝天。
泪水大片大片的从夏天的眼中滚落了下来。
为什么啊?
夏天想质问,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我在想,我不该这么卑微的活下去的,哪怕是死,也不该这么样的,或者,我应该去找日本人,用最激昂的态度,获得一个英雄的下场——那样,总比这样像流浪狗一样可怜的好啊!】
就在夏天为自己臆想一个壮烈死法的时候,一个怯生生满是川味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哎,你么啥子事吧?”
夏天回头,看到是一个清秀的妹子,他第一反应就是装作不经意间抹去了眼泪,下意识换上了之前和孟副连在一起搞吃的时候的谦卑和可怜,但紧接着又将其隐藏起来,变成了面无表情。
“没事,你……你有事吗?”
第0419章:抱团的溃兵们和尊严(中)
“给。”
清秀的姑娘将一个粗粮饼子递到了夏天面前,夏天吞咽着口水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后,默不作声的接过,然后狼吞虎咽的将饼子塞进了口中,简单的嚼过后就咽下了肚子,告祭着造反的肚子。
没有再问还有没有这样的蠢话,他悄然的转过头,不想让川妹子看到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
“问你个事,你见过我哥吗?我哥是川军团的中尉,去年他连长死了,他成连长了,管着好多人,他们师的其他人回来了,但没有川军团的人,我等了他很久了,对了,这是我哥哥的照片,你看你认不认识。”川妹子说话很不连贯,用夏天那个时代的说法,叫萌——只是,那时候的萌是赞扬,而在这个时候,萌……
往往意味着蠢。
川妹子拿出了照片,是一个中尉和她的合影,相片上中尉严肃,川妹子则笑着,很可爱的样子。
“你见过他吗?”小心翼翼带着期盼的询问。
其实,不用看照片夏天都知道答案的,但看着刚刚给了自己饼子的姑娘,他却想:还是让她不知道的好。
“没见过,不过,我想他一定是有任务,你知道的,当兵的就是听命了,上头让去哪就去哪,一道命令下来身不由己。”夏天艰难的说着假话,谎话对他来说像喝凉水一样的简单,就连赌咒发誓之类的谎话,他都能不停顿的说一堆,大一骗学姐的时候,连我想你想的睡不着这样的谎话都不脸红的能说出来——睡不着是因为吆喝宿舍里的牲口通宵。
但这一次,他说的很艰难,甚至满是负罪感。
“他们都这么说,可这么久了连信都不来一封。”川妹子苦恼的抱怨着她的哥哥,夏天突然想起那一百零六个人,他们……他们也有这样的亲人吧,他们的亲人,也可能像这个川妹子一样,在苦恼的等待着被上面一道命令不知道去了哪却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亲人吧?
对……
连骨灰和音信都不会有的亲人。
“你哥哥肯定写了信,但你知道的,这年头丢信肯定是很容易的事,说不准哪个马大哈不小心就把信丢了。”夏天说着,可能是因为编了一通谎话,现在他说起来已经利索多了。
“为什么要丢我哥哥的,真是的……”姑娘不满的抱怨着,然后又拿出一个饼子,二话不说就塞进了夏天的手里,笑吟吟的对夏天说了一句谢谢,说:“那你要是碰到他了记得催催,让他快点来看我啊。”
夏天狠狠的点头答应,姑娘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说名字,说:“我叫小醉,你碰到他记得说啊,小醉很想哥哥了。”在夏天连连点头中,小醉姑娘高高兴兴的离开了这里,浑然忘了她由始至终,也没说过她姓什么,她哥哥叫什么。
目送着对方离开,夏天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手里硬邦邦的饼子在这一刻显得很重,夏天强忍着将饼子塞进嘴里的冲动,将其小心翼翼的揣进了口袋——孟连副不是一个好人,但一路上一口吃的两人都是掰开吃的,刚才饿极了忘了他,现在留他一口吧。
……
在收容站的院子里,夏天见到了日常移动需要自己扶着、关键时候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孟连副,不过,现在的孟连副就像一只护食的狗一样,紧张兮兮的盯着周围的溃兵,周围的溃兵,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孟连副手里的那点吃食。
溃兵们在吞着口水,像一只只饿狼一样的狰狞和恐怖。
夏天进来后,这场土狗护食、土狗垂涎、土狗虎视的插曲也落下了帷幕,所有人都知道,那一点点吃食,两个人分只不过是垫垫肚子而已。
“你的一份。”夏天过来后,孟副连将食物一分为二,一份稍大的自然是他的,另一份则是夏天的,夏天也不以为意,只是悄悄将饼子拿了出来,交给了孟副连。
孟副连诧异的看了夏天一眼,默默的接过了饼子。
很默契。
“我们不能这样了,”潦草的吃完了可怜的食物后,夏天轻声说:“我们得改变处境。”
在做溃兵的第一时间,夏天就问孟副连长,该怎么办,孟副连长说办法就是跟着溃兵走,找到愿意接收他们的收容站,天不管地不埋的等着,等待国军新编部队,然后他们就会从收容站重新进军队,发一支像样或者不像样的步枪,继续之前的使命。
这就是溃兵唯二的出路之一,另一条则是脱掉身上的军装,一走了之——通常来说,下场只有在回家途中被抓壮丁或者死在没人的角落里。
其实和继续当溃兵是一样的命运。
这是溃兵的命,无法选择、无法抗争的宿命。
“我们该像个兵样子一样。”夏天说着自己的想法。
“有吃的吗?”孟连副突然问。
夏天摇头。
“那……”他有些好笑的说:“凭什么有个兵样子?”
孟连副看着夏天,犹如再看很久前的自己一样,第一次做溃兵的时候,他也不想和那些老油条一样,但他……现在却成了他们的样子。
夏天面对孟连副的反问,一时间语塞起来,没有一丁点的食物,你叫这群溃败而来的各路诸侯凭什么保持个兵样子?说句难听的,都特么连肚子都塞不饱,怎么保持个兵样子?
大家坑蒙拐骗抢,不就是为了吃口饭吗,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
其实不止是夏天想要改变,就连院子里的少校也想改变一下——他一直孜孜不倦的想要改变这种情况,试图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将这座院子里的几十号溃兵统领起来,现在他又在做着自己的努力。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们不能像一盘散沙、像一群流寇一样了,我们该改变下。”少校在向人推自己的想法,可惜他的话迎来的只有嘲讽。
“改变了就有饭吃吗?”
有人将最残酷的现实晒了出来,少校瞬间哑火,慌张的再一次缩了回去。
当兵吃粮、领饷,天经地义,没有粮和饷,这些人现实的一塌糊涂。
“想改变,可以啊,我这里要啥有啥,想换新衣服?来我这啊,只要认准这四个字就行。”迷龙用脚踹着自己写的那个做生意原则的四个字,尽可能的发泄着他的愤慨——一个在溃兵营的恶霸、黑市的经营者,其实也曾是有理想有追求并为之付出和战斗过的人。
只是……
残酷的现实,让他从东北一直溃到了这里,然后,他悟了。
再然后,他就成了这里黑市的一方恶霸,无数溃兵眼中不可招惹的存在,于是,他开始吃香的喝辣的,他开始过上了以往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一群没有分文的溃兵,将他这个土豪衬托的壕气冲天。
尝试改变的人缩了回去,大家就这么相互瞅着,决定继续过应该过得日子,就像是认命一样。
夏天其实很不习惯这种认命般的烂——大家都烂了,烂绝望了,绝望到不想、不认为会改变了的麻木,让他很不适,尽管大学的两年他也是这么的麻木,但他好歹是有追求的,虽然是策划的是向女神告白,但那也是追求不是?
【我觉得不该这样烂着,这么烂下去,我想我迟早会腐烂成一堆腐肉——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因为不断的战败而绝望,但我知道,小鬼子的好日子快要结束了,我不该这么烂下去的,哪怕是无法回家,可我总得做点什么,为当初年少轻狂时候喊出的‘捐一条命’。】
“那怎么才能让这些人改变一下麻木?”
夏天思索着这个问题,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他想,总有办法的。
迷龙其实也是最茫然的一个人——九一八是东北所有人忘不了的痛,他一开始不是这么麻木的一个人,他曾是个兵,想象着为东北那块黑土地和那里的人做点什么。
但一路的败,一路的溃,一路的跑,让他曾经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也让他慢慢的放弃了那可笑的东西。
但,他终究是有过梦想的。
他憎恶这些溃兵,因为这些溃兵和他一样的麻木,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自己一样,所以他很习惯看不一样的东西,如溃兵中的那个少校,如那个叫夏天的溃兵。
少校给他的感觉和溃兵们不同,少校在努力的试图做点什么——只是,稚嫩、胆小如他,却在溃兵面前就像是篝火前的一捧雪,一碰就化,迷龙总是想:迟早有一天,这个少校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和他接触过被领到过的军官一样,怂、尖、跑……
那个夏天呢?
那是溃兵中唯二干净的人,一个是少校,一个是夏天,只是,看到夏天缩在那的样子,迷龙就仿佛看到了夏天未来的样子,未来啊,那个叫夏天的兵,会变得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所有人活下去的结局,似乎都是一样,他们都会变成统一麻木的样子,没有希望,只有彻骨的绝望和麻木。
所以迷龙想多看看少校和夏天,趁他们还没有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多看看他们,否则啊,以后就看不到这样与众不同的样子了。
躺在躺椅上的迷龙,悄悄的看着。
他看到夏天动了,看到夏天朝少校走了过去,看着两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坐在了一起,他想:不一样啊。
总是被溃兵们叫做阿译的少校,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夏天,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他没上过战场,尽管他也属于溃兵,但他没上过战场,只是闻着大炮的声音就成了溃兵,所以他和绝大多数的溃兵不一样,他想将溃兵聚集起来,把他们变成兵。
但这需要强烈的人格魅力——而这,偏偏是他这个挂着少校军衔、拥有刺目学历却没有一丁点战功和作战、带兵经验的军官,根本无法获得这些老油条一丁点的尊重,更别提将他们组织起来了。
这让阿译想起了曾国藩的故事:屡败屡战……
他始终不想放弃,不想在溃兵中和溃兵一样的腐烂,可放眼望去,这里这么多的溃兵,只有他和他们不一样——最简单的识别方式,干净。
他是这里唯一干净的一个人,而溃兵们,已经认命般的不再收拾。
对了,现在是两个干净的人,另一个现在正在朝自己走了。
“长官,”夏天走过来后,朝阿译打了招呼,其实他更喜欢叫首长的那种方式,因为那样的军队能让他产生无限的信赖。
“有事吗?哦,坐坐……”阿译客气且习惯的说着,可坐坐说完以后,他却讪笑了起来。
夏天没有赔笑,而是轻声说:“咱们这些人中,你是唯一一个校官,我认为你应该把我们都组织起来,让我们能像个人样子。”
“怎么组织?”阿译苦笑:“他们……都不听我的。”
这是阿译无数次尝试后得到的最心酸的结果,也是最无解的结果。
夏天轻描淡写的说出了两个字:“食物。”
阿译苦笑起来,就冲他现在一清二白的穷酸样,有食物吗?
食物当然有!
黑市就有食物,奸商和肥头大耳的收容站站长,把仅有的食物在黑市售卖,赚取着溃兵们身上藏匿的丁点钱财——但他真的穷,哪有钱去搞食物啊!
“一群人找吃的比一个人容易些,只要你把这里的人组织起来找食,总会有收获的,即便是清汤寡水,也总比一无所获的强,对吗?”夏天将自己思索的计策说了出来,阿译眼前一亮,紧接着又泄气般的说:
“他们……他们不会听我的话的。”
溃兵们将阿译的自信彻底给打击没了。
“万一可以呢?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我去和孟连副说,他是中尉,你是少校,咱们这个找食组的两个带头人不就有了吗?”夏天献着策,不自信的阿译听完,慢慢有了尝试一把的冲动,他想,或者可以呢?
“那他同意吗?”阿译指着孟连副。
“我去说。”夏天结束了和阿译的交流,又回到了孟连副的跟前,这时候的孟连副正在写信——他找食的时候找到了纸,拿着珍藏的笔,开始慢慢的写信。
夏天站在旁边看着孟连副写着好看的繁体字书信。
【那是个溃兵的收容站,站长把地方上拔过来少的可怜的粮食放进黑市售卖的收容站!孟副连孟烦了,一直不让大家叫他“烦啦”的孟烦了,再给家里写信。
他和很多在外面受苦受难的人一样,没有在信上提及自己暗无天日的生活,没有提及自己瘸着腿做着溃兵空耗光阴的现实,在心里,他说大战在即、铁定成仁,写着那些教科书上英雄们写出来的家书——那一刻,我突然想,那些后世感动无数人的家书,是不是都这样写出来的?
很卑鄙的想法是吧?卑鄙到我在那一刻更绝望了,我在想,这样的烂人、这样腐烂的环境,我臆想中的壮烈能实现吗?】
孟副连写完了信。
“有点假。”夏天低声评价着刚才的家书。
不是有点,是非常的假。
“你知道的,我是弃笔从戎的那种——我有未婚妻,还有很多鼓励和鞭策我的校友,他们都钦佩我,”孟副连阴郁的说:“不止是钦佩,而且还是鞭策,他们都说我是‘国之栋梁’,中华民族之魂就是由我这样的人构成的,中华民族之血,就是由我这样的人染成的。”
夏天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最最好笑的笑话,中华民族的魂和血,是那些倒在战场上的人构成的,是在苦难中咬牙苦撑的人染色的,是那些在绝望中寻找光明的人传承的——怎么也轮不到这里这些活着的死尸吧?
“对,我也憎恶我自己。”孟副连突然暴戾的说:“我也不想成这样,但我能怎么办?每次都是输,每次都是跑,每次都是绝望!我难道要把绝望和惨败还有麻木,告诉他们吗?我难道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眼中的国之栋梁,和臭老鼠、流浪狗一样的在这里麻木卑微的活着吗?”
“看吧,官长们骗我们,我们骗家里,大家都在骗,骗着所有人不断的从身上割肉、流血,骗着他们咬牙去坚持这场战争。”
夏天呆呆的坐在了地上。
许久,他说:“我们会赢的。”
“对,我们会赢的,小日本会输的,他们战术僵化,他们行不义之举,他们以蛇之躯侵吞大象,一定会输……”孟连副说着说了无数次的口号,继续说着无数人梦寐以求并为之虚假描绘的画面:“我们会将日本人赶跑,会将失去的土地一点点的拿回来,一直打到日本本土……”
他声音很大,却没有人斥责,所有烂透了的溃兵,却没有人呵斥和不满,只是沉浸在孟副连重复的谎言中,沉浸子啊那个美妙的画面中。
美的让人迷醉的画面。
没有人去否认这个画面,他们坚信会出现的,但……
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烂透了的溃兵,
麻木、绝望。
【他们都坚信最后的胜利,但他们更坚信自己和这一切无关,一次次的溃败让他们都为之绝望——即便这种状态下,他们依然坚信最后的胜利,这一点我其实佩服他们。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结果,知道光明,但我却发现,我也在腐烂着。我想,如果我不知道结果,我可能比他们更悲观、更烂。】
夏天从所有溃兵的神色中,看到了这个民族在苦难中顽强不屈的精神,他想:当他们拿起武器的时候,我这个后来人其实就没有资格去鄙夷他们。
孟连副的发泄结束后,将写完的信慢慢的揉成了一团——他愤世嫉俗的时候试图将这份信寄出去,但发泄过后,他羞愧的没法说服自己去寄出去。
夏天默默的看着孟连副将信揉成了坚不可摧的一个小团后,轻声说:“我们可以成立个找食组,怎么样?”
“一群人一起挨饿的找食组……行,一群人挨饿总强过一个人挨饿。”孟连副怪笑着说,他知道这是眼前这个人的努力,他想打击,但又发现,其实,这样做挺好。
阿译少校和孟烦了中尉终于开碰头会了,在一个叫做夏天的士兵穿针引线下,两个军官开始研究起找食组的事宜——几乎是孟烦了的独角戏,因为阿译少校的眼高手低,让他根本不了解溃兵需要什么,而恰恰这是孟烦了所擅长的,毕竟,他成为溃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孟烦了开始在溃兵中收人,宣扬他的找食组——很多溃兵选择了加入,毕竟在他们朴素的看法中,人多了就更容易抢劫,但不是所有的溃兵都选择加入,如迷龙,则是嗤笑的冷眼以对,如李乌拉,则是麻木的不屑一顾。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想填饱肚子无关尊严的小组织,就在这个院子里简单的成立了,院子里一半多点溃兵选择了加入,承诺在组长阿译、副组长孟烦了的带领下,大家找食共享。
而到了下一刻,副组长孟烦了最不喜欢的名字被溃兵叫了出来:
“烦啦,我们现在就开始找食吗?”
感觉自己又被冒犯的副组长说:“对,现在就开始找!去找食!”
夏天看着找到了组织的溃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的出去,心想:饥饿和抱团取暖,大概就是丐帮能成立的原因吧?
躺在躺椅上的迷龙不屑的笑了起来,但他却在想:欸,真是怪了,一群溃兵还真给人组织起来了?
第0420章:抱团的溃兵们和尊严(下)
这是找食组成立的第三天,今天的大餐也在无数溃兵的翘首以盼中快出炉了——水煮菜叶。
相比昨天的盐水焗南瓜汤,今天的水煮菜叶其实没有多少进步。都说中华美食讲究的色香味俱全,但这出炉的大餐中,和色香味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而这唯一的用途,就是填一填溃兵们的肚子。
只是填一填,因为这没有味道、没有营养的大餐,是限量供应的,纵然是阿译少校,在饿狼们的虎视眈眈下,也不敢多舀一碗——找食组的正副组长,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权利,唯一的权利就是在分配的时候,先舀一碗并根据大家的贡献安排舀饭的顺序。
水煮菜叶的味道开始飘散起来,围在周围的溃兵在吞咽着口水,味道传到了换了一张吊床的迷龙鼻子里,迷龙嫌弃的捂住了鼻子,想走,却又怕穷疯了、饿疯了的溃兵朝他的家产下手,只能强忍着这该死的味道。
郝兽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这间飘着味道的院子的。
其实郝兽医不是这个院子的在编人员,他属于他的伤兵营——现在有11个伤兵需要他照顾,但就是因为有伤兵要照顾,他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做一个恶客登门。
“烦啦,我想和你商量个事。”郝兽医拉过了等待舀饭的孟烦了,可能是因为他担心说服不了这个家伙,顺手又把夏天给扯了过去,在孟烦了戒备的神色中,自顾自的说了目的:
“给我的人分一点吃食行吗?”
是自顾自的语气,但说到最后,却是可怜兮兮的哀求。
“你的人?”孟烦了问完就后悔问这三个字了,但郝兽医抢在他拒绝之前就把惨先卖了出来:“现在是11个了——你知道的,他们是爬不动了才被人丢到了我跟前的,给他们分一口吃的,让他们活的像个人一样成吗?”
郝兽医的伤兵营没治好过一个人,因为郝兽医本身就是个兽医,他治病的本事大致可以分成三份:三分之一的中医、三分之一的西医,另还有三分之一的久病成医,按理说即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他也能救过来几个,但能躺在他那的,都是爬不动的溃兵。
没有有效的药,没有填肚子的东西,所以伤兵营的伤兵,只会给兽医增加一个个治不好的数字。
对了,郝兽医其实不是军医,甚至他就不是军人——他是在民夫,在感召或者强拉下上了战场为军队服务的民夫,但溃兵裹挟着他跑啊跑啊,就跑到了远离家乡的这里,如果没有伤兵营,凭郝兽医给畜生看病的本事,他应该能在溃兵中填饱自己的肚子。
但他做了医生,收容了爬不动的伤兵,于是,他就成了最穷的那个人——因为他的后面需要多养很多人。
夏天默默的看着孟烦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我们都不是人了,”孟烦了烦躁的看着兽医,“活着不是人,死了也不像个人,别跟我说这个了行吗?你去跟他们说,这是我们一大半人找到的吃食,你让我怎么给他们分?”
兽医紧紧的盯着孟烦了,风霜摧残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夏天却能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坚持,气氛僵持。
【我其实很渴望烦啦能同意兽医的请求,因为他同意了,我才能觉得我跟着的是一个人,一个有药可救的人,但我又在想,一个拿可怜的共找食物而维系起来的不靠谱的组织,如果带头人之一把他们的食物分给不相关的人,这个组织,肯定会崩溃吧?】
夏天默不作声,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题,这个找食组刚刚理顺了,溃兵间的无序因为这个组织,才有了弱不禁风的信任,瘸着腿的孟烦了,会怎么选?
终于,孟烦了屈服了,他说:“你那有11个人,这里参加找食的,只有19个人,兽医,我答应你每次尽可能给你的人匀出来三份,行吗?”
郝兽医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渐渐松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只是点头,夏天看的很清楚,那是松气似的点头。
所有人都知道郝兽医是个好人,所以总会有边边角角的零碎从他们狼吞虎咽的口里省出来,即便是恶霸如迷龙,也经常将多余的食物丢在经常初入各个院子履行军医职责的郝兽医跟前,然后一脚踢开流着口水想要将食物拿走的跟屁虫羊蛋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的伤兵营里面等死的伤兵,早就被生生饿死了。
不再是孟连副的孟烦了像输了的赌徒一样,一脸晦气的推开了兽医,回到了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的位置——在这个找食组中,负责分食的那个人一直被大家关注着,尤其是在催命鬼一样的郝兽医过来以后。
没有人吭声,大家默默看着孟烦了过来,默默等待孟烦了做出的选择——其实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就是在饥饿的时候,还有人试图去从你的嘴里夺一份可怜巴巴的吃食。
孟烦了就位,掌勺后用力的碰着修修补补的铁锅,说:“都愣着干什么?排队!排队!”
水煮菜叶,水很多的,可水只能把肚子欺骗一小会,真正能安慰下肚子的就是里面破破烂烂的各种菜叶,而每个溃兵心里都有一杆秤,正是因为掌勺人的公平,这个组织才勉强的维系到了第二天。
那今天呢?
阿译惯例又是第一个端着饭盒上去,军官不愧是军官,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保存着自己吃饭的家伙,比这些一穷二白的溃兵要好多了。
孟烦了舀菜,紧接着手像是食堂里的阿姨一样抖了抖,周围的溃兵心惊胆寒的看着,好在抖掉的菜叶不多,再看看阿译的饭盒,那应该就是今天的标准了吧?
好像……
差的不多。
一份份吃食就这么分了出去,待第十九个人分到自己的一份后,那口锅里还有大约三人份量的吃食,早已狼吞虎咽解决了破碗里吃食的溃兵们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看着郝兽医上前,看着孟烦了将锅里的东西刮干净倒在了郝兽医的罐头盒里。
“兽医,你个老小子干活的时候没影,分食的时候倒是会兜底啊,”迷龙怪声怪气的说:“先给我看看腿,我这腿这两天踹人踹的有点多,很不舒服,你给我看看,看完了再喂那些等死的家伙。”
躺在吊床上的迷龙支起了自己的腿,吆喝着让郝兽医过去,郝兽医憨笑着过去,一顿检查过后就是一顿敲,敲的迷龙舒服了的直出声,最后迷龙酸爽的叫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说:
“你个老小子可以啊,是不是整畜生的那一手用在了我身上?感觉老子就被你当畜生给收拾了,嘿,也是咱命贱啊,被当畜生一样的收拾了还这么舒服,你个老小子啊!”
迷龙习惯性的欺负着郝兽医,骂骂咧咧中,他手里的罐头盒里的一些零碎就倒在了郝兽医的罐头盒里,就像是不经意间那样,然后又骂骂咧咧的让郝兽医滚蛋——被欺负了的郝兽医就憨笑着端着他的罐头盒走了,像抱着绝世的宝贝那样。
有人看见了,也有人没看见,但看见的不说,没看见的也不吭气。
夏天默默的将最后一口菜叶咽了下去,第一次感觉外面照下来的阳光,挺暖和的。
……
躺着是最容易保存体力的行为,结束了找食、结束了一顿大餐的溃兵们,就又躺在了自己的地方,习惯着一大群污秽的男人混合起来的体臭,有人扯淡,有人继续发呆。
夏天在发呆,其实不是发呆,是在想办法,他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改善一下这些溃兵的形象——一个个都像是从垃圾堆里出来的样子,没有一点人的样子。
就在他思索大计的时候,康丫那满口山西味的声音在身旁响了起来:“有火的没?”
夏天转头看去,才发现这货夹着小半截的烟头,正用茫然的目光望着自己。
“没。”
“有针线的没?”
康丫习惯性的再次讨要了起来,夏天连忙一把将其推到一边,正好看到兽医进院子——看样子兽医是解决了他那个伤兵营的伙食问题,现在又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溃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问题,有的长着自己都不在乎溃烂伤口,有的人就像孟烦了一样,还带着刺刀或者子弹或者破片留下的伤口,兽医的职责就是检查,然后告诉该怎么办,就像他现在对孟烦了说的一样:
“你的伤口发炎了,虽然不严重,但这里的天气潮湿,很容易把整条腿坏死的,到时候就得截肢,高位截肢,你最好找东门黑市的祁麻子去,他那有磺胺呢,我那伤员正好也需要。”
截肢,对很多人来说,那几乎是让人谈虎色变的事,但听在孟烦了的耳中,他只是微微的抬头,然后说:“截了好呀。”
兽医不理会孟烦了的自暴自弃,继续说:“你们组长阿译不是有块表吗?”
孟烦了得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结论——兽医手下的伤员,急需磺胺。
他不在接话茬,诱惑无果的兽医,拿他干干净净的手给孟烦了重新包扎了伤口,脸上却更悲苦了起来,他那个伤兵营里,真的需要磺胺啊——只是,这等同于黄金一样的药品,军队却很少能有,那些黑市的商人,反而经常屯着不少。
兽医想继续找人,看能不能把阿译手里的那块表从换成磺胺,就在他琢磨的时候,夏天已经把康丫派了过来,康丫习惯性的在兽医跟前开始索取——先是火,兽医掏出了布包,里面装着火柴,康丫点燃了视若宝贝的烟头后,又习惯性的开始要针线,兽医又掏出了布包,结果,康丫把自己只有一个扣子的衣服脱了下来,交给了兽医。
夏天从康丫不断的索取中有了修仙者般的顿悟。
有时候在一群穷逼中,富有就是个原罪,除非能像迷龙那样,用自己的野蛮能捍卫自己财产,否则,就会有人不断的去生出别样的心思。
夏天想:大家都在对阿译的手表垂涎欲滴,以阿译的文弱,那块表他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既然迟早保不住,那不如在自己手里发挥一下用处。
……
阿译和夏天其实在溃兵中是鹤立鸡群的,两人有个一样的共同点:干净。
郝兽医也爱干净,但他的干净只是手——他那双粗糙的手每天要洗几十遍,而夏天和阿译,是从里到外都很干净,唯一不同的是,阿译有个爱好,总是浇灌着院子里的一丛花,好像那就是他的寄托一样。
不过,阿译昨天没有浇花,因为那是找食组成立的第一天,他试图在第一天建立威信,然后带着这群溃兵成为一群精锐,就像他臆想中的那些名将一样,结果是他失败了,于是今天他又浇花了。
夏天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很容易就由此认清阿译的性格:他想改变,但他没有相应的手腕,遇到挫折后就会放弃,但时不时的又跳出来试图改变,然后被溃兵打击的又放弃,不断的轮回……
直白点说,阿译呢就是小姐的愿望丫鬟的命。
好吧,可以把措辞改一下,比方说:阿译是一个和溃兵格格不入并期待改变这一切的人——只是他的稚嫩在老油条的溃兵们跟前,就像是初出茅庐的初哥对上了久经阵仗的风尘女,一方想劝人从“粮”,一方,只不过想掏出对方口袋里的所有而已。
“我好像就是另一方?”夏天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变得讪讪起来,随即却更为理直气壮了,他想:我不仅是想要阿译手里的那块手表,还想的是配合他完成对溃兵们的改造。
这是夏天当前能想到唯一的破局办法,所谓的破局,是因为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处就接到了一个操蛋的任务:陪着他的孟副连一直到抗战结束。
【我在接到任务并明白了处境以后,我曾有过小算盘,比方说利用烦啦的现在心理直接隐姓埋名远离战争,但系统这货早就堵上了漏洞——如果我看过《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部剧,我绝对不会傻兮兮的走自己自认为正确的路,欸……】
夏天对着郑英奇他们的叹息,只不过是事后诸葛亮般的后悔和惋惜,还有刻骨铭心的难忘,而现在的他,正坐在阿译面前,侃侃而谈。
“阿译长官,你觉得我们有希望吗?”夏天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就像他的大学生涯,交际远没有窝在网吧过瘾,但当他身处这个环境后,压力逼得他学会了说话,甚至夏天在之后一直自得自己无师自通的谈话技巧。
阿译愣了愣,然后又用上了自己一贯的说辞:“我们当然有希望,我们是中华之铁军,失败只是暂时的,我们万众一心,一定能把敌人打败,一定能……”
夏天不礼貌的打断了阿译的长篇大论,肯定的说:“我们会赢,这是肯定的,但我说的是我们,是猫在这里的这些人。”
他的手指向了院子里一堆堆麻木的溃兵。
阿译口中的我们,是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而夏天口中的我们,是窝在这个院子里,麻木而绝望的溃兵。
阿译沉默了下,强笑着说:“有啊,我们要自强起来,等整编以后,完全可以在战场上找回我们的尊严,我相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痛击敌人!”
夏天鄙夷的笑了起来,笑得阿译脸红,这时候他才说:“你看蛇屁股,打过淞沪会战的老兵,你看他现在在干什么?你在看迷龙和李乌拉,他们从九一八开始,就是东北军,结果从东北一直流落到了这里,他们都是从战场上一次次捡回了烂命,然后在一次次溃败中变得麻木、残暴或者绝望的。”
夏天的话只是事实,也没有多么锋利的言辞,但平述着说出的事实,却让阿译面色死灰。
“他们早就不相信长官的口吐莲花了,你说的再好,绝对没有那些老油条经历过的许诺更令人动心,但他们已经见证、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谎言和欺骗还有一次次的失败,他们的心再火热,也该凉透了,你想这么简单的把他们组织起来,很难,很难的……”夏天叹息,这是忽悠阿译的话,又何尝不是事实?
阿译默然,他是新丁,但这几天来,已经被溃兵们不朽、固执的倔强打击的溃不成军了。
“所以,你别想着空手套白狼来收服他们,你得让他们看到实惠的东西,这样才能让他们靠拢在你的周围,然后你慢慢的去改变他们——咱们现在成立的找食组,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你看,起码在找食这件事上,他们已经信服你了。”
夏天的说辞让阿译少校的眼睛亮了起来,越来越亮,等夏天说完,他就激动的拉住了夏天的手:“你还有办法是不是?快给我说说。”
阿译显得很迫切。
“办法其实很简单,你得让他们信任你。”夏天没有故作玄虚,直白的说:“他们信任你了以后,你口中的希望、理想之类的东西,才能跟他们说,他们才会试着接受、跟随你。”
“那怎么让他们信任?”
阿译迫不及待的追问。
很简单啊,看能力、看人品、看魅力——谁的眼都没瞎不是吗?
但夏天当然不敢这么说,真这么说了,阿译还不得被吓跑了?
他说:“这事说起来难,其实也简单,但说简单吧,我觉得还是挺难的——关键是要做!”
做?
阿译疑惑的看着夏天。
“你看看他们,”夏天指着一堆堆像挺尸一样的溃兵,轻声说:“他们是真正的百战之兵,不过,是百战溃兵,他们很冷漠,冷漠到只认眼前,只认一口吃的,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想吗?”
夏天摇头,带着莫名的味道说:“不,是因为他们太明白了,明白的太清楚。”
阿译不太懂夏天的话。
“知道他们的命运吗?等待整编,然后编入新的新编师,再被送上前线,打仗、溃败,然后继续这样的轮回——烦啦跟我说过,他说日本人的战术素养其实僵化的一塌糊涂,他可以猜出日本兵打仗时候的每一个步骤。”
“可是,还是输啊!”
“输的这些百战溃兵绝望到了麻木,他们不敢去相信他们的长官,因为他们的长官会把他们当做消耗品一样消耗掉,反正一转眼,就能拉出一支支的整编师、新编师。”
阿译浑身不自在,他的第一次战争,就是在炮声中以溃败结束的,没有看到敌人,只是轰轰的炮声,然后一转眼,已经溃败了,不可挽回的溃败了……
“你想将他们组织起来,你就得去做,做的让他们信任你,做的让他们选择跟随你,相信我,到时候他们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你,拿他们卑贱的生命信任你。”
阿译茫然的问:“怎么做?”
来了……
夏天心里没有忽悠成功的骄傲,其实他不是忽悠,而是陈述事实,但更残酷的事实是,阿译身上并不存在着成为核心魅力,他的努力绝对不会换来溃兵们的信任——或者,这群溃兵根本不敢再去拿卑微的生命去信任别人了!
“做,交心,让他们一丁点一丁点的信赖你——当然,这绝对不是短短几天就能见效的,但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夏天苦笑着反问。
阿译也是苦笑,是啊,他们这群天不管、地不埋的溃兵,有的是时间啊。
“帮我。”阿译认真的看着夏天。
那认真的目光让夏天生出负罪感,但空荡荡的肚子让他的负罪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说:“我不行,但我推荐一个人。”
“烦啦?”
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孟烦了——好吧,连阿译都习惯的叫“烦啦”了,可见孟烦了这名字的强大。
“对,烦啦和你一样,只不过他在一次次的溃败中绝望了,他一样需要光明。”
阿译看了眼孟烦了,默默的点头。
夏天见状,觉得今天差不多了,他没有马爸爸的天赋,没有一见面就能让人掏几千万美金的口才,没有让金领放下一切跟随他的魅力,忽悠阿译手表的事,还是等着水到渠成吧。
顺利的忽悠了阿译,夏天也感受到了阿译心中那股莫名的坚持——如果阿译没有这样的坚持,也不会想着收服这些溃兵。
这个道理就像是你想砍人你就必须找刀一样的简单,溃兵被整编,按照整编的惯例,能控制溃兵的军官自然会被“重任”,阿译显然就想做一个被“重任”的军官,尽管这个“重任”需要打引号。
于是夏天他忍不住好奇的问:“阿译长官,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故事?”阿译遥望东方,目光迷离,随即脸色却变得狰狞,慢慢的他讲述了他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一个在亡国的大环境下一个无辜的小市民可怜巴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阿译的父亲,一个在亡国背景下在大上海养活一家子人的可怜男人,卑微屈膝的活着的一个可怜男人。
一天上班,一颗子弹夺走了这个可怜男人的性命——开枪的是个日本兵,而开枪的理由荒唐到让人心惊胆战,对方只不过是擦完了枪,找了个靶子试试枪而已。
就这么荒唐的理由和因果,一个男人就倒在了街头。
“我想打回上海,不是灰头土脸的回去,是打回去。”阿译说着自己的坚持,夏天莫名的心慌,最后却狠狠的点头附和:
“一定能。”
阿译笑了,对,一定能。
“那我们应该先做第一件事,”夏天指着溃兵们:“我们先让他们习惯干净,然后在干净中找到一种名为尊严的精神。”
“尊严?”
“你不觉得人只有干干净净的时候,才会昂首挺胸的说,我有尊严吗?”夏天反问。
阿译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恍然的点头。是啊,当一个人绝望到连自己都不想去收拾干净的时候,只会自暴自弃,哪里会在乎尊严?
第0421章:是个很不错的开头
让溃兵们去把自己收拾一下,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这么说吧,这些穿的邋遢并且脏的发亮的溃兵们,他们身上的每一件衣服(如果那叫做衣服),都不是属于他们自己的。
就像上等兵迷龙穿的不合体的破烂校官服一样,很可能就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连死人的衣服都不在乎的敢扒拉,那……
怎么能让他们去在乎自己的外表?
阿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说:
“想让他们收拾的干净,不太可能吧……”
夏天笑了,笑容让阿译很不舒服,感觉这是在嘲笑自己的智商一样,好在夏天紧接着献了计策,他的不舒服变成了双眼放光。
但最终他还是为难的说:“我……我去哪弄啊。”
“长官,以后的困难可能比这还多。”夏天语重心长的说,像一个教唆小孩子偷糖并准备在稍后给小孩家长告状的恶棍。
阿译迟疑了起来,最终艰难的摸着口袋,在不断的犹豫以后,慢慢的有了决定。
于是,在十分钟后,阿译在门板上神秘兮兮的写下一行字。
虽然那是繁体字,但夏天还是认出了:白菜、猪肉、炖粉条。
“孺子可教也!”
夏天摇头晃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他给阿译的支招是用肉吸引下溃兵们,然后告诉他们,洗干净就能吃肉了,阿译果然有前途,一下子就领悟了他的意图。
阿译刚写的时候,溃兵们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找食组长在干什么,阿译也不急,写完后就淡定的等着溃兵们的反应——尽管他是第一次流落收容站,但这几天的接触,他太清楚食物对溃兵们的诱惑了。
果然,在他淡定等待的时候,有溃兵迷迷糊糊的望向了他写出来的字,然后不确定的念了起来:“白?肉?条?”
显然这个溃兵识字有限,仅认识这三个字。
肉?
他旁边的溃兵听到这个字后,口水流了起来,然后一巴掌拍在了诱惑他的溃兵脑袋上,恶狠狠的说:“二愣子!说什么肉不肉的,想馋死老子啊!”
挨了一巴掌的溃兵委屈的说:“看那。”
“艹,你特娘不知道老子不识字吗?”
“我……我就认识肉字。”
“肉肉肉,再说肉老子挖一块你的肉吃。”
这边的骂骂咧咧终于惊动了其他人,溃兵们的目光不由望向了阿译的“大作”,也终于有识字人念出了那三个词。
“白菜猪肉炖粉条?”
一瞬间,现场到处都是哗啦啦的口水直流声。
溃兵们吃肉的记忆其实和死亡挂钩的,每当大战来临时候,他们能吃到一顿肉,那也是长官们克扣最少的一顿伙食,但那顿肉是用来卖命的——每次和鬼子大战,就是死亡和溃败。
不过,想起战前吃到的肉味……
真香啊!
“阿译长官,你写这玩意干嘛?这是不活生生的折腾人吗?马德,谁刚才念出来的?二愣子啊!”有溃兵骂骂咧咧的出声,其余人附和起来,一个个责怪阿译勾起了他们的馋虫。
在群情激动中,阿译伸手按压,想把嗡嗡的喧哗声压下去,但溃兵们不鸟阿译的本质彻底的暴露了出来,根本没有人在乎阿译的动作,换作往常阿译肯定又羞愧的打退堂鼓了,这一次他不着急,就这么慢慢等着,等到溃兵们慢慢平静下来,等到他们终于想起要假装尊重一下他这个军官。
“明天,咱们吃白菜、猪肉、炖粉条!”阿译慢慢的念着菜名,念完后,就是死寂,直到片刻后,轰一下,就像一颗航弹在这里爆炸一样,霎时间,更大的轰响爆发了。
夏天看着乱糟糟却激愤的溃兵们,目光中满是怜悯——他们尽管是战场上的溃兵,尽管他们所过之处,就像蝗虫一样的祸害一大片,但他们……
真的可怜啊!
一个菜名,就让他们中有的人甚至有泪水闪烁。
阿译慢慢又控制了局面,他挥着手,习惯性的来了一段演说:“我们是中华之铁军……”
熟悉的开场白让溃兵们集体的反抗了起来,言语的暴力让阿译终于慌忙的进入了主题,他的声音也压过了溃兵们的喧嚣:“对,我们明天就吃这个,你们去找别的辅材,我去弄猪肉,足够我们这19个人吃的猪肉,但是……”
“但是”这两个字眼刚出来,溃兵们的喧嚣就平静了下来,一个个相互间用警惕、厌恶还有愤慨的神色望着阿译。
从吊床上惊醒的迷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向阿译的神色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就知道这样,就知道会这样,这些当官的啊,总是用一丁点的蝇头小利来忽悠他们,因为在当官的看来,他们的命啊,就是那么的廉价……
“一个个傻不拉几的,就是当炮灰的狗命。”迷龙冷笑的大声拆着台子,有溃兵怒而转头,看到迷龙在吊床上悠然的咒骂他们后,愤怒化作了悻悻,然后憋屈的回头假装没有听到——在这这个收容站里,身家丰厚、拳头贼大的迷龙,是绝对无法挑衅的可恶存在。
“静一下,静一下,你们先听我说条件行吗?”阿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甚至带上祈求的语气,才控制了局面,才让溃兵们又安静下来,他急忙说:“我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大家洗干净——把身上洗干净,把衣服洗干净,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
溃兵们瞪大眼睛望着阿译,阿译被群众的眼睛瞅得不好意思起来,在夏天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中,变成了一脸的讪讪,甚至还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夏天不忍直视,得,你就当肥羊算了,一丁点的王八之气都没,能把这些溃兵收服了才怪……
好在他设想中并没有指望阿译,但心里还是略有惭愧,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是他自己朽木不可雕也,不能怪我啊。
……
阿译最后被溃兵围了起来,赌咒发誓的才让溃兵们相信了起来,考虑到洗自己和洗衣服都不是有成本的付出,溃兵们总算在怀疑中选择了半信半疑,看阿译能唱出什么花了——他们的思想大概就是这样:糖衣留下,炮弹滴不要。
于是,整个院子又安静了下来,因为溃兵们都一哄而散去洗衣服、洗自己了。
烦啦没去,待所有人走后,他望向一旁的夏天,问:“你的主意?”
夏天默认。
“你想害死他吗?”烦啦的目光变得很阴沉,直勾勾的盯着夏天,用阿译听不到的声音对夏天说:“你想让这里的咸鱼被他害死吗?”
烦啦是弃笔从戎的。
他的学历很高,否则也写不出那一封最终被毁掉却满是煽情的家信,而这个时代的高学历,往往都有很聪明的脑子,烦啦当然很聪明了,聪明到他一眼就看出了夏天的把戏——好吧,学历高不一定就是聪明,阿译的学历大概也不低。
夏天看着烦啦,轻声说:“我只是想改变。”
“改变?”烦啦自嘲的笑了起来:“没救的,没救的。”
烦啦是真的死心了,他弃笔从戎,怀抱着伟大的理想投入到了军队中,在最初的时候,他抱着的理想是“为中华之崛起战斗!”
而到了中期,他想的是“我以我血荐轩辕”。
而在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这么麻木的活着吧”。
因为……他一直在轮回,打仗、溃败、收容、整编、打仗……
他见过了太多的人舍生忘死的去战斗,就像之前的那个连,他这个副连长亲眼目睹了所有人的战死,说特么能说这些讨厌的家伙死得不壮烈?
谁特么敢说这些王八蛋打仗惜命?
可是……
还是败了!
全线溃败。
明明我们很努力的打仗了,明明我们拼了命的打仗了,明明我们所有人连命都不要了在打仗,可是……
为什么还是输?
烦啦绝望了,他不想再这么重复下去了。
“听哥的,不要犯傻了,”烦啦第一次对夏天称哥,语气真诚的像是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没有希望的,我们就是炮灰,只有送死的份,去了,就是送死,要么,重复之前的命运,没救,没救啊!”
他明白夏天的心思,夏天想把这些溃兵改造,让他们活的与众不同,这样,整编的时候溃兵们就会被长官们第一眼相中。
好傻的孩子啊。
烦啦亲身说:“长官们眼中的溃兵,只有一个用途,炮灰,哪怕你收拾的再好、再像个人一样,也只有这一个用途,因为啊,他们的嫡系是他们立足的根本,而我们,就是用来消耗和拖延的溃兵。”
消耗敌人,让他们的嫡系抢功,
拖延敌人,让他们带着他们的嫡系跑得更快!
“没救……没救!”烦啦重复着说了事实。
夏天理解烦啦的灰暗和绝望,事实上他也绝望过——当从战场上捡回命后,他看到的是连绵不断的溃兵,看到的是装备精良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嫡系,所以他也绝望啊。
可是,他是见过光明的人!
“我知道被太阳照在身上的滋味,也知道黑暗终究会过去,光明会重新降临我们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所以,我不想就这么没名没堂的死去。”夏天的话还没说完,烦啦就讥讽的说:
“死在战场上,一样是没名没堂!你以为会死的壮烈吗?”
“不会!”
“别的我不说了,和你我一样的那另外一百零六个,他们就没名没堂的死了,郝兽医今早埋了一个伤兵,盖了个草席,你觉得可怜吗?从山西跑到了云南,一个草席裹身死了,但他至少有一个用淡淡的墨水写了名字的木头的墓碑,虽然一场雨就能让他们的名字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他们一百零六个呢?连草席都不会有!他们会被堆在一起丢进坑里埋掉——之所以会埋掉,是因为日本人会担心死尸造成瘟疫!不是咱们的官长觉得他们死得其所!你!明白吗?”
残酷的事实用咆哮的话说了出来,很凶的话语中,满是炮灰的无奈和绝望。
夏天沉默。
在二十多天的溃兵流浪中,他就知道烦啦的身上残酷的故事,这个年代从军的战士,尤其是弃笔从戎的从军者,谁不是一腔热血?
换作自己,可能比烦啦更不堪吧。
夏天这么想着,但在长吸了一口气后,他的话变成了这样:“我知道的,但我们都这样了,总得有点追求吧,既然没有逃离军队,那就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死掉,死了,哪怕是被鞭尸,我又感受不到?不是吗?更何况,这个国家,总得有人不断用血去唤醒,顶多……
顶多我们成为光明时代中的幸福者眼中无数无名者的一员。”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烦啦的辐射范围——他说的,其实说服不了自己。
【这是一套很卑鄙的说辞,因为我的目的,其实和说的这内容,是南辕北辙的差距,我怕我呆在烦啦面前,会像犯人一样的忏悔——其实对比他们,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两人的声音终究在空荡荡的环境中传了出去,阿译用莫名的目光看着夏天,那种目光,有惭愧、有敬意。而迷龙也在看着夏天,只是,他的眼神中没有凶狠,只有一个茫然和羞愧。
溃兵们慢慢的回来了。
一副湿漉漉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很干净,没有冲天的臭气,当他们陆陆续续走进院子后,他们怔住了,那一刻,他们突然觉得,院子里的气味真的很臭。
于是,他们就开始主动收拾这里,即便是躺着的柴草,他们也都换掉了——幡然一新的院子和周围的屋子,传递着一种类似新生的错觉。
人还是那些人,但这一刻,新生是真的一样。
一种很微妙的气氛在院子里飘着,这个源头就是迷龙和他忠心的羊蛋子——两人蓦然间成为了唯二的另类,哦,还有烦啦,烦啦在不断的被嫌弃中辗转反侧,最后他哼哼唧唧的起身,沿着湿漉漉的路去了源头,而迷龙,在莫名的气氛中坚持了一会儿以后,开始骂了起来:
“一个个都洗的跟个人一样,但你们是人吗?你们觉得你们洗干净了就是人吗?知道什么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吗?说的就是你们!”
“一个个都人模人样的,哼!”
傲娇的迷龙继续咒骂,然后翻下了吊床踩着湿漉漉的路离开,看到跟屁虫羊蛋子傻乎乎的还蹲在那里,他一脚踹了过去,骂道: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跟我走啊!”
“啊?我要看东西啊!”羊蛋子茫然的揉着屁股,一脸的不解。
“我的东西谁敢动?谁动我揍谁!”迷龙傲娇的威胁了一句,然后又踹了羊蛋子一脚,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羊蛋子始终不解,以往不是咱们必须留一个人看守家当吗?
一群溃兵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得很肆意,尤其是在迷龙和羊蛋子湿漉漉的回来以后,这笑声啊,就更不能停了。
“笑,笑个屁啊!一个个都是贱皮子!都是贱皮子!”迷龙骂骂咧咧,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但……
还别说,一群人干干净净的呆这里,其实也挺像个人啊。
阿译也笑了,好像他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是个不错的开头,他想。
第0422章:好肉啊,都让畜生吃了
不辣是重新入伙的——找食组成立的时候,这个湖南佬屁股一拍,拒绝了加入的请求,就差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走走了。
他确实走了,在找食组成立的当天屁股一拍就走了。
不过,他回来的很快。
找食组第三天定下的伙食是白菜猪肉炖粉条,在早上找食组即将为大餐努力奋斗的时候,他来了,还是之前邋里邋遢的样子,一进来就喊:
“我入伙!我来入伙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愕然发现,一别两天,这里好像换人了?
揉着眼睛,在人群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后,不辣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你们……”
“去把自己洗干净,今天吃白菜猪肉炖粉条,把自己洗干净去找食材,找到后我们一起做白菜猪肉炖粉条。”阿译笑着说——可能是因为败兵们给予的尊重,让他说话的时候有了莫名的底气,至于多加一个不辣他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因为这个院子里,除了“执迷不悟”的迷龙和羊蛋子外,其他人都已经是找食组的成员了。
不辣的口水哗哗的流着,然后跳了起来,喊着说:“我去找白菜。”说完就转身跑了出去,像飞一样,阿译在后面追着喊:“记得把自己收拾干净!像我们一样干净!”
夏天看着这一幕,会心的笑出声来,昨天所有人收拾干净后,在这条“军管街”就成了别样的异类,面对其他溃兵的时候,这个院子里的败兵,会下意识的昂首挺胸——这是一种自发性的骄傲,干净的他们自我感觉就比其他人要高一等。
虽然不是鸡窝里的金凤凰,但也有一种土拨鼠窝里我为松鼠的赶脚。
很好。
……
找食组全员出动,为了让他们口水直流的大餐在努力找食,作为找食组的一份子,夏天当然不例外——这一次他没有和烦啦一起行动,而是自己独自行动了。
“找食是不可能找食的……”
夏天走在禅达的街道上,心里嘀咕的同时,打算为另一个梦想努力了。
男孩子嘛,从小就有一个劫富济贫的梦想,而现在,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为富不仁的王八蛋也有,夏天能不躁动吗?
当然,作为一个新世纪的五好青年,哪怕要躁动了,必须先做好预案和踩点,要稳。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过干一票无本买卖,原因很简单,吃了我的就给我吐出来!】
夏天眼中的王八蛋就是收容站的站长——溃兵是祸害,军队顾不上的时候,就会推给地方,地方只能咬着牙配合军方收容这些祸害。
同时为了避免溃兵挺而走险,收容站会给溃兵安排能吃到却饿不死的粮食果腹。
但以上仅仅是理论,而事实却是经过层层扒皮的粮食,依然没有到溃兵的手里,粮食去哪了?
自然是出现在了黑市——禅达收容站的站长能脱得了干洗?
作为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五好青年,夏天当然要替天行道,把吃了他的让肥头大耳的站长全吐出来——这需要讲究方法,不能像没脑子的溃兵一样,只知道用暴力和野蛮解决。
这里是军管区,虽然看上去都是溃兵,但军方也安排了地方军驻扎,就是为了能收拾、镇压溃兵为祸,如果行事不密被逮了,他可不想像前几天那个劫掠百姓枪杀了对方的那个溃兵一样被人给毙掉。
【老实说,经历了天眼时代的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想动点歪脑子,还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啊。】
夏天是这么感慨的,而经过他踩点,也确实证明肥头大耳的站长,是一个非常优秀、易于发家的肥羊。
站长住在军管区的最外围,周围被驻扎的地方军保护了起来,显然对方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五行缺德是恶事,生怕到头来赚到的东西便宜了他人,对自己的安危看的很重,不过这看上去没有疏漏的防卫,夏天经过这几天的侦查,已经确定想褥羊毛实在是一件没有挑战的“活动”。
毕竟,整个国军的整体素质都那么令人堪忧,更何况站长信赖的保障还是一群地方军。
……
院子里,找食组的众人还没有回来,只有迷龙带着他的跟屁虫羊蛋子在无聊的赌博——所谓的赌博就是谁输了谁屁股挨揍,迷龙十赌九赢,赢了就毫不客气的踹羊蛋子的屁股一脚,羊蛋子十赌一赢,赢了就轻轻的蹭一下。
见到夏天进来,迷龙招手就说:“那小子,你过来陪我玩玩。”
“没钱。”
“输了挨揍,赢了踹人。”
“行。”
夏天过去,两人拿着破碗赌了起来,赌大小,谁小谁赢。
迷龙赢了7次,踹了夏天七次,夏天赢了3次,踹了迷龙四次,然后迷龙就火了:“小子,你刷赖啊!想让我给你松松骨头是吧?”
摩拳擦掌的就想收拾人,夏天呵笑起来,说:“你就说我胆子大不大?”
“大,够大,在我跟前耍赖,够大!”迷龙竖起大拇指夸奖,说完就站了起来,开始变得凶神恶煞了起来。
“商量个事呗?”夏天浑身紧张,但尽量表现着轻松,笑吟吟的朝迷龙说。
“我给你松一下骨头,松完你慢慢跟我商量,小子,我还真佩服你,胆子可够肥的啊,”迷龙说着佩服,但下手是真不含糊,一脚就踹了过来,夏天一蹦三尺,在踹过来的时候就跑了,迷龙大怒,喊着孙子有种别跑就追了上去。
夏天溜的很快,但并没有从门口跑掉,而是扑进了一间屋子,迷龙紧跟着追了进去后,夏天却绕着蛇屁股找来的烂桌子跑到了门口,一把将门关上,朝迷龙低声喊:“停!等我说完行不行?”
迷龙倒是实诚,停在了距离夏天一步之遥的地方,说:“你说,我看你今天能不能说出个花来——就是能说出个花来,我也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夏天松了口气,忙说:“我想干一票没本钱的买卖,有没有兴趣?”
“行啊,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个好鸟,没想到憋着这坏?你迷龙大爷在这吃香的喝辣的,脑子进水了才干!”迷龙冷哼,随即就挥拳,骂骂咧咧的说:“我让你小子憋坏,我让你小子憋坏,我特么今天弄残你,我让你憋坏!”
迷龙更火了,这次是真火——他对夏天是真有好感,没想到夏天竟然想着“干无本买卖”,让他产生了看错人的羞恼。
夏天慌忙的躲开迷龙毫不犹豫挥来的拳头,狼狈逃遁的同时,用更快的语速说:“你难道不认为该收拾下肥头大耳的站长吗?他这的行为和喝兵血有什么区别?他夺走了这里所有溃兵最后的一口吃的,凭什么不能收拾他?”
一听到“肥羊”是站长,迷龙不由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一腔羞怒产生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他问:“你想收拾站长那王八犊子?”
“对,老百姓一个比一个穷,朝他们下手那叫丧尽天良!”夏天自然不想做祸害,顺口标榜了一下自己的原则后,说:“要下手也得对这种无良的黑心混蛋下手,我已经踩好点了,计划我也有了,咱们俩合伙,干一票——钱财之类的东西我不要,但我想要磺胺。”
夏天很清楚,屁大的军管区中,一群溃兵要是骤然有吃有喝,等于拿着喇叭给站长说这事是我们干得,倒是磺胺这黑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来,手段他都想好了:
用阿译的手表换磺胺,等风头过去,通过迷龙把手表赎回来。
“为了孟烦啦?”迷龙冷不丁的问,神色中有种莫名的羡慕,特么的,人孟烦了有这样的跟屁虫,再看看自己,虽然威名赫赫,但身后就一个不成器的羊蛋子……
“不止,还有郝兽医。”夏天有些许的悲意,郝兽医的伤兵营今天又死了一个,是个川娃子,很年轻,大清早的郝兽医就喊人帮忙埋人,夏天下意识的躲了很远,但还是看到了那张脏兮兮、年轻的面庞。
也正是那张面孔的刺激,让夏天犹豫了两天后终于下定决心干一票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不想让阿译失去那块他父亲为他攒了好久才咬牙买下的手表。
“贱皮子!一群贱皮子!”迷龙瞪着眼睛骂骂咧咧,又凶狠的说:“老子就想发财,这一票干了!干特娘的!小子,说说你的计划。”
夏天轻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
找食组的众人慢慢回来了,柴火、盐、酱油还有珍贵的油被溃兵们贡献了出来,烦啦甚至拎着一捆粉条回来了,众人看着汇聚起来的物资,就等着最最重要的猪肉出场了。
不辣也来了。
他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抱着两颗大白菜进来的,洗干净的不辣比之前顺眼多了,要麻哼哼的说:“不辣,你不会是又去当铺了吧?”
不辣嘿笑着说:“说对了,我就是又去当铺了——那群东西还不收我刚洗干净的衣服,我就往往柜台那一睡,我看着衣服到底能不能当!嘿嘿,他们没办法,就给钱了,不过衣服没收,这不能怪我对吧?谁叫他们把我的枪给当了呢?”
一群溃兵嘿笑了起来,夏天无语,真够无赖的啊,不过想想也是活该,连枪都收,活该被坑。
几个溃兵从不辣手里接过白菜,交给了磨刀霍霍的蛇屁股——这家伙随身带着一把菜刀,因为吃光了本地所有能找到的蛇而获得此绰号,夏天很纳闷,这货连枪都丢在了溃逃的路上,怎么就把菜刀放不下,最后只能这么想:
广东人走到哪都不忘记吃,而吃的最基本素养,就是拿着菜刀。
烦啦也回来了,拿着两大捆粉条回来了,但并没有收获的喜悦,将粉条交给迫不及待的“要麻”后,他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自嘲的说:“我偷了钱,偷了个小姑娘的钱,拿偷的钱买了粉条!”
溃兵们起哄,有人嘲讽或者羡慕的说:“财色兼收!”
也有人说:“不要脸!干得真漂亮!”
溃兵们在起哄,或者他们已经习惯了卑贱和卑鄙,早已习以为常,而烦啦还在说着自己的缺德:“小姑娘是川军团的家属,说她是跟着他哥哥出的川,他哥哥在川军团当连长,请我替她找她姓陈的哥哥,她听我说磺胺能治好我的腿,就傻兮兮的给我去买药了,然后,我拿了她藏起来的钱,跑了。”
“我本该对她说……”
烦啦还在讲着,可能是讲述出来他就舒服多了,但就在他说的时候,夏天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烦啦的脸上。
然后,夏天呆呆的坐了下来,他恍然中又看到那个姑娘跟自己说:那你要是碰到他了记得催催,让他快点回来看我啊!我叫小醉,你碰到他记得说啊,小醉很想哥哥。
在这个人为了一口吃的就能丧尽天良的绝望时代中,一个傻兮兮等待她哥哥的姑娘能把两个饼子塞进溃兵的手里,能傻兮兮的在他哥哥的师回来后还在等着炮灰的川军们,那应该是这个时代极少见到的一抹明亮吧?
夏天忍不住狠狠的望向了刚才挨了他一拳的烦啦,这个混蛋,亲手毁掉了一个姑娘在绝望时代的一抹明亮啊!
“你个二愣子,还动手了?”有人呵斥夏天,溃兵们扑了过来,在两人间组成了一道鸿沟,将夏天和烦啦生生的隔开。
夏天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躲在了没人的角落里,恍惚间似乎和这里的喧嚣成为了截然不同的时空。
找食组,找食组,那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报团取暖的成立的,一文不值的溃兵们想要找食,除了骗、拐、偷、蒙、抢,还有办法吗?
可是,那一抹明亮啊……
夏天不敢去想那个姑娘傻兮兮的回来后回有多绝望,他想:这真是一个该死的世道啊!
在夏天诅咒这个世道的时候,阿译来了,他拎着一条猪肉,在进门的瞬间就成了这个世界最靓的仔,成为了无数溃兵环绕的对象。
阿译很兴奋的介绍着自己手里的猪肉:“这块肉,三斤四两六钱,来得不易,我以御外侮支师的名义……”
他其实想炫耀一个道理:看吧,我打出了我们是抗战之军的名义,商人就会给我们酌情减价,以表达对我们之尊重,但现实却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溃兵们就一拥而上,夺过了他手里的猪肉条,然后交给了一旁磨刀霍霍的蛇屁股。
锅里的水很快就滚了起来,各种佐料加进去后,肉香就开始四溢,除了夏天外的所有找食组成员,都围在他们的大锅前面,滴着口水注视着锅里翻腾的种种——肉香飘散,吸引来了很多的溃兵,有溃兵徘徊在门口,在组起了队伍以后,壮着胆子试图涌进来抢食。
“谁敢?”
平时只会索取的康丫抡起了木棍,像极了在凌霄宝殿大闹天宫时候的猴子。
“特么的,谁敢过来?我弄死他!”蛇屁股挥舞着自己的菜刀,有一种与敌皆亡的豪迈,不辣、要麻、豆饼……一个个溃兵张牙舞爪的拿着武器,捍卫着自己的大餐。
夏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最终结束这场对峙的是迷龙,他懒洋洋的躺在吊床上,漫不经心的朝外面的溃兵们喊:“干嘛呢?干嘛呢?想打架是不是?来,我看看你们谁敢踏进这个大门一步!”
此地的三朝元老之威超乎想象,迷龙的警告让外面徘徊的溃兵再也不敢虎视,流着口水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在那继续徘徊。
是李乌拉——李乌拉是之前被送走的,是夏天的建议,他担心再待下去,这倒霉蛋会被迷龙活活整死。
但他也是唯一一个无视了迷龙警告的溃兵,徘徊在门口不曾退去。
终于,李乌拉进门了。
“你走开!”
“滚!”
“不要过来!”
“快滚!”
溃兵们驱散着李乌拉,像极了乞丐赶狗的样子,李乌拉不管不顾,继续往前摸,最后变成了硬挤。
嘭
一根棍子从天而降,轰在了李乌拉的头上,在溃兵们惊讶的神色中,李乌拉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一群溃兵,用目瞪口呆的表情围观阿译的画面。
是阿译拿着棍子干的。
“你……你干的?”烦啦呆滞的看着阿译,所有人对阿译只有一个印象:一介书生!
对,就是书生!
别看阿译是少校,别看他被大家当做了找食组的组长,但本质上,溃兵们将他当做了书生的,而“书生”这个词,对溃兵们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但……
现在,书生把李乌拉给打倒了!
打倒李乌拉很简单的,李乌拉早就废了,活着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但李乌拉的后面有个人却是所有人不敢、不愿、不想招惹的,那就是迷龙。
对,就是迷龙。
羊蛋子是迷龙的跟屁虫,也是迷龙的沙包、出气筒,迷龙收拾起羊蛋子那可是一丁点情面都不留——是不是以为别人都可以欺负下羊蛋子?
错,谁敢动羊蛋子一根指头,迷龙铁定会告诉他,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这是一些傻瓜用挨揍证明的真理。
那李乌拉呢?
迷龙和李乌拉之间的爱恨恩怨纠缠大家都知道——李乌拉是迷龙的排长,上等兵的迷龙还被李乌拉收拾过,后来在战场上,李乌拉带着全排送死,但自己活了下来,于是迷龙就疯一样的胖揍李乌拉。
可是,谁欺负李乌拉一下试试!
李乌拉、羊蛋子,迷龙可以打、骂、欺负甚至羞辱,但别人敢动一下,迷龙肯定出头、
所以,在阿译一棍子敲倒了李乌拉后,所有人都惊呆了——震惊书生阿译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挑衅迷龙!
“我们一帮子一起上,弄他狗日的!”溃兵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小,生怕迷龙听到一样。
人群静了下来,不是因为这句话让溃兵们有了打算,而是因为……
迷龙来了!
从吊床上翻下来的迷龙,一步一步的走向人群,所过之处,鬼神皆避,一条很自然的路就这么在人群中分开,阿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张的将目光横在了身前,并强迫自己用最凶的姿势迎接迷龙,但等到迷龙近前后,他却下意识的退了三步,然后结结巴巴的说:
“迷……迷龙,你想干什么?”
不远处的夏天急忙收拾心里的情绪,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像极了救护阿译心切的样子,他几乎和迷龙同时赶到了阿译跟前,夏天紧张的说:
“迷龙,你别乱来啊!”
阿译毕竟是这伙人的“头”,如果迷龙暴揍了阿译,阿译还怎么面对这些溃兵?
他也怕了,迷龙是属狗脸的,翻脸不认人,万一被揍了,嘶,还不得后悔死?
“让开,”迷龙沉声说。
“迷龙,阿译不是故意的,是李乌拉……”烦啦说情,迷龙则不耐烦的喊:“让开!都让开,我看看菜!”
菜?
溃兵们恍然,随即又紧张起来,迷龙该不会是因为李乌拉挨揍了,借题发挥的想把他们的白菜猪肉炖粉条给掀了或者霸占了吧?
如果他真敢……我们……我们就和他拼了!
无数的溃兵在心里想着,慢慢的有人的脸色变得凶狠了起来,就像是战场上发狠的时候——虽然他们的发狠往往是一瞬或者一会儿很短的时间,但他们终究是百战溃兵,有发狠的胆子。
迷龙并不知道溃兵们想着什么,他从躺尸的李乌拉身上跨过,走到了飘着香味的锅前,夺过了蛇屁股手上的树枝,那是他充作筷子的道具。
蛇屁股下意识的想举刀,但却没有把自己的菜刀举起来,而是分毫不让的瞪着迷龙,那一刻,夏天仿佛看到了淞沪战场上,一个千里迢迢支援而来的广东兵不屈的斗志。
可惜,他瞪着的不是鬼子,铁了心要守护的,也不是这一片无数人用鲜血捍卫的河山。
迷龙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这锅白菜猪肉炖粉条,那种挑衅、霸道、冷漠和凶悍的目光,在腾腾的蒸汽中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一张属于痞子或者兵霸的脸,看到的是一张想家的孩子的脸——我突然想到,他是迷龙,是东北军的迷龙,是九一八以后……就满中国流浪却始终未曾踏过那片黑土地的东北军的迷龙。】
在溃兵们的胆战心惊中,迷龙说话了,这不应该是说话,而是一种嚎叫:
“这他妈是猪肉炖粉条吗?猪肉炖粉条不是这么做的!”
“粉条啊,不是地瓜粉!”
“猪肉呢?几十个大男人吃,就这么点猪肉?猪肉呢?难道也特么让日本人抢光了吗?那他妈抢回来啊!”
“天爷欸,东北的猪肉炖粉条是这么做的吗?”
迷龙大吼大叫着,批判着这些粗手粗脚的大老爷们,然后不由的放低了声音:
“对,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东北没了,猪肉炖粉条也做不出来了,你们看好了啊,我给你们做啊,我给你们做猪肉炖粉条啊。”
“羊蛋子,把我那罐头拿过来,不是那罐头,是肉罐头!肉罐头!!”
羊蛋子依依不舍的将极为紧俏的肉罐头拿了过来,三罐,但迷龙还嫌少,又让羊蛋子拿过来了三罐,然后野蛮、暴力的拆开,大块大块的肉就掉进了锅里。
“你们啊,就是欠收拾,都看好了吧?这就是猪肉炖粉条!”
迷龙碎碎嘴的说着,很难想象他会这么的碎嘴,一旁的夏天其实想纠正下,想给迷龙说,你倒下去的不是猪肉,是牛肉欸……
迷龙还在支使着羊蛋子将自己的存货往来来,发泄似的往锅里丢。
以饕餮大师自觉的蛇屁股已经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这是对他这个大师的侮辱,但刺鼻的肉香却让他不敢后退半步,他死死的盯着锅,幻想着那大块大块的肉塞进自己嘴巴的场景。
熟了。
迷龙大秀操作的猪肉炖粉条熟了,他给自己和羊蛋子各舀了一大碗将勺子交给烦啦后,默默的退了出去,坐在了李乌拉跟前,呆呆的看着。
溃兵们组成了有序而肃静的队列,开始等待自己的一份,但烦啦却先舀了一晚,朝夏天示意过来,夏天非常聪慧的领略到了烦啦的意思,端着碗走到了挺尸的李乌拉跟前。
挺尸的人在意识到那一碗是他的以后,就以饿死鬼的姿势抢了过来,闻着味道,却和迷龙一样,久久都不愿意下口,直到蓦然间回过神来,他才像疯了的一样,伸手抓了一把粉条,拼命的往嘴里塞,不顾滚烫拼命的往嘴里塞。
不止是他,他跟前的迷龙也是这样的姿势,疯一样的在吃。
郝兽医总是能赶上饭点,当他来的时候,烦啦已经给所有人都舀完了,锅里还剩下小一层。
“给伤病们吧。”阿译朝郝兽医说,郝兽医千恩万谢,端着锅就走,看着郝兽医激动的背影,夏天在想:他就是个民夫欸,他就是个兽医欸,他就是个被溃兵裹挟着流浪到这里的半吊子民夫兽医欸。
他……激动什么?
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夏天想保持斯文,但最终还是像阿译一样,狼狈的吞了起来,没有尝到是什么味道,但……真的很好吃啊。
一顿回味无穷的猪肉炖粉条,迷龙最先吃完,他吃完后,望着刚刚吃完的李乌拉,冷漠的说:“排座,吃完总得吭个气。”
李乌拉吭气了,他说:“东北的猪肉炖粉条……不是这么做的。”
迷龙瞬间暴怒,刚吃过的碗就轰在了地上,像炸弹一样轰在了地上,然后,他却意兴阑珊的转身,萧瑟的一塌糊涂,最后,他长叹一声,说:
“好肉啊,都让畜生吃了。”
溃兵们默默不语。
冷漠的承受着迷龙这句不分敌我的话范围伤害。
夏天看着迷龙的身影,再看看溃兵们的麻木中带着的哀意,慢慢的有了些许的感触。
也许,迷龙说的是那些吃好肉却不干好事的官老爷。
也许,迷龙说的是他们这群屡战屡败的溃兵——他们就像是畜生一样?
也许,迷龙可能说的是日本人,因为日本人吃了本来属于他们的猪肉炖粉条!
也许,迷龙只是单纯的咒骂李乌拉。
第0423章:深藏功与名(上)
【其实从小吧,我就是乖宝宝——你们别笑,真的,小时候被人打了也不敢还手,等后来糊里糊涂的上了大学,倒是学会了嘴炮,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有犯罪的天赋。但偷站长这头肥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特娘的简直就是个犯罪天才!】
夜色又习惯性的笼罩了大地,难得吃饱的败兵们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呼噜声磨牙声还有梦话声交织在一起,演奏着一曲让正常人抓狂、败兵们习以为常的乐曲。
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夏天悄悄的睁开了眼,仔细打量四周以后,悄悄的拿上了要麻撂在一旁的刺刀,然后爬了起来,慢慢的向外摸了出去。
就在他出去的刹那,孟烦了睁开了双眼。
他一直没有睡着,因为抹过酒的伤口——不是疼,而是一种心理上的负罪。
只是,他没想到会看到夏天偷偷摸摸起来的一幕,二十多天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这个人了,这么偷偷摸摸的起来,准没好事!
孟烦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一拳到现在还生疼,他带着赌气决定继续闭眼,假装没看见夏天偷偷摸摸出去的画面,他想:想做坏事就做吧,作死了也是活该!
外面,夏天悄悄的摸到了迷龙的屋子,还没走近转移进来的吊床,黑暗中迷龙就睁开了眼睛,亮的发光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夏天,夏天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迷龙冷哼一声,从吊床上跃了下来。
出了院子,两人摸黑出门,但夏天却示意迷龙跟自己来,两人一直走到镇外,就在迷龙不耐烦的时候,夏天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掏出来了一小包东西,打开后赫然是两套破破烂烂、脏不拉几、臭味熏天的军服。
“换上。”
“好臭。”迷龙嫌弃,浑然忘了在昨天之前,他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
换完衣服的夏天,将两人换下来的衣服藏了起来,又变出来了几颗洗的干净的石子,将其中的两颗交给迷龙后说:“这个含在嘴里。”
“含嘴里?”
“嗯,就像我这样,汉最里说花。”夏天演示,最后几个字发音就含糊不清了起来,迷龙瞬间了然,随后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夏天:“你小子以前肯定是专门偷蒙拐骗的那种,很专业啊。”
“我说我第一次干你肯定不信。”夏天含糊的说,迷龙一脸冷笑,傻瓜才信你。
像是要证明自己专业一样,夏天又掏出了两个布做的罩子,做工很粗糙,连针线都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生手出品,迷龙疑惑不解的时候,夏天已经将罩子套在了头上,两个窟窿露出了两个眼睛,迷龙呸了一口,表示自己的鄙夷后,有样学样的将头套了起来。
“条件不够,要不然咱们应该在身上画一些显眼并且类似伤口或者胎记之类的东西。”夏天遗憾的说,迷龙冷汗连连,竟然生出了惧意——和自己搭伙的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能杀人,否则会连累这里的其他人,但可以给那家伙一个教训,你应该比我更多。”夏天叮嘱着迷龙,迷龙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随即跟着夏天往镇内摸去。
站长对自己的安全很重视,毕竟溃兵是最没有纪律也是最容易亡命的一个无序集体,只是,他所信赖的不过是军纪更差的地方军,连军管区出入的岗哨都经常空缺的地方军,信赖他们还真不如养几条狗来的实在,而他也为自己的草率付出了代价——夏天和迷龙几乎是大摇大摆的摸到了站长的门前,而两个班的守军,就住在相邻的两个屋子里。
……
站长睡得很香甜,梦里,一条条小黄鱼摇曳着美丽的身姿扑进了他的怀抱,随即变成一条条咬起来发软、拿手里沉甸甸的宝贝玩意,他忍不住去亲怀里无数的宝贝。
突然,要命的窒息感传来,站长下意识的挣扎起来,但他却发现自己被人控制的死死的,他试图嚎叫出声,但嘴巴怎么也动不了,紧接着才发现,自己好像连声音都出不了了。
鬼压床?
站长大惊失色,拼命的挣扎,伴随着挣扎,他却慢慢回过神来,绝对不是鬼压床,就在他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脖子里传来了一抹冰凉,紧接着一个含糊不清却满是阴沉和狰狞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不要动!”
颈部的冰凉让站长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即停止挣扎——求饶的话到了嘴边,嘴巴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不要动,动就小心挨刀子!”颈部的冰凉配上恶狠狠的威胁,吓得站长浑身僵硬了起来,浑浑噩噩了好一阵,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绑了起来,他壮着胆子偷偷查看,才发现自己被绑的严严实实,为了保命,他却不敢看闯入者,生怕被人灭口。
有声音响起:“挺聪明,看都不敢看,看样子经验很足,就让你经验这么足,那你就老老实实配合,我们兄弟不过是求财,没想着要命。”声音很含糊,味道很怪,站长虽然疑惑,但却下意识的狠狠的点头,却被人赏了一记耳光。
并不是直接打脸,而是中间隔着一条毛巾,没有清脆的响声,但却不影响疼痛感。
“老子让你动了吗?”
站长欲哭无泪,再也不敢动弹。
嘭
结果又是一拳砸在了肚子上。
“老子问话你居然不点头?行啊,有脾气啊!”衷心的夸奖伴随着一顿蒙头狠揍,站长疼的差点昏厥过去,但不成啊,他昏不过,想拼命的嚎两嗓子,但嘴巴里塞满了东西还特么又被绕着嘴巴缠了一圈,能发出声音才怪呢!
“硬气!真硬气!骨头真硬!我赵……我找了这么多肥羊,还没见过这么硬茬的!我今天要见识见识!”
对方夸奖,但恶意的夸奖却让站长绝望,娘咧,疼死我了。
又是一顿猛揍,直到这时候,对方才傻兮兮的说:“哎我滴个脑子啊,人是绑起来嘴是堵起来,能吭气才怪。”
站长简直感动死了——你终于发现了啊?
一巴掌又隔着毛巾扇在了脸上,对方咒骂:“你个猪脑子怎么就不提醒我?活该被揍!”
站长委屈的要死,我点头你打我,不点头也打我,我……
“行了,老子原谅你了,给我说说你那宝贝都藏什么地方?老子是个讲究人,不像小毛贼一样喜欢翻箱倒柜。”
站长慌忙的朝柜子方向望去,不断的甩动脑袋“激动”的为两个不速之客指路,这时候他也看到了两人大致的轮廓以及脑袋上套着的罩子,但站长聪明的假装自己没有看到一样——但他心里已经发狠了,这群贼骨头,以为老子看不出你们是溃兵吗?
好嘛,姓赵,走着瞧!
(短小无力……)
第0424章:深藏功与名(下)
吱
关门声响起。
被死死捆在床上的站长目送着刚刚劫走了自己全部身家的混蛋离开,真想狠狠的呸一口过瘾!
但他嘴巴不仅堵住了还特么被加了一道保险又绑住了,别说呸了,连吭气都是奢谈。
“混蛋啊……我的钱啊……我的钱啊!”
站长心里咆哮,试图狠狠的挣扎惊动别人,但这两王八蛋太缺德了,不仅将他绑了一遍,而且还又捆在了床上,根本挣扎不了!
“到底是哪里的混蛋啊?”
站长心里咒骂,他回想着自己被洗劫的过程:
他们带着头罩堵住了面孔,但穿着明显是那些够鈤的溃兵,他们说话的时候有种大舌头的感觉,口音不清,对,拿刀威胁自己的那个小个子应该是主谋,那个大个傻乎乎的像个跟班……
还有,姓赵!
姓赵?
连姓老子都知道了,敢撸空老子的财产,老子让你们连本带利加上命全都给我交出来!
……
收获满满的两人鬼鬼祟祟的出了禅达后来到河边,迷龙看着换下来的作案衣服,有点呆萌的问:“这衣服藏哪?”
不是迷龙呆萌,而是……
他彻底被震撼到了!
在进入前,这家伙就做了无限多的准备,进入后更是像戏子一样能装,好多行为迷龙开始不解,但现在想想,完全就是为了误导刁胖子——迷龙敢打赌,刁胖子顺着夏天故意留下的破绽去抓人,能抓住人才怪呢!
正是因此,迷龙才下意识的征求夏天的意见。
“就撂这里。”夏天的回答让迷龙不解,迷龙追问:“为什么?”
“误导他,”夏天嘿笑:“他一开始以为会以为是溃兵干的,等他一无所获后来又发现这衣服,铁定以为是外面的人。”
迷龙现在总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索性不做他想,就照着夏天的意思办。
于是两套作案工具就被丢到了河边——夏天心想:就溃兵一副臭气熏天的样子,捡都没人捡吧?
随即,两人开始了最关键的一项:查点收获。
一个和杜十娘百宝箱差不多大的箱子、还有一个水壶大的陶罐,陶罐里面装了小半灌的银元,百宝箱里面东西不少,但大多都是银质的首饰,戒指之类的,还有几块手表。
“果然,祁麻子的黑市后头就是这家伙。”夏天愤恨的说——祁麻子的黑市是真的黑,一个银手镯能换一两顿饭,在这个贫穷的小镇里,这家伙跟吸血虫一样在溃兵们身上痛饮鲜血,现在幕后的老板被抄了家产,真正是天道好轮回,你夏大爷饶过谁?!
相比夏天的恍然,迷龙的神色就变得怪异了,有道是财帛动人心,看着这满满的收获,迷龙不由自主的想:
如果……如果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骤然生出的占有欲让迷龙生出了不好的心思,他想:这里四下无人……
“咱们还是按照之前说的,我只要磺胺,别的都是你的。”夏天的话突然响起,脑海中正在做激烈斗争的迷龙闻言,却愣在了当场,心中别样的心思,也因为这句话慢慢的消散。
“我先回去了,你把东西藏好,这些东西现在还不能动,最好是离开这座收容站,”夏天自顾自的说:“磺胺的事,我会想办法让阿译用手表换,但你得帮我从祁麻子那里把手表再换回来,这样咱们的交易就两清了。”
“换回来?”
“嗯,阿译是个好人。”夏天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先走了,这件事天衣无缝,你暂时先忘掉吧。”
说完,夏天就往禅达方向走去,在迷龙的视野中,夏天最后像是融进了黑暗一样消失,许久以后,迷龙轻声咒骂:“畜生!”
他想给自己一耳光。
而黑暗中,夏天握着刺刀的手已经满是汗水了,直到他最不想看到的鬼祟人影始终没有出现,他心中的冷意才缓缓的消散,最终他苦笑一声,留下了一句“与虎谋皮”后,才安心的撤回了禅达,再次进入到了属于溃兵们的院子,钻进了依然满是鼾声的屋子。
刺刀依然放回到了之前的位置,然后夏天才缓缓的躺下,也是直到这时候,孟烦了的眼睛才缓缓的闭上,听着夏天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慢慢的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日子还是像之前一样,昨日的塞满肚子的大餐并没有按照昨天的叫嚣一样,一顿吃饱三天不饿,肚子依然开始造反,溃兵们又开始为食物奋斗。
很平静、很平常的一天似乎就这么开始了。
但这份平常在中午被彻底的打乱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瞬间在军管区的所有溃兵中流传起来:
倒霉的刁站长被死捆在床上,嘴巴又塞又绑,险些被憋死,而刁站长被解决出来后的第一个动静,就是哭天抢地的哀嚎:
“天爷呦,我的钱呐!”
刁站长被人洗劫了,洗劫的一干二净,在收容站里开黑市抽筋拔髓、克扣溃兵口粮赚到的黑心钱,被洗的一干二净!
“哈哈,没想到这够鈤也有今天啊!让这死胖子贪!让这死胖子像蚂蟥一样吸血,哈哈,这下子全都便宜了别人吧?”
“没想到刁胖子也有今天,哈哈,就这老小子爱财如命的样子,这下子不得跟要了老命一样?”
溃兵们喜闻乐见,一个个幸灾乐祸的评价着,即便是刁站长的把兄弟带兵来了以后,这些溃兵依然乐不可支的看着笑话,其中以迷龙为最:
“老刁啊,你说说你,你这要是多和我赌几次,把钱全输我多好?现在倒好,便宜了别人,啧啧,你还不如便宜我呢。”
刁站长愤慨的瞪了迷龙一眼,不理会这个偷笑的混蛋,然后撕心裂肺的喊叫着让溃兵集结——在他的把兄弟,也就是看守军管区的保安团连长的带逼迫下,没一会儿,五百多名溃兵就站在了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像极了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样。
“这货被人洗劫了,想拿我们出气?”
“出吧,反正我们就是烂命一堆,让他出吧。”
溃兵们浑不在意,反正和他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就当是看戏了。
夏天混在溃兵群中,和溃兵们一杨挂着看戏的神色,目光落在了刁站长身上——昨夜的刁站长,卑贱如草芥,望向他和迷龙的目光除了祈求就是哀求,可怜巴巴的几乎让人要生出恻隐之心了,但今天的站长,现在却满脸的狠厉、满脸的痛彻心扉。
“我刁德贵被王八蛋给洗劫了!”刁站长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压过了溃兵们的嗡嗡声,犹如搜寻杀父仇人的目光在溃兵中一遍遍的扫光,却没有找到心虚的目标,刁德贵破口大骂:
“丧尽天良的王八蛋把我刁德贵洗劫的干干净净!”
“可是,他们自诩聪明以为蒙着脸就能骗过我的火眼金睛吗?做梦!”
从有人将这则爆炸性的新闻宣扬出来后,孟烦了就呆了——他一直以为夏天是半夜驱除偷鸡摸狗了,但怎么也想不到夏天会胆大包天的去把刁站长给洗劫了!
如果直接干掉了刁德贵或者洗劫过后一走了之,那也算聪明,可洗劫了孟烦了不仅留下了活口,而且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呆在这里——这不是找死吗?
尤其是听到刁德贵的叫嚣后,孟烦了眼前一黑,感觉夏天这混小子要完!
“混蛋啊,不是做坏事的料非要做坏事!这下完蛋了……”
孟烦了心里发慌,只能祈祷刁德贵是在瞎咋呼,他悄悄瞥了眼夏天后,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都为这小子担心了,这小子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看戏,这傻小子,难道就不知道害怕吗?
还是……这小子自认为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孟烦了也不确定了,他只能按下心中的担心,装作看笑话一样继续看“热闹”。
刁德贵在一点点的给“凶手”施压,身后站着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这些人也给了刁德贵无与伦比的勇气和霸气,他口吐飞沫的叫嚣:“敢吞我刁德贵的命根子?我让你们连本带利加上命都给我赔出来!听好了,所有姓赵的都给我站出来!”
在刁德贵喊出这话的时候,保安团的士兵在一瞬间就抬起了武器,对准了人群——这是刁德贵早就想好的,只要自己喊出这句话,凶手铁定要慌的,甚至遇到些装不住心事的,会直接暴起跑路。
但……
但现实却泼了刁德贵一头的冷水。
一群姓赵的溃兵一脸的呆滞,好端端的怎么被点名了?可除了这群赵姓溃兵一脸呆滞外,预想中的慌张和暴起并没有出现。
赵姓的溃兵们嚷嚷了起来:“我可什么都没干!”
“刁站长,你别猪油蒙心啊!我昨晚和他们睡一起,就没出去过,别冤枉我啊!”
更有甚者,喊着说:“刁站长,你找不到凶手别想那我们顶啊,我们就是烂命一条,一丁点油水都榨不出来!”
“吵什么吵?没听到说姓赵的站出来吗?没站出来的都当心点,你那是心虚的表现!”保安团的连长在一旁大声威胁,众多赵姓溃兵不情不愿的出了人群。
刁德贵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情况,心里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但一想起他那命根子,又倔强起来:我就不信你们这群丘八能想着耍人!
一共二十来个赵姓溃兵站出了溃兵队列,刁德贵上前一个个审视,甚至还要求让其说几句话,可始终没有听到那种咬字不清的说话习惯,他因为失财黑掉的脸色更黑了,两个眼珠子充血,像是要吃人一样。
“老刁,是他们不?”保安团连长看到刁德贵一直没指出人,忙走近低声问了起来,刁德贵黑着脸摇头。
“要不,我把他们全抓起来,一个一个的审?”保安团连长出了一个馊到家点子,刁德贵怒视:“你想找死吗?”
就凭保安团的这二三十条人枪?
“老刁,找出了没?找出来了把人点出来让我琢磨琢磨,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有这胆子——嘿,洗劫了人还不跑路等着被抓?”迷龙在一旁坏笑着说,迷龙的话提醒了刁德贵,他急忙说:
“快查!快查!看有谁跑了!跑掉的一定是抢我的混蛋!”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问询,溃兵们也相互检查,没有发现跑路的人——昨天到今天,只一个人进了郝兽医的伤兵营,但在伤兵营找到了半死不活的伤兵,哪怕有人指证,也没人相信打摆子的伤兵会是洗劫了刁德贵凶手。
刁德贵再傻,也知道自己被那两家伙给耍了,都是假的,那两王八蛋是故意让自己上当的!
一口老血差点从刁德贵的嘴里喷出来。
“一定还在这里面,一点还在,找,一定要找出来,我的钱!我的钱一定还在这!一定在!”刁德贵语无伦次的说着,保安团连长看了眼数量众多的溃兵,苦笑连连,没点头绪的话,怎么可能把人揪出来?
“这是……没找到人?”
“哈哈,刁胖子傻眼了!”
“刁胖子这次真栽了,啧,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喂,哪位伙计干得?到时候吃肉的时候,记得给我们这帮群邻居留点肉啊!”
溃兵们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看笑话似的说着风凉话,差点把快气死的刁站长直接气嗝屁。
孟烦了强忍着看夏天的冲动,心道:我真是小看这小子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至于夏天,混在溃兵中继续看笑话,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异样,搁谁也想不到,大黑手就这么藏匿在人群中。
而迷龙,依然进行着自己的本色演出,一会儿说几句怪话,一会儿咒骂几句,反正他以往就是这样子的,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去想这件事和迷龙有没有关系。
……
张立宪和李冰带着一队士兵进入了禅达的军管区走。
“奇怪,今天怎么这里静悄悄的?”还没进入军管区,李冰就疑惑起来了,上次他来过,还没进军管区,就能看到游荡的溃兵,饿疯了的眼睛像狼眼珠子一样的满世界打量着,但今天打进入禅达,就没看到一个溃兵。
“不会是刁德贵那个胖子被我臭骂以后,真的把他们约束起来了吧?”
这话李冰自己都不信,刁胖子和绝大多数的果党官僚一样,都是钻钱眼的主,他怎么可能把溃兵约束起来自断财路?
“到地方了就知道了。”张立宪不在意的说。
“立宪,你说咱们团座到底怎么想的?好好的满编不要,非要溃兵——你是真没见过他们的德性,就他们那德性,我觉得就跟小鬼子一样……”李冰嘀嘀咕咕的说着。
张立宪看了同僚一眼,轻声说:“我觉得团长选的没错,满编的老部队,里面关系错综复杂,拿溃兵再建一支部队,虽然等同于重头开始,但更容易贯彻自己的意志。”
“但溃兵就没点兵的样子!”李冰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张立宪笑了笑没有反驳,但他心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溃兵们什么都没,他们怎么可能有兵样子?
两人带人步入了对着沙袋工事却没有哨兵的军管区,往前走着拐了个弯后,才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而他们的骤然出现,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0425章:去了,就是你们的!
骤然的闯入者吸引了保安团和溃兵们的目光。
而下一刻,无论是保安团的那二三十条人枪,还是溃兵们,都生出了一种羞耻的感觉。
那才是兵啊!
这些人没有一人戴着便帽,脑袋上的钢盔要么是德制的M35、要么是英制的M1917头盔,拿着的武器更是让人直流口水的ZB26机枪、汤姆逊冲锋枪或者美制的连珠步枪,在国军身上常见的汉阳造老套筒、中正步枪一样看不到,军队常见的大刀片子倒是有人背着,可人家背着的是砍刀,而且还装在皮质的刀鞘里。
这才是兵啊!
溃兵们口水直流,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保安团的士兵下意识的退了几步,相比这些骤然出现的闯入者,他们啊,就跟土匪一样。
来人中有人带着鄙夷的口吻直接喊出了站长的名字:“刁德贵!”
黑着脸的刁德贵一瞬间撕掉了身上的怒意、憋屈还有愤怒,换上了类似哈巴狗的神色扑了过去,点头哈腰的说:“我是刁德贵,李长官,幸会、幸会。”
“这位是张立宪,我们奉虞啸卿团座命令,前来禅达传达军令!”李冰没有和刁德贵套近乎,他和很多弃笔从戎的人一样,都看不起那些地老鼠一样的角色,因为和这些地老鼠比起来,他们这群响应号召弃笔从戎的战士,就是天上的凤凰。
“我们团长要重建川军团去缅甸打仗,”张立宪没有表情的说着自己的来意:“三天后,他会亲自来这里做动用征兵,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做好配合工作,将此地溃兵的身体情况调查清楚。”
“是是是,一定配合好,一定配合好。”刁德贵点头哈腰的回应着。
张立宪的声音不大,在刻意肃静下来的现场传的很远,而他的话在传递出去后,溃兵们却像是炸了窝一样。
又要整编打仗了?
去缅甸打仗?
嘶!
他们想起了那支代表着绝对荣誉的远征部队,气氛,在突然间变得火热起来!
他们,能跟着去那里打鬼子吗?
【我的历史知识大部分都还给了老师,听到远征军后,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野人山,突然间我变得惶恐了起来,相比那些热切的败兵,我就成了唯一的另类。】
……
刁德贵的追凶因为闯入者的出现落下了帷幕,但更大的新闻却取代了杀千刀的刁站长被洗劫的事——他们要被征兵了!
而且是去缅甸打仗!
溃兵们重回院子后,溃兵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被重编的事,阿译也激动的在宣扬着,但,总会有人不信,提出质疑的正是找食组的副组长,孟烦了中尉,他说:
“我觉得又在骗我们去送死,去缅甸的是什么样的军队你们心里没点底吗?咱们算什么?一群天嫌弃、地憎恶的溃兵,谁脑子进水了会把我们当个人一样武装起来送去那享福?”
享福两个字眼异常的刺耳,但对溃兵们来说,去哪还真是享福。
去缅甸的军队,用的是美国人支援的武器,有野战医院,病了伤了有美国医生,在这个举国共克国难的时候,去缅甸的军队还有军饷可拿,在这群溃兵眼里,可不是享福吗?
而他们……真有这样享福的命吗?
“还是烦啦看的准!”迷龙大喊起来:“就你们这群脑子被驴踢了的蠢货,傻乎乎的被忽悠去能享福吗?呵,享福?你们就是一群烂命,有享福的命吗?老老实实躺那挺尸吧,享福?享福和你们有一个子的关系吗?你们以为他们是征兵吗?他们就是整一堆炮灰!”
迷龙和烦啦两人先后的一席话,让火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远征军打了胜仗,那里的英国人都服了。”阿译在这时候弱弱的说。
“这么大的胜仗,当然和咱们这群杂牌军没一个子的关系,对吧迷龙?”烦啦翻译了阿译的话,阿译想辩解,却不知道怎么和牙尖嘴利的孟烦了中尉辩论,而不远处的迷龙已经附和了:
“对,和你们这堆杂牌军没一个子的关系,那是嫡系才能去的,肥差美差,能轮到后娘养的你们?”
两大桶凉水让这边火热的氛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躺尸吧,活一天算一天喽。”
平静的认命声为最后一丝的火热盖上了最后一盆冷水。
败兵们认命的继续躺尸,夏天却在发呆。
他有分支任务了。
【我不想去远征军的,我真不想成为野人山的白骨,不想成为校长微操下的牺牲品,可是……谁能想到系统给我丢过来了一个任务:入选川军团,奖励:初级辅助瞄准,五十米内带瞄准的那种辅助瞄准技能。】
当时的夏天懵了,作为一个毫无军事技能的菜鸡,他明白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就是找一群可信赖的人,简而言之,就是能抱大腿。
所以他提出了找食组的建议,所以他和迷龙干了一票后,选择了分文不要,找食组、阿译、烦啦、迷龙,就是他想到的大腿。
但……
突然的系统任务让他纠结起来,入选就送技能,尤其是辅助瞄准,听起来就高大上的样子,他动心了——可一想到会被送上缅甸,他又犹豫了起来。
野人山啊!
一想到这个词,他就异常的沉重,他想回家,想离开这个人命不如狗的世道,可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被系统支配,而被系统支配又要去缅甸,终究会败走野人山啊!
“怎么办?”
夏天发愁,自己的运气怎么样他向来都有逼数——都准备向女神表白了,突然间就被丢进了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能有好运气?而没有好运气,野人山啊,能活着出来吗?
……
三天一晃而过。
刁德贵还是没有找出凶手,而当天在湖边发现的两套脏臭的军服,也让事情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刁德贵认命了,开始学着溃兵们挺尸,等待祁麻子慢慢、慢慢、慢慢的再给他堆积财富,但刁德贵很清楚,已经被榨干的溃兵,再也榨不出油来了。
所以,对刁德贵来说,这个世界就是昏暗、黑暗无趣的,唯一让他能留恋的,就是女人了——所以他不管不顾的把女人从城里接到了禅达,过上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早上的太阳才挂起来,对于禅达军管区来说还是个非常早的时候,不速之客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三天后就来了,只是来的无比的早,在所有人还在挺尸的时候,虞啸卿就带着人,出现在了军管区的外围。
没有想象中站长等待的画面,倒是有靡靡之音从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虞啸卿瞬间就蹙起了眉头,这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何书光!”虞啸卿嘴巴动了动,被叫到了名字的何书光就应声从车上跳了下来,抽出了背着的砍刀,冲进了靡靡之音源头的院子,一阵打砸的声音响起后靡靡之音结束,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当衣衫不整的站长和保安团的兵看到院子里的人后,骂骂咧咧的声音顿时停止,紧接着就是慌张的脚步。
于是,虞啸卿看到了这么一群光着屁股、赤着身子拎着衣服的人在他眼前狼狈穿衣服的画面。
转过头不理会这些败类,虞啸卿继续动嘴巴:“李冰!张立宪!余治!”他喊着一个又一个心腹的名字,这些人应着点名跳下了车,然后冲进了整条军官街,野蛮而又暴力的踹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咆哮着喊:
“集合!集合!集合!”
就像是三天前那群保安团老爷兵那样喊叫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喊出来,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军令的声音,而保安团的人喊出来,就像是地痞流氓吆喝着组团打架一样。
夏天和所有的溃兵一样,都是在茫然中被叫了醒来,甚至很多溃兵还在嘀咕:
“我滴个乖乖,难道刁德贵又被洗劫了?”
“屁!那孙子已经认命了,谁傻啊去洗劫他?”
“该不会是三天前……”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人,包括夏天,在凛然中,夏天跟随着溃兵的队伍,出了院子,和无数汇聚而来的溃兵在街上集合了起来,正面着那个站在汽车上的人。
上校!
一个对小兵、底层炮灰来说,犹如是吞天巨物一样的存在的高军衔军官。
喊人的军官站到了上校的身后,那一刻,上校凛然的让人自愧,让溃兵不敢与之对视。
“我,虞啸卿!军职:团长!我的上峰告诉我,去缅甸打仗,他给我一个装备齐全的加强团,但我没要,我说我心领啦,我想要个我的团!”
在所有人集结以后,虞啸卿就开始了他的演讲,第一小段话从口中出来,所有人就赶到了扑面而来无限滚烫的气势。
“我要的这个团,是我的袍泽兄弟们提起虞啸卿三个字就能想到是团长的团!是我和我的袍泽兄弟们共同拥有的我的团!”
“我的上峰说,好啊,那我给你个川军团。我说好啊,我要了!”
“我知道的,川军团已经被打没了!可我为什么想要川军团?”
“因为川军团打的很勇猛!他们凭借着极其简陋的武器,在极端缺少补给的情况下,依然和日本人敢死磕、能死磕!因为川军说:只要还有一个四川佬,川军团就没有死光!”
“我是一个湖南人,但我这样的一个死湖南人,对川军团却佩服的五体投地!”
“所以,我就要川军团!”
这段话从虞啸卿口中飚出来以后,夏天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了,离他最近的四川人要麻的呼吸变得无比的剧烈——溃兵中有很多川人,此时此刻他们的呼吸都变了,那是一种被认同后产生的士为知己者死的热切,是被肯定后近乎癫狂的冲动。
夏天不能理解川军的那种心理,但虞啸卿的这段话,却让他依然忍不住火热起来,他想:这样的军官,应该就是后世人们口中常说的国之脊梁吧?
那一刻,他都有向虞啸卿铁粉转化的趋势。
【老实说,我当时真的被虞啸卿折服了,我想,正是有虞啸卿这样的军官,国军才能在校长微操指挥下,屡败屡战,最终打完了十四年的抗战!】
虞啸卿目光从变得火热的人群中扫过后,骤然拔出了何书光背着的刀,挥舞了一下后,说:“这是我20岁的时候自己铸造的刀,我一直拿他砍人,日本人拿刺刀捅我,我就拿刀砍他们!”
夏天不懂武术,甚至和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所谓的武术就是花架子,表演的花架子,但看着虞啸卿挥刀的动作,他顿时认为自己错了,真特么有武术,眼前的这个国军上校,是真拿刀砍过小鬼子的。
而虞啸卿还在继续说:“我们以前拿刀砍鬼子,是因为我们什么都缺,缺炮、缺炮弹、缺枪支弹药,所以只能迫不得已的拿刀砍鬼子!但现在,我们不缺!”
“汤姆逊手提式机关枪,连马都能打死的点四五子弹!你们的!”
砰砰砰
冲锋枪在他手中咆哮,连发的声音让无数栓动步枪成为了灰孙子。
“七九步枪,比日本人的三八大盖准多了!你们的!”
砰、砰、砰
几个急促的单发,远处被击中的瓦片证明着这枪的准头,也向这些人证明,你们的团长我,不是一个坐在指挥部里第一时间就会跑的娘们!
“捷克式轻机关枪,日本人的歪把子和它比起来,就是个孱弱的孙子!你们的!”
轻机枪咆哮,证明着它现在的主人没有扯淡。
“还有勃朗宁重机枪,风冷的,太重了没拿过来,但也是你们的!还有坦克、高射机枪、战防炮、重迫击炮、野炮、山炮,都是你们的!”
虞啸卿每说一样,溃兵们的呼吸就粗重一次,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听过、见过、体验过但特么从来都没见自己人用过的,其中很多都是鬼子收拾他们的。
这时候的虞啸卿更是拿出了一枚迫击炮炮弹:“被小日本的手炮(掷弹筒)砸惨了吧?美国60mm迫击炮,比它狠、比它准、比它远,去了,也是你们的!”
“去了,枪炮管够!吃穿管够!一天能吃三顿!有野战医院!有美国医生美国药,有美国飞机接送,有军饷,死了有钱发,每月有军饷,最重要的——有鬼子杀!”
虞啸卿就像是一个魔鬼,他熟知溃兵们的所有弱点,不,这不仅是溃兵们的弱点,是这个时代下所有中国军人共同的弱点,而他,将一副美丽绝伦的画面,摆在了所有溃兵的面前。
去了!就是你们的!
溃兵们在虞啸卿讲完以后,彻底的变成了一堆火焰,燃烧自己燃烧敌人燃烧所有的火焰,炽热的要吞噬一切。
这份火热也吞噬了迷龙、烦啦还有夏天。
【那一刻,我知道这些和我相处的溃兵们,都会去的,而也就是那一刻,我知道……我也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