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回 你们家这都是什么亲戚
待那些厨娘走了,云娇这才起身,走出廊下,缓缓地立在了众人跟前。 “在各个院子里伺候的婢女,都站出来。”她再次开口。 这一回,众人再无任何迟疑,乖乖照做。 “你们从前在哪个院子伺候的,还回哪个院子伺候。”云娇扫了她们一眼,淡声吩咐:“从此往后,秦家后宅归我来管。 你们做下人该守的规矩,该行的礼,一样都不能少,这是下人的本分,我想,就不必我再多说了。 在主院伺候的是你们吧?回去之前,先想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此番倘若娘有半分不满或是叫我撞见有什么不妥,又或是有人来我跟前告状,我必然二话不说,即刻便发卖出去。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众婢女不敢怠慢,连忙行礼答应。 她望着余下的人,思量了片刻,开口分配:“你们六人,专司大门口来人待客,通传禀报,三人白日,三人夜晚,一月一换。 你专司大门到前厅的洒扫,你由前厅向后,到园子之前,你专司主院外的洒扫…… 你们几个,专司园子的花草……” 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将所有的下人都安排了个遍。 “可有不满的,或是想要调动司职的?”她抬头询问。 众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就算真有不满的,这个时候也不敢开口。 “既然都满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了,若有人手不够的,我这两日会再买些人回来添补。 往后,你们各司其职,各人管各人的分内事,哪里不妥我便找司职之人。 好好尽自己的本分,该有的月例打赏一样不会少,倘若有怠慢或是不称职的,那便发卖了换人。”她抱着汤婆子,抬了抬下巴:“都散了吧。” “是。” 众人都行了礼,这才出院子去了,出了院子,一个个都直拍胸口,庆幸自己还能留下来,接着又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估摸着云娇听不见,这才小声议论起来,不过,也无人敢说半句过分的言语。 “娘子。” 下人们一散,秦南风便从屋子里出来了,伸手拉着的手云娇笑道:“娘子方才真是好不威风,让你当家,果然是选对了。” “麻烦还在后头呢。”想起秦焕禧,云娇可没那么轻松。 “先进屋子吧,你手都凉的。”秦南风牵着她往屋里走。 “我一直抱着汤婆子呢,哪里凉了。”云娇抽出手去握他的手,想让他知道她手心暖暖的。 秦南风反手牵住她,两人一路进了屋子:“手背都是冰凉的,我给你捂捂。” 他拿过云娇手中的汤婆子,放在了一旁,拉住她的双手放进自己怀中,笑眯眯的看着她:“现在暖和了吧?” 云娇看着他笑,脸微微发红:“你真不觉得,我方才太彪悍了吗?” “这样最好,我最喜爱你这样。”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隔着衣服握着她双手:“我还以为,你会心软留下那些厨娘呢。” “这种事情,我不会心软的。”云娇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她们可是在厨房做事,不是旁的地方能将就将就,每天做的饭菜都是送进我们口中的东西。 倘若她们当中有一个心中存了怨恨,在饭菜里头动些手脚,到时候我们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岂不是很冤?” “说的对。”秦南风点头,又笑着问她:“那你把她们都打发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请几个厨娘?” “不请了。”云娇摇头,又同他商议:“我觉得,咱们还是买几个厨子吧?” “买厨子,你舍得银子吗?”秦南风笑着逗她。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云娇瞪了他一眼:“再说,那些银子可都是你的,只要你舍得就成了,管我舍不舍得。” “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别赖我,我半分也没有这样的意思,什么都听你的。”秦南风赶忙无辜的表明清白。 云娇叫他逗得笑了起来:“那咱们就买三个厨子,再买三个厨娘,签死契的那种。” “好,都依你。”秦南风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又想起来问她:“账上的事,你打算怎么弄?” “你觉得我该怎么弄?”云娇反问他。 “这个你比我懂得多,还是听你的。”秦南风又将话绕了回去。 “以你大姑母的为人,你觉得,这银子能要回来吗?”云娇询问他。 秦南风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敢肯定,大姑母平日里待人接物应当还是很爽快的,要不然,我爹也不会信任她这么多年。 不过,如果涉及的银子太多了,那又当另说,倘若被揭破了,恼羞成怒,会做出如何举动,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也说不好。” 云娇低头细细思量着,不曾言语。 秦南风又道:“要不然咱们想个法子试探试探她,若是她不肯还,这事儿我们就别声张了,也省得爹娘生气。” “不。”云娇摇头否决:“银子可以不要,但是事情一定要让爹娘知道,尤其是爹。 他最是信赖大姑母,倘若认不清她的真面目,往后还是要拎不清的。” “还是你思虑的周到。”秦南风侧目看着她,点了点头:“就依你。” “你让人到外头去,买一些老人家爱吃的茶食、果子,下午我们去瞧瞧你祖父祖母。”云娇忽然提议。 “你怎么忽然想起去看他们?”秦南风有些奇怪:“我祖父祖母,他们独自居住,无事不喜人打扰。” “我都来了这几日了,还是在婚宴上见过他们,都不曾去特意去瞧过两位老人家,我是晚辈,这话说不过去。”云娇手滑到他腰上,抱着:“去不去是我的事,让不让我进门是他们的事,我左右要做到一个孙媳妇该做的。” “我看,你是想先去探探口风吧?”秦南风笑嘻嘻的捏她下巴。 云娇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又知道?” “你肯定是怕我大姑母去二老跟前告状,想先去将事情说清楚。”秦南风笃定的道。 “就你聪明。”云娇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催促道:“知道你还不赶紧派人去买东西。” 秦南风随意的吩咐了下去。 云娇又抬头问他:“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把账算出来,到爹娘跟前一说,这路就算是堵死了,大姑母除了去祖父祖母跟前哭诉,还能如何?”秦南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也不见得,你大姑母能把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变成如今这般,可见手里是有本事的,她能另辟蹊径也不一定。”云娇思索着道:“不管如何,我要将我能想到的可能全堵死。” 她知道,她是新进门的媳妇,年纪又轻,必须得处处谨言慎行,不能有一步行差踏错,否则,秦焕禧必将揪住她的错处不放。 下午,两人一道去了家里东北角的院子,秦南风的祖父祖母便住在那处。 不过一个时辰,两人便出来了。 云娇一脸思索之色,祖母看着颇为和蔼,和颜悦色的,能看出对她有几分喜爱。 祖父一直肃着一张脸,不怒自威,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一定是祖父说了算。 “在想什么?”秦南风体贴的帮她戴上了披风上的帽子。 “我在想,你祖父一直冷着脸,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云娇转眼望着他。 “你别乱想,他一直都是那样。”秦南风揽过她,两人一道往前走,口中笑着道:“倘若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他不仅不喜欢你,就连我这个亲孙子他也不喜欢。” “这话怎么说?”云娇好奇起来。 “我不是喜欢钓鱼吗?小的时候有一回,我在家里头玩鱼钩,一不小心勾在了腿上。”秦南风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左侧大腿:“就在这。 你知道,鱼钩都是有倒刺的,勾住了想要拔出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云娇听得忍俊不禁:“你怎么那么调皮。” “那时候小。 将好那一日我祖父就在跟前,他也不管我的死活,一把就连皮带肉的将鱼钩扯了出来,我疼的龇牙咧嘴的,他不仅不安慰我,还将我打了一顿。”秦南风委屈地问她:“你说,这像是亲祖父做的事吗?” “许是你太调皮了,所以不讨她老人家喜欢。”云娇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他对你三哥哥呢?可是和颜悦色的?” “一样。”秦南风道:“我三哥哥从小便听话,也不惹人生气,所以他没有挨过打,但是,祖父也从来不偏疼他,对他同对我是一样的。” “这就奇怪了,不都说隔代亲吗?不疼孙子能疼谁?”云娇随口问道。 “他,最疼我小姑母。”秦南风却说出个人来。 云娇有些意外,思量了片刻道:“你小姑母是祖父最小的孩子,偏疼一些,也不奇怪。 那你说,我今朝隐约提了大姑母的事,他会不会心里觉得我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没听他说吗?前头的事情他不管,意思就是随咱们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都不干他的事,他向来如此。”秦南风解释给她听:“你不必多虑。” 云娇点了点头,不管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 “对了,你祖母方才说你叔父一家要回来了?”她又想起一件事来。 “上回我听娘说过,好像说是下个月初。”秦南风抬头想了想。 “你叔父叔母是什么样的人?家里都有哪些人口?”云娇好奇的询问。 “我叔父家人口简单,就叔父叔母夫妇二人,膝下还有一个独女。”秦南风简略的道。 “就一个独女?”云娇有些惊讶:“那你叔父没有妾室?” “没有。”秦南风摇头。 云娇掩唇笑道:“那你叔母定然是个厉害的,要么就是你叔母的娘家位高权重,不然叔父能这么安分?” 秦南风哑然失笑:“位高权重算不上,但我叔母娘家哥哥的官职,将好压我叔父一头。” “看,叫我猜着了吧。”云娇抚掌大笑。 “是是是,我们小九一向聪慧过人。”秦南风笑着应和:“且我叔母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她同我叔父成亲这么多年,我叔父对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从来没有个‘不’字,听我娘说,从前在家里的时候,连声音都没大过。” “这么好?”云娇听得兴致勃勃:“还有呢。” “嗯。”秦南风又想了想:“就是我父亲对我叔父这样颇有微词,说我叔父什么都由着个妇人,只顾着自己的小家,不管兄弟之间的情义。 不过好在叔父他们一家常年在外地,倒也没什么冲突,娘常说倘若叔父叔母在家中长住,恐怕没什么安宁日子。” “没有分家吗?”云娇问。 “没有,祖父祖母在,怎么可能分家。”秦南风摇头:“不过,名义上是这么说,他们在外面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拿银子回来过。 逢年过节的,或是我叔父回来述职,也只是当客人一样,住不了几日,所以也就没什么冲突。” “那就是名义上不分家,其实已经分了。 那你说,倘若你说母对上你大姑母,会如何?”云娇说着便掩唇笑了起来。 “那我不知道。”秦南风也笑了:“针尖对麦芒,估摸着是针尖赢吧?毕竟针尖比麦芒硬许多。” 云娇笑了一阵子又问他:“那他们这回回来,长住吗?” “听爹的意思,似乎是叔父调任回帝京了,这回不走了。”秦南风回想了片刻:“那日爹是这么说来着,具体情形我也没仔细问。” 云娇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秦南风察觉她的异常,不由询问。 “如今家中都由我接管了,你叔母回来,可对不上你大姑母,反倒同我对上了。”云娇幽怨的锤了他一下:“你瞧瞧你们家,这都是些什么亲戚? 我本来还想着,跟着你来过几天安生日子,这一个大姑母还没彻底走呢,下一个叔母又要来了。” “你怕什么?”秦南风捏她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咱搬出去住。” “你说的轻巧,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好搬出去?”云娇推开他的手:“我得好好想想对策。”
第1201回 意料之中
翌日晌午,云娇正斜倚在榻上看书,秦南风从外头进来了。 “快起来跟我走,爹回来了。”秦南风拿过一旁的披风,要给她披上。 云娇指了指外头:“那么大的太阳,披这个劳什子做什么,拘束的很。” “不成。”秦南风执意要给她披上:“你在屋子里头看着外头太阳大,却不知道外头风有多大,再说你从这暖和的地方出去,冒了风回头会伤寒的。” “好吧好吧。”云娇无奈,只得顺从任由他给她系上了披风,还顺带戴上了帽子。 “是这些账本吧?”秦南风拿起桌上的一摞账本:“全都拿过去?” “嗯。”云娇点头:“十多年的账呢,只有最上头的一本是他们昨日连夜算出来的总账。 对了,早晨让人给他们送过吃的了吗?” “送了。”秦南风抱着账本,当先往外走:“走吧。” 到了廊下,云娇吩咐:“蒹葭,去将两位账房先生请出来。” 片刻之后,赵王两位账房先生从东厢房出来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五少爷,五少夫人。” 两人偷偷望了他们一眼,心里都是一跳,看这阵仗,他们怕是还走不了。 “免了。”秦南风抱着账本随意的抬了抬下巴。 “五少夫人……”赵先生犹豫着道:“账我们都算好了,这回绝对没有什么不妥的了,少夫人是否放我二人回……回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不曾言语。 赵先生见状,悄悄推了推王先生,示意他开口,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怎么一直都是他在说? “五少夫人,我们……我们二人是,是主家雇的账房,不是签契的奴仆下人,家里头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这一夜未归,又没个人送信回去,恐怕家里头也牵挂……”王先生结结巴巴的:“请……请五少夫人开恩呐……” 这要是在从前,他说什么也不信他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跟前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 可眼下正是这般情形,由不得他不信。 “二位放心,回去自然是要放你们回去的。”云娇淡淡开口:“只是有一样事情,还要劳烦两位先生相帮。” “劳烦不敢,五少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赵先生连忙拱手。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二位将这些银子放出去,都是身不由己,且那时候大姑母当家,你们都是听命行事,我不会责怪你们。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银两也多,你们也知道,我是新进门的儿媳妇,人微言轻的,怕是说出去的话也没有人信,是以这事还要你们到爹跟前去,算是替我做了证,不知你们可愿?” “愿的,自然是愿的。” 二人没有过多的犹豫便答应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已经得罪了秦焕禧,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做个顺水人情,也盼着云娇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走吧。”云娇也不曾多做停留,几人一道往秦焕礼的书房去了。 秦焕礼起先听云娇是来说盘账的事,便有些不喜,才接过手便要算银子,小小的年纪,未免太过重利。 但细细一听,这事情似乎不简单,云娇又说的有理有据,边上还有两个账房先生作证,由不得他不重视。 后头,听到秦焕禧替他管家这么多年,到云娇接手,账上就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的时候,脸色便有些僵住了。 当云娇拿出总账,说秦焕禧这些年一共从账上取走了十数万两银子不知去向的时候,秦焕礼的脸彻底的黑下来了。 他一向信任秦焕禧这个大妹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当初邸舍的事,他其实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只是碍于多年的兄妹情谊,又想秦焕禧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家也不容易,再加之想在晚辈跟前给秦焕禧留些脸面,这才不曾追究。 不曾想,她的胃口竟这么大,难怪能在他的邸舍旁边再开一家邸舍,说不准还有什么铺子是他不知道的。 “大抵便是这些了,爹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云娇说完,静默了片刻,秦南风在一旁接了她的眼色,开了口。 “去吧。”秦焕礼摆了摆手:“两位先生留一下。” 两人出了书房,秦南风笑得幸灾乐祸:“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发誓,我从没见过我爹对除了我以外的人那么难看的脸色,我还想再瞧一瞧呢。” 他说着,有些不舍得回头。 “快走吧,你爹这会儿满头的官司,小心等会儿拿你撒气。”云娇拉着他一路去了。 这一回,本以为秦焕禧用不了两天,就会上门来陈情诉苦了,可不曾料到一连过了半个月,都不曾瞧见她的影子。 “你大姑母不登门,就想等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你爹怎么也不闻不问的,是不想要回这银子了吧?”云娇一边用木槌敲着做茶饼的模子,一边同秦南风说话。 “我估摸着,他倒不是说不想要,只是都是自家兄妹,他撇不开这个脸上门去要银子。”秦南风吹着那刚倒出来的茶饼:“我爹那个人,就那个性子。” 茶楼又重新动工了,这两日闲着无事,两人便埋头在院子中做茶饼,顺带着还做些香,倒也有些乐趣。 “想来你大姑母也是料定了他会如此,所以才迟迟不上门来,就想等他消了心头这口气,等日子久一些,到时候再登门,说几句软和话,你爹看在同胞兄妹的份上,想来也不会太过同他计较的。”云娇拿过油纸包开始包茶饼。 “那也太便宜她了。”秦南风站到桌子另一侧帮忙:“不过,我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得了,由得他们去吧。” 云娇手中一顿:“她既不肯登门,咱们便想法子让她登门。” “你有法子?”秦南风顿时来了兴致。 他从前对于后宅之事是漠不关心的,那都是妇人们的事,与他何干? 可自从云娇开始掌家,他便对后宅之事生了兴致,他觉得云娇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不有趣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你看看你,堂堂男儿,说起这样的事来,你倒是比外头的那些大婶大娘还要来劲。”云娇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我从前可不爱打听这些事,我娘有时候同我说些琐碎的事,我都没有耐心听的。”秦南风笑着解释:“可从打你接管了后宅,瞧着你一样一样的肃清这宅子,无论是对付我大姑母,还是对付杨氏,都是有章有法的,几乎可算是用上兵法了,我想想便觉得有趣。” “这算什么兵法。”云娇失笑。 “总归是要揣度人心,然后想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兵法也算是殊途同归吧。”秦南风望着她笑意盈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让我大姑母主动登门?” “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云娇话才说了一半,木槿便进门来了。 “少爷,少夫人。”她福了福。 “什么事?”云娇住了口,询问她。 “把家大少夫人派人送了口信来。”木槿回道。 “嫂嫂?”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说什么了?” “让少夫人得空回一趟娘家,说是有事相商。”木槿又回。 “知道了。”云娇略一思量:“更衣吧。” 于是,两人换了衣裳,一道上了马车。 到了把府,把云庭同夏静姝已然等在门口了。 秦南风才扶了云娇下了马车,把云庭便提着渔具上前:“逐云,你可来了,走,咱们钓鱼去。” 从打上回两人一道去钓过一回鱼之后,把云庭便也喜欢钓鱼了。 “诶?”秦南风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翻开看,口中稀奇的道:“你今朝预备倒是挺的挺齐全啊? 小九,我能去吗?” “能去,怎么不能去。”把云庭拉着他就要走。 “你看你,去什么去。”夏静姝拦着他:“妹妹和妹夫回来,你就这么招待客人?” “他们是什么客人,他们是家里人。”把云庭看秦南风:“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吧去吧。”云娇拉过夏静姝:“随他们去。” “你看,回回都如此。”夏静姝有些过意不去:“你都半个多月不回来了,本该好好招待的。” “哪有回回,这不过是第二回,再说小五他也爱钓鱼,就随他们吧,等会儿弄些好吃的好好款待我就成。”云娇挽着她回头看秦南风他们。 就见他们一路走,把云庭一路小声嘀咕:“咱们躲出去清静,才不管她们后宅那些琐碎的事……” 云娇同夏静姝相视一笑:“嫂嫂叫我回来,是不是四姐姐的事?” “我就知道你准能猜到。”夏静姝回头吩咐了一句:“你们跟远些,妹妹,咱们先进去。” 进了大门,夏静姝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半个多月,前面几日还好,后头这十天左右,杨氏一天也不曾消停,不是来把家门前闹,便是拦在茹玉上朝的半道上。 秦南风虽安排了人手照看,终归不是十分严密,还是叫茹玉见了她两三回。 茹玉那人,原本就是个大孝子,上回若不是云娇亲至,又说了那些激将的话,他还不见得会跟着把云姝回娘家来。 而杨氏了解自己的儿子,故意露出百般惨状,又是哭诉又是叫骂的。 茹玉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那终究是他的母亲,虽然不曾回去,但心里还是牵挂的。 把云姝这才急着求夏静姝派人去请云娇来商议。 “娇儿,你说这茹玉,怎么就这么心软?”夏静姝叹了口气:“那杨氏也算是作恶多端了,他怎么还向着她。” “再怎么恶,也终归是他的母亲,何况杨氏对他还是疼爱有加的。 茹玉牵挂她,也是天经地义的,不碍事,我也不想叫他们长长久久的住下,给哥哥嫂嫂添麻烦。 四姐姐住在哪个院子?我去问她几句话,回头杨氏再来,你们便放她进来,让他们回去就是了。”云娇并不大在意。 这一切,本在她的意料之中。 杨氏将这个独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可能放任把云姝就这样带他住在外面? 时间长了,母子之间岂不是要生分了? “我让人将她原来的院子收拾了一下,他们夫妇便住在那处,茹玉出去还不曾回来,这会儿她一个人在。”夏静姝领着她往前走。 “四姐姐。” 进了屋子,云娇唤了一声。 “九妹妹,你可算来了。”把云姝见了她,不由一喜,扶着肚子起身要行礼。 “四姐姐身子不便,不必多礼。”云娇扶住了她,抬眼打量她:“四姐姐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 看样子,这半个多月,没白休养。 “多亏了大嫂处处关照。”把云姝感激的看了一眼夏静姝。 “都是自家人,四妹妹就别这么客气了。”夏静姝也客套了一句。 云娇扶着把云姝坐下:“四姐姐叫我来,所为何事?” “九妹妹。”把云姝握住她的手:“我那婆母……她来闹了好几回了,半道上又拦着茹玉,早上茹玉说想回家去看看,叫我一道回去。 我……我推说身子不适,说明日再说。 我虽然不懂什么礼,但是就这么自己回去了,那不是没脸吗?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我又不好一再拒绝茹玉,九妹妹,你说我要如何才好?” “四姐姐。”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且问你,你可愿意同茹玉和离?” 把云姝抬眼看她,有些犹豫。 “四姐姐尽管说就是了,你说出来,我才能给你出主意。”云娇宽慰她。 把云姝摇了摇头,红了眼睛:“知道这样很没志气,可是我……” “好了,四姐姐不用解释。”云娇打断了她:“既然不想和离,往后还是要过日子的,再说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分娩了,也不适合在外面。” “那九妹妹的意思是,让我跟他回去?”把云姝有些紧张的询问。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这么回去。”云娇顿了顿道:“你同茹玉说,让他给你留些脸面,等杨氏再登门,你们便跟她回去。” “可回去之后,我怕她……”把云姝又忧心起来,她就怕还过那种不是人的日子。 “四姐姐不必担心,我自然有法子帮你对付她。”云娇胸有成竹的道。
第1202回 你不想要男孩吗
“九妹妹有法子能治她?”把云姝先是有些迫不及待,随后,神色又有些黯然:“不成的,她那样老辣,就算妹妹你聪慧过人,也只能治她一时,治不了一世的。” 她只要一日不离开茹玉,便一日要饱受杨氏的摧残,终究还是要过回那样的日子。 “不。”云娇含笑摇头:“只要四姐姐照着我说的法子做,绝对能治标又治本,保管杨氏在你跟前一世也抬不起头来。” 把云姝不由眼睛一亮,接着又摇了摇头:“九妹妹,你不必安慰我,我……” “我不是安慰你。”云娇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四姐姐,杨氏在外头借了许多银子,你知道吗?” “借银子?”把云姝愣了愣:“确实有这回事,家中置办铺子,她娘家兄妹确实出了不少力气。” “不是她娘家人。”云娇压低了声音:“是集市上那些钱庄的东家借给她的,而且数目不少,要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买下两个铺子,还置办了那么大的一家茶楼?” “钱庄的东家?”把云姝圆睁着眼睛:“这怎么可能?茹玉管着帝京这些铺子的赋税,他曾在家中叮嘱过,绝不让家中的人跟那些铺子的东家有银钱上的往来。 她怎么敢……” “你先别管她怎么敢。”云娇凑近了她:“眼下,这件事情对你有利。” 有利可图,杨氏有什么不敢的? “对。”把云姝一拍腿:“她肯定不敢叫茹玉知道这件事,我只要拿这件事压着她,她就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待我了。” 她欢喜起来,一下子又觉得有希望了。 “哪有这么容易。”云娇有些无言,这四姐姐的头脑也太简单了些,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不开窍呢:“就算你用这件事情压着她,她后面把银子还了,就不怕你了,你这也是治标不治本。” “那要如何?”把云姝一听,顿时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等她再来门口,你就和茹玉跟着她回去,回去之后你还像从前一样做小伏低,装作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暗地里伺机将她那些欠条搜出来。”云娇给她出主意。 “她……”把云姝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不是借银子的吗,就算写了欠条,也应该在钱庄那些东家手里吧?” “你不懂,钱庄里的这种欠条,都是一式双份的,到时候去还银子,将钱庄的欠条销毁便是了。”云娇解释给她听。 “原来是这样。”把云姝想了想道:“我偷了欠条,倘若她还了银子,那欠条拿在手中不还是没用吗?” “怎么会没用?”云娇又细细的说与她听:“她是茹玉的母亲,在茹玉在朝中任职之后,从茹玉管辖的人手中拿了这许多银子,倘若传出去,会如何? 说的再严重一些,传到官家耳中,又会如何? 这关乎到茹玉的前程,也关乎到他们一家的性命。 只要欠条在你手里,证据就捏在你的手里,她就算是为了茹玉,也不会得罪你。” “你是说,让我用茹玉来威胁她?”把云姝慌忙摇了摇头:“可是……她知道,我不会伤害茹玉的。”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我又不是叫你去害茹玉,只是拿着保命,到时候你不好他们也别想好就是了。” “那也不成……”把云姝一急,眼中又带着泪花:“九妹妹,有没有旁的法子?我不能拿茹玉的前程去威胁她……” “罢了,这个坏人我来做,你将欠条拿来给我,反正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欠条握在我手里,量杨氏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云娇有些无奈。 她心里头可在窃喜呢,正愁没一个好借口将欠条要来呢,这下倒好,把云姝自己不要,她拿过来那就顺理成章了。 这一回,不怕杨氏那个老姜不还银子。 “九妹妹……这……我谢过你了……”把云姝说着起身便要跪。 “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云娇连忙扶住她。 “九妹妹,我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呢?”把云姝哭了起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我从没想过,我落到这样的境地,对我最好的人竟然是你…… 我……我想到我以前还那样对你,我真不是人……” 她掩面哭了起来,她这个人没什么好处,就是从来不会作假,每时每刻流露的都是真性情。 她这会儿,是真的很感动。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我都成家了,姊妹们之间总归还是要处的,就别想这些了。”云娇站在一旁劝她:“等杨氏再来,你便回去,先忍着些,可别露了什么马脚。” “我明白。”把云姝啜泣着擦了眼泪,一手扶着肚子:“九妹妹,你放心,哪怕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一定做到。” “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还是要当心一些。”云娇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跟着夏静姝出了院子。 夏静姝扭头看离院子远了,这才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滋味如何?” 她虽然一直不曾言语,但方才站在一旁,几乎都听明白了。 云娇看着她一笑:“嫂嫂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想抵赖是不是?拿到了欠条,才算是握住了杨氏的把柄,你当我不知道你?”夏静姝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同我装傻。” “嫂嫂聪慧,我就知道瞒不住你。”云娇笑了起来,看着前方,满眼都是志在必得:“杨氏,毁了我的东西,都得给我如数还回来。” “是茹玉回来了。”夏静姝提醒她。 “看见了。”云娇看着远处走来的那道清隽的身影。 “嫂嫂,九妹妹。”茹玉也早就瞧见了她们,走上近前拱了拱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娇。 许多日子未见,她气色越发的好了,想来秦南风一定待她很好吧。 “四姐夫。”云娇朝着他粲然一笑:“你怎么到这会儿才回来?我才去看过四姐姐。” 茹玉几乎被她的笑晃花了眼睛,他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云娇这样的笑靥如花了,慌忙道:“我……那个,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耽搁了点时辰……” 他忙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秦南风能照顾好她,能让她这样笑,这是他做不到的。 能看到她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原来是这样。”云娇双目灵动的转了转:“四姐夫,我方才听四姐姐说你想让她跟你一起回去?”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茹玉听她问这个,眉头微微皱了皱:“听闻我娘病了,我有些不大放心。” 他心中有些不悦,把云姝怎么半句话也藏不住,他早晨才说的话,这会儿云娇就知道了。 他忽然想到莫不是把云姝特意将云娇叫来的?就是不想让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有些恼怒,想着回去好好说说把云姝。 “你们也出来半个多月了,虽说是赌气出来的,但这么久了,你们是为人子为人媳的,也确实该回去了。”云娇很是善解人意的道。 她能猜出茹玉心里头在想什么。 叫她这么一说,茹玉心头的那点怒火顿时被抚平了。 “我四姐姐倒是愿意听你的,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妥,四姐夫也该替我四姐姐考虑考虑才是。”云娇话锋一转,又道:“她到底大着肚子,如今又快临盆了,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四姐夫也不该折了她的脸面,让她就这么回去。 我也同四姐姐说了,让她等下回伯母来了再回去,这样既能全了她的脸面,也能遂了伯母的心意,四姐夫意下如何?” 她将正话反话都说了,料定了茹玉也无话可说。 果然,茹玉下一刻便点了头:“便依九妹妹的吧。” “那四姐夫快回去陪我四姐姐吧。”云娇挽着夏静姝让到一旁。 “告辞了。”茹玉又拱了拱手去了。 “你这张嘴啊,真是越发伶俐了。”两人看着茹玉的背影,夏静姝先开了口:“我看呐,就是那个状元的嘴,恐怕也说不过你。” “嫂嫂少取笑我。”云娇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笑了。 “我哪是取笑?羡慕还来不及呢。”夏静姝有些感慨:“你哥哥时常说我,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说不出口,闷在心里其实自己也不好受。” “那你就说出来。”云娇看了看四周:“嫂嫂,我看这家里头也没人敢给你气受吧?” “倒也不是受气。”夏静姝摇了摇头:“不说也罢,你难得回来,说那些糟心事做什么?” “谁怎么你了?”云娇不由好奇。 她一直不曾想过谁会对嫂嫂如何,毕竟如今家里嫂嫂掌家,哥哥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谁还敢给她气受? 夏静姝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祖母吗?”云娇细细思量,两个姨娘不可能惹嫂嫂,邹氏如今张罗着两个儿子的婚事,算是有求于人,自然不会轻易招惹嫂嫂。 那就只剩下祖母一个了。 夏静姝点了点头,垂下眼有些黯然伤神:“也不怪祖母,谁让我没能生出个儿子呢……” “她怎么说的?”云娇询问。 “她说……”夏静姝顿了顿:“她说,知道我身子弱,生怜儿一个,已然去了半条命,万不能再生了。 可你哥哥也不能到我这里就断了后,说你哥哥总归是要生个儿子的,叫我张罗着给他娶几房小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话?”云娇又问。 “有些日子了,一直在念叨,毕竟怜儿都这么大了。”夏静姝低着头:“起先,她说的客气,我也劝自己别放在心上。 可这些日子,她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在我面前总是提这些话,又说女子不能太善妒之类的……” “我祖母那个人就那样,嫂嫂你别往心里去……”云娇想劝慰她几句。 “娇儿,你别安慰我了。”夏静姝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也同你哥哥商议了,再要一个孩子。 毕竟,怜儿是第一个,我都能从鬼门关里闯回来,第二个还怕什么?可你哥哥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那自然不行。”云娇也不肯:“嫂嫂,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万一……你叫哥哥一个人怎么办?” “可我也不能叫他绝了后啊。”夏静姝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娇儿,你说我怎么办?要不就给你哥哥纳个妾吧!” “嫂嫂……”云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她不好插手,说的好了还好,说的不好到时候落一身埋怨。 “娇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把云姝握住了她的手。 “那……咱们家也不是只有哥哥一个,那不是还有两个堂哥吗?再者说了,还有我八哥哥。”云娇忽然想起把云闱来,她眼睛一亮便有了主意:“对了,你就同祖母商议,就说八哥哥也不小了,该张罗个婚事了。 咱们家如今式微,定然没姑娘肯进门,这一张罗起码得到春试过后,嫂嫂你觉得如何?” 夏静姝住了眼泪:“倒是个能暂时拖延的好法子。” 但她还得先惆怅,这事终归是过不去的,她不能耽搁了把云庭。 “嫂嫂,你也别多想,就同哥哥好生商议。”云娇又劝慰了几句。 两人这才相携去了,夏静姝张罗着饭菜,云娇陪着怜儿,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秦南风这回没忘了太阳落山前就要回家的事,同把云庭两人早早的便回来了。 夏静姝也预备了早夜饭,给他们吃了好回去,他们也不曾叫旁的人,几人围在桌边吃饭说话,自在又热闹。 吃过饭之后,把云庭夫妇也不曾挽留,便送二人上马车往家去了。 “你怎么还戴着这个?”回去的路上,云娇从秦南风发丝上摘下来一朵彩帛缠的小花。 “是怜儿。”秦南风笑着捏过那朵花:“我抱她的时候,她给我戴的。” “你好像很喜欢怜儿。”云娇依偎在他怀中,抬眼看着他。 “当然,粉雕玉琢的谁不喜欢?”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暖声道:“等你身子调养好了,给我生一个,我更喜欢。” 云娇微微红了脸:“你不想要男孩吗?”
第1203回 有本事就死在外头
“男孩?”秦南风怔了怔:“男孩也行,我就教他骑马射箭,读书钓鱼。” “万一是女孩呢?”云娇执着的问。 话一出口,她又有点后悔,其实不该这么问的,谁家不想要男孩?谁家不想要传宗接代?她又何必非要追问? 她虽然不是嫂嫂,但也明白嫂嫂的苦衷,如今也就罢了,往后哥哥中了举,在朝中为官,定要与那些个大人们周旋,到时候难免会有人想方设法的送人进门,哥哥虽说过不再娶,可人在朝堂之中,有时候可是身不由己的。 到时候真要是有人进门了,嫂嫂膝下无儿,地位就不牢靠了,她焦急,也不无道理。 何况就是不想这些,哥哥没个儿子,嫂嫂自己不生,又不给哥哥纳妾,总归是要给人诟病的,有些话就好说不好听了。 换成她,她是不会放在心上。 可嫂嫂性子与她不同,嫂嫂心思重,最是在意旁人所言了。 是以这事……也确实是个难题。 “你又乱想什么了?”秦南风捏了捏她的鼻子:“女孩我还更喜欢呢,你看怜儿多好,又漂亮又听话,你给我生个女儿乖乖巧巧的,就像你小时候一样,我是再喜欢不过了。” “真心话?”云娇觑着他,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秦南风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靠在她耳边,语调温柔:“只要是你给我生的,我都喜欢。” “就会贫嘴。”云娇轻锤他一下。 “对了,你今朝没说完,你说用什么法子将我大姑母引来的?”秦南风想起来问她。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你不会是想了一天吧?” “也没有,就是心里一直记着,总想问问你。”秦南风笑看着她:“快说来听听,我心痒死了。” “这个法子说来也简单。”云娇坐直了身子:“你还记得之前我说咱们家那个园子太破旧了,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花草,想要重新整修一下,再扩大一点。” “你打算整修园子?”秦南风有些疑惑:“这跟我大姑母有什么关系?” “咱们把和春邸栈卖了,拿那个银子来修园子。”云娇笑的有小得意:“你看你大姑母急不急?” “她就算急,那邸舍已经归我们家了,再说,账都查出来了,她好意思登门吗?”秦南风觉得,就因为这点事,大姑母会不会登门还不一定呢。 “你要知道,那邸舍是她的心血,她汲汲营营多少年,才攒下的家产,正挣着银子呢,一下子被我们戳穿了,给了我们家,她原本就心有不甘,眼下咱们卖了她的心血来修园子,她说不准还盘算着怎么吧邸舍拿回去呢。 再说,那修园子又不是非做不可的事,你大姑母性子那么要强,能忍得住不来说?”云娇细细说给他听。 “可卖邸舍,爹能同意吗?”秦南风思虑着问。 “卖什么,不卖。”云娇断然道:“那地方如今人越发的多了,只有咱们家的两家邸舍,夜夜人都是住的满的,卖了那不是自断财路吗?” “那你的意思是?”秦南风有些听不明白了。 “拆了,两家并在一起,开一家更大的。”云娇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且要精致一些,这样,价钱也能涨上去,有闲情逸致去西池看风景的人,都不差那一点银子,破破烂烂的就算便宜,人家也不见得喜欢住。” “你别说,还真是这个道理。”秦南风叫她说的有些意动。 “咱们对外头就说卖了,看你大姑母如何。”云娇又思量着道:“倘若她不来,那之前的那些事,我们就不管了,随你爹娘如何处置。 她要是来了,那就另说。” “这个好。”秦南风捧着她的脸香了一口:“娘子真是聪慧过人,我上辈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能娶你为妻。” “你少来。”云娇笑着推他一下:“你先好好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爹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使银子,又不用他掏银子,他还不随咱们?”秦南风不以为然,又道:“你放心吧,我爹虽然平日对我稍微严厉了些,但他是个讲理的人,我们这样也是为家里头好,他不会不同意的。” …… 云娇回家之后,隔了三日,杨氏再次登了把家的门。 她是晌午来的,甚至带了中饭,打算今朝就守在门口,不见到茹玉就不回去了。 到了门口,她原以为那几个守门的小厮又要来打发她,正想着如何呵斥他们呢,却见他们见了她并未像之前一样走过来。 反而聚到了一起,小声商量了几句什么,接着,就有一个小厮进大门里头去了。 “想找人来赶我?”杨氏一抬手,身后的婢女将椅子放下:“今朝若是见不着我儿子,任谁也休想让我离开。” 余下的两个小厮也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的举动,并未言语。 杨氏也不打算同下人计较,已经做好了坐几个时辰的准备。 可过了没多久,便瞧见夏静姝从里头出来了,她顿时坐不住了,起身上前,张嘴便要说些难看。 之前,她来了好几回,也不是没遇见过夏静姝,可凭她好说歹说,夏静姝就是半分也不搭理她,直气的她说了不少不大好听的话,可夏静姝还是像不曾听见一般,她倒是气的够呛。 “伯母来了?快请进来。”夏静姝却先开了口,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并无半分从前的冷漠。 杨氏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也不曾打西边出来,夏静姝怎么还转性了呢? “伯母,快进来啊,外面风大,冷得很,随我进去吃口热茶。”夏静姝见她不动,又开了口。 “我不进去。”杨氏回过神来:“我在这里等我儿子。” “茹玉在里头呢,他今朝公务不忙,已经回来了,我领你进去吧?”夏静姝依旧面带笑容。 “回来了?”杨氏倒是没料到:“那我进去看看。” 她狐疑的看了一眼夏静姝,这怎么突然对她就变了态度? 不过,她随后便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也不愿意想那么多,只要能见到茹玉,她就有把握把他弄回去,其他的,不重要。 至于把云姝,爱回去不回去,有本事就死在外头一辈子都别回去,她才不会在意呢。 “茹玉,四妹妹,你们看谁来了?”夏静姝领着杨氏,笑吟吟的站在了把云姝夫妇二人房门口。 “娘?”茹玉吃了一惊,赶忙站起身来。 把云姝犹豫了一下,也扶着肚子站了起来,小声叫了一声:“娘。” 杨氏看着把云姝,冷哼了一声,抬脚进了屋子。 “去泡盏热茶来,给伯母驱驱寒。”夏静姝吩咐了一句,也跟了进去。 杨氏见了把云姝正要发难,耳中听见夏静姝的声音,想起来这是在把家,不是多说的时候。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把云姝,回去再跟她算账。 把云姝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攥的死紧。 她曾想过,杨氏这次会不会后悔?也许会吧,哪怕只有一丝丝,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可她并没有,她还是那样的毒辣,那样的自以为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才嫁过去的时候,也曾报了好好孝敬她的心思,也曾想以心换心,但现在,她看清楚了,杨氏只会无止境的索取,永远也不会跟她换心。 她没什么好顾虑的了,那就按照九妹妹说的做好了。 “你还认得我这个娘!”杨氏江目光投向茹玉,满面悲愤:“你这一出门就是半个月,还不肯见我,知道我生病了路过家门口都不肯回去看我,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气死!” “娘……”茹玉满脸羞愧:“我这不是……” “你别叫我娘,我可当不起。”杨氏咬着牙:“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叫做‘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时候我还想,我儿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如今想起来,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我还真是高估你了,茹玉啊茹玉,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你翅膀硬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掩面哭了起来。 “娘,你别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茹玉连忙上前扶住她:“我们这就跟您回去,现在就回去。” “你肯回去了?”杨氏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止住了哭声,抬眼看着他。 她原本还盘算着,使个苦肉计,将茹玉先骗回去再说,不曾想他自己主动便提出来了。 “自然肯的,娘,这几天我们思来想去的,都知道错了,正打算回去呢,娘你就来了。”茹玉只能这么说了。 若只说出他们在等娘亲自登门接他们,那娘岂不是更伤心了? “你知道错了,我倒还是信的,至于‘你们’。”杨氏冷冷的看了把云姝一眼:“哼!” “娘,云姝也知道错了。”茹玉说着回头朝把云姝使眼色。 “娘……”把云姝忍住心头的不情愿,上前几步,正要开口认错。 “罢了,你什么也不用说,口不对心的话我可不想听。”杨氏摆了摆手,看都不看她:“茹玉,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我们都收拾好了,云姝,走吧。”茹玉放开了杨氏,去扶着大腹便便的把云姝。 杨氏心中又生出些不满来,看了看把云姝高高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一旁含笑望着她的夏静姝,终究忍住了这口气,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走吧。”她当先往外走。 “这就走啊?吃了午饭再走吧,我已经让人预备了。”夏静姝开口挽留。 “不必了,我家里头也预备了。”杨氏可不想留在这里。 “那我送你们。”夏静姝也只是客套罢了,并不是真想留下杨氏,也跟了上去。 她直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又细细的叮嘱了把云姝有空常回来,这也是特意做给杨氏看的。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也觉得把云姝确实可怜,从前,她做的那些事,也只能归结于不懂是罢了,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也不该被杨氏这样对待。 她作为娘家人,在杨氏面前跟把云姝亲近一些,也好让杨氏知道她是有人撑腰的,回去也不至于太受罪。 把云姝看着两辆马车缓缓去了,这才转身吩咐:“去,同九姑娘说一声,就说四姑娘被她婆母接走了。” 一个小厮应声跑了出去。 茹家。 杨氏走在最前头,茹玉在后头扶着把云姝跟着,三人进了前厅。 一进门,杨氏还未来得及发怒,把云姝便先跪下了。 茹玉吓了一跳:“小心!” “娘,我错了,求娘原谅……”把云姝手扶着肚子,眼泪滚滚而下。 “原谅?”杨氏扬手,将桌上的铜制茶壶摔在了地上:“你求我原谅什么?你本事大的很,叫你娘家人来把我这家里头都砸了,带着我的茹玉,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能奈你何?” 她想想就气得心肝疼,她是真没想过,把云姝还有这样的本事。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把云姝护着膝行到她面前,连连磕头:“求娘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回去说了……” “你不说不做又有什么用?家里毁了这么多东西,谁来赔给我?”杨氏哪里肯服这个气? “我有,我有嫁妆。”把云姝连忙道:“只是我大嫂说,要我回来先看看,倘若……倘若……” “倘若还是从前的日子,嫁妆就不拿回来了是吧?”杨氏咬牙切齿。 “怎么会,儿媳一定会把嫁妆都拿回来,还交给娘,求娘原谅……”把云姝说着又磕起头来:“儿媳如今身子养好了,心甘情愿在娘跟前伺候,绝不会再有半分怨言……” “娘,就别怪她了。”茹玉终究是于心不忍,伸手去扶把云姝:“就算不给她脸面,也该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她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娘,你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罢了,先起来吧。”杨氏顿了半晌才开口。 她看着茹玉心疼把云姝,心里头更不痛快了。 不过,茹玉才回来,她不能太过分了,也不能叫他受这个夹层气,再说她还想拿回把云姝的那些嫁妆,这气只能再忍一忍。 她暗暗发誓,这一回只要嫁妆一拿回来,她就想法子变卖了,看她娘家下回来拉什么走!
第1204回 你走吧
十月初一,云娇正预备着明日满月要带去娘家的物件儿,秦南风由外头步履匆匆的进门来了。 “小九,我才路过前厅,你猜谁来了?”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吃了一口。 “别吃,那是凉的。”云娇拿过他手中的茶盏:“吃了的嗓子要受不住的。” 她说着,便倒了凉茶,换了茶壶里的热茶递给他。 “我哪有那么娇气了。”秦南风口中说着,心里头却受用极了,笑嘻嘻的接过茶盏又饮了一口:“你还没猜到底谁来了呢。” “是谁来了?把你得意成这样。”云娇笑看他一眼,又继续清点东西。 “哪是我得意,我是替你得意。”秦南风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真叫你料到了,我大姑母真的来了。” “她能挨到今朝才来,想来已然是忍无可忍了。”云娇并不意外,依旧忙着手头上的事情。 “你别数了。”秦南风拉过她:“我回来的时候,我姑母才进门,这会儿咱们去瞧热闹还来得及。” “别胡闹,咱们去了,还不得让你爹给打出来?”云娇好笑的想要推开他的手,看长辈的热闹,亏他想得出来。 “你这会儿怎么傻了。”秦南风执意拖着她往外走:“想要瞧热闹,哪用得着光明正大的?咱们从后门,悄悄的。 你忘了?正厅后门处有个屏风,咱们就躲在那处。” “这样不好吧?”云娇口中这样说着,脚下却没停,看热闹什么的她可是最喜欢不过了。 “等一下,后门那里风大,你的披个厚点的披风。”秦南风站住脚,又回屋子取了披风,披在她身上裹得紧紧的,这才又拉着她往前头去了。 两人才到正厅后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秦焕禧说话的声音。 “嘘。”秦南风回头,朝着云娇做了个噤声的收拾,两人拉着手蹑手蹑脚的进了后门,躲在了屏风后头。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秦焕禧有些焦急,口气也不大好:“你卖给旁人多少银子,我也给你多少银子就是了,怎么你情愿卖给外人,也不愿意照顾照顾自家的妹妹吗?”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听出来了,秦焕禧说的是邸舍,她想要买邸舍。 秦焕礼一言不发,显然,他方才也一直不曾吭声。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可要去找爹娘了。”秦焕禧加重了语气要挟道。 “焕禧。”秦焕礼终于开口了:“这么多年,我对你这个妹妹如何,你心里不会没数吧? 因为你来当家,你大嫂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心里也有诸多不满,可我却都当做不知。 我本着对你的信任,也知道你当得起这个家,这才把这个家交到你手里,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这个大妹妹,真是叫他失望,他原本以为她是最周正不过的了,毕竟她从来都说话都是丁是丁,卯是卯,谁知道她竟然能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已经不仅仅是叫他失望了,还叫他觉得丢人,他们毕竟是书香世家,秦焕禧从前怎么说也是个大家小姐吧?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算家穷,也该有自己才是,做下那样的事情,还敢到他面前来提买邸舍的事情,若是他,早就羞愧的一辈子无颜回娘家来了。 “我怎么对你的?我承认,帮你掌家的这些年头,我从中确实得过好处,可我辛辛苦苦的操心这些事情,总不能一点报酬都没有吧? 而且大哥你之前也说过,该我拿的,叫我不用客气,怎么我拿了,你现在又说起这种难听的话来了?”秦焕禧据理力争:“就算是亲兄妹,大哥你总也不能叫我那一家老小不吃饭啊?我拿的都是我该得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叫你一家老小不吃饭?”秦焕礼气极反笑:“秦焕禧,你说话可得凭良心,虽说在家里一直是你掌管着,可你有几个时辰是在我这里的? 除了每两个月来交一次账,知会人去管着邸舍,派人来吩咐些事情,你在我这能有多久?你就管我要饭吃? 家里的下人被你管成什么样子了,你真的不知道吗?” 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从云娇接管了后宅之后,这家里的下人的都消停多了,连带着他看云娇都顺眼了一些。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苦劳吧?”秦焕禧拔高的声音:“要不是我镇着,你以为你这后宅能这么安生?如今,你娶了个长袖善舞的儿媳妇,就要过河拆桥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我不地道?”秦焕礼叹了口气,反过来问她:“那你倒是同我说说,那个和春邸栈到底是谁的?是那个掌柜的开的,还是他替你开的?” 这事,他一直闷在心中,都快成心病了。 “原来大哥早就怀疑我了。”秦焕禧也不慌张:“既然如此,我也可以给你倒个实话,那和春邸舍确实是我开的,之所以不告诉大哥你,是怕你觉得我开个邸舍是为了跟你家争生意。 其实并不是,只是那地方如今留人越发的多,大哥你的邸舍根本住不下,所以我才动了心思,说白了,我开一个邸舍在那处,与大哥你是毫不相干。” 她心里忽然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做贼心虚,那么轻易的就将和春邸栈给出来了,这一番说辞,简直天衣无缝,她怎么早不曾想起来? “与我毫不相干?”秦焕礼笑了一声:“好一个与我不相干,那我且问你,你开这个邸舍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妹妹,看着她熟悉的脸孔,心中觉得陌生极了,这贪得无厌、厚颜无耻的人,真的是他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妹妹吗? 他原本有些开不了口深究这些事,可秦焕禧的话激起了他心里的怒火,也罢,正巧趁着这机会将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她再来纠缠不休。 “我银子哪来的?”秦焕禧一听顿时炸了,声音尖锐刺耳:“大哥你这是在查点我?那是我家的银子,是我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攒出来的,同你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我告诉你,你那个邸舍卖给谁我不管,我的邸舍你必须要还给我,否则我就找爹娘评评理!” 她也算是豁出去了,反正这回已经撕破了脸,依着大哥的性子,往后肯定是不会理她了,她还留着这脸面做什么? 倒不如趁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回来,反正嬉笑怒骂、撒泼放赖她样样精通,只不过这一面从来不曾在这个大哥面前展露过罢了。 当初她婆家落魄,不得已住到庄子上去,她手底下若是没两把刷子,就那破败的一家,拿什么在庄子上立足? 莫要以为庄稼人都是与人为善的,最初那几年,那些个仗势欺人、贪小便宜、偷鸡摸狗的人,她可不曾少遇见,都被她收拾了之后,不敢再上门来,慢慢的,也没人敢招惹她了,祝家在庄子上才算是稳定下来。 可光靠黄土里刨出来那些东西,也只够填饱肚子,最多,也就是手里头有些余粮,跟从前养尊处优的日子根本没法比。 这样下去,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思来想去的,这才打上了娘家的主意,刚好赵忠竹这个大嫂是个软弱可欺的,大哥又无暇顾及后宅之事,加之信任她,她找小妹妹周旋了一番,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娘家的掌家之权。 这十几年,她确实捞到了不少好处,她甚至在东城外,还有一家铺子,是专门卖干果的。 只不过那家铺子收入远远比不得邸舍,是以,痛失了邸舍之后,她足足三四日都吃不下饭,思来想去的就想把邸舍给拿回去,可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说的过去的借口。 而后,顾氏便派人给她送了消息,说是云娇将两家邸舍一道卖了,要修整家里的园子。 这她如何能按捺得住?忍了几日,终归是没能忍住,无论如何她得来试一试。 秦焕礼冷冷的看着她,她若是不急也就罢了,这副狗急跳墙的模样,不正说明她做贼心虚吗? “怎么?无话可说了?”她见秦焕礼站着不动,上前一把拉过他:“走,咱们就去爹娘那处,看看你该不该把我的邸舍给我。” 她知道,大哥一向孝敬,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打扰爹娘,所以她更得用这一招。 若是这么一闹能让大哥退步,那当然是最好。 若是他不退步,到了爹娘面前,她也有话说。 实则,她自己做的事,她怎会没数?她心里并没有底,不知她做的那些事情,这个大哥到底知道多少。 “秦焕禧,你别闹了!”秦焕礼终于彻底的恼了,猛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拿没拿我的银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还用我亲口说出来?” “你什么意思?”秦焕禧被摔的一个趔趄,也跟着激动起来,言辞激烈:“你说我贪了你的银子是不是?秦焕礼,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红口白牙的,你可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贪了你的银子?” “我有什么证据?我给你看看证据!”秦焕礼走到一旁,将椅子上的账本一把抱起,全都摔落在秦焕跟前:“来,你好好瞧一瞧,这十几年的账都在这里,这一本,是最后算出来的账本,你自己好好的翻一翻,十几年,一年一万多两,你走了,我这偌大的门户,账上就剩下一百多两银子,秦焕禧,你真是好歹毒的心!” 他弯腰捡起最上头一本账本。 这些日子,要不是儿媳妇的嫁妆支撑着,这个家都快要转不下去了,秦焕禧还有脸到他面前来要邸舍? “什么账本,什么一年一万多两?”秦焕禧心里一慌,随即愤怒的抱起地上的几本账本,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敢冤枉我,把姓赵的姓王的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我……” “你别装了!”秦焕礼将手中的账本摔在她身上:“这本账就是他们两个人亲自算的,一比一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把他们两个留下来亲自对过了,莫要说是与你对质,就算是对簿公堂,有这一本账也够了! 秦焕禧,你拿去的银子,我也不朝你要,但你要是还在这里闹,还想要邸舍,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胸膛起伏着,显然气得够呛,他这是头一回见到自己的大妹妹这样,但也是最后一回了。 他往后就不会跟这样的人有太多的交集,就算是看在爹娘的面子上,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要想像从前一样,那绝无可能。 秦焕禧叫他指着鼻子骂,眼下又是证据确凿,任她再精明强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难看的紧。 “你走吧。”秦焕礼不想看她这难堪的模样:“来人,送客!” 外头,小厮走了进来,朝着秦焕禧半弓着身子:“大姑奶奶,请。” 秦焕禧咬着牙转过身,跟着小厮走了出去。 “真是岂有此理!”秦焕礼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生闷气。 屏风后的,云娇摇了摇秦南风的手,又朝着外头指了指,示意他回去。 秦南风点了点头,两人牵着手正打算离开,就听到那小厮的声音。 “老爷,不好了!”小厮的声音里夹杂着紧张。 “出什么事了?慌里慌张的。”秦焕礼站起身来没好气的问。 “大姑奶奶,她往外走了没多远,就折返了,说是要去找老太爷和老夫人,小的也拦不住,只好快快的回来禀告老爷。”小厮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他方才就在外头,听到了里头的争吵,心里暗暗的祈祷,老爷可千万别拿他撒气。 “由她去。”秦焕礼冷哼了一声:“我就不信她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后门处,云娇同秦南风又听了这一段,这才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你大姑母去你祖父祖母跟前告状了,不会有事吧?”一到外头,云娇便忍不住问。
第1205回 你嫂子这是做什么呢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我祖父才不会过问这些事呢。”秦南风笑着回她。 云娇却有些忧虑:“我觉得也不尽然。” “为何?”秦南风不解:“我祖父祖母一向是不过问这其中的事情的,不至于到了大姑母这就变了吧?” “他们不过问,是因为年纪大了,想要清静,而且他们以为,自己的儿女能和睦相处,相亲相爱的,不需要去操那个心。 可如今,真相被撕开了,爹同大姑母恐怕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祖父祖母作为父母,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开口说两句,也是有的。”云娇将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是说,我祖父祖母会过问这件事?”秦南风思量着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咱们不怕,毕竟大姑母理亏,我就不信他还真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你是真不懂后宅之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里头哪是讲道理的地方?”云娇笑着道:“你知不知道,父母多是偏疼离得远的孩子,且还偏疼过得不如意的孩子。 你说,你爹和你大姑母放在一块,祖父祖母会向着谁?” “这还真是。”秦南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就算不是那么明显的偏疼,但我觉得祖父祖母定然会叫爹让着一点大姑母,毕竟在朝为官,万事不愁,大姑母还在庄子上,又有不如意的,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过得好的孩子能带这些过得不如意的孩子,你祖父祖母肯定也不例外。”云娇笃定的道。 “我爹还不够带着她吗?”秦南风有些不满的道:“家都交给她了,我娘常说‘外头有几个出了门的姑母能回来管娘家的账的’,可就算是这样的抬举她,她还是做下了那样的事,爹又怎会不心寒?” “这个怎么说呢?”云娇一笑:“只能说人心不足吧。” “就是。”秦南风搂过她:“不管他们了,左右不碍我们的事就是了。” 两人才回院子,落葵便迎了上来:“少爷少夫人回来了,可不巧,三少夫人来了才刚走,你们不曾遇见她吗?” “不曾。”云娇将披风脱下,交给身后的蒹葭。 “她来有什么事?”秦南风微微皱眉。 “奴婢问了,三少夫人不肯说,只问少爷去了何处,奴婢说不知。”落葵如实道。 “你可要去看看?别是你哥哥有什么急事。”云娇回身问秦南风。 “不用了,真要是有急事早就兴师动众的到处找我了。”秦南风推着她往屋子里走:“先进去,外头冷得很。” 云娇也不曾勉强他,顺着他的动作进了屋子。 屋子里,炭拨的旺旺的,云娇不由坐过去,双手放在炭盆上方取暖。 “冻坏了吧?我去让他们煮点姜茶。”秦南风笑问了一句。 “不用不用,我烘一烘就好了。”云娇不愿意,她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我多放些红糖,不辣的,你吃一盏驱驱寒。”秦南风说着转过身就要出去。 “等一下!”云娇却忽然叫住他。 秦南风回头笑道:“那生姜茶总比苦汤子好吃吧?你……” “你看这是什么?”云娇打断他的话,从地上捏起一撮棕红色的绒毛来:“这是不是八两的?” “诶?”秦南风凑过去接过手一看:“还真是,八两怎么掉这么多毛?” “这哪是掉的?”云娇有些焦急的起身:“这分明就是让人扯下来的。” 八两平日虽然也掉毛,不过都是一根两根的,蒹葭她们收拾的也仔细,屋子里几乎看不到猫毛,她很清楚八两不可能自己掉这么多毛下来。 她朝着里间走去,口中唤道:“八两?八两!你在哪里?快出来……” “八两,快出来……”秦南风也跟了进来。 “喵呜——” 角落里传来八两的呜咽声。 “八两!”云娇立刻转到了床头,弯腰朝着下面看:“它在这下面。” 看这情形,显然是吓得不轻。 “八两,出来!”秦南风也弯下腰。 “八两,来,到姐姐这来。”云娇伸出手,柔声哄着八两。 八两又呜咽了几声,这才慢慢的靠近了她,嗅了嗅她的手,又委屈的将脑袋靠过去蹭了一下。 “来!”云娇一把将它拎了出来,抱在怀中轻抚:“八两不怕,不怕。” “快看看哪里伤着了。”秦南风在一旁想伸手,又怕吓着八两。 “别急,先让它缓一缓。”云娇抱着八两在这榻上坐了下来:“拿点小鱼干给它吃吃。” 秦南风很快便拿来了八两平日里爱吃的零嘴。 八两见了他们,本就不大紧张了,一见到这些吃的,更是忘了害怕,坐在云娇腿上,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看看哪里受伤了。”云娇仔细的打量八两。 “这里。”秦南风指着八两肚子外侧。 云娇一瞧,被揪掉毛的那处比她大拇指指甲盖还要大,不由得心疼不已:“还真是,揪掉这么一块,这是谁做的?怎么这么狠的心?” 八两是她从小养大的,乖巧又黏人,她喜欢的紧,说是捧在手心里也不为过,平日里她连说话都舍不得高声,这叫人一下子揪掉这么一块毛,她心里怎会好受? “我去叫她们进来问一问。”秦南风也有些不悦。 落葵几人很快就进来了。 “我问你们,我和少爷出去的这段时间,你们谁在屋子里待着了?”云娇喂着八两吃东西,口中问。 他们出门的时候,八两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其实,她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一问的。 “奴婢们只送了茶进来,并未久留,要说在屋子里待着,也就只有三少夫人了。” 婢女们对视了几眼,还是落葵开口道。 “你确定吗?”云娇抬起眼来。 “奴婢确定。”落葵点头。 “下去吧。”云娇淡淡的吩咐。 “是。” 婢女们躬身退了下去。 “你嫂子这是做什么呢?”云娇将八两放在了地上,起身提了炭盆上的热水,倒在了洗脸架上的木盆里,开始净手。 “谁知道她。”秦南风冷了脸色:“我去下令,往后不许她进咱们院子。” “别。”云娇拦住了他,有些好笑得道:“你这人怎么听风就是雨?都是一家人,撕破了脸太难看了。 再说了,我没进门的时候你们都能和睦相处,我这进门还没满月呢,就闹成这样,你说他们会如何议论我?” “那难不成就由她放肆?”秦南风听得一肚子的气。 敢情她这样对待八两,还不能将她如何了。 “你说。”云娇拿过洗脸架子上挂着的手巾擦着手,问他:“我哪里得罪你嫂子了?她要这么对我的八两。” “谁知道她。”秦南风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可理喻。” “我进门到明天才满月。”云娇仔细的思量了片刻,又道:“跟你嫂子,也未曾打几个照面。 你哥哥身子不好,咱们这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他的,你侄子,我也买了两回东西给他送去了,其他的……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 或者我遗漏了什么?又或者是我哪里不小心,犯了她的忌讳?” 她想不明白,她跟顾婉淑连面都不曾见几回,哪里就来这么大的敌意了,她要这么对待她的八两。 “你别乱想,你做的样样都是顶周到的。”秦南风拉过她坐下:“她要是觉得你不好,那也是她有问题。 或许,是她不喜欢猫呢?” 他知道,顾氏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对八两,可他总不能直说吧? 他是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才叫顾氏一声嫂子,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头闷得慌。 罢了,还是去敞开来同她说清楚,她若是下次再敢如此,他可就不客气了。 “她不喜欢就别碰,离得远一些就是了,为何要动手?”云娇看看八两又是一阵心疼,心中很是不痛快。 “我去问问她。”秦南风说着便起了身。 “罢了,往后防着她些就是了。”云娇拉住了他。 她才进门没多久,就已经接了掌家之权,如今西池那处的邸舍已经在动工重建了,家里头到了春日,也要动工修整修园子。 再加上同秦焕禧对上,还有管教下人……这些零零总总的事情加在一处,在这个家中她已然是处于风口浪尖了。 而越是如此,她做什么事情就越要三思而行。 外头有个秦焕禧虎视眈眈,现下里头又有了个顾婉淑背地里弄出些小动作,她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才行,否则便有可能立不住,那可就要前功尽弃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秦南风点了点她的鼻尖:“我又不直说,我去问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拐个弯说出来就是了,好歹也算是警告了她,否则她还以为我们不知道。” “那好,顺便也看看你哥哥。”云娇松开了他:“不过,你要好好说,可别得罪她。 她天天在你哥哥跟前伺候,惹恼了她,当心你哥哥没好日子过。” 她虽然未曾见过秦春深几回,但稍微一打量就看出来了,这个三哥哥降不住顾婉淑。 他时日无多,如果可以,云娇还是想让他安生的走的。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秦南风笑着答应了。 云娇送了他出去,关上门又给八两喂了不少零嘴,算是补偿它了。 秦南风出了门,直奔顾婉淑的院子。 守门的小厮见他来了,连忙进去通报了。 “五弟来了?”顾婉淑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我方才去你院中寻你了,可惜你不在,我心里担忧你哥哥,便先回来了。” 秦南风只是点了点头,大跨步的朝着里间走了去。 顾婉淑面色有些尴尬,她以为,秦南风起码得问一问她找他做什么吧? 可不料他一言不发,甚至只看了她一眼,就看向了旁的地方。 要知道,她去找他可是精心装扮过的,他竟连多看一眼都不肯吗?真是不懂,她哪里不如那个把云娇了? “三哥哥,今朝觉得如何?”秦南风进了里间,坐在床沿上,对着秦春深,又是一脸和煦的笑。 惹得顾氏多看了好几眼。 “还是老样子,你怎么有空来?”秦春深拍了一下他的手,建到这个弟弟,他是打心底里高兴。 “我怎么没空?我来看看哥哥你,不成吗?”秦南风爽朗的笑了起来。 “自然成的,只是你也不能总往我这跑,才成亲该好好陪着弟妹。”秦春深也跟着笑了:“对了,明日你们就满月了吧?哥哥给你备了礼。” “都是自家人,哥哥这么客气做什么?”秦南风又笑了。 这是大渊风俗,从成亲到满月,这才算是圆满吧,平辈送些满月礼庆贺庆贺,也是图个吉利。 “自家人也是应当的。”秦春深朝着顾婉淑抬了抬手:“婉淑,等一会儿五弟走的时候,你拿给他带回去。” “我记着呢。”顾婉淑笑吟吟的答应了。 秦南风便这样坐在床前,兄弟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他才起身告辞。 “婉淑,将礼拿给五弟,替我送送他。”秦春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哥哥你快躺下,我又不是外头的人,你要这么客气做什么?”秦南风忙扶着他躺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出了里间。 顾婉淑将青色绸布包着的礼递给他:“五弟,这个给你,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三嫂。”秦南风往后退了一步,躬身接过,客套又疏离。 顾婉淑心中一涩,欲言又止。 秦南风却不多留,拿着东西便往外走。 他原本想同顾婉淑说清楚,至少要拐弯抹角的敲打敲打她,可真见了她,看到她看着他的眼神,他就什么也不想同她说了,只想理她远一些。 他也想不通,顾婉淑为什么要这样,若不是哥哥的身子不好,他恐怕要忍不住劝哥哥停妻另娶了。 “五弟,等一下。”顾婉淑跟上去叫他。 “三嫂还有什么事吗?”秦南风回头,神色一片漠然。 顾婉淑心突突的一跳,他这副模样叫她害怕,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其实我今朝去找你,是为了你哥哥的事。”
第1206回 名正言顺的跟了他
“三嫂还有什么事吗?”秦南风回头,神色一片漠然。 他一冷着脸,那战场上练就的肃杀气势便显露无疑。 顾婉淑心突突的一跳,他这副模样叫她有些害怕,她定了定神才开口道:“其实我今朝去找你,是为了你哥哥的事。” “还请三嫂明示。”秦南风依旧冷着脸。 “是这样,我娘家人替你哥哥寻了个民间的偏方,有些草药集市上买不到,我这才想找你想想法子。”顾婉淑往前走了几步,期期艾艾的望着他:“五弟,你为什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嫌太过麻烦了? 若是如此,我……我再想想旁的法子……” 她贪婪的看着他宽肩窄腰,总有一种想要扑进他怀中的冲动。 “三嫂可将草药名称写下来,派人送去我那处,我自然会命人去寻。”秦南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不知如何,顾婉淑的眼神让他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五弟……”顾婉淑忙道:“五弟何故板着脸对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她有些红了眼圈。 “三嫂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秦南风丝毫不为所动,耐着性子反问了一句。 “我……五弟可是因为那只猫?我也不是有意想要伤它,只是我在屋子里头好端端的坐着,它便来挠我,我一不小心才伤到了它……”顾婉淑心虚,生怕秦南风因为猫怪罪她,再也不待见她,是以秦南风不提,她倒是先认了。 当然,她说的不是实话,反正当时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猫又不会说话,还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着卷起袖子,露出两道新鲜的红色的抓痕:“你看,这便是那猫儿挠的。” “三嫂是说八两无缘无故的先挠你?”秦南风扫了一眼,面无表情:“我不妨直说吧,平日里就是我院子里的婢女进屋子,八两都要躲得远远的,更别说你这样的生人。 你若是不伤它,它怎么可能挠你?” 顾婉淑这谎话,半分都说不通,还想要哄骗他? “我没有想伤它,我是……是想逗逗它。”顾婉淑有些心虚的转过眼神:“我也是瞧它有趣吗?就哄着它想要抱一抱,谁料它就挠我了,五弟,我……” “行了,三嫂也别说了,往后有事叫下人通传一声便可,三嫂就不必亲自去我那处了,告辞。” 他说罢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这么说,够清楚了吧?只要顾婉淑是个要脸的,然后就不该往他院子里伸一步脚。 顾婉淑看着他的背影,轻咬贝齿,心中一阵酸涩,又是一阵怨恨,一只猫罢了,若说从前,他不会如此待她,只不过因为那只猫是云娇的,就值得他这样恼怒么? 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想要得到他。 她是他的嫂子,那又如何?秦春深死了,她为了仲儿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了秦南风。 他若是不愿意,也无妨,生米煮成熟饭便是了,只要是想,住在一个家中,总归是有机会的。 …… “你回来了。” 听婢女回说秦南风回来了,云娇打了帘子探出头来。 秦南风掀开帘子推她进去:“别靠着门口,这里冷。” “怎么样了?”云娇回到炭火盆边上,坐了下来问他:“你没得罪你嫂嫂吧?” “没有,我得罪她做什么?我只稍稍说了两句。”秦南风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她:“咱们明日满月,三哥哥送的贺礼。” 云娇接过去,打开了,发现是一对精巧的玉如意。 她拿起来,对着亮处瞧了瞧,笑着道:“还挺好看的,你哥哥真是有心了。” “你收起来吧。”秦南风见她喜欢,不由也跟着笑。 “对了,你大姑母如何了?祖父祖母可曾说什么?”云娇又想起来问他。 “方才我走路上,丁寅才同我说了。”秦南风笑着道:“大姑母去了没多久就走了,说是哭着走的,想来祖父还算是公正,估摸着是说了她几句。” 他说着将外裳脱下,递给一旁的蒹葭。 “本来就是他不对,我看你祖父成日板着脸,似乎不善言辞,但看着确实该是个公正之人,看来,老人家还没糊涂。”云娇拉了拉他的手:“手这么凉,来,一起烤烤。” 秦南风顺势坐下:“大姑母走了之后,我祖母出来了,把爹叫过去了,你说,是为了什么?” 云娇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想来,是祖父要训斥爹了。” “训斥?”秦南风怔了怔:“为何要训斥?爹又不曾做错什么?” “你总说爹古板,依着我瞧,祖父比爹还古板呢。 这一回,为了银钱,伤了兄妹之间的和气,祖父知道了,心里头定然不痛快,爹又是长子,不肯让着妹妹,祖父岂不是要训斥他几句?”云娇猜测着道。 “啧!”秦南风看着她感叹了一声:“你怎么不早些说?” “早些说,你能如何?”云娇笑着问他。 “早些说,我就悄悄的跟过去,瞧瞧我爹是怎么挨训的,这么多年,只有他训我,我还不曾见他被长辈训过,想想他毕恭毕敬的站在祖父跟前……”秦南风说着,便大笑起来。 “瞧你乐的。”云娇笑着推他一下:“要不然,你去现下瞧瞧?” “不去,这会儿已然来不及了。”秦南风搂过她:“明日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诶?不对啊。”云娇突然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着他:“你还没说,你嫂嫂来找你做什么的?” “她说,给哥哥找了个偏方,差几味药买不着,叫我帮忙寻一寻。”秦南风如实道。 “哪几味药?”云娇紧跟着问。 “我也不知。”秦南风一摊手:“我不想同她多说,便叫她写了让人送来,对了,她以后应该轻易不会来咱们院子了,你别担心八两了。”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云娇狐疑地打量他,她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心里就觉得好像有些不大好。 “什么不对劲?”秦南风叫她说的一头雾水。 “少爷,少夫人,三少爷院子里的人送来了这个。”落葵打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页纸。 “给我瞧瞧。”云娇伸手接了,见上头写着四五味草药的名字:“别说,你嫂嫂这字写的不错。” “比你可差远了。”秦南风也凑过去,两个人坐在一起:“不过,她一向倒是愿意在这上头下功夫。” “我写的可没这么好。”云娇笑看了一遍,忽然皱起了眉头:“这几味药,虽说名贵,可也不是多难寻,只有一味五裂黄连,最是难买,但是在帝京,只要舍得使银子,也能买到。 这些,你嫂嫂需要去同爹娘说一声,或是同我说一声,支银子去买就是了,为何要跑到我们房中来,单单等你?” “我不知。”秦南风紧闭着嘴摇头。 这丫头太聪明了,他不能多说,再说下去她恐怕要胡思乱想了。 云娇摩挲着手里的纸张,思索了片刻,忽然伸手指着秦南风:“我知道了!” 她方才想起了从前种种,再加上她对顾婉淑的反感,顾婉淑对她的敌意,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一个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你知道什么?”秦南风好笑的望着她。 “你嫂嫂,你嫂嫂!”云娇拍了拍手里的纸张,转身面对他盘腿坐着:“她一定是,一定是垂涎你的美色,看上你了是不是?” “噗哧——” 一旁的蒹葭听到这里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秦南风抬眼一扫,她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你们都先下去。”秦南风开口吩咐了一句。 “是。”蒹葭同木槿都乖乖退了出去。 “把小九,下回在婢女们跟前,不许胡说。”秦南风故意板着面孔道。 “你的意思是说,婢女们不在就能说了?”云娇笑眯眯的反问他。 “你……”秦南风绷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种话,不能胡说,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吧?”云娇起了兴致,还扯着他的腰带往他跟前挪了挪。 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你这是要替我欢喜还是怎样?” 她怎么一点不生气,还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云娇抬眼打量着他,又抬起双手抱着他的脸:“确实好看,我要是你嫂嫂,我也喜欢。” “把小九,你没完了是不是?”秦南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有些意动。 “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云娇两手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快点告诉我,我心痒死了,你快点说!” 她敢肯定,这里头一定有故事,不过,她不担心,就顾婉淑那样的,她知道他看不上,再说,他也不是那与自家嫂嫂苟且之人。 是以,猜到了这件事,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觉得有些有趣。 “心痒痒,我给你揉揉……”秦南风嘻嘻一笑,大手覆了上去。 “呀!”云娇叫了一声就要跳开,却已然来不及了,只觉得身上一轻,已然叫他一把抱了起来,大跨步的朝着里间而去。 “秦小五,我问你话呢!”云娇挣扎着要下来。 “等会儿告诉你。”秦南风说着顿住脚,朝着外头高声道:“蒹葭,将你家少夫人的补药煎一剂。” “秦南风,你不要脸,你白日宣淫……”云娇胀红了脸,蒹葭她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汤药,可她知道啊。 “我跟你还要什么脸。”秦南风将她摁在了床上,单手扯下了床幔。 半晌过后,秦南风心满意足,侧身好笑的望着身侧将锦被盖在脸上的人,都成亲一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小九?”他伸手去掀她被子。 “别动!”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拍开他的手。 “好,我不动。”秦南风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了怀中:“不过,你这样不闷吗?” 云娇不睬他。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叫蒹葭将汤药端进来可好?” “不好。”云娇闻言一把掀开被子,伸手推他:“你去,你去端。” 他是生怕蒹葭她们不知道还是怎样?竟还想叫她们送进来。 “好好,我去。”秦南风从善如流,起身靸了鞋便要出去。 “等一下!”云娇扯住了他的中衣:“你将衣裳穿好了去,别让她们进来。” 这样出去,不还是叫她们一眼就瞧出来了吗? “咱们成亲了,你怕她们做什么?”秦南风又回了床上,好笑的逗她:“你知不知道通房婢女?我三哥哥房里就有,那通房婢女可是日夜伺候在床前的,你看他们不也生了仲吗?” “你讨厌!没个正形,还不快穿衣裳。”云娇又推他。 她怎会不知道通房? 只是这亲密是两个人的事,她真的很难想象,有第三个人在场。 不过,帝京大多数大户人家家里头,都是有这样的婢女的,这不稀奇,或许,她还是少了见识的那一个,不过这样的见识她可不想长。 秦南风依着她的话,穿戴整齐了,到门口端了汤药进来给她吃了,将碗送了出去吩咐蒹葭她们不必进来伺候,这才回了房。 云娇抱着被子说乏了,想要睡一会儿,他便又脱了衣裳上了床。 “你又脱了做什么?也不嫌烦神。”云娇睨了他一眼。 “我陪你睡会儿。”秦南风笑嘻嘻的搂过她。 云娇舒服的偎在他怀中,眯上了眼睛,喃喃的开口:“你还不曾同我说,你嫂嫂同你的事情呢?” “我同她能有什么事情?”秦南风捏她鼻子:“你能不能不胡说?她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绝不会肖想她。” 云娇不曾言语,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秦南风松开了手,好奇的问。 云娇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眼睛灵活的转了转,仅存的睡意也消了:“你可曾听过,有的人家哥哥过世了,弟弟娶了嫂嫂的?” 在大渊,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事,大多数都是嫂嫂带着孩子,若是改嫁,孩子留下来是既没爹又没娘,实在太过可怜。 可带走了又怕后爹不会善待,干脆就叫小叔子娶了,这样一家人就还是一家人,孩子也算有了爹娘。
第1207回 时日无多了
“不许胡说。”秦南风捏她脸,正色道:“就算我三哥哥真走了,我也不会同她如何的。” “我又不曾说你会如何。”云娇手放在他腰上,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我是说,你嫂嫂打的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 秦南风轻笑了一声,一手挑起她下巴:“把小九,你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这回你再求饶,我也不依你。” 他说着,便要有所动作。 “别,别。”云娇双手抵着他胸膛:“你别动,我哪里是胡说了,这不是同你说个体己话吗?你能不能老实点。” “你还说是不是?”秦南风抬腿压住她,作势要上去。 “你以为我怕你啊!”云娇不甘示弱,两手放在他腹部,胡乱咯吱他。 秦南风最是怕痒,当即便笑的往后躲开,也伸手去咯吱她,两人笑闹了一阵,这才相拥而眠。 翌日,把家清早便派了马车来接。 满月该是娘家人接姑娘同新姑爷回去吃饭,不过,这才出门的姑娘总不好空着手回娘家,要依着规矩备礼。 云娇昨日便预备好了,秦南风让小厮们将该带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又扶着云娇上了马车,这才也跟着跳了上去。 很快,马车便驶动起来,一路奔着把家而去。 马车离开之后,秦家大门口的角落里,顾婉淑走了出来。 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眼前出现的都是方才云娇同秦南风亲热恩爱的模样,尤其是秦南风看着云娇的眼神,那柔情几乎都化为实质了,且面上的笑意就未断过,一瞧便是新婚燕尔。 可为何秦南风对她,却是半分也不假辞色? 她越想越是嫉恨,她比把云娇差什么了?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不错,可把云娇从前还是庶女呢,也比她高贵不到哪里去。 要说差什么,也就是隔着个秦春深,不过他已经病重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晓。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动,公爹同婆母还有何姨娘都嘱咐了她,让她瞒着秦春深,别让他知晓真正的病情。 不过他们就算不叮嘱她,她也知道,得了病的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心中害怕又不舍,惶惶不安,恐怕更加活不长。 她当机立断的转身朝着大门里走去。 “三夫人,方才不是说要出去吗?”身后的婢女怯怯的问。 顾婉淑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 婢女吓得低下了头:“是奴婢多嘴了。” 顾婉淑不搭理她,继续往里走,她心里头不舒坦,确实是想要出去来着,可现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婢女赶忙跟了上去。 顾婉淑回了房,见了秦春深,顿时又是一副贤惠的模样:“三郎。” “你回来了。”秦春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这么早你去哪儿了?” “我去叮嘱厨房,给你做些新鲜的虾粥,我看昨日那虾,你挺喜欢的。”顾婉淑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不必如此烦神,还让他们特意做,我也吃不了几口。”秦春深摆了摆手,却还是有些感动的。 成亲这几年,顾婉淑同他不说多恩爱吧,左右,作为妻子该做的,她都已经做到了,而且无可挑剔。 他身子不好,长年缠绵病榻,她也不曾有过半分嫌弃,每日只是精心伺候他,他其实心里头对她是有些愧疚的。 “我也同他们说了,不必多做,先做一些送来你尝尝,你若是胃口好,不够吃,到时候再叫他们做了送来就是了。”顾婉淑伸手拉着他的手。 “婉淑。”秦春深有些动容,红了眼圈:“我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我走之后,你和仲儿可如何是好……” “你胡说什么呢?”顾婉淑忙打断他的话,嗔怪道:“什么走不走的,大夫都说了,你这是经年的老毛病,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再说了,从我进了门,你不就是这样吗,别老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吉利。” “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秦春深有些哽咽:“我从前,身子虽也不好,但也不曾像如今这般沉重过。” 他说着叹了口气:“我恐怕是……病入膏肓了。” “你再胡言乱语,我不睬你了。”顾婉淑背过身去,似乎很是气恼。 “婉淑。”秦春深用伸手去拉她:“好了,我不说了,我也不为旁的,只是担心你和仲儿。” “你担心我们,就每天好好吃汤药,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顾婉淑这才转过脸去看着他,满目柔情。 她只盯着他的眉眼,他的眉眼同秦南风是极为相似的,除此之外,额角也是一样,旁的地方,便不大像了。 “好。”秦春深低头笑了一声,强压住了心底的苦涩:“我看今朝天不错,让婢女来给我起身,我出去晒晒太阳。” “太阳才刚出来。”顾婉淑看了看外头:“你在屋子里瞧着好,外头可冷着呢,霜都还不曾化开,再等一等,到晌午的时候在廊下坐一坐。” “好,我听你的。”秦春深欣然应下。 晌午时分,秦春深叫屋子里的婢女给他起了身。 顾婉淑在廊下忙着让婢女安置暖榻,又拉了两道帘子,这样既能晒太阳,又吹不着风。 婢女都是她的人,里间的动静她一清二楚,耳中听着秦春深那拖沓无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抬手招呼了跟前的几个婢女。 “你们几个,都到我跟前来,三少爷要出来了,我这有几句话嘱咐你们,万不可忘了。”她一边说话,一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果然,脚步声停了,她微微扬了扬唇角,她就知道,秦春深听了这话,一定不会出来的。 几个婢女都围了上来。 顾婉淑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她心里清楚,秦春深就在帘子后头,这些话一定能一字不漏的传入他的耳中。 “等一会儿,三少爷出来了,你们在跟前伺候,要少言慢语,千万不能露了马脚,都知道了吗?”她端出女主人的架势来。 “是。” 婢女们一个个都小声应了。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都清楚吧?”顾婉淑又道:“谁要是给三少爷透露半句有关他病情的话,或是说出个什么‘活不过一两年’的话来,我就撕烂了谁的嘴,都听清楚没有?” “是……” “啊!三少爷!” 婢女们话音未落,屋门的帘子后面便传来了一声惊叫。 “三郎?”顾婉淑忙挑开帘子,便瞧见秦春深扶着门槛,脸色煞白,一旁的婢女已然扶不住了。 “三郎,你怎么出来了?”顾婉淑急忙一把扶住他,眼泪都下来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她说着又呵斥婢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不,不必了。”秦春深缓过劲来,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身上有些没力气,扶我回床上躺着吧。” “好,我扶你。”顾婉淑一脸的心疼,扶着他往里走,试探着问:“你真的没事吗?” 在她眼里看来,秦春深脸色远远比不得之前,已然有些灰败,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看来,那番话确实有用。 “没……”秦春深两个字不曾说全了,便猛的咳嗽起来。 顾婉淑连连给他拍着后背顺气。 半晌,秦春深才停住了咳嗽声,顾婉淑扶着他进了里间,照应着他躺下。 “你先歇着,我去厨房给你熬些萝卜葱白汤来吃。”顾婉淑说着,便要出去。 “婉淑,你别走。”秦春深拉住了她的手:“我时日无多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我才说让你别胡说的,你怎么又说上了,你怎么会时日无多,我要你长命百岁,我还要同你长长久久的呢。”顾婉淑悲切的望着他。 “你别瞒着我了,你方才那番话,我都听到了。”秦春深无力的摆了摆手。 “三郎……”顾婉淑一下子红了眼圈:“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叮嘱她们,谁知道你……”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秦春深伸手拭去了她的眼泪:“你不说,我自己也猜到了,这样也好,早些知道我也能早些安排身后事。” “三郎……”顾婉淑忍不住哭了起来。 “好了,不哭了。”秦春深虚弱的笑了笑:“其实我这一辈子,活得也挺值得的,虽然不是嫡子,但爹娘对我都好,也没有人怠慢了我姨娘。 其他的,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舍不得你和仲儿,我走了,怕你们吃苦,还有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姨娘,不能为他们养老送终……” “三郎,你别说了……”顾婉淑啜泣着劝他。 “但是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的担心,有五弟在,他会替我尽孝,替我保护你们母子的。”秦春深说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与他虽是同父异母,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却与旁人家不同,自来是没有勾心斗角过的。 他从来都是把我当亲哥哥一样敬重,也从未对我有过半丝不屑,而我待他,也是一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婉淑掩面哭泣,实则是她哭不出眼泪来了。 秦春深说的这些,不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吗? 只有秦春深死了,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要秦南风护着她,她已经迫不及待了,可秦春深这身子,分明还能熬不少日子。 “所以,有他在,我也就放心了。”秦春深拉过她的手:“你别哭了,看到你哭,我这心里头不舒坦。” 顾婉淑点点头,拭了拭泪:“三郎,你别多想,大夫诊的也不见得就是那样,或许……” “我知道……”秦春深背过脸去,不让她看到他的眼泪:“我有些想吃你亲手炖的汤了,要不然,你还是去给我炖一碗吧。” 他哪里就能安心去了?若是能生,谁人想死?说这些话,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 “好。”顾婉淑也求之不得,她可不想留在这里同他演什么夫妻情深的戏码。 若是从前,她还是觉得他有几根可怜的,可自从云娇进门之后,时常看到秦南风对云娇的好,两人郎情妾意的,好不幸福。 她再看看自己的枕边人,心中余下的只有不耐同不甘,只想他快快了结了才好。 且他病的这样痛苦,早些去了,也算是少受些罪。 …… 满月之后,又是五日一晃而过。 这是清晨,秦南风正在院子里练枪。 秦焕礼跟前的小厮走了进来行礼:“五少爷。” “什么事?”秦南风一见是父亲跟前的人,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将红缨枪丢给了一旁的丁寅。 “老爷同夫人让小的来找五少夫人,有话告知他。”小厮忙道。 “什么话,同我说一样。”秦南风接过手巾擦了擦汗,端过茶盏,吃了一口。 小厮往屋子的方向瞧了瞧,这都日上三竿了,五少夫人该不会还不曾起身吧? “你瞧什么?说不说,不说就走。”秦南风拦在了他跟前。 “说,说。”小厮连忙道:“老爷说,三老爷派人回来送信了,说是今朝午饭时分要到家,老爷让少夫人派人出去盯着,说是三老爷一家进门的时候,要一道到门口去迎一迎。” “你去回话,就说知道了。”秦南风一口应了下来,见他要走,又叫住他:“等一下。” “五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小厮回过身来。 “不许说五少夫人还不曾起身,记住了没有?”秦南风拿过红缨枪,转动间轻轻一挥,正指着他右肩。 “是,小的不敢。”小厮吓得脸都白了。 “去吧。”秦南风收回了红缨枪。 小厮逃也似的跑了,这五少夫人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五少爷这样对待,不过,夫人也是个好说话的,别人家的儿媳妇,哪日不是早早的起身去婆母跟前立规矩?偏这五少夫人能睡到这会儿,真真是羡煞旁人。 “你让人去外头盯着,快到了就来说一声。”秦南风吩咐了丁寅一句,朝着屋子里走去,口中朝着蒹葭道:“取热水来,我要沐浴。” 他每日清晨都要练功、沐浴,蒹葭她们都知晓,热水是早早的备好了的。 待他沐浴妥当了,正穿衣裳呢,便听云娇的声音自床上传来:“你练完功了?” “你醒了?”秦南风套上了外赏,拿着腰带走了出去:“我正准备叫你呢,爹派人来传话了,三叔今朝回来。” ---------------
第1208回 兄弟情深
“说什么时辰了吗?”云娇抱着被子问。 “说是午饭时分。”秦南风抬手掀了床幔,便见她一脸慵懒是靠在床头,甚是娇憨。 他情不自禁的便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拉过她的手:“起来吧?” 换来她莞尔一笑,抬手抱着他脖子:“好,你叫蒹葭她们。” “我给你穿吧?”秦南风自告奋勇。 “不要,你哪回能穿好的?笨手笨脚。”云娇嫌弃的推开他。 “那是你都不给我机会练手,多穿几回我自然就学会了。”秦南风说着,拿过一旁的衣裳,女子的衣裳确实繁复,再加上又是冬日的,穿上几件他就有些分不清了。 “你别闹了。”云娇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我要起身。” 蒹葭应声而入,木槿跟在后头端着木盆,里头盛着热水。 云娇穿戴妥当了,又洗漱了一番,两人才坐在桌边一道吃着早饭。 “这两个厨子不错,做的饼同羹都合我的胃口。”云娇吃了一口羹汤,笑着道。 “也不瞧瞧是谁挑的。”秦南风有些得意:“不过,这也有赖于你调教有方,这才大半个月,家里这些个下人该换的都换了一遍,留下来的也都老实了,如今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再不像从前那样了。” “也不瞧瞧是谁管的。”云娇学着他的语气,也洋洋得意。 两人都笑了起来。 吃罢了早饭,休息了一会儿,云娇本想到廊下晒会儿太阳,等着去门口迎人。 秦南风却不许她坐着,非拖着她在院子里快走了几圈,直累的气喘吁吁,又回屋子重新梳洗了,换了内里的衣裳。 用秦南风的话说,她是头一回见三叔一家,自然要好生妆扮装扮,不能叫他们小瞧了去。 他闹着非要给云娇描眉,云娇起先不肯,后来拗不过他,也就由着他了,大不了等会儿洗去便是了。 “好了,你照镜子瞧瞧。”秦南风放下了眉笔。 云娇对着铜镜一照,有些意外:“诶?没想到你描出来还挺像样的。” “那是自然,有什么能难得倒我?”秦南风见她满意,不由笑了。 蒹葭在边上一脸的不可思议:“少爷每日武枪弄棒的,没想到还能做这样的细致活。” 木槿低头笑了:“你能想到什么,少爷是文武全才,字都能写那么漂亮,描眉怎么就描不好了?” “也是。”蒹葭点头,深以为然,又有些忧虑:“那往后少爷什么都学会了,少夫人还要我们吗?” “傻丫头。”云娇笑骂了一句:“去取那件青色的莲纹袄子来。” “是。”蒹葭欢快的取了袄子来,很快便给云娇穿上了。 云娇见秦南风在一旁打量着她,便问他:“如何?” “嗯,好看。”秦南风含笑点头:“这样一穿更像个当家主母的模样了。” 她长的本就显小,一张脸俏生生的,穿着娇嫩的颜色,反倒更显得年纪轻,难免叫人小瞧了去。 她肤色白皙,穿这青色不仅不显老气,反倒多出几分端庄与威严来,让人一望便觉得不容小觑。 “你少打趣我。”云娇叫他这么一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说,配哪个簪子好?” “要不,你戴那个富贵双喜的吧?”秦南风逗她:“显得富贵逼人。” “那不成了穷人乍富了吗?”云娇笑着锤他。 “那可是宫里头出来的。”秦南风手伸到首饰盒里,犹豫了片刻挑了一支:“这个吧。” 云娇接过来瞧了瞧,是支镂空的莲花金簪,贵气但不招摇,配她这身衣裳正合适。 她抬手将簪子插在了发间,口中道:“说起宫里头,陛下都召见你多少回了,你总也不去。 如今咱们都满月好几日了,可别再拖着了,明日你便去吧?” “嗯。”秦南风点头。 他虽还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凡事适可而止,不可太过,过犹不及。 “少爷,少夫人。”落葵自外头进来行礼。 “什么事?”秦南风侧目问了一句。 云娇也从铜镜里瞧着落葵。 “丁寅说,三老爷一家到土市子了。”落葵低头道。 “那咱们叫上爹娘,到门去吧。”云娇说着起了身。 土市子离秦家,不过刻把钟的路程。 “好。”秦南风答应一声,两人相携而去。 秦焕贤一家马车停下的时候,秦焕礼已然带着妻儿等在了大门口。 顾婉淑也在,秦春深因为身子的缘故,并未出来。 眼瞧着秦焕贤下了马车,秦焕礼忙迎了上去:“三弟,你回来了。” 他的欢喜之色,都写在了脸上。 “大哥大嫂。”秦焕贤拱手。 “三弟客气了。”秦焕礼拉着他。 后头,下人们扶着一个中年妇人,一个正直当年的姑娘下了马车。 “大哥大嫂。”那妇人笑吟吟的,拉着姑娘的手:“鸾儿,快来给你大伯父大伯母行礼。” 这妇人正是秦焕贤的妻子林锦容,姑娘便是他二人的独女,名唤秦玉鸾。 她是冬日里生的,名字也是秦焕礼起的,玉鸾有大雪之意,正应了那日的雪景。 “鸾儿见过大伯父,大伯母。”秦玉鸾弯腰行礼,轻言慢语。 “鸾儿客气了。”秦焕礼喜眉笑眼的回头:“都愣着做什么?” 秦南风拉着云娇上前拱手:“见过三叔叔,三叔母。” 云娇也跟着行礼:“见过三叔叔,三叔母。” “这就是云娇吧?”林锦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口中笑道:“早听说把家的姑娘都生的貌美,果然名不虚传呐。” “三叔母过奖了。”云娇低头一笑。 而后,便是顾婉淑上前行礼:“三叔叔,三叔母。” “哎呀婉淑,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客气。”林锦容同顾婉淑,倒是有几分热络:“春深呢?” “春深本来也想来的,只是这天寒地冻的,他身上重的厉害,我就做主没让他来了,三叔母可不要见怪。”顾婉淑拉着她的手娓娓道来。 “身子要紧,一家人也不用这么客气,迎来迎去的,反倒显得生分了。”林锦容回的滴水不漏。 云娇趁着这机会悄悄打量秦家三叔这一家三口。 秦焕贤身量不高,比秦焕礼足足矮了半头,容貌也比不得秦焕礼,生的细眉细眼的,想是在外地活的滋润,他养的白白胖胖的,一张滚圆的脸满是笑意,看着很是和善,不像个当官的,倒像是个做生意的。 林锦容身形修长,比秦焕贤还高些,看着有几分清高之气,面有精明之色,容貌不说多出类拔萃,单从眼下看来,配秦焕贤是绰绰有余了,难怪能将这个三叔吃的死死的。 再看他们的女儿秦玉鸾,身量不高,尚不及母亲,生的有些瘦弱,容貌间颇有乃父之风,也是细细的眉眼,这长相不能算是出色,只占了几分秀气,只是看她脸色苍白,倒像是有些不足之症。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秦焕礼招呼道:“都别在外头站着了,快回家吧,进屋子去坐下说。” “我行李……”秦焕贤回头看后头那辆马车。 “行李交给下人便是了。”秦焕礼朝着后头的小厮吩咐:“你们几个,去,帮三老爷将行李……” “不劳烦大哥的人了。”林锦容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带了人。” 她说着便吩咐道:“将马车驶进去,直接到我的怡然院,把东西卸下来。” 一行人便往大门里走。 秦焕礼心中有些不悦,勉强笑道:“弟妹这是信不过我?” “怎会,大哥的人品我还不知道吗?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可要过意不去了。”林锦容笑容满面的解释:“这些都是我用惯了的人,他们呀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而且搬下东西,可不是要收拾打扫院落吗?这些琐碎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哥替我们操心?” 她能言善辩,一席话说下来,秦焕礼脸色就不那么难看了。 云娇看着啧啧称奇,公爹在朝中为官多年,也不是耳朵根子软的人,且他还是个固执的性子,听了几句话便不予计较的事,还真是未曾见过,可见这三叔母嘴皮子上的功夫是真了得,不简单呐! “弟妹,你们的住处,前两日云娇就命人去打扫妥当了,今朝稍微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了。”半晌不曾言语的赵忠竹这时候开口了。 “是云娇命人去收拾的?”林锦容圆睁着眼睛,一脸惊叹:“那可太好了,云娇,你真是有心了,叔母谢谢你了,真是懂事,有劳你了。” “三叔母真是客气了,这是应当的。”云娇垂目笑了笑。 “三弟,你我许久未见,今朝当不醉不休。”看得出来,秦焕礼见了这个弟弟,确实是打心底里欢喜。 “大哥有命,弟弟不得不从。”秦焕贤笑道:“只不过,我还得先去瞧瞧爹娘,才敢安心吃酒。” “应当的,你许久不归,爹娘虽不说但心里也惦记的紧,我与你一道去。”秦焕礼在前头带路:“正巧,看看他们可要来同我们一道吃饭。” 林锦容同秦玉鸾自然也跟了上去。 “云娇,中饭都预备好了吗?”赵忠竹回身询问云娇。 “娘放心,都同酒楼说好了,等会儿派人去拿一下便可。”云娇笑着回道。 今朝人多,三叔回来也算喜事,她干脆不曾劳动厨房,直接去酒楼要了一桌酒菜。 “你办事,娘放心,只是今朝你三叔回来,不能出半点错,要不你爹那脾气,你是不知道,可吓人着呢。”赵忠竹握了握她的手,压低了声音。 顾婉淑在一旁看着,心里头便酸溜溜的,到底是亲儿媳妇,与她这个庶子儿媳妇就是不同,赵忠竹平日里对她虽也不错,可也不曾像对云娇这样亲热过,说这些体己话,说到底还是瞧不起她。 “娘也不能总让着爹,爹也是讲理的人,倘若不是我们的错,那又有什么可怕的?”云娇笑着宽慰赵忠竹。 进门一个多月,她也算弄清楚了这一家子的秉性。 秦焕礼在外头是个老好人,逢人也是笑嘻嘻的,看着像是好说话,但其实他骨子里严肃古板,他以自己为文官而骄傲,从心眼里瞧不起武官,这也是他为何多年逼着秦南风弃武从文的缘故。 且在他眼里,女子便是男子的附属品,应当样样都听男子的才对。 赵忠竹呢,性子软弱,又没个主见,事事以秦焕礼为先,从不敢反抗半句,恰好合了秦焕礼的性子,两人一个进一个退,时日久了,便成了今日的局面,赵忠竹在秦焕礼跟前只能唯唯诺诺,唯命是从。 而顾婉淑同秦春深,秦春深应当是个好的,事事都让着顾婉淑,同秦南风兄弟之间也是不争不抢的,只可叹生了个短命。 顾婉淑这个人什么性子,便有待商榷了,说她有心机,她做的一些事,早便暴露了心中所想,说她没心机,她做事又有考量,总之,往后是个麻烦。 至于家东北角那两位老人家,说是不问世事,但这家里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恐怕不会坐视不理。 云娇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三姐姐还说秦家人口简单呢,就这,也都够她烦神的,真不晓得那些一家动辄几十上百口的人家,内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天中午,秦焕礼同秦焕贤果然就着菜,吃酒谈心,互诉兄弟情意。 秦焕贤说了一些在任上的事,林锦容说了当地的风土人情,酒到酣处,秦焕贤又说起爹娘在不分家,就算爹娘不在了,也绝不分家,兄弟二人心都热了,直吃了个酩酊大醉,秦焕礼更是直睡到晚上也不曾起身。 夜饭,是送到各人院子里吃的。 翌日清晨,秦焕礼便又派了小厮分派云娇,让她派人去请大姑母小姑母,老三大老远的回来了,兄弟姊妹们该聚一聚,为他接风洗尘。 云娇自然从命,但也知道,秦焕礼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缓和同秦焕禧的关系,想来是昨日去见祖父祖母,又被说了什么。
第1209回 反了
晌午派人去请客,下午不过申时,秦家的两位姑姑便如约而至。 两人先去瞧了父母,后又去了秦焕贤的怡然院,直到夕阳西下,在秦焕礼派的小厮两番催促下,几人才出了院子,往前头正厅去了。 前厅里,秦焕礼一家都在,就连不常出院子的秦焕贤都强撑着病体出来了,众人见了,自然互相寒暄一番。 只是秦焕礼见了秦焕禧,有些张不开口,倒是秦焕禧叫了一声“大哥”,他也就点头答应了。 不过他是依着爹娘的意思,叫这个大妹妹来吃顿团圆饭,也好叫两位老人家放心,但其实他心里头同这个大妹妹,已然是生分了,待她的心思也全然比不得从前。 他也想好了,就看在爹娘的份上,为了尽孝,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秦焕禧心里想的是,不管如何,这个大哥总归是棵大树,能靠上去就能乘凉,不必要闹得太难看了,更何况他一家先低头派人去请她了。 只是,她看一旁不言不语的云娇越发的不顺眼了,伸手轻轻扯了扯林锦容,小声道:“瞧见没,可会拿捏了,一句话也不说呢。” 林锦容只看了云娇一眼,不曾言语。 这顿饭远远比不得昨日秦焕礼同秦焕贤一道吃酒来的欢快,众人都客气推诿,拘谨的很,完全不像是一家人。 吃罢了饭,秦焕禧同秦焕禄便起身告辞了,秦焕禧远在城外庄子上,从前她回来,秦焕礼总是极力挽留她在家里住上一个晚上的,但今朝他不曾开口,只是带着一家老小送着她们出门去了。 云娇也松了口气,看这情形,公爹总算看明白他这个大妹妹真正的嘴脸了,往后,不用担心他再心软了。 “爹,娘,三叔,三叔母,没什么事的话,我和南风就先回院子去了。”云娇转身含笑打了声招呼。 秦南风则自然而然的往她身旁靠了靠。 “去吧。”赵忠竹含笑答应了。 “云娇,你等一下,咱们先回正厅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说。”林锦容却叫住了他们。 云娇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这个三叔母要说什么。 “弟妹找他们小辈是有什么事?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同我说,我来训斥他们。”秦焕礼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难不成是这小两口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大哥说的哪里话,南风这孩子虽然习武,可从小就尊重长辈,怎会有什么不对? 再说云娇,知书达理,不愧是清流人家出来的,我们回来院子都给我们收拾好了,厨房里也打过招呼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会挑她什么错处?大哥快别胡思乱想了。”林锦容连忙否了秦焕礼的话。 “那到底是什么事?”秦焕礼不解。 “咱们还是先进了正厅,坐下来说吧?”林锦容笑盈盈的看着众人:“站在这门口,像什么话?” “也是,走吧。”赵忠竹劝道。 众人便依着她,又回了正厅。 婢女们已然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剩菜,秦焕礼吩咐道:“上茶。” 茶上来之后,秦焕礼吃了一口才开口:“三弟,说吧,到底什么事?” 一直未曾说话的秦焕贤闻言看了看林锦容,笑着道:“大哥还是听锦容的吧。” 秦焕礼将目光投向林锦容,心里头却很是不满,三弟这个人,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什么事情都让个女人出头,这成何体统? “弟妹,你说吧?”赵忠竹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有气,连忙打圆场。 “那我就说了。”林锦容笑了笑,看向云娇:“我听说,如今这家里头是云娇当家?” 赵忠竹正要说话。 便听秦焕礼硬邦邦的道:“不错,弟妹有何见解?” “没什么,我只是随意问问。”林锦容顿了顿道:“要说起来,大哥和咱们家一直是没有分家的。 不过这么多年,我们一家都在外地,两下里也就是互通书信,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区别了,对吧?” “弟妹到底想说什么?”秦焕礼脸色阴沉下来。 云娇同秦南风又对视了一眼,谁都能听明白,林锦容这话里话外的,是要分家啊。 可昨日,这老兄弟俩吃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都说爹娘不在了,也绝不分家,兄弟俩好的恨不得抱在一块儿去,当时林锦容也在一旁,可并未有任何异议,今朝怎么说变就变了? 她思来想去的,也就是两个姑姑来了一趟,在怡然院待了半日,这三叔一家就改主意了。 是两位姑姑说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大姑姑说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在外头这些年,手里头也紧,这不是回来了吗,也不想拖累大哥一家。 我也听说了,大哥你们手里也不容易,如今他大姑母也不管咱们家了,云娇才多大?要撑起这么一个后院来,多不容易? 所以我想着,我们一家三口就不劳烦你们了,也算减轻你们的负担。”林锦容一笑,从容的将话说了出来。 “你是要分家?”秦焕礼已然动了气,扭头看着秦焕贤:“三弟,这也是你的意思?爹娘还在,你们回来第二日,就闹着要分家是不是?” “大哥,我不是这意思……”秦焕贤想要解释。 林锦容一把拉过他,抢着道:“大哥你是误会了,我们这回来,你们也没叫我们交钱也没叫我们交粮的,我知道你心疼我们。 可我也听说了,家里头邸舍都卖了,我这不也是心疼你们吗。 爹娘在确实不该分家,但其实也没什么的,我们又不搬出去,只是各使各的银子就是了,不叫爹娘知道,不就行了吗?” 他们一家在外头几年,好容易攒了些银子,这老大家若是富裕,混在一起过过,也就罢了。 可如今都落到这地步了,邸舍都卖了,哪里还有进项? 老大家这两个儿子,一个半死不活的,一个月吃药都不知道要多少银子,一个才成亲,成日里围着新媳妇转,不思进取,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就是个吃闲饭的,偌大一个家,就靠秦焕礼一个人那点俸禄撑着,那够干什么的? 这样还不分家,她还等着被连累不成? “秦焕贤,你也是这意思是不是?”秦焕礼叫林锦容的话气得不轻。 不过,他不愿意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只是质问自家弟弟。 秦焕贤干笑了两声:“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我说了不算,再说锦容也是替大哥考虑……” “混账,你个没用的东西!”秦焕礼大怒,指着秦焕贤的鼻子便要骂。 林锦容却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眼看着,两下里就要闹的不可开交了。 “爹,既然三婶执意如此,那就分吧。” 就在此时,云娇忽然插了一句,她声音不大,却清清亮亮,使得厅子里忽然一静。 众人都朝云娇望了过去。 秦南风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爹原本就要发怒了,云娇是晚辈,这个时候开口,恐怕要被牵连。 不管如何,他要护着她。 赵忠竹则满眼担忧,她嫁给秦焕礼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何况云娇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面开口,他那性子,哪容得一个小辈插嘴这样的事。 顾婉淑扶着秦春深远远的站着,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头却乐开了花,把云娇这个蠢货,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敢在这个时候开口,简直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找死。 “你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秦焕礼果然怒斥了一句。 “云娇,你快退下。”赵忠竹赶忙跟了一句,朝着云娇使眼色。 “爹,强扭的瓜不甜,三叔三叔母既然想分家,就算你能逼着他们不分,他们心里头也跟我们不是一道了。”云娇不仅不退,反倒往前走了一步。 “反了你了,你娘家是怎么教你的规矩?长辈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秦焕礼本就叫秦焕贤夫妇气得不轻,这个时候正巧将气撒在了云娇头上。 “如今家里的后宅归我管,如果没有我说话的份,三叔母方才何故要开口留下我?”云娇直视秦焕礼,丝毫不惧:“爹心里很清楚我能不能说这个话,爹心里更清楚三叔三叔母的心意不是你发一通火,摔几个茶盏就能改变的。 既然爹把这个后宅交给我了,家里的情况我最清楚,后宅的事,当然就该我说了算。 爹若是要把这个权利收回去,暂时也是不成的,旁的不说,昨日加今朝这两顿饭,可都是我请的。” 这话是在说“你别忘了你现在靠谁吃饭呢”! 她气定神闲地说罢了,底气十足的望着秦焕礼。 旁人怕他,她才不怕,眼下,除了她谁还能管得了这个家?这府里上上下下,使的可都是她手里的银子。 何况,邸舍只是在动工罢了,又不是真卖了,林锦容以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急着甩开他们家,那不是求之不得吗? 这样的人,还强留着做什么? 再说这个公爹,在家里头一向横行霸道,儿子妻子事事处处都要听他的,也该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知道知道她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秦焕礼险些些气的坐倒在地上。 把家这个丫头,真是好叼的一张嘴,他这么多年在家里地位都是无人能撼动的,哪个不怕他不敬他? 娶了个儿媳妇,竟当众同他叫板,真是岂有此理。 可他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这些日子吃的都是儿媳妇的,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话可一点也不错。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答应重建邸舍的事了。 “他爹,后宅的事,既然交给了云娇,就由她去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是能管好的。”赵忠竹忙上前扶着他,给了他个台阶下。 “罢了,我不管了。”秦焕礼一甩袖子,气哼哼的坐在一旁。 秦南风看的直想笑,他是头一回见到自家爹吃瘪,真是有趣的很,还是小九有本事。 顾婉淑在一旁看得心中失望,又有些酸溜溜的,这就是换成她敢这样顶撞公爹,还不早就家法伺候了? 怎么把云娇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呢?还能继续当家?难怪,人家都说人的心眼是偏的,这么看可还偏的很呢! 这公爹,也就是个纸老虎,平日在家里管这个管那个,遇上把云娇,就没辙了? 呸! “三叔母说要分家。”云娇含笑看着林锦容:“这也好说,不过我要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从头到尾都是三叔同三叔母的意思,我们家可不曾主动提这事。” “那是当然,我也是为你们家考虑……”林锦容看着她这副淡然的样子,不像刚成亲的小媳妇,倒像是当惯了家的夫人似的。 且她也知道秦焕礼的性子,秦焕礼最讲规矩,居然能由着小辈如此,恐怕确实是用了人家都假装钱。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小丫头才多大?也就比她的鸾儿大个几岁,仗着丰厚的嫁妆端副空架子罢了,能有多大的能耐? 这么想来,她就心安了许多。 “三叔母不必替我家考虑。”云娇走到她跟前,平视着她:“虽说,家里头如今不富裕,可祖父祖母尚在,那就没有分家的规矩,三叔同三叔母如果不要求分家的话,我们就还是一家。 我也不敢许诺什么荣华富贵,但我敢说,只要有我们家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三叔一家。 即使是这样,三叔母也坚持要分家吗?” 她声音清润,说话不紧不慢,淡定又从容。 林锦容想分家,还说的那么好听,说是为他们家考虑,她可要同人把话说清楚了,到时候事情露了馅,祖父祖母责问起来,是她林锦容坚持要分家的,他们大房也就没什么错了。 “不错。”林锦容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小丫头有两把刷子,问的话一针见血。 她本就料想好了,秦焕礼一定不会同意,到时候两下一闹,撕破了脸皮,这家是不分也得分,就算那两位知道了,也分不清谁好谁不好,顶多就是各打五十大板。 可这丫头一开口,就把他们大房择出去,往后事发了,还就都是她的错了。
第1210回 分家立户书
但就算明知道是这样,林锦容也必须硬着头皮承认下来,因为她想分家。 如果不分家,她就要把自己攒的银子都拿出来交到公中。 她早在不曾回来之前便在盘算着了,辛辛苦苦这么几年攒的银子,可不是为了回来为他人做嫁衣的,叫谁白白的拿出那么些银子出来,也决计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家是非分不可。 赵忠竹在一旁,也听明白了,看着云娇的眼神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她也觉得林锦容口口声声说是替他们家考虑,这话有些不妥,可要叫她说,她是绝对不知如何反驳的。 这会子若是她开口,就她这笨嘴拙舌的,估计几句话就叫林锦容给绕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是云娇脑子清明,也伶牙俐齿。 其实在此之前她心里都有些没底,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觉得小妹妹说的话有道理,便听了小妹妹的话,对云娇好。 直到这会儿,她才算是发自肺腑的认可她了,风儿眼光真好,娶了个好媳妇。 而一旁,秦焕礼已经稍稍冷静下来,他稍一考量也发现,云娇很不简单,其实从家里下人的转变来看,他便知道云娇手里有两把刷子。 再看林锦容这态度,势必是要分家的,这种事情拦也拦不住,眼下,当然该选择对自己家更有利的说法了,这么看来,云娇的选择确实无可挑剔。 他同时也明白过来,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有些太过感情用事了,遇上事情不能冷静,一冲动差点就叫林锦容给绕进去。 想到这里,他看着林锦容的眼神里,更带了几分怒气,这妇人心肠坏的很,三弟当初怎么就娶了她? 不过也难怪,以三弟来说,娶林锦容也算是高攀了,纵着她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他想起从前的兄弟情深,再看看眼下的情形,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好。”云娇朝着蒹葭抬了抬手:“去取笔墨来。” “是。”蒹葭行礼去了。 “取笔墨做什么?”林锦容心里跳了跳,总觉得云娇打的不像什么好主意。 “既然要分家,那就该立下字据,也就是‘分家立户书’。”云娇一双清澈的眼望着她,似乎很是疑惑:“三叔母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个。” “这个自然知道,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林锦容暗暗的握了握手心:“自家兄弟,又不是外头的人,大家口头上商议一下定下来,到时候各自遵守就是了,不必要写下来,太伤感情了不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抵触,这笔尖上落下来的东西,可不是口说无凭了,往后要做什么或是遇上什么事,就得凭白纸黑字了说话了。 “三叔母连分家的话都说了,还怕什么伤感情?”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林锦容心中一急,脱口道:“那你们大房既然要按照规矩分,这么大的一个家里头,我们三房也不可能只得一个院子吧? 宅子不是大哥手里建的,要分的话,应该一家一半。” 这话说出来,众人皆是一静,都先望着她,又望望云娇,未曾言语。 大家心里都有数,她提的这个话也有理,秦焕贤虽不是长子,但是他也是嫡子,他们兄弟二人,若是真照着规矩分家,他确实该得这个家家产的一半。 林锦容见云娇不曾言语,心下不由有些得意,小小的丫头还想同她斗? 她又接着道:“不光是这家里的房子我们该得一半,就连奴仆通同如今账上的钱,也该分我们家一半才对,我原本不想这样斤斤计较,可侄媳妇你非要按照规矩来,我也没法子了。”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 这一回。就连秦焕贤都愣住了,当初两个人商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锦容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想要那么多院子,毕竟他们家人口少,最多就是秦玉鸾如今一天一天大了,不适合与父母同住,确实该给她分个院落,添几个婢女。 若是照着林锦容所说的分家的话,那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只怕到时候遮也遮不住。 “侄媳妇,你意下如何?”林锦容故意询问云娇。 云娇抿唇一笑道:“三叔母见多识广,规矩也懂得多,说的自然是对的。 三叔母要下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这些年这些人都是咱们长房替你们三房养着的,三叔母若是要人的话,之前我们发下去的月例银子,该补一下吧?” “这个都好说,家里头账上的银子分到我手里,我就给你们。”林锦容自认为抓到了要紧之处,紧咬着不放,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若是祖父祖母当家,家里头银子是从他们两位老人家身上来的,自然该拿出来分。”云娇也不急,说话不紧不慢:“只是,祖父祖母早已年迈,不问世事。 莫要说如今家里头的账上没有富余,就算是有的话,也是我们长房这几年自己攒的,三叔母若是要分,也该将你们的银子拿出来,放在一处再平分才对。” “是啊,分家就该将总的银子拿出来再分,三叔母不会想什么也不出,就直接分账上的银钱吧?”秦南风笑问了一句。 林锦容闻言,脸色变了变,又道:“爹娘二老那处,当初就没留下什么东西来吗?” “就算留了,这些年三叔,三叔母不在家中,大姑母当家,也不曾少贴补二老,这事三叔母可以去问大姑母。 至于西郊的邸舍,那是我娘的陪嫁。 实不相瞒,我接过这个掌家之权之时,账上拢共也就一百多两银子。 如今,我还打算年后将园子修一修,三叔母既然想要一半,那这修园子也就一人出一半吧。”云娇说着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秦玉鸾:“毕竟,鸾妹妹还未出阁,到时候说起亲事,家里的园子也是鸾妹妹的脸面不是?” 她这么一说,林锦容同秦焕贤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是回来了不错,但可不是回来使银子的,若是得了几个旧院子,还要出银子修园子,这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不知三叔母意下如何?” 这会子,轮到云娇反过来催问他们了。 林锦容笑得有些僵硬,暗暗朝着秦焕贤使了个眼色。 秦焕贤顿时上前几步,一张圆脸上的两只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看着云娇:“侄媳妇,你三叔母方才是开玩笑的,我们这几年在外头,对家里头又没什么贡献,爹娘都仰仗大哥大嫂照应,哪有什么脸面要一半的家产?” 这破家产争了有什么意思?没点好处也就罢了,还有倒贴银子的修园子,傻子才要呢。 “那三叔的意思是?”云娇也笑眯眯的望着他。 “这样,我们还住怡然院,其他的我们也不要,只是你鸾妹妹如今也不小了,再给她一个小院子也就罢了,旁的都留给你们大房,往后就各管各的。”秦焕贤一边说一边看林锦容的脸色,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三叔只要一大一小两个院子,其他什么也不要,也不出银子修园子?”云娇等于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说的条理更清晰了些。 “不错。”秦焕贤搓了搓手,看林锦容:“你看呢?” 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林锦容做主,他是知道自己没干算计,生怕自己说错了便宜了大房,到时候后悔可就没用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锦容看云娇:“只不过,虽然分了家,但毕竟是亲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往后鸾儿要是有事,还指望你们照应,另外前厅还是要给我们用用的。 这个,等会儿立字据的时候,要写上去。” 家里的这些厅子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她平日里也用不上,最多就是女儿说亲、定亲、成亲要用一用,这种事情在院子里也不是不能做,只不过显得太小气了,她怕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好,三叔母所求就只这些吗?”云娇又问她。 林锦容想了想,点头肯定地道:“就这些。” “那园子修起来,三叔母同鸾妹妹肯定是不要用了,倘若以后要用的话,一回就给……”云娇思忖着道:“都是自家人,一回就给五两银子吧。” 林锦容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什么破园子要给五两银子?去西池也花不了这么多,请她去她都不去。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园子我可是拿我的嫁妆钱出来贴补着修的,那都是真金白银,三叔母该不会怪我斤斤计较吧?”云娇一脸乖巧的望着她,眼中还带着忧虑,仿佛真的很担忧她生气似的。 装模作样! 林锦容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笑道:“怎么会,你自己使银子修的园子,那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分家了,我们进去游玩,给些银子也是应当的。” “那等会儿,咱们把这个也写上。”云娇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既然不曾公开分家,就不信秦玉鸾到时候说人家,会用不上园子,到时候还能作耗作耗这个三叔母,她不是在意银子,就是要叫她不痛快。 她算是看出来了,三叔母同大姑母是一路的,既然要分家,那就分个彻底,省得以后又纠缠不清。 这个时候,蒹葭已经铺好了纸张,又磨了墨,只等着下笔了。 “三叔母,你来动笔吧。”云娇客气道。 “我哪会写字,只是粗粗的认得几个字罢了,还是叫大哥来写吧,大哥字好看。”林锦容看着秦焕礼难看的脸色,故意开口道。 秦焕礼冷哼了一声,干脆起身拂袖而去,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要坏事。 “焕贤,大哥好像生气了。”林锦容侧目看着秦焕贤,很是担忧。 秦焕贤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事,大哥就这个脾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不会真同你我计较的。” “那我就放心了。”林锦容拍了拍心口,看着云娇:“你看着是个灵巧的,你应该是会写的吧? 若是不行,就让我们鸾儿代劳吧。”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云娇从前的一些事,她今朝都听秦焕禧说过了,从小被当做庶女养起来的,又没什么规矩,她估摸着也是不会写字的多。 另一个,她也想让自己的女儿在众人跟前露露脸,他们夫妇二人就这么一个女儿,那自然是当做掌上明珠一样捧着,读书、写字、插花、吟诗、品酒、点茶,无一不是精心教导过的,还从回来还不曾在人前展露过,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了。 女儿年纪不小了,往后帝京那些个夫人、姑娘们的诗会、茶会,也该多去一去了,也好物色物色姑爷的人选。 “那我就试试看吧,若是不行,就由鸾妹妹来。”云娇一笑,并不推拒,上前提起笔来。 林锦容心中不悦,盯着她手里的动作,有些不屑,提笔倒是像模像样的,就是不知道写出来的字到底是骡子是马了,她皱眉看去。 但见云娇垂目盯着面前的白纸,笔尖落下,一个个端正娟秀的小字便跃然纸上,那些字如同她这个人一样,大略一看直觉得看着不错,细看看,就更好看了,甚至能看出这些字当中的锐气,都藏在了横撇勾捺之间,越是盯着看,就越叫人心惊。 她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有一种轻盈灵动的美,很快,两张一模一样的“分家立户书”便一气呵成,摆在了林锦容的面前。 “三叔母见笑了。”她放下了笔,抬眼笑看林锦容:“看看可还满意,若有不妥,我再改便是了,若是嫌我字丑,可叫鸾妹妹再抄录一遍。” 林锦容侧目看了一眼秦玉鸾,再看看云娇的字,一言不发。 她这次让秦焕贤调任回来,可不是为了回来分家,也不是为了孝敬公婆,而是想给女儿寻个好婆家。 她本以为,这不是什么难事,如今看着,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1211回 往后,不会了(万字大章)
林锦容自认为,她将女儿养的是极好,虽比不得王府侯府的那些姑娘,可在帝京,应当是不比爬人家差的。 且她的女儿从来都是谨言少语,又听她的话,长到这么大,对她这个母亲从来不曾说过半个不字。 依她看来,姑娘家本该如此,这就是顶好的秉性了。 再说样貌上虽随了秦焕贤,有些不尽如人意,可以说算不上多出众,但也还算不错。 在此之前,她觉得她女儿无论如何也可算德才兼备,在帝京这样遍地皇亲贵胄的地方,想寻个好人家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 可看了云娇的字,加上她端正从容的姿态,她心里便不那么确定了,一个被当做庶女养起来的丫头,竟有这通身的气度,能写的这样一手好字,比起来,她女儿就不那么出挑了。 她不晓得,云娇在写字、点茶上本就是出类拔萃的,平日里就愿意多下功夫,秦玉鸾自然比不上。 但若是比插花,秦玉鸾还是要略胜一筹的,云娇对插花这样的事,也只是偶尔为之,并不特别喜爱,手艺也就一般了。 “鸾妹妹,你来写吧?”云娇笑着招呼秦玉鸾。 “嫂子取笑了,我可写不出嫂子这么好的字。”秦玉鸾抬头看了一眼,红着脸躲在了林锦容的身后。 云娇不再言语,只是望着林锦容。 林锦容逐字逐句的看完了两份“分家立户书”,又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再想了想诸多细节,发现确实没有遗漏的,这才点了点头。 她往后退了一步招呼秦焕贤:“鸾儿她爹,你是一家之主,你来签字摁手印吧。” 秦焕贤也不多说,上前依她所言,在两张“分家立户书”上,分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 “大哥走了,要不我去叫他来?”他抬眼看了看云娇几人,开口。 “不必了。”林锦容眼珠子一转:“风儿就在这里,他是嫡子,就替大哥签了吧。” 她是故意为之的,她这样的精明人等会不清楚,秦南风再怎么是嫡子,也是晚辈,同叔父签字画押自然显得没有规矩,且往后这“分家书”拿出来,有没有用还不一定呢。 她是觉得云娇看着不简单,有手腕又有头脑,手里还有一笔不菲的嫁妆银子,说不准以后能发达呢? 到时候,这不起作用的“分家书”就派上用场了,她也就能分一杯羹了。 秦南风并不言语,只看云娇。 云娇笑道:“不是我们小辈不听三叔母的,只是这分家的是爹同三叔的事,旁人不能插手,何况南风他是晚辈,怎能同三叔平起平坐? 三叔母且等一等,我这便派人去请爹来。” 她说着转过身,小声吩咐了蒹葭几句,蒹葭点头去了。 不消片刻,秦焕礼便随着蒹葭来了。 他来也不多说,只是盯着秦焕贤望了半晌,在秦焕贤尴尬的想要开口之时,他转开了眼神,随后提笔签字,又摁了手印,而后便半刻也不多留,转身直去了。 “成了。”云娇拿起两份“分家立户书”吹了吹,将其中一份递给林锦容,笑吟吟的道:“三叔母,这个咱们两家分为保管,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虽然这样说,但咱们也还住在一个家里,以后还要互相关照。 另外,我年纪轻,怕有些规矩不大懂,若是有做的不对的,三叔母可别见笑,还请多指教。” “你真是谦虚了,我看你做事可周到的紧。”林锦容也是一脸笑意:“我们才回来,到处都不熟,往后,还要请你多关照呢。” “三叔母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是我们这晚辈应当的。”云娇满口答应下来,至于做不做,那得看什么事了。 两人便这般虚与委蛇,乍一瞧亲热的紧,直到将秦焕贤一家送出正厅,云娇才算放松了些。 “弟妹,你真是好生厉害,我可真佩服你。”顾婉淑扶着秦春深走到她身旁,满面钦佩:“你才来,你是不知道这个三叔母的厉害,跌掉还要抓把泥的精明人,这也多亏了是你,若是换了旁人,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她说着看着林锦容一家离去的方向,一脸的同仇敌汰。 “是吗?”云娇笑了笑:“三嫂嫂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同她处过?” “那倒不曾,我来也没几年,之前也不过是见过几回罢了,我是听说的。”顾婉淑笑得有些尴尬,只能胡乱敷衍了一句。 “若还是大姑母当家,想来会比我处置的更周到。”云娇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打量顾婉淑。 之前送信给秦焕禧的人,十有**便是这个三嫂嫂了,也不知她图个什么? 若是图小五……那也不该同她作对才是……是了,是嫉妒她了。 “这我也不好说。”顾婉淑干巴巴的笑了笑:“不过我觉得弟妹处置的已然是极好了,若是我,恐怕要不知所措了。” “多些三嫂嫂夸赞了。”云娇扫了一眼秦春深苍白的脸:“我看三哥哥脸色不怎么好,三嫂嫂还是快些扶他回去歇息吧。” 顾婉淑答应了一声,这才扶着秦春深去了。 赵忠竹特意留到了最后,拉着云娇的手叮嘱道:“娇儿,今朝的事,我知道你做的对,可你不晓得你公爹那脾气,下回你可不能再顶撞他了。” “我知道。”云娇笑着点了点头。 眼下必须要答应,否则婆母回去恐怕要彻夜难眠。 赵忠竹见她从善如流,不由欣慰:“这一回,他就是肚子里有气,你正好撞在他气头上,他是长辈,就在后头再说你两句,你也别同他一般见识,就当没听见就成了。” “是,娘放心吧,我知道该如何的。”云娇又应承下来:“可要我们送你回院子?” “不必了,时候还早,跟前又有婢女们伺候,这路又不远,能有什么事? 倒是你们快些回去吧,今朝也辛苦了,得早些歇息。”赵忠竹拍了拍她的手,拒了她的好意。 “好,那娘慢走。” 目送着赵忠竹走远了,云娇这才挽着秦南风的手往回走。 “你别看我娘劝你,像模像样的,实则她心里怕着呢,爹在你这里受了气,回头恐怕要拿她撒气呢。”秦南风说着又回头看了两眼。 “不是吧?”云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爹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还在朝为官,不会这么是非不分吧? 且是我惹的他,又不是你娘,他何必迁怒?” “他在外头都还好,就是在家里头对我娘横,管我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根本就不讲理的。”秦南风摇了摇头:“说什么也说不通。” “那你娘就不能顶撞他几句吗?他们是夫妻,又不是父女,凭什么被他那样对待?”云娇有些不服气的道。 “你以为天底下的男子,都像我这般好性子吗?”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多的是我爹这样的。” “那我看你三叔父对你三叔母也挺好的,都是一个爹爹娘生的,怎么你爹就那样?”云娇抬头,娇俏的望着他。 “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了。”秦南风瞧她圆睁着眼睛,可爱的紧,忍不住低头凑了过去。 云娇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他,又恼又羞的红了脸:“那你就长话短说。” 后头,蒹葭她们都掩唇吃吃的笑了起来。 秦南风哈哈一笑,这才娓娓道来:“你知道,爹是嫡长子,祖父向来看重他,从小对他严厉,可谓言传身教,你也能看出来,爹的性子是最像祖父的。 而三叔出生的时候,中间已经隔了我大姑姑,那时候祖父官职也上来了,一日在家拢共就那么几个时辰,还要吃饭睡觉,又要带着爹,管三叔自然就没有那么周全了,再说不是长子,说实在的确实没那么放在心上,而且又是小儿子,总归是有些偏疼的。 而爹那时候已经逐渐大了,祖父便一直带着他在跟前,每日依旧亲自管教,可不就教成了如今这样吗? 三叔是祖母带出来的,三叔母又有娘家撑着,自然就与爹不同了吗?” 秦南风将他所知大略说了一遍。 “诶?”云娇有些意外:“没想到你对这事倒是钻研的挺透彻的。” 她知道,他一向不爱管家长里短的事。 “你以为这些是我打听的?我哪有那兴致? 这些也都是当初我为我娘不平,我娘说给我听的。”秦南风叹了口气:“因为爹对娘不好,我也不曾少同他起争执,但娘一直不让,还找这些理由为他开脱。 不过好在爹也就是说些话不好听,让人生气,动手倒是没有的。 但说起来,我爹今朝发怒那样,我看了心里都有些发怵,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不是你和你娘,不怕他作威作福。”云娇嘻嘻笑道:“我才进门一个多月,在你爹眼里,我还是个外人,又是晚辈,他不好同我多计较。 再有一个,他吃我的嘴软,这些日子家里头吃穿用度,可都是我手里拿出来的银子,他好意思多说我什么吗?” “那你就不怕他那股劲儿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训斥你?”秦南风吓唬她。 “我才不怕呢。”云娇轻笑:“我看出来了,你爹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也就在你娘跟前耀武扬威的惯了,真要是说正经的,你若是有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再说了,就算是训斥我又如何?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要是能的话,我当初也就进不了门了。 他就算是生气了,也不会像对你一样对我动手,那我还怕他做什么?” 秦南风低头一笑:“说的有道理啊,骂你,他恐怕不是对手,打你,他又不敢,所以你确实不用怕他。” “当然了,往后你爹说什么,就由我来。”云娇抬头看他,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昨日说好了你今朝进宫去的,这请两个姑母又耽搁了一天,明日可一定要去了?” “嗯。”秦南风看着前方,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你说,他非要我去,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边疆如今也消停了,他应该不是打让你出征的主意。”云娇缓缓地摇了摇头,又猜测着道:“会不会是他跟前没有可靠的人保护?” “我就可靠吗?我跟他可是有仇的。”秦南风皱眉:“我舅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的,他能放心我保护他?”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一诺千金,要么不许他,许了他便会不计前嫌,所以他一直在争取你点头。 除了他对你舅舅的死心有愧疚,想用你也是他一直纵容你的缘故。”虽说帝心难测,但云娇一直大略知道,官家到底想要秦南风做什么,不是她聪慧,只是官家的示好实在太过明显了。 “我才懒得管他们那些朝堂纷争,我只想同你将日子过好。”秦南风伸手揽过她,柔声道。 “想把日子过好,也不容易呢。”云娇反手抱住他的腰:“我问你,倘若我真同你爹起了什么冲突,你向着谁?” “这还用问吗?”秦南风想也不想便道:“我自然向着你了。” “真的?”云娇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想要笑,但还是强忍着。 “真的。”秦南风一脸正色的望着她:“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倒也是。”云娇轻轻“啧”了一声,故意逗他:“可那是你亲爹,你不向着他,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他堂堂朝廷命官,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再说了,他还有我娘向着,还有我祖父祖母向着,有我哥哥嫂嫂向着。”秦南风下意识搂紧了她:“可你呢?你只身一人,嫁到这个家里,谁都不向着你。 你只有我,除了我你谁也没有了,我若是再不向着你,那你岂不是太可怜了? 更何况,你是讲理的人,若真是跟我爹起了冲突,那定然是他的错,我是帮理不帮亲。” “好话赖话都让你说了。”云娇叫他的话逗的忍俊不禁:“行啊,这话你可要记住了,我可当真了。” “放心,我早说过,咱们成了亲,我决计不会再叫你受任何委屈的。” 夜色中,秦南风望着她的眼神柔和而坚定,从前,没有他,她吃了太多的苦,往后,不会了。 翌日清晨,两人在屋子里用了早饭。 云娇让蒹葭她们收拾桌子,正要打发秦南风去宫里,守门的小厮便急匆匆的来了。 “五少爷,五少夫人,宫里来人了,老爷正在门口招呼,打发小的来叫五少爷快快的过去。”小厮虽然着急,却先行了礼,规矩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快去吧。”云娇听了,忙推了秦南风一下。 “那我去了,我把丁寅留给你。”秦南风回头望她,有些不放心她自己在家。 “我又不是在什么狼巢虎穴,你把他给我做什么,你带着他吧。”云娇推着他往院门口去:“有乔巳在就够用了。” “那好吧。”秦南风想想也是,这才答应了。 出了院子,他大步流星的往前头而去。 还未曾走到大门口,远远的就看到父亲正在大门内侧与梁承觐跟前的内监说着话,看脸色就能看出来,那内监对他父亲颇为客气。 “哎呦,秦小将来了。”内监见了他,更是一脸殷勤的迎了上来:“我的小爷,你可叫我好等,这一个来月,你们家门我都跑了好几个来回了,今朝无论如何,你得跟我进宫一趟,官家等着要见你呐。” “公公不必客气,带他去便是了。”秦焕礼在一旁笑着说了一句,又扭头朝着秦南风道:“官家三番四次的来请你,你怎么推三阻四的,还不快去?” “别,秦大人可别。”内监连忙道:“官家再三叮嘱了,要秦小将自己愿意去才算,他若是还不愿意,官家说再等等也无妨。” “听见不曾?”秦焕礼扭头瞪了一眼秦南风。 就算是赵忠勇的事,官家确实有过失,但并不是有意的。 何况如今官家如此宽容,又这么真心实意的左一趟右一趟的上门来请,这小子还不肯去,连带着他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他就不懂了,那可是官家,是大渊的天,都坐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何不可原谅的? “爹别生气,我去便是了。”秦南风并不在意他的语气,语气轻快:“爹怎么还不曾去上早朝?” “我今朝休沐,你快去吧。”秦焕礼见他答应去了,还当是听了他的劝,神色不由缓和了些。 “公公请。”秦南风看着那内监朝着外头抬了抬手。 “不敢不敢。”内监往后退了一步,满面笑意:“秦小将请,马我都已经预备好了,就在门口。” 秦南风这才出门上了马,轻轻扬了扬马鞭儿,马儿便撒开蹄子朝着皇宫方向跑了去。 秦焕礼望着骑上马便肆意张扬的儿子,面上不禁露出骄傲的神色,要说长相,这孩子还是随了他,直如玉树临风一般,就是有些不听话。 “臭小子。”他摸着胡须往回走,口中小声嘀咕:“不仅自己不听话,从小气我气到大,还娶了个媳妇回来气我……” 秦南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宫,到文德殿之时,梁承觐已然下了朝,才将坐下,跟前的小太监也才端上了茶盏。 “陛下。”秦南风上前拱手,算是行礼了。 此刻,他已不复在云娇跟前的和煦,而是一脸肃穆,身上自然而然便带上了点点肃杀之气。 这样的气势,未曾上过战场之人,是不会有的。 “你小子可真难请。”梁承觐见了他,不仅不怒,反而笑了:“我给你送了那些好礼,可都是看着了?” “是,谢陛下赏。”秦南风再次拱手。 “就这些了?”梁承觐抬眼望着他。 “陛下想要什么?”秦南风抬眼与他对视:“要我效劳?” 梁承觐丢下了手中的笔,叹了口气。 秦南风这时候才察觉,一个多月不见,这老皇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气色不大好,似乎苍老了不少,这是病了?还是朝中又出什么事了? “我知道,因为你舅舅的事,你心里过不去,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你来的。”梁承觐起身,小内监连忙上前扶着他。 他掩唇咳嗽了几声,这才缓步走到秦南风跟前,缓缓抬起左臂并卷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捆着的白色纱布,里头有点点殷红渗出。 受伤了?秦南风看着他的手臂不语。 梁承觐也不言语,开始解纱布。 “陛下……”小内监吓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直接开口阻止。 “无碍。”梁承觐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伤口完全露出来。 秦南风一直皱着眉头,见到伤口的那一刻眼神微微一凝:“陛下这是……剑伤?” 他成日与武器打交道,寻常的伤口,一眼便能断定是什么武器所伤。 他有些疑惑,梁承觐贵为一国之君,身上怎会有剑伤,难不成是有人行刺? “不错。”梁承觐点了点头,任由内监取来纱布,替他包扎,口中淡淡道:“在你成亲后的第三日,有人来行刺我,宫内侍卫亲军来的不及时,在要紧关头险险的抵挡住,这一剑,本是刺向我心口的,我抬手挡了一下。” “那刺客可抓住了?”秦南风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抓住了,也没用。”梁承觐摇了摇头:“他当场咬舌自尽了。” 他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秦南风,神色晦暗不明:“在那之前,有大内禁军巡逻之时,听见有人小声吩咐,说此番必定要给舅舅报仇,了结了我这个昏君。 那刺客临死之前虽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但却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梁承觐说着一抬手。 小内监立刻取来一枚白玉信印。 秦南风接过信印,略一翻看便道:“这信印是假的。” 这信印粗略的看,与他的信印是一模一样,通透的白玉上刻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后头缀着云纹。 但军中信印,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被伪造?他的信印,自然是做了记号的,每一枚信印在不同的云纹处标有暗记,外人看不懂,但自己一看便能明白真假。 “我知道。”梁承觐脸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 秦南风有些意外,抬眼看着他。 若是说在此之前,他对梁承觐还有些愤懑在心中,只不过是隐忍不发。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释然了,身居梁承觐这样的位置,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要别人的命,莫要说是有人将所谓的“证据”送到了他的面前,就算是有一丝一毫的疑惑,也能选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但梁承觐没有。 他能如此坦然的说出此事,足见他的胸襟有多宽广,确实无愧“以仁孝治天下”这句话。 他心生感慨,一个帝王,能为了自己的无意之举拿出这样的诚意来,确实很难得,就连他,都情不自禁的有些动容。 “你可愿帮我?”梁承觐叹了口气,神色间露出些疲态来。 秦南风抿着唇,还是不曾言语。 “我也不强求你。”梁承觐接着道:“只是,眼下侍卫亲军统领为了护我受了伤,你能否来替他一阵子,等他伤恢复了,是去是留由你自己决定。” 他说着也不看秦南风,转身朝着龙椅而去。 秦南风望着他斑白的发丝,蹒跚的步履,此刻的他,不像九五至尊的帝王,倒像是个孤立无援的老人。 他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开口道:“我可以推举一人担任此职。” 梁承觐坐了下来,抬眼看他:“何人?” 他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今朝能说服这小子,没想到他心智如此坚定,居然不为所动。 不过,肯推举人也是好的,至少说明他开始放下那件事了,这是好事。 “此人是我同袍,名唤傅敢追,同我是生死之交,他生性勇猛,在战场之上能以一敌百而立于不败之地。”秦南风肃然道。 “傅敢追。”梁承觐眯着眼睛想了想:“那小子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有勇无谋可是他?” “这正是我想说的,陛下若是要用他,可派遣一名擅长计谋的副统领,与之相匹配,方能安心。”秦南风坦然道。 “好,那就他了,你可否替我将他宣进宫来?”梁承觐一口便应了下来。 “是。”秦南风拱手,转身便往外走。 梁承觐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总算是小子不是一副铁石心肠,没有不管他的死活。 傅敢追如今在家中,以种地为生,农闲之时,也跟着父亲编框,再加上有把云嫣租出的田地贴布家用,一家老小过得还算不错。 可傅敢追那样的人,成日里与黄土为伴,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不是讲究的人,不管吃苦吃甜,反正是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下去,但终归还是怀念当初在战场驰骋的日子。 每回两人相见,他总要说起原先在军中那些事。 秦南风心里清楚,傅敢追原本是可以继续留在军中的,是因为他的缘故,心中实在难过,这才回了庄子上种田。 今朝既然梁承觐提了这事,倒不如顺水推舟,让傅敢追重回军中。 侍卫亲军虽说比不得从前在神勇营,但侍卫亲军统领,平日也是要带领众亲军操练的,总算能日日碰着武器,练个过瘾,且还能拿不菲的月例,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想着,也不曾回家,干脆一路策马出了城,直去了傅敢追家中。 傅敢追一家老小见他来了,一个个都欢喜不已,拉着他要杀鸡宰羊,留他吃饭。 他心里惦记云娇,不愿久留,只是拉着傅敢追将事情说了。 傅敢追起先是不敢置信,他早已想好了,再生几个孩子,给弟弟妹妹成家,将孩子们都抚养成人,这辈子差不多就这么过了,不曾想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他头上。 直确认了好几回,秦南风都是点头,他这才欣喜若狂,又蹦又叫的进屋同他家里人说了。 一家人听了自然欢喜,傅敢追更是了得抓住秦南风便往外拽,说是要请他去会仙酒楼吃酒庆贺一番。 秦南风说改日,叫他即刻便进宫去,傅敢追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于是,两人骑着马儿出发了,秦南风直接将他送到了宫门口,望着他进去之后也不多留,策马转身便往家中赶,他想快点回去见云娇。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才半日,他便想她想的紧了,同她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心里头也舒坦。 他想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才到了家门口,便瞧见两辆马车停在石狮子边上。 他跳下马,将马儿就给一旁迎上来的小厮,有些奇怪的问:“谁来了?” “回五少爷,是五少夫人的四姐姐同六姐姐。”小厮连忙回道。 秦南风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头:“知道了。” 进了大门,他便大步朝着院子而去,她们来做什么? …… 西洲院。 云娇才送走了秦南风不过两刻钟,蒹葭便急匆匆的进屋子报信:“五少夫人,四姑娘同六姑娘来了。” “到哪里了?”云娇有些惊讶,不曾想到她们突然来。 “已然进来了,快要到院门口了。”蒹葭回道。 “到了就请她们进来。”云娇吩咐。 很快,把云姝同把云姌便齐齐进了门。 把云姝仍然大着肚子,只是身子越发沉重了,是把云姌一路扶着她进来的。 “二位姐姐,今朝怎么有空来,快来请坐。”云娇亲自起了身,招呼她们。 “九妹妹。”把云姌放开把云姝,走到云娇跟前,二话不说便跪下来祈求:“我求你了……” “六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可使不得。”云娇连忙上前扶她。 “不,九妹妹,如今你为嫡我为庶,我嫁给梁元俨也不是正妻,跪你是应当的。”把云姌执意不起身:“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让我把我娘接回来吧……她,这么冷的天,她在那里根本熬不了多久,她原本就怕冷,何况那里连条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她说着,便忍不住啜泣起来。 把云姝站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有些难受,但并未上前相帮,也不曾开口,只是用帕子拭着唇角,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看她。 “六姐姐。”云娇一听说此事,顿时松开了手:“你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 “九妹妹,我求你了,我都跪下来求你了,你要我怎样都行……”把云姌膝行着往前,再一次抱住了云娇的手:“这是我娘她……她都已经落得那样下场了,你就饶了她吧……” “六姐姐,其实你该庆幸,她还活着,你还有娘。”云娇神色变得清冷疏离:“但我呢?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有娘了,都是拜她所赐。” 其他事情都好商量,其他的人也都可以原谅,但连燕茹不行。 连燕茹是她的杀母仇人,她一辈子不可能原谅她,更不可能放过她! 她就算是死一千回,也换不回娘的一条命! “九妹妹,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娘对不住你娘,可她如今已经成了那样,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每天饱受折磨生不如死,难道你还觉得不够吗?”把云姌眼泪滚滚而下:“你就算是折磨死她,你娘也不会活过来的。 你放了她吧,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六姐姐,你知道,绝对不可能的。”云娇声音轻,但却决绝。 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或许原本并不太深厚的姊妹情分也就到此了结了,不过,她并不惧怕,而且,以后也不会后悔。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很小的时候,外祖母就让她学会了取舍。 虽然,把云姌背后站的是镇王府,但她还是不想轻飘飘的放过杀母仇人。 “把云娇,你怎么这么狠的心!”把云姌怒了,直直的从地上站起来:“你不肯,我偏要接,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看你能将我如何!” “可以,只要她肯跟你回来,我没有二话说。”云娇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把云姌跺了跺脚,扭头看着把云姝:“四姐姐,说好了一起来求云娇,你怎么不说话? 娘都成那样了,你也不管管!” “六妹妹。”把云姝叹了口气:“我不是你,你找了个梁元俨,不是正妻也有人宠着疼着。 你看看我,大着个肚子,却还有成日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管旁的?” “那你今朝做什么来了?”把云姌闻言更是气恼不已。 “实不相瞒,说起来还真是对不起你。 我是有话同九妹妹说,恰好你去我家找我,否则我连出来的借口都没有。”把云姝愧疚的看了她一眼:“六妹妹,我……” “好了,你别说了,叫二姐姐,二姐姐不肯出来,叫你,你又是为了找借口出来才跟着我来,合着娘就是我一个人的娘是吧? 你们不管,那我也不管了!”把云姌说罢,便哭着跑了出去。 把云姝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我真是羡慕她。” “羡慕她什么?”云娇将落葵端进来的热牛乳放在了她跟前:“吃点这个,知道你不爱太甜,我让她们给你少加了点糖。” “好。”把云姝笑着接过:“羡慕她成亲了这么久,还能肆无忌惮的发脾气。” 云娇抿唇一笑:“四姐姐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帮她吗?” 把云姝犹豫了片刻道:“九妹妹,你是个极聪明的人,我若是说一点也不想,你肯定不信。 那毕竟也是我的亲娘,生育了我,也养大了我,我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心疼她,要真是那样,那还是个人吗?” “这话不错。”云娇浅浅一笑。 “可她落得那样下场,确实是罪有应得,这一点即使我是她的亲生女儿,也确实是无可辩驳的。”把云姝又道:“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九妹妹你帮我这么多,我就算比不得你的头脑,可我也不是傻子,对这一切我心里怎么能没数呢?” 正如她所说,她如今都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去想旁的? 若是有可能,她当然想娘活得好一些,可眼下,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四姐姐是不打算管了吗?”云娇含笑问她。 把云姝咬了咬牙:“不管了,我都听九妹妹你的。” “那四姐姐今朝特意来,是为了?”云娇也有一些好奇她的来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我心里头焦急,那日我回去,当即便同婆母赔礼了。 而且当着茹玉的面,她也是点了头的,可到如今,她也不曾让我进她屋子半步,眼看着我这随时都有可能生了,我若是拿不到那些欠条,以后可怎么好?”把云姝心急如焚的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这事情,她前几日就派人同云娇说了,云娇让人带信回去叫她“稍安勿躁”。 她哪里能“安”下来?一直想同云娇见面,好生商议商议,可一直也没有机会。 今朝,总算等到了把云姌去她家叫她出门,她才能来同云娇说说这件事。 “你婆母这是心里头有气,眼不见心不烦。”云娇思量了片刻猜测道。 “那要是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进她的房了?”把云姝脸色有些不太好了:“那……那可怎么办?” 她很清楚,杨氏有多厌恶她。 一想到以后有可能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她就打心底里害怕。 “我想想。”云娇靠在桌边,垂下眼,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把云姝也不敢打扰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 过了半晌,云娇忽然眼睛一亮:“我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把云姝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 “你回去先这样。”云娇眼带笑意的望她:“四姐姐可还记得,你从前在娘家的嚣张模样?” “九妹妹,说话归说话,你接我的短做什么。”把云姝顿时胀红了脸:“我……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怎么还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告诉你,这回回去还学着从前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嚣张跋扈,就仗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摔碗砸碟,打骂下人,怎么狂妄怎么来。” “啊?”把云姝张着嘴巴瞪圆了眼睛,这算是哪门子的主意?杨氏还不得扒了她的皮?
第1212回 骑驴找马
“别怕,只有这样才能有用。”云娇宽慰她:“你婆母那个人,性子最是要强,只要你嚣张狂妄了,她才会想要压制住你,到时候自然会叫你过去伺候。” “只有这一个法子吗?”把云姝望着她,有些不情愿。 她想起和杨氏独处一室,心里头便有些发慌,从前的事情一直挥之不去,萦绕在她心头。 “是。”云娇抬眼望着她:“这事只能你自己去做,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你是在帮你自己,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我知道。”把云姝点了头,叹了口气,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也没什么心思久留了,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云娇命人去,一路护送她直到茹家门口,毕竟她已经踏进月份了,随时都有可能分娩,不能大意了,真要是在从她家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杨氏定然会揪着不放。 别看这时候杨氏将把云姝当颗草,真要是出了事,到时候草可就变成宝了。 秦南风从大门进来走到半道上,正遇见把云姌气冲冲的出去,瞧见他也不曾言语。 他自然不会先开口打招呼,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两眼,接着往回走。 到了院子里听说把云姝还在屋子里,姊妹二人在说话,干脆就等在了门口,不曾进去。 把云姝出来瞧见了他,倒是客气的福了福:“九妹夫。” 秦南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望着她出了院子之后,挑帘子进屋子去了。 “把云姌是不是又来求你放了连燕茹?”他打帘子进了屋子。 “她来,除了这件事,还能有什么事。”云娇见他回来了,面上不由有了笑意:“怎么样,官家叫你去宫中做什么的?” “有人以我的名义行刺他。”秦南风细细地将梁承觐所说的事说给她听。 “你说,这个冒充你名义的人会是谁?”云娇听罢了,微微蹙眉。 她同样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是因为有求于秦南风,梁承觐才将这事敞开了说,若是时运不济,又或者秦南风对于梁承觐不是那么的重要,保不齐一家就因此丧命,说不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死的。 “我一路回来也想了,暂时没有头绪。”秦南风摇了摇头:“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让人查清楚的。” 他回来之后,应当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过,这帝京满地皇亲贵胄,有时候不必要得罪人,只要对别人有好处,被利用也实属寻常。 “嗯。”云娇点头叮嘱他:“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那官家要你去做侍卫亲军统领,你是怎么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我拒绝了?”秦南风笑着拉过她的手。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真是答应了,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云娇觑了他一眼。 秦南风哈哈一笑:“我推举傅敢追去了。” 云娇思量着道:“这样倒好,要不然三姐夫成日在庄子里,也埋没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秦南风看了看四周:“对了,把云姝来做什么的?” “她说,杨氏不叫她近身,要我给她出主意呢。”云娇也不瞒他。 “哦?”秦南风拉着她坐下:“那你给他出了什么馊主意?” “什么馊主意?”云娇拧他一下:“我那是声张正义。” “是是是。”秦南风笑着点头,伸手揉她脑袋:“我家小九最是正义了。” “那是自然。”云娇得意的抬着下巴。 秦南风笑看着她,眼神柔和,他就喜爱她张扬的模样。 “对了,茶楼建的如何了?”云娇想起来问了一句。 “还早呢,估摸着到年下能竣工。”秦南风顿了顿道:“到时候让人好好收拾一番,咱们过完年再开业吧?” “好。”云娇点头同意了。 转眼,便进了十一月。 冬至这一日,云娇预备了汤圆、饺子,让人先送去了祖父祖母那处,而后又给秦春深院子里送了一些。 余下的先不曾煮,等秦焕礼下了早朝,才命人煮起饺子同汤圆来,热滚滚的端上来,一家人坐在一道吃了。 吃罢了之后,云娇又安排人拿了祭祀先祖要用的东西,打发秦南风去抱了仲儿跟着秦焕礼到后头家祠去,冬至要祭祀先祖,秦老太爷已然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秦焕礼口中虽不曾说什么,但对云娇预备的这一切,心下还是颇为满意的。 从前这些东西都是他年迈的父亲亲手操办的,因为大妹妹要管她家里头的事,这一日是家家户户都要祭祀先祖的,便有些顾不上这边,下人们也不上心,丢三落四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有些东西未曾预备的完全,还得临时去买。 这还是头一回这么省心,他也认同了云娇当家的事,这个儿媳妇虽然有时候有些不尽人意,但管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等他们祖孙四代人从祠堂里出来,也就到了午饭时分,云娇又命人张罗了中饭。 秦老太爷是不肯到前头来吃饭的,她只好又让人将各式的菜都分了一份送了过去。 如此忙了半日,直到吃过中饭,才闲了下来。 一回院子,她便直奔屋子:“累死我了,我要先睡一会儿。” “不许睡。”秦南风在后头一把拽住她:“才吃饱的,睡了对身子不好,跟着我再走一会儿。” “这不都从前厅走回来了吗?怎么还要走?”云娇撅着嘴巴,不情不愿。 “这才多远点路?继续走,起码要走半个时辰的。”秦南风拉着她不放。 云娇没法子,也知道他是为了她的身子好,也就乖乖跟着她在院子里走了起来。 不一会儿,守在院子门口的婢女进来了:“少夫人,金不换来了。” “快叫他进来。”云娇一听是哥哥跟前的人来了,不由停住了脚步。 “是谁派你来的?”云娇含笑望着他。 “姑娘,姑爷。”金不换进来行礼。“回姑娘,是大少夫人派小的来请姑娘明日回去一趟,有要事相商。”金不换低着头回道。 “什么事,我嫂子可说了?”云娇有些好奇的问。 “大少夫人并未细说,不过小的也知道一些内情,似乎是为了八少爷的婚事。”金不换如实道。 “八哥哥的婚事?”云娇转头同秦南风对视了一眼:“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嫂嫂手脚倒是挺快的,之前提醒她可以拿八哥哥的婚事来搪塞,好让祖母不总惦记着抱重孙子的事。 不曾想这么快便有消息了。 “就在上个月,八少爷相看了好几个姑娘,月底的这一个,人家点头了。”金不换回道:“老夫人说要尽快定下来,怕夜长梦多。”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嫂嫂我明日一早便回去。”云娇答应了下来:“蒹葭,替我送送他。” “你说,八哥哥定亲,同我有什么关系?嫂嫂叫我去做什么?”云娇真是好不奇怪。 八哥哥同她,不算有多好,不过,从前,也不曾欺负过她就是了,再有就是她成亲,他也是出了力的,后来她回门,他还特意给她备了礼。 细想起来,八哥哥虽然有些不思进取,又总去那些风月场所,但对她,还算过得去。 可也不至于到让她去管他婚事分地步啊? “你都想不到,我哪里能想到?”秦南风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别想那么多了,明日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吧。”云娇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日头:“咱们走得够久了吧?我想回屋子去睡了。” “我陪你。”秦南风一把揽过她。 “我不用。”云娇抗拒的推他:“我自己睡就成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就抱着你睡,保证不乱动。”秦南风靠在她耳边小声笑道。 “你烦不烦人。”云娇推他一下,小脸上悄悄爬起一抹红,好好的话到了他口中,怎么就像是有些变味了呢? 翌日,云娇果然早早的便到了把府。 “妹妹可算回来了。”夏静姝亲自到门口迎的她:“可是婆家日子太好过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们?” “嫂嫂惯会取笑人的。”云娇挽住她:“我是怕总回来,那就不香了。” “得了吧,你有本事就住下,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保准你香香的,就怕你不乐意。”夏静姝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两人都笑了起来。 “嫂嫂叫我回来,有什么事?”云娇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把云闱相看的事。 倒不是想管这事,这是因为好奇。 “是你八哥哥。”夏静姝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他相看了个姑娘,金不换昨日都同你说了吧?” “嗯,说是要定亲?”云娇点头,面上带着询问之色。 “定亲是祖母的意思。”夏静姝解释:“可我看那姑娘……不大好,这才叫你回来帮着掌掌眼,看看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做。” “怎么不大好了?”云娇更不明白了。 相看,她是知道的,除非是她同秦南风这样知根知底的,才了解彼此的性子,否则,两家互相都是陌生人,光凭着见一面,再加上媒人的一张嘴,根本就看不出人品,最多也就看个样貌。 嫂嫂这样说,莫非那姑娘是样貌上有什么不好? “我跟你哥哥陪着他一道去的,还有媒人。”夏静姝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姑娘,远远地看着还不错,身量高挑,肤色白皙,可离得近了细瞧,眼睛看着有些无神,脑袋还时不时的有些轻微的不自主的晃动。” “这是身上有疾?”云娇不由得问。 “问了媒人,说是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过,给摔坏了,身子还过得去,就是留下了这些小毛病。”夏静姝回道。 “那这样,八哥哥也肯要?”云娇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妥。 “他也没个肯不肯的,都是祖母的意思,祖母叫他点头,他也就同意了,给姑娘插了钗。 我和你哥哥问他,他也拿不了主张,就说随我们。”夏静姝叹了口气:“你说,我们真要是做主给他定下来,这是终身大事,那姑娘又是那样的,到时候有个什么不好,还不得怪我们? 所以我请你回来商议商议。” “嫂嫂既然觉得不好,那回了就是了。”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既然不合适,那就不谈,这事情不就是这么简单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祖母不肯。”夏静姝有些为难:“她说咱们家如今家道中落了,爹的官没得做了,你哥哥又只是在衙门里当差,又不是官老爷,算不得什么好差事,她说关键是你八哥哥又不争气,成日里在那些地方流连忘返,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云娇听的笑了起来:“祖母倒是了解八哥哥,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这事也不用着急,等明年哥哥高中了,做了官,八哥哥再去相看,不就有筹码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祖母说,你哥哥能不能高中还不见得,说老八到了年纪了,人又不争气,怕错过了就找不到了,能定下来就先定下来,以后你哥哥要是高中了就再说。”夏静姝细细地说给她听。 “什么叫‘能不能高中还不见得’?哥哥之前不过是错过了,否则早就高中了。”云娇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才道:“那依着祖母的意思,就是骑驴找马,先把这个定下来?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万一,粘上了甩不掉怎么办?” “谁知道呢,要是你能见一见就好了,我反正光看脸是分不清好人坏人。” 说话间,姑嫂二人已经挽着手走进了青玉院。 “娇儿回来了?是为你八哥哥的婚事特意回来的吧?” 才进院子,把老夫人便迎了上来。 “祖母?” 云娇松开了手,姑嫂二人齐齐行了一礼。 “祖母什么时候来的?”夏静姝上前扶着把老夫人。 “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到了,听下人们说你去门口接云娇了,我心里头欢喜着呢,这回可算是有了主心骨。”把老夫人说着笑呵呵的看向云娇。
第1213回 溺爱
“祖母可别指望我。”云娇抿唇一笑:“这里头的规矩可大着呢,我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东西。” “你如今可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了,我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把老夫人望着她,眉开眼笑的:“有你回来掌眼,我也放心多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并未言语。 她从嫂嫂刚才所说的话里头已经听明白了,哥哥嫂嫂并不太看好这门亲事,甚至没看上那姑娘,但是,祖母硬是要做主定下这门亲事。 不过,这些都同她没有太大干系,她已经出嫁了,哪有资格回来管这些事情? 不过既然嫂嫂叫她回来了,那她就当是回来看他们,顺带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什么样的人家,听嫂嫂说了之后,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很想见识见识。 “那今朝是要做什么?”云娇见祖母一直盯着她笑,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没话找话说。 从前,祖母可从未对她有过这般“慈爱”的模样,如今真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可见,境遇确实能改变一个人。 要知道,在娘还活着的时候,祖母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的,眼下还真是时过境迁。 “今朝,也不算什么。”把老夫人笑着道:“前些日子不是相看了吗?还不认门,今朝两个媒人带着你八哥哥,还有我们一道去,算是认认门。” “那你们等会儿岂不是都不在家了?”云娇圆睁着眼睛,看了看夏静姝:“我可是该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把老夫人上前拉着她的手:“我想好了,就我和你嫂子,还有你一道陪着去,另外还有两个媒人,再带几个下人,也就够了。” “我去?”云娇面上笑着,尽量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是应该哥哥去吗?我去像什么话?” 那别人家说起她来,岂不是像说秦焕禧一样吗?成亲了还回来管娘家的事,这说不过去,遭人话柄。 “你去一下怎么了?你哥哥去了回来,也是一言不发,不起个作用,你爹也是一样,他也不肯出去。 你去了还能帮着看看。”把老夫人执意道:“你在那儿,不用说话,回来私下里跟我们说说就行,就算是帮祖母的忙了,可好?” 云娇还是有些不情愿,犹豫着想要拒绝,她虽然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也不想落人话柄,她成亲了,不是从前,做人做事都要替秦家考虑了。 外人说起她来,可是要说秦家的儿媳妇如何如何的。 “娇儿。”把老夫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这家里现在成了这样,你爹整天闭门不出,祖母不是说怪你,但当初也是因为你的事情是不是? 现在家里有事,你不能不管啊?你八哥哥的亲事不能耽搁了,这亲事一错过了可就没了。” “妹妹你就去吧,就当是陪我了。”夏静姝也跟着劝她。 她是拿不了主张,想着云娇去看了能给她拿个主意。 “那成吧。”云娇见嫂嫂开了口,也就不曾再推拒。 把老夫人喜不自胜,忙招呼下人张罗起来,预备着出发。 出了院子,已经预备妥当的把云闱见云娇来了,也颇为欢喜,说是有九妹妹在,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云娇自然谦逊了几句,总觉得有些不对味,怎么这一大家子都指着她说话? 她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便什么也不说,她心里明白,这门亲事,只要她开了口,不管成与不成,她都讨不了好。 片刻后,四辆马车朝着东城门驶去,云娇同夏静姝在第二辆马车上,把云闱同把老夫人在最前头马车上,后头两辆,载着两位媒人还有几个下人。 马车一路出了城,又走了一阵子,一直到城外最边缘的地带,才停了下来。 云娇下了马车,发现马车正停在一户人家门口,青砖的小院子,老旧的木头门,看起来有些简陋。 其余人也都下来了。 媒人敲了门。 不一会儿,有人从里头开了门,云娇望了一眼,是一个中年妇人,大概是姑娘的母亲,她身量不高,探出半个身子来招呼他们。 她不笑的时候,嘴角微微往下撇,看着不大好相处似的。 不过,她招呼人的时候,倒是笑吟吟的。 几人随着两个媒人进了门,下人门留在了外头。 云娇进门稍微一打量,就发现她料的果然不错,这个院子不仅简陋,地方还小。 院子里,有一口井,井边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姑娘,正在洗菜,边上一个中年男子在磨刀。 见到众人进来,老妇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上来招呼。 姑娘起身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屋子门口,不言不语,磨刀的男子不曾动,依旧在磨刀。 把老夫人上前同他们说话,夏静姝也说了几句,云娇只是礼貌的打了招呼。 她得知这户人家姓许,姑娘叫许惠兰,家里人口也简单,眼前这对中年夫妇就是她的父母,老妇人是她的祖母,她祖父病重,眼下正在房内床上躺着。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个弟弟,比她小不少,说话间,便瞧见一个**岁的男孩,胯下夹着一根竹子,从屋子里蹦出来了。 那男孩出来之后也不管门口一堆人,横冲直撞的便直冲了上来,众人纷纷闪躲,他偏朝着夏静姝撞了过去。 夏静姝下意识的伸手拦了一下,他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将竹竿扔在了地上,人也躺在地上来回翻滚哭嚎。 夏静姝吓得不知所措,许家一家老小都围了上来,许母更是一把抱起了儿子,几个人围在一起哄着,将客人晾在了一旁。 云娇同夏静姝面面相觑,这样养孩子,能养出什么好孩子来? 这一家人好容易哄住孩子,又笑着招呼云娇他们进门。 云娇虽然心中不喜,但见祖母没有走的意思,她既然跟着来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吧。 于是,她挽着夏静姝,也一道跟了进去。 把老夫人叫外头的下人将预备好的礼拿了进来,给许家人说着哪样是给谁的。 云娇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打量许惠兰。 但见她果然深的肤色白皙,猛地一看,容貌确实不错,但仔细瞧,还真像嫂嫂所说的那般,双目无神,且整个脑袋有些不自主的晃动,不过很轻微,若是不仔细瞧不大瞧得出。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不像是个话多的。 云娇还想再细细打量,许惠兰的弟弟便又闹腾起来,拿着他们带来的山药圆子,非要立刻煮给他吃。 “惠安乖,祖母这就带你去煮。”许家祖母说着话,当即便抱着孙子,拿着山药圆子去了厨房。 许母客气的道:“诸位既然来了,便在这用饭吧,我去买些熟菜。” “不用了,你们这离城里有些路,我们路上路过酒楼,就一并买来了。”把老夫人早有准备,又让下人将菜提了进来。 其实,这是夏静姝的主意,她自己先不说,云娇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惯,倒不如直接买了带来。 “还买了带来,也太客气了。”许母说了句客套话,又道:“既然预备了,那我就不买了,吃不完也是白费了。” “是啊,就别买了。”把老夫人应了一句,招呼下人:“来,摆上。” 云娇在许家人的招呼声中,跟着他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许家祖母端着煮好的山药圆子,一手牵着许惠安,走了回来。 吃饭的时候,许父一直埋着头不说话,许母话也不多,好在两个媒人这个时候起了作用,没话找些话来说,不至于冷场。 不过许家的人注意力都在许惠安身上,几乎是三个大人轮流给他喂饭,他一句话,三个大人都争相给他夹菜,简直如同众星拱月一般。 云娇看的瞠目结舌,她小的时候跟着外祖母,早早的便会自己料理自己了,外祖母虽疼爱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溺爱过,她也从来不曾见过谁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望着沐浴在许家全家人关爱目光中的许惠安,她暗暗摇了摇头,惯子如杀子,这样的孩子就算是养大了,也没什么用,说不准还是个祸害。 吃过饭之后,又陪着几人干坐了片刻,云娇实在是坐不住了,干脆站到院子里透气了。 把老夫人同许家祖母倒是有话说,加上有媒人陪衬,看着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云娇等的几乎不耐烦之时,才见祖母在许家祖母的陪同下出来了,许母也跟着一道来送客。 而许父,在屋子里逗着儿子,压根儿就没有出来送客的意思。 而云娇也留意到了,从始至终,这一家子不曾往房里头送饭,似乎没人在意房里躺着的老爷子,她估摸着,要么是这一家子不孝,要么就是许家祖父已经病入膏肓,吃不下东西了。 马车驶出一段路之后,夏静姝才开了口:“九妹妹,你看这户人家如何?” “这个……”云娇笑了笑,有些犹豫的道:“一言难尽。” “你同我,有什么一言难尽的?”夏静姝拉着她的手:“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我觉得这门亲事,嫂嫂你还是别管了,祖母要管,你就由着她吧。”云娇思量着道。 “为何?”夏静姝顿了顿:“你是否也觉得,这户人家不妥?” 云娇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哎呀,你就说吧。”夏静姝晃着她的手:“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吗?” “你看那样的父母,溺爱子女,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云娇缓缓地道:“而且这户人家,父亲没有礼道,吃饭的时候对我们不闻不问,临走的时候也不送客,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那个孩子更是蛮横无理。 且一家人对病榻上的祖父也是不闻不问,从我们去到现在,也有将近两个时辰了吧,竟然无人进房看一眼。” 她觉得,这户人家不是什么好人家,至少家风是不行的。 “还是你会说,我就觉得不对劲,说不出来你这么多道道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处处都对,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夏静姝连连赞同:“那你觉得,那个姑娘怎么样?” “姑娘,大略看着还行,不过我看她不像是个有主见的,就怕以后成了亲,也事事都听娘家的,那可就有的烦了。”云娇实话实说道。 “我想的也是这个。”夏静姝皱起眉头:“那你说,我就不能反对这门亲事吗?” “反对?”云娇看她:“嫂嫂为何想着反对?不用管就是了。” “你不管是可以的,反正你去秦家过好日子了,我不能不管。”夏静姝有些心烦:“以后娶进门来,跟我就是一家人,妯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要是不好相处,那我可怎么办?” “还真是。”云娇一怔:“我倒是忘了这茬。” “我来同祖母说吧。”夏静姝低下头,想了想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说这些话是你说的。 我就说家里头眼下虽比不得从前,但也不曾落魄到要同那样的人家结亲。” “你就算说是我说的,那也没什么,我不是怕谁,起初只是觉得事不关己罢了,眼下关系到我最喜爱的嫂嫂,我能袖手旁观吗?”云娇亲昵的抱着她的手臂。 “算你有良心。”夏静姝捏了捏她的鼻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到了家中,进了正厅,把老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娇儿,你看那户人家如何?这门亲事可好?” 云娇不好直说不好,只能委婉的道:“那得看八哥哥的意思了。” 她说着看向把云闱。 她心里觉得,这个八哥哥好歹也在风月场所厮混了这几年,那姑娘模样虽不错,但白玉有瑕,八哥哥的眼光不至于这么低吧? “我都随祖母。”把云闱无谓的道。 他虽流连风月场所,可也听人说了,娶妻同在外面玩乐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他就不大清楚了,左右听家里的长辈的,不会错。 “那户人家人口简单,姑娘看着也文静,依着我的意思,就定下来,你们觉得呢?”把老夫人听把云闱说都听她的,心里舒坦了不少,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跟前这么乖巧了,这个老八,没白疼。 “祖母,我觉得有些不妥。”夏静姝鼓足了勇气,开口:“那只是个寻常人家,我总觉得,咱们家虽不如从前,但也没落魄到这种地步,八弟起码该寻个做官的人家的姑娘才是。”
第1214回 母子平安
“若是放在从前,你爹还在朝中当差,那自然不在话下。”把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云娇:“可如今,就别提这话了,老八能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就不错了。 那些做官的人家也不是个傻的,哪里肯将女儿嫁到咱们家来?” “那等明年春试过后,或许就……”夏静姝试探着开口。 “那也不成。”把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道:“绍绍就算高中了,也当不到什么大官。 再说,咱们关上门来说,云闱什么样子,我们自家人心里都清楚的很,好容易这户人家点头了,我看能行。 你们看呢?” 夏静姝欲言又止的看向云娇。 云娇顿了顿道:“祖母既然已经决意如此,那还问我们做什么?” 真是,左问右问,又不许他们反对,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你们是少年人,脑子活络,跟你们商议商议,我这不是也放心吗?”把老夫人对着她就客气不少,全然不是对着夏静姝的嘴脸。 她知道,云娇是得罪不得的。 她恨就恨知道的晚了,早知道早巴结她,这个家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看那户人家,是不怎么成,家里的大人都宠着孩子,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那个孩子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夏静姝想提,又有些不大敢,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从孩子身上就能看出那一家老小的教养。 “那怕什么,你买猪又不买圈,管他家人如何做什么。”把老夫人不以为然:“以后进了我家的门,就成了我家的人,真要是有什么毛病,我也能让她改过来。” 这话不就是铁定要娶了吗? 夏静姝有些无奈,干脆闭口不言。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老夫人反倒来气了:“我说给云闱说个亲事,你们领着来来回回的看了多少家的姑娘了?都没一个点头的。 这好不容易有人点头了,你还不愿意了? 你要是能给我生个重孙子,我倒也是不急着要云闱娶妻,你自己生不出来,还不兴云闱早点娶妻,给我生一个吗?” 当初,云娇才出嫁的时候,把言欢成日里吃酒也不问事,把老夫人在这宅子里没人撑腰,也是收敛了一阵子的。 家里头,后来一直是夏静姝在当家。 她试探了几回之后就发现,夏家这个姑娘,不是个狠人,性子软,很好说话。 加上嫁过来几年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自打生了女儿到如今,肚子也都没个动静。 如此,她更是拿捏到了夏静姝的痛处,平日里没事的时候,说话也要捎带着说她两句,更莫要提眼下有事了。 “祖母要定便定吧,孙媳妇不管这事了。”夏静姝叫她当众这么一说,一下便红了眼圈。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可她偏偏无从反驳,都怪她身子不争气。 “不管?”把老夫人更是拔高的声音:“这定亲成亲的事,你这做嫂子的不管谁管?怎么,我说你两句,你还拿上乔了?” 夏静姝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祖母。”云娇皱眉望着她:“这事情原本该你管,该父亲管,你们都在,说个不好听的,嫂嫂又不是长辈,就算不管也没什么。 如今嫂嫂帮忙了,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依我看,怕是有些不大说得过去吧?” “娇儿,我也不是针对她……”把老夫人有些怕她,见她开口,脸色立刻便缓和了些。 “再说了,要不要孩子是哥哥同嫂嫂两个人的事。”云娇实在看不下去嫂嫂被如此对待:“你实在想要抱重孙子,就该敞开了去同哥哥说去,哥哥自然会给你交代,总这样为难嫂嫂,这不大好。 倘若下回我再遇见你这样对我嫂嫂,我可不依。” 祖母这是看嫂嫂好欺负,又故态复萌了。 “我也不是为难她。”把老夫人赔了笑脸:“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吗,你说,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谁家不是抱上重孙子了?” “那祖母就快些操办八哥哥的婚事吧。”云娇看了一眼把云闱。 “快?最快也得明年这个时候才能成亲吧,今年也没多少日子了,最多也就定个亲。”把老夫人想着,还真有些着急。 她恨不得现下便向将人娶进门来,毕竟家里头这样的情形,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要真是早些成了亲,也就免了夜长梦多了,还能早点抱重孙子,可惜,没有这么快的。 云娇出门的时候,还是夏静姝亲自送的。 “嫂嫂,你别担心,既然祖母执意要这门亲事,那就随她好了,不管许家那个姑娘是何等样的人,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就别多想了。”云娇宽慰她。 “我知道,我也不敢拦着,否则她又要拿我没生儿子说话。”夏静姝叹了口气:“娇儿,你说我要如何?要不然,我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你哥哥抬两房进门来,总这样下去……” 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也恨自己,为什么身子骨这么弱,为什么不能再生孩子? 把云庭对她是再好不过的,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他从来不肯多看旁的女子一眼,一门心思都在她的身上,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她……她好像没有那么大的福气。 “嫂嫂。”云娇拉着她的手,站住了脚,转脸看着她:“这件事情,我不好替你决定,你也不能擅作主张,还是好好跟哥哥商议吧,否则,你一声不吭的将人抬进来,哥哥若是不肯的话,你总不能把人还送回去吧?” 夏静姝低下头,红了眼圈:“你哥哥他……我总觉得开不了这个口,是我对不住他……” “嫂嫂,关上门过日子,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这事得两个人共同承担,你不说哥哥怎么知道这些事? 祖母可不敢在他跟前多言,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云娇拍了拍她的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想清楚。” 夏静姝点了头,送她到门口上了马车,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转过身满腹心事的往回走。 云娇回到家中之后,又隔了三日。 清晨,她才起身,同秦南风正在屋子里说话,梳洗。 外头落葵敲门:“少爷,少夫人,茹家派人来送喜了。” “是不是四姐姐生了?”云娇抬头看秦南风。 “估摸着是。”秦南风点头,朝着外头吩咐:“进来说。” 落葵推开门走了进来。 “何喜之有?”秦南风问。 “回少爷,是少夫人的四姐姐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落葵笑吟吟的道。 “送信的人可留下什么话了?”云娇问。 她并不意外,把云姝有了身子两三个月的时候,便有大夫诊脉说是男孩。 “说是三日后洗三,请少爷同少夫人都去,请柬后头会命人送来。”落葵又回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云娇点了头。 “这一下,孩子平安落地了,你四姐姐算是安生了吧?”秦南风笑着问了一句。 “安生?”云娇手中拿着钗子对着铜镜,在头上比着:“一日拿不到证据,她便一日不能安生,杨氏哪有那么好说话。” “我觉得不至于吧,孩子都生了。”秦南风接过她手中的钗子,给她插上了。 “那是因为你不曾同杨氏打过交道,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你根本就想不到。”云娇起身,朝着洗脸架子走去:“你可知道‘最毒不过妇人心’?再说,那证据我必须要拿到,我能让她白白的烧了我的茶楼吗?” “要不然就罢了。”秦南风倒不是多在意:“不过就是些银子,咱们可以再挣,我不想看你这样筹谋,对你的身子不利,我还是想让你好好养着身子。” “有什么不利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云娇擦了把脸,不以为然:“再说了,要是没有这些事情做,成日里无所事事的,那该多无趣?” “得得,你说的有理,都依你。”秦南风自然不会同她争论,只是笑着点头。 两人在桌边坐下,蒹葭已然摆了早饭。 云娇拿着筷子:“你说,四姐姐的孩子洗三,咱们送什么礼?” “你定呗。”秦南风端起粥吃了一口:“要不然,等会一起去库房瞧瞧,看看那些长命锁、项圈一类的东西,选一个让他们包起来,不就成了吗?” 云娇思量着摇了摇头:“不妥,如今,她对咱们还有用,她要是能拿到证据,交到我手里,那咱们被烧掉的几万两银子,就都能拿回来。 送这些东西,太过寻常了,不好。” “这还有讲究?”秦南风有些好笑的道:“那成,你说送什么?” “我还没想好。”云娇也端起碗来吃了一口:“等会去库房瞧瞧再说吧。” 两人有商有量的吃了早饭,秦南风拿了披风给她裹上,又灌了汤婆子给她抱着,打算去库房。 云娇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拉过他:“有了,咱们不用去库房了,我知道送什么了。” “送什么?”秦南风笑看着她。 “送钱。”云娇伸手戳了戳他:“四姐姐眼下手里最缺的就是钱,尤其的有了孩子,要置办打理的东西就更多了,咱们也不用费心预备旁的,送钱就成了。” “她缺吗?”秦南风思量着道:“上回,不是把她的嫁妆都拉回来了吗?” “那些只是嫁妆,她的银子都叫杨氏给骗走了,她手里估摸着没有多少银子,这事就这么定了。”云娇干脆将此事拍板了。 “那送多少合适?”秦南风自然由着她。 “不能太多,但是少了又不好看。”云娇有些踌躇不定。 “多少都是无谓的。”秦南风笑道:“左右等咱们以后有了孩子,这银子他们还是要还回来的。” “诶?”云娇一听便跟着笑了:“还真是,那就多送点。” 她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 …… 三日后。 云娇同秦南风一道去了茹家。 在正厅与众人寒暄了之后,云娇便去了把云姝的院子。 院子里头,把家姊妹几个都在,旁的还有不少人,都在把云姝屋子里,说说笑笑的围着孩子看。 “九妹妹来了。”把云嫣一见云娇,不由笑着招呼。 “九妹妹。”把云妡几人都一起开口,就连靠在床头的把云姝都说话了。 唯一不曾吭声的是把云姌,她不仅没有招呼云娇,反而将头撇向一旁,一副不愿意瞧见云娇的模样。 云娇也不同她计较,上前去与众人说话,又瞧了襁褓里的孩子。 “这孩子生的真俊。”云娇细细瞧了几眼,便夸赞道。 “就像四妹夫,眉眼里简直一模一样。”把云嫣在一旁笑道。 “胎膘也好呢。”云娇伸手触了触小家伙的小脸,软软的,嫩嫩的,像水豆腐一样,她不由笑了。 “就是,足足八斤呢,比我家羽书胖了一斤多,一点都不像刚生的,倒像是个满月的孩子。”把云嫣平日话不多,但说起孩子,她便有些津津乐道。 “可取了名字了?”云娇又问。 “没呢,茹玉说今朝起。”把云姝看着孩子,笑着回答。 她看到这张小脸,就觉得之前吃的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所有的功夫都没有白费,她甚至有一种苦尽甘来的错觉,但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云娇留在屋子里同她们坐着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前头有人来叫吃饭,旁的人都出去了,她特意留了下来。 云娇对着蒹葭招了招手,蒹葭即刻递上一个柳叶荷包。 “四姐姐。”她上前几步,站在了床边,将荷包放在把云姝手中:“这次来,我也不曾备什么礼,咱们姊妹也不是外人,我知道你手里紧,这是十两黄金,你拿着自己买些滋补品,再给孩子做身衣裳。” “不……”把云姝一听,连忙将荷包往回推:“这太多了,我不能收你的。” “这是给孩子的。”云娇推着她的手。 “给孩子也不能要这么多。”把云姝坚决不肯要。 “四姐姐,人都有难的时候,你看,现在孩子生下来了,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云娇语气柔和,又将荷包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