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章 吃不了兜着走
把言欢走在最前头。
邹氏同叶姨娘跟在后头,这个时候她们二人倒是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伙。
几人行到了宛芳甸门口,把言欢忽然停住了脚。
邹氏也跟着停了下来,打量着他:“大哥怎么不走了?”
把言欢皱着眉头回头,扫了一眼她们后头跟着的婢女:“你们进去,她们就别跟着了。”
这事不能传出去。
“那他呢?”邹氏不服气的看了一眼平步。
“他也在门口守着。”把言欢沉了脸色。
这个弟妹也太不知轻重,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也讨不了好去,还有心思在这里幸灾乐祸,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这血迹,就在那边地面上。”邹氏指着不远处,殷勤的邀他,这可是铁证:“墙上也溅了一些。”
“不必了。”把言欢更为恼怒,看都不看她一眼便抬脚进了院子。
邹氏同叶姨娘争先恐后的跟了上去。
连燕茹正侧身躺在榻上,边上燃着两个火盆,她自从后背被烧伤之后,就不大能躺着睡了,只因后背的伤虽说算是痊愈了,但只要稍微有些闷着不透气,便痒的难受。
无奈之下,她只能侧身睡了。
乞巧和七夕在旁伺候着。
杨慧君也不知来同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脾气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们也不用那么提心吊胆的了。
“砰!”
外间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听这动静啊,推门的人力气不小。
“是谁来了?”闭眼假寐的连燕茹抬起了头,她听着动静有些不对。
不过她也没睁开眼睛,睁开了也看不见,索性便省事一些。
“奴婢去瞧瞧。”乞巧一听到动静便要往外走。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门口是留着人看门的,也没听到通报,照理说没人敢这样无理。
才走到外间,便看到把言欢脸色不善的走到了她跟前。
“老爷。”乞巧心里一慌,连忙行礼。
把言欢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她原本就有些怕他,这会儿见了他神色间很是不悦,心中更为紧张,行了礼之后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把言欢也不理她,径直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乞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邹氏随后便跟了进来,瞧了一眼乞巧,冷笑了一声,跟进了里间。
叶姨娘也同样不甘落后的跟了进去。
“老爷。”七夕乍然见了把言欢,也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是老爷来了?”连燕茹闻声,连忙伸出手去:“快扶我起来迎一迎。”
七夕伸手去扶她:“是。”
“老爷……”连燕茹正欲问他这会儿怎么得空来她这处。
“你们都下去。”把言欢不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淡淡的的吩咐了一句。
“是。”七夕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连燕茹。
两个婢女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老爷看着像是来者不善,也不知所为何事。
她们虽然担心,但也不敢不从,只能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老爷,出什么事了?”连燕茹虽然眼盲,但心里头却透亮。
她听出来了,把言欢有些语气不善,口中问着,心里头就在盘算着最近做了哪些事能惹得把言欢生气的。
把言欢看了一眼在一旁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邹氏同叶姨娘,心里头气不顺,也没什么心思拐弯抹角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就直说了。”他拉过一张凳子在连燕茹面前坐了下来:“杨慧君是不是来找你了?”
既然勾结,那就肯定见过面,他打算从这里入手。
连燕茹心里一跳,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夫人不说话,看样子,是真的了?”把言欢声音微微拔高。
“什么真的假的?”连燕茹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听不懂老爷在说什么,谁是杨慧君?”
“少装蒜了。”邹氏在一旁忍不住道:“杨慧君不就是那东岳的使者吗?你与她勾结,大哥找你算账来了。”
“弟妹,你胡说什么!”连燕茹脸都白了,她倒是不知道邹氏也在。
不过她恐慌的是这事怎么传出去了,连邹氏都知晓了?那岂不是人尽皆知?
杨慧君不是说来的时候没人瞧见吗,到底怎么回事?
她心里慌极了,知道这事若是捅出来,她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邹氏笃定道:“你要是不承认,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院子外头那些血迹到底哪来的?”
“什么血迹?”连燕茹一头雾水:“哪里来的血迹?”
“啧啧啧。”邹氏语气讥讽:“都到了这地步,大嫂你就别装了,大哥都看到了,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你还是赶紧招了吧。”
“什么昨天晚上的事?”连燕茹皱起了眉头。
因着老婆子不让她去拜年的事,她心里很不舒坦,昨天晚上早早的便睡了,确实不知外头有何事。
“燕茹,说吧,杨慧君给了你几个人?”把言欢冷冷的开口。
夫妻这么多年,他怎会不了解连燕茹?
不过从前,连燕茹掩饰的好,有些事上他也是不大看得出来的。
但如今她眼睛看不见了,人也方寸大乱,做事情破绽也就多了,方才她的慌乱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只有一瞬,但已经足够了。
“没有这回事。”连燕茹矢口否认:“老爷,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我怎么会做勾结异国使者的事,你可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这话暗指邹氏挑拨离间。
把言欢盯着她,一言不发。
连燕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气氛压抑的很。
她硬着头皮,微抬下巴,一副遭受不白之冤的模样。
半晌,把言欢才沉着脸道:“你若是做了,痛快承认便是,如今事情还可挽回。
若等他日酿成大错,到时候你再哭可就来不及了。”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连燕茹怎么会承认?
她盘算着,既然事情已经被发觉了邹氏回头得把人都还回去,这个险还是不能冒。
“好好好。”把言欢猛地起身,满面愤怒:“既然你不承认,那我也不逼你。
不过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任由你祸害,我这就同你和离,遣人送你回宰相府去,往后你做什么都同我不相干。”
第1006章 给我滚出去
“和……和离?”连燕茹声音发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言欢沉着脸,一言不发。
邹氏同叶姨娘也都有些诧异,显然都没想到把言欢会说出这样的话。
邹氏只觉得心里痛快的很,连燕茹也有今朝,真是叫她神清气爽。
叶姨娘却是冷眼旁观,她早就看透了把言欢,对他无用之人被一脚踹开,那不是常事吗?
“为了莫须有的事,你要同我和离?”连燕茹扶着榻子站起身来,几乎有些恼羞成怒。
“到底是不是莫须有,你自己心里有数。”把言欢冷声道。
这事,就算是理说到岳父岳母跟前,他也不怕。
连燕茹做出这铤而走险的事,是把所有人都置于险地,他绝不能容忍,他相信岳父岳母也是明事理的。
连燕茹冷笑连连:“我看你就是看我眼睛瞎了,不中用了,再加上你如今也是朝廷的一品大员了,用不上我父亲了,正巧借着这个由头想把我一脚踢开。
把言欢,我告诉你,除非是我死,否则你休想和离!”
若是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语气同把言欢说话的,也绝对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自从眼盲之后,家里头个个都不待见她,邹氏想方设法地抢去了掌家大权,老婆子瞧不上她,平时不见她也就罢了,过年都不让她去拜年,下人们更不用说,若不是乞巧七夕撑着,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最叫她不能接受的是把言欢,这些日子他来看她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总推说公务繁忙,还不是不想见她这副模样吗?
她本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一生几乎从未败过,如今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自然是遭受不住导致性情大变,做事说话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你若是不思悔改,又不肯和离,那给你的就只有休书一封了!”把言欢丢下这句话,怒气冲冲的扬长而去。
“把言欢,你给我站住!”连燕茹气怒交加,摸索着想要追上去。
“好了,大嫂,大哥都已经走了,你就别追了,你这也看不见,哪里能追上他?”邹氏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
“是你!”连燕茹咬牙切齿:“是你挑拨我们夫妻恩爱!”
“大嫂这话可不对。”邹氏才不会承认,反过来笑道:“若是大嫂你行得正坐得端,那我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哥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是不是?
再说了,就算你心里恨我,先要抢回掌家之权,你也不能勾结杨慧君啊!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你娘家也逃不了。”
她觉得,连燕茹若是真让杨慧君的那些人对云娇动手,肯定也不会放过她。
再说勾结杨慧君那是大罪,若是事发可了不得,谁都活不成。
这事儿得咬紧了不放松。
“你休要血口喷人!”连燕茹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杨慧君,你可有证据?”
“证据?”邹氏好笑的道:“你院子外头那些血迹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若是心怀坦荡,又何必派婢女去清理?
大嫂,你就别不承认了,趁着杨慧君那些人都自相残杀死了,你赶紧撇清干系才是正经,你可别害了全家人!”
自相残杀?
连燕茹险些失声叫出来,怎么会?杨慧君的人怎么会自相残杀?
邹氏一定是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她不信。
“无中生有,给我滚出去!”她开口怒斥,想赶紧打发了邹氏,好叫杨慧君的人来一问。
“哟,大嫂是不是忘了,你如今早已不是……”邹氏哪肯让着她,即刻便反唇相讥。
“二夫人,我家大夫人有些累着了,还请二夫人同叶姨娘先回去吧,我家大夫人要歇息了。”乞巧同七夕自把言欢离去之时便进屋来了。
这时候自然上前护着连燕茹。
邹氏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连燕茹:“别给我摆什么大夫人的威风,便是你爹娘来了,知道你勾结杨慧君,也绝不会饶了你去。”
她说着气呼呼的转身朝外而去。
叶姨娘笑嘻嘻的跟了上去:“二夫人可真是威风。”
“威风谈不上。”邹氏中气十足的道:“但她要做这连累全家的事,我绝不同意。”
“是。”叶姨娘又捧了她几句,二人这才各自回院子去了。
连燕茹待她二人彻底离开之后,便急切的吩咐道:“乞巧,快扶我,扶我去后窗边。”
“是。”
乞巧同七夕一道上前。
“把窗户打开。”到了后窗边,连燕茹摸索着又吩咐了一句。
乞巧轻手利脚的开了窗:“好了,大夫人。”
连燕茹伸手在窗框上敲了三下。
这是杨慧君那些手下与她约定的暗号,只要她要找他们,只需叩窗三下,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们便会现身。
这一招连燕茹还不曾用过,有了人之后,她便有了底气,打算养足了精神看看像个什么法子,能够把云娇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今朝就先试试,让他们去给母亲报信,用一回看看顺不顺手。
她在窗边静待了片刻,外头丝毫动静也无。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按耐不住了,又敲了三下,这三下,她加大了力气,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
可是,杨慧君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她心里有些发紧,还是不甘心:“乞巧,你去把桌上的砚台拿来给我敲。”
一定是声音不够大,他们没有听到,绝对不会是邹氏所说的那样。
乞巧同七夕对视了一眼,二人谁也不敢开口劝说,只好顺从的去把砚台拿了过来。
连燕茹用砚台敲的这三下,在院子前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后窗外头自然更加清晰。
“乞巧,还没有人来吗……”连燕茹真慌了。
她暴露了,杨慧君的人全死了……把言欢还要同她和离,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夫人……”乞巧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扶住了她:“奴婢扶你去床上歇着。”
“叫……叫我娘来……”连燕茹心慌又愤怒,憋着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眼前一黑,竟自昏了过去。
“大夫人……”乞巧同七夕大乱,忙命人去请大夫。
两人安置好了之后一合计,这么大的事她们也担不起,七夕即刻便动身回宰相府报信去了。
第1007章 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叶姨娘同邹氏分开之后,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
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敲了敲邹氏已经走的没影了,便回身带着婢女往翩跹馆的方向而去。
屋子里。
云娇正斜倚在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看的入神。
“姑娘,叶姨娘来了。”蒹葭笑着将叶姨娘带进了里间。
云娇见了她并不意外,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坐正了身子笑看着她:“姨娘这是看热闹回来了?”
“可不是吗?”叶姨娘笑着道:“看完了我连院子都不曾回,就先到你这儿来了。”
“来坐。”云娇往边上让了让。
叶姨娘靠着她坐了下来,便按捺不住兴奋道:“你不晓得,邹氏真的将事情捅到你祖母跟前了,把言欢起先还不肯信呢。”
“后来信了?”云娇笑着问。
“能不信吗?那血在那呢。”叶姨娘道:“你不知道,连燕茹也是不如从前了,脸上那慌张的我都有些瞧出来了,更别说把言欢了,看她被戳穿了,我这心里舒坦的很。
她也有今朝!”
“她……”云娇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她也没有从前的底气了。”
“你是不知道叫我最想不到的是什么,我跟你说……”叶姨娘拉着她的手,又往她跟前凑了凑,不由压低的声音:“连燕茹死不认账,把言欢居然开口就提出要和离,连燕茹不肯,他便气的甩甩袖子便走了。”
云娇闻言敛下笑意:“和离么?那岂不是便宜她了?”
只是和离,她可不愿意,她娘丢的可是一条命,又岂是和离能轻易揭过的?
她要连燕茹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还有呢。”叶姨娘忙道:“把言欢还说了,连燕茹勾结东岳使者是祸害全家老小,不想被她连累,若是不肯和离,那等她的就只有休书一封。”
“那就得看他能不能做到了。”云娇笑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无论和离还是休妻,都不是把言欢能做主的,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连家还没倒台呢,哪由得他恣意妄为?
“云娇,你……”叶姨娘迟疑了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连燕茹同杨使者勾结的事情的?”
虽然云娇之前同邹氏解释了缘由,但她看出来那不是真话。
“姨娘。”云娇歉意的看着她:“有些事情,我眼下不能告诉你,等以后时机成熟了,我一定……”
小五的事,她同谁都不会说,不是不信任叶姨娘,只是怕有意外。
杨慧君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同小五如今都是小心翼翼,若是叫她有所察觉,叶姨娘怕也会有危险,这个当口这些事情任何人都说不得。
“哎呀好啦,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叶姨娘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我呀,从前就是看你是个厉害的,才叮嘱你三姐姐好生同你亲近,也是托你的福,你三姐姐才能嫁得如意,我现在也才能安心看热闹。
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孩子,若是个男儿,定然能成大事,你不能说就不能说,不用同我解释,左右能对付连燕茹,我心里头就痛快。”
“谢过姨娘。”云娇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三姐姐的亲事,我也没起什么作用,这都是姨娘主张拿的好。”
“怎么没起作用,当初得亏你同秦少爷穿针引线,这才……”叶姨娘说到这处,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忙转过话头:“对了,你看的这是什么书?”
云娇心中有些好笑,若无其事的道:“是本讲鬼神的书。”
她知道,叶姨娘哪会对她看什么书有兴致?无非是说起小五怕她伤心故意岔开话头罢了。
“那想来有趣。”叶姨娘正巧找到了话说:“不如你说给我听听?”
云娇便随意挑拣了几个有意思的故事来讲。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午饭时分,年前云娇给李嬷嬷她们预备年货,自己院子里也顺便买了一些,菜倒是有不少。
婢女们早早的做了中饭,叶姨娘在这用了饭,说是回去小憩一会儿,便告辞去了。
叶姨娘才将一走,蒹葭便忍不住问:“姑娘,你说老爷真的会休了大夫人吗?”
她从叶姨娘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想问了,一直忍到现在,早就有些憋不住了。
“休?”云娇抚摸着怀中的八两,微微一笑:“和离都离不掉,更不用说休了。”
“为何?”蒹葭不懂:“老爷都知道大夫人勾结东岳使者的事了,大夫人娘家就算是来了,也不占理。”
“你低估了宰相府的本事了。”云娇将伸懒腰的八两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衣裳:“连燕茹可是王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正正经经的嫡女,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你以为,堂堂宰相府会让自家的女儿成为一个弃妇?”
“可……可她勾结东岳使者啊。”蒹葭眨了眨眼睛:“就这一条,就够了。”
“如今不是还不曾酿成大错吗?一切还都能挽回呢。”云娇口气淡淡的,若有所思。
“姑娘就不着急吗?”蒹葭看着她,又有些泄气:“姑娘总是不紧不慢的,奴婢总也猜不到姑娘的心思。”
“怎会不急?”云娇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只是,这不是急得来的事。”
连盖的先祖是大渊的开国将领,深得太祖皇帝看重,只不过后来几代人下来,连家已经弃武从文,在才有了连宰相。
可宰相府的宅子,正正经经的是先祖赐下的。
那朱门深宅这么多年屹立在帝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却从无半分动摇,可谓根深蒂固。
这样的一个家族想要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何况,她还得思量着仔细一些,不能牵连了把家,她自然不是心疼把言欢,而是为了哥哥往后着想,他总不能带着嫂嫂和孩子一辈子在外面漂泊。
云娇坐在案前思索了良久,才提起笔来,给哥哥写了封信,催他快些回来。
开了春,到得阳春三月,便是东岳公主前来和亲的日子了,哥哥若是能在那之前赶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第1008章 量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王老夫人是初三大清早的叫人用舆辇抬着进宛芳甸的。
连燕茹本就行动不便,加之初一把言欢说出要休她的话,她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也就不曾回娘家拜年。
至于把言欢,原本该初二带着儿子女儿们去连家的,也不知去了没有。
她问过,婢女不肯告诉她,但她从她们支支吾吾的言语中也听出来了,怕是也不曾去的多。
她心里头暗恨,把言欢如今真的是翅膀硬了,不用依附她父亲了,才敢这样嚣张,连年都不曾去拜,若是放在从前,这根本就不可能。
仔细想来,父亲母亲这个年也过的不好,都怨她这个不孝女,她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翩跹馆那个小贱人的厉害,当初放火的时候就应该思量一番,也不会有今朝这局面。
这两日,她都不曾睡得安稳,她有生之年从未有过哪一个年是这样过的,心里头滋味实在不好受。
王老夫人进屋便看到女儿苍白着脸病歪歪的躺在床上,自己又坐在舆辇上,连下来都得让人抬着,她一时不由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冤孽啊,真不知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如此……这个年过的……
她这几十年,也从未这样凄楚过。
她自己也就罢了,只是她这女儿后半生可该如何是好?
初一的事,她从七夕那听了,只知道女儿同女婿争执了,女儿伤心欲绝,但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七夕去的那天是初一下午,昨日是又初二,她做母亲的不好来给女儿拜年,否则她初一便来了。
百般无奈,只能忍耐到了今朝。
王老夫人哭了片刻,无声的擦了眼泪,又平息了一阵,才开口慈爱的唤道:“茹儿,娘来看你了。”
“娘。”连燕茹闻声,忙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双手往前摸索者:“娘,你来了,你怎么来的?腿痛不痛?”
“你别动,娘来了。”王老夫人忙伸出手:“抬我下去。”
小厮们忙放下舆辇上前帮忙,抬着她也坐在了床上。
“你们都先下去吧。”王老夫人摆摆手吩咐了一句,这才拉过连燕茹的手:“娘没事,倒是你,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像是又清减了?”
“娘……”连燕茹听着自家亲娘关切的话语,忍不住心酸。
她不想让母亲难过,强忍着眼泪,可这心中的委屈却怎么也憋不住,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乖孩子,别哭。”王老夫人将她搂进怀中:“有什么委屈就同娘说,娘如今还是宰相夫人,尚且能做的了主,我就不信,有娘在谁还能欺负了你去。”
“娘……把言欢他要同我和离……”连燕茹靠在她怀中泣不成声,将连日来心中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王老夫人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同你提和离?”
连燕茹讷讷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王老夫人也是精明之人,知道肯定是自己女儿理亏,否则依着女婿的性子,没那么大的胆子理直气壮的提和离。
“你到底做什么了?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了手上?”她扶正了连燕茹,握着她的双肩问。
“他……”连燕茹咬了咬牙:“杨慧君给了我几个人,叫他察觉了。”
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同自己的亲娘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还指望着娘给她想法子呢。
她如今成了这样,若是真和离,那她也就不活了。
“杨慧君?”王老夫人有些茫然:“哪个杨慧君?”
她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东岳来的杨使者。”连燕茹心一横,便都说了出来。
“杨使者……”王老夫人一愣,顿时反应过来:“你说东岳的杨使者,她给了你几个人?那……那可是……”
她一着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连燕茹自知理亏,低下了头。
“你怎么会同她勾结上?”王老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这若是东窗事发了,是多大的罪?
如今两国情势一直僵持,虽说东岳答应了把公主嫁过来,可公主一日不来,这情势便一日不能安定,说不准哪一日便又打起来了。
你不知道轻重吗?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
“我也是太焦急了……”连燕茹心中一片悔恨,擦了擦眼泪:“翩跹馆那个小贱人,把我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娘你都没法子帮我报仇,我想着杨慧君那些手下武艺高超,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并不曾同她勾结,只是问她借几个人……”
“你都用她的人了,还说不曾勾结,就算是我相信你,你出去说一说看看还有谁能相信你?”王老夫人又气恼又心疼:“你说说你,我当初同你说了,等我腿好了,自然会找那个小蹄子算账。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样下去,要酿成大错的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不光是你,我同你爹还有家里的老老小小,一个都活不成,你糊涂啊你!”
“娘,我已经知道错了……”连燕茹叫她说的羞愧不已。
“你知道什么知道,听好了,赶紧给我同杨使者一刀两断,绝不能再有任何往来。”王老夫人说到这处,已然有些疾言厉色了。
连燕茹却又说不出话来。
“怎么?还为难?”王老夫人很是不满,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是,只是她的那些人,无缘无故的全都没了,邹氏说他们是自相残杀,我看不像,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燕茹捂着头:“我还不知道,杨慧君若是寻来了,我该怎么同她交代。”
这几日,她也忧心此事。
“交代什么交代。”王老夫人一口道:“就不要见她,她的人都是活人又不是死物,你哪里看得住?
这里还是我大渊的帝京,量她也不敢太过放肆。”
“是。”连燕茹应下,顿了顿道:“娘……和离的事……”
“他敢!”王老夫人一拍床沿:“当初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做了我家的女婿,我们家从未嫌弃过他,这些年借着我们家的风平步青云。
如今,他说和离就和离?我们家就那么好欺负?”
“可是……”连燕茹还是有些担忧。
“没什么可是的。”王老夫人果决的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情,我来处置,你好生养着身子便是。”
第1009回 这事情还不小
王老夫人又宽慰了连燕茹许久,一直到她累了,招呼七夕乞巧来伺候她歇下之后,这才去了外间。
“你去。”她吩咐身后的婢女:“叫外头的小厮回去将老爷请来。”
“是。”婢女欠身答应,转身欲走。
“慢着。”王老夫人又叫住了她:“让他们回去说,他若是不来,我就死在这不回去了。”
婢女弓着腰退了下去。
王老夫人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不是她非要连盖来,只是这回的事他若是不来,怕是压不下来把言欢的脾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家的女儿受了委屈,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也是该来的。
连盖是由把言欢陪着进的宛芳甸。
把言欢在听闻岳父来了之后,便将心里头对连燕茹的不满都强压了下去,亲自去了大门口,笑脸相迎。
不管妻子如何,岳父可还是堂堂的宰相,怠慢不得。
连盖对这个女婿还是颇为满意的,至于女儿女婿之间的矛盾,他并不曾放在心上。
俗话说牙齿还咬舌头呢,过日子嘛,天长日久的夫妻两个哪有不起龃龉的?
这种事情,他一向不放在心上,在他心里头,大男儿就该志在朝堂,后宅之事,不是他该操心的,他也不屑去管。
只是王氏如今腿折了,还叫人抬来了女儿家,回去叫他的小厮又说她什么闹着要死要活的话,这成何体统?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来了,他是想叫王氏跟他回去,女儿女婿的事,要他们跟着掺和什么?
进了屋子,把言欢便低眉顺眼的拱手行礼:“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王老夫人睨着他,冷哼了一声:“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岳母大人’。”
瞧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没良心。
把言欢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连盖走上前去,想要劝说。
“出去。”王氏却全然不想听他说完,伸手指着外面对着把言欢呵斥:“把言欢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她看到这张脸就来气,她女儿当初就是叫这张脸给耽误了,否则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你……”连盖想要阻止。
“岳父岳母,那你们便好生商议吧,小婿到外头去候着,若是有何需要,随时叫我便是。”把言欢说罢,不由分说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后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
他是读书人,是有气节的人,这回的事,是连燕茹做的不对,他何必要受这个岳母的气?
“你看看,你看看!”王老夫人气的指着他,朝连盖怒道:“这就是你当初选的好女婿,如今是翅膀硬了,用不上你了,拍拍屁股就要和你女儿和离了。”
“你说的什么胡话,云妡她们都出嫁了,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言欢怎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连盖压根就不信。
若是说女婿要抬小妾,他是信的,莫要说女婿年纪还轻,便是他,看见那能入眼的小姑娘,也会动几分心思。
世上男子皆是如此,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他们这样的人,轻易是不会说和离休妻的。
“是不是他说的,你去问问他。”王老夫人指着外头。
连盖看了看门口,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提这种话?是茹儿做了什么?”
他同把言欢既是翁婿,又是同僚,有时候一日之间在一道的时辰比同家里人在一道都要久,他了解这个女婿,说他无利不起早也好,说他没良心也罢,但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和离这种事。
他猜测,女儿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这个女婿,甚至这事情还不是什么小事,否则他不会提起这个话。
说起连燕茹做的事,王老夫人顿时冷静下来。
她知道不能一味的责怪把言欢,这件事情上,她的茹儿才是理亏的。
她不能直接说出此事,否则以她对连盖的了解,他怕是要勃然大怒,不仅不心疼女儿,还得狠狠喝斥一番。
“来人扶我。”她两手撑着椅子的扶手,要站起来。
“你要做什么同我说就是了,你腿脚不方便,便坐着吧。”连盖在一旁阻止她。
“我陪你到里间去看看女儿。”王老夫人坚持。
连盖也就只好由她了。
雕牡丹的架子床上,连燕茹形容枯槁的睡着。
王老夫人坐在了床沿上,连盖站在了床边。
“你看看,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嫁到他们家,为他们家生了三个女儿,如今我的外孙女们都出嫁了,我女儿却落到这种田地,连盖你自己看一看,你心不心疼!”她一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想到她如今瞎了眼睛,后背上还有烧伤的疤痕,就心如刀割。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连盖看着老妻老泪纵横的模样,心里也是感慨万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呢?
“也别哭了。”他的心有些软了:“那走水谁也不愿意,那么大的火能捡回一条命,就算是福气了,你就别伤心了。”
“那是有人纵火。”王老夫人气不过,大声的道。
“你口口声声说有人纵火,可你们又拿不出证据,你今天闹这一出,不会又想要我来找他们家老九吧?”连盖皱起眉头,有些不耐。
这件事情上回老妻回去就同他闹过一回了,非要他来给女儿报仇,可无凭无据的,就算是知道是谁纵的火那也无可奈何,更莫要说这纵火之人只是女儿的猜测了。
他自然不会跟着胡搅蛮缠。
这话好些日子了,他原本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这怎么又旧话重提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你不给茹儿报仇,茹儿才铤而走险的。”王老夫人说着就顺手推他。
“什么铤而走险?”连盖站稳了身子,有些奇怪的问。
床上的连燕茹紧张的攥紧了手。
其实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但她并不曾动,母亲为了帮她把父亲都找过来了,她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她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劳烦老父老母,真是说不过去,可除了如此,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王老夫人便哭着把事情的缘由都说了出来,说罢了又伸手去推连盖:“都怪你,都怪你!”
第1010回 这是怕我死的不够快
“混账!”连盖变了脸色:“这事怎么能怪我?这是铤而走险吗?这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帮女儿报仇!”王老夫人拔高了声音:“你看看女儿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她能不憋闷吗?能不难受吗?若是换成你,你能忍得住这口气吗?”
“忍不住也不能勾结异国使者,你知道那杨慧君是个什么人吗?你以为她同你们这些后宅的女子一样吗?
她可是东岳大军的参军,她的谋略半丝也不比男儿差,还敢用她的人?这是怕我死的不够快!”连盖越说越是气不打一出来。
这种事情,若是遮掩的不好,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便是他,也从来不曾敢在私底下同杨慧君见过面。
官家的耳目有多少谁也不清楚,但是遍布帝京是可以肯定的,满朝文武都知晓这事,连燕茹这个逆女此举简直是将他往火坑里推。
他焉能不急?
“这不是事情还不曾叫人察觉吗?
茹儿已经知道错了,我这才找你来的,让你给想想法子。
女儿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是当爹的,也不能总不管不问。”王老夫人理直气壮。
从前的事情她都是自己帮女儿解决的,可今朝这事,她确实无能为力。
万般无奈之下才让人叫来了连盖。
“知道错了就跟杨慧君断绝往来,旁的事情我管不了,你也不要管。”连盖气恼不已,朝着外头吩咐:“都给我进来,把老夫人抬回去。”
难怪把言欢要和离,这若是换成他,也忍不了,敢勾结杨慧君,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他这么一喊,外头婢女小厮顿时涌进来一堆。
“你们谁敢上来?”王老夫人怒喝一声,从袖子中拔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连盖,我跟了你大半辈子,没要你为我做过什么事,今朝你若是不帮茹儿,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在等连盖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让婢女取了匕首给她藏在袖袋之中,夫妻这么多年,她怎会不知道连盖的性子?
说把言欢没良心,连盖也好不到哪去,都是被功名利禄糊了眼睛的东西。
“你别无理取闹!”连盖指着她,脸红脖子粗的。
夫妻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老妻这般。
“你知道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女儿若是和离了也活不下去,倒不如我先下去给她探探路。”她红着眼睛绝然的看着连盖,与其平静,却充满了绝然。
“你到底要如何?”连盖无奈的一甩袖子,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算是妥协了。
“把言欢所说的和离是绝不可能的,另外还得把茹儿的掌家之权要回来。”王老夫人早就想好了,不紧不慢的道:“还有,让他把他家那个老九处置了。”
“怎么个处置法?”连盖两手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她,心中有些恼怒。
掌家之权倒好说,除掉把家老九?说的轻巧,那可是一条人命。
又不是婢女小厮的,没人来管,把云庭只是出远门了,又不是死在外面了,回来秋后算账,到时候不管不顾的,谁能讨得了好?
而且,还有个钱家。
“我不管他怎么处置,这个老九必须死。”王老夫人蛮横的道。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头只要除了云娇那个坏根子,旁人都不足为惧。
她这回反正是豁出去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替女儿斩草除根。
“这是把家的家事,也轮不到我来说了算。”连盖耐着性子道。
“少跟我来这一套,你的好女婿对你可是言听计从的,你把他叫进来,看他应不应!”王老夫人一手指着外头。
“去去,把你家老爷叫来。”连盖有些烦闷的朝着那些婢女挥了挥手。
把言欢很快就进门来了,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不对,忙吩咐下人们都出去了。
他又出去将门关上之后,这才转身进了里间。
“岳母大人,你这是……”他看到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赶忙上前:“有什么话好好说,快把匕首放下,这若是不小心……”
“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王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要求我已经提了,你去同你岳父说。”
床上的连燕茹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下来,没入她的黑发之中,消散不见,见到一向端庄持重的母亲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她真的是悔不当初。
“岳父大人……”把言欢有些无措的回头。
连盖吸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婿,这俗话说夫妻打架床头吵床尾和,别把这些和离休妻的话总放在嘴上,伤情意的。”
“我知道。”把言欢低下头:“我也是……”
他抬头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连燕茹:“也是气的狠了,毕竟事关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连盖夫妇都是明白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这是在指责连燕茹勾结杨慧君,要害死他们一家呢。
“茹儿也是一时糊涂,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我这个做父亲的替她给你赔罪了。”连盖说出这话,心里头也有些释怀。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无论如何还是该帮一帮的。
“岳父大人言重了,小婿不敢。”把言欢连忙低下头:“折煞小婿了。”
“那,往后和离这话不可再提了。”连盖趁热打铁。
“是。”岳父大人亲自开口,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拒了。
连盖看了一眼自家的老妻,看到明晃晃的匕首还抵在她脖子上,只好又接着道:“既然你们夫妻和睦,那我们也就放心了,这掌家之权还是给茹儿拿回来吧?
她到底是我同你岳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又成了这样,你再让她屈居人下……”
连盖说到这处看着把言欢,把言欢却犹豫着不曾开口。
“我好好的女儿交给你们家,如今成了这样,你们家连个交代都没有,还让那个乡野村妇骑到了我女儿的头上,把言欢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我和你没完!”王老夫人气愤的开口。
左右都已经撒泼了,也就不怕再难看些。
“照理说,岳父岳母由此一说,小婿自当遵从。”把言欢一脸为难的道:“只是此事是家母定下,若是有所更改,还需知会她老人家。”
第1011回 大不孝
“那就叫人去把你母亲请过来。”王老夫人巍然不惧。
“小婿这就去请。”把言欢虽说心中不悦,但也知道这岳父岳母得罪不得。
他说“和离、休妻”的话,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他怎么会不知这不可能?
他也就是要连燕茹将她父母叫过来,把这事给说清楚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都说他不曾言语。
况且,他说了连燕茹也不见得听,但她总该为自己的父母考虑。
他到了春晖堂,同母亲说了事情大致的缘由。
把老夫人那些事之后,不由笑着站起身来:“真是做梦也不曾想见,你那眼珠子长在头顶上的岳母,也有求我的一天。”
她心里头真是畅快淋漓,好受的很呢。
“她是有些眼高于顶,娘不必同她一般见识。”把言欢赶忙上前去扶她,娘同岳母比起来,他当然是向着自己的亲娘了。
“那我就去,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说的。”把老夫人任由把言欢搀扶着出了院子。
进了屋子里间,就瞧见王老夫人坐在床沿上,手中的匕首已然收起来了。
把老夫人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看到连盖在一旁站着,便笑着道:“宰相大人怎么不坐下呢?”
“亲家母来了。”连盖难得对她露出些笑意来:“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叫什么宰相大人了,太见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把老夫人笑了:“我就叫你亲家公?亲家母?”
她说着看向王老夫人,亲家母她倒是叫过几回,这亲家公还是头一回叫,何况这个连盖从前可是正眼都不看她的,摆明了瞧不起她是农村老妇人出身。
可今朝,倒是不得不换一副脸,她心里头暗暗得意。
王老夫人在心里冷哼,强忍着没有开口,她一向瞧不起把老夫人,一个乡野村妇,凭什么同她平起平坐?
这会儿有求于她,也就只能忍了。
“如此甚好。”连盖笑着点头。
把言欢扶着把老夫人坐下,连盖也落座了。
婢女端了茶上来,又退下去了。
把老夫人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茶,还眯着眼睛品了品,架子拿捏的十足。
王老夫人趁着她不注意,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不知亲家公、亲家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把老夫人放下茶盏,才来开口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连盖笑着道:“既然亲家母开口问了,那我就直说了。
是我们茹儿,她从小不曾受过委屈,我们也都是捧在手心里,没给她受过气。
如今叫她弟妹管着,她这心里不痛快,这不又病倒了吗?”
“病倒了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事吧?”把老夫人扫了一眼床上的连燕茹,心中不满,连盖就是在指责她不该让邹氏当家?
可是能怪她吗?
他怎么不怪连燕茹自己不争气。
她又接着道:“要说起来,燕茹从遭了大火之后,身子就一直好不利索。”
“自然也有这个缘故,但是邹氏大字不识几个,你让她当家,就不怕她给你一本糊涂账吗?”王老夫人老气横秋的开了口。
“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毕竟我就这么两个儿媳妇。”把老夫人无奈的道:“你是不知道,那到年下了,几个铺子的帐都不曾盘,尤其是东街的那个铺子,家里头一直都指望那个铺子过活呢。
可到年前那几个月,倒开始亏本了,银子都叫人贪墨了。
我也想叫燕茹继续管着,毕竟她从前管的好,可她眼睛看不见了啊,要怎么算账?怎么管着那些掌柜的?”
她知道连盖夫妇二人想要什么,她虽然不识字,但她懂理啊,她不能把话给连家说了去。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那自有会算账的婢女,回头我会将人送过来。”王老夫人直视着她:“你就只说,你承不承认让茹儿继续掌家吧?”
把老夫人对于她这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很是不喜,但也知道连家的人不能得罪的狠了。
人家父母都找上门来了,再不松口怕是说不过去。
“只要燕茹能管好这个家,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我只要这个家好,其实谁掌家对我这个老婆子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有些无谓的道。
“那就谢过亲家母了。”王老夫人的语气终于有些软了下来。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好听的话把老夫人也会说:“燕茹这样,我心里头也不好受,可这天灾**的事也没法子。”
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虚情假意,谁稀罕?
“那不是天灾,倒确确实实是**,燕茹说了,那场火是你们家老九放的。”她可没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把老夫人愣了一下:“老九?燕茹莫不是伤着了眼睛,气得糊涂了?
老九只是个小丫头,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怎么没有?那小小的火星子能烧一片林子,想放火还不容易?”王老夫人拉下了脸:“再说了,你们家这个老九可不是什么善类,她的恶名都传遍整个帝京了,照理说,这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该管。
可这一回,茹儿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双目失明,我不得不管。”
把老夫人心里不屑,说的都是废话,说了这么多,不还是要插手别人的家事吗?
她面上却笑道:“不知亲家母的意思是?”
“你们家这个老九,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言欢,又或是对我同茹儿她爹,包括对茹儿,都无半分孝心,甚至还冷言嘲讽,这是大不孝,若是在旁人家,早就吃了家法了。”王老夫人说起这话,神色间不觉有了威严。
“话是不错。”把老夫人有些迟疑:“若是寻常,这孩子我也不饶她,要紧的是咱们家对不起她亲娘,这事上,咱们不是理亏吗……”
她倒不是心疼云娇,而是看不惯王老夫人这一副嘴脸。
就算是要处置云娇,也轮不到她来开这个口。
更何况云娇动不得,否则到时候她的大孙子回来了,怎么交代?
“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想苛责她,否则我早就对她不客气了。”王老夫人听她这样说,顿时有些不悦。
这个老东西还提起当年的旧事来了,说到底她还是胳膊肘往里拐,帮着那个小蹄子。
第1012回 诸多不满
把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好笑,这老婆子也是脸皮厚,上回她又不是不曾瞧见她灰头土脸从翩跹馆出来的样子,现在说这些话给谁听?
“那依着你的意思,是要给她点教训?”她有些迟疑的道:“可……唉,那孩子天生性子就那样,你上回去也看到了。”
她这是在提醒王老夫人,她可不曾忘了上次的事。
王老夫人怎会听不出她意有所指?顿时老脸一红:“我正是因为看到了,才提醒你们,那孩子该好好管教管教了,这若是我家的孩子,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家法了。”
“言欢,依你说呢?”把老夫人看向自家儿子。
把言欢犹豫了一下道:“云娇这些日子又不曾闯祸,再说纵火这事……也无证据,我看还是……”
“我就知道你们会推诿,这个恶人你们不当我来当,左右我今朝带了护院来,这就去将那个小蹄……丫头抓来,好好的审她一审,我就不信她不招!”王老夫人说着,便要朝着外头招呼。
“亲家母先别急。”把老夫人拦住了她:“这事儿我得同言欢好好商议一番。”
王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那你们娘俩就到外间去好生商议吧。”
左右她带足了人手,也不怕那小蹄子跑了。
“娘。”把言欢扶着把老夫人,到了外间。
把老夫人抓着他的手,回头瞪了一眼里间,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云娇如今在院子里,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信了你岳母那个老婆子的。
一来云娇那丫头可不好惹,惹急了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二来真要的依了你岳母,等以后云庭回来了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
云庭他原本就同我们不热络,他娘又死了,云娇真要是再出什么事,他怕是要同我们拼命。”
把言欢想起儿子来,心绪有些复杂,一时间无言。
“你听见不曾?”把老夫人见他不说话,抬手拍了他一下。
“儿子记住了。”把言欢点了点头,觉得老母亲说的有道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着些,你这岳父岳母可不是好对付的。”把老夫人又小声叮嘱了两句,转身欲走。
“我送娘回去吧?”把言欢往前跟了一步。
“不用,不用。”把老夫人摆了摆手,又只能指里间:“你快进去吧。”
把言欢看着她出了门之后,这才转身进了里间。
“你娘呢?怎么商议了两句人就不见了?”王老夫人语气不善的问。
“我娘忽然身子有些不适,回院子去了。”把言欢赔着笑脸:“岳母大人,这……云娇,她这些日子也不曾犯错,不过,这孩子确实有些不孝敬,等她下回再犯错,我必然……”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也别说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舍不得是不是?
我是真不懂,这样的忤逆女,你还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倒也不是……”把言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直说怕儿子回来没法交代吧?
“罢了,原本也不曾指望你。”我让老妇人对着外头唤道:“都进来,抬着我去翩跹馆。”
今朝无论如何,她要治治那丫头,她有的是法子先将她弄个半死,再让她慢慢病死。
“岳母大人……”把言欢忙上前一步,想要阻止。
“慢着。”连盖却在这时开口了,王老夫人不解的看着他。
他却不理她,只是看着把言欢开口道:“贤婿,说起来云庭出去也有一两年了吧?”
“有两年了。”把言欢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道。
“照理说,这一两年的也该回来了?家里头毕竟有这些人,他总归要回来瞧瞧的吧?”连盖又问。
“谁知道呢。”把言欢苦笑,但其实心里头也还是盼着的,他估摸着儿子也该回来了。
毕竟那孩子还不知道他娘去世的事,只知道他娘身子一向弱,若是他那妻子的身子有了起色,他肯定会回来看看的。
也不知他如今情形如何了,从出去到现在,也没给他来过一封信。
同云娇倒是有书信往来的,可他也问不出什么来,云娇不肯同他说。
“他早晚也会回来,这样……”连盖沉吟的片刻:“他若是回来了,这差事就交给我,六部里头总归是有些空缺的,到时候我安排他。”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把言欢闻言,眼睛都有些亮了。
儿子若是能进六部,那自然是好,毕竟他如今没有功名在身,想进朝堂,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能进了六部历练一番,到时候再参加科考,那把握可就大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连盖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说云庭也是我的外孙子。”
算是吧,虽说他心里并不认可,但谁叫他的女儿不争气呢,这么多年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至于把家的那个老八,更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瞧都不愿意瞧一眼。
他原本看着把云庭是个争气的,也是想提携一番的,谁知道他不争气,连科考都不曾参加,却跑到外地去了。
“是是。”把言欢连连点头。
“至于那个不孝敬的。”连盖两手背在身后,便有了一些官威:“也确实该训斥一番。”
他说的自然是云娇。
他拉着把言欢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岳母就是心里有气,你让她出了这口气就没事了,放心,我保证不会出人命。”
把言欢犹豫着没有开口。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连盖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会,那就照岳父大人的意思。”把言欢当即便应下了。
只要不出人命,儿子回来了也就不必要给什么交代了,就算是云娇告状,事情都已经过了,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更何况他心里对云娇也有诸多不满,只不过被那些事情牵制着,只能忍耐。
既然有人替他出头,只要不出人命,那就随他们闹去吧,否则他这个岳母可不会善罢甘休。
第1013回 两不相帮
昨日是初二,把云嫣同傅敢追带着孩子回来拜叶姨娘的年,晚上便住了下来。
他们打算今朝带着叶姨娘回庄子上去,拜完年也该带着长辈去他们家中吃顿饭,住一住,尽尽孝心。
晌午时分,把云嫣整理正孩子的东西,打算回家去。
叶姨娘在一旁陪外孙子,一边逗着孩子一边道:“其实,该带着你九妹妹一起去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又没个人陪着,这大过年的估摸着又要想钱姨娘,心里肯定不好受。”
把云嫣手中叠着衣裳的动作顿了顿:“我倒是情愿带九妹妹去我家住一阵子,就怕她不愿意。”
“你快收拾,收拾妥当了我们一道去翩跹馆看看,带着咱们羽书一起去。”叶姨娘说着将手中的波浪鼓在小家伙面前摇动起来:“对不对啊小羽书,咱们带姨母一道去你家好不好?”
“好。”小小的人儿甜甜的应了,惹得叶姨娘欢喜不已。
傅敢追在一旁笑看着,不言不语,若是能带云娇去他家住上几日,那自然是极好的。
每回看见云娇,他都觉得对不起她,若不是他,逐云一定会回来娶她的……
他想着,不免也有些惆怅。
“走吧,把孩子抱上,咱们去九妹妹那瞧瞧。”把云嫣将收好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婢女,口中招呼傅敢追。
知夫莫若妻,她看一眼就知道,傅敢追肯定是又想起从前的事,心里头不好受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谁也不想这样,可这事儿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更改,只能往后多多照应九妹妹。
“走吧。”傅敢追弯腰将羽书抱了起来:“走咯,咱们去找小姨母。”
羽书格格笑了起来:“爹……举高高……”
“好嘞,举高高,来。”傅敢追笑着将他举起来,大跨步出去了。
羽书被逗的笑个不停。
“这孩子,就喜欢他爹这样举起来抱着。”把云嫣挽着叶姨娘跟了上去。
“男儿小时候就是跟爹亲,这以后长大了怕也是个爱打打杀杀的。”叶姨娘跟在后头笑得合不拢嘴。
后头,婢女们跟了上去,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翩跹馆去了。
……
王老夫人腿还不能着地,原本她可以不用去翩跹馆,只要她吩咐下去,家里的护院自然会去将云娇抓到她面前来。
可她一辈子心高气傲,从来都没有受过旁人的气,这次却栽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其实这些日子,她在自己家里头心里也不安宁,总是想起那日云娇在她跟前说的话,尤其是她最后落荒而逃,丢了好大的脸面。
她怎么甘心?
在哪里受得气,她还得在哪里还回去,且她也要让那小蹄子知晓知晓,什么人她惹不得。
是以在连盖同把言欢都反对的情况下,她还是坚持乘坐舆辇,带着护院们往翩跹馆去了。
连盖到底是当朝宰相,他拉不开这个脸找上一个庶女的门去对付他,眼见着此间无事,叮嘱了老妻早点回去之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把言欢在心里叹了口气,岳父大人跑的倒是快,留下这个难缠的岳母给他,他知道云娇不好惹,心里也不情愿去。
可没法子,旁人都能不去,他不能。
连燕茹如今看不见,他是一家之主,自然该带着岳母大人,他想好了,等会儿去两不相帮,到时候云娇也怪不得他。
谁叫她到处得罪人的。
云娇自再次回到把家之后,院子的大门时常都是关着的。
左右着家里头除了叶姨娘,她一个都信不过,倒不如关着门来的清静,也更安全些。
“你来叫门吧。”王老夫人坐在舆辇上,小声的朝把言欢吩咐。
她心想着,她若是去叫门,那小蹄子怕她报复,定然不会开。
而旁人去叫门,是认不得的人,以那小蹄子的精明,更不会开门。
是以,把言欢这个父亲去叫门,才是最合适的。
把言欢有些无奈,走过去敲了敲门。
“谁呀?”里头传来了婢女的问话声。
“是我,把言欢。”把言欢自报家门。
里头静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屋子的方向去了。
王老夫人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还是这法子管用,小蹄子就算再精,能精的过她去?
云娇在屋子里逗八两,听闻把言欢来了怔了怔,一时间想不到他的来意。
“开门,让他进来吧。”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八两,估摸着是来问哥哥的情形吧。
哥哥在心里都说了,不叫她说他的行踪同近况给把言欢听,她都照做了。
无论把言欢来多少回,她都不会改口,他这样的人就应该一辈子活在焦急和悔恨之中。
婢女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咱们到廊下去看看。”云娇不喜外人进她的屋子,起身便往外走。
“姑娘,外头冷,披件披风吧。”蒹葭忙拿过搁在一旁的披风。
云娇任由她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又细细的打了个如意结。
蒹葭放开手打量她,笑着道:“姑娘披这藕粉色披风真好看,更衬的肤色粉嫩了呢,还是秦少爷有眼光,做的这些衣裳就没一件不合适的。”
“少来了你。”云娇瞥了她一眼,却忍不住眼中的笑意:“你怎么不说是你家姑娘我天生丽质,什么衣裳穿着都好看?”
“那是自然的,都怪奴婢不会说话,还是姑娘长得好,什么都能穿。”蒹葭笑着应和。
“把云娇,你这个不孝忤逆女,还不快出来跪迎长辈?”
外头,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喝声。
云娇同蒹葭顿时一静,蒹葭有些紧张的问:“姑娘,这是谁……”
听着,不像什么善类。
“听着,像是哪位老夫人跟前得用的老嬷嬷。”云娇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她抬脚往外走:“出去看看。”
屋顶上,乔巳皱眉看着下头,来的人不少,他打了个手势,同后头两人一起蒙上了黑巾子。
少主前几日派了新人来,他同周戌各带二人轮流值守。
其实少主不止派了这些人,但这院子就这么大点,人多了实在不好隐藏,最后只留下他们六个。
第1014回 夭折
走到廊下,云娇便瞧见王老夫人好整以暇的坐在舆辇上,正冷眼看着她。
而把言欢,便站在舆辇旁边,双目直视前方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个嬷嬷,在舆辇的另一侧站着,两手拢在袖中,鄙夷的望着她,显然,方才喊话之人应该就是这个嬷嬷了。
嬷嬷后头,跟着几个婢女,想来是伺候王老夫人的。
除此之外,还有二十来个家丁护院一类的人,围在舆辇边上,众星拱月的捧着王老夫人,听候她的差遣。
云娇出来之后,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一时间无人开口。
“大胆!”那嬷嬷见云娇半晌不动,便喝道:“你这庶女,见了外祖母还不下跪迎接!”
云娇抬眼直视着王老夫人,无所畏惧:“我若是不曾记错的话,上回我似乎告诉过你,我外祖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是吗?”王老夫人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些破绽来,她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看到这样的阵仗不害怕。
可云娇有底气,因为有乔巳他们。
但便是没有人相帮她也不怕,她有袖箭,有南风给她的防身武器。
到时候只要拿下这老婆子,旁的人不足为惧,她想到这里往前踱了两步,心中有些蠢蠢欲动,想要试试能不能成。
王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还同那日一般毫无准备,来跟你唇枪舌战的吗?我告诉你,你家的家法我都请过来了。”
“哦?你是打算对我动用家法?”云娇漫不经心的说着话,脚下又随意的往前走了两步,离舆辇已经不远了。
她心里盘算着,这个距离只要用袖箭射伤离的最近的这个抬舆辇的,到时候老婆子直接栽下来,不说旁的,单是折了的这条腿恐怕也够她受的。
她看着王老夫人,眼睛亮晶晶的,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对那一幕很是期待。
“给我拿下。”王老夫人大手一挥:“今朝,我就替你父亲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护院们动了起来。
云娇毫不迟疑的抬起左臂,右手搭了上去正欲扣动机关,而屋顶上,乔巳三人也准备跳下去保护她。
“住手!谁敢动我九妹妹!”
便在这要紧时刻,院子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那声音恍若雷鸣,在场众人都觉得震耳发聩。
把言欢听这声音,再一瞧见院门口那铁塔一样的身影,便不自觉的有些头疼,这个混不吝的怎么来了?
这个三女婿是武将夫出身,大字不识一个,鲁莽的很,且只认死理,他心里实在对这个女婿不喜。
只是不知道这九丫怎么入了三女婿的眼,他已经不止一次这么护着九丫头了。
把言欢甚至觉得,若九丫头有个性命之忧,这个三女婿很有可能会豁出命去救她。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但瞧着三丫头同叶姨娘平日里宝贝九丫头的模样,便想当然地以为傅敢追都是受她们的影响。
这俗话说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把言欢面对傅敢追这个不要命的一向是退避三舍,早知道傅敢追会来,他说什么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可谁能想到傅敢追会突然来这里?他越想越焦急,他这个岳母大人不是容易服软的,傅敢追做事又从来不知道拐弯,若是冲突起来,怕是要出大事。
傅敢追转身将手中的孩子交给了身后的把云嫣,大跨步的走进院子去,一把拉过云娇护在身后,怒目圆睁的瞪着那些护院:“谁敢上来!”
他是真正上战场杀敌无数的猛将,那身上的杀气是切切实实的,是无数的敌人的性命堆积起来的,森冷骇人。
那些护院不过是稍稍会些花拳绣腿,出来混口饭吃罢了,见了这样杀气腾腾之人,不由一个个都有些胆怯,停住脚步不敢上前,甚至有几个还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岳父,我说过了,有我在,谁也休想动九妹妹。
若是要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你带这些人来,是想要做什么?”傅敢追往前一步,低头怒视着把言欢。
把言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岳母头上去,这个三女婿若是怒了可不认人,怕是对他都敢动手。
“人是我带来的,你又是什么人?”王老夫人打量着他,其实看到一旁的叶姨娘同把云嫣,她已经有数了。
只是为了羞辱把云嫣,故意装作不知。
当初,把云嫣同傅敢追成亲的时候,一切从简,并不曾请几个人,王老夫人并不曾见过傅敢追。
不过她早就听连燕茹提起过,把云嫣是下嫁,嫁给了一个莽夫,今朝一见,果然如此,她心里的鄙夷更胜。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九妹妹动手?”傅敢追侧头盯着她,好凶的老婆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什么人?”王老夫人笑了起来,扭头看着一旁的叶姨娘:“亭玉啊,当初你有胆量跟燕茹抢夫君,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出息的,结果就选了这样一个女婿,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叶姨娘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女婿怎么了?至少我女儿活的很好,我女婿疼她爱她,又不纳妾,又不找通房,更不眠花宿柳,可比有些嫁高门大户的姑娘要舒坦多了。
高攀了人家,又是要给夫君纳妾,又是要给夫君养旁人的孩子,啧啧啧,你说那日子多惨呐。”
她从不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若是真在意,当初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如今看来,她是明智的,家里的这几个姑娘,哪个有她的嫣儿过得好?
“穿金戴银,掉在福窝里,总比吃不饱穿不暖要好。”王老夫人觉得,叶姨娘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她扫了一眼羽书:“看看生的这个孩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可惜不会投胎,生到穷家了。
瞧瞧这穿的,也就比集市上的小叫花子稍微好上一些,若是染上个风寒时疫的没银子治,说不准就夭折了,那可就可惜了……”
她这话恶毒至极,众人闻言不由都变了颜色。
第1015回 老东西
“你这老妇,好生无理!”傅敢追闻言勃然大怒,抬脚便要上前。
任谁听旁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发怒,更何况他初为人父,羽书又讨喜,他当心当肝一样,哪容得这老婆子这般放肆胡言?
云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拦在他跟前,破口骂道:“王氏你这老不死的,你说这样刻薄的话就不怕天打五雷轰么?一把年纪都活到狗头上去了?你还瞧不起庄户人家,我看你连钱家庄庄口的老寡妇都不如!
我听人说咒人都会报应的自己身上,你就不怕这话应在你重孙子身上么?”
她站的笔直,牙白口清,双目怒视着王老夫人,自有一股正气。
叶姨娘同把云嫣齐齐走上前来,她们自然是不放心。
叶姨娘原本正要开口叫骂,死老婆子这样诅咒她外孙子,她定然不干。
而把云嫣则拉住了傅敢追,怕他盛怒之下闯下弥天大祸。
她二人都有些惊愕,不曾料到云娇会开口,更不曾料到她会骂出这样的话来。
莫要说是她们,便是把言欢也觉得有些意外,在他心里,这个九丫头一向话不多,便是狠厉起来,也是不愿多言的,却不知她还能骂出这样的话来。
他心里对云娇又厌恶了些,这些粗鄙的言语想来都是小时候在莱州学的。
其实,云娇活了这十多年,是从未这样疾言厉色的骂过人的,但不开口并不是她不会。
要说骂人,她小时候听二舅母骂街不晓得多少回,自然学了不少话,只是一直都不曾用过,今朝这老婆子说话实在太过,她当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且她怕三姐夫出手没个轻重,闯出祸端来,若这老婆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谁能赔得起?
“你敢骂我?还敢诅咒我重孙子?”王老夫人闻言勃然变色,两手拍着舆辇的扶手,急怒的斥责那些护院:“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
她去年才添了重孙子,平日里直当个心肝宝贝一般,捧着怕冻了,含着怕化了,哪容得人这样咒?
况且她如今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最怕的就是旁人说她老,这贱丫头居然叫她“老不死”!
若不是腿不做主,她非得跳下去给她两个大耳刮子不可。
“我看谁敢!”傅敢追护住云娇怒喝一声,虎目圆瞪,气势凛然。
众护院原本就有些怯了,这会儿见他如此,更是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的人居然叫一个人给吓住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你们若是再不上去给我拿人,即刻便逐出家门去!”王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握紧了扶手,真是养了一群饭桶,岂有此理!
护院们不情不愿的,这是尊杀神,谁敢上去找死?
但迫于她“逐出家门”的话,都微微动了起来,可也不敢有人真的上前去抓云娇。
傅敢追可正拦着呢!
“我看你这老妇就是个坏根子,我便将你拿下,看看谁还敢动!”傅敢追口中说着便大步上前,一把抓住王老夫人的衣领,便将她从舆辇上给提了下来。
他天生力大无穷,王老夫人生的又不胖,提起来几乎不费力气。
把云嫣虽一直拉着他,去哪里拉得住?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
这些护院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但奈何他们人数众多。
如今他妻儿皆在此,还要护着九妹妹同岳母,他怕一时照看不过来,便将这个老妇给擒了,倒要看看她还如何发号施令。
“哎呀!我的腿!”王老夫人疼的叫出声来。
“使不得!”
“老夫人!”
“快放下,快放下我家老夫人!”
这下众人惊呼不已,尤其是那嬷嬷同几个婢女,更是急得团团转,恨不能从傅敢追手中将人给抢下来。
“哎呦哎呦……”
王老夫人的伤腿本就不能动,这会儿叫傅敢追这样提着,忍不住痛叫不已。
“傅敢追,你别胡来,快把人放下!”一直不曾开口的把言欢这会儿站不住了,立刻上前呵斥。
傅敢追压根儿不睬他,只是怒视王老夫人:“你还要叫他们动手吗?”
王老夫人疼的涕泪直下,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话?
“敢追,敢追,你快放下放下!”把云嫣脸都吓白了,忙将孩子交给叶姨娘,上前去扯着他的手臂。
这要是真出事了,可了不得。
傅敢追仍旧怒视着王老夫人,胸膛起伏,显然余怒未消。
“傅敢追,你快些放手,我保证不会有人动手,不会有人伤你九妹妹。”把言欢知道根子在哪里,忙软了口气。
“这老妇方才那般恶毒诅咒我儿子,叫她赔罪!”傅敢追不依不饶。
“你……你休想!”王老夫人这句话倒是听到了,她疼的脸色苍白,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往下落,但她天生不朝人低头,已经这样了却还是不肯服软。
“岳母大人……”把言欢心急如焚,这真要是出了事谁能担的住:“方才分明就是你不对,大人有再多的仇怨,也不该咒人家孩子,你就说个‘对不住’吧。”
“呸,你以为我是你这个软骨头?”王老夫人骂了他一句,一耿脖子瞪着傅敢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想叫我赔不是?白日做梦!”
“老东西!”傅敢追胀红了脸,抬手将她便欲重重的砸在地上。
“敢追!”把云嫣厉喝了一声,在他胸口用力的捶了一下:“别犯浑了!”
傅敢追手中不由得一顿。
“三姐夫。”云娇也上前拉住了傅敢追,瞧瞧老婆子浑身都如同筛糠一般,估摸着吓得不轻,也该见好就收了。
其余的人惊呼声连成了一片。
叶姨娘抱着孩子都忍不住上前,这要是真摔下去,不管是伤了人还是死了人,都得下大狱,好好的家不就散了吗?
王老夫人是又疼又怕,在被举起来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便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敢追,好女婿求你了,别砸,我给你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你慢慢将人放下来可好?”把言欢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忙开口哄着傅敢追。
他知道,傅敢追没有坏心,不过心里堵着一口气。
第1016回 避避风头
“敢追,把人放下来,听话,快点。”把云嫣也吓得不轻,又在他胸口锤了一下。
傅敢追见她吓得脸色苍白,有些心疼,又见这老妇已经昏死过去了,这才听话的将人轻轻往地面上放去。
“老夫人!”
以那嬷嬷为首的下人们先围了上去。
“将人带走,往后若是再来,别怪我不客气。”傅敢追瓮声瓮气的开口。
“快,抬走。”把言欢生怕他反悔,连声催促。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最后铩羽而归,灰溜溜的便这样走了。
把云嫣见人都走了,这才怒道:“傅敢追,我看你就是要吓死我,你往后若是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过了!”
她原本胆子就不大,方才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若那老妇真摔出个三长两短来,宰相府绝不会轻轻放过,傅敢追若是下了大狱,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娘子,你别生气……”傅敢追挠了挠头:“是她先骂羽书的,还想抓九妹妹……”
“她骂了你也不能动手,你下手没个轻重的,万一真死了怎么办!”把云嫣仍然有些生气。
傅敢追上去拉着她的手,憨憨的道:“我晓得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你都说多少回了,每回都说话不算话。”把云嫣恼的想甩开他的手,却又甩不脱,不由脸色发红:“你做什么,孩子在这呢。”
傅敢追只是嘿嘿的笑,就是不肯松手。
“我也要……”羽书挣扎着从叶姨娘怀中下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拉着把云嫣另一只手。
把云嫣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都被孩子逗笑了,气氛顿时一松。
她不好意思的看向云娇:“这个混不吝的,叫九妹妹见笑了。”
“三姐夫是性情中人,这回也都是为了我,三姐姐不生气就好,要不然我可过意不去了。”云娇含笑开口。
“为了你我不生气。”把云嫣瞪了傅敢追一眼:“他每回都这样,发起怒来不顾后果,我都说过他多少回了。”
“我以后慢慢改。”傅敢追立刻表态,从善如流。
“慢慢改……”羽书跟着学。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羽书,来我抱抱好不好?”云娇见他乖巧可爱,不由弯腰逗他。
羽书往把云嫣身上靠了靠,清澈的眼警惕的望着她,不言不语。
“羽书,这是你小姨母,来,叫小姨母。”把云嫣蹲下身来哄着他。
“小姨母。”羽书乖乖叫了,看着云娇的眼神不那么警惕了。
“真乖。”云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跟小姨母进屋子好不好?小姨母屋子里有可多可多的果子了。”
“真的?”羽书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来,小姨母带你去。”云娇牵起他的另一只手。
羽书却抬头看着把云嫣。
叶姨娘看的暗暗点头,这孩子被嫣儿教的很好。
“走吧,娘陪你去。”她说着同云娇一左一右牵着羽书推开了屋门。
八两趴在炭火盆边上,见生人进了屋,起身便溜进了里间。
“蒹葭,快将果子都端出来,还有糖果,干果,把吃的都拿出来。”云娇进了屋子便吩咐。
蒹葭带着婢女将能拿的吃食都拿了出来,羽书挑挑这个,吃吃那个,好不欢喜。
“姨娘,三姐姐,姐夫,你们也吃。”云娇拿起一碟果子,依次分给他们。
最后才给自己拿了一块,在榻上靠着把云嫣坐了下来,笑着道:“说起来,今年过年我还不曾给你们拜年呢,那就现在恭贺你们新禧,恭喜叶姨娘身康体健,三姐夫发大财,三姐姐嘛……争取今年再抱个胖娃娃。”
“你这丫头!”把云嫣笑着伸手点她额头:“我当初还当你是个金口难开的呢,如今厮混的熟了你倒是什么都说的出口。”
“那有什么。”云娇咽下口中的果子:“官家都说‘多子多福’,我这话还说错了不曾?”
“你抬出官家来,自然没错,我说不过你个伶牙俐齿的。”把云嫣笑了起来,又道:“对了娇儿,我们来是来接你的。”
“接我?”云娇怔了怔:“接我做什么?”
“接你去我家。”把云嫣环顾屋子:“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挺无趣的,不如随我去庄子上住几日如何?”
“去庄子上?”云娇顿了顿,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叨扰三姐姐了。”
若是从前,她还是愿意去小住几日的,但如今,小五回来了,说不准哪一日便来了。
他不能常来,她不想错过了,也就不愿意离院子。
“说什么叨扰呢,拿不拿我当姐姐?”把云嫣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去呗?”
“云娇,王老夫人就那样被抬走了,连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去庄子上住几日吧,算是避避风头?”叶姨娘开口劝道。
傅敢追瞪起眼睛:“那老妇那样是我动的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还敢来为难九妹妹,我定不饶过她!”
“看看你。”把云嫣看着他:“就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还当你是从前一个人吗?你现在是有妻有儿的人,说话就不考虑考虑我和羽书吗?”
羽书正靠在她怀中,手中拿着个果子啃的有滋有味的,那模样可爱极了。
傅敢追看了一眼儿子,顿时无话可说了。
“是啊三姐夫,你可不能承认这事是你做的,连家真若是找上门来,你便说只是提起她又轻轻放下了,是她自己昏过去的,她带来的那些人也都看到了,你并未伤她。”云娇知道傅敢追勇猛,但也鲁莽,更没有半分心眼,怕他吃了亏,细细的叮嘱道。
傅敢追点了点头。
“九妹妹的话你记住了不曾?也不答应一声。”把云嫣觑了他一眼。
“记住了,我不曾动手,那老妇的死活与我无关。”傅敢追乖乖答应。
云娇暗暗好笑,看三姐姐平日里是个文静的,却能治得住三姐夫,这世上的人呐,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把云嫣这才算是满意,拉着云娇的手:“好妹妹,你就跟我去吧?这大过年的,我们一家都来请你,你还舍不得赏脸?”
“那我就去吧。”云娇思量着答应了:“不过我还有些事,住就不住了,我吃了中饭便回来。”
“那也成。”把云嫣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曾太过勉强她。
第1017回 没个正形
云娇去把云嫣家中吃了中饭回来,当天夜里头,秦南风便来了。
“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云娇这几日一直惦记着他的伤,又不能去看他,总也想着这事。
是以一见他,便问他的伤。
“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秦南风不以为意,伸手揽过她:“白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云娇偎在他怀中,两人往榻边走。
“我听说,你还会骂街了?”秦南风低头笑看着她,想想这张小嘴利索的说出那样骂人的话来,一定有趣极了。
“谁说的?”云娇不承认:“我就骂了一句,谁叫那老婆子说话那么恶毒了。”
秦南风听的直笑:“那你就该多骂几句。”
“我也是怕三姐夫真把那老婆子给打了,那可是天大的窟窿,谁能填得住?”云娇说着在榻上坐了下来。
秦南风也跟着坐下,执着她的手笑道:“骂都骂了,也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云娇抽回手打他一下,觑他:“怎么,你后悔了?嫌我像个泼妇,不够温柔贤淑?”
“怎么会。”秦南风笑着抬手搂过她:“我就怕你不够泼辣呢,你在这家中要是再不凶狠一点,哪里能护得住自己?”
“这还差不多。”云娇靠在他胸口,梨涡浅浅。
“放心,我早晚替你把连家人都收拾了。”秦南风轻拍她的肩膀。
“我等着呢。”云娇笑。
“说起来,我年前在集市上还遇见三姐夫了。”秦南风眉眼带笑,唇红齿白,眼带星光:“他可能是觉得我眼熟,一直盯着我看。”
“他没上去问你吗?”云娇也懒得纠正他傅敢追暂时还不是他三姐夫的事,反正说了他也不听。
“那倒没有,当初在战场上我毕竟在他面前受的伤,他大概觉得我绝无生还的可能。”秦南风想起个有趣的事来:“对了,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真有个人缠着我问了。”
“谁?”云娇好奇。
“梁元俨。”秦南风回忆道:“那日,他父亲请我同杨慧君去吃酒,起初他一直望我,后来酒稍稍吃的有些多了,便缠着叫我将面具拿掉,还大喊着我的名字。”
“后来怎么弄的?你没有被识破吧?”云娇不由坐直了身子。
“没有,有杨慧君在,她自然会应对,她才是最怕我身份泄露的人。”秦南风笑着道。
“不管是三姐夫还是梁元俨,又或者是罗载阳他们,在你不在的时候,对我都是诸多照应,他们记着你的情义呢。”云娇轻声道。
“我晓得,我也记着呢,等回头我慢慢报答他们。”秦南风揉了揉她的发丝。
“对了。”云娇突然想起个事来:“杨慧君给连燕茹的人都没了,她没怀疑到你头上吧?”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顿了顿道:“不知道她是否起了疑心,初一丁寅给我上药的时候,她突然闯进来,看了个正着,我随意寻来个由头敷衍过去了。
她并未有异常举动,也似乎不曾怀疑我的说辞。”
“她知道你受伤了?”云娇闻言,秀眉微蹙:“她一定起疑心了,说不准她是故意装作不知,正等着逮你呢。”
杨慧君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那是在战场那样的阳谋阴谋中厮混下来的,眼力岂是常人能比的?
“那又如何?”秦南风笑嘻嘻的望着她。
杨慧君发现了又怎样,他才不怕,他自有法子应对。
云娇却豁然起身,口中催他:“你还是快些回去,别叫她察觉了。”
“我不回去。”秦南风拉着她手,撅着嘴不情不愿:“我才来这么一会儿,你便赶我走。”
“大局为重。”云娇推着他:“快起来。”
秦南风一路叫她推到后窗边,他笑着回身握住她两只手腕:“等一下,我再说一句话。”
“还要说什么?”云娇有些焦急:“快些走吧,回头再说。”
“急呢,眼下就得说,你靠过来。”秦南风低头要同她耳语。
云娇疑惑的凑过去,只想他快些说完,赶紧回去。
她侧耳倾听,耳边却不曾传来声音,她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他。
秦南风等的就是这一刻,低笑着在她唇上一啄。
“你!”云娇抬手便锤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好了好了,我走我走。”秦南风连声告饶,推开窗跃了出去,回头看她有些舍不得:“等我来看你。”
“你小心些。”云娇推着窗叮嘱。
“放心。”秦南风丢下一句话,几步纵到墙边,轻轻一跃便过去了。
云娇叹了口气,合上了窗,杨慧君这事一日不解决,便一日不能心安。
哥哥也不知收到信没有,要早些回来才好呢。
……
秦南风轻巧的翻进了驿馆的后墙,一人迎来上来,小声道:“少主,杨参军在你屋子里。”
秦南风微微怔了怔,点了点头。
他掩唇一边咳嗽,一边若无其事的开了屋子的后窗,慢吞吞的翻进去便瞧见杨慧君果然坐在桌前。
“夫君去了何处?”杨慧君抬眼望他,眼底情绪很是复杂。
她给连燕茹的人一去无回,这帝京的势力她虽不曾彻底摸透,但据她所知,不会有人动作这么快。
这么雷厉风行,也就只有从前的秦南风能做到。
她起先并不曾怀疑过他,可初一撞见他胳膊上的伤,叫她起了疑心。
可秦南风身边没几个人,是如何做到一直盯着她的?
她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像是他。
但她终究还是留意了,身在异国他乡,容不得半点疏忽,更何况身边一下子去了这么多人?
得知秦南风悄悄出去之后,她便在这屋子里了,她坐在桌前一时间思绪万千,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后窗传来了动静。
秦南风在桌边坐了下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杨慧君终究看不下去,起身道了杯水递给他,又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秦南风放下杯子,微沉着面色道:“我看那梁元俨似乎同我熟识,想去问问他。”
第1018回 疑虑尽消
“你去找梁元俨了?”杨慧君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你见到他了?”
秦南风摇了摇头,有些沮丧:“王府戒备森严,我这身子,越不过那高墙去。”
“夫君。”杨慧君看的满心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整个大渊都欠你的,他们都是你的敌人,你切莫泄露了自己的身份,会招来大祸的。”
“我知道。”秦南风低着头,忍着不曾抽回手:“我不过是想试探两句。”
“下次别这样了。”杨慧君叹了口气,飞快地瞧了他一眼:“夫君,我同你说个事。”
“你坐下说。”秦南风将她往对过的位置扶,趁机抽回了手。
“我前几日给了把家大夫人几个人,三十那天晚上人全都没了。”杨慧君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
“把家大夫人?”秦南风一怔:“你说把言欢的夫人?”
“正是。”杨慧君点头。
“你怎会给她人?你同她熟识?”秦南风反过来问她,满面疑惑。
杨慧君叹了口气道:“她同我诉苦,说家里有个庶出的姑娘不听管教,害的她眼盲,求我派几个人保护她,要不然她就要被害死了,我也是一时心软才……”
“那是别人的家事。”秦南风又咳嗽了两声,神色不变:“你掺和那个做什么?”
“我就是看她可怜,也不知道人会有去无回,否则我就不会答应她了。”杨慧君很是后悔的道。
秦南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夫君,你去何处?”杨慧君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拦住他。
“我去问问把言欢,人到底去了何处,他若是交不出人来,我便去问梁承觐,看看这和亲他大渊到底有没有诚意。”秦南风冷着面色道。
虽说他身子弱,说话远没有从前的元气,但气势依旧是不弱的。
杨慧君看着他满身气概几乎移不开眼睛,上前拉着他道:“罢了,不过是几个人而已,没了就没了,还是要以大事为重。”
“人不重要,我只是不想委屈了你。”秦南风转头深深的注视着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是要去握住她的手,这话才能显出真诚来。
可这女子,是他的仇人,若非必要他绝不愿对她假以颜色。
即使是到了眼下这种地步,他还是不愿伸出手去,她若信便罢了,若是不信,大不了计划提前。
杨慧君听他言语心中一甜,所有的疑虑尽消,含笑摇了摇头:“我不打紧的。”
原以为他不善言语,往后一辈子就这样一直待她相敬如宾了,没想到他也有护着她的时候。
她当初想的不错,就算他的心是冰石头做的,她用心,也总会有捂暖的一天。
……
王老夫人叫人灰头土脸的抬了回去了,连盖一瞧她这样,直气的扭头便走,扬言不管她了。
可话虽如此说,他们到底夫妻这么多年,在外头两个人用的是一张脸,他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
待得细细的问清楚缘由之后,却又犯了难。
若是在帝京的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派些个人打压打压,给老妻出出气不是什么大事。
可傅敢追在庄子上,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也不能特意派人去,他虽是宰相,可这种事情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王老夫人气不过,叫他派人去找傅敢追庄子上的里正,好好收拾收拾他。
但连盖一想,这般还是不妥当。
傅敢追原先在战场之上就骁勇善战,能以一当百,连官家都晓得他的名声,只是后来大败了回来之后说是受了伤,便一直在家养着了。
这样的人,叫个里正去欺压他,那不是找死么?那个莽夫又什么都做得出来,惹急了就不顾一切。
万一出了什么事闹大了,将他翻出来的,那可就太难看了,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如今年纪不小了,再过个几年便能告老还乡了,要说年轻的时候还有一股闯劲,可这年岁大了,却反而更在意自己的羽毛了。
思来想去的,他还是把这个难题丢给了自己的女婿。
把言欢推辞不得,只能勉强答应下来,说会训斥傅敢追。
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自从有了这个女婿,他对燕姨娘都客气了不少。
只要那个瘟神不上门来找他的晦气,他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去找他的麻烦?
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把家,因为连盖亲自来开了口的缘故,掌家之权终究还是回到了连燕茹的手中。
可连燕茹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回去的,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天她等到晚上,可母亲去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她知道母亲不是虎头蛇尾之人,便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当晚救逼问了乞巧同七夕。
两人拗不过她,便说了实话。
她心里头难过,父亲母亲辛苦将他拉扯大,她孝心没尽几分,却连累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丢这样的脸面,她真恨不得死了算了,这样瞎着眼睛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只会成为父母的累赘。
但她知道她不能死,她还有三个女儿,她也不甘心死,她就算是死也要将翩跹馆的那个小贱人一道带走!
她原本就病着了,这一气更是头重脚轻的,又在床上躺了几日,才算是缓和过来。
这一日,她一有了精神,便安排七夕去预备马车了。
她要回去看看母亲。
……
邹氏也在同一日踏进了翩跹馆的门。
云娇早就料到她会来,见了她自然是笑脸相迎:“二婶婶回来了?”
邹氏这几日是去了女儿家,否则怕是早就来找她了。
“才将回来,都没回院子呢,便来了你这处,你娴姐姐给你带了些茶食。”邹氏说着抬了抬手,婢女便将东西提了上来。
蒹葭连忙接过,麻利的收了起来。
“二婶婶,我恰好点了茶,来尝一尝。”云娇将手中点好的茶放下。
“还是你舒坦自在。”邹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蒹葭端起茶盏,送到她跟前。
“唉!”邹氏看着茶不伸手,反而叹了口气。
“二婶婶这是怎么了?怎么去了一趟娴姐姐家,反倒不高兴了呢?”云娇笑着问。
第1019回 求你了
“不是因为你娴姐姐。”邹氏连忙摆手,生怕云娇误会了她女儿:“你娴姐姐最是孝敬了,你瞧我这身衣裳,就是这回去她新给我做的。”
说起女儿来,她脸上便有了笑意,还隐约带着些得意,儿女孝敬永远都是做母亲的最欣慰的事,也是最值得炫耀之事。
“是吗?我说这衣裳怎么这么打野呢。”云娇抬眼打量她,笑着赞道:“二婶婶你还别说,娴姐姐眼光是真不错。
这花纹是年下才时兴的吧?这就给二婶婶做上了?
选的最好的是这个颜色,鲜亮却一点也不小家子气,衬的二婶婶容光焕发的,瞧更像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了呢。”
邹氏原本叫她夸的合不拢嘴,可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我可不算。”她摆了摆手。
“怎么不算,如今二叔差当得越发的好了,逢年过节的,这帝京城大小的酒楼,哪个不要孝敬他老人家?”云娇小脸上带着笑意,话也说的随意。
但实则她是有心试探。
跟二婶婶套近乎这么久了,到如今一句话不曾问出来,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可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得下细功夫。
今朝算是等来了一个机会,二婶婶来要说什么她心里明白的很,就是想拿回掌家之权。
既然有求于她,那可就得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换了,否则哪能显出诚意呢?
“他差当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我在这后宅之中还不是要被旁人强压一头。”邹氏不曾在意云娇所说的话,只是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瞧瞧那位,瞎了眼睛还不消停一点,还非要掌家。
我要是她就乖乖在院子里歇着,掌什么家?丢人现眼。”
云娇闻言笑着道:“可不是吗?但有些人,她就不在意脸面。”
“脸皮厚的很,就是个不要脸的。”邹氏翻了个白眼,狠狠的骂了一句。
“没法子。”云娇无奈的摇头:“谁让人家是宰相的女儿呢?有娘家人撑腰,二婶婶你就是当家当的再好,也抵不上人家爹娘来说上几句话。”
“她不就是仗着她有个好娘家吗?”邹氏一听这个更来气:“这些年她管这个家也不过是中规中矩的,我哪里不如她了?我要是有个好娘家,我比她做的好。”
“那是自然,二婶婶当家从来都不摆架子,我这院子里的婢女都夸你呢。”云娇连连点头,一脸真诚的望着她:“在我心里,二婶婶比大夫人不晓得好多少倍。”
邹氏听得心里舒畅,脸上也带出了笑意,但一想起掌家之权不在手中了,那点笑意却又收起来了。
要知道,她从进这个家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就一直想要这个掌家之权。
连燕茹一个儿子生不出,凭什么掌家?
奈何连燕茹平日做事天衣无缝,就算偶有小错,那也无伤大雅,又有个好娘家撑腰,她是想插手也插不上,只能就这么叫连燕茹压在头上,哪怕给孩子买个零嘴,也要掌心向上去要。
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委屈?
这好容易才翻了身,当家做了主人,里里外外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同了,她出手也阔绰了,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跟前也不露怯了。
不过也还有些人瞧不上她,她正准备大显身手好叫人刮目相看呢,谁知道连燕茹爹娘来说了几句话,便将她苦苦得来的掌家之权轻而易举的给夺了去,她要如何甘心?
“娇儿。”想到这里,邹氏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凑上前拉住了云娇的手。
“二婶婶这是?”云娇不解地望着她。
“娇儿,这回你可得帮帮二婶婶,二婶婶说了不会亏待你,我上回是不是说到做到了?”邹氏仅握着她的手,仿佛握住了掌家之权:“你可得帮二婶婶把掌家之权拿回来。”
“二婶婶待我那自然是没得说的。”云娇深以为然的点头,随即又为难的道:“可是这回,我也帮不了二婶婶,大夫人的娘家可是宰相府,我哪里得罪得起?”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邹氏祈求的望着她:“你就帮帮二婶婶吧?就算二婶婶求你了。”
她知道,云娇头脑转的快,主意多,跟连燕茹又有仇,这事求她准没错。
云娇叹了口气,蹙眉道:“二婶婶,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一时半会儿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我怎会不帮你?你也知道,我同她是水火不容,我恨不得她早些死无葬身之地呢。”
“也是。”邹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想了想才道:“一时半会儿没法子也不碍事,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就告诉我,我去做。”
云娇用力点头:“二婶婶你放心,只要有法子,我一定告诉你。”
“好孩子。”邹氏很是满意,拉着她起身道:“这个年你都窝在院子里,年三十那么多好菜,你都不曾去吃。
不如今朝跟我去酒楼吃中饭吧?”
“二婶婶要去哪家酒楼吃饭?”云娇好奇。
“这不是八仙酒楼嘛。”邹氏又有些得意起来:“他们那个东家夫人非要请我去吃酒,说是请正月酒,叫我一定要赏脸。”
“八仙酒楼。”云娇思量了片刻笑着道:“我还真不曾去过,那今朝就沾二婶婶的光,我也跟着去瞧瞧吧。”
跟着过去,说不准能有所发现。
“这就对了。”邹氏笑着道:“从前喊你你都不肯去,要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日里躲在屋子里闷着,多没意思?
就该多出去见识见识,说不准谁家就看中了你,上门提亲了呢。”
“二婶婶……”云娇红着脸低下头去,恰到好处的露出女儿家的娇羞来。
邹氏笑得更欢快了:“瞧瞧,还不好意思了,你要是再不嫁出去,二婶婶准给你的嫁妆可还没地儿送了呢。”
“二婶婶再取笑我,我不去了。”云娇说着背过身去。
她知道,这样才像是普通的女儿家,也才更能拉近她同这个二婶婶的关系。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随我去吧。”邹氏笑着拉着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