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回 多盯着她
云娇忙往后退让,手中拦着她的动作,口中道:“二嫂子你别急,我自个儿来解。”
她算是瞧出来了,这是连她荷嚢里头的碎银也不打算放过。
她才不愿给呢,她的银钱都说自个儿指头尖上磨出来的,怎好无缘无故的随意给人?
且这吴秀茵脸皮也太厚了些,这与明抢何异?
若是作出个可怜模样来,她瞧着起了恻隐之心,或许会给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哪个会将荷嚢的银子都倒出去?
钱芳如有些瞧不过去,上前拉着吴秀茵道:“秀茵,娇儿都说给你了,你容她解开。”
钱姨娘在远处瞧着不对,忙走了来,蒹葭则冲上来拦在了云娇跟前。
钱姨娘瞧见二人分开了,云娇紧握着腰间的荷嚢,心里头便明白了几分。
她打算将此事揭过,便亲热的笑道:“大姊姊,你来了,我同娇儿昨日还说你这些日子不曾来呢,可见背后不能念人,一念人就到了。”
钱芳如正要说话,吴秀茵一把甩开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三分笑意,直截了当的问道:“妹妹,你不是说将这荷嚢给我的吗?倒是还给不给了?”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脸皮可真是绝了。
她一边解荷嚢一边道:“我先将里头的银子取出来,这便给嫂子。”
“我方才都捏过了,不过是一些铜子儿而已,不得多少,你一并给了我吧。”吴秀茵张口便要。
钱姨娘有些无言,她大姊姊这是娶了个甚的儿媳妇?这品行,当初访亲到底访了不曾?
访亲是大渊朝民间常用的法子,便是两家打算做亲之时,派人去彼此家周围邻居跟前打探,问些个譬如这个人家如何,为人处事,品德行径都要一一问过,不得人说不好才能结亲。
不过,若不是真有深仇大恨,也不得人会说坏话,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依钱姨娘看来,钱芳如家怕是不曾去访过,否则怎会娶个这样的货色过门?
“那可不能给二嫂子。”云娇取下荷嚢,将里头的铜子儿同碎银一并倒在了蒹葭手中,一粒铜子儿也不曾留下,口中笑着道:“这些是我姨娘给我这个月买零嘴的银钱,给了二嫂子,我可就没得吃了。”
吴秀茵不满的撇了撇唇。
云娇抬手将空荷嚢递了过去:“二嫂子,给你。”
吴秀茵伸手接了过去,神色间颇为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小气扒拉的。”
云娇便有些不大欢喜了,但面上依旧笑吟吟的:“是二嫂子跟我要荷嚢的,如今已然给了你了,为何还要说我小气?二嫂子若是不想要,还给我便是了,我还能凑合着用一用的。”
吴秀茵面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娇儿,不得无礼。”钱姨娘拦住了云娇,又打圆场道:“秀茵,你妹妹跟你说着耍呢,走吧,到屋子里去坐吧。”
吴秀茵这才将香囊收了起来,心中暗道这云娇平日里瞧起来总是笑笑的话不多,像是个好欺负的,不曾想倒是个厉害的。
本当她会不好意思不给,这碎银子拿定了,却不料竟真的只给了她一个空荷嚢。
想来这个姨奶奶带着个庶出的丫头,在这深宅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不然,能小气成这般?
钱姨娘暗暗朝着云娇使眼色,示意她忍耐一些,便拉着钱芳如往屋子那处走。
吴秀茵也跟了上去。
云娇原是不想去的,吴秀茵这副嘴脸,瞧着实在叫她厌烦。
但她若是不去,等刻儿吴秀茵瞧上了姨娘屋子里的东西,定然会开口讨要,以姨娘的性子怕是会不好意思回绝。
况且不看吴秀茵,也要看看大姨母的面子,不去便太过没得礼道了,她便也一道去了。
她走在最后头,蒹葭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吴秀茵为何将你的荷嚢都要了去?”
蒹葭不欢喜她,是以直呼其名。
云娇瞧着吴秀茵的背影道:“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吧,瞧见甚的便宜都想要占一占,估摸是觉着不要白不要吧。
不过前两回来的时候,她还有些收敛,这回倒是肆无忌惮的了。”
“可真是讨人厌。”蒹葭嫌弃的朝前瞥了一眼。
“蒹葭,黄菊。”云娇思忖了片刻,小声吩咐道:“等一刻儿你们去我姨娘那屋,将里头瞧着值钱的玩意儿都收起来,别放在眼睛口叫她瞧见了。”
蒹葭同黄菊都点头应了。
云娇想了想又道:“今朝不必一直跟着我,多盯着她,免得叫她顺了东西走。”
拿一样两样东西,倒也不要紧,怕的就是她这样的性子若是拿惯了,往后每回来都要拿东西,那哪个经得住?
是以这头一回,便得给她遏制住了,叫她下回再不敢打这样的主意,才能一劳永逸。
进了屋子,钱姨娘便叫云娇让人去酒楼预备饭菜去。
云娇应了,转头便叫桔梗去找谷莠子了,这来了客人,招待自然是应当的,来者是客,她不会在这上头精打细算。
“你怎的不叫蒹葭去?”钱姨娘觉得有些奇怪。
“怎了?姨娘的人我不能用了?”云娇笑望着她。
“这话说的,我不过随口问问。”钱姨娘笑着拉过钱芳如:“来,大姊姊快坐下,月霞这回怎的不曾来?”
云娇趁着姨娘说话,朝着蒹葭使了使眼色,蒹葭同黄菊便在屋子里拾掇起来,自然是假意擦拭桌椅柜子,再将东西悄悄收起来。
“月霞在家带孩子,家里也要得个人看家。”钱芳如笑着看了看吴秀茵:“我带秀茵出来,她有了身子,想吃个插肉面,正巧我来你的这处,便带她一道来了。”
云娇这才明白,原来吴秀茵腹中有了孩儿了,怪道大姨母那样让着她呢。
她不由打量了一眼吴秀茵的身段,但见她小腹平平,不像是身怀有孕的模样,想来是月份尚浅,暂时还瞧不出。
“有身子了?这是大好事呀。”钱姨娘也笑看了一眼吴秀茵:“那可曾吃着插肉面?可要我叫人去买?”
“适才在集市上吃过了,我就想吃晚现煮的。”吴秀茵扭了扭身子,有些矫情的道。
第661回 蠢老娘
钱姨娘虽有些看不惯她这副模样,但也不好表露在面上,便笑了笑道:“吃了便好,若是有旁的想吃的便同我说,或是同你妹妹说也可,叫人去买便是了。”
吴秀茵随意的答应了一声。
钱芳如等她们说妥了,才开口道:“我来也不得旁的事,就是四妹妹家雅茹这不是要定亲了吗?就在这个月二十八,我帮着给个信,去不去就由你了。”
“雅茹要定亲了?”钱姨娘面上便有了笑意:“谈的是哪家?还是上回在莱州说的那一家吗?”
“就是那家。”吴钱芳如点了点头道:“那个孩子做瓦匠,我前些日子去瞧见了,个子也不矮,就是生的不大白,你四姊姊旁的都不嫌弃,就是总嫌他不俊。”
她说着笑了笑。
“俊不俊的也不当饭吃,人肯吃苦靠得住就好。”钱姨娘说这话,心里头还是有些感慨,她当初不就瞧着把言欢生的好看吗?又有个甚的用?她顿了顿又问:“那那户人家家境如何?上回子不是说,离的挺远的吗?”
“家境就是个一般人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远是远,坐马车还要小半天呢。”钱芳如望着她:“小妹妹,那定亲那日你去不去?你若是不去,让娇儿跟我去也成。”
定亲也是要宴请宾朋的,只不过不得成亲那样隆重,不过亲朋好友也是要随礼的。
“我肯定去不成,娇儿她个人去我也不放心,我们就不去了,这礼……”钱姨娘说着抬头望云娇:“便拿些银子请大姊姊帮我带去吧,也不买东西了,她自个儿欢喜甚的便买甚的,比我买的好。”
吴秀茵原本东张西望的,听闻要拿银子,便盯着云娇瞧了。
云娇看她这模样便晓得,银子若是给了大姨母,便等于从她手里头过了一圈,这一过到吉雅茹那处,怕银子就短斤少两了。
她越是想占便宜,云娇便越是不想便宜了她。
她思量了片刻笑着道:“姨娘你糊涂了?咱们当初商议的是雅茹姊姊成亲,才送些银子呢,如今只是定亲,我去集上买些礼便是了。
银子等成亲的时候再送。”
“这刻儿买,哪来得及了?你大姨母又不肯在这过宿。”钱姨娘瞧了瞧钱芳如,她还是有心叫她留下说说话的。
不过,她这个大姊姊一向都是不肯的。
“不能。”钱芳如摆了摆手:“家里头忙呢,我来你这处都是腾功夫来的,可不能再耽搁了。”
“不碍事,到时候我叫谷莠子送去便是了。”云娇早便想好了该如何做:“这离的也不远,便在郊外,又不是舅舅家,让谷莠子跑一趟不费事的。”
钱姨娘一听也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这话不错,那就留着叫谷莠子送吧,也省的麻烦大姊姊拿来拿去的了。”
“也成。”钱芳如倒是不大在意。
只是吴秀茵闻言便失了听她们说话的心思,她左右张望了一番,伸了个懒腰道:“我这身上有些乏了,小姨奶奶可有地儿给我歇一歇?”
钱姨娘瞧见她当众伸懒腰,心中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不好说甚的,反而还要赔个笑脸:“我白日里都是睡凉榻的,不过这凉榻太硬了,你有了身子怕是不能睡,你若是不嫌弃,便到我床上去歇一刻儿吧。”
“我嫌弃甚的,那样好的铺,我还从来不曾睡过呢,小姨奶奶不嫌弃我便好。”吴秀茵说着便起身往里间走。
云娇瞧了一眼蒹葭,蒹葭暗暗的点了点头。
她便放心了,晓得她二人已然将里间也收拾妥当了。
“莳萝,你跟着去照应照应吧。”钱姨娘吩咐了一句。
“不用,我睡个觉用不着照应。”吴秀茵摆了摆手拒绝了,自个儿进了里间。
云娇朝着蒹葭微微抬了抬下巴。
蒹葭会意,便站去了里间门口,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们方才将东西都收到抽屉柜子还有箱子里去了,吴秀茵若是翻动定然会发出动静,是以她只需听着便是。
钱芳如这时候瞧见了黄菊站在云娇身后,不由得叹了口气:“雅茹比我家三小还小点呢,都要定亲了,我这个三小,也不晓得怎好,这样大都娶不到个婆娘。”
“你别着燥,只怕是缘分不曾到,早晚都会有的。”钱姨娘宽慰她道。
“我来的时候,他还托我给黄菊问个好呢。”钱芳如说着又看了看黄菊。
钱姨娘也望向黄菊。
黄菊便从云娇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钱芳如行了一礼:“请大姨奶奶转告他,多谢他的记挂,也请他多多保重身子,黄菊会好生伺候姑娘,还请他不要太过惦记了,说是有缘分,自然会再相见。”
她正想着如何私下透个意思给钱芳如,她伺候好了姑娘便能嫁给周三小,好叫钱芳如同姑娘说一说,叫姑娘也拿她与蒹葭一视同仁。
可方才一直不得机会,她估摸着是说不成了。
不曾想,钱芳如却将话儿递到她口中了,她自然是要说的。
云娇瞧着她有些粗壮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她有些看不懂,黄菊这一出又一出的,到底图个甚的?
钱姨娘有些诧异的瞧着黄菊,这个婢女瞧着忠厚老实,不曾想竟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几句话说的像模像样的,怪道三小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钱芳如也不会说甚的好听的话,只是点头答应了,左右人家是不曾望得上她家三小,说甚的要在云娇跟前报恩,不过说籍口罢了。
黄菊见她竟就这样不言不语了,只好退到了云娇后头,心里却更加瞧不起钱芳如了。
她原以为钱芳如好歹也会说一句“等你哪日报完云娇的恩再跟我家三小也不迟”,到时候她便可接上“等奴婢伺候姑娘伺候的同蒹葭一样让姑娘满意之时,再考虑”。
想钱芳如为了儿子的婚事,自然会求姑娘待她同蒹葭一般,可这个蠢老娘,送到跟前的话都不会说,活该吴秀茵拿她不当个人。
钱姨娘又问了一些吉雅茹亲事上的事,钱芳如捡自个儿晓得的说了,云娇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这般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可便在此时,蒹葭忽然问了一句:“姑娘她二嫂子,你这是在做甚的?”
第662回 活久见
蒹葭声音不小,云娇同钱姨娘她们自然被惊动了。
云娇率先站起身道:“去瞧瞧。”
钱姨娘同钱芳如便都起了身,跟着她一道往里间去了。
里间,吴秀茵光着两只脚,一只脚踩在床前的踏板上,一只脚踩在床沿上,腰间别着一只铜黄色的双喜帐勾,手中扯着帐顶上的另一只帐勾,扭头望着蒹葭。
蒹葭站在踏板边上,有些惊愕的望着她,她同黄菊一道收拾了那许多东西,倒是不曾想见这一对黄铜帐勾,任哪个也想不到,这吴秀茵连帐勾都要拆走走……啧啧,真是太不要脸皮了。
她方才在外头听了半晌,里间硬是一丝动静都不得,她想着吴秀茵的人品,怕不是消停的人,想着心里头有些不除疑,便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谁料便瞧见了这一幕。
云娇同钱姨娘面面相觑,她们二人谁都不曾想见,吴秀茵竟会在房中做出这样的事来。
屋子里头一时间静悄悄的。
云娇也不晓得该说甚的好,只是将吴秀茵望着,倒要看她如何下台。
“秀茵,你这是做甚的?还不快去放回去。”钱芳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顿时臊的一张老脸通红。
她这一世,穷是真的穷,苦也是真的苦,在这个小妹妹跟前也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前前后后沾了不少光。
但她从来不曾不问自取过,也从来不曾做过偷鸡摸狗的事,都是小妹妹心甘情愿给她的,但这个儿媳妇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吴秀茵僵了片刻,松开了手中的那只帐勾,在床沿上坐下,满不在乎的道:“你急甚的?”
她认得蒹葭,是云娇跟前贴身的婢女,看样子云娇是在防着她了,庶出的果真说小家子气。
她想起方才蒹葭同黄菊一直在“收拾”,心中顿时明白了,那也说防她呢。
她瞧了瞧云娇,看样子钱芳如这个姨侄女儿,不简单呢。
钱芳如又气又怕,这个二儿媳妇的厉害,她是见过的,不然她也不会服服帖帖的,瞧这她这般,硬是拿她没得法子,张了半晌的口,却是一个字也不曾说的出来。
她怕惹恼了这个儿媳妇,到时候没法收场,毕竟小妹妹也只是个姨娘,若是惊动了把家的大夫人,怕不只是她自个儿丢人,连带着将小妹妹的脸也丢干净了。
云娇见大姨母不敢开口,便有些不解的望着吴秀茵道:“二嫂子,你拆我家的帐钩做甚的?若是家里头没得用了,你同我说呀,我着人到集市上去买几对送你便是了,也别拆我姨娘现用的。”
吴秀茵一双大眼一转,朝着她笑:“妹妹说的哪里话,哪个人家还不得个帐勾了,我是瞧着你家这个帐勾系的结不好看,想着解开给重新系一下,妹妹你想哪去了。”
“原是这般。”云娇一脸的恍然大悟:“那想必二嫂子系的定然好看,那便烦请二嫂子给系上吧,蒹葭,你瞧着好生学一学,回头将我房中的帐勾也换成我二嫂的这种系法。”
“是。”蒹葭答应了一声,抬脚上了踏板,瞧着吴秀茵:“还请赐教。”
“赐教就算了。”吴秀茵把腰间的那个帐勾拿了出来,放在了蒹葭的手中:“那个系法,我还是几年之前学的,好久不用了,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了。”
她说着便开始往脚上套鞋袜。
“秀茵,你不睡了吗?”钱姨娘问了一句,怕她是觉得没脸待,想要离开。
她倒也不想要这个侄媳妇留下来,只不过是心疼自个的大姊姊。
何况都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若是还放她婆媳二人走了,面上有些不大说的过去。
“我忽然又不困,我饿了,小姨奶奶可有吃的?”吴秀茵穿好了鞋,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下了踏板望着钱姨娘。
“中饭该马上到了,既然饿了,那就出去等着吃中饭吧。”钱姨娘引着她走了出去。
云娇同蒹葭还有黄菊留在里间,三人互瞧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跟了出去,打算瞧瞧吴秀茵还会如何,这样的人真的是活久见,她得好生瞧一瞧。
谷莠子很快便送来了现成的中饭,还顺带买了一坛果酒。
云娇馋酒,将酒坛抱到跟前启了封,果酿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好香。”她赞了一句。
蒹葭笑着上前,抱起坛子将果酒分在了酒壶之中。
云娇抬了抬手:“先我大姨母倒上。”
钱芳如连忙拦着:“别倒别倒,我不会吃酒。”
“大姨母,这是果酒,甜的,可好吃了。”云娇含笑解释道。
“不吃不吃。”钱芳如连连摆手:“我吃过果酒,那不是你二舅舅家每回有事都有吗?不好吃,麻喉咙。”
“二舅舅家那是陈皮酒,与这个不同的,你吃吃就晓得了。”云娇催着蒹葭:“快给她倒上。”
钱芳如连连推辞:“别,娇儿,姨母真不会吃。”
钱姨娘笑着道:“大姊姊,娇儿叫你吃,你便尝尝,若真是不好吃,你倒给我。”
“那成,我尝尝看。”钱芳如推辞不过,便由着蒹葭给她斟了一杯。
“你尝尝。”钱姨娘笑望着她。
钱芳如端起酒杯来小小的抿了一口,不由一脸惊奇:“还真的不麻,又甜又香,好吃呢,这是怎做的?”
“好吃吧?我就说,我还能诓大姨母吗?”云娇笑了起来:“这是摘的树上的鲜果酿成的,鲜果香甜,酿的酒自然也香甜了。”
“果真好吃?”吴秀茵坐在一旁瞧了半晌,见状便将自个儿的酒盅往前推了推:“那给我也倒上。”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酒不是陈皮酒,看婆母的意思还挺好吃,她从来都不曾吃过,自然是要尝一尝。
蒹葭便举起酒壶来给她斟。
“别倒。”钱姨娘伸手拦了一把:“秀茵,你如今身怀有孕,吃不得酒。”
钱芳如听了,也连连点头:“对,我想起来了,有人同我说,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吃酒,对孩子不好。”
“你罢了吧,旁人说甚的你跟着也说甚的,自个儿就不能有个主意?”吴秀茵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侧头看着钱姨娘道:“怎的?我要吃盅酒小姨奶奶舍不得?”
第663回 奇人
“哪来这话,我是替你的身子着想……”钱姨娘反倒叫她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了。
这侄媳妇也太厉害了些,当着这些人全然不给她大姊姊留半分脸面,话说的那样难听,那眼神凶狠又凌厉,她有些不大敢招惹。
万一绕在身上,可就甩不开了。
“姨娘,既然二嫂子要吃,那就让她吃吧,左右这果酒也不得劲儿,不碍事的。”云娇笑着周旋了几句,又吩咐蒹葭:“满上吧,今朝尽我二嫂子吃。”
吴秀茵这才算是心满意足,有些得意的笑着道:“小姨奶奶你瞧瞧,妹妹这才叫大方。”
“二嫂子过奖了,既来是客,这些都是应当的。”云娇朝着她笑了笑:“只不过我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我年纪小,甚的都不懂,若是吃了这酒二嫂子肚子里的孩子有个甚的不好,那可不能怨我。”
吴秀茵却丝毫不买账,先是端起酒盅来尝了一口,发觉味道不错,而后便一饮而尽,放下酒盅才道:“妹妹尽管放心,这孩子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配是我的孩子,我绝不怪你半分。”
云娇只好笑着点了点头。
她原想着这般吓唬吓唬她,不曾想压根儿就不起作用,既然是管不下来这事儿,那就由着她吧。
左右人家自个儿都不在意,她还在意甚的?拦也拦不住,反倒枉做坏人。
一顿饭,吴秀茵吃饱喝足,半丝也不得偷拆人家帐勾被当场捉住的尴尬,甚至临走的时候,还将剩下的半坛子也要了去。
云娇同钱姨娘送她们到院子门口,待她婆媳二人走远之后,钱姨娘才松了口气:“阿弥陀佛,可算走了。”
云娇听得直发笑:“姨娘是叫二嫂子弄怕了?”
钱姨娘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这吴秀茵这般,你大姨母在家里头过的得是甚样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要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云娇也有些感慨:“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人,此番可叫我长了见识了。”
钱姨娘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口中却祈祷道:“天老爷保佑,千万别再叫她来了,我可怕了她了。”
云娇只是抿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来,悄悄的笑。
……
连燕茹原想着早上去春晖堂请了安,便回院子吩咐春雷照着她说的去做的。
可哪曾料到老婆子又开始作妖,又是腰酸又是背痛的,她同邹氏留在那处,揉完腿又捶腰,足足忙活了一个上午,直到吃中饭,老婆子才放她们各自回了院子。
连燕茹一个上午都不曾消停,早便饿了,回院子便先吃了中饭,这才让刘嬷嬷去叫来了春雷。
“夫人。”春雷进了门就点头哈腰的。
“来了。”连燕茹和善的冲他笑了笑:“上前来一些。”
春雷答应了一声,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夫人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我这有样事情,想请你帮忙。”连燕茹颇为客气的道。
“夫人说的哪里话,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小的能办到,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春雷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拍马屁的话是信口拈来。
连燕茹笑了笑道:“赴汤蹈火倒是用不着,你帮我盯住一个人。”
“夫人说的是哪个?”春雷心里有些好奇,但也不敢在面上露出来。
“把云庭。”连燕茹缓缓的说出三个字。
春雷浑身一僵,愣了愣道:“夫人……可别拿小的逗趣了。”
他虽算是夫人的人,平日里,也敢在大少爷跟前替夫人说话,但叫他做这样事情,他可不敢。
“你看我像是逗趣的模样吗?”连燕茹平静的望着他。
春雷瞧了瞧她,又低下头去道:“这事儿……怕是不成。”
刘嬷嬷忍不住讽刺道:“春雷,方才是哪个说的甚的‘赴汤蹈火’,这才一息功夫,放屁还有阵臭气呢。”
“旁的的事情都好说。”春雷低下头:“但是事关大少爷,小的可不敢胡乱造次,老爷三申五令,绝不许任何人做不利于大少爷的事,我可没得这个胆子。”
他又不是痴傻之人,这事儿弄得不好卷铺盖走人还是轻的,这阖府哪个不晓得大少爷便是老爷的命根子,大夫人这趟浑水,他可不敢乱掺和。
“春雷,你虽干着守大门的活,但这些年前前后后的,我也给了你不少好处吧?”连燕茹依旧心平气和的。
春雷有些为难:“夫人的好,小的都记得,可这事儿,真的不好办……”
“五十两。”连燕茹直视着他。
春雷愣了愣,心怦怦跳了起来,五十两,他守在门口几年都挣不到这许多银子。
连燕茹瞧出了他的心动,接着道:“你若是不肯,我便找旁人,有这些银子,我找哪个都能成事。”
春雷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睛,试探着问道:“不知夫人要小的做何事?”
连燕茹稍稍坐直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这事儿对你来说不难,你只管瞧好了大少爷是何时出府的,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到时候家来告诉我便是。”
“这……”春雷有些犹豫:“小的一个人可干不来,大少爷若是出去了,小的还得守在门口,那要如何知晓大少爷的行踪?”
“五两银子。”连燕茹对着他伸出一只手:“便能雇一个人为你你跑一年的腿,外头可是这个价?”
春雷嘿嘿的笑了笑,原本想坐地起个价的,不曾想夫人这般精明,他好不尴尬。
“你不用打那些鬼主意。”连燕茹老神在在的道:“你若是做的好,好处少不了你的,若真能抓到大把柄,我便再赏你五十两。”
“好嘞,小的定当竭尽全力。”春雷打躬作揖,连连答应下来。
“刘嬷嬷,取五十两银子给他。”连燕茹当即便吩咐道。
“夫人,这便都给我吗?”春雷闻言欢喜不已,原本还当着要办完事情才有的,不曾想连燕茹这般干脆。
“跟着我做事情,保管不叫你吃亏就是了。”连燕茹轻轻笑了笑。
“那是那是。”春雷连连点头。
不消片刻,他便将几锭银子塞在了怀中,急急忙忙的出了博观院。
“夫人,有把握吗?”刘嬷嬷不放心的问。
连燕茹手指微微地叩着跟前的小几,沉着神色道:“人无完人,我就不信他当真是十全十美。”
第664回 拦也拦不住
六月天易变,一早便下了一场雷雨,院子里的地上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是积水。
把云庭站在廊下,望着外头零星的雨点,不想出去脏了鞋袜,便唤金不换在廊下摆了张小几,又让他泡了一壶散茶。
而后站在边上,看着书吃着茶,好不自在。
金不换颇有眼力劲儿的搬出来一张椅子,放在小几旁边,自个儿便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在一旁候着。
“这是知晓我要来,特意给我泡了茶?”秦南风避过水坑走到廊下,收了油纸伞放到了一旁,端起把云庭那盏茶吹了吹,便吃了一口。
把云庭无奈的瞧了他一眼:“今朝家学歇课,你怎的还来了?”
“怎的?你嫌我烦?”秦南风在椅子上坐下。
“你倒有自知之明。”把云庭撇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笑。
秦南风有些哀怨的道:“我在家中,父亲总是看我不顺眼,不是叫我换身衣裳,便是看着我读书。
若是父亲出门不在跟前,我母亲必来我跟前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翻来覆去的便是那番话,我都会背了。
我是不堪其扰,为求清静,这才来的,顺道也来望望你。”
金不换忙又去里头,搬了一张椅子出来放在了把云庭身后。
“你来家学,你我日日相见,有可好望?”把云庭侧头望他,有些好笑道:“不过你这个混不吝无可奈何的样子,倒也有趣。”
“自家父母,我能如何?”秦南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道:“我原想着,去边关打了胜仗,建功立业,官家必得给我个大封赏,起码也让我与我爹平起平坐,谁料才封了我个四品小官。”
他言语间颇为嫌弃。
把云庭侧目:“四品官你还嫌小?再说你便是官再大,也不可能与你父亲平起平坐,再如何他也是你父亲。”
“我自然是懂。”秦南风又斟了一盏茶,端在手中道:“我就是想着,若是官大一点便好了。”
把云庭笑道:“便是考了状元,也得从五品官做起,且从大渊建朝到如今,多少状元都定在五品上,一世不往上挪半步,你上来便封了四品,可该知足了。”
“其实当初官家封我之时,原是不止四品的,但叫我舅舅挡了,说我年纪轻心性未定,怕我太过骄纵,这才封了个四品。”秦南风抿了一口茶:“我倒也不大在意官职大小,只不过我想着官儿大些,我便能自立门户了。”
这些日子,他可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便是官再大,自立门户的事也不是你自个儿说了算。”把云庭放下书,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是家里头唯一的嫡子,想要分出去,你父亲能点头吗?”
“那你不也是。”秦南风望着他,不甘示弱的道:“你父亲也不会点头的。”
“他不是我父亲。”把云庭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这又不凭你嘴说。”秦南风又嘬了一口茶,望了一眼把云庭,踌躇了片刻道:“这散茶泡着吃起来寡淡无味,不然你叫小九来点一盏茶,咱们吃吧。”
把云庭斜睨了他一眼:“你自个儿不曾长手?”
“我手艺不得小九精湛,她点的茶才叫好吃。”秦南风放下茶盏。
把云庭撇过头不瞧他。
秦南风便威胁道:“把云庭,你叫不叫?你若是不叫我可自个儿去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
把云庭忙一把拽住他,有些无奈道:“成日在旁人家内宅乱跑,满帝京也就你这么一个不守规矩。”
秦南风只是望着他笑。
把云庭认栽,挥了挥手:“金不换,你去请九姑娘。”
金不换应了一声,跑出院去了。
秦南风这才满意,笑望着他道:“我就晓得,九霄你待我最好了。”
“我可不是心甘情愿的。”把云庭没好气道:“你一来我就晓得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甚的在家不堪其扰,顺道来望我,都是籍口。”
秦南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那又如何?就许你三天两头的跑出去见那夏家的姑娘,不许我见小九?”
把云庭脸上顿时便泛出些粉色来,有些不自在的瞪他:“你别胡沁,我几时三天两头便出去了?”
“那最长也不超过五日。”秦南风笑了起来。
把云庭撇过头不睬他,左右是说不过他,说多了也是自取其辱。
“不过说真的,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你打算如何?”秦南风难得的正经起来。
把云庭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明年先考取功名,再迎娶她。”
“但你父亲那里,你想好了吗?”秦南风望着他。
“想好了。”把云庭拧着眉头,看一下院子里的紫竹:“他若是不肯,我便带我娘同妹妹分府别住。”
秦南风不曾言语,这事儿他想过无数回了,但说到容易做到难,除非是真的跟家里头翻脸决断,否则休想。
自立门户,最好是官家亲赐,那叫光明正大。
不然便是大逆不道,不论哪个想做,都要好生掂量一番,毕竟干系到一世的名声、前途。
他也考量了许久,若是他自个儿倒也罢了,单与家中决裂自立门户,再娶了云娇,他是能做到。
可却不能叫她安然过活,反倒要让她背负流言蜚语,甚至身负骂名,那他如何对得起她?
云娇最是不喜叫人说长道短,他怎能叫她过那样的日子?
两人便这般坐着,沉寂了许久,直至云娇踏进了院子,秦南风面上才又有了笑意,起身迎她:“小九来了。”
云娇原不想睬他,谁叫他那日胡闹,叫茹玉瞧了去。
但只是觑了他一眼,便被他的笑引的忍不住梨涡浅现,那笑像是水满了似的自个儿往外漫,拦也拦不住。
三人在廊下说了几句话,一道进了屋子,合上了门。
黄菊在外头,心砰砰直跳,瞧这地面怔怔出神,日思夜想的,终于瞧见秦少爷了,秦少爷笑起来还是那样好看,还有瞧着姑娘的眼神,简直叫她的心都要酥了。
若她是姑娘该多好?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投进秦少爷的怀抱……
云娇进屋子,先整理了一番点茶的用具,而后便开始温盏,可盏还不曾热呢,外头蒹葭便道:“姑娘,谷莠子来了,说铺子里头有事。”
第665回 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微微蹙眉,同他二人对视一眼后,开口吩咐:“让他进来吧。”
谷莠子跑得满脚都是泥,推开门之后在外头地上蹭了又蹭,这才抬脚进了屋子。
“小的见过姑娘,少爷,秦少爷。”他行了一礼。
云娇见他身上衣裳都潮了:“怎的不打把伞?是铺子里头有急事?”
“外头雨不大,小的就不曾打伞。”谷莠子笑着回了一句才道:“这事儿说急也不急,不过吴先生说不好耽搁。”
“甚的事?”云娇望着他。
“吴先生叫小的来告知姑娘,前几日送去的花香茶饼,昨日全都叫韩家的少爷买走了。”谷莠子回道。
“你说韩元奎?”云娇怔了怔:“他买那许多茶饼做甚?”
总归不会是用来吃的,韩元奎连给韩淑珍买香都能买假的,不是舍得花这些银钱买茶饼家去吃的人。
“买的时候,吴先生也问他了,他只含糊的说是送人,旁的也不曾说甚的。”谷莠子接着说道:“但今朝,吴先生瞧见咱们家的一个老主顾从他们家铺子里头出来,便招呼他到咱们铺子里头来吃茶。
打探了几句才知晓,原来韩家少爷将姑娘的茶饼买回去,转手又给卖了。”
“卖了?”把云庭皱起眉头:“卖的多少银子一块?”
这事儿一听就不简单,依他所见,韩元奎不是做白工的人,若是卖了,那定然是得了好处的。
“听说是十五两。”谷莠子低头道。
“转手便挣三两,这倒是个好生意。”秦南风靠在桌上望着云娇,笑嘻嘻的道:“小九,不如你下回卖给我,我给你十四两一块,叫我也挣一两如何?”
“别闹。”云娇觑他一眼,又回头问谷莠子:“那吴先生是如何说的?”
“先生说他这般全部买走,省事倒是省事,可咱们铺子都是些老主顾,大多数都是相识的,那花香茶饼原先放了价格出去,如今他买回去涨价,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要叫人骂成无商不奸了。”谷莠子小心翼翼地道。
云娇思量了片刻:“吴先生说的有道理,哥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把云庭神色有些不虞:“那便不卖给他,或是我去同他说清楚,叫他别做这样投机取巧之事。”
他原先便觉得韩元奎是个贪财之人,有些不大欢喜他,不过,他们二人不得多大的交集,也没得甚的利益冲突,是以这些年还算是相安无事。
但如今韩元奎盘算到他妹妹头上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是不能忍了,甚至心里头都生了同他断交的心思。
这样的小人,不交也罢。
“你这样直来直去的,韩元奎要记仇的。”秦南风扭头望着他道。
“记仇便记仇,左右我也不打算与他有何相干。”把云庭颇为硬气,他这一世左右是不用求那姓韩的。
秦南风摇了摇头:“要我说,你这性子就是太过刚硬,过犹不及你晓得吗?
再说了,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那样的人最是记仇,你若是当面得罪了他,他往后必然处处给你使绊子。
你别想着你不用求他,不必在意他,癞蛤蟆还不吃人呢,但它能叫你作呕。”
云娇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哥哥,小五这话不错,卖我自然不会再卖给他,但倒也不必闹到脸红脖子粗的地步。”
把云庭不曾言语,也晓得他们说的对,但心里头便是不痛快。
秦南风想了想望着云娇道:“不如这样,你叫吴先生设个限,便说这茶饼做起来极慢,每人每回只能买一块。
左右如今生意都做出去了,也不怕卖不掉。”
“你这法子虽说拐了个弯,但终究还是得罪他了,倒不如我亲自去,同他个说清楚,还能威慑威慑他。”把云庭还是不愿旁敲侧击。
“小九,你怎么说?”秦南风抬眼问云娇。
“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不过……”云娇细细的思量着:“铺子里头不能有余货,若是有余货却不卖给他,他到时可又要有的说了。”
既然不想得罪人,那她就不能将话柄给人递过去。
“那你说要如何改?”秦南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很是好奇她有甚的主意。
“你这样。”云娇扭头看向谷莠子,面上又有了几分笑意:“往后,你每日清晨来一趟,我将昨日制的茶饼给你拿去,哪个来得早便卖给哪个,铺子里一块都不余。
若是我不高兴做了,那边歇一阵子,这般,他便是买也就能买走三块,在家之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那个铺子不能同我这样,时日久了,他自然便不指望我了。”
“这个主意好。”把云庭有些惊喜的瞧着云娇:“妹妹,我一直当你是小时候那个要我护着的妹妹,不曾想你这般冰雪聪明,这样的法子,你哥哥我是想不出的。”
“哥哥过奖了。”云娇笑了笑:“哥哥只是不屑用这些法子罢了。”
秦南风有些得意的道:“我早便说了,小九聪慧。”
以后能给他当家呢。
“说的好似我聪慧都是你的功劳一般。”云娇嗔了他一眼。
秦南风嘻嘻笑道:“那你还不快些点盏茶,给我论功行赏?”
“那你等着吧。”云娇一笑,这才望着谷莠子道:“只不过这样,你便要更辛苦了,每日都要跑个来回的。”
“姑娘切莫这样说,小的同娘都在翩跹馆当差,为姑娘做事这不都是应当应分的吗?再说这些年姑娘同姨娘也不曾亏待了我们母子。”谷莠子忙客气的道。
“话是这样说,但也不能亏了你,下个月便给你涨些月银吧。”云娇思量着道:“铺子里头,你便多去几回,吴先生有时候一个人不但忙得过来。”
“姑娘请放心,小的得空便在铺子里头待着。”谷莠子听闻要涨月银,喜的见牙不见眼的,连忙答应下来。
“瞧把你欢喜的。”云娇好笑的挥了挥手:“去吧,去同吴先生说一声,明日便开始吧。”
“小的这便去。”谷莠子退了出去。
云娇这才又将滚水倒进了茶盏之中,重新温盏。
第666回 铺垫
隔日,韩淑珍来寻云娇之时,已然天傍黑了。
云娇制妥了茶饼,净了手从屋子里出来,打算去钱姨娘屋子里头吃夜饭,才将走到廊下便瞧见她在门口同茉莉说话。
今朝,是轮到茉莉当差守院。
“淑珍。”云娇笑着走了过去:“来了便进来,怎的还在门口站着了?”
“茉莉说你在屋子里有事,我正准备叫她去通报呢,你就出来了。”韩淑珍瞧见她,颇为欢喜,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吃夜饭了吗?”云娇任由她牵着手,两人并肩往里走。
“才将吃了出来,想找你说说话,你还不曾吃饭?”韩淑珍望着她问。
“不曾呢。”云娇朝着钱姨娘屋子那处瞧了瞧:“那我便不去我姨娘那屋了,蒹葭,你去将我的饭食拎来,我回屋子吃。”
“好嘞。”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八两跑了出来,抬头瞧见了韩淑珍,又转身跑回了屋子。
“八两,别跑,给我抱一抱。”韩淑珍追进了屋子。
云娇也跟着进了屋子。
八两吓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尾巴炸的有平日两根粗,双目圆睁,口中“呜呜呜”的警告着韩淑珍。
“唉哟,好凶啊。”韩淑珍笑着道:“我又不吃你,瞧把你给吓的。”
“八两,别怕,过来。”云娇蹲下来,朝着八两伸手。
“喵。”八两瞧着她叫了一声,走过去蹭了蹭她的手,随即又一点警惕的望着韩淑珍。
韩淑珍只要一动,它便“呜呜呜”的警告她。
“罢了罢了。”韩淑珍只得作罢,摆了摆手:“既然不叫我抱,我也不勉强你了,你玩去吧,也别在这儿看着我了。”
八两哪听得懂,依旧瞪着眼睛望着她,大抵在它心里头,这是它家,陡然来了个外人侵犯它的领地,它自然要多防备。
韩淑珍往前走了两步,八两却吓得一窜便躲到里间去了。
“哎哟吓跑了!”韩淑珍笑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着云娇道:“你这猫儿怎的这样胆小,我婆奶奶从前也养过猫儿,我只需哄哄它,再给它挠挠痒痒,它便乖乖的任由我抱了。
怎的你这只死活就不肯我碰,跑的比兔子都快。”
“它就那样,认人的。”云娇也笑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蒹葭将食盒拎了进来,又将饭菜都端出来摆在了桌上。
云娇瞧着韩淑珍问:“可要再吃一些?”
“不用了,你吃吧,我吃饱了。”韩淑珍摆了摆手:“等你吃妥了,我再同你说话。”
云娇拿起筷子,忽然想起来问她:“你定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定了。”韩淑珍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下个月初六。”
“那也没几日了,可都安排妥当了?”云娇不由的笑了。
“你先吃吧,等你吃饱了再说。”韩淑珍说起这个似乎有些闷闷的。
云娇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也就不得心思吃饭了,匆匆的扒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叫蒹葭她们进来将桌子收拾了,又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我瞧你像是有事,到底怎了,现下可以说了吧?”云娇拉着韩淑珍一道坐在凉榻上。
边上,有黄菊才端进来的冰块儿,缓缓的透出丝丝凉意,屋子里面便不得那样闷热了。
韩淑珍正欲说话,外头,蒹葭便敲了门:“姑娘,谷莠子送来了冰雪饮子,这么远的路若是再放奴婢怕化开了,姑娘现下可要吃?”
“拿进来吧。”云娇吩咐了一句。
谷莠子这刻儿拿来的,想都不用想便知定然是秦南风买的,蒹葭不便明说,显然是因着韩淑珍在的缘故,云娇能猜得出来。
蒹葭便将棉包抱了进来,这炎炎夏日,冰雪饮子这样的东西极易化开,自然需要一些厚的东西盖着外头,才不容易化,这棉包就像被子一样厚,只不过不得那样大,护着几只碗正好。
云娇忙去接过,打开一瞧,里头放着一碗蜜沙冰,两碗冷元子,不消说,蜜沙冰是给她的,余下的两碗自然是蒹葭同黄菊的。
“淑珍,你吃哪个?”云娇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
韩淑珍走上前道:“这是哪个买的?”
“我自个儿叫谷莠子去买的。”云娇自然不好说是秦南风买的:“我不晓得你今朝来,不然多买一碗蜜沙冰了。”
“我便吃个冷元子吧。”韩淑珍不客气的挑了一碗。
云娇端起蜜沙冰,朝着蒹葭道:“你同黄菊分一碗吧,回头我再给你买。”
蒹葭笑盈盈的答应了一声,端着碗夹着棉包出去了。
云娇同韩淑珍这才又坐了下来,边吃冰雪饮子边说话。
“娇儿,我听我嫂子说,他们在你铺子里头买了茶饼回他们铺子去卖?”韩淑珍瞧着云娇问。
“是有这事儿。”云娇点了点头:“怎了?”
“那你得防着他们点。”韩淑珍有些急切的道:“你别瞧着他是我哥,就处处心软,我哥哥他有时候做事不大厚道……”
她也不想这样说自个儿的哥哥,可她这个哥哥如今同以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我不曾。”云娇笑了笑道:“再说,我一日也做不了几块,还一天做一天不做的,你哥哥想挣银子也指望不上我,如今我铺子里头都不够卖了呢。”
她心下有些感动,这世上,如韩淑珍这般“胳膊肘往外拐”的朋友,怕是不多吧?这可比亲姊妹还要亲呢。
韩淑珍停下了手中的勺子,叹了口气。
“怎了?”云娇有些惊奇:“从来不识忧愁的韩淑珍竟也会唉声叹气了,可是罗载阳欺负你了?你同我说,我找人收拾他去。”
“别逗了。”韩淑珍推了她一下,将手中的碗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是我哥哥,他同从前不一样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个儿的指尖,说起这个她心头便有些烦闷。
云娇似乎听明白了,顿了顿道:“也不见得是同从前不一样,或许从前便是这样,只不过你不曾发现罢了。”
“真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我今朝闲来无事,去找清儿,听到他同我嫂子在那处商议,说是要同父亲母亲说,铺子里头入不敷出,早些做下个铺垫,到时候我年下成亲便可少赔些嫁妆。”
第667回 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
“有这样事?”云娇侧过身子同她面对面:“可是你的嫁妆,又不用他们预备,那不是你母亲的事吗?
他们最多添个妆,也使不了多少银子。”
她说这话之时,心底已然有了一丝猜测。
果然,韩淑珍下一刻便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听他二人又说,到时候便同我母亲哭穷,哄得我母亲贴补他们,左右我母亲也信任他们,因着他们平日里孝顺,可你晓得吗?他们在背后叫我母亲‘瘫子’……”
云娇听的心底一颤:“怕不是你听岔了?”
韩元奎虽是庶出,但宋氏为人淳善,待他当真如同亲儿一般,若韩淑珍所言是真,那这二人也太过歹毒了吧?
“我听得清清楚楚。”韩淑珍抬头望着她,眼中泪光盈盈闪动:“他虽是庶出的,但他亲娘死得早,身上的事都是我母亲操持的,说视为己出也不为过,我也不懂他们的心思为何这样恶毒?”
她说着便无助的哭了起来。
云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只得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韩淑珍哭了一刻儿,又抽抽噎噎的道:“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副嘴脸,当着我的面,真是装得极好,这么些年,我都丝毫不曾察觉。
我如今便在想,若是我出了门,父亲倒也罢了,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我母亲可就不一样了,我都不晓得我母亲以后该如何是好,两个姊姊又嫁的远……”
云娇思量着道:“若实在不行,到时候你将你母亲接过去便是了。”
韩淑珍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我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就是有些不服气,那些嫁妆我便是扔了,也不想便宜了他们。
其实说实在的,我家也不得多少银钱,我父亲一年就得那么些俸禄,光管着这一大家子这么多嘴,还有家里的婢女小厮的月例,一年也落不下几个子儿。
要说余下的,还就我母亲给我预备的那些嫁妆,当时母亲身子还好,说就是说给我留的,两个姊姊的都已经陪出去了。
我原本并不大在意这些,但我如今一样也不想给他们留。”
“你可想清楚了?”云娇并不曾鼓动她去做。
韩淑珍现在心里头有火,她若是再煽风,那是火上浇油,更会让她意气用事。
“我就是想不清楚,才来问你的。”韩淑珍抱着她的手臂:“娇儿,你说我要不要同我母亲说?我怕说了,她太过伤心,到时候身子又不行了,那我可就罪大恶极了。”
她说起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子,但有时候也有细腻的一面,尤其是母亲,她最是离不开。
这些年,母亲将那个所谓的哥哥当亲儿子一般,她又岂会不知?
陡然听闻此事,气出个好歹来也是有的。
“说自然是要说的,若是不说,你母亲便会毫无防备,还要叫他们继续诓骗着,等过些年年纪大了,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云娇说着,又思忖了片刻道:“你别说的那样直接便好,先拐弯抹角的试探一下,看你母亲是何态度。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再如何,你是你母亲亲生的,她不会不顾着你的,你两个姊姊嫁妆都一样多,再如何她也不会亏待了你。”
韩淑珍点了点头,擦干了眼泪:“我晓得,我这便家去同我母亲说。”
“你别听风就是雨,先好生思量一番,到底该如何开口,别一开口就漏了破绽。”云娇拉住了她,将那碗冷元子放在她手中:“你这吃了一半,也得吃完了再走,这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我可不许你糟蹋了。”
“我吃我吃。”韩淑珍端着碗破涕为笑。
……
七月初二,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正盛,屋子外头如同个大蒸笼一般。
云娇躲在钱姨娘屋子里头,将两人每日份内的冰都放在一处,才能稍稍祛些暑气。
钱姨娘手里头绣着一块枕巾,说是给她预备的嫁妆。
云娇拗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
她懒洋洋的趴在凉榻上,手中翻着一本书,极为怡然自得。
“娇儿,你就不能坐好了?”钱姨娘望了她一眼,数落道:“这样大的姑娘家,坐没个坐相,往后可怎么好。”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在一旁做针线,两人闻言都悄悄笑了。
“唉呀我的好姨娘。”云娇将书翻了一页:“这处又不得外头人,我就放肆一刻儿怎了?这成日里到哪处都要守规矩,你是我亲娘,我在你跟前还不能舒舒服服的躺一刻儿了?”
“你坐起身,我也不叫你守多大的规矩,可你这样若是弄惯了,出去可就改不了了。”钱姨娘还是催着她起身。
“哪有这话。”云娇两眼盯着书,纹丝不动。
“你这孩子,半丝也不听话。”钱姨娘有些无奈:“你再不起来,姨娘可要拿针挖你了。”
“好呀。”云娇答应了一声。
李嬷嬷同曲嬷嬷都笑了起来。
“你就是个皮五辣子。”钱姨娘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死不听话。”
接着便伸手扯她:“起来坐好。”
“那我睡一刻儿总成了吧?”云娇死活赖在凉榻上。
“你要睡便睡,把书给我。”钱姨娘又去拿她手中的书。
“我不看睡不着,再看一刻儿便睡了。”云娇有些赖皮的道。
“你说你这孩子。”钱姨娘拿她没得法子:“这样赖皮是跟哪个学的?从前也不这般。”
“姨娘,孩子在亲娘跟去可不就这般吗?姑娘在外头像个小大人一般,活的辛苦,到姨娘跟前歇歇气也好。”李嬷嬷笑着劝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都是你们惯的她,一点规矩都不得。”
“姨娘,老爷着平步给你送来了鲥鱼,说是六和塔江边生的,叫姨娘尝个鲜。”桔梗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鲥鱼?这个我听过。”云娇翻身坐起:“六和塔江生的极鲜腴肥美,江北者味差减,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她话未曾说罢,钱姨娘便捂着心口一阵作呕。
第668回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云娇才下凉榻,打算去瞧一瞧传闻中的鲥鱼是何等模样,听闻这可是千金难求的,不晓得是哪个给父亲送的。
但瞧见钱姨娘作呕,她便顾不得去瞧鱼了,连忙转身去扶着她,有些急切的问:“姨娘你怎了?”
李嬷嬷同曲嬷嬷也都站起身围了过去。
钱姨娘干呕的眼泪都出来了,朝着桔梗摆了摆手:“提……提出去。”
这味儿闻不得,闻了便忍不住要作呕。
桔梗吓得忙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快,倒些水来。”云娇见桔梗出去后,姨娘似乎好了些,连忙吩咐了一句。
曲嬷嬷忙去桌边倒了杯水,递给云娇。
云娇喂到钱姨娘唇边。
她却伸手接过了杯子:“我自个儿来便好。”
云娇瞧着她喝了两口水,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姨娘这是怎了?好端端的怎的还要吐了?”
“不晓得。”钱姨娘摇了摇头:“怕是天热中暑了。”
“姨娘这几日总是胸闷,吃饭也吃不几口,她不准我同姑娘说呢。”曲嬷嬷在一旁道。
“曲嬷嬷,我叫你不要说,你……”钱姨娘责备地望了一眼曲嬷嬷。
“奴婢担心姨娘。”曲嬷嬷有些心疼的望着她。
云娇怔了怔:“姨娘,原来你每日同我说不饿,晚些时候再吃,都是诓我的?其实你都不曾吃?”
“也不是,我也是吃了一些的。”钱姨娘将杯子递给曲嬷嬷:“你别听曲嬷嬷乱说,今年我这身子比往年好多了,这天热我吃不下东西也是经年的老毛病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可姨娘身子已然好转了不少,夏日之前,都不曾厌过食,怎会突然这般?”云娇还是有些不除疑。
“这不就是进了夏日吗?天热便是这般,我早都惯了。
不碍事的,等立秋了便好了。”钱姨娘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拿起一旁的针线来,打算继续绣枕巾。
“别绣了,这样我不放心,总归要找个大夫来瞧一瞧的。”云娇拿过她手中的这一些,朝着外头唤道:“蒹葭,进来。”
“唉呀我不碍事。”钱姨娘抢过针线道:“过几日便好了,这大热天的还劳烦人家大夫跑一趟,不好。”
“我又不叫他白跑。”云娇遇事极有主张,钱姨娘无论如何是拦不住她的。
“姑娘。”蒹葭闻声便进门来了。
“你去叫谷莠子请个大夫来,姨娘身子不适。”云娇吩咐了一句。
蒹葭答应了一声去了。
“都说了不碍事,非要费这个神。”钱姨娘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女儿这样孝顺,她能不开怀吗?
可不料,先来的人却不是大夫,而是把言欢。
他是听了平步所言,说钱姨娘不仅不曾吃鱼,还犯了恶心,他有些不放心,午间得空便来瞧瞧。
“父亲。”云娇低眉顺眼的行了一礼。
把言欢随意的挥了挥手,倒也不曾顾得上她,而是看向钱姨娘:“翩跹,我听闻你身子不适,如何了?可曾请了大夫?”
云娇悄悄的望着他,见他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瞧着对姨娘倒也算是有几分真心的。
不过,估摸着这真心也得是不耽搁他仕途的前提下才有的。
钱姨娘见了他,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这样热的天,老爷怎的来了,我不碍事,已经好了。”
“可曾请了大夫?”把言欢望向一旁的曲嬷嬷。
曲嬷嬷忙回道:“姑娘派人去请了,想来快到了吧。”
把言欢点了点头扶着钱姨娘:“你快些坐下,无事便在屋子里头歇一歇,总绣花作甚的?又不是等着用,我瞧你便是劳累过度,才会这般。”
“又不是从前做粗活,绣花针那样轻巧,怎会劳累?”钱姨娘瞧他关切,心里头也是极为熨帖的。
不过,是在不思量从前那些事的前提下。
她如今年岁大了,已然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得那样好哄了,有时候想到从前的事,自个儿也气也悔,但也晓得无法扭转。
她自个倒也罢了,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云娇,原本该是个千娇万宠的嫡女,却过成了畏畏缩缩的庶女,这都是她做下的孽。
“快坐下吧。”把言欢扶着她坐下,自个儿也坐了下来。
“老爷前头不忙吗?”钱姨娘瞧见云娇拘束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的,怪可怜的。
便想要打发了把言欢,相较之下,她还是欢喜云娇方才赖皮的模样,那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我等大夫来了,听听他如何说才好放心。”把言欢扫了一眼云娇:“九丫头,给我点盏茶来吃,我醒醒神。”
“是。”云娇除了应下,别无选择。
“老爷可是不曾睡中觉?”钱姨娘侧头问。
“不曾。”把言欢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吃了饭,听平步说了你的事,便来你这处了。”
“这个平步,也是多嘴。”钱姨娘埋怨道。
“我也是该来瞧瞧你,我都两三日不再来你这处了。”把言欢笑着道。
钱姨娘不曾言语,少年时他时常来,她也盼着他来,如今却不同了,她不想他来,他倒是来的更勤了。
她不想瞧着云娇拘谨的模样,她每回瞧见云娇在把言欢跟前如同个鼠儿在猫儿跟去一般,她心里头便刺着痛。
她是真对不住这孩子。
把言欢从前不曾留意过云娇点茶,这刻儿瞧着她手艺娴熟,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双目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上的动作,全然不见平日里瞧见他怕怕抑抑的模样,不由有些惊讶,朝着钱姨娘道:“这孩子点茶倒是有些天赋。”
“嗯。”钱姨娘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道那是你不晓得她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下了多少功夫。
云娇一盏茶点罢了,才端到把言欢跟前,谷莠子带着许大夫也到了。
“把大人。”许大夫放下药箱,对着把言欢拱了拱手。
“有劳许大夫了。”把言欢做了个请的姿势,站到一旁吃了一口茶。
“姨娘何处不适?”许大夫上前问诊。
“便是天热,有些食欲不振。”钱姨娘含笑伸出手去给他把脉。
第669回 此乃喜脉
许大夫将手搭在钱姨娘的脉门上,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
屋子里一阵静悄悄的,不得人出声,怕扰了他诊脉。
片刻后,许大夫收回了手。
“如何了?”把言欢关切的往前走了一步。
云娇也盯着许大夫。
只见许大夫面带笑意地捋了一把山羊须,朝着把言欢道:“脉如走珠,寸脉沉,尺脉浮,此乃喜脉!老朽在此恭喜把老爷了!”
他说着起身拱了拱手。
把言欢闻言大喜,将手中的茶盏递给身后的平步,走上前问道:“许大夫此话当真?有多少时日了?”
“老朽怎会拿这种话开玩笑?自然是当真的。”说到这处,他沉吟了片刻:“观脉象,大抵两月有余。
不过,钱姨娘身子孱弱,如今虽比从前好了不少,但总归身子底子不好,加之如今年岁上了身,不比从前少年时候,这一胎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是是是。”把言欢欢喜的瞧了一眼钱姨娘,又道:“还请许大夫开一些滋补安胎的药方,我着人去抓。”
“这个好说。”许大夫答应着走到桌边,铺开纸墨,提起笔来。
钱姨娘怔怔的坐在那处,许大夫起先说的那句话,脉象那些她都不曾听明白,只听懂了那句“此乃喜脉”,这般说她这是又有身子了?
初闻之时,她心中也有喜意,但瞧见云娇站在一旁,她的心便沉了下去,那丝欢喜也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忧虑,心间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苦是甜。
云娇瞧着钱姨娘笑了笑,她倒是不曾思量旁的,只是想着姨娘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若是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也不晓得她可吃得消?
想来大抵无碍吧?
那她就不必多虑了,左右,她好生照应着姨娘便是了,等这个弟弟或是妹妹落地了,她在这世上便又多一个亲人了,便同她与哥哥一般,她想着,心里有些欢喜。
许大夫写好了药方,拿到跟前吹了吹,转身递给了把言欢:“把老爷着人照着方子抓便是了,一日一服便可。”
把言欢笑着接过,伸手递给了平步:“可还有甚的讲究?还请许大夫一并说了。”
“也不得甚的,左右便是不要太过操心劳累,不食寒凉之物,安心静养便是了。”许大夫说着,便开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
把言欢瞧着许大夫背上药箱,便跟了上去道:“许大夫,我送你。”
“把老爷客气了。”许大夫笑着点了点头,同他并肩往外走。
直走到院门口,把言欢才难得的露出些讨好的笑道:“许大夫,不知你可曾诊出钱姨娘腹中的孩儿他……是男是女?”
许大夫捋着山羊须,一副了然的模样道:“不知把老爷想要男还是要女呢?”
把言欢讪笑道:“许大夫还不晓得我吗?我家孩子虽多,但也还算是膝下单薄,连嫡带庶的,拢共也就两个男儿……”
“把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女儿也是儿,可不好偏心。”许大夫这般说了一句,才一笑道:“不过,这回把老爷可是要子孙兴旺了。”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当真?”把言欢不敢置信,又紧跟了几步:“许大夫是说我要得偿所愿吗?”
“自然。”许大夫回过身同他点了点头:“把老爷若不得旁的事,老朽便先告辞了。”
“平步!”把言欢回头满脸喜色的吩咐道:“送许大夫到门口去,叫账房诊金加倍。”
“是。”平步手中拿着药方:“那小的顺带将药抓回来吧?”
“去吧去吧。”把言欢挥了挥手,转身回了屋子。
钱姨娘还坐在凉榻上,两个嬷嬷都围着她说话,云娇在一旁瞧着。
把言欢进了门便道:“怎的还光坐在凉榻上,快给她垫上个软垫。”
“不用,我这样坐着挺好的。”钱姨娘摇了摇头,有些不情愿。
“怎的不用,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可得仔细着些。”把言欢上前扶起了她。
“奴婢这便去取。”曲嬷嬷连忙进里间间取出个软垫来,垫在了凉榻上。
把言欢这才扶着钱姨娘重新坐了下来,他笑着道:“翩跹,这回咱们可又添一个孩儿了,许大夫说了,是个男儿,我想着,这孩子往后定同他哥哥一般聪敏好学。”
钱姨娘却有些泼冷水似的道:“大夫诊脉也不见得准,不然二姑娘那个孩子,怎的落了地才晓得是个姑娘?那些大夫平日里不给她诊脉的吗?
要说徽先伯府请的大夫,那医术可比许大夫精湛多了,老爷还是别太尽信。”
“盛敏后来问过了,那大夫是太医院的,诊脉是诊出来了,但又觉得郭媒婆那处不会出错,便只当自个儿医术不精,不曾敢往外说,诊是诊出来了的。”把言欢打量她的神色:“怎的,这有了孩儿我望你像不大欢喜似的?”
“怎会?”钱姨娘勉强笑了笑:“我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不大有精神。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要扫老爷的兴,只是想着到时候若是生个姑娘,老爷也不至于失望不是?”
她说着低头瞧了瞧自个儿平坦的小腹。
把言欢宽慰她道:“不管是男儿女儿,只要是你生的,我都欢喜。”
钱姨娘下意识的瞧了一眼云娇。
把言欢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面色不由僵了僵,自个儿也觉得这话有些说不过去,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钱姨娘微微叹了口气。
云娇很是识趣的道:“父亲,姨娘,我有些热,回屋子去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往外走。
“你还不曾吃中饭呢。”钱姨娘站起身道:“叫蒹葭将食盒拎去……”
她说到一半,瞧见了跟前地上的冰盆,便改口道:“娇儿,你别走了,你屋子里头不得冰,太热了。”
“不碍事的。”云娇回头朝她笑了笑,叫她在这瞧着父亲,她还不如回屋子去呢,热便热一些,也比这般受拘束来的好。
“老爷,你到前头去忙公务吧,你待在这处,娇儿便要受罪了。”钱姨娘回头望着把言欢,不客气的开口道。
第670回 如遭晴天霹雳
把言欢愣了愣,见钱姨娘为了云娇这样待他,心中便有些不悦。
但转念间想见她如今身怀有孕,不能着气,也就作罢了,遂起身笑道:“瞧瞧,这是赶我走了,那我便不赖在这处了,前头恰好还有公务不曾忙妥,就先去忙了。
娇儿,你好生照应你姨娘。”
“是。”云娇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他走到门槛那处,又回过头朝着云娇叮嘱道:“我叫人去厨房知会一声,你姨娘想吃甚的,只管着人去取便是。”
“女儿记下了。”云娇应了,目送着他去了。
这才转身回到钱姨娘身旁坐下:“姨娘,我回屋子也不碍事的,你何苦叫父亲走,我瞧他像是不大欢喜呢。”
“不用管他,他去前头,书房里头有的是冰,跟前有的是人伺候。
你若是回了屋子却要忍受酷暑,到时候长出一身痱子来,姨娘看着心疼。”钱姨娘搂过她道:“姨娘这一世,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同你婆奶奶,你婆奶奶我是无以为报了,但你,我不想再叫你受半分苦。”
“姨娘,我确实苦。”云娇坐直了身子,摸了摸肚子笑道:“饿的有些苦。”
若顺着姨娘再煽情下去,她准又要哭,倒不如岔开话头,且她也确实有些饿了。
“你这孩子。”钱姨娘忍不住笑了笑,转头吩咐曲嬷嬷:“叫她们将饭提进来摆上来吧。”
曲嬷嬷点头应了,到外头吩咐去了。
“姨娘不是闻不得那些味道么?我还是回屋子去吃吧。”云娇站起身道。
“不碍事,你在这吃,我到里间去。”钱姨娘说着起了身。
“那姨娘不吃吗?”云娇不放心的问。
“这些油腥我闻都不能闻,吃是吃不下去了。”钱姨娘想了想道:“你着人去厨房说一声,叫厨娘给我炒一叠白萝卜干,再煮碗小米粥来吃吃。”
“好。”云娇乖巧的应了,望着李嬷嬷扶着她进里间去了。
……
把言欢出了回到书房,仍觉心头喜难自抑,手中握笔却根本无心处置公务,干脆放下笔来,起身往外走。
出了门之后,一时间又不知要去何处,他有心再去一趟翩跹馆,但又怕钱姨娘不欢喜,便站在廊下踌躇外头。
平步跟在后头,瞧了瞧外头的大日头,刺发他睁不开眼,树上的蝉叫的他头都有些大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外头这样热,老爷这是要去何处?”
“去博观院吧。”把言欢想了想,抬步走到廊下。
“这样热的天儿,老爷中午都出去跑了一趟了,只怕是要晒伤了,若是有事儿,不如小的去同夫人说吧?”平步也跟了出去口中道。
这老爷也真是,家里头少爷姑娘**个了,又不是不曾有过孩子,至于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吗?
这酷暑难耐的大中午,领着他在家中到处跑,他都热的有些吃不消了。
他不晓得把言欢心里头的欢喜不止一样,他是既为着要再添一个儿子而快活,也为着自个儿人过中年还老当益壮而沾沾自喜。
这般滋味,平步年纪轻轻的,自然是不懂。
“不必了,我自个儿去。”把言欢抬步兴冲冲的往外走去。
平步只好抬起一只手来挡在头顶,认命的跟了上去。
翩跹馆里头凉气袭人。
连燕茹正卧在凉榻上假寐,和风在一旁摇着团扇,细雨则蹲坐在一侧,轻柔的给她捏着手臂。
刘嬷嬷从一旁拿过一条薄被,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了。
连燕茹有所察觉,但也不曾睁眼。
这时,外头婢女行礼道:“见过老爷。”
刘嬷嬷等人都一愣,凉榻上连燕茹夜睁开了眼睛,她疑心自个儿是听错了,开口问道:“是老爷来了?”
“听着像是。”刘嬷嬷朝着门口望去。
她话音刚落,屋子的门便叫人推开了,一股热气涌了进来。
“见过老爷。”刘嬷嬷等人连忙行礼。
连燕茹也赶忙从凉榻上起了身,将薄被丢到一旁,上前道:“这大中午的这样热,老爷怎的出书房了?若是有事,叫平步来说一声便是了,何苦自个儿跑一趟,这脸上都晒的有些红了。”
她打量着他,神色间极为心疼。
把言欢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在屋子里坐不住,便到你这处来走走。”
连燕茹察言观色,瞧他眉眼间都是喜意,不由开口问道:“老爷这瞧着红光满面的,莫非是又有甚的喜事了?”
她心念转动,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这些日子家里头能有甚的喜事。
把言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吟吟的道:“你且猜一猜。”
连燕茹想了想道:“莫非是老爷又要高升了?”
若非这样事,旁的还有甚的事能叫他这样喜形于色?
“不对。”把言欢摇了摇头,不待她问,便有些忍不住的道:“我直接同你说了吧,是翩跹有喜了。”
他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从桌上的碟子里头挑出个瞧着颇为顺眼的果子来,张嘴咬了一口。
他平日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却觉得这平日里甜腻的果子也好吃的紧。
连燕茹闻言,身子微微晃了晃,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般,险些不曾腿软的坐倒在凉榻上。
钱芳馆又有喜了?
一个把云庭已然够棘手的了,这些年把言欢事事都向着他,不管何事,只要牵扯到把云庭,他必然偏心。
还有钱芳馆,把言欢虽叫她做了姨娘,可这一年到头宿在翩跹馆的日子,比她同其余那几个姨娘加起来的都要多。
她这是生了一儿一女觉得不够,还打算再生一个来膈应她?
刘嬷嬷瞧见她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住她,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把言欢却已然瞧出些端倪来:“燕茹,你脸色为何这样白?可是不欢喜?”
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时欢喜倒是忘了,连燕茹听了这信儿可不见得同他一样欢喜,思量间,他神色便有些肃了起来。
连燕茹经曲嬷嬷提醒,已然收敛了失态,闻听他问,便笑了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怎会不欢喜?家里头这些年也不曾添个孩子,这是大喜事,我这厢可要恭喜老爷了。”
第671回 怎一个悲凉了得
把言欢闻言,面上这才又有了些笑意:“你这话我欢喜听,这个家里头这些姨娘不管是哪个养的孩子,只要养下来都得叫你一声母亲,往后孩子们有了出息,你只会更尊贵。
可莫要起些不该起的心思才是。”
他也算有些了解连燕茹吧,晓得此时该敲打敲打她,他可不想这个老来子有个甚的三长两短。
“老爷这话可就叫我伤心了。”连燕茹顿时便拉下脸来:“自打我进了把家的门,这家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老的到小的,哪个不过得快快活活的?
我可曾害过哪个?又可曾有哪个孩子活不下来?便是云娇那样命硬的孩子,我不也养大了吗?苏姨娘的孩子,那是梅姨娘害掉的,你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老爷说甚的‘不该起的心思’,真是将我的心都说的凉了!”
她说着便坐在凉榻上,气恼的撇过脸去,不瞧把言欢。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的还当真了呢?”把言欢抬手给自个倒了一盏茶,端起来吃了一口,笑了笑道:“我怎会疑你呢?这后宅井井有条都是你的功劳,往后,翩跹那处饮食起居还得你多费心呢,我并不曾疑你。”
连燕茹轻哼了一声:“我可担不起这样大的事,老爷既信不过我,我也不想找这个虱子放在自个儿头上挠。”
她晓得把言欢这是信不过她,眼下要紧的是将自个儿择出来,往后才好再做打算。
“怎的?”把言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这是打算不问信了?”
他心里头到巴着连燕茹不问这事,不然,他还真就有些不大放心。
毕竟,连燕茹前些日子还想着将姨侄女儿嫁给他儿子,用心确实不纯。
“不是我不问,是我问不起,她向来是个身子不好的,这家里头都晓得。
我若是问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我怕自个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连燕茹坐直了身子直视着把言欢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把言欢放下手中的茶杯,伸直了腿靠在椅背上道:“但不论如何,你是当家的主母,你若是不问信,那翩跹如今该当如何?”
连燕茹笑了笑道:“我方才已然想妥了,只要老爷点头便可。
我打算给翩跹馆另起个灶头,再派几个婢女过去,往后这采买衣食一应,我都不过手,她自个儿到公中支银子便是了,老爷瞧着,这般可好?”
她这已然是退无可退了,放手不管成这般,若是钱芳馆还保不住孩子,那可就怪不得她了。
“好是好,只是翩跹她一向不喜生人,跟前的那些人都是用惯了的,婢女便免了吧。”把言说到这处欢沉吟了片刻,复又道:“若到时候人手不够,便叫她自个儿到集市上去选吧,你也就不必插手了。”
他的用意已然极为明显了,他怕连燕茹安插人手在翩跹馆。
连燕茹气的袖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了,面上却笑道:“都依老爷所言,我也不想插手,我还怕说不清呢。”
把言欢又坐了片刻,两人有些无话可说,他便起身道:“我也不得旁的事,便先到书房去了,小厨房的事,你着人去办吧。”
连燕茹起身,颇为贤惠的跟上去道:“叫平步给你撑把伞吧?外头日头怪大的。”
“不必了。”把言欢摆了摆手拒绝了:“这点日头,我还是受得住的。”
“那老爷慢走。”连燕茹送他出了门,转身进了屋子便关上了门。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微微喘着粗气,手攥的死紧,强忍着想要摔碗砸碟的冲动,把言欢真真是气煞她也!
“夫人,你别着气,气大了伤身。”刘嬷嬷连忙上前劝告。
连燕茹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抓起把言欢方才吃茶的杯子。
便在此时,门忽然又叫人推开了。
她手僵在桌上,抬眼一瞧,竟是把言欢去而复返了。
因着恼怒的神色来不及收起,又要强扯着唇角笑出来,她便笑得有些难看:“老爷怎的又回来了?”
“我扇子落在这儿了。”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折扇,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你拿我用过的茶杯做甚?”
连燕茹将茶杯往前放了放,若无其事的道:“这不是老爷走了吗?我往里头收一收。”
“这些事,叫刘嬷嬷做便是了。”把言欢也不曾过多留意,拿起扇子又出门去了。
连燕茹站在桌边,足足站了刻把钟,最终还是没能按耐的住,拿起那茶杯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啪!”
那声音又响又脆,直刺她的耳朵,她似乎一下子被触动了,腿软的瘫坐在凳子上,眼眶瞬间便红了。
想她从第一眼瞧见把言欢,从少年时候到如今,一心一意的待把言欢,到头来,他却如同防贼一般处处防着她。
即便她在旁的事上是使了一些手段,可她待他把言欢,那当真是掏心掏肺从不藏私,如今倒落得如此境地,怎一个悲凉了得?
钱芳馆,这个孩子你休想留下!
不止这个孩子,便连你这个祸害根子,此番也一道去吧!
她死死掐住了椅子的把手,连指甲断了都无所察觉。
刘嬷嬷瞧她落泪,忙心疼的上前安抚她:“我的好夫人,你一向不落泪,怎的还为这点事哭了?这怀胎九个月,还怕她不得出意外的时候?”
连燕茹吸了吸鼻子,取出帕子擦去眼泪,瞧着前头定定的道:“你说的不错,我们自然有的是机会,但这回,不到万不得已切莫自个儿出手,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刘嬷嬷想了想道:“不如,栽在苏袅袅头上?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求而不得吗?正巧有这个由头,她害钱姨娘天经地义。”
连燕茹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栽在她头上,而是要她去做。”
“那不成。”刘嬷嬷望着她道:“夫人忘了,苏袅袅是如何当上这个姨娘的?她原是钱姨娘跟前的婢女,却勾引老爷,不是个甚的好东西。
夫人若是指使她,她只要被捉住了,定然会招供出夫人的。”
第672回 便要我死
“你不曾领会我的意思。”连燕茹转脸瞧了她一眼:“不是我指使她去做,而是她自个儿想要去做,我们只需伺机帮她一把便可。”
“夫人的意思是?”刘嬷嬷心中一动,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
“我记得她后换的婢女,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人?”连燕茹思量着道。
“是。”刘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她跟前的两个,一个叫琉璃,一个叫珊瑚,琉璃便是给咱们报信的那个,苏袅袅私底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她传来的。”
“人可靠的住?”连燕茹侧目问道。
“靠得住。”刘嬷嬷凑的更近了些:“她家哥哥,如今在咱家茶铺子里头当伙计呢,夫人忘记了?”
“想起来了。”连燕茹微微点了点头:“那好,叫她将信透出去,先瞧瞧苏袅袅听了有何反应,再作打算。”
“是,晚些时候,奴婢便差人去办。”刘嬷嬷点头应下了。
……
翌日清晨,云娇从春晖堂请安家来,还不曾进院子,便瞧见曲嬷嬷躲在院门外侧的阴凉处,不时的往院子里瞧两眼,而后又焦急的瞧外头。
“姑娘,曲嬷嬷作甚呢?”蒹葭瞧得好不奇怪。
“不知,去瞧瞧。”云娇迈步走了过去。
“姑娘,你可家来了。”曲嬷嬷瞧见了她,连忙上前拉着她退到墙角。
“怎了嬷嬷?”云娇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是姨娘有事吩咐嬷嬷?”
她有些迷糊,瞧着曲嬷嬷的模样,不像是出了甚的事,反倒是在躲着甚的人。
可她能躲着哪个?
“姨娘是吩咐了奴婢去办事,但是不同姑娘说,奴婢不敢私自去办。”曲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姨娘也不晓得是如何想的,我瞧她眼下乌青,怕是一夜都不曾睡。
一早上老爷起身走了,她便叫我去买奎宁汤,也不晓得是为了何事,姑娘可快去劝劝她吧。”
“奎宁汤?”云娇微微蹙眉:“听着有些耳熟,那是买来做甚的?”
曲嬷嬷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姑娘年纪轻,不懂也寻常,奎宁汤便是堕子汤,怀胎之人吃了便会小产。”
“哦。”云娇登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那好端端的,姨娘为何要你买这个汤?难不成是与父亲起了龃龉?”
“奴婢问过了,莳萝夜里头守在外面,说不曾听见里头高声说话。”曲嬷嬷说着,又探头朝院子里头瞧了瞧:“奴婢也问了姨娘,她不曾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劝了几句,她还着气了,说我若是不去,她便叫桔梗去。
奴婢想着,桔梗是个老实的,可别真去了,便假意答应去买,躲在这处等姑娘家来商议呢。”
“有劳嬷嬷了。”云娇望着院子里头:“我去问一问。”
“姑娘可别说奴婢特意不曾去,在这儿等着姑娘,不然姨娘要着气了。”曲嬷嬷赶忙补了一句。
“嬷嬷放心,我便说走路上遇见了。”云娇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一道进了院子。
她推开钱姨娘的门,瞧见李嬷嬷一人站在明间里,不由问道:“嬷嬷,姨娘呢?”
“姑娘家来了。”李嬷嬷像是松了口气,指了指里间:“姨娘在里头歇着呢,不肯我在边上陪着。”
“我去瞧瞧,你们都出去吧。”云娇摆了摆手,一人进了里间。
钱姨娘正靠在床头默默垂泪,瞧见云娇进来了,忙擦了把脸道:“娇儿家来了。”
“姨娘,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了?”云娇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望着她红红的眼:“怎的还哭了?你如今有了身子,可不能这般动不动就哭了。”
钱姨娘微微撇过脸道:“没得事。”
“到底怎了?”云娇往她跟前凑了凑。
“真不得事。”钱姨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道:“你饿了吧?早饭取家来了,你先去吃。”
“哎呀,姨娘这样,我哪还吃得下去?”云娇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都遇到曲嬷嬷了,好端端的为何要她去买买奎宁汤?可是父亲惹你着气了?”
早晨在祖母那处,她瞧着父亲神采奕奕的,不像是同姨娘起了龃龉的模样。
况且,今朝父亲还在祖母跟前说了钱姨娘身怀有孕之事,祖母也颇为欢喜,只是母亲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这也在所难免,她晓得母亲心里想甚的,她也晓得自个儿日后更得仔细了。
“我如今这样,他哪会惹我。”钱姨娘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着,你跟着我太苦了,庶出的孩子,生出来就比别人低一等,我又何苦生他出来遭这些罪?”
“可这也是一条命呐。”云娇坐直了身子道:“难不成,姨娘觉得我过得苦,便要我死?”
“别胡说。”钱姨娘忙呵斥她:“姨娘几时说了?年纪轻轻的,别总是将这个字挂在嘴上。”
“那姨娘舍不得我,就不会舍不得腹中的弟弟吗?”云娇哀哀的望着她:“他落地了,定然和可爱,会笑会哭,还会叫你娘,叫我姐姐。”
钱姨娘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他只会叫我姨娘……”
她想着,便觉得这孩子来到这世上便是受苦,倒不如不来。
“那已然这般了,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情,如今后悔也不得用,往后我会照应他的,姨娘就别胡思乱想了。”云娇望着她,小声的劝慰道。
钱姨娘却哭得更厉害了:“你自个儿都够难的了,如何分心照应旁人?”
云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确实是很难,她也不晓得这到底该如何劝慰,干脆便道:“那我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留下,要不然,我去叫哥哥来商议一番吧?”
她是真有些无措,她心里头觉得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来投生的,不该轻易喝那堕子汤。
可姨娘说的也有道理,譬如哥哥同八哥哥,在家里头的地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不过八哥哥自个儿也不争气便是了。
但若是姨娘生个小弟,也如八哥哥那样不遭待见,那她也不晓得该如何护着他了,不过还有哥哥,小弟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第673回 陪她吃糠咽菜
“别叫你哥哥。”钱姨娘闻言也顾不得哭了,擦了把眼泪道:“我不买奎宁汤了,你也别同你哥哥说了,听见不曾?”
她这一把年纪了,儿子都好娶亲了,却还怀了个孩子,在女儿跟前倒也还好,若是到儿子跟前去说,她便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心里头臊得慌。
“哦。”云娇懵懂的点了点头:“那姨娘不哭了?”
“不哭了。”钱姨娘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
“那我扶你去吃早饭。”云娇抬手扶起她:“我特意叫她们不曾拿旁的,就拿了一些咸菜同萝卜干,还有一些小米粥,我同意姨娘一道吃。”
“好。”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头一阵熨帖,要说姑娘是娘的小棉袄,这有些事真不好在儿子跟前说,到底还是女儿贴心呢。
“今早,我听父亲同祖母商议说,要在咱们院子里弄个小厨房,姨娘想吃甚的便自个儿命人去买,往后不用去大厨房了。”坐在桌边,云娇想起这样事来。
钱姨娘怔了怔,点了点头道:“那也好,正巧你要照应铺子,也好时常出入。”
“我也是这样想的。”云娇将盛好的粥放在她跟前:“姨娘,吃吧。”
瞧着钱姨娘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她才算是放心了。
……
琉璃在厨房门口不起眼的角落里同和风说了一刻儿话,便取了早饭,径直回了院子。
苏袅袅在里间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仔细的瞧着自个儿的脸。
这脸儿生的娇嫩柔滑,像剥了壳的鸡蛋白似的半分瑕疵也不得,怎么就比不上钱姨娘那张人老珠黄的脸了?
不对,是把言欢有眼无珠,只认得那张老脸,却叫她这像花儿一样娇艳的人儿丢在一旁,置之不理。
实则,把言欢一个月也会到她这处来个三四回,但在她看来,远远不够,把言欢一个月可有大半个月都在翩跹馆待着呢。
她到如今连个孩子都不得,眼瞧着年纪一天天上了身,她愈发的急躁,孩子如今已然成了她的心病。
但把言欢却又不大来,她要如何才能怀得上?
她越想越是愤愤,重重的将手中的木头梳子砸在了梳妆台上。
珊瑚吓得往后退了退,她来这处可有些日子了,但还不大适应苏姨娘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你往后退个甚的?我打你了吗?”苏袅袅在镜子里头瞧见珊瑚往后躲,转过身便大声呵斥。
“不……不曾。”珊瑚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苏袅袅正欲再说,外间传来了琉璃的声音:“姨娘,早饭拿家来了,吃早饭吧。”
“等刻儿再收拾你。”苏袅袅剜了一眼珊瑚,抬腿走了出去。
珊瑚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苏袅袅走到桌边,瞧见四碟小菜,竟然有两碟是咸菜萝卜干,不由的有些恼了:“平日里最多一盘咸菜或是一盘萝卜干,今朝两样一起上,这是给我凑数呢?厨房那些人,是干甚的吃的?
是不是瞧着老爷不大到我这处来,便特意欺负我?”
琉璃低下头道:“姨娘息怒,不是厨房里头的人懈怠,实在家里头有人要吃咸菜萝卜干……厨房做了两回,那人都不满意,这不是就耽搁时辰了吗?
眼瞧着来不及做了,只好将萝卜干同咸菜一道分了给各院儿,权当做是两个小菜,厨房里头的人还特意叮嘱了,请姨娘宽宥一下。”
苏袅袅愣了愣问:“是老爷要吃的?还是老夫人?”
这家里头除了这两位,还有哪个有这样大的脸,能这样来回折腾?便是连燕茹也不够格。
若是他们二人,那她也不得甚的好说的。
“都不是。”琉璃摇了摇头,露出一脸为难的模样:“姨娘还是别问了,快些吃吧,这萝卜干同咸菜做的是第三回,味道定然好。”
“到底是哪个?别跟我遮遮掩掩的,有话便说!”苏袅袅瞧出端倪,哪肯就此作罢?即刻便逼问道。
既然不是把言欢同老夫人,那她自然要问个明白。
“那奴婢说了姨娘可别着气。”琉璃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快说。”苏袅袅已然有些不耐。
“我去厨房取早饭,路上听翩跹馆的婢女说了,钱姨娘这几日食欲不振,还一直干呕恶心,昨日便请了大夫来瞧,老爷不放心也去了,结果诊出来是……是……”琉璃说到这处,似乎不敢往下说了。
“是甚的?”苏袅袅迫切的往前走了一步,焦急不已。
“是……有了身子。”琉璃说着,悄悄的望了她一眼。
苏袅袅踉跄了两步,后头的珊瑚连忙扶了她一把。
“别碰我!”她猛地甩开了珊瑚的手,双目紧盯着琉璃:“你说甚的?你再说一遍?”
琉璃害怕的往后让了让。
“我叫你再说一遍!”苏袅袅尖利的叫了一句。
琉璃低下头道:“钱姨娘有了两个月有余的身孕。”
苏袅袅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前头:“不可能……她那么大年纪了,九姑娘都好出门了,她怎的还能怀胎?”
两个婢女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又喃喃自语的道:“也不怪老树发了新枝儿,老爷天天宿在她那处,便是个铁树也能开花了,若是老爷天天宿在我这处,我何至于此……”
过了半晌,琉璃见她不像是要使性子的模样,这才上前劝道:“姨娘年纪还轻,想要孩子往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是先吃早饭吧,身子要紧。”
苏袅袅抬头望着她:“这后宅里头的姨娘,个个都有孩子,就连被赶出去的梅姨娘都生了两个孩子,再如何也该轮到我了吧?”
“是,是。”琉璃连连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屑,养儿育女的事哪有轮不轮到的?命中注定罢了:“姨娘先吃吧。”
苏袅袅转过身,面对着桌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粥,两眼盯着面前的咸菜萝卜干,越瞧越是生气,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钱芳馆有了身子,凭甚的我要陪她吃糠咽菜?”
“姨娘今朝将就吃吃,我听闻过几日,翩跹馆便开小厨房了,到时候姨娘的饭菜还同从前……”琉璃连忙解释。
“啪!”
话说了大半,一只彩釉的瓷碗摔在她跟前,摔的粉粉碎的,也打断了她后头的话。
第674回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
七月初六,依旧酷热难当。
韩淑珍同罗载阳便定在这一日定亲。
其实,在民间挑定亲成亲的日子,大抵都会特意错过夏日,这几乎已然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一来呢,天气太过炎热,宾朋若是前来,路上难免要受日晒之苦,有些人口中便骂骂咧咧的,不大吉利。
二来,这天热了东西就存放不住,散席之后,酒宴上余下的饭食,便就只能一倒了之,太过糟践东西。
若是冬日办喜事,有些人家余下的菜能够一家老小吃个把月的,是以,大多数人家都爱在冬日办事。
不过,这大多是小门小户的做法。
大户人家,都自个儿家挖了冰库,有多少余菜都放得,但真正的大户,又有哪看得上这点剩菜?便是有些心疼银钱的,也怕遭人耻笑,断断不会做出这样有失体面之事。
是以大户人家不在热天办喜事,纯粹不过是嫌天气太热罢了。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每年也都有在夏日办喜事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有些是冲喜的,有一些则是家里的老人去了,要赶在百日内办完喜事,否则三年之内不可嫁娶。
韩家原是想等到秋日的,毕竟此前两家该走的礼都走了,也不急这三两个月的。
但罗家有些着燥,毕竟儿子年纪不小了,如今又封了武将,也说不准何时便要去边关了,这些事还是早早的定下来,他们才能安心。
韩郁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宋氏更是好说话,是以便应下了这七月初六的定亲之礼。
清早,秦南风进了把家家学,瞧见外间唯把云庭一人,正埋头翻看着手中的书。
梁元俨的课桌上,书本笔墨已然摆着了,人却不在。
屏风里侧隐隐传来人声,秦南风不用看都晓得,梁元俨定然又在里头同把云姌卿卿我我,日日在家学听课,这种事儿他早都见怪不怪了。
这若是叫外头的人知晓了,早便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好在这家学里头没得多嘴多舌之人。
秦南风私心里想着,人家两人都定了亲,亲热一些也不稀奇,若是他同小九定了亲,定然比他们还亲热呢。
何况,把言欢都不曾说甚的,更轮不着他来说三道四了。
他径直走到把云庭那处,挤在他身畔抢他的凳子坐。
把云庭抬手将书翻了一页,口中说道:“你自个儿不得凳子么?偏要来挤我。”
身子却往边上让了让。
秦南风坐下笑着道:“韩元奎的妹子今朝定亲,中午吃饭你去么?”
定亲同成亲一般,也是在女方家吃中方,男方家吃夜饭。
“倒是请了我。”把云庭闻言放下书来瞧他:“你去不去?”
“我自是要去的,罗载阳叫我一道迎亲,要与他同来同往,我来同把大人告个假。”秦南风说着问他:“小九去吗?”
娶妻的定亲礼同成亲差不多,也是男方来将女方接过去,只不过不必行夫妻礼,只是见见双方亲戚。
“她同淑珍要好,自然要去,我是不想去的,既然你在,你帮我照应她,我就不去了。”把云庭方才还有一些踌躇,韩元奎那样的人品,他实在不想同他有多少往来。
但又不放心云娇一人前去,秦南风去的话,他就放心了。
“你不说我也会照应她。”秦南风笑着应允了。
“那就拜托你了。”把云庭又捧起书来。
……
云娇上午出了府一趟,先去铺子里头转了一圈,而后到集市上预备了一些清淡的菜食,又买了一些时令鲜果,这才回了家。
到家之后已然晌午了,钱姨娘瞧着她忙前忙后的有些心疼,跟到厨房去门口道:“娇儿,今朝不是淑珍定亲吗?你也该去得了,去陪她说说话。”
云娇盯着曲嬷嬷炒菜的动作,摇了摇头道:“今朝她家人多,那些姨姊妹表姊妹的都来了,她得招待她们,我就不这样早去给她添乱了。”
她还是欢喜瞧曲嬷嬷做饭,她瞧得有些蠢蠢欲动,但姨娘在这处,总不叫她上手,她思量着哪日将姨娘支开,自个儿也学一学如何烧菜。
李嬷嬷在锅门口烧火,瞧着她笑道:“姑娘小时候就总吵着要学烧饭,我一烧火,她总要靠在我这处,帮着往锅堂里头添草。
尤其是烧那个经年的老芦竹,上头一层黑灰,每回烧罢了出来,都弄的满脸满身都是,老夫人就拖着她去洗脸洗手换衣裳,姑娘可还记得?”
云娇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大记得了。”
“我虽不曾瞧见,但瞧她如今也晓得,她小时候定然是个皮猴子。”钱姨娘在一旁笑道。
“姨娘,你这话不对。”李嬷嬷摇了摇手道:“姑娘可是打小就听话,吃饱了就睡觉也不哭也不闹的,好带的紧,可不皮。
要说皮那得是妍姑娘,从小就难带,睡着了稍微一惊动就没日没夜的哭,带她的奶娘原来来的时候还白白胖胖的,后来走的时候瘦的就剩一把了,可见她有多闹腾。
等她大了些又成日里追着欺负咱家姑娘,好在咱家姑娘省心,不愿搭理她,否则依着丁氏的性子,这理可说不清呢。”
钱姨娘疼惜的瞧着云娇:“可苦了你了。”
“唉呀姨娘,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我不苦。”云娇瞧着曲嬷嬷将锅里头清炒的刀豆盛了起来,她怕钱姨娘又要感怀下去,便道:“不然我还是早些去吧,否则淑珍该不欢喜了。”
“我就叫你早些去,你仔细些,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记得一定要谨言慎行。”钱姨娘跟出去叮嘱了一句。
“我晓得了。”云娇随口答应了一声,带着蒹葭同黄菊一道出了院子。
她先去寻了哥哥,得知哥哥不去,这才个人带着婢女去了。
韩元奎正在家门口迎客,瞧见云娇远远说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娇儿来了。”
“韩家哥哥。”云娇朝他见了礼,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韩元奎观她神色,不像是不欢喜的模样,顿时松了口气道:“云娇客气了,九霄兄怎的不曾来呢?”
“哥哥课业繁忙,叫我来替他多吃些。”云娇笑着道。
“就这几步路也不肯来呢?莫非是不给面子,要我再去请一回?”韩元奎朝着把家那处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