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主公,预知梦(二)

    “我知道你应当知道不少关于死地的事情,我可以与你交换情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却十分重要的事。”娇脆的嗓音尤带几分稚气,但语气却沉稳中正,像个年少老成的样子。

    楚沧月目注琅空,不为所动,他启唇抿齿道:“陈芮,做买卖不是这样做的。昨夜我已拿出了诚意,你也该多少拿出一些价值出来,我方好衡量一下与你合作是否值当的。”

    陈白起也清楚她目前并不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给楚沧月,的确有几分空手套白狼的架势。

    她沉吟了一下,预知梦的事尚未确凿,她还不能拿这个当筹码。

    她稍微设想一下,倘若她是楚沧月,若她知道了死地隐藏的秘密,费尽心思前往一心想要得到,临了又为何要与其它人合谋,无非只有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既是如此,他最迫切想要达成的便是……

    她用八成把握的心思,提议道:“死地禁地的开启钥匙由我来找,等找到之后你可以决定,是否要与我们结盟。”

    他的身体状况她心知肚明,所以这种要身体力行的事情她可以代劳。

    其实按陈白起原先的计划,可没有与人合作的打算,权因那预知梦不知真假造成的紧迫感,让她不得不事急从权,哪怕牺牲部分利益亦要从其它渠道尽快挖出死地的秘密。

    她并不清楚死地究竟有什么,也无法直接从楚沧月口中问出,她需要在他面前营造出一种胸有成竹的姿态。

    楚沧月听她提到“钥匙”时,便相信她对禁地内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都讲到这一步了,他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

    “那对于钥匙位置的方向,楚……白……你可知?”她一句话连卡两下,满脸别扭,终究还是无法自然叫不出那个名字。

    楚沧月自是听出她的吞吐,他以为她是敬畏君主直呼其名怕犯忌讳,他看着她,狭长幽眸染着薄薄寒烟,如此一条如此鲜嫩稚活的生命,花样年华,在他眼中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尚未沾染人世沧桑的孩子似的。

    想到她那日在他迷濛间喂药解了他的病渴,昨日又送了他一支发簪,还有今早送过来的止咳膏……楚沧月不觉得她是为了什么目的刻意接近,因为她行事总是刻意避着他几分,他探究不出她的想法,只能归类为这孩子大抵还是个心善的人。

    想到楚溟(牙索)待她也是不同寻常,他先前涌动的心思暂歇,只道:“我长你许多,你唤我白叔亦可。”

    ——白叔?

    陈白起诧异地看向他,脸如雷殛。

    过份了哈!我拿你平辈,你却想当我叔?!

    想着岁月经转,他的年龄、辈份、地位都逐渐攀登上去了,而她却每一样对比起来,都是越走越低谷。

    想着她混成这样,简直心塞得无以复加。

    见他还在看她,她咽下一口血,自毒地小声喊道:“白……叔。”

    没喊之前心理负担重,但喊完后,她又觉得没有什么,于是放飞了自我,她整理了一个表情,重整旗鼓道:“白叔,你觉得死地的人会将钥匙放在哪里?”

    但她喊他叔,楚沧月便真拿她当个小辈看待,他坦然道:“我并不知。”

    “你也不知?”陈白起顿觉这声“叔”亏了。

    楚沧月听得出来她有些失落,他的确不知,死地与外界闭通消息许久,有许多事情根本想打探都没有消息来源,他知道的都是以往记载在册的死地,而非眼下这个数十几繁衍下来的死地。

    但他心底有些猜测,他道:“死地族的土司(族长)嘉仓世代守护死地禁地,若说钥匙最可能在哪里,应是在他处了。”

    陈白起连死地的地界还没有摸索透,更别提人了,谁知道那个土司是谁。

    “可即便找到土司之处,但我如何确定找到的便是钥匙……”

    楚沧月提醒道:“你还记得死地界碑上刻着的那一盘棋吗?”

    “你是说盲棋?”

    “那盘棋中藏有玄妙之处,与禁地开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你若不确定,带上谢楠衣一同前去,或许会有发现。”

    楚沧月中了“殒命”后,身体状态日况愈下,体内的真气也所剩无几,他不清楚他这一趟来死地救药是意外之举还是暗中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所得,但他却是顺势而为。

    死地所百年所守之秘密,事关重大,可以说是牵扯到了诸国未来的命运,若不为他所得,那也绝不容落入他人手中。

    见楚沧月微微敛着黑鸦纤长的睫毛,一双懒淡凝眸,转清幽,深深沉沉起伏着光,不知在想什么。

    这些年来在他身上变化的除了满鬓的风霜残雪,还有性情上的愈发深沉清冷,便是那眼神的古井无波、看破红尘,他如今那张中了殒命后枯萎沧桑的面容,倒是与这样一双枯井般死寂的眸子相匹配。

    陈白起有时候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没多看,收回视线,她出声道:“楠衣不懂武功,晚些时候我先自去探探路,若一无所获,便再携他一道。”

    楚沧月闻言颔首。

    从陈芮身上,他又发现一个优点,便是对于自身的自信之余,却又会谨慎事先留下一条后路。

    ——

    谈完正事的两人一时陷入了一片迷之沉默。

    两人之间讲起来并不熟悉,况且是一小民一君王,两大极端的身份,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年岁相差十来岁,若三岁一沟,那挡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条长长的鸿沟。

    见事情谈妥,陈白起便礼貌性地告退,她进入了自己的洞穴,将一头披在背后的长发卷起来扎成一个丸子头绑好,再拿出禾真上人送来的角帽戴在头上,配上那一身肥厚的衣服,远远看起来就像一个有些憨重的假小子。

    打整好自己后陈白起等到夜深,但她却始终没有等到谢郢衣回来,留了条消息,她便趁着夜色渐浓,一溜烟便在洞穴中失了踪影。

    而另一头,楚沧月敏锐地察觉到空气的异动,他若有所动,信步走向陈芮所在的洞穴处一看,内里空荡荡一片,先前还在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可他分明一直观注着她的行动,她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年纪轻轻,一身轻功却有如此造诣,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小女郎,却不知她究竟是出自何地?

    ——

    夜晚的死地与寻常村庄更清幽寂静,他们一向睡得很早,日出而起,日落而伏,严谨遵循着一个古怪又严苛的规矩。

    一入夜,死地上方便会莫名笼罩一层白雾,从另一头石林吹过的呜呜谷风带着浓重的凉意,拂动着村子四周的雾气,村子像梯田一下依次朝下,那流淌的雾也像水一样随着风而向下游荡,远处沙丘黄石起伏的阴影渐渐和夜色混成一体,像一堵无形的高墙将一切与外界隔绝起来。

    死地族民居住的洞户挨得不远,如同蜂巢一样左右临舍,外观大抵接近,细微区别也不过是谁家门前插落的鱼棋不同,或多摆弄了一些门饰。

    唯有一个单独在高处位置的洞穴,它用巨大的野兽兽骨铺满了房脊,那白森莹亮的骨架上停落着几只黑色的鸟类。

    这是死地土司的开辟的洞府,也白骨为檐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在拿“摄魂术”催眠了一个睡得死沉的死地族人之后,陈白起便得到了她想要的线索。

    她如愿潜入了土司的洞府,死地的人或许自信界碑处的七转曲回阵能阻挡外界的侵入,并没有在洞府前设下什么机关或守卫之类的,长年的平静与自闭令他们逐渐丧失了该有的警觉与戒备。

    一抹肥重的黑影却意外轻巧无声地出现在了土司的卧室内,她濯濯如水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个正躺在土坑上、睡得一脸安详细的中年男子身上。

    特意劈敞的一扇木窗外,落下一片清色的月光,那显浅的光线将男子的面貌体态展现得十分清晰。

    陈白起看到他的脸,怔松了一下。

    有种一直飘着的心,忽然落在了地上,已不用再挣扎的感觉。

    这张圆胖富态的脸……本该十分陌生。

    但她却见过。

    ——在她的梦中。

    梦中那燃烧得旺盛的篝火高台之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正手握一样东西,声声呐喊着声音,主持着底下众多男女的跪拜。

    那张本该模糊的脸,装在他面上,倒是一下贴合了。

    便是他,梦中的他穿着一身大红的羽禽编织成摆的大袍子,头顶羽冠,那张富态的脸上却是不苟言笑,一双单眼皮尤其有神,对着火焰进行着某种神圣又庄严的仪式。

    原来……那真是一个预知梦啊。

    陈白起忽然觉得自己这具身体既给了她许多的惊喜,同时也伴随着许多的惊吓。

    她走近嘉仓土司的坑边,当阴影爬上他的身躯,他在睡梦中似感到了不安,眼皮转动,倏地一下便睁开了眼睛,意识还有一些懵懂。

    但下一刻,当他看到头顶上那颗悬垂的脑袋时,呼吸一窒,他的面色,刹时便变了颜色。

第七十四章 主公,预知梦(三)

    没给他发出声音的机会,一只微凉滑腻如冰的手已钳住了他的喉管,力道如落闸的水道隔绝了他的生机,连稀薄的空气都感受不到了,土司两眼翻白,手脚像脱水的鱼一样抽搐蹬动,霍霍地意识逐渐转入黑暗。

    就在他以为会这样气绝身亡之际,那即将送他入鬼门关的威胁却遽然松开,土司来不及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身体的本能大口地喘着粗气,灰白缺氧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目下布满血丝,他瞪大眼盯着上空,正巧与一双虹膜异兽般冷漠的金瞳相对视。

    他那颗本就激烈跳动的心脏蓦地一下撞上胸膜,窒痛袭来,他目瞪口呆,顿时如同傻了一般。

    麒麟瞳术——摄魂。

    刻意伪装平淡的嗓音在一片昏暗安静的室内响起。

    “告诉我,你的名字。”

    土司躺在坑上两眼无神,嘴自动回道:“我叫嘉仓错。”

    “嘉仓错。”她喊他的名字。

    “在。”他答道。

    两人之间通过名字的对答联系出一条通道,她需要加固这条通道的稳定性。

    “嘉仓错,你家中有几口人?”

    “五口。”

    “都有些谁?”

    “我的儿子、儿媳妇还有孙子与孙女。”

    没有父母跟妻子,想来都不在了。

    “儿孙满堂啊,倒是幸福的一家。”

    在提到自己的家人时,嘉仓错那木然的神色有了一丝放松,这表明他对她的戒备之心放低了些。

    “想来你每日回到家中,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倒是欢快自在,只是有一事始终压在你心底,事关全族,你记起是哪一件事了吗?”

    嘉仓错随着她的话而陷入了困惑,然后神色凝重:“记起了。”

    “很好,那你觉得在家中哪一处位置会让你觉得始终不安全,总想去看看?”

    不能直接问他心底所想,如果的目的过于明确,对方就会有所警惕,你就会很难下手,所以,套话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方放松警惕。

    陈白起让他的精神意识有了画面,他与往常一般牧农后回到家中,家中的其它人还没有回来,他想起了,他儿子正带着媳妇与儿女去了外家,今夜不会回来了,看着空荡荡的家,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他下意识走向了药房。

    药房是一个大约有十来平米的房间,石壁上挖了上百个壁龛,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陶罐罐,面面墙都摆满了东西,房间中央摆着一个两人合抱大小的羊角铜鼎,正冒着细长的青烟。

    “你在找什么?”

    她窥探着他的意识。

    “……很重、重要的东西。”

    有些迟疑的回答。

    陈白起没有直接问他在找什么,而是善意地提醒着。

    “哦,那你可要看好了,万一失窃了可怎么办?”

    他明显被她的话鼓动有些慌了,连连道:“不能丢,不能丢的……”

    在意识中的世界他小跑到了壁龛前,他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动静后,就从其中一个壁龛内捧出一个聚宝盆,那个聚宝盆全漆金色,内里摆放着各种小巧摆玩的金玉器物。

    他蹲在地上,将盆中的东西小心地倒在地上,但却只盛了半盆,底下有一部分封实了,是个暗格。

    他从颈间掏出一个串线挂着,像核桃一样的镂空珠子,指尖大小,他扯下,将它对着聚宝盆按下,然后聚宝盆闭合的底部打开了一个暗格。

    他从盆中取出一块东西放在手心,将它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这就是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啊,还好没有丢了,它叫什么?”

    “赤乌。”

    “赤乌?它有什么作用?”

    他的意识中那团东西黑乎乎一片,形质坚硬,物体不大,陈白起无法通过他的意识辨认出真正的实体模样。

    “它很重要……”

    他紧紧地攥着它,紧张中透着几分凶厉之色,只会反复地回答一句。

    “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陈白起知道他这是陷入潜意识太长时间了,精神已经有些混乱,无法正常地交流了。

    陈白起抓紧时间,最后问一句:“它是对你个人而言很重要,还是对死地族来说?”

    “不能泄露,不能……族祸始端,金简幽冥……血洗干天……”

    现实中的他茫然空洞地望着上方,嘴里不断快速地张翕着,重复一遍又一遍。

    陈白起没听懂,暗暗记下他的话,然后直接一掌劈晕了他,取下了他脖子上的那个珠子。

    醒来后,他会忘记今晚的一切。

    她去了药房,果然里面的布置与嘉仓错意识内的一样,她目光在壁龛上一一划过去,终于找到了摆放聚宝盆的位置。

    她没有直接拿手去碰,而是谨慎地隔了块布取下来,她倒出里面的金玉珠宝后,像嘉仓错一样拿着珠子开启暗格。

    终于,她看清楚了底下藏着是个什么东西。

    一块黄色的石头,巴掌大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这便是赤乌?

    叮——

    系统:检测到硅质岩石——燧石,是否收纳入包裹?

    燧石?

    陈白起怔了好一会儿,才将赤乌跟燧石等于上。

    她以前没有见过最原始的燧石块,所以方才没有将它认出来,只以为是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

    她仔细想了一下关于燧石的资料,在现代而言并不算多稀罕的岩石,但质硬,断面较锋利,燧石也叫火石,若和铁器击打会产生火花。

    这样一块燧石对死地而言很重要?

    会不会……它就是系统所讲的禁地的“钥匙”?

    陈白起盯着它一动不动。

    可如果真是,那系统应该会提示任务完成才对吧,这说明她没有找对。

    但这块燧石确也不寻常……她思忖了一下,还是将它收进了系统包裹内,打算拿回去跟楚沧月看一下。

    在离开前,她药房内的一切还原,又回到卧室将取下的机关珠子归还给土嘉仓错后,确定扫清一切来过的痕迹后,便化烟而去。

    ——

    北漠的夜风向来比别处更干燥寒冷,若穿得单薄了些,便如刃片锋利刮肤,而北漠的当地居民深畏夜里的黑暗与危险,鲜少会踏月而出。

    但偏有一队人马却艺高胆大,他们一行包着头巾抵挡沙砾擦脸,过了一片长满枯草的盐碱地,那一脚便踩没于脚踝的松软沙软,让人觉得步履飘浮,落不着实地,偏走久了,又觉得力拔千斤,沉重得令人举步维艰。

    当这一队人来到一片风砺沙砾吹打磨砺得奇型怪状各异的石林之地,这才像活过来一下,但夜里的死寂与空荒让四周的石林变得阴森可怖,像那沉寂在夜里的魑魅魍魉都要苏醒过来。

    尤其是矗立在那的一方界碑,血淋淋的几字——非我族类,踏入必死。

    “你们说,这死地当真能够令人踏入必死吗?”走在最前头的一身衮边雉雀胡袍的青年一脸不信地问左右道。

    他身后半步的随从回道:“死地能在北漠黑骑营与刺客盟十二城中占一地之位,据地而存,想来必有其生存的手段。”

    “倒也是,那你去找个人试试。”青年傲慢的声音带着几分与世大同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眼底残存蔑视人性的态度却才是本质乍现。

    他身旁的人不敢质疑青年的决定,他转过头,冰冷的眼神地后方巡视一圈,便随便指了一个侠客装束的男子。

    “你去!”

    那人握着旧剑的手一紧,脸色有些发白,却也不敢拒绝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青年家中的门客,出门时所有的难的、苦的、危险与恶毒的事,皆由他们代之。

    他也算是历经风雨闯过来的,是以总结了一条便是谨慎保命,他对死地的传言虽不置于全信,倒也不敢随意托大,他站在界碑外小心翼翼地跨前一小步……他觉得若真有危险,他还有余地撤离,哪怕是损失一条腿的代价。

    但倏地,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处了。

    身后的人见他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喊道:“走啊,傻站在那里作甚?”

    但那人充耳不闻,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他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派了一个人过去查看情况。

    那人心突突地跳着,蹑手蹑脚地上前,总觉得无名危险像是黑暗之中伸出的手,随便能将人拖入地狱之中。

    他终于走到那人身后,壮着胆子伸手朝他的背上拍了一下:“喂——”对方毫无预兆地直挺挺地朝后倒下,那张脸的表情很平静,双目睁着,七窍流血。

    “啊——”

    他像触电一般朝后急促跳开,呼吸不畅,直堵于喉。

    那后方被众人护着的青年见此沉下了脸,他久久没有出声。

    他转动着扇子,轻拍于掌心,突然嗤笑了一下。

    “怎么死的?”

    听他问,他们就将人拖了过来,一番查看后,随从道:“看着像是中了毒。”

    “毒?半步封喉的毒?”

    “照理说,世上应当不可能有这样大面积厉害的毒,即便是有,那么一大片地方若全都投毒,却为何界碑前不会中毒,只有踏入界碑后的人才会中毒?”

    他们之中有些脑筋特别灵活的谋士分析着情况。

    青年合上扇子:“既然人都死了,不妨物尽其用,看看究竟内里乾坤有多神秘。”

    他脚尖一勾,一脚的力道便将尸体整个踢进了界碑后的死地。

    众人暗吸口气,满脸怔惊地盯着尸体着落的位置。

    然而,尸体却没能穿过界碑,它在空中像撞到什么屏障,然后力的反作用下,它又被弹了出来。

    有人惊呼:“……是阵法!”

    “什么阵法?”青年问。

    这里面的谋士哪怕许多都是一些走南闯北的人精,但能看出这种奇异现象与阵法有关也算厉害了,但某些需要奇特际遇才能见识到的传奇事物,要问他们这是什么阵法,他们还着实看不出它的来历。

    青年有些遗憾:“看来今日一趟是无缘进入死地一窥究竟了。”

    这摆在死地前的原来是阵法啊。

    说来,据闻秦国的那位人人称颂活神仙的相国倒是挺擅长这个。

    “走吧,既然确定这事不好办了,那便该去会会这次来的那几路人了。”他划开玉体盈盈粉色陈横的扇面,掩唇而笑。

第七十五章 主公,新魏王

    盐碱地游牧营地来了一帮大客,牧民们都没有出去赶骆驼载货行商,而是留下来为他们服务。

    这群大客不是本地人,给他们出的价钱着实大方,只需他们提供住宿的帐篷、衣物外,便是让一日提供他们二餐的水食。

    当地人修建的营地都是十分简易的,由于北漠天气易变,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恶劣的气候,比如沙尘暴、冰雹或者雪暴之类的,因此他们都是将营地背在身上,一旦确定气候严峻,便拆散了营地的器具拔地寻找可防避的山洞。

    北漠当地的营地分了好几种,一种营地代表着一种人群的聚集生活,游牧者属于北漠的边缘化种族,不闹事也不怕事,其中的游侠、散人等,却是一批可雇佣办事的团体,杀人、保卫、运押他们都做,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什么都能出卖。

    一队变装了的外族人来到北漠,包下了一下营地便一直没有其它动静,暗地里关注的人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暂时都收敛了的爪牙潜伏观察着。

    外乡人到北漠这样一个充斥着“恶势”的地盘,若说纯粹观光,试问谁信?

    同理,一队外乡人不惧北漠的“恶势”,定是有一定的底气自信敢踏足便能抽身,所以哪怕觉得对方是一头肥羊,那也得摸清这头肥羊有没有毒才能下口。

    每当进入夏季,这一片沙丘包围的下洼地蓄着一池天然湖水,这边上长满了腿长的枯草与高大的桉树,这一片水池相对而言水源丰富,由此当地族民过往押货运载皆喜欢在此地扎营休息,时间久了,这里便有人用石头跟黄泥砌了一些格局用来遮挡风沙,慢慢形成了一座小型的居营基地。

    清晨时分,营地内一个包着麻纱头巾的高大男子身披玄色披风,他静静地矗立在沙丘上,盯着远处清寒成岭的白尖山峰。

    “大郎君,营地外有人给你送来了一份礼。”

    身后传来了一道中年男子沉稳恭敬的声音。

    玄袍披风男子转过头,由于面上包着布巾,只露出一双映着晨辉熠阳的清樾眸子,他奇道:“送礼?何人送来的?”

    “那人只托周边游牧带了句话,便离开了,而送过来的却是一个人……”他表情正经道:“是一个女子。”

    “女子?”男子不觉好笑。

    以往有人向他送礼,不外是神兵利器、奇玩异珍,都称他练武成痴,娶剑为妇,与女色分毫不沾,俨然一个苦行僧一般在世历练心性与体魄,倒还是第一次有人光明正大地送他一名妇人。

    他眼下掩人耳目在北漠,这送礼者若是知他身份,那这“礼”必然是有些讲究的?

    他点了点头:“对方不辞一番幸劳地将人送来,倒不妨前去看看。”

    男子带着几人来到营地入口,游牧看到他们,朝他们按胸行礼,然后退避开来,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主动靠近外乡人,但却会站在远处观望他们的情况。

    “这动来动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说是个人了吗?”

    “什么人要拿个麻袋装着送过来当礼?该不会是刺客吧?“守门口的两名刀客拿脚尖踢了踢在地上滚动的大麻袋子。

    “你们在作甚?”

    威严厉喝声在后方响起,吓得两名刀客一惊。

    他们回头,看到大郎君跟长鸣他们走过来了,立即挺直身板,一本正经道:“这物不安份,一直动弹,我们在查看是否是刺客藏有锐器在身。”

    大郎君倒是和颜悦色,他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去将周围的游牧驱散开来。”

    “喏!”

    两人应声立即动作起来。

    “去解开她。”

    大郎君又唤了身后的人。

    长鸣让人拿刀划开了袋子,将那女子放了出来,可她依旧无法自由,只因她的手脚都被反绑着,她头发乱成一团,身躯扭动挣扎,口中“呜呜”地叫着……她的口也被堵着。

    虽然她此刻的样子既狼狈又难看,但那张脸的五官没变,大郎君倒还是认出人来了。

    看到是她时,大郎君眼中明显多了几分戏谑的暗沉。

    “原来是季悠大掌柜啊……”

    听到他一口道出她的身份,女子停止了挣扎,全身像冰冻一样僵硬住了。

    “你是如何瞒天过海的,与你交往过甚的达官贵人,莫非都不曾识你原来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

    巾帼二字用在她此刻的形象,着实嘲讽,但偏偏他的语气像与人闲谈取笑,不着半分恶劣粗鄙之色。

    让人取出堵在她口中的布条,大郎君的目光划过她受伤的腿,又移向几乎占满她整个手背,那处上面血淋淋地刻着一个字。

    ——玅。

    大郎君瞬间便想到了一个人——赵国公子,赵玅。

    原来这“礼”是他送来的啊。

    季悠脸上沾着灰,还有几处擦伤,她横过眼,瞪着他道:“你当如何?”

    大郎君居高俯下地看着她:“你是秦国一方的人吧。”

    季悠心中一震,但面上却维持着不屈愤恨。

    她不会承认任何事情,从她嘴里也不会透露出任何消息。

    大郎君倒也知道别国派来的暗探能做到季悠这种级别的,无论是能力与心理都应属于铁打似的,凭你铁撬棍打都很难掰开她的嘴。

    “当初发生的事,孤一件一件地回想起来,倒真是觉得是奇谋妙计啊,想当初你拜入魏国权臣季诚门下,甚至为讨好季诚冠以季姓,以儿辈孝顺服侍,并月奉千金,知七国联盟伐楚,以一力助魏得良驹千匹,如此得了前魏王的器重,尔后与魏寺一党同谋权,害了前魏王的性命,又夺了孤的兵权,放置于坯,令魏国成为魏寺的一言堂……孤本以为你所为只为结党营私,谋取一人之利,但从结果而言……你并无得了多少好处,反而送出的更多,如今更落得如此下场。”

    “你是另有目的。一开始,孤一叶遮目,看不清你的目的,但从结果上而言,当初七国结盟,魏赵早已私下另订有盟约,先灭族,再逐一瓦解战后空虚的其余几国。然……唯有秦国免于被魏赵的二战波及。”

    “其余的燕投属,齐、鲁皆灭,唯秦置身事外,倒是你在魏国运转的好手笔啊,哦,应当说是你背后之人。”

    随着大郎君剥析得越深处,越透彻,季悠的脸便越加苍白,那不屈的背脊一阵阵寒意冒起。

    “如今你大获全胜,魏寺诛,其政党祸首皆数除去,魏已成了你的天下,你又何需再追根究底,你若是想报先魏王的杀父之仇,尽可动手,我季悠技不如人,落在你手中,你要杀要剐皆随你!”季悠仰着头,偏英气的脸是视死如归。

    “如此瞧来,确有几分男儿气概。”大郎君感慨道:“只是你该知道,胜者是王,沦为阶入囚的你也并不冤,若非过于贪婪,你若及早收手抽身离去,以你对秦的贡献,想来你的主子也该赐你一份泼天富贵。”

    “当初的战神紫皇,如今的魏王……你即便是被踩入泥底,最终却还能绝地反击,站于众人之顶,与你这样一个人物作对,我从未有过全身而退的想法。”她颇为复杂自嘲地看着他。

    “你杀了我吧,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绝无可能透露一字。”

    “杀了你?”大郎君摇头,他仰头望着那碧蓝的天空,悠然飘过的云朵,目光不占半分阴翳,仿佛与晴天白日同化一样风和日丽:”不,你还有活着的价值。”

    一霎间,季悠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她唇色尽失,瞳仁紧缩。

    不能让她的活着成为魏王利用的工具,季悠心一狠,便想咬舌自尽,但早被一旁人刑训惯犯人的随从看出意图,他钳住她的下颌,重新捡起地上的布条塞回她口中,这期间她一直试图寻常,拿头撞地,找地面尖锐的石头撞头上的死穴。

    对自己下这样的毒手,是一个狠人。

    也不知她这样拼命,是不想被他利用了,而是不想害了她身后的那个人。

    “我并不想对你做出一些太过残忍的手段,一来你是个女子,二来你能做下大部分丈夫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建功立业,出入朝廷,摆布操弄朝政,即使失败了,也是一个值得人尊重的谋士,所以……别逼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来让你听话一些。”

    轻柔平淡的嗓音像冰冷的刀刃一样刮过她的肌肤。

    季悠知道他说到做到,这个男人的心早在这一场魏国内战中彻底坏掉了,他对敌人越温和,手段便越残忍。

    她全身颤栗,脸白得像鬼一样,双目通红,却没有再试探自杀。

    “你猜猜,会有人过来救你吗?”

    ——

    死地

    陈白起刚回到洞府时,便看到门口静谧站着的人,他临寒而立,清眉俊目,竟给人有种夜间玉竹生花的错觉。

    “郢衣?”

    这一声自然而自的亲呢称呼让谢郢衣惊醒,他朝她看去,眼中有光。

    “你回来了?”

    谢郢衣快步朝她走近。

    “有没有受伤?”

    陈白起摇头,听他这样问,便明白他知道她今夜是去做什么了,她道:“是楚王告诉你的?”

    谢郢衣颔首,他拉着她朝洞内走:“外边夜里凉,进去再说。”

第七十六章 主公,兵(一)

    她手心软凉,小小的一只,合手包裹时像正捏着一团松软的绵云,让谢郢衣心神摇晃。

    他手心干燥,修长清润,握住她时不轻不重,陈白起不太习惯被人当成个易碎的娃娃对待,想要挣开,但气氛太过自然而然,若她动作太强硬,倒显得太过刻意。

    她想到“撒娇妹妹”这个称号,或许人家不过将她当成一个同族的小妹看顾,她也莫要多想了。

    “你几时回来的?”她问。

    “也只比你早些,今夜帮禾真上人清点了一些库存的药材,又重编了一部分记册,所以耽误了时辰晚归。”他将自己的行程交待完后,对她微微一笑,如竹林翡翠,雨洗娟娟净:“我倒是探听到些事情,想来会对你有用。”

    陈白起看得有些迷眼,这鲜少展颜的人偶尔一笑,却是令是耳目一新,春风拂面。

    她弯了弯嘴角:“你当真全是为了去探听消息,难道禾真上人在你眼中全无颜色?”

    谢郢衣也知道她是在打趣他,他目不斜视道:“我已有未婚妻了,旁人与我何关。”

    陈白起睁着无辜的眼,歪头笑他:“可那是假的,我看那禾真人模样上佳,正如书中所言——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她对你如此上心,你只当是逢场作戏倒是有些可惜。”

    戏本上不是也写了,假戏真做,万一他在与她相处中对她有了心动的感觉,陈白起虽也觉得无不可,但若真相被揭露了,结果可能是他们俩要相爱相杀,最终虐恋情深一番了。

    谢郢衣被她的话逗得耳廓红意蔓延,又因她一口否决两人的婚约一事,心中窒闷,他颦起眉:“你小小年纪,打哪儿看的些闲书,莫非白马子啻从不管你吗?”

    他的话只不过是话赶话脱口而出,但当他见到陈白起脸上的玩笑神态在听到“白马子啻”这个名字时凝在脸上,他眼底慌乱一瞬,顿时懊恼不已。

    她回过神来,神色如常道:“他……一直都在管我的。”

    说完,两人之间一时都陷入缄默中。

    一个有些心不在焉,一个则是满腹酸涩。

    想到她陪伴白马子啻那三年,他一无所知,与她失之交臂,倘若她当初一直留在巫族他定也会……

    陈白起随他到了洞府内,却见楚沧月也未睡,他见谢郢衣牵着她进来,两人如一对玉人般衣袖相交,相携相立。

    “楚王。”

    谢郢衣看到他,想起先前他回来后没看见圣子,倒是看到了她留下的信号,他待在室内不安,便要去门口,正好遇上楚沧月,或许是拿他当圣子的监护人看待,他主动告诉了他,他与圣子私下达成了协议,若她能取回入禁地的钥匙,他便将他所知道关于死地的消息告诉她。

    谢郢衣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便对楚沧月道:“你们的合作只是到进入死地之后便会作废吧。”

    所谋之物一致,自会争夺,又怎会同行一路到底。

    在这个问题上楚沧月并没有直接回应他。

    谢郢衣道:“虽然不知道死地内藏着什么东西让你们趋之若鹜,但是倘若一旦被死地的人发现,你殒命的解药便不想要了?”

    楚沧月这才出声,他道:“你倒是比孤更关心孤的性命。”

    他并不关心。

    谢郢衣漠然地想,若非圣子总在某些时候在意他……

    谢郢衣淡声道:“楚王,我并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些什么,也不知你何以会心如死灰,当初在蒲州救你时,我曾用法来激发你的生存意志,然而你却对自身的冷漠,仿佛对活着这件事情并不在意。但你并非一个普通人,你是一国的君王,你责任重大,命系千万,难为那些为你拼命,那些宁可舍了命亦要你活着的人。”

    楚沧月闻言,微讶地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一下,喉中顿动的笑声有些暗哑。

    “你倒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与他那个未婚妻一样,或许相似的人总是会被对方吸引吧。

    谢郢衣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知这人并非什么软弱之人,只是心有痼疾心伤,除非他自己想要痊愈,否则别人根本没法能够“救”得了他。

    ——

    楚沧月打量陈白起一番,道:“看来你是有所收获了。”

    陈白起奇道:“白、咳……白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到底还是喊不出那个“叔”字,他虽然比她目前这具身体大了十来岁,但也不足三十而立,喊叔也太抬辈了。

    谢郢衣听她喊楚沧月“白大哥”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疑惑地看向楚沧月。

    陈白起跟他解释了一句:“楠衣,楚王觉得为谨慎起见,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化名,叫白起,是以,我们以后都喊他白大哥吧。”

    谢郢衣听完迟疑地颔首。

    楚沧月倒也没有纠正她的话,他问她道:“你找到钥匙了?”

    陈白起道:“我们先进去谈。”

    三人进入里间,分别坐在圆桌石凳的三侧,这洞**壁涂有死地特有的磷粉,夜间暗室反而会发出微微的光线。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石头放在石桌上:“你们看此物,可认得?”

    谢郢衣一看:“石头?”

    而楚沧月拿过,摩挲了几下表面的纹路,只觉多少有些熟悉,他看向她道:“火石?”

    火石引火在这时期还并不普遍,但也并非没有,只是技术不成熟没有完整的一套工序,有时候会点不起来火。

    “没错。”陈白起又道:“这是我在死地土司那里找到的,他将这东西藏得很严实,像块宝物一样。”

    “你觉得这便是钥匙?”楚沧月道。

    “在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应当不是,但却一定与禁地钥匙有关。”她其实已有想法,她看向谢郢衣:“楠衣,你还记得那盘盲棋吗?”

    谢郢衣道:“记得。”

    “那你能将它完整摆出来给我看看吗?”她道。

    谢郢衣虽然不知她的用意,却也应她所求。

    他出去了一趟,捡了些大小相似的小石子,为了区分黑白棋子,他挑的是两种大差不差的颜色。

    然后拿了一块深色的菱块石头在桌上画好棋盘,再一颗一颗根据记忆摆出来。

    楚沧月看着棋盘上复原的盲棋,当真觉得谢郢衣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记忆力竟称得上是目上不忘。

    大约一刻钟时间,谢郢衣略微疲惫地放下最后一颗棋子。

    “好了。”

    陈白起道:“辛苦了。”

    谢郢衣摇头。

    “你看看吧。”

    陈白起盯着棋盘半晌,最后的些挫败地看向谢郢衣。

    “能给我讲讲这盘棋吗?“

    谢郢衣笑了一下,他乐意为她解惑。

    “……星辰作子,天地为局,这一局盲棋来往者皆是胸有大志,怀有棋定乾坤之威。”

    “你看起局,落子埋伏,布局图意,而了中段,便是步步惊心,紧紧逼人,白而抱阳,黑而负阴,机关算尽,最后,若要说最终双方有胜者一说亦不算完全准确,因为从整势下来清算,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输者,是棋差一着,胜者,是险些一招。“

    他为了照顾她的棋艺水准,将这盘棋可谓是讲得细透,陈白起自然一下便明白了。

    她沉吟道:“我好像懂了。”

    棋上的势叫凤火,败于阴极之上,火谓阳,阴之极则是……冰?

    从棋观物。

    燧石为火,**毁灭,自需要火镰(金属片)……

    冰通兵,兵器,或者是与金属有关的东西?

    “钥匙应当是一件兵器。”她心道。

    叮——

    任务达成条件一:找到开启任务的“钥匙”(1/2)。

    看来她果然没有猜错,之前楚沧月提醒过她,这两者之前的关联,她便想着从中找出究竟是什么样的关联,如今东拼西凑倒是得出一个正确的答案了。

    她道:“钥匙应当是一件兵器,而死地的族人皆不擅武,若能从中找出一件特殊的兵器或许便是我们要找的钥匙。”

    “兵器?”谢郢衣若有所思。

    “对,或许是剑、刀之类的,也有可能是其它的,土司的穴居我方找过,并无任何兵器的踪迹。”

    楚沧月道:“若是兵器太过显眼,直接藏在他居室岂不太容易被人发现,想来所藏之处应当是一个不为人知之处。”

    “死地的族人擅制药炼丹,他们的私人药房多建为地下洞,会不会藏在密室内?只是若一家一家找倒是耗时颇多,最好事先筛选好可能性最大的地方。”谢郢衣道。

    “罢了,这个暂时还没有线索,胡乱猜测也不行,不如谈谈你今日可从禾真上人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吧。”她转头对谢郢衣道。

    虽然她深知时间紧迫,两日后的晚上便是预知梦发生的时间,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都进行到这一步了,她相信她会有办法找到钥匙的。

    谢郢衣听她问起,便整理了一下情况,道:“今日禾真上人邀我一道同她誊录下历来族中的采买帐册,虽然由于蚁鼠虫蚀了竹册,导致许多笔细帐模糊缺陋,可我大抵估算了一下死地每一年的记帐,却发现了死地的购粮数额十分庞大,完全超出本族人的人均数量。”

    “你认为他们是在屯粮?”陈白起道。

第七十七章 主公,殒命的阴谋(一)

    “若说是屯粮防灾年倒也讲得过去,可我随意翻过的帐册长达十数年甚至更多,如此积累下来,囤积庞大的粮仓又建在哪里?”谢郢衣奇道。

    “民以食为天,我想倘若真有粮仓,为保险起见,应当就建在族地内,不会在别处。”陈白起顺着他的思路道。

    可事实上,她夜里潜入死地的村庄来返数次,却并没有发现有这样一个疑似的地方存在。

    谢郢衣赞成她这个说法,他又道:“另外,他们每年以各类伤补成药、药材、丹品与一些商户换购了种类颇齐的挖掘工具,不仅有植药的,还有石镐、铜斧、铜锤之类。”

    陈白起闻言,第一时间反应便是:“这些工具……他们是要开穴采矿?”

    就他们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哪怕全族出动也不过百来人罢了,其中应当还有不少老幼,凿石挖矿可不是一项简单地活。

    “我探听过禾真上人的语气,她说死地里没有矿洞,要么是她在隐瞒些什么,要么便是这些工具另有用途。”

    陈白起思考时,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石桌,忽然道:“你们发现没有,死地大多穴居,且少用明火,但夜里却并不完全黑暗,我看到他们会在穴居内用上这种青磷一样的东西涂抹在墙壁上,我见过这种可以在夜里自行发光的石头,它叫萤石,将它们磨成粉后便会变成这种磷粉。而这种萤石并不常见,在外面鲜少流通,但在这死地却好似随意可见,我猜这当是死地特有的,或者是他们发现的,是以我认为死地应有矿洞……”

    楚沧月低眸看到她手上的动作时,脑海中闪过些什么,他微微眯起眼,出声道:“你怀疑禁地内便是矿源?”

    他此时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夜风琴吟般冰泉悦耳,反而有些暗哑磨沙刮腔,他出口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变化,眸底黯流乍现,便清了清嗓子,捂嘴清咳了几声。

    陈白起听楚沧月的声音有几分奇怪,但没听仔细:“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可要喝些水?”

    他摇头,没有再开腔。

    谢郢衣见他不像有什么事,便继续讲正题:“再过两日便是死地的春祭,他们十分重视这个节日,全在药植田下的宽敞平地举行祭天仪式,从日出至日落,这期间各户各家都会聚集在外面,我们应当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钥匙。”

    “不能等到那天了。”陈白起忽然凝声道。

    谢郢衣不解地看向她,却见她露出的那一眼睫毛如羽,翳翳而下的阴影,令其眸如雾意深沉。

    他神色一动,像某个不确定的念头一下被证实了。

    他有些回不过来神。

    难道……那个真的是预知梦?!

    她真的做了预知梦!

    谢郢衣攥了下手心,迟疑道:“那……”

    “钥匙的事,我来想办法。”她打断他道,明显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

    意识到她不想在楚沧月面前暴露一丝一毫关于预知梦的事情,谢郢衣便收拾起脸上的情绪,看了楚沧月一眼,又收回视线:“你一个人……可要紧?”

    “无碍的,他们一群不懂武艺之人,只要我不现身,他们还发现不了我。白日里若禾真上人又来寻你,你便继续跟着她出去,这死地的确有许多不合常理之处,而禾真上人看来对死地内应当有些地位,否则又如何敢擅自带着外人进入。”

    她想到什么,又对从先前便开始有些沉默寡言的楚沧月道:“白大哥你身体虚弱,这段时间便在洞中好好休养,如果勋将军他们能顺利取到药回来,无论如何先从禾真上人手中拿到殒命的解药。”

    楚沧月见她抬着小脸,一片白的面具染着墙上的青磷幽光,双眸漆黑,有种黑白分明的纯稚之感。

    她的声音软软地,轻轻地,像没有轻量一样落在人心上。

    “嗯。”他从喉中轻嗌一个音节。

    谢郢衣见两人对看着,心底有些不舒服,他出声打茬道:“按时间推断,若一切顺利,明日天黑前他们应该能赶回来了吧,可倘若他们回来,禾真上人便会让我们离开死地……”

    陈白起转过头,倒是不怎么担心道:“这制解药还需要时间,解了毒才算完成交易。再说,我们既然进来了,要离开还是留下可不能再由她说了算。”

    这口气倒是有些小无赖了,但她长得乖巧,声音又偏甜,即使这样也只会让人觉得软萌可爱。

    ——虽然从本质上来看,她根本与长相是两种人。

    其实陈白起对禾真上人这个人感官较差,从短短的数面来看,她表现出来的东西都太过浓烈,恨、惊、惧与爱,都太过明显,这又与她那多变的性格不相符合,因此观察她时,她总给陈白起一种莫由来的直觉……这个人,身上有古怪。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陈白起用食指轻蹭着下巴喃喃道。

    “什么事?”谢郢衣问道。

    她无奈地看他一眼:“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楚沧月也看向她。

    陈白起站起身,撑了个懒腰,眼中浮起几丝朦胧睡意:“明日之事明日忧,夜已深了,熬夜对身体可不好,都早些歇息吧。”

    谢郢衣见她累了,自然颔首。

    楚沧月本神思沉默,却因她的一句话而怔忡了一下。

    记忆中,好像也曾有一个人对常跪坐于案牍后办公的他道:“主公,夜深了,时常熬夜对身体可不好。”

    时间久了,他以为斑驳泛黄的记忆该是模糊不清的,但当某年某月,一桩极为细微相似的话重现时,他才发现他只是不敢再想起了。

    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能有与她相似的口吻与语气讲话,他以往总觉得她时常与旁人不同,无论是对同样一件事的见解与说话方式,甚至理解的角度方方面面,她总有其独特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属于她的影子。

    先前的动作,与方才说话的口吻。

    楚沧月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好笑,他眸沉如暮色,无人察觉他的心思变化,转身便率先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陈白起收回视线,压低声线,对谢郢衣道:“别太信禾真上人的话,还有……楚沧月他们。”

    谢郢衣听了她的话有几分讶然。

    “我不在的时候,他所说的话不可尽信,一切都待我回来再说。”她叮嘱道。

    谢郢衣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他看着她平淡的神色,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害我们?”

    “也不一定,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她不说,相信谢郢衣也会懂。

    之前她因为前尘旧事而对楚沧月一等人有些盲目的信任,觉得他还是当年的公子沧月,但在某个时刻她有些幡然醒悟,时隔多年,久到连当初到她腿高孩子都长大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少年,他变了,她也变了,她不该再以当初的眼神来看如今的他们。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她与谢郢衣只不过是两人外人,或他们当真是为了解殒命之毒而来,目的倒也单纯,与他们的事情牵扯不大,但事实上,非也,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有时候都看不透彻。

    她不想因为她而影响了谢郢衣的自我判断。

    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明白了,是当初的孙鞅告诉她的一个道理。

    情义、恩义,在某种重要的决议面前,或许一文不值。

    她不会再去赌人性了。

    谢郢衣见她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立即应道:“我明白了。”

    ——

    冷野荒原

    白日里被太阳灼烫的沙子到了夜里却被月光冷成了冰沙,北漠的天气常常诡异得令人头痛。

    勋翟等人谨慎地匍匐在冷硬的沙丘上,呼吸小心,就怕惊动了下方那群在沙洞中起伏蠕动的恶心玩意儿。

    它们呈肉红色,约腿粗,长长的一条,没有头,只有顶端一圈张合闭拢的尖齿,口器上还流着粘液,这种东西一条看起来或许只是觉得恶心,但百来条聚在一起看起来就十分恐怖头麻了。

    它们正游曳在沙池中,起起伏伏,围着一棵半人高的枯树盘桓,好像在守护着什么东西。

    这些便是沙蠕虫,北漠沙漠里特有的一种凶残食肉动物,它们吃蝎子、蛇,地底的鼹鼠或各类毒虫,平日时很少见到一条,只有某些特殊时期它们才会这样整齐聚集在一起,只为了……狩猎。

    厚土蒲是一种长在石缝之间的菌类,形似灵芝,但颜色如土,若不仔细看,只觉得像一块扁平的石头。

    每当它成熟时,便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会吸引一些毒物聚集过来,数量庞大,这时便是沙蠕虫它们饱餐一顿的时候了。

    而勋翟等人并不知太多详情,他们依禾真上人推荐在北漠营地雇了一个认得“厚土蒲”的人,听他讲了一些事。

    “厚土蒲就在那棵树下,可该如何引走那些沙蠕虫?”

    被他们雇来的人头头是道讲着:“有肉就行,这些沙蠕虫没有脑子,只嗅味道,只要扔出足够的血肉就能够引开它们。”

    “如此简单?”勋翟锐利地盯着他,有些怀疑道。

    那人似有些害怕他的眼神,缩了一下脖子,干笑一声:“你们运气好雇了我,我刚好懂得怎么对付沙蠕虫,不然你们是很难对付得了这些沙蠕虫的。”

第七十八章 主公,殒命的阴谋(二)

    “去杀一头橐驼将血肉洒下去!“勋翟冷颜吩咐道。

    橐驼是北漠营地人用来载货的代步,在当地人眼中十分珍贵,他们的坐骑在上一次的沙尘暴中丢失了,所以花费了大价钱跟他们借了几匹橐驼。

    这些橐驼不比他们相伴多年的战马,需要时宰一两头倒也不心疼,至于后面怎么跟营地的人交待少了一头这种事情,此时根本没上过勋翟他们的心。

    他身边的人立即领命下去办,而那个雇佣来的人扶了扶被风吹歪的头布,一脸“暴敛天物”的惊恐表情忙追上去,口中阻道:“哎呀,你们……你们怎能这样,橐驼在北漠何其珍贵,你……”

    可惜,任他磨破嘴皮也没有人理他,更不会有人听他的话,待他们走远之后,牙索唆了下牙,不情愿地靠近勋翟,低声疑惑道:“那个叫禾真什么人不是讲过……这厚土蒲周围常常会有毒蜂?”

    “没有不是更好?”勋翟不耐回道一句。

    牙索难得提醒他一句,却得了他这种态度的回应,当即冷嗤一声:“若是运气使然便罢,可倘若是……”

    勋翟也知方才口气不好,他冷静地想了一下,然后道:“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厚土蒲对主公有多重要你也知道,即便知道……我也不会放弃,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牙索向来知道楚沧月身边的人对他是忠心不二,所他如言,即使知道前路的绝崖断壁,若是为了楚沧月他们也会二话不说地朝下跳。

    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牙索道:“呵,随你。”

    勋翟倒是对他侧目,眼中含有深意:“楚溟,主公始终拿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看待,希望你莫要辜负了主公的一番心意。”

    牙索斜了他一眼,不以为然,但心中却觉得他特意与他讲这些话有些奇怪。

    “他楚沧月窃我父君的王位,让我成为丧家之犬流落在外,难不成你觉得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勋翟眼神愈发复杂,内心有种矛盾的尖锐,却又像是必须对现实妥协,他道:“你以后便知道主公待你如何了。”

    牙索闻言面上冷笑,他撇过头,一副懒得与他多讲的冷漠模样。

    很快,楚军一群便合力杀了一头橐驼,一股臊腥味道远远飘来,直逼人口腔,他们将一大块的分肢开来,为将沙蠕虫引开些,范围广些,连带着内脏与浸湿血液的沙子,一块都抬抛到了边上去。

    撤离得很及时,只见那原本围在厚土蒲周围等待的沙蠕虫忽然好像嗅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那圆滚肉肿的身躯节节颤动,一下便钻头进了沙子内,沙地拱动起突起的弧度,飞快地朝着血肉的地方聚涌而去,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流沙漩涡。

    “趁现在,动手!”

    勋翟领头从坡上滑冲下去,他的目标自然是枯树下一块黄岩缝中长出的几块大小堆在一起儿的厚土蒲,其它人紧随其后,为防止周围的异动情况,他们需要戒严防守。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雇佣来北漠人并没有跟上队伍,反而他矮身借着坡高往后撤,他望着楚军等人,黝黑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看时机差不多,直接不管不顾掉头就跑了。

    那头,勋翟难掩激动,扑上去便将那几朵长在一块的厚土蒲拔出,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厚土蒲竟是须根系,这一拔竟没有拔出,反而带出底下连接着长达十几公分的繁杂根须,它们深入到岩缝之中驻扎蔓延,狭窄的内里黑深深一片,不知究竟有多深。

    既然一时拔不完……

    “拿刀来!”勋翟恼烦,朝后一伸手。

    “接着!”吴阿朝前一抛。

    勋翟反手准确一攥,挥刀便朝根须上砍去。

    齐根砍断后,他将厚土蒲快速放入腰间早有准备的布兜内,眼底的喜色与放松还没有涌上,却发现那掉落的根须好像被火炙成灰一般寸断枯萎了,由于盘桓虬结的根须灰断了,于是那密集堵实的岩缝张口大开,紧接着,一阵令人耳麻头震的嗡嗡声蓦地响起,令人耳呜头涨。

    这时勋翟僵怔住了,脑海中第一时间响起的便是那句——“那个叫禾真什么人不是讲过……这厚土蒲周围常常会有毒蜂?”

    当时他回了一句什么。

    好像是“没有不是更好?”。

    可现在现实狠狠地煽了他一耳朵。

    屁的没有!

    他立即朝后疯狂地吼道:“快撤!”

    “走!”

    “有毒蜂!”

    在他没有任何迟疑便喊出声时,那群毒蜂已经如黑色的潮水一样从缝隙中喷涌而出,他的视野一下变得狭窄而模糊。

    只觉一片危险的“黑”占据了一切。

    他疾步后撤,甚至用上的轻功,他的心跳快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说话的都声音都带着颤音。

    但撤退的命令终究没有顺利完成,因为当楚军都意识到毒蜂原来竟藏在厚土蒲根系内时,为时已晚,刚要动身,却见后方的地面沙子簌簌抖动,像是底下有什么蛰伏着的、大面积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地冲出来。

    终于沙面翻落,露出了底下狰狞的面目。

    有人借着微淡的月光看清,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是毒蝎子!”

    那坚硬的外壳,竖起来的毒尾……

    “嘶——打哪来的这么多毒沙蝎?!现在可怎么办,连过脚的地方都没有,咱们要怎么冲出去?”

    有人气极败坏,有人浑身发寒,但毕竟是军队出来的,纪律严明,大多数还是选择沉默听令,但不可否认每一个的脸色都是极其难看的。

    遇到这种情况,毫无心理准备,心态都快要崩了啊。

    “嗡嗡嗡——”

    那从岩缝冲出的一条“黑烟”渐渐汇聚成了一大片黑色的“云”在上空,虎视眈眈,仿佛本就黯淡的天空一下就要全黑了……仿佛他们此刻的处境。

    对他们而言,目前只有一句话能形容他们的心情,那就是天要亡我矣!

    “引路人呢?!”

    他们忽然想到之前给他们引路、讲解厚土蒲知识的人,觉得他或许有办法,正四周寻找,却发现那个雇佣来的北漠营地的人不见了踪影。

    牙索狠狠咬着牙,咒骂道:“那个狗娘养的跑了!”

    众人顿时如遭雷殛。

    “该死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提前跑了?!”

    “难不成……他是故意引我们……”

    “啊——”

    猜疑、痛恨、慌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哪怕再冷静的人都难以维持心态,而随着一声尖亢惨鸣,终于拉开了一场惨烈的开幕。

    “既然逃不掉的话,那就杀出一条血路!”

    勋翟脑袋已经快要炸了一样混乱如麻,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他握着刀,气运于刀身,一刀便挥砍掉一片刺涌而来的毒蜂群。

    偏这时,后方又传来一道近乎绝望、战栗的惊呼:“将军,你、你看——”

    勋翟心头霎时划过不安,他掉头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呆掉了,甚至连握刀的手都开始不稳。

    由是方才抛掷下血肉的关系,那些潜伏地底下的沙蠕虫却是越聚越多,等它们狼吞虎咽地吞食完那些后,自然不忘原先的狩猎场地,朝着他们这方涌来。

    比起毒虫这类食物,沙蠕虫更喜欢热乎的血肉,比如说脂肪更多的人类。

    原先它或许等在这里只是为了利用厚土蒲引来各类猎物裹腹,但现在它或许更中意这些意外闯入的猎物。

    (厚土蒲特性:成熟期会瓜熟蒂落,根系自动萎缩干瘪,北漠独有的毒蜂尤喜欢成熟厚土蒲表面的孢粉食之,是以在即将进入成熟期间毒蜂会挨个钻入根系内等待。厚土蒲成熟散发的气味会吸引一些毒物的青睐,比如沙毒蝎。)

    逃?能逃去哪里?

    眼下只怕他们哪怕是上天入地都不能了。

    勋翟与七健将皆面色惨白,他手掌按在腰间的兜上,他苦笑地想着,这刚捂热乎的厚土蒲或许永远都送不到主公身边了。

    而这时,牙索肩膀处瞿亮了一瞬。

    如同黑夜之中的萤萤火光,虽是渺小,却又是显眼。

    哪怕是这种生死关头之际他也不免注意到了,他惊疑地侧目一看。

    却见一只不知打哪来的蝴蝶在他肩上扑棱着翅膀,悠悠转圈地飞了起来。

    若是一只普通的蝴蝶亦罢,但它看起来不像牙索以往看过的任何品种,甚至它看着……不像是实物,像是一团光线编制的彩梦一般,有着透明的羽翼与身躯,浮着金粉,随着它轻盈的体态,拖曳出一条长长的金色尾巴,美得不似凡物。

    牙索自是被吓了一跳,他肩上什么时候停落着一只古怪的蝴蝶,他下意识拂手想要掸开它。

    因着四周围都是各类毒物,忽然看见一只不同寻常的蝴蝶靠近他,他以为它也是北漠的某种厉害毒物,心中自是忌惮,哪怕一眼看去,它漂亮得不似真实的存在。

    然而这一拂,他的手却没有碰着它。

第七十九章 主公,殒命的阴谋(三)

    穿手而过……他怔然呆愣。

    手上那摸空的失重,让他心乱如麻,茫然不解地看向他的手。

    ……方才挥空的并不是错觉吧。

    假的?幻觉?

    然而它分明是真实存在于眼前,不光是他看到了,其它人那震惊的模样也不像是没看见啊。

    它轻盈地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蝶翅上沾着金粉,灿若银河,然后拖了一条螺旋圈的弧线飞到了上空。

    众人仰头瞪大眼,原本紧张的心如今更像绷紧的弦条,看什么都像一触即发。

    不只是他们,还有它们。

    那择人而噬的毒物也像被静止了一般,没再继续攻击,反而有些像遇上天敌一样,原地僵守,全身的感应器官都竖立起来,变攻为防,空气一霎时有种被充气鼓膜欲炸的紧张。

    只见那只小巧的灵蝶恣意愉悦如在花间游嬉,它完全不在意由它引起的反应,它在他们的头顶上盘旋,看似没有规律地起跃点翻,却是在漆黑的夜幕上绘画出了两个狭长金色椭圆的形状。

    那是什么?!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有点像什么?

    像……

    忽地,它越变越大,天地异象,两条被撕开的裂缝在空气中乍现,如同合闭上的眼睑,蓦地在空中睁开了一双黄金瞳。

    它悬于空中,冷漠高傲,如同天神的意志莅临,将渺小的人类灵魂都震住了。

    妈、妈呀!

    哪怕是方才还算胆大坚持的人都被吓得摔了一个后仰,他们连连后退,面色“唰”地一下白如见鬼。

    牙索怔怔地看着它,如同失魂一样。

    巫蝶在那双“眼”的加持下,身躯变得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将他们眼前的天空颜色都占据了,然后它的口器伸出,煽动飓风,风沙走石,天翻地覆,在楚军眼中几乎是即将天崩地裂的场景,它将一切在他们面前的毒物都吞噬入腹了……

    ——

    死地

    睡得正熟的陈白起感觉到体内的契约传来异动,她的精神力不受控一震,一圈无形的能量波扩散开来,她闭上的眼倏地一下全部睁开,平日那一双乌黑灵璨的瞳仁已转变成了无上蔑视的麒麟瞳。

    她面无表情地翻身坐了起来,长发披肩。

    出事了……

    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她临走前将巫蝶放在了牙索身上,却没有想到她一时起意的想法却挽救了楚军一等人。

    从巫蝶那边反馈回来的讯息看,勋翟一众险些在这次寻找厚土蒲全军覆灭,她自不相信勋翟会如此无能,所以这里面定是有其它问题。

    只是她这边根本没有办法追溯前情,因此一切还得等他们回来才知道

    她揉了揉精神力抽引发的前额叶肿涨,又重新躺下,却翻来覆去无法睡安稳,于是她又腾地一下翻身而起,一出洞口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另一个洞穴中,闭眼的楚沧月睁开了一下,夜长寂静,尔后又阖上了。

    ——

    北漠营地绿洲——

    天亮之际,漠地守营的游民瞧着远处的绵絮阴云,觉得这片大抵会有恶劣天气,便开始准备收拾东西拔营离开,今日入夜他们则要去另一处淡水地,他们营地的土司跑来跟大郎君商谈了一会儿,得知他们不会跟着营地离开后,一面感觉到可惜一面又觉得摆脱了一桩麻烦事,一脸复杂地离开了。

    这时,蓟或过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大郎君,前哨传来消息,有一批人马正朝营地靠近。”

    大郎君便是魏新王紫皇。

    他没有意外,晒得稍微有些古铜色的俊琅容颜上浮出一丝毫无心机的笑意:“孤好奇来者是谁,我们不妨去迎迎这远客道来。”

    两人出营,守在帐外的随从立即垂首默言跟上。

    无边的沙海中,一队飞骑乘沙而至,奔腾的骏马,它四蹄翻腾,长鬃与衣袂风摆飞扬,壮美的英姿令人感叹,天际霞光蒸云的惹人目眩。

    紫皇等人一行人站在高坡上,旁边的沙柳是连绵起伏沙漠唯一的亮声,他们身后被绑了手脚的季悠像头羚羊一样无力,她努力瞠大眼睛看着前方,丘脊线平滑流畅,迎风面沙坡似水,但那队人却是背风面流沙如泻。

    光线太过刺眼,她干涩的眼眶似适应不了这种强度的光亮,有些泛红,也令她无论如何努力都看不清来的究竟是谁。

    她私下各种猜测。

    会是谁?

    是主君?

    但这个猜测太荒谬了。

    她立即否决了。

    不,不会是他。

    那会是……他吗?会是那个她心心念念,多年未见的那个人吗?

    一想到那个她只能永远仰望,不敢、亦不能暴露,将满腔春水暗藏于心底的那个人,她一面绝望,一面又满心欢喜,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疯子,痛便能永远铭记。

    若当真是他来了……她会怎么样?

    终于,那队人马已来到了他们不远的地方,沙漠上马蹄飞扬,一阵狂风袭来,沙粒飞扬,沙幕层起半楼高,在看到坡上的一众人时,他们方勒停下马匹,披光霞彩,如一团团火焰炙近,热浪袭来。

    有一道粗犷豪迈的声音响起。

    “前方可是……魏新王?”

    紫皇闻言笑了一声,面上遮纱的面巾下,用同样震响四野的声量回道:“有这般眼力界儿,来的怕是秦锐军的蔚将军吧。”

    蔚成风跨下的黑马打了个响鼻,他对身后的一众人比了个手势,然后张扬嚣扈的语气却有了收敛,却依旧沉稳道:“正是在下。”

    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却转身替另一个人牵马。

    能让他以这样的姿态对待的人,想来不多,魏王视线定定地落在那人身上,一面思索着。

    要说这北漠的日头着实够呛,既干燥又灼热,一个不注意便风沙兜头扑面刺眼,因此出行在外,若不包头遮脸,不用多久估计那人就几乎没法看了。

    因此他们基本上也都是当地人一样的装扮,包得跟个阿富汗人一样,包括蔚成风牵马之人。

    然而,这人的气质跟身段那就是一个分水岭,有人一看这包头裹脸的,便是笨重拙朴,活像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有人掩头覆面,却能细腰轻,活像个山野妖精……哦,这也不准确,但有句话形容他的存在倒是极为精准的——一轮顷刻上天衢,便可逐退群星与残月。

    大抵猜出来者何人,紫皇瞳仁微窒,然后轻轻缓吐一口气,似玩笑又似认真感叹一句:“远观云蔚天琅,却不知竟原是仙人而来啊。”

    从一个晕马之人到如今骑术略成,来人却仍旧不适应骑在马上闲步,他由蔚成风牵着马,自己翻身而下,他抬眸着他,清清嶙嶙,风起不禁有一股道骨仙风,沙翻痕似浪,衣袂翻若云。

    他没有表情,因为遮着脸:“魏王谬赞了,相伯可当不起这一句仙人,倒是魏王称神,是广而周知的。”

    公子紫皇时,他便是魏国战神,这是拿他的“仙”来调侃他的“神”啊。

    两人不曾有旧识,倒也谈不上叙旧,初初见面,为避免场面尴尬,便以商业相互吹嘘来暖暖场子。

    相伯先生不懂武艺,自是做不到蔚成风与魏王两人声震四野的效果,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清风自在,拂过耳膜便能引领人向往倾听。

    知道自己论口才辩论是占不了这位的便宜,魏王倒也不在此上争论输赢。

    他眸浮深意,若星河之道,他道:“想不到来的会是先生。”

    “哦,为何不能是我?”相伯先生仍旧态度和善,一脸不解问道。

    “是啊,为何不能是先生呢。毕竟先生如今……已非同往日了。”他似自我省道。

    这两人谈话,似心照不宣地讲着一些隐晦事情,其它人自是不敢随意插话,一路缄默。

    但这时,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在后响起。

    “先、先生?!”

    季悠禁不住颤声喊了一句。

    “是……先生吗?”

    这千转百回,饱含热泪的呼喊令相伯先生这才越过前方众人,看了趴在地上的她一眼,目光倒是温和叹息:“季悠啊,你受苦了。”

    轻叹一句,却令季悠心如注温泉,眼眶一红,却不如该如何打算,被他看到她被俘的狼狈模样,她却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

    但先生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打消了念头。

    “你还活着,那便当是功过相抵了。”

    她一震,立即摇头:“先、先生,是季悠无能!能再见先生一面已是季悠的恩德,季悠愿一死令先生无忧!”

    相伯先生闻言,心头便有些不得劲,他颇为忧愁地睇了她一眼。

    心累,他本想她这些年来办事还算利落,便想着既然还没被做掉,他来了她便不会死了,待活着以后好好替他办事,她偏一心死了了断,这孟尝君教出来的人,莫不是都这种一言不合便自尽,半点不打算再苟活一下?

    一想到这,他便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女子。

    如她那般有勇有谋,偏还懂得一副花花肠子、能缩能伸的人只怕他也是再难遇到了。

    一想到这,他满身负面情绪,轻愁萦眉,便觉是生无可恋。

    旁边的蔚成风感知到他身一股浓浓的厌世哀愁意味,七尺大汉也禁不住嘴角一抽。

    自打多年前先生“病”好后,加上忘了一段时期的记忆,那曾消失已久的矫情病便又发作了,甚至随着时月的推移,眼下愈发严重了。

第八十章 主公,

    紫皇没瞧出相伯先生的满副愁肠,他眼眸映着熠阳,比平时多透亮了几度,声音也没有带上多少阴阳怪气的情绪,哪怕明知双方是明里亮私底暗的虚伪关系。

    他道:“不愧是相伯先生啊,当初那样的情况亦能保下秦国在战乱中数年安然无虞。”

    他提到的“那样的情况”,无非是指他当初病得当真快要“升仙”的事,虽不知最后是如何治愈的,但也是惊险了一场。

    “魏王也知,以或这样一副病躯苟延残喘尚可,你揣猜之事……如何能算在我身上。”相伯先生轻轻抬眼,一双烟雨愁雾的眸子远看是濛濛水意,但谁知剥开内是又是怎样一副场景。

    紫皇亦看不清他,他见相伯不愿提及这事,又想着事过境迁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了,再掰扯下去也不过是一笔烂帐,他故意提起也不过是想看看他的态度,既然看不透这人,他自不会再白费功夫。

    “竟是先生亲自来了,孤虽意外这位季悠大掌柜的重要性,却又觉得是件意外之喜。”

    “哦?”

    意味不明的轻应之声出自相伯先生。

    紫皇眸转深色,眼尾轻扬,眼睑狭窄了几分,却将那利拓爽快的神色拉出几分锐利与压迫。

    “先生既是鬼谷的人,不知这七转曲回阵先生可熟?”

    谈起正事来,双方带来的人都散扩开来戒备四周,于是只剩紫皇站在绿瘠坡上,地上趴着个热汗蒸衣的季悠,相伯先生手拉缰绳,有几分弱柳扶风地立在一匹劲瘦的黑马旁,两人视线于空气中碰撞。

    空气渐渐有了热度,太阳照在黄沙上,碎碎粼粼的光亮闪耀,有些晃人眼神。

    相伯先生乍听到七转曲回阵时还有几分恍惚,他回味了一下,才讶然地对紫皇道:“魏王竟知这阵法?”

    倒也不怪相伯先生觉得奇怪,这个阵法连他听到都需要在记忆中搜寻一下才记起来,他忘了是在哪本封尘的册上记下的,因为这个阵法有些讲究烦琐,且有违人和,是以鬼谷早些年便将之束之高阁,甚少拿来教导门内弟子,他曾阅遍谷内卷册,无论是感兴趣的还是不感兴趣的,若非记忆力佳,或许还记不起来。

    “倒不怕对相伯先生直言相告,这阵法是赵国相国后卿告诉孤的。”他道。

    相伯先生闻言,脸上本来的好奇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表情一下便淡了。

    真是哪都有这个搅屎棍啊。

    他不太优雅的在内心评判道。

    以往他曾试过容他、忍他,想师兄弟两人能够相安无事,但显然不行了,在彻底撕破脸皮之后,相伯先生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遮掩了。

    若是后卿,相伯先生倒是不觉得奇怪了,那个人的阵法造诣历来比他要强些,再加上也没有什么道德底限,会涉猎这类东西并熟悉他觉得很正常。

    “莫非他也来了?”

    紫皇听他那这种口气,倒是相信这对师兄弟私底下的关系当真如传言那般冷淡。

    他扯了扯闷热的面巾,道:“那倒没有,后卿政事繁忙,只托赵国大公子玅带来了书信。”

    听到后卿不在,也不来,相伯先生一下神色有了缓解,他道:“魏王此番亲自前往,想来对死地的东西也是志在必得,却不知那里面究竟藏着个什么东西,令魏、赵,还要联系秦,一道前来获取?”

    当初魏传函柬于秦,以大事相商,未细解内情,又加上季悠这边暴露,连带着牵扯着一大堆关系,想当于变相着逼秦国派能谈话的人去见魏王。

    是以赢稷思索该派何人前往,他想过不少人选,合适的,不合适的,最后却是相伯先生自动请缨。

    要说这么多人之中,赢稷最不愿的便是相伯先生离开。

    担忧他的安危是一回事,秦国的种种政策改革离不开他亦是。

    但相伯先生却难得坚持,不听劝说。

    “臣心中卦念一事甚久,此番西行北漠一事,却是心意已决。”他扬袍伏地,起伏的背脊如白鹤高洁而优雅。

    赢稷站于高殿之上,这几年的岁月到底在他平整的面容上留下的深刻的痕迹,他眼窝深邃,如刀如淬,他不太确定地问道:“可是为了……季悠?”

    紧接着,他又沉声道:“先生莫要这样。”

    一个季悠,应当还不值当令他如此。

    当时在秦的他们并不知季悠已惹错了人,被赵公子玅给抓获后,转手便卖给了新魏王。

    已不再是齐王的孟尝君魅冷的眸子眯起:“当初布下的局该撤的都撤了,一个只剩零架的空档子,先生不必特意去这一趟吧。”

    孟尝君虽不再是齐王,但往年的暗桩却不是那么容易被轻易连根拔起的,号称门客三千,跟在他身边的人不过百来人,剩下的全都是他的暗棋在各国潜伏着。

    “新魏王这趟去北漠,特意跟秦要过关函,又一面动作咱们在魏的探子跟暗点,只怕是为了警告跟要债来了。”

    “他要去北漠,却跟秦国要能人高手,想来是把握不大,或者是怕魏国牺牲太大。”沛南道。

    相伯先生对他们的问题与猜测却是没有回应,他只道:“臣无妨魏王是何目的,臣只是依心所指去北漠寻求一个答案,臣预感,倘若这次没去,臣只怕会……遗憾终生。”

    “莫非先生替自己卜了一卦?”稽婴好奇问道。

    相伯先生起身,他听着殿外飘着的细雨伶仃地打着还是花苞蕾的凤凰花,天边的风吹动檐角的铜铃,更远处片云乌沉,山骊如墨……他垂眸浅浅一笑,笑也濛了一层仙雾气。

    “我只觉我心中甚空,若再不出去走走,再装些新的东西进去,我怕自己会继续执着那段失去的记忆。”

    他不再称臣,而是向众人直言,他代表的是他自己,相伯荀或。

    其它人闻言,殿内一下静了下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到有些窒闷。

    百里沛南看了他一眼,眼底便像殿外那昏沉的天气一样,天时清,时浑,时浊,时阴。

    “又何必执着呢,能留下的,自然能留下,那些留不住的……便是注定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那一句沁了雨水湿润的话让相伯先生心底有些异样,即使现在想起仍旧有些不太舒服。

    他觉得他的心病又加重了。

    “不知先生可曾听过——幽冥?”

    有些飘神的相伯先生被魏王的声音拉了回来,他怔了一下。

    幽冥?

    若说先前听到他提起“七转曲回阵”时觉得还有些熟悉的话,那么将它与“幽冥”联系到了一起时,他便瞬间想起了些什么。

    因为这些都与鬼谷一则禁秘往事有些牵扯。

    他缄默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魏王倒也是耐心地等着他。

    “你是说幽冥在北漠?”

    “准确的说,是在死地。”

    相伯先生语气平常道:“难怪……你一开始找上秦便是为了我?来的不是我,你也会将消息传到我耳中,为了秦的人我也自会出手。”

    紫皇发现相伯先生有时候情绪很明显,尤其是他不愿谈某件事的时候,无赖得令人能觉得他都不要脸了,但当他想正经时却是能做到滴水不露,令人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

    所以,对于他的做法,他是生气了,还是没有?

    还真是没看出来。

    “若非此事与鬼谷干系太深,孤倒也不想劳烦先生。”紫皇也有些无奈道。

    他嘴角轻抿,下颌绷紧,眼神有着力度:“查了这么些许年,魏家先辈方找到周国消失的幽冥,是与不是,孤都要亲自来这一趟。”

    相伯先生似疑惑道:“魏向来与赵一衣带水,为何不直接找后卿,他比我更适合。”

    “这事说起来倒是后卿牵的头,只是他手上确有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孤无法,只能来拜托先生了。”

    这话是真是假不好确凿,但紫皇对他有所求倒是真的。

    “你当真知道幽冥是何物?”

    紫皇犹豫了一下,才道:“无论是何物,都与魏先祖的关系匪浅,孤也想知道它究竟是何物。”

    听闻此言,相伯先生睫纤翳翳而下,风抚过有种扬翼而起的错觉。

    “既是魏王所愿,相伯自当助你入死地,只是希望魏王亦能遵守信函所言。”

    最终,相伯先生应下了。

    紫皇瞥了一眼季悠,唇畔带笑:“先生一言九鼎,孤眼下倒是放心了,作为诚信的回报,季大掌柜便是孤的诚意。”

    他回过瞥过一眼,便有人将季悠提起,她脸色不太好,嘴唇干起皮,这时相伯先生才发现她身上那干涸的黑色块是血渍,看起来受了不少折磨。

    紫皇见他的视线落在季悠的身上,虽不知两人的关系亲熟,却也解释了一句:“她身上的伤是赵国公子玅所为,你的这位大掌柜不问自取拿了他的一份重要信函,这不就得罪上上,被人一路追着。”

    虽说伤不是他造成的,他也不屑于拿手段去折腾一个女子,但置之不理却是真的。

    相伯先生收回视线,并没有问是什么信函,只对着放过来的季悠说了一句:“带她去收拾一下吧。”

    这话不是对她说的。

    摇晃踉跄的季悠一僵,原本嗫嚅在唇边的声音一下便火被扑熄灭了。

    她垂下眼,态度恭谨又卑微。

    “喏。”

    身后的蔚成风脸色不变,他并不识季悠,更不谈什么同情怜惜了,他唤了人便将已晕晕沉沉的季悠带了下去。

    相伯先生与紫皇并排走在一起,其它人走在后面隔了一段距离,两方各守着自家重要的人。

    “何时出发?”相伯先生问。

    “不急,先生一路劳累了,不妨歇息一夜,明日卯时再出发。”紫皇体贴道。

    相伯看了看远处,黄色的沙,碧蓝的天,唯二的颜色落入眼中。

    他道:“亦好。”

第八十一章 主公,殒命的阴谋(五)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时,陈白起才回来,她一身湿辘辘的,头发一摞一摞地耷拉在脸上,脸上没有戴面谱了,有些苍白与疲惫,唯一双乌湫湫的眼睛透着光。

    谢郢衣起身时没见到她,连发都没来得及束,便汲鞋欲出去寻找,但在洞口处两人正巧撞上,看到她这副模样他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她手臂,忧心于眉焦急道:“你……你怎么了?去哪里了?怎么身上都湿了?”

    他看了看外面,疑惑道:“是昨夜下雨了?”

    陈白起扒拉一把贴在脸上有些痒的头发,先前回来时披着夜风与冷月有些冷,可这会儿洞外暖阳又起了,寒意趋散了不少。

    “掉池子里了,我没事。”说到这里,她抬头,咽了一下嗓,有些音量微压地对他道:“我已经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她压低了声量,小脸白白的,两眼也像注了光一般。

    谢郢衣一愣,有些意外她的话,慢了半晌才“啊”了一下反应过来。

    他其实对钥匙的热情不过爱屋及乌,他替她将湿摞的头发撩起放在侧边,知道她眼下根本不会有心情去回应他的烦琐担忧,但见她高兴,他自不会逆她好心情,便顺着她口气开怀问道:“真的?是什么?”

    她揪了两把发水,眼神朝侧边,凝神听注四周动静,确定无人时,才道:“你听禾真上人讲过他们族中那些插着像鱼一样飘的彩带是什么吗?”

    对于这些与外边不同的风俗习惯,或者特色地域风情,谢郢衣为替她打听消息,自是特意问过的,他道:“她与我提及过,说这是他们族中的一种信仰,也是死族的族徽,叫愉彩。”

    “鱼彩?”她偏了偏头。

    远处瞧着飘起来的彩带的确像带鱼。

    像是听懂了她的误解,他眼中有笑意,明明平时是那样冷淡理智一人:“不是池中鱼,而是愉悦之意。”

    陈白起哦了一下,倒也不在意这个,她道:“你听说越绝书中,曾记载过一种武器,吴越春秋,使专诸置鱼肠剑炙鱼中进之,它称鱼扬,亦叫绝勇之剑。”

    对于中原的文化追史谢郢衣知道的并不如她。

    他想了一下,他自然摇头。

    她讲给他听,还比了比:“那鱼肠剑便是精小,细长柔韧,可容鱼肠中曲斩弯转,杀人于无防之时。”

    “你之前讲过钥匙或是一柄兵器,你怀疑便是这鱼肠剑?”谢郢衣恍然道。

    陈白.asxs.头,微抬下巴:“我先前曾在土司的洞府中也看到过一个形似鱼的徽影,我当时便怀疑了,既它自喻鱼,我便大胆猜测它应藏在水中,当然这个灵机一动的来源也是你上次对我讲过,禾真上人说死地能够避世不出,全靠自地水源,不必为吃水发愁,而这处水源于族地而言,关系重大,每春发一池,足用一年的量,每次干涸蓄水之际,池底便会显露出祖上用于镇池之宝。”

    这个宝是什么?

    她觉得也许就是他们寻觅的钥匙。

    “你这一身是?”他怔然道。

    “死族地唯一一处水源地,便是药植后那一片梭梭树池子。”

    他失笑轻叹:“所以弄了这一身?”

    “可我……真摸到了。”她有些得意道。

    谢郢衣并不意外,她从回来后的状态、神情,语气,甚至连一些小动作都带着意气风发,小姑娘明显并不打算掩饰自己办了一件大事,一切能够顺利,能够如她顺遂,他自是欣慰。

    “那今晚……我们便可以去禁地?”他问她。

    她答他:“嗯,万事俱备,就在今夜,我们便去一探禁地!”

    叮——

    系统:找到开启任务的“钥匙”(2/2)。

    系统:恭喜你完成了主线任务幽冥(一)

    系统:主线任务——幽冥(二),成功进入死地禁地,破解幽冥谜团。

    任务完成条件:在死地的禁地中破解出死地五十年不出族的秘密。

    任务失败条件:死亡。

    ——

    如昨日一般情况,禾真上人又带着黑豹来找谢郢衣,她好像挺喜欢打扮自己,隔一日又换了一套颜色艳丽的衣服,要说禾真上的五官虽然没有那种令人一眼瞥之便惊艳之感,但她身上有一种艳若春李的成熟娇魅,皮肤不够白皙细腻,却饱满如蜜桃,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带着钩子。

    一般来说,这样看起来既有韵味又极好得手的女人十分吸引男人,哪怕不想跟她余生日日夜夜,也想一日。

    但已经觉得完成了“任务”的谢郢衣恢复了以往的高冷矜傲,却不愿再下场与她虚于委蛇,态度一下变得十分冷淡熟离。

    禾真上人有些懵。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谢郢衣面如皑皑霜雪,不见解冻的征兆:“我只是今日有些累了。”

    累?

    大青年的,又没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累从何来?

    禾真上人这下更懵了,但她还是很体贴入微道。

    “可是身体不适,北漠的气候昼夜变化大,你若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替你看看?”

    青年不耐道:“不必,你还是早些回去吧,不是说这几日给族内准备春祭的事忙得连口气都喘不上了吗?眼下这般偷闲倒是让我怀疑你话中的真假。”

    “……”

    禾真上人闻言,温柔一时也顾不上了,姣好的脸色一下从红变青,想笑又气。

    而在一旁听见两人以上对话的陈白起只觉眼角抽搐,仅凭对话与画面呈现便完全是一副无情郎君甩痴情女的场景,还是利用完便扔的渣男的口吻。

    她知道谢郢衣的毒舌无情演绎得挺真实,但禾真上人是不是真的无怨尤的痴情女便不知了。

    “啊……”

    陈白起在后假意痛呼一声,颦眉捂手腕。

    谢郢衣耳尖,闻言立即转过头,语气倏地收紧:“怎么了?”

    她看他,小眼神透着可怜劲儿:“……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下手。”

    “我看看。”谢郢衣严肃地拉起她的手检查,却见腕如玉截,触手一片滑腻细白,他耳根有些泛红,却一本正经道:“哦,好像红了,我替你吹吹?”

    他看她,眼中一片真挚而坦诚,干净得一望入底。

    陈白起忽然有些接不下话了。

    ……他从哪里看出红了?

    她压根就没有撞到过。

    在看到这一幕“郎情妾意”的画面,禾真上人的眼睛被刺伤了,她表情阴戾了一瞬,然后咬牙切齿,故作风度道:“既然谢郎身体不适,那我便晚些时候再来探望你。”

    她摸了摸黑豹,便冷着脸转身要走,却被身后陈白起急切地喊住了。

    “禾真上人,不知勋翟将军他们可有信回来,这都两日多了,也该回来了才对啊。”

    禾真上人顿了一下,眉下的眼透着看不清的漠然。

    她语气寻常:“哦,估计是那厚土蒲不易寻找,我只告知了他们大概位置,或许被耽搁了些时间,你们也不必着急,安心先待在这里,毕竟我承诺过的,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不会撵你们走的。”

    说完,不等他们再讲话,她已先一步走了。

    而等禾真上人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离开后,陈白起那小可怜的模样一收。

    她道:“她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

    谢郢衣看她,见她有话要讲。

    “的确。”

    陈白起又道:“她收留我们之前不是还一直担忧我们会被族人发现,用各种手段替我们遮掩行迹……”

    说到这,陈白起又若有所思道:“可她却一点不担心他们回来晚了,就好像……她其实并不想他们回来。”

    若真是这样,那样勋翟他们遇险的事,会不会也有她的手笔?

    她的话让谢郢衣有些讶然。

    他思索:“可她为何要这样做?只因为不想给楚沧月殒命的解药?”

    “你说她手上真有殒命的解药?”陈白起脸色一下变得不好。

    谢郢衣一直在看她,见她在意这个:“勋翟他们能信她,想来她至少不会是完全骗人。”

    说完,他不想她将话题停留在这个上面,便主动挑了一个她会感兴趣的话题道:“其实我觉得……禾直上人好像是故意表现得对我有意。”

    陈白起果然被他的话捉住了。

    “哦?”

    感情线比较盲目的陈白起有些意外。

    是假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觉着她看你,确是与旁人不同的。”

    谢郢衣给她分析:“或许她对我是有些好感,但她表现出来的却远比这些好感要浓烈。以她的性格而言,若是真遇上一个喜爱的,也不该这样莽撞直白。”

    说的也是。

    禾真上人这个女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一个无脑痴女,偏生她一看到谢郢衣,便表现得好像忘了周边的事,爱恨全摆脸上。

    “她为何要如此?”陈白起陷入疑惑中。

    “你方才提起,她明明说过要避人耳目,却日日唤我一道随行,表现得好似离不开我,我却觉得她是有意的。”

    陈白起深吸一口气:“我忽然觉得她是想利用我们去做某些事情。”

    她说完,口锋又一转:“她的确古怪,这一点我与你的想法是一致辞的。眼下还想不透的事情便先搁着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们且先准备一下夜探禁地的事。”

    谢郢衣见她一放都放下的模样,嘴角这才微微带了一丝放松,他问道:“你打算我们单独行动,还是叫上楚沧月?”

    “禁地内究竟如何尚不知,他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加上他更稳妥些。”陈白起道。

    谢郢衣迟疑了一下,还是与她讲实话:“他体内是靠着你我的巫力压制毒性暂时才能无恙,但我觉得……他的身体仍旧在快速衰退,到时候会发展成怎么样我也不知。”

第八十二章 主公,明争暗斗(一)

    陈白起神色平常,她道:“他的身体他自己是最清楚的,我一会儿去问问他,去与不去,端看他自己决择。”

    谢郢衣截口道:“还是我去吧。”

    她看谢郢衣,他好似挺坚持的,考虑了一下,她颔首。

    商量完事情后两人一下缄默了,也没再说话,各自去准备一下出发。

    ——

    如陈白起所料,楚沧月决定随着他们一道出发,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幽暗的洞**,甚少出来,再见他时,人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样子十分沉默。

    陈白起去喊他,他应了一声,然后重新披上了进死地之前的那一身,长长拖地的黑色凤翎金翼斗篷映着绿磷光线,逆光下长身映入石壁,瘦瘦如镰。

    她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好像又瘦了,额度微垂,肩骨如山岳起伏,走路的姿态与往常有些不同。

    她道:“若是身体不舒服……”

    “……只是喉咙……有些……”他哑着模糊的嗓音,有些刻意的低缓,令人能听见又听不太真切。

    咳嗽还没好?

    她问:“那药……楠衣给你的药你服了吗?一日三次,你别停,断断续续效用不好,用上几日才好断根。”

    他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斜眼看了她一下,喉中滚动,轻“嗯”了一声。

    见他好像不想说话,她也收声了。

    三人乘夜披月顺利来到了药植田,死地的族人一向睡得早,倒也方便他们行动了。

    药植田很大,约有十几亩,梯田型,每一层种着几样不同的品种,而药田后方,半人坡高下是一片沙地,远远看去风吹浪动,松软如洋,先前他们曾试探性地搬起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试了一下,从高处一扔下去,很快便被吞没沉下。

    这是一片流沙地,靠脚是走不过去的。

    谢郢衣也是听过这种自然异象,他问她:“禁地离这里几里地怎么过?”

    先前陈白起来探过地界,她声称自有办法通过,因此谢郢衣在问她。

    陈白起知道流沙地的特性,她私下计算过,她可以用刺客的特殊身法减轻身体的密度,如此一来,如轻鸿迅速掠过沙地,到达禁地的平坦地上,并无太大问题,然而不懂武艺的谢郢衣办不到,楚沧月暂时不易动用真气,也无法踏水无痕。

    要说一开始,她还真没有计划他们两个人,只一心想完全系统主线任务。

    可是随着深入了解,死地的情况或许并非她一人能够轻松解决后,她倒是不排除团队作战模式。

    况且不带上谢郢衣,以他近来对她寸步不移的看守,她担心她一走,他便会不管不顾地随尾跟上来,昼时被人发现会更麻烦。

    而楚沧月这边,一来他有心想要进入禁地,她阻止不了,二来他明显比她对死地的情况更了解,带上他也算是带上一个向导。

    “这叫流沙地,一种可以流动的沙地,简而言之,它就是越重越沉得快,如那块石头,倘若是一片树叶,或者一根羽毛,它就可以飘在上面,如同水流一样。”

    “若身法轻巧,便可通过?”谢郢衣道。

    陈白起道:“再厉害的轻功,也无法一掠数里,这其间倘若落地使力,便容易被沙流拽入,它是越挣扎越难脱身,是以若不知其特性,很容易便会沉入沙海之中。”

    听她这样一说,谢郢衣也明白了这片流沙地的危险性。

    “所以我来带你们过去。”

    “你要怎么做?你不是说越轻越好,若再带上一个人,重量自然增加。”谢郢衣颦眉疑惑。

    她道:“流沙地只要动作迅速,方向判断准确,便可以逃脱,我有一套功法能改变自身重量,再托上你们,倒是可勉力通过。”

    听她这样说,谢郢衣倒是相信她的能力,只是怕累着她。

    “无其它方法?”

    让她一个小女子负重两个大男人来回,想也知道这对体力是一种极大的损耗。

    “没时间想其它办法了,你们谁先?”她一言定论道。

    谢郢衣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楚沧月。

    “我……”

    他方开口一个字,便被楚沧月打断。

    “我先吧。”

    低哑如沙粒摩擦的声音,如这片干涸的沙漠。

    谢郢衣一顿,表情立即有些不好。

    他如此争先恐后为甚?

    莫不是怕他们俩过去了,便会抛下他?

    猜不透他的想法,但谢郢衣却觉得楚沧月如此轻易地接受与别人的未婚妻肢体接触,着实有些“为老不尊”。

    他便不会推脱两句,据闻中原人不是都挺懂礼仪廉耻的。

    “那好,我殿后。”他语气不太舒爽道。

    陈白起倒无所谓谁先谁后,她对他道:“这来回不知要用多少时间,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我回来带你。”

    谢郢衣颔首,他小心叮嘱:“你自己要小心,若麻烦我们便再寻时机,切不可冒险。”

    陈白起心中自然不认可他的这番话,但嘴上却应道:“嗯,我会注意的。”

    说完,她便蹲下来,偏头对一旁的楚沧月道:“白大哥,上来。”

    楚沧月视线划上她身,他平淡的目光落在她纤瘦挺直的背脊,她今夜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那臃肿的死地袍服,而是勾勒出腰身的长衣胡服,她双臂如竹,腰身盈盈一握,骨架娇小纤弱,他对她而言显得如此高大,仿佛这一趴上便会将她压倒。

    他终是起了几分心思。

    “不必。”

    陈白起听他拒绝,她见他打算硬撑着身体动用真气,只因为不想被一个小姑子背着伤了他自尊,她干脆直接动手,起身、转身,再动作如行云流水地将他一个弯腰抱了起来。

    她力气足够大,虽然这样抱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这毕竟也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做了,以往她好像也这样抱过其它男人,倒也习以为常了。

    她板着脸,却善解人意道:“白大哥既然不喜欢背,那就抱吧。”

    谢郢衣在旁看着陈白起用她那副纤弱不堪的身躯抱起一个比她高大一个头还多的男人时,完全是目瞪口呆。

    楚沧月失重而起时,身体本能地僵硬,所幸他还记得对方不是敌人,控制住想要反击摆脱的冲动,只是一脸惊异地看向她。

    不等他反应过来开腔讲些什么,陈白起已不耐烦耽搁时辰,技能一发动,两人便化作一阵轻烟离了地面。

    ——

    轻烟笼罩不住楚沧月,他如同被一团缥缈无踪的云浮于半空,像仙人踏云一般,快速地划过天幕,流沙地延绵而生,她过一段时间也需要借力施力,而每落一点,她会事先在沙地上抛下一片布巾,扩展了触地面积,再用脚尖借力跃起,不让沙地的吸力拖拽住她。

    在她的几番骚操作下,最终安然顺利地抵达了彼岸。

    她也有些累了,喘着气放下楚沧月后,顺手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抬眼间便看到前方一片黄石山壁,一座沙石山矗立在眼前,乌云散去,月光洒落,眼前的景象如拨云见日般现出,令人不禁有些震撼。

    那样高的山壁上竟被人雕刻出一幅古战场石画图,看得出来,画上的时代还比较原始,人物大多都雄壮如猿,上半身裸着,下半身拿一块布遮挡着,手上举着茅,几拨人混乱战斗着……画面随着时代变迁延展着,他们的衣服变了,兵器变了,直到战乱平息,有一个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向高座,底下的人皆匍匐跪拜。

    可再之后却不是什么歌舞升平的时光,而是高座之人在宴会之上,死在了一个人的手中,那人刺杀用的是一柄十分细长的剑。

    “这上面是什么?”

    陈白起能看懂壁画上表达的粗浅意思,但更深层的东西却是不明了,比如这是壁画是谁刻的,上面的故事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

    “这上面刻的是西周王朝,最后一幕是死地祖先刺杀王侯的一幕。”

    一道疲倦如秋日枯叶凋零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陈白起蓦地转过头,有些怔怔地看向楚沧月。

    “你、你的声音……”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听清楚,他的声音已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青壮年发出的,而是一种老态龙钟的老人,粗嘎低沉,像被岁月的沙砾摩擦得难以入耳的嗓音。

    他那张黑色面具依旧戴着,她看清他的脸,甚至眼。

    他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声音?”楚沧月笑了一声,却是自嘲的的冷漠之意:“可是难听?”

    陈白起回过神来,顿时有些心烦:“你身体既已衰败成这样,为何还要勉强跟来!”

    他没有给她答案,他揭下帽檐,一头银发披散而下,如同月光流泻如水,他对她道:“孤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趁现在还有余力,我们一道进入禁地一探究竟吧。”

    陈白起冷下颜:“不行,楠衣还在等我。”

    她越过他身侧准备走,却被他一把抓住。

    虽然知道她在外表现的柔懦只是一种假象,但见她是完全不怵他,她对他的态度时常令他觉得自己是否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平易近人。

    他的手很冷,声音沉静冷酷道:“他在禁地内帮不上任何忙,你带着他,一心二用,反而更危险。”

    陈白起想挣开他,可又想到他那不堪一击的身体,强耐着性子道:“他在等我,我不能留他一人在外面。”

    他乜她:“他不会有事的,他很听你的话,定会找处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或者即便他被人发现,依禾真上人对他的态度,亦会保他一条性命。”

第八十三章 主公,明争暗斗(二)

    听到这话,陈白起深吸一口气,一双清溱的眸子瞥向他,神色第一次对他带上了一种薄锋欲切之色。

    “你拿什么来保证?我不知你为何非要入禁地不可,有利可图,为求所谋?哪怕是拖着这样一副残躯,成事不足。你看中我的价值,想让我帮你,便认为不懂武功的楠衣一同进入会是拖累,你难不成真认为你在我这儿有这么大的价值,我会为了你,而舍弃他?”

    她眼神明晃晃地表示着,你别太自视甚高了。

    楚沧月承受着她的嘲讽与尖锐,他淡淡解释道:“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陈白起一听他口气,还觉着自己被冤枉受委屈了?

    “那你想做什么?为何要故意留下楠衣?”

    如今想来,他一开始便心有打算,两人到了禁地后便没打算让她回头再去找谢郢衣吧。

    “陈芮。”

    他喊她名字,第一次有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意味,他伸出手,当着她的面没有迟疑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

    陈白起没有错过他的动作,心底一颤,颦起眉,表情有些怔愣。

    他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面具滑落,他的额头、眉眼、鼻梁与嘴唇一点一点都尽数露了出来,只见那张脸已不复原来的年轻紧致,或许还因为中毒的关系,变得十分丑陋逵黑,他微微抬起睫毛,狭长凤眸已是灰翳一片。

    “我没有时间了……”

    苍老沉稳的声音带着疲惫与陌生感。

    “你说,我予你而言不值分文,可是……孤一直在你身上感觉到一种不被刻意渲染的关心,这种关心虽被你一直藏在深处,明眼里看不见,却又总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陈白起静静地听着他讲,目光没有离开他的脸。

    虽面上并无异样,但心底却不可能没有触动的。

    她曾见识过他的绝世风华,但再次相逢,却变成了这样一副的面目全非,记忆中的美好画面被撕裂,她觉得十分遗憾。

    殒命的毒远比她认为的更厉害,如今他毒素侵体,光从外表看就已是年迈过半,其内在又是如何破败?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她没有否认,虽然她这样做的原因却并不如他所讲那样单纯。

    “孤确信以前不曾与你见过,自是没有这无缘无故的情分在,最大可能是受它人所托,那人……可是孤所识却又打算避之不见的人?”

    陈白起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楚沧月见此心底有几分失望,但转瞬又平淡下心情,他道:“你对死地禁地的事情一知半解,却是摸索着前进,对一样自己都不清楚确定的东西想来你心中未必有非得不可的打算,但里面的东西却是孤必须要得到的东西,孤需要你的帮助,事后你可以向楚国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无损于国威与朝堂动荡的,孤皆可应你。”

    这句话的信息量倒是有点大。

    他认为陈白起会来这一趟很明显是为别人办事,原因很简单,一来她来死地之前并不知禁地详情,多方打探,自不会因为禁地内的巨大诱惑而来。

    这条推测理论上来讲也是对的,因为陈白起是因系统任务而来。

    二来,他看得出来她的武功路数乃是刺客流,各国各派的刺客皆为上位者效命,她或许是某一方势力请来探路的。

    这条推测也完全可以成立,只是陈白起效忠的并非各方势力,而是虚无缥缈的战国系统。

    总而言之,在楚沧月所掌握的信息中分析,陈芮本人并无过大野心,刺客一向受利、名所获,以他楚国的实力,完全可以满足她任何的狮子大开口。

    他霎时间抛出这样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诱饵,着实令陈白起有些吃惊,这个承诺不可谓不大,至少一夜暴富,或一日成为人上人皆可轻易达成。

    一个君王的承诺,足可以改变一个普通人的一生。

    陈白起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与楠衣有何关?”

    “孤不想在一个本就危险的环境,还与一个对孤有敌意的人一同进去,别谈那浅薄的信任,光是提防于目前的孤而言便是一项负担。”他倒是直言不讳道。

    陈白起一怔。

    楠衣对他有敌意?

    她对这个倒是感知不明显,不过这段时间白日谢郢衣与禾真上人外出,夜里她常常倒腾查探,两人时常碰不上面,交流也甚少,相信楚沧月与谢郢衣两人亦是如此,那他是从哪里察觉到谢郢衣的敌意?

    唯二两次,她让他去送药,还有最近一次他代她去找楚沧月问话……

    这两次两人倒是单独相处过,具体什么情况她并不知道。

    “这只是一方面,你也是想分离我们,这于你更有利。”陈白起却捕捉到他更深层的意思。

    楚沧月倒是颀常她的聪慧,这小姑子虽然年纪轻轻,但总让他有一种在与一个诚府深沉的同龄人对话。

    “或许吧。”他看她,有几分像在看一个颀赏的晚辈,尤其知道牙索倾慕于她时,他觉得,他这一生已是求而不得,却希望他的亲侄溟儿能够得偿所愿。

    至于谢郢衣,说实话,依他敏锐的阅历来看,这对未婚夫妻着实不太像真实的一对。

    听了他一番话,其实陈白起心底也在思考。

    “在这之前,希望楚王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可以。”

    “禁地内很危险?”

    “七转曲回阵。”他突兀地报出一个名词,又道:“这是鬼谷流传下来的阵法,死地曾与鬼谷有牵扯,如孤所料没错,禁地必也是鬼谷手笔,鬼谷弟子擅阵法与机关,而死地擅药与毒物,危险与否,可想而知。”

    “那禁地与周国有何关系?”她又道。

    楚沧月重新戴上了面具,闻言,银翳眸子淡淡看她:“有,死地族人是曾隶属周国的一支族民,叫金石族,当初周国破城,裂分为西周、东周之前,金命族便奉命前往北漠,于禁地内封存下周国裂变残余的复兴力量。”

    陈白起一震。

    “是什么?”

    “足以改变整个中原战乱局势的存在?”

    楚沧月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却足说明问题。

    “到底是什么?兵器?财宝矿石?还是宝贵的传世书籍?”她追问。

    楚沧月却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思忖再三,陈白起终还是答应了他:“好。”

    其实有句话楚沧月讲得没错,她对他做不到视若无睹,倘若里面当真会发生什么危险,到时候无论是哪一个遇到危险,她都会分身乏术,既是如此,还不如将其中一个放在安全的地方,专注应对其中一个。

    她望着隔着宽垠沙流的另一头,那边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任何事物,她指尖朝上,以巫力聚焦于指尖,一股巫力幻化成了一只虚幻的白鸟。

    它脱离开她指尖,展翅射出,速度如同白光闪电。

    那厢谢郢衣正一心等着陈白起来接他,他怕会被无意间经过的死族族人给发现,便走到高处的药草田内站着隐蔽身形,如今四周乌漆抹黑,若非特意关注走近,根本不会发现有这样一号人的存在。

    他一直耐心地等着,却觉得时间过得十分缓慢。

    呜——

    忽闻一声尖锐的惊鸣声,他茫然抬头,却觉得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郢衣,等我。”

    是……是阿芮?

    等她?

    她让他等他?

    可他不是一直都在这里乖乖地等着她吗?

    难不成……她不打算回来接他了?

    谢郢衣想到这里,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茫然、失落,更多的则是一种被刻画在更深处的了然、执拗与黑暗阴郁情绪。

    楚沧月啊,一定是他对她说了什么吧。

    ——

    禁地

    月色朦胧,夜里的一切景物都是模模糊糊,如盲人摸象,那沙石山冷砣石壁上劈开了一道门,但奇怪的是门并没有锁上,只需用上几分蛮力推动即可开启。

    “这是入门?”

    陈白起上前检查,却找不到需要用得钥匙开启的地方,直接推门就行了。

    她两掌用力,使劲一推,咯吱一声,石门缓慢地朝两边打开,这时一道急风从门内吹出,她立即躲开掩臂遮脸。

    “咳咳……这直接就能进去了?”她半是疑惑半是不信道。

    楚沧月也不曾来过禁地,他上前一看,已有一臂长宽的石门内黑崴嵬一片,冷风阵阵,像森罗万象的鬼怪在其中飞舞妖行。

    “钥匙呢?”

    楚沧月问。

    陈白起拿出了“鱼肠剑”,一柄细长的短剑交到他手中。

    “你认为这石门并非入口?”她看他。

    楚沧月听她这么问,便知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既是不请自来,自当要谨慎几分。”

    他上前,视线十分细致,几乎要将石门用目光摩挲一遍,最后他停顿在一处。

    陈白起顺着他不动的视线看过去,却见推开的石门地面好像有一个凹槽的位置,一开始这个地方被沙石填满了,乍眼之下倒是瞧不出什么,但随着风吹拂过,一层一层地扫荡开来,那个形状奇特的凹槽便显现出来了。

    楚沧月拿着鱼肠剑走过去,撩袍蹲下比对了一下。

    “好像位置不太对得上啊。”陈白起弯下身,站在他身面道。

    那个凹糟倒是像一个正在爬行的蛇型,歪七扭八的,这鱼肠剑细长一根,根本摆不下去。

    “你曾听过这鱼肠剑的来历吗?”楚沧月不慌不忙地问道。

    陈白起颔首,然后在点头之际,忽地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

第八十四章 主公,三人行(一)

    这“鱼肠剑”锻造得十分薄韧,虽刚猛不足,却柔韧十足,它可弯可曲,倒是可以试着扭曲成任何形状。

    果然,一番扭动再试探性地放入,却是能恰好贴服凹槽部位。

    陈白起:“……”

    然而……

    “怎么没动静?”陈白起不解地看向楚沧月。

    他没有吭声,只低头凝眸观察了一下,还伸手摸了摸凹槽部位的边缘,那处沾填的沙土较表面的多了些湿润感,因此方才门内吹过的风并没有将它们吹走,还黏糊在上面一层。

    “并没有填满。”

    “嗯?什么意……”

    陈白起刚想说些什么,却忽闻一声凌厉破空的声响自石门后传来,她没有回头,因为已经来不及了,她矮身直接抄起楚沧月便朝旁边一滚,可没等她起身,又感知到头顶处传来“咔咔”的细微声响。

    她眼神一紧,一把拉过楚沧月翻身压下,反手便是一挥。

    噹噹噹……

    只见几根三角石棱深深地插入了沙壁半截,而离他们不远离的沙地,还深深插着一排指粗的木刺。

    “什么时候触发的机关?”陈白起讶道。

    楚沧月被她压着躺在地上,背部的凉意与身上的灼烫如同冰火两重天,他抿了一下唇,忍着不适,才道:“你……”

    嗒……

    一滴黏稠的液体不知从哪里掉落在他的嘴角,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道,他视线顺势移向身上之人的肩头,那处衣物被利器划破了一道口子,那处布料颜色较深,一看便知是血浸打湿了一块。

    “你受伤了?”

    陈白起闻言一怔,她稍微动了一下,肩部的痛意一下便袭传全身,她瞥了一眼痛处,颦着眉站了起来。

    这点伤势,倒还能忍。

    她不在意道:“只是划破了点皮。”

    她掏出金疮药,拔开瓶塞将药粉分散地撒在伤口处,很快那灼痛的感觉便被清凉抚平了。

    见她身上有药,看样子伤势也的确不重,楚沧月这才放下。

    “应该是我们开启禁地入口有误,所以才会在无意中触发了机关。”楚沧月猜测。

    他动作僵硬又缓慢地爬起来,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家一下迟缓,方才那一摔,也不知伤着他哪没有。

    可碍于两人之间那“谈不上”的关系,陈白起也不好表现得多关注。

    她见他站好了,没抱胳膊弯腿的,估计也没伤着哪里,才道:“可是如果一开始就错误,机关应该立即就会触发,为何要等这么一大会儿才触发?难不成,是为了让人觉得成功了,心防松懈,再出奇不意击杀入侵者?”

    楚沧月也在想:“难不成是因为我们……缺少了一步,入口开启无法启动,这才触发了机关?”

    陈白起觉得自己的脑能力不足,这鬼谷的人真是烧脑,第一步开门就让她望洋兴叹了。

    “哪一步,你有线索?”她期待地望着他。

    楚沧月瞥了她一眼,这小狗眼亮晶晶的,倒是惹人稀罕,可惜……他轻轻地摇头。

    是他低估了鬼谷的机关,死地的人或许是摆在明面上的守卫,但实则真正的守护禁地的却是鬼谷这个旷世绝学的门派。

    陈白起见楚沧月如今这状态大不如前,也只能自力更生了,她重新蹲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

    叮——

    被动技能“灵机一动”触发,在一团乱麻的线索中要找出让人明晰的方向的确令人为难,于是你选择——

    一,先歇一会儿吧,有时候缓一下反而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二,哪里失败便从哪里爬起来,重新再开始一次,看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三,不如再找一找四周围,看看有没有其它异样的地方,说不定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入口开启“锁”。

    “灵机一动”给脑子快打结了的陈白起提供了三个选项,第一个选项说白了就是所谓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这适用于时间上十分富裕的人,可天亮之后便是死地的春祭之日,这禁地或许随时有人会过来,而预知梦发生的时间也是明天的晚上,但谁知道他们攻打进来的具体时候,是以她根本没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而第二个选项则是三个之中相对比较冒险的方法,但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而第三个选项她觉得可能性也是有的,不如……就先试试第三个。

    “我们不如再四周围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其它可疑的地方。”陈白起抬头建议道。

    楚沧月听她这样说,想了一下,便颔首。

    “那我先将鱼肠剑取出来。”陈白起让楚沧月站远一些,她去将按进凹槽的鱼肠剑抠出来,可刚抠起来,又又面临着新一轮机关啪啪啪地无情袭来。

    但这一次陈白起已早有防范,再加上不用顾及另一个人,所以她一个稳准落点,便毫发无伤地躲开了。

    但这一试探,令她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机关应是以力的轻巧来发动。”她对机关术还算有几分粗浅的了解,当初也在书院读过一些机巧方面的书籍。

    她的话就是说,这个机关好比一杆称,它有一个桓定的标准,重了不行,轻了不行,所以它需要特定的物件来“恰如其分”。

    两人又在石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又抠又摸地找了一遍,却并没有其它发现,最终也只能继续跟之前那个门线上的凹槽杠上了。

    陈白起不得不进行第二个选项,她道:“我重新再来试一遍,你在旁边看着,到底是哪一步触发了机关。”

    楚沧月看了她一眼:“小心些。”

    她全神贯注,随意地点头。

    “我知道。”

    她蹲下身,又重新将鱼肠剑放入进去。

    “咔嚓”一声,鱼肠剑嵌入进去。

    她屏息地等待了一下……很好,并没有触发机关。

    而她一直盯着它。

    随着时间地流逝,她看着本该紧密嵌入的鱼肠剑好似被底下的力道冲上了些许,她心中立马意识到有情况,果然,下一秒相同熟悉的破风声响起,同样的机关再度朝她发射而来。

    陈白起游身一化,便如遁烟飘至楚沧月身侧,她盯着前方的情况。

    “鱼肠剑方才……好似浮起来了些许。”她道。

    从楚沧月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但他却观察到了其它:“六弹指后,机关才会开启。”

    “鱼肠剑在六弹指后无法契合凹槽才会触发机关,那如果将它一下压住呢,不让它弹起来……”

    陈白起道:“用什么压?石头?”

    不行吧,碎小的石头压不住,大块的石头放不进去。

    “等等!”楚沧月忽然眼底闪过一束光,凝眉入神道:“鱼肠剑既能契合,想来我们没有找错,而之后延迟的时间,若是为了延续下一步准备的时间……却也讲得通,问题便在后面,我们缺少一步至关重要……”

    见他又提及这个,陈白起忽然也有了新的想法,她接口道:“重量!应该是力不足,所以鱼肠剑才会弹了起来。”

    楚沧月想到之前他摸过凹槽处,那湿润未干的沙土,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这剑叫鱼肠剑,鱼生于水,或许那需要的重力恰巧正是水满槽中。”

    陈白起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满脑子……这都行?

    “这……听起来虽然有些玄幻,但不妨试试。”她道。

    “可没有水。”楚沧月沉声道。

    “谁说没有?”

    陈白起从兜里掏出一个手腕粗细的小竹筒,她摇晃了一下,水声撞壁。

    楚沧月有几分讶然:“你带了水?”

    “谁知道入禁地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该备的都得备上。”她理所当然道。

    他用一种新奇的目光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暗忖道,看不出,这还真是一位生活阅历老道的小姑子,先前见她事事受谢郢衣前后照顾,以后她在生活琐事上会是娇生惯养,而实则与她相处得越久,越能发现她身上全是惊喜。

    陈白起这一次依旧让楚沧月离远一些,她又重新将之前的重复做了一遍,最后将竹筒里的水慢慢倒进了凹槽中,这个凹槽并不大,下窄上宽,水流入进去后,并没有沿着缝隙流入地底,反而慢慢溢了上来,待填满了凹槽后,再一看底下的鱼肠剑就像喝饱了水一样,通体透亮,微隐鳞光水纹乍现。

    “六弹指已过。”

    楚沧月走过来。

    “成功了?”陈白起站起身,与他并肩。

    “应该没错了。”

    但为何依旧没有反应?

    两人暗自奇怪。

    偏这时,“轰”地一声,他们脚底下地面传来地裂般摇动,别说普通人,连陈白起这种身法轻盈的人都被晃得东倒西歪,她下意识伸手抓向楚沧月,但还来不及碰到人,下一秒,石门前的地板左右大开,表面铺落的沙石滚落,如同泻洪一般,而上方的两人如同那陷落的沙石一般一同掉落黑底深渊。

    ——卧槽,这是找对了入口还是掉进了陷阱啊?!

    ——

    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陈白起从昏迷之中转醒了过来,她应该是躺在冰硬不平的地面,因为她感觉到了背部袼痛的不适,她甫一睁眼,却意外地发现眼前一片光亮,与之前在禁地外的昏暗模糊迥然不同。

第八十五章 主公,三人行(二)

    但这种光亮并非日光大白的眩目明亮,而是一种青幽迷濛的柔光,与禾真上人在死地安置他们的洞**涂墙当照明的磷粉相似,但却更为耀目,如同那萤萤之火如何能与星月争辉。

    陈白起打量了一眼周身,发现身上除了沾了不少灰尘沙土并无外伤,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肩上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其它部分并无明显的痛感。

    她望向她目前所处之地,发现这是一个很空旷又鬼斧神工的地下宫殿,简单一字概括……大,两字,很大,三字,很壮阔。

    一眼望至上空,若有上帝视角,只觉视野一下拔高百来米,底下站着的一人存在渺小如蚁,微不可见,怪石嶙峋,攀岩百丈,轻忽如尘,一人的力量完全无法在这厚重深沉的地宫中产生存在感。

    宫殿内照明的光线全来自于石壁内被剥掉石皮裸露的一种绿色石头,它乍看如碧绿翡翠,但却自带光源,那些发光的石头分布在四面八方,远目望去,便如同千百只孔雀眼点缀在黑色的石壁上,既有几分初见的惊悚,也有几分久视的惊艳。

    她在周围并没看到楚沧月,按道理来讲两人在挨着的位置一同掉落下来,摔落的地点不该会离得太远。

    “楚……”她顿了一下,想起他的交待,便改口喊道:“白大哥?”

    她喊了几声,空荡的回声阵阵扩播出去,莫名有些惊动四方的感觉。

    主要是太安静了,她怕会无意中惊扰到什么东西,于是她没再喊了。

    叮——

    系统:主线任务——幽冥(二)(1/2)完成。

    这时收到主线任务完成信息的陈白起,先打开了系统任务列表,见主线任务的进度条前进了一半,便知道她这是成功进入了禁地内。

    任务虽完成了一半,可找不到楚沧月却让她有些烦躁了,她想,一直待着这等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四处逛逛,看能不能找着人。

    她沿着中间道路前进,在寂静的环境之下她哪怕放轻脚步,但踩踏磨擦的声响仍旧十分清晰,她一边警戒四周,一边找寻着。

    没走多远,她忽然听到淅沥的水流声在左侧一片林立顶天的石柱后响起,她顿下脚步,听清的确像是水流声,一时好奇便拐了一个弯。

    很快,她就看到从高处的石洞浇落而下如珠如帘的水注,这无疑是地下水,在一处低尘处浅浅覆了一层水池,而水池旁趴倒着一个人,看身上的衣物好像正是她要找的楚沧月,陈白起脸色一改,立即小跑上去。

    “白大哥?”

    她迅速蹲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将半身已浸入在水中的人给拉了起来,可刚翻过身,却被一张有眼无珠、血盆大口的鬼脸突然逼近给吓得瞠大了双眸。

    嚯——

    陈白起蓦地睁开了眼睛,心脏尤跳动得过快,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

    她低低喘息了几下,倏地惊目看向旁边,却见灰头土脸的楚沧月正躺在地上,他身上掩了一层灰土,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梦?

    对啊,一定是梦,她想。

    她动了一下,牵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并且胸口有些窒闷。

    这伤势倒是比梦中要真实一些。

    她再一看生命值,已掉落过半。

    想来也是,从那么高掉下来,哪怕有缓冲,但她一人危机时刻又多托一人,到底还是受了内伤。

    她眼下也顾不得抠门,拿出一瓶积攒下来的“小型生命药剂”自己先喝了一半,余下的便给楚沧月喂了。

    她身体素质好,半瓶便已恢复了状态,正蹦哒着起身时,楚沧月这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

    她看过去。

    躺在地上的楚沧月刚醒来与先前陈白起魔障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他先是有些怔仲地望着她,然后神色一变,挺身一起便抓住了她垂落在侧的手。

    “她呢?她去哪里了?”

    他声音有几分急切,冲口而出,但嗓音却似喉中却像堵住了一样,干涩艰难。

    “谁?”陈白起懵然,她眨了下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道:“你……见到谁了?”

    他闻言半晌没有出声,然后如梦初醒一般,茫目又荒谬地看向四周,最后自嘲地呓语一句:“是梦?”

    说起梦,陈白起也突然想起她方才的梦境,便问道:“你也做梦了?我醒来之前在梦中不见了你,四处寻找,最后找着了你,却好些没被吓死。”

    “不过……”她抬眼环顾周围,表情有些古怪:“一般而言梦中所见除了臆想便是现实折射,可分明我是第一次来这禁地,何以在梦中见过的环境却与这现实中一模一样?”

    一睁睛,发现这地下宫殿与那梦境之中分毫不差,她都觉得莫不是她搞错了,然而,她在梦中发生的事情却又与此刻发现的情况完全不同。

    “你呢,梦到什么了?”

    楚沧月撑臂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沉默了一下,才道:“见到一个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哦。”

    她看他情绪不佳,好似还没有从那虚假的梦境之中恢复过来,仿佛猜出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她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若无其事地学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而,在拍到手腕处时,她视线忽然一顿。

    她眯起眼:“是真的!”

    “什么真的?”楚沧月朝她看过来。

    陈白起攥紧袖口一截,脑子正在飞快转速,一边口中解释道:“我们梦中的事……不对,不完全是一个梦,或许我们的身体就是现实之中,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我们觉得它是梦,是因为眼前看到的东西都是虚假的,但我们经历的事……说不定又是真实的。”

    她因为一面思考一面讲话,所以语言没有组织清晰,令人听着有些混乱,楚沧月敛紧眉头,直直地盯着她。

    她又道:“我在梦中去过一处有水的地方,所以我的袖子上沾了水,这并不是假的。”

    楚沧月一愣。

    “那不是梦?”

    陈白起心中有一个想法想要确定,她一把抓过楚沧月。

    “走,我们根据梦中的路再走一遍,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了。”

    她从中间的道路再次前进,但这一次脚上速度却加快了许多,但差不多的距离位置上,她果然又听到了淅沥的水流声,她按耐住神色,穿过石柱群朝着水池走去。

    当看到那与梦中一模一样的场地时,陈白起的表情没有过多惊讶。

    所以……环境是真实的,而她看到那个长着鬼脸一样的楚沧月却是假的。

    那是她心中的臆想。

    她道:“我觉得我或许早就醒了过来,但却被什么迷了神智,所以一面清醒地在这地下宫殿转悠,一面又神智不清地昏迷过去,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她说完,扭头看向他:“你也是。”

    楚沧月声调放慢诡异地问道:“若是真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陈白起脑中的某根神经倏地一紧,却见楚沧月讲完这句话,平直嘴角的弧度却一下扬起,像锋利的弯勾,含着尖,带着刺,声音徒然如同地狱咆哮嘶吼的恶犬冲向人间:“啊——”

    陈白起耳膜被震得一嗡,瞳仁一窒……

    嗬!

    猛地一睁眼,陈白起却满头是汗,但眼神瞬间清醒,她扭转过头,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

    天啊……真撞鬼了?

    再这样下去,她怀疑她不是被梦中那个诡异妖魔的楚沧月吓死,便是被这一趟又一趟的梦给累死。

    她觉得她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噩梦循环,时间一到,便会从原地醒来。

    上一个是梦?

    还是眼下她还处于梦中?

    虽然经历的事情是假的,但陈白起知道,在她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虚弱感一次比一次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直、隐形不断地消耗着她的身体。

    “陈芮?”

    在她满脑子思考办法时,温暖从背后慢慢的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一道熟悉又久违的磁性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感。

    可陈白起一下便僵住了。

    没办法,经过两次恶梦她都条件反射了。

    “你方才怎么了?我们一直被困于这诡异的梦中,该如何彻底醒来?”

    陈白起紧声道:“你别动!”

    “为何?为何你不转过身来?”

    陈白起感觉脖子上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因为她感觉他越挨她越近,都快吐息吹汗毛的程度了。

    她着实不想再看他现场表演真人变鬼脸了。

    “我觉着这样谈话其实也挺……”

    她话未说完,忽地一道力气将她给掰转了过去,一只如玉苍白的手摸上她脸颊,强硬地扯下她脸上戴着的面谱。

    陈白起两眼失神,瞳孔微微收紧。

    她并非因为楚沧月眼下所做的事情,而是看见同样摘下黑色面具的楚沧月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原貌。

    黑亮垂直的发逶迤于背部,斜入鬓角的眉下,一双雪月光华流动的眸子,削瘦了许多的下颌处,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看着她,眼神如同火焰,如此灼热滚烫,异彩流溢璀璨。

    “白、白起?”

    他激动又颤栗地喊着她的名字。

    陈白起直接呆住了。

    他、他喊她什么……

    可她微张的嘴唇刚要开口,便被他扣着下巴拉近了距离,在她瞠大的瞳仁清晰注视下,狠狠地一口堵住了,而她除了呜咽声,便再也发不出什么声来了。

第八十六章 主公,三人行(三)

    哗——

    如同溺水者破水而出,陈白起甫一睁开眼便像窒息一般大口呼吸,小脸煞白,只怪这一次受到的惊吓远比前两次更甚!

    被、被认出来了?

    不可能吧?

    她从地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晃了晃头,拒绝相信自己捂得紧实的马甲掉了,然后她一转头——又、又、又看到了楚沧月!

    陈白起:“……”

    他身披一身玄色汲足黯光沉澱的斗篷,过长的尾摆略微拖地,更显身高修长,他面罩黑铁面具,檐帽耷下铺洒了一层暮哀的阴影,那静默岑长的身影被光投后,脚跟处贴着墙壁折叠出一块被拉长变形的影子,影子折射如羽翼倏地在他的脚底恣意张开,她仿佛见到了死神举着血红镰刀莅临。

    看不楚他的表情,只听他口吻平淡地问道:“你怎么了?”

    或许是她怔然看他的目光过于古怪,楚沧月觉得气氛有些邪恶因子在弥漫。

    她听到他发出的声音是正常版的苍老低哑,而非梦境之中的时而诡异阴凉,时而年轻魅惑,忍不住无奈地按住眼睛,仰天长叹一声:“我真是撞鬼了啊。”

    楚沧月:“……”

    过了一会儿,他道:“你打算一直坐在地上不起来?”

    陈白起颓然放下手,斜看了他一眼,眸色加深,嘴角勾起一丝阴滲滲的笑容。

    “自然是要起来的。”

    她扶稳了脸上的面谱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又活动了一下手关节,然后一个闪身冲步,一拳朝楚沧月挥去……

    “别想再装神弄鬼了!”

    ——

    事后,陈白起乖巧可怜地低头跪坐在楚沧月的面前,她嘴里滔滔不绝地简述着梦境内发生的一切之后,再诚恳得不得了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又是一场恶梦,便想着先下手为强。”

    楚沧月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之后,就一直用一双凤韵不减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她,那过于久驻紧盯的眼神令陈白起不禁有几背脊发凉。

    他凉凉地拖长声音道:“如此说来,倒也不能怪你。”

    陈白起闻言惊喜,顿时点头如捣蒜。

    眼前这个君王当真有海量海涵,即使被揍飞出去,仍旧能够理智地分析与体谅。

    “可孤还从未被人打过脸。”他又道。

    陈白起顿感窒息:“……”

    这是想……打回来一拳才算公平?还是要十倍奉还才能咽下这口气?

    可楚沧月伸手却道:“扶我起来。”

    陈白起愣了一下,倒是第一听到他示弱求助,她连忙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见他本来还强撑着一口仙气苟延残喘着,可被她一拳打下去便散了,化黑的良心顿觉愧疚。

    她忍不住提议:“要不,我抱……”

    她的声音在他扫过来的眼神徒然变冷下顿了一下,改了口锋:“……背?”

    眼神依旧锋利,她再改:“扶……”

    很好,眼神终于平缓下来。

    她义不容辞道:“我扶着你走吧。”

    楚沧月没有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形式上的拒绝,陈白起便当他这是默认了。

    禀着关怀“老人”人人有责的心态,陈白起扶他时动作十分温柔。

    “为何你的梦中全是孤?”

    他忽然出声。

    而他的话一下让陈白起身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

    她眸珠灵氲,茫然地看向他。

    “走吧。”

    他好似只是随意问的一句,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陈白起却觉得自她莫名打破那不断重复又重复的梦境回到现实后,楚沧月也有些不对劲了,她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便问:“我们眼下还是在梦中?”

    “庄周梦蝶,三梦三出一醒,应当是已破。”

    “那些当真只是梦?”

    陈白起有些回不过来神,梦中的她条理清晰,侃侃而谈,完全是一种清醒的状态,所以她自己都被蒙骗过去了。

    “看到这四周发光的磷石了吗?”楚沧月示意她看。

    她环目四周壁面上,这与梦境的场景相同,千目青光点缀,令周围都散发着一种迷眼昏沉的光线。

    “这些石头有问题?”

    “若孤没猜错,这些会发光的石叫虮石,有异志曾记载,这种叫虮石是一种深湖之石,偶有赤鱬久视后便发狂剿杀一湖血红,有人闻之兴趣,便取之而出,谁知最终凶暴成性,六亲不认,终自食恶果。”

    “你是说这些石头能激发人的恶性?是鬼谷的手笔吧,他们布下这种矶石阵,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它的威力。”说完,她又沉吟自语道:“这效力应当是一次比一次减弱,毕竟人体有自动适应的能力,次数久了便会察觉出问题进行反抗,所以才会有什么三梦一醒的说法吧。”

    楚沧月只听清她的前半段话,后面是的她自己分析给自己听的。

    “与其说是恶性,不如称之为隐藏的一面,是恶,是邪,是怒,是暴,皆可。”

    陈白起奇道:“那你呢?你又梦到什么?”

    方才她醒来时,也看到了离他们不远处的骷髅堆,这些人或许有费尽心思闯入禁地却被矶石阵给拉入潜意识的梦境中,最终活活熬死的,顿觉人类的感情有时候或许也是一种大杀器,所幸她的多余感情都被系统给抽取了,所以她的程度顶多是被吓到。

    他低头看向她,如月光朦了一层阴翳的眸子没有太多焦距:“孤视力不佳,它是迷惑不了孤。”

    陈白起一震,握紧了他的手臂。

    “你的眼睛……”

    楚沧月顿了一下,道:“不必担忧,孤虽然已不太看得清,却可以靠耳力行动,不会拖累你的。”

    “你身体为何会衰败得如此厉害!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陈白起终是沉不住气问了。

    明明依照谢郢衣的说法,他可以撑一个多月才会逐渐出现毒素侵蚀的现象,他们拼命赶路只用了二十来天便低达了死地,一个月的期限未至,他却像过了好几个月似的变成了最坏的情况。

    楚沧月听到她沉静又克制的质问神色有几分恍惚。

    至他当上楚国这个至高无上的孤家寡人始,整个楚国上下再无人敢对他用这样毫不客气却又透着亲近的自然口吻。

    不由得,他对这个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家伙又莫名增添了一分好奇。

    他身边少有晚辈环膝,他自少便也不太受小辈们亲近,他们对他的拘谨与躲避他都知道,连唯一的一个亲侄子亦是如此,他亲人缘一直浅薄,一如他这孤寡的命数。

    “时辰不早了,眼下谈论这个并不适宜,待出去后再说吧。”

    她与牙索年龄相当,他亦拿她当个还算合眼缘的晚辈看待,他想……若他能有一个聪慧可人的侄女,大抵便是像她这样。

    ——

    当他们从按沿路从地下宫殿走出时,这一次没有选择再去一次水池那边,而是继续朝前走,一路走来,原来开阔的视野越来越窄小,直到他们在尽头处看到一个天坑。

    往上看去,成片的日曛白日光撒落,他们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天亮了,远处那蔓延绿色的草皮,周壁峻峭,如千山叠翠,万木葱茏,他们站在高处位置,从这边看去,只觉那深口径百米如同一个巨大的容器,且底部有一条地下河流。

    这完全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景象。

    “这下面……有一个村落?”

    陈白起眼睛瞪圆。

    一堆建筑群围绕在一起,人流窜动,完全是一副晨起炊烟袅袅农作的日常。

    忽地,陈白起不期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前谢郢衣查到死地的帐本上记录着每年死地都会额外换购多余粮食囤积,但她查过了死地根本没有建造堆放的粮仓,当时她不理解,眼下看到这个天坑,难不成那些粮食……

    可这里会住着些什么人呢?

    死地族人?

    如今才刚刚天亮,日头不算太大,细细的微风吹拂着,清浅的光线洒落,在一条蜿蜒沿壁的小路上,有一队人来来回回地挑背着什么下山,他们光着上半身,浑身黝黑却健壮,背着两担实沉的东西,肩背都被压弯成弓。

    她视线一路朝上,看到山壁那条小路十分狭窄,通过时仅可一人,甚至摆弧大了,都可能倾斜摔倒。

    她疑惑,他们在山半腰开劈一处小路是要做什么?

    那样子,有些像是在……挖矿?

    隔得有些远,许多东西都看不太清楚,她对旁边的楚沧月道:“接下来怎么办?”

    他既然执意要来,应当有计划才对。

    而她眼下的任务与他应当并不冲突,倒不妨商量着来。

    “先下去看看!”楚沧月眯了眯眼道。

    他视力又恢复成原来那样,夜里是基本算全盲,白日倒是可见隐轮廓,如深度近视一般。

    陈白起忽地拉住了他。

    “这天坑内有毒瘴气!”

    这毒瘴气无味无色,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她刚要行动时好在系统一再发送红色警告提醒,她才能及时拉住他。

    毒瘴气?

    楚沧月闻言怔了一下,倒好似也不太意外。

    天然毒瘴气是利用周边环境与天坑内自然生成的一些天然植物形成的一种混合性有毒气体,这个属于无解,她既不能破坏周边环境,也不知道是哪些植物造成的毒气。

第八十七章 主公,三人行(四)

    天然毒瘴气是利用周边环境与天坑内自然生成的一些天然植物形成的一种混合性有毒气体,这个属于无解,她既不能破坏周边环境,也不知道是哪些植物造成的。

    “既是大范围产生的毒气,那底下那些人自然也不能避免,他们长年平安地生活在这里,我想应该有解决的方法。”陈白起若有所思。

    楚沧月坐到一旁的石头上,人老了,便容易累,他轻捶了一下发麻酸涨的大腿,慢条斯理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白起见他已适应一副老年人的作派,眼角抽搐了一下,她道:“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个人问问。”

    “如果打草惊蛇呢?此处封关闭塞,你一出现难勉会惹起惊动,再者,你要如何避开这底下弥漫的毒瘴气。”他提出关键的问题。

    陈白起微微扬起下颌,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先歇一会儿,我去去便回。”

    让楚沧月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陈白起一溜烟便消失在原处,而楚沧月这时扬袖站起,崖风吹鼓动着他的帽檐,他面无表情地盯视着下方,草坡滑披,山路蜿蜒,峭壁下方是一片苍翠欲滴的浓绿,但他并没有看见“阿芮”的身影。

    “这样的手段前所未见,这样不显迹之人,与楚是福……亦或是祸?”

    ——

    另一边,陈白起倒也没硬抗着进天坑,她用了一块布打湿了掩住口鼻,虽然这样做无法完全隔绝毒瘴气的吸入,但好在这毒瘴气也绝非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生命值相对而言掉落得十分缓慢,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办事。

    相较一般人打探消息而言,陈白起她有一个绝对的天然优势,那就是她的审讯手段。

    她蹲在一个草跺石掩处,这是一条山石路,路径上来来回回走着一些背货扛石的汉子,她抓紧了机会,便逮住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老实憨厚,又有些疲惫的家伙。

    他被人捂住了嘴迅速拖进草丛中,还来不及呼救,陈白起便对他用了“摄魂术”。

    这些人常年待在一个封闭又单一的环境之中,除了防备心十分薄弱外,为人也是单纯迟缓,她并没有费多大劲便从这人口中得到了大部分想要的信息。

    比如毒瘴气如何解?

    他们这些人是些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面有多少人?

    死地的人何时会过来一趟?

    他们从山上背下来的石头是些什么东西……

    有些问题他回答得上来,有些问题他不理解、或者不确定便会迟疑,更有些问题他答也答不上来。

    担心时间久了他的失踪会被人发现,于是陈白起给他解了“摄魂术”,又下了暗示让他忘记方才的一切,这才利索地将人又放了回去。

    而楚沧月并没有等多长时间,便见“陈芮”回来了。

    她衣襟处有些深黯,随手拍了拍水渍,率先道:“是水,他们喝的地下水能够暂时缓解毒瘴气,但若隔上一日不喝,也会中毒。”

    楚沧月有些意外,他正了正身道:“你这么快便打听出来了?”她如何做到的?

    “并不难啊,只要抓个人,再问他一下,就可以了。”陈白起一脸纯真无辜道。

    楚沧月:“……”

    她掏出之前装水的竹筒递给他:“给,我喝过了,你先喝些,我们再找条路下去。”

    楚沧月伸手接过,握在手中看了一眼,又道:“问完后呢?你怎么确定他的话是真的?”

    陈白起知道他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对一切不确定的事情保持必要的警惕,尤其是这种时刻,好不容易快要抵达目标,他不容疏忽。

    “你信我,这水我喝过,的确可以减除毒瘴气的毒害。”陈白起一脸坦然道。

    他方才的犹豫的确是以往养成的防备习惯,但他转念一想“陈芮”这小姑子一路的表现,这性子完全不是一个能轻易被人蒙骗的人,他的确多心了。

    她手上有许多他都猜不透的东西,她既不愿说,他又何必追问。

    他举起竹筒削尖那一头抵唇抿了一大口。

    水质清甜冰凉,无并异味。

    “可还问了些什么?”他道。

    陈白起见他喝完后并无异样,又听到他的问话,沉吟了一下,才道:“这里的人并非死地族人,他们已经有五十年没有出去过了,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留在这天坑内。”

    “那些陷阱与毒障气既是防着外人闯入,亦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座大山,他们曾尝试着跑出去,但无一人能够成功。”

    其实在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陈白起还挺意外的,她没想过禁地内原来还住着这样一群人,他们也并非自愿留在这里,而是被天坑与禁地囚困在这里。

    而天坑内也没有粮食瓜果的种子,自然也没有开垦田土耕种,虽说平日里能够挖些野菜草根,但这些食物远远填饱不了他们这么多人的肚子,而他们的食物来源大多数是死地族人从外面送进来的。

    说起这些人的具体来历,那人自己也讲不清楚,他只知道大部分的父辈或祖父辈都并非是一个国、或者一个地方的人,顺下来三代人,除第一批进天坑的年迈者常年闭门不出,其子、孙辈则好似适应了这样封闭的生活,按照死地族的要求每日辛勤劳作,由着被人这般投喂食物活着。

    “你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陈白起问他。

    楚沧月听完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最后道:“先下去看看,孤若确定了,便告诉你。”

    见他不似在敷衍,陈白起颔首,算是信了他的话。

    “你拉着我,你不能施展轻功,这春意盎然新长的草地路沾上露水容易打滑。”她叮嘱道。

    楚沧月倒没有那样迂腐,不受女子的帮助,但考虑着她已有未婚夫,不好直接肢体相触,他抡起袖子,以布料相隔握在了她的手腕处。

    但陈白起却豪爽反而一握,两人手掌相握,他手凉如冰,偏她方运动了一番血液加速流动,手心发烫。

    两人同时感受到对方不一样的温度与肌肤触感。

    “握紧一些,若松手了,我可不救你。”陈白起故意说了这么一句。

    楚沧月:“……嗯。”

    ——

    常年幽静的山地中,青山四合,人走不出天地,外面又探不进来手,天坑内平坦的岩层曾受到挤压或拉伸,变得弯曲产生了断裂,使得有些部分的岩石隆起,有些部分下降,形成一种自然天成的屏障。

    这倒方便两人利用这些障碍物靠近村子,他们发现村子内很安静,想到早起外出挖矿的青壮年皆不在村中,外面也见不着游晃的人,但却能听到一些窑洞内传来“哐当哐当”的敲击声,像是打铁锻造的声响。

    在村子靠西边的位置架起一个大锅炉,高约数米,需攀木梯而上,此时炉下正烧滚着大火,锅内发出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那里面是什么?”

    心想着,陈白起手脚利索从木梯攀上去,探头一望,只见锅内煮着火红一片,似溶岩流浆翻滚着,火龙吐焰,直叫人眼前一片刺眼红光。

    “……?”

    这里面的是……

    这么想着,忽然陈白起脑中似有白色电光一闪,将之前混沌不明的迷雾一开劈散开来。

    她之前抓人问话时,曾见他背的篾篓内掉落在地上的一块石头,因为沾着泥土她一时也没大留意是什么,但现在想起来……莫不是,这山上挖掘采凿的原矿或许是铁原石!

    大锅炉后方有一间厚实土坯大茅房,柴门半敞,没有闭实,与周围其它的房屋相比,它的占地面积明显宽敞数倍,且没有篱笆围挡,格局简单四方,倒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陈白起心中有预感,走过去推门一看,只见里面空间远比外面看的更显大,只见地上、架子上与石座上堆放着的东西简直快要闪瞎她的大眼。

    远不止百套的甲胄、头盔,还有各类各式样的冷兵器——如戈、茅、剑,斧钺等等十数种,且数量皆是几十件以上。

    她上前一摸器身,竟全是精铁品质,甚至一部分剑身为块炼渗碳钢,其匠艺冶金工艺简直远远超出这个时代。

    除了工艺之外,在青铜武器还是主流,诸国中尚只有精锐军队才会全员配备铁兵器,而这边竟随意满地的堆放着这样多的铁器装备。

    除此之外,陈白起还在武器架上看到了一些不常见的特殊类兵器,有战士短兵器类、也有盾斧重兵器类,当然还有刺客灵敏身巧类的。

    如此多种类的兵器,看起来都是费了一番心思去设计研究,乍不过一眼,她就觉得自己是误入宝库,眼花缭乱。

    简直可以说是鲁班再世了。

    相比陈白起的惊叹失神,楚沧月却安静沉默得有些异常。

    “走吧。”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压抑。

    她回头看他,有些讶然:“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儿?”

    她以为他冒险进入禁地便是为了这一屋子堆放的铁兵器,她相信,无论哪一国的诸侯相将看到,都会眼冒金光,恨不得立即将它们抢光带回国去增强国内军事力量。

    他不欲多说,转身便走:“不在。”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26/ 第一时间欣赏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作者:桑家静所写的《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为转载作品,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陈白起携带国战模式策略系统穿越了。千古风流名将谋臣云聚,一时多少豪杰谈笑间指点江山。这是一个烽火战乱,抢地盘,抢主公,抢名气的时代。群雄争霸,诸子百家,在这里有最妖娆的祸国妖姬,亦有最令人神往的霸主枭雄们。来了,想活下去?那就给我辅助出最贤明的主公,制霸战国!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