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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主公,你值得我付出(二)

    她盯着他难受的模样,顿觉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啊。

    有这种将重伤的主公扔在一旁置之不理,自个去忙自已的事情、忙完才想起主公还躺地上的下属吗?

    有,她就是。

    陈白起假模假似地“自责”啧叹一声,便立马叫来两个人,让他们先掀了盖在轺车顶蓬的茅草,因防止下雨渗透了底下的车顶板,时下一般人会在上面铺上一层干茅草。

    如今这几辆轺车马匹被杀,无人拉车只怕会废弃至此,所以她也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始拆卸。

    翻倒在洞中的轺车四散八落,取茅草并不难处理,然后她让他们将取下的茅草铺在地面上。

    然后将放在地面的人全挪到茅草堆上,如此一来不至于昏迷时受了地气凉寒,也能舒服些,省得被地面上散碎的石子咯得醒来浑身酸痛。

    出于私心,其它人她都交给了别人负责,而她则亲自搬运了她的一众小伙伴凑成堆。

    为了令他们的睡姿更舒服一些,当然也为了能够更好的节省空间,她一一帮他们臂靠臂、肩齐肩地平躺后,便摆好双手交叠于腹部,双腿统一伸直,姿势十分直挺整齐如一。

    等他们完成好这一切动作之后,陈白起起身一看,只见深长幽黑的洞中,左右两排整齐摆放在茅草上的人,就像两排挺尸。

    陈白起:“……”

    怎么有种走进古代山洞殡仪馆的感觉?

    咳咳。

    “你们去查看一下其它人的情况,这几人我来处理吧。”陈白起假公济私地将自己的人都摆到一堆去了,这样一来,她既好处理,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陈白起先查看了一下昌仁跟雌女的情况。

    昌仁服下毒后,她虽当即替他解了毒,但到底还是伤到了根基,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也醒不过来。

    雌女的情况则复杂一些,她之前吸食了猪畄族的迷药,本就精神不济,后又受她的麒麟瞳控制,受了些刺激,如今只怕也会昏睡不醒一阵子。

    但其它并无大碍,她将两人摆在了一起,交由老脚夫他们留守看顾。

    老脚夫正好也是一枚病号,抬不能搬不动,一面好生休养一面留着看人倒也是合理安排。

    叮——系统:商队支线任务——来自老脚夫的委托,这设下伏击抢货的蛮夷猖狂得令人发指,老脚夫重伤相托,请你帮他夺回被蛮夷劫走的货物,你已顺利完成任务了。

    任务奖励:老脚夫的感恩之心*1,锦鲤缎袍*1,已顺利发至人物系统包裹,请注意查收。

    陈白起虽喜得一件绿色装备“锦鲤缎袍”,但她更在意的是这个她以前从不曾碰到过的“感恩之心”。

    她当即进系统内查看起“感恩之心”的作用。

    “感恩之心”的外表是一颗如同切割粉钻一般的宝石,心型模样,约指尖大小,晶莹剔透,闪烁着光芒。

    说实话,这颗“感恩之心”小是小点,但却十分漂亮,一眼便令陈白起喜爱不已。

    系统:感恩之心,来自于老脚夫的感恩馈赠,使用后可获得老脚夫的一项技能,另外还有一些“感恩之心”会附带一些感恩者的特殊祝福。

    咦?

    陈白起挑眉,想了想,便将意识投入了系统界面,这样一来,她就如同孙悟空上天一般,留下了一具**在人间,并没有惹起任何的人怀疑。

    她将那颗“感恩之心”捧在手心,然后眼珠一转,便试探性地拿手指轻点了一下其表面。

    顿时,一阵冽风起吹起她柔软的发丝飘起,她熠熠纤长的睫毛微掀,那颗感恩之心便在她指尖倏地爆开了光,那光不硬不刺眼,反而柔和地像一股暖流包围住了。

    她仰头,看着那晶莹似粉晶,似碎雨,似晶尘飘落至她的发间、面容、身上,然后融入她周身,直至全部消散。

    陈白起顿时感觉有一种暖意由心而涌上,那是一种奇特又令人舒服的感受,让人舍不得离开。

    系统:恭喜人物获得“勘测”技能。

    得到技能的同时,陈白起也隐约感觉到之前被挥霍掉一半的精神力好像也一瞬间被补全了。

    她睁开了眼,惊奇道:“系统,感恩之心还能恢复精神力?”

    里系统:“感恩之心”包含了感恩者的“希望”,而这个“希望”越强烈,便越能为之付出一切,自然最终得到它的人便能受益越深,而其中一项便是恢复与增益。

    顿了一下,里系统提醒了一句:以后你可以多接受一些拥有感恩之心的人的任务。

    陈白起自然相信里系统特意提醒她这一句肯定是对她有好处的,于是她道:“嗯,我会记下的。”

    接着,陈白起便神采奕奕地从系统内出来了,她看着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洞外,今夜月色朦胧,乌云缕缕飘过,货车都被停靠在洞外,马匹用绳子牢牢地套在了石头上,一入夜便只能看见一些大该线条轮廓。

    该安排的事情老脚夫也已经安排好了,剩下的事情陈白起只是替他打打副手、替他补充后续即可。

    今夜是没条件弄一顿热饭吃了,辎重车被掉落的石头砸坏,里面许多盛器跟锅罐都坏了,再加上这山道位置无柴无火,所有人都只能忍耐着,明日赶路出了山之后再做打算。

    许多人都找了块空敞的地方睡下,茅草的位置不多,基本上都被昏迷的人挤满了,他们之前问了陈白起这些中了迷药的人什么时候会醒,陈白起猜测估计得等到明日,于是他们也不死守着了。

    夜里的洞中黑得紧,又无甚好玩耍的消遣活动,再加上白日里众人受尽了惊吓,又累又疲,所以一坐下,这一个个都很快酣睡了起来。

    但陈白起却睡意不急,她燃了一盏油灯去看了相伯先生。

    虽然服了“紫金回府丹”将他从死亡边缘拖了回来,但长年积弱的身体哪有那么容易补回来。

    她不懂看疾,只根据一些常识摸了摸他的额头,探探温度,却感觉他的额角湿了,脖颈处也湿辘辘的,只怕背也汗湿了吧,于是她便拿了一块布(她用生活技能缝纫裁了一大堆的帕子、布片留着平时用)给他隔背。

    白日炎热,但夜晚的洞内却有一股沁肤的凉寒,这汗湿的布料贴在身上一来不舒服,二来也怕他会着凉了。

    搁布隔背之时,她的手指不经意触摸到神仙似的相伯先先生那滑腻肌肤,由于先前出了汗,此时他的皮肤触之清凉润滑,端有一种冰肌玉骨之感。

    本着“探索”精神,她嘴角噙了一抹坏笑,想研究一下这究竟是不是名家形容过的那种“冰肌玉肤”,于是她又偷偷地揩油了一把。

    好吧,她承认,他皮肤的确比她的要好。

    将相伯先生衣服整理好,陈白起又扶他重新躺好后,她便拎着油灯又去看她的前姐夫。

    姬韫身上倒是并没有伤,再加上他本身体质便不错,是以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可她不经意扫过他手心,发现有些破皮的擦伤。

    她掰开他的手瞧了瞧,看着伤口处还插着些细长木榍片,只怕是当时翻车时他也动手了,这才落下这种擦刮伤。

    于是她蹲下,借着油灯的光,小心地替他将肉里的木刺给挑了出来,然后又上了些药,没包扎,因为这伤口不深,明日应当就能自然收口了。

    姬韫旁边躺着的是沛南山长,她倒是不用站起来,直接拎起灯挪了一下身子,便挨了过去。

    说来沛南山长体质偏凉,哪怕夏日手脚也是温凉的感觉,她想起这事,便摸上他的手,一触果然冰冷似水,估计是方才倒在地上受了些寒。

    她抿了抿嘴,眼下可没有条件熬一碗什么姜糖开水给他驱寒,于是她左思右寻无法,便只能先将他的手放下她怀中先暖着。

    好歹她如今就是个真正男儿身,大家身体构造基本一样,也不怕别人瞧着产生出什么奇怪的误会。

    等他手暖和些,陈白起想了想,便取下头上戴着的帽子给他的手先裹着,权当手套用,又取了块布帛当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

    她站起身一看,怎么看怎么别扭,可胜在保暖,她照顾人也就只有这种水品,再说条件有限,只能有什么拿什么来将就了。

    看沛南山长这边没什么问题,陈白起便去看姒姜。

    姒姜也并没有受伤,只是身上衣物有些破损,而姒四就挨在他的旁边,他们俩兄弟倒是第一次如此和平安静地依偎在一块儿呢。

    虽然两人看起来都并没有伤,可陈白起还是亲自检察了一遍,当然如今姒姜与姒四都是一副姑子装扮,而她是男子,只不好动手动脚,只拿眼睛细细搜索一遍,见没血迹也没伤口便作罢。

    另外,卫溪也是没事,张仪与乐颐身上倒是有些划破的口子,她便给他们擦了伤药。

    然后是魏腌,他当初被她一脚踢开,倒是身上其它地方没伤,唯下颌处有一处淤青。

    所以她当初那一脚……踢脸了?

    陈白起略心虚地替他揉了一会儿青丹露,这药专治跌打损伤。

    眼看淤肿揉散得差不多了,陈白起便去了赢稷与稽婴处,此时两人也并排摆在一块儿。

    她先检查了一下稽婴的脸与手,身上也并没有伤,只是他头发跟衣服乱得紧,胸襟处被扯得凌乱不堪,盘在头上的发髻也乱成一团,就像曾疯狂逃命过一般。

    回忆翻倒的那辆轺车,好像正是孟尝君跟赢稷他们坐的那辆,只怕那时候稽婴也在旁边,危机时候被人救走,又经过一场混乱的奔跑逃命,方才有这般狼狈之态。

    她看着他那张凌乱的脸,忽觉有几分好笑。

    她知道他这个人龟毛,即便扮成下人也得穿上整齐干净的一套,只怕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这般模样,会郁卒不振许久。

    于是她摇了摇头,便取出牙梳替他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衣服也顺便整理了一下,还将他随身带着的那柄乌骨羽扇搁进他怀中。

    许是他之前慌忙躲闪时遗失在洞中,她凑巧拾到了便带回来给他。

    最后便是赢稷。

    不知为何,在面对赢稷时她总没办法如与其它人一般自在放松,她静静地打量他,暗想……估计就是因为这张睡颜即便是睡着却气势仍旧摄人。

    她静看了他一会儿,老实说他这种阳刚至帝君的长相真不是她会喜欢的样子,太过强势,也太过咄咄逼人,半会不给别人留下余地。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因为现实的原因不能选择远离他,不过,他身上始终有着她敬仰与着迷的强大,世上崇尚伟人与向往强者,她亦不例外。

    她蹲下来,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待这一国之君。

    看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他如此强大的人自然不会被区区几匹疯马伤到,她看他嘴唇干涸,便拿了些水喂了他喝下。

    由于人昏迷之后,口中进异物也还是会下意识吞咽,所以她将他半扶于臂,慢慢地、小心地送入水进他的口中。

    没喂多少,权当给他润唇。

    忙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将这些个“小伙伴们”照料好,可不等她歇口气,之前她赠药的那三人也跑过来找她了,说是有些人的伤他们不好处理,便来让她拿主意。

    于是她又赶了过去,直到月上中天,她才忙完一切,这时辰,别人估计都已经睡完一觉了。

    她想着离天亮还有一、二个时辰,便也挑个地方眯眯眼,想了一下,她还是选择走到孟尝君的身边,一靠近,她便发现他身的上异样,她一怔,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果然有些烫,这是发烧了?!

    她一惊,这下累意与睡意也一并给惊散了,她便立即出去找来盛器装上冷水来给他冰敷额头。

    发烧的人一般都怕冷,地面冰凉,哪怕铺了一层茅草,于是她便将他扶起抱躺在她的大腿之上。

    这时,基本上所有人都睡着了,所以陈白起也不担心会有人拿异样的眼光来盯着他们俩。

    倒是老脚夫在她进进出出时,醒来看到了情况,他便让人取来一张拼接缝制的毛毯给她。

    她谢过之后,便盖在了孟尝君的身上,然后她去系统商城内找了一遍,最终找了一种专治退烧的药剂给他喂下。

    看他情况渐渐有了好转,她方松了一口气,这时油灯的火苗也渐渐疲倦了下去,她身边那一片光亮开始黯淡起来,不久,洞内便恢复了一片昏暗幽沉。

    由于太累了,想着明日只怕事情只多不少,她也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着之后,却不知道,一片漆黑的洞中,却有许多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无心睡眠。

    他们看向抱着孟尝君睡着了的陈白起,想起之前她照顾他们的种种,神色各异,但目光都出奇一致的……出神。

    系统:相伯先生对你好感度+1。

    系统:沛南山长对你好感度+6。

    系统:姬韫对你好感度+4。

    系统:赢稷对你好感度+4。

    系统:稽婴对你好感度+9。

    系统:魏腌对你好感度+20。

    系统……

    ——

    半夜,一只滚烫的手掌如铁般狠狠地掐住了陈白起的喉咙,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便像溺水的人挣扎蹬上忽然破水而出那一刻,然后在一片漆黑之中,她看到一双妖异的瞳仁。

    夜色中,如山魅鬼怪一般的泛紫晕双眸。

    呃——

    陈白起在发现掐着她的人一瞬便咽下了呼喊,她双手一抓,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

    她看着对方那双夜色中泛着妖紫色泽的双眸丝毫没有人类该有的感情,全是一种混乱、残暴、近似毁灭的情绪。

    “主、主公……”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主公,你值得我付出(三)

    那双眼眸像一层一层的蜘蛛网一般破碎凌乱,它既不透亮也很诡谲,它内里并没有映出她的模样来,就像它囿于于一团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尖细的触手。

    这双眼睛一看便不正常吧,陈白起咽了口唾沫。

    他伸头,像一头喷息愤怒的野兽一般,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并拿鼻尖蹭了蹭她颈项间薄脆柔软的皮肤。

    陈白起顿感那片被灼热的皮肤顿时蹿起了鸡皮疙瘩,同时也痒痒的,她心里不知为何变得毛毛的,跟要打针前擦酒精时、那种闭眼等待尖锐刺痛时的感受一下,果然她的直觉没错,下一秒,他便不容她错想,已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

    陈白起挺瘦的,肩上也没多少肉,他这一口几近啃咬住了她的骨头。

    她闷哼一声,但仍旧及时制住了声量。

    系统:警告!警告!候选主公孟尝君的怨气值+1、+1、+1、+1……

    mmp,她都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了,他还怨个p啊!

    陈白起痛得嘶气一声,额沁细汗,此时此刻也是怨天冲天。

    “君主的真善美”这个任务她连一毛的“罪恶值”跟“怨气值”都没减少,眼下反而还增长了,她真是日了个狗了!

    她偏过头看他,却发现他此刻神色异常清冷而森厉,眉皱而拧,鼻耸喷息,暗红牙床下咧开两排白齿森森,动作癫狂而凶狠。

    真像一头饥饿辘辘的野兽。

    陈白起愣了一下神。

    他疯了?

    陈白起禁不住这般猜测。

    可没见他经受什么刺激啊?

    他眼角处眨着红色,那妖异延伸长的红,宛如勾起的一抹妖魔印徽,他头发散发凌乱,一边咬着她一边冷笑潾潾,发出像某种吸食人魂魄的鬼怪般刺耳又瘆人的声音。

    她盯着他眸光一变再变,脖子上锁着一只威胁的手掌令她受锢,他以一种侵略跟占有的姿态将她锁在他怀中,尽情蚀骨啃咬。

    果然痛久了也就能忍耐了,她脑子清晰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他这种失了理智、完全与白日正常状态相反的模样她好像曾在哪里看过。

    哦,对了,就是在漕城她献舞、而他醉酒那一夜,他便是这般模样癫狂的模样,那时他半夜疯起来就像一个被激怒的杀人凶手一样砸毁了整个房间,而她则静默地躲在一个角落,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暴躁凶残地毁坏,四处奔走咆哮,到最后折腾到筋疲力尽之后累摊倒在榻上。

    当时,她以为这是意外,但第二日看到服侍他的仆役一脸常态的模样替他收拾房间时,她便知道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发作。

    她想,他这怕是又发“病”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醉酒或者在某个特定的日子犯“病”,可眼下看来毫无预兆,说犯就犯了啊。

    也怪她之后见他一直挺正常的,便忘了打听这事,如今她这算是被上天惩罚她对自家主公的关心太少的报应了吗?

    陈白起泪目。

    痛定思痛,她决定以后尽量多关心一下自家主公,比如他的过往经历过什么悲惨往事才导致今日精神病发的。

    在漕城时她便敏感地发现了,这种不理智状态的孟尝君是不能受刺激的,就跟一个犯罪者正在对无辜者施暴时,你越反抗越喊叫,便会越刺激到他。

    于是她忍着肩部的痛楚,闭上眼,一声不吭地任他狗日的咬。

    有本事他将那块肉跟骨头都从她身上咬掉下来咽吞入腹,她要是不舍得便算她输!

    果然,她这种任之由之的行为令暴躁愤怒中的孟尝君慢慢地放松了神经,并松开了口,他喷息于她耳廓,粗嘎低哑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哈、哈,小妖……你是跑不掉的!”

    咦?

    陈白起瞪大眼睛看着他。

    洞中没有什么光亮,只有洞外那片虚弱的银辉洒落一角,即使这样,她仍旧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样子。

    她的“麒麟瞳”是使用越熟练级别越高,她有时候想,估计她哪怕处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眼睛也能像灯泡一样发光,看得见环境事物。

    所以,他这已经是意识混乱到人畜不分的地步了吗?

    什么小妖,她还大妖怪呢。

    “回、回答我,你……你现在又要逃到哪里去?”孟尝君眼角愈发猩红,有一种眦目裂角的恐怖,那双紫眸盛满戾气,红唇一张一阖,白齿若隐若现,就像下一秒就将她一口口啖食入腹。

    md,被逼急了的陈白起又恶向胆边生,她想,管他什么主公不主公的,干脆弄死他吧,大不了她一块儿殉葬算了。

    还有他到底在臆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节啊,到底谁是“小妖”啊,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逼问她,她又要怎么回答?

    忽然,陈白起定了一下神,想起自己在做“舞姬任务”的时候,孟尝君好像有一段日子唤过她小妖的……

    嗳?所以……她可能、也许、大概便是那个小妖?!

    陈白起呆了呆。

    她记得那个时候,她便是“陈蓉”,所以小妖……喊的便是陈蓉?

    呃,所以她刚才那句“人畜不分”,是将她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她在黑暗中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想着总算弄懂他怨怼的人是谁就好办了,只是没等她变身“陈蓉”来安抚,他又恶狠狠地道:“陈焕仙,你哪里也不许去,你是本公的人!”

    陈白起:“……”妈的,这神精病啊!

    一会变一个人,那她现在到底是“陈蓉”还是“陈焕仙”好啊!

    那只本掐着她脖子的手掌滑落至她的右臂,另一只手也随之抚上她的左臂,紧接着用一种近乎要捏碎她骨骼的力道握紧。

    陈白起再度闷哼了一声,唇色都被她咬得发白了。

    “主公……”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盯着他,带上几分力度:“你认得清,我是谁吗?”

    虽说得虚弱悲惨,但她内心却郎心似铁。

    她暗想着,若一会儿他再蹦出一个人名来,就别怪她采取强硬手段来以暴制暴了。

    可最终孟尝君并没有回答她,甚至他挪开了眼睛,并没有再注视她了,因为她的静默姿态于他而言渐渐失去了吸引。

    这时他的眼神机械般咔咔左右转动,然后他放开了她,从喉中发出一声怪叫,跑到洞口便一拳砸向了山洞的石壁。

    陈白起扶着痛得麻木的双臂,倏然而起。

    她盯着他,看他左冲右撞,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出路,也像一头被火烤着烧的凶兽,他脚步凌乱,气息喘重,似在不安,又似在发泄,总之整个人紧绷如弓,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陈白起一挥手,便结了一个“雾界”困住了他们两人,她没让他发出的声响影响到洞中其它睡眠中的人。

    天地一下变得更加漆黑无边,孟尝君这下整个人更“乱”了,他茫然四望,似感应察觉不到一切了,他背脊不自觉地躬了起来,更是气极败坏地疯狂捶砸墙面,彭彭,只听唰唰灰石墙壁的碎石摔落,哪怕他的手背都破皮流血了,他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她忙冲上前,想抓住他自残的行为,但却见他背脊一挺,缓缓侧过一点脸来,那是一种对敌的防备,随时等待最后一刻反身扑杀的准备动作……陈白起脚步一顿,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下来。

    他如今这种不理智的模样,她若贸然冲上前,只怕他会拿她来代替石洞砸,她想了一下,她估计……不,她一定没有那些石头坚硬。

    怎么办,他现在的样子怎么好像比刚才掐她时更疯了……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陈白起冷静地思索着,她望了望四周,因雾界的展开,四周一片陷入一片漆黑的浓雾中……她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夜那间通明不灭光亮的房间。

    她猜测,如今这洞中的深沉黑暗只怕会加重他内心的暴躁跟不安,所以,他才会变成这种样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陈白起眼中毅然一闪而过,她吞下了“英雄药剂”,然后如炮弹一般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哪怕他左右挣扎,她仍旧靠着一股蛮牛之力将他一同撞出了洞外。

    两人一下便通通不稳地摔倒在了地上,那些尖锐坚硬的石子咯在身上简直痛得她歪嘴咧牙了。

    可没时间容她缓解了,她一翻身,便将孟尝君给压在身上,她喊道:“主公,你醒醒!”

    他没醒,反而霍霍地一阵怪叫,然后使劲嘶咬挣扎,他手长脚长,陈白起根本抓不住他,只能暂时先放开他,然后急急后退开来。

    孟尝君起身之后倒是没有如陈白起所想那样对她发起攻击,他反而是烦躁狰狞地朝着四周嘶喊咆哮。

    “好吵——”

    “好吵,不要再叫了——”

    “闭嘴,闭嘴,闭嘴,通通都闭嘴——”

    他抱住头,咬牙切齿,像一个疯子似的兀自大喊大叫。

    “啊啊啊——”

    陈白起已被他这一出一出的变故整得见怪不怪了,她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好吵?

    她倾耳细听,可这山谷寂静荒凉,除了细碎的雀鸟啾鸣,风吹树沙沙,却是什么都没听到。

    那他听到什么了?

    孟尝君发现堵住耳朵仍旧堵不住那些无孔不入的尖锐声音,它们像一根根丝线在他脑海中搅缠拉扯,他脆弱的神经一根一根地蹦断,他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又开始对周糟一切胡乱的踢打发泄。

    眼看他即将对货车旁边的嘶叫的马匹下手时,陈白起无奈只能出手召出十个“药侍”,她让他们暂时将他围堵起来。

    当然这十个傀儡“药侍”完全不是孟尝君的对手,全都被他徒手撕碎了,于是陈白起也不客气了,直接再度召了五十个“药侍”。

    虽说五十个“药侍”几近一下掏空了她。

    这些“药侍”是不具备什么攻击力的,甚至连关节都是僵硬而木讷的,但胜在数量够足,一时也能挡他个一时半会儿。

    最终似乎身体上的力气发泄得够了,但孟尝君仍旧摆脱不掉那与生俱来的痛苦,他赤红着眼,抓扯着头发,像穷途末路一样大喊道:“滚开,本公不怕你们,啊啊……——小妖——焕仙——你们在哪里?陈蓉——焕仙——”

    陈白起猝不及防闻言,狠狠地一震。

    看着这样一直在喊着她的孟尝君,陈白起心中无疑是心惊又复杂的,甚至还有一种……被依赖的心软。

    虽然他并没有喊出最后的话,但陈白起却好像能听见,他在急切地喊他/她去救他,去帮他,去解脱他的痛苦。

    孟尝君这一辈子活着不容易,所以他不曾真心地信任过任何人,但内心深处,或许是由于好感度的影响,他一直在意着这两个人。

    所以,当他痛苦得连思考都不会了,痛苦得连理智都抛却了之时,下意识只知道朝这两个人求救。

    虽然对于孟尝君而言“陈蓉”与“陈焕仙”是两个人,但陈白起却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她。

    所以,自始至终,他喊的那个人,他想求救的对象,都是她陈白起。

    陈白起喉中一动,忍不住踏前了一步。

    虽不知她并不知道他如今被什么东西骚扰,但既然他一直地喊“别吵”“闭嘴”,那她只能尝试着干扰那些令他痛苦的声音。

    想了一下,她干脆撤开了“雾界”。

    没有了黑雾的遮掩,山中大自然的风景便豁然开朗,她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一轮明月朗朗地高悬在头顶的天幕,银色的光华照亮了大片的天空,在这如水的银色中,远处的山峦也在这月夜中隐隐可见。

    果然,受了月光的普照,孟尝君先是惊了一瞬,但很快便不似刚才那样动立不安、自虐烦燥了,他直愣愣然地抬头望天,望着月亮。

    这时,一道轻吟低唱随着晚风而飘入他耳中。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这首“凤求凰”诗言浅意深,音节流亮,感情本是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但这一刻由陈白起唱出却是清澈如月,月光白,似笙歌,软腔敞亮的嗓音,为这曲婉转悠扬的旋律赋上了一泓温软的绵柔香锦,令人于唯美的月夜里沉迷沉醉。

    陈白起听说过舒缓的音乐能令人心境放松,在现代她还能放酷狗,但这战国只能自己上了,而选择的这首诗曲便是她当初当舞姬时对他独唱过的,她想……他既然记得“陈蓉”,那他一定会还记得这首曲吧。

    一开始她吟唱时也担心这法不显效,但随着孟尝君那粗重的喘息短促而痉挛地抽吸一声后,开始逐渐变得平静,那张狂癫乱的神色也开始被安抚了下来,他软软地垂落双臂,手背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他也不再看月亮了,而是出神地看着她。

    于是,她方安下心来,一遍一遍地开始重复地清唱着。

    直到声沙嗓哑,她才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孟尝君也看着她,紫红眸幽幽沉沉,那里面的凌乱与支离破碎好像正在一片片地修复整合,然后他如梦初醒,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放空,但在想起什么时,望向她的目光似惊似疑,如大海般讳莫如深。

    “焕仙——”

    陈白起听到他准确地喊出她的名字时不由得放松一口气,正欲上前,便又听他迟疑地、低沉地喊了一声:“……小妖?”

    陈白起脚步顿时一僵,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语言。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一)

    她掉马甲了?!

    陈白起被吓个猝不及防,脑袋一时之间混乱成浆糊,张嘴几度出声,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但好在她心理素质是铁打的,很快,她便打好腹稿,最终还是打算矢口否认,但不等她“狡辩”,孟尝君却一个“晃啷”不稳,便仰后倒了下去。

    陈白起立即赶过去,及时抱住了晕倒的孟尝君,盯着他双目紧闭、唇色泛乌的脸,她一时无语。

    “怎么会喊我小妖呢……”

    难不成又认错人了?

    陈白起只能这样先猜测着。

    她将人重新又弄进洞中摆好姿势躺平,刚起身时,便听到她身后一道幽幽沙哑的男声响起。

    “刚才的曲子叫什么?”

    陈白起回头望过去,却见不知何时赢稷已醒,他此时正盘腿坐于茅草上,墨发散乱披肩,一张经姒姜粉饰得普通、寡淡的面容却透出别样的高岭峻然。

    他眼神清明,笔直地看着她。

    “你醒了?”陈白起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她抿唇笑了一下,眸色黯了黯,回道:“凤求凰。”

    “何意?”

    不知他为何对这首曲子如此感兴趣,执着再问,她眼珠一转,道:“求偶……吧。”

    赢稷垂眸似默了一下,然后再抬眼,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对着孟尝君唱一支求偶的诗曲?”

    陈白起一笑,倒是没有料到他关注的点是这个,不过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或者羞赧尴尬,而是如寻常一般态度道:“方才你一直在洞中听?我唱得很轻,还以为没人听得见呢。”

    赢稷眉宇沉寂,留着刀锋刻下的两道凌厉,他淡淡道:“我耳力很好。”

    陈白起挑眉,不仅是耳力好吧,她分明已经弄昏了所有人,让他们“睡”得更深沉一些,只怕会有人察觉打扰了他们,却不料,还里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不得不说,赢稷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难以应付啊,无论是意志还是武功,连精神力都非同一般。

    “好听吗?”陈白起问。

    黯淡的洞内,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所映入对方的形象都是朦胧模糊的,但声音在静谧的洞中却是十分清晰,连每一次加重的语气,每一个停顿的迟疑,或者含笑、带种某种深意的询问,那都是一阅无余。

    赢稷一哑,他看向她的方向眯了眯眼,淡淡的月光像给黑沉的地面朦了一层透明的白纱,而她离洞口很近,细白的皮肤约有一半被染上一层乳白色泽。

    他发现她此刻是笑意吟吟,而他从那张脸上,看不到她底下的情绪与想法。

    可赢稷并非一般人,他谙悉人心可不比陈白起浅,他见陈白起端着一副虚伪面庞与他迂回谈笑,便知其实她内心只怕早已对他隔了千重山,再聊下去,也不过是一种你来我回的口头答话罢了。

    如此一想,赢稷顿时也没了回话的兴致,他一翻身便闭目而卧。

    见赢稷自感无趣不再与她搭话,陈白起这才收回了脸上的笑意,她低头看向旁边昏迷的孟尝君,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还有些发烫,不过先前服用的退烧药还有效性,只待好生休息一夜,明日应当就能清醒过来。

    后半夜,洞窟内灌风细密,直钻人衣缝脚底,孟尝君似有些冷,便朝她挨近,他身子拱了拱,毛毯便从身上滑落了下去,陈白起半睡半梦中也投注了一半意识在他身上,因此察觉到了,于是她眼都没睁,又替他重新扯上盖好。

    由于她的动作挨得他极近,他像感应到温暖源一样趁势抱住了她,她身上暖意十分煨贴,并且她的气息软甜、带着淡淡的草木花蕤清香,十分怡人,令他莫名感到十分熟悉与安心。

    老实说,被人捆于怀中而眠并不太舒服,手脚都伸张不开来,但陈白起着实困得紧,再加上她如今男儿身,又视孟尝君为主公,便没顾忌着男女设防,折腾一日更没精力推开他了,便将手搭在他腰间,呼呼睡去。

    翌日。

    陈白起是被热醒的,她背脊汗如雨下,额发都湿黏住了面颊,如同夏天被裹在一棉被中烘烤着,她难受地睁了睁眼,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截冒着青须胡渣的下巴。

    她愣了一下,视线顺势而上,则看到了一张十分陌生、但她转瞬又认出的脸来。

    她此刻被人抱得紧实,手脚都动不了。

    手被他的手臂挟在腰间,双腿也被他的大腿给夹着,她完全就沦落成一个人型抱枕的待遇。

    她说她怎么能热成这样,敢情是这么一回事。

    这七、八月间的气候虽赶不上一年头最火热,却太阳升起来时也是火辣灼背的,气温一升上来,哪怕洞窟内要比外面凉快些,但也禁不住被一具血气方刚的男性身躯紧紧抱住密不透风。

    她呼了一口气,抽出双臂挣开了他,正准备爬坐起来,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啊——”

    陈白起只觉头皮一麻,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洞内无限的回音扩大,令那道惨叫听起来如同厉鬼索命似的。

    她忙回过头,只见有三两人手脚并用,慌乱地爬站起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吓跟恐怖。

    陈白起不解,她站起来后便快步上前,却见更深处的隧洞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索索悉悉,沙沙响动。

    这时洞内不管是睡着或者刚醒来的人都不明所以地靠拢过来。

    “发生何事,可是那群蛮夷又来了!?”

    “叫什么,洞内可有什么?”

    眼见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但一开始尖叫的人却哆嗦着嗓音,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一脸不忍直视地指着洞内,手指抖得跟触电似的。

    之前被困于洞中的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迷药一过,他们只觉头重脚轻,其它倒是无碍。

    这会儿他们甚至还没有搞清楚自己何时变换了位置,躺在这茅草堆上,便见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聚在一块儿,朝着内洞的方向张望。

    “这是怎么回事?”雌女撑着石臂缓缓站了起来。

    她其实早就已经醒来,只是因为醒来后震惊地发现昌仁一脸毫无防备地依偎在她身旁,看着这张她爱恨交织半生的面庞,她一时感慨万分,不由得看得痴了几分,忘了其它。

    “掌柜的,你醒啦!”老脚夫惊喜道。

    他由旁人搀扶着激动地朝雌女走去。

    雌女看他不对劲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老脚夫摇头:“嗳,此事说来话长。”

    紧接着,躺睡在茅草堆上的相伯先生、百里沛南与稽婴、姬韫他们都听到动静,既茫然又头痛地站起身来。

    很快,他们便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顿时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但由不得他们多想,洞内又爆发出更多的惊吓尖叫。

    “那是什么?!”

    “快看,快看啊,有东西爬出来了!”

    陈白起巡目一凝,下一刻却睁大了眼睛。

    “是蛇!”

    ——什么?!

    所有人闻言,先是不可思议地朝内看,但下一秒全都吓呆了。

    “快跑!”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下来便是争先恐后的反身逃离。

    站得离洞口近的由于反应慢,险些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撞倒,但一听说洞内有蛇,也忙不迭地跑出了洞外。

    洞内光线不足,到底有多少蛇,具体什么位置其它人一概不知,雌女反应过来后,立即大声喊动着所有人,招手推攮着人出洞,而她则冲到醒来的位置去找昌仁,却见幺马已先一步将人抱了起来。

    她一顿,抿着唇没说什么,便越过他冲出洞外。

    而幺马顿时有一种自己好心办坏事的感觉。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胡思乱想了,他抱着昌叔也随之出洞。

    其它人都慌乱成一团,唯陈白起一时没动。

    洞内的蛇远处其它人想象中更多,密密麻麻,洞壁内布满了各类蛇,青的,白的,黑的,杂色斑纹的……

    昨夜她肯定这隧洞中并无一条蛇,但为何今日却冒出来这么多的蛇?这些蛇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焕仙,走!”

    沛南山长已看到一些蛇头爬出黑暗边缘,那十数条如草绳般扭绞在一堆的画面令他头皮一阵发麻。

    陈白起颔首:“你们快出洞。”

    说完,她见孟尝君依旧没有醒来,便打算将他背起来走。

    由于陈白起没动,自然她的那一群伪装同伙都没有跟随其它人一块儿离开。

    其它人见陈白起如此瘦弱身躯竟打算独自扛动孟尝君那高大的个子,都下意识伸手想过来帮忙,但这其中魏腌是行动力最迅猛的,他仗着自个儿人高马大,大步阔斧、一马当先,一把抓过陈白起手中的孟尝君便扛在了肩上,一手托着自家主公,另一只手则抓着陈白起脚步加速冲了出去。

    其它人看着两人的背影,皆是一阵目瞪口呆。

    “……”狗日的!

    嘶嘶嘶嘶……

    身后的异动越来越不容忽视,即便心中有几分咬牙切齿,他们也不宜久留,便跟着其后跑了出去。

    老脚夫一等人一出洞,生怕身后洞内的蛇会爬出来咬人,便让人赶紧解开套马的绳子,赶紧拉着货车赶路,在一阵紧赶慢赶之后,他们才终于爬至山顶。

    山顶下是一个长长的黄土斜坡,坡度很陡,坡下与另一边的峭壁形成一条过道,过道乃松软的泥石路,因此过往皆会留下痕迹,其中最明显便是有车辕辗压过的两条深陷痕迹。

    陈白起盯着下方的道路,眼神愈发深邃。

    系统:前方有一支不明军队靠近,请注意避防。

    嗯?军队?

    陈白起回头,对身后一群累得直喘气的人厉声道:“快伏倒。”

    所有人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雷鸣的马蹄声响后,都一惊,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听话地赶紧卧倒下来了。

    只见下方峡谷内一阵人马扬尘疾冲而去。

    待他们匆匆离开之后,雌女看向陈白起,问道:“是什么人?”

    陈白起目光深沉地盯着离开的那队人马,并没有立即回答。

    她想,她若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楚国的人了。

    之前她与猪畄族人谈话用的全是异族语言,其它人即便听见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猪畄族与楚国的关系。

    之前来伏击刺探他们的猪畄族人已经回不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猪畄族的人察觉到不对劲,便会查到他们这一趟商队的身上。

    而此处离他们的目的地魏国陈白起估计,至少还有二百公里,按正常行程来走,至少还需要十天左右。

    她认为之前她的计划恐怕还得重新规划一遍,之前是她低估了楚国的强势与缜密,如今有猪畄族一事为例,前路只怕已是层层封锁,节节陷阱。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二)

    是夜,总觉得事不寻常,商队因白日发生的事情而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这附近必定隐藏着蛮夷的巢穴,于是他们没有继续行程而是保险起见选择一处杨树林子先歇整。

    昌仁晚些时候便醒了过来,他先是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紧接着眼睛越瞠越大,便一翻身坐起来,诧异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

    他怎么会躺在这里,他不是服毒了吗?

    那毒药他知道,与他当初给钜子下的毒一样,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般人服下半刻不到便会中毒而亡。

    可当他感受到自己左胸腔处传来激烈的跳动之时,整个人都傻了。

    扑通、扑通、扑通……

    杨树林内阴阴翳翳,商队并没有燃起篝火,担心会被人从远处察觉到情况,所幸白日里虽然下了一阵子细毛雨,但晚间便晴了下来,一层薄纱般乌云后的月亮半露半遮。

    明月高挂枝梢,一阵夜风将杨树枝吹得哗哗直叫,夜,静极了,因此昌仁清晰地感受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尤其响亮。

    “昌仁,你怎么了?”

    雌女走了过来,她方才去前面聚伙的地方取了些干粮过来,一回来便看到昏迷的昌仁已然醒来,他背对着她坐着,按着胸口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她不禁古怪地看了他两眼,垂下视线道:“你在摸什么?”

    昌仁转过头,瞳仁一瞬便凝结住了,他看着雌女好像无法思考了,慢了好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本能地回答她的话:“我、我没死?”

    她呢,她也没死?

    雌女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走近他,她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

    “你若死了,那我怎么办?”

    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软弱情绪,也没有哀怨跟缠绵,只是像直述一件很平常稀疏的事情一样。

    昌仁看着她,表情依旧有些呆呆的,却见她笑了一声,伸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白皙柔美、眼媚幽兰的面庞,哪怕这张脸不再年轻俏美,却依旧国色天香。

    这些年来,昌仁一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一方因为心中有愧,另一方也因为怕看到她的脸而失了理智。

    于是这些年以来,她与他一直形同陌路,甚至最后她还与墨侠那方站在了一起,于是他们之间仅剩的“友善”的关系便也只能更加疏远了。

    如今当他看着她,看清她眼底的凄然泪意与万般柔情,他才知道,他其实更害怕看到她对他的怨怼与恨意,只怕看一眼,他都怕他会忍不住逃走。

    “雌、雌女……”昌仁终于回过神来,他知道他没有死成,而雌女……也还活着,此时此刻他也不去追究跟追问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现在只想与她好好说说话,说着这些年来他不曾告诉过她,却一直藏在心底对她所说的话。

    他红了眼眶,哽咽道:“我对不住你……我该死的。”

    雌女却笑了,这笑有着太多复杂跟酸楚了,笑中带泪,她摸上他的脸,道:“当年你的确该死,可都过这么多年了,你却一直没死,而我……已经舍不得了。”

    昌仁眼中的泪一下便掉落下来,他一把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你太傻了,我一直不愿……一直不愿将你牵扯入来的,我……我愧对于你甚多,你恨我死自当应该,万不可轻易饶恕于我才对啊。”

    雌女虽说在这之前心中对他仍旧有怨,哪怕此刻心尤存芥蒂,但看到他为她流的泪,听着他的话,她却觉得原来这怨啊恨啊其实全都敌不过他一句服软求饶的话。

    她也忍不住低泣地回抱住了他:“在洞内,我以为我就要这样死了的时候,我满脑子全都是你……我问我自己,我便就这样死了,我会不会后悔?我反复地问了几遍,结果都是一样,我并不后悔。只是我后悔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你牵肠挂肚了那么久,都从不曾亲口告诉过你,你心悦于你,从我十五岁开始那一夜开始,一直到现在。”

    昌仁心中又酸又烫,因为她的话,脸热了热,他结结巴巴:“你不恨我,还有孩子……孩子的事情。”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情绪也明显变得沉重了起来。

    “恨自然是恨的,当初若不是你执着要与我分开,不愿再见我一面,我又何需怀着孩子硬闯机关城,最终导致我们的孩子……”她捏紧了手心,说到此事气不过,便使劲捶了他胸膛两下。

    “你为何要如此可恶、自私?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动过真心,你到底是不是一直在骗我?”雌女泪流满面,如梨花带雨,妩媚中带着一股说不出来怜人之感。

    昌仁一时有些无措跟慌乱,他伸手小心地擦拭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一边轻声哄着:“雌女,我心悦于你,我一直也心悦于你啊。”

    雌女再度哭了起来,只是这次的哭却是幸福的哭泣。

    她握住他的手,泪眼巴巴地道:“你从不曾对我讲过这句话,你从不曾!”

    她近乎埋怨地重复了一遍,说得昌仁心一下便酸了起来

    昌仁看着她这样,心疼得不得了,他忙道:“是我的错,以后你若想听,我便讲一遍可好?”

    “嗯。”

    ……

    站着后方阴影处的陈白起听着和好如初在一块儿腻歪的两人说话,弯唇笑了笑,倒是识趣没有前去打扰,她轻吁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将来的问题将来再愁吧,眼下这样和谐的气氛她真不好再硬插一足了。

    回到前面林子里,她倒没歇着,而是趁其它人都睡下后,便召集了她的一众伙伴商量重要的事情。

    除了仍旧昏迷没醒的孟尝君,其它与陈白起有关系的人都聚在了一块儿,包括幺马跟姬韫。

    赢稷、相伯先生他们看到这两个临时加入的陌生“同行者”,将询问的眼神看向陈白起。

    陈白起简单解释一下两人的身份:“他们是墨家的人,此次乔装同行只为沿路保护我。”

    掐头截尾地介绍完后,她也不顾其它人什么神色,便径直讲起正事。

    由于赢稷他们先前被困于洞中昏迷,并不知晓洞外发生的事情,于是陈白起便将之前发生的事情与他们讲了一遍。

    他们十来人围成一圈,离得其它人群较远,在这片静谧幽暗的树林道边低声谈话。

    陈白起道:“我确信猪畄族已经与楚国达成某种协议或者结盟,如今他们派出刺探拦路的人都死了,只怕此事难以善了,而今日那支队伍十有**便是楚军乔装打扮,此时若我们贸然继续前行,只怕终会被人发现。”

    她说完,便等待他们的反应。

    “你怎懂得猪畄族的话?”稽婴奇异道。

    没想到第一个说话的人问的却是这种离题的问题。

    陈白起微微一笑,道:“其实我还懂许多种族的语言,你现在想听一听吗?”

    稽婴一看陈白起这模样,便哑然失笑,举手道:“是我错了,我这时候好奇却是不合适了。”

    其实其它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可其它人却不如稽婴能够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轻易地问出,见他“铩羽而归”时,都暂歇了询问的心思。

    “的确,如你所言,楚国早已有封路的心路,那只怕猪畄族早已派人巡视着附近路段,我们并不知晓对方的行动跟布局,若继续前行只怕会闯入他们的狩猎范围。”沛南山长道。

    魏腌挠了挠脑袋,呆愣愣道:“那俺们该怎么办?”

    陈白起沉吟了一下,便道:“眼下倒是有两种可行的办法。”

    赢稷斜向她,道:“你说。”

    “第一种办法便是彻底解决掉猪畄族对我们的威胁,如此一来,即便楚国最后得到消息,只怕那时我们也已经顺利到了魏国。”

    “那第二种呢?”相伯先生道。

    陈白起又道:“第二种便是与商队在此分开,他们返程而归,而我们则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往魏国,这路上哪怕遇上追兵,凭我们的实力也可有一拼之力。”

    相伯先生想了想,便道:“可这两种办法都各有各自的弊端存在。”

    陈白起颔首:“的确,第一种办法需要出奇制胜,首先要摸清猪畄族的营地后,再行摧毁破坏,这其中除了要应对猪畄族的人,还可能会遇上楚国的军队围攻,可以说是一盘险局。”

    “而第二种则是一盘围局,首先去魏国若不熟悉路途,只怕也难以顺利到达,而我们此行我们除了懂武的几人,其余的人若遇上追兵或者意外,只能受其庇佑保护,倒是会造成缚手缚脚。”

    她的分析说完,其它人都没有说话。

    而在一片沉默中,魏腌忽然爆发了,他站起身道:“区区一山林蛮夷又何须胆畏,他等胆敢伤我主公,岂能就此轻易放过?”

    卫溪亦冷笑道:“然,山洞中的这笔帐,倒是还不曾与他们好生算过。”

    “灰溜溜的逃走?只怕这前脚一走,追兵便已蜂涌而至了吧,若想要无后顾之忧,还是得斩草除根才行。”乐颐清冷的面容浮现出一种决断。

    “这群蛮夷扎根于此地,不知害了多少旅人与商队,他们不仅谋财还害命,显然已成祸害一方,不端……难安心啊。”稽婴拿出他的乌骨扇轻拍于掌。

    其余的人不曾讲话,但却已经有一种都在“摩拳擦掌”的氛围。

    陈白起无奈地环视一周,半叹息半认命道:“看来,采取迂回的套路的确是不太适合我们了。”

    张仪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猪畄族的营地在何处?”

    他一句话便点出了重点。

    陈白起这时却笑了,她轻声道:“我知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主公,神秘道具光环

    陈白起自得了老脚夫的馈赠技能,便对于山林地貌、地理环境的认识如虎添翼,他们如今所处在的这片地域叫“九川埔”,这条山脉书面称“黔峡”,当地人则称其为“断头谷”。

    一般来说,许多人都宁愿绕远路迂回从南边走,都不愿意抄近路走这条“断头谷”,只有外地人,一些不知详情的,例如陈白起他们这些不知山中险情,方这般莽撞直白地闯入了敌人的腹地。

    没错,“猪畄族”的营地便在不远处的柴祜湖附近,其两岸连山、沿溯阻绝,只有一条蹊径可入内。

    “你如何知道?”张仪那张冷静如执笔判官般的面容透着一丝奇异。

    陈白起见他们都一并看向了自己,也不怂,直接一脸“四两拨千金”的纯良神态回道:“哦,其实之前我曾问过猪畄族的人,是他们告诉我的。”

    其它人:“……”

    等等,这里面的嘈点简直不要太多,他们感觉简直都吐不完了。

    敌我双方,他们为什么会告诉你这种事情,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见他们一脸不信,陈白起便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自然,他们的话也不可尽信吧,所以我等最好还是先派人前去附近探探情况。”

    陈白起捡了根树枝,示意大伙靠拢,然后她在地面上勾勾划划,简易笔画凑拼出一张周边山河川林地域地图。

    众人看得惊奇,没想到她连舆图都懂。

    在这个没有飞机、遥感数据与人造卫星的年代,绘制地图看上去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这个时期的人们测绘方式非常朴素,完全人工田野作业、实地考察完成,所需量与时间便是难以估计,如她这般根据脑海的图象而绘制舆图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但没有人怀疑她这是随便弄出来糊弄人的,因为这一山一林与他们挑高望远极近相似,只是她描画得更为具体与清晰平面,与当代其它舆图又不尽相同。

    陈白起没料到自己随手一画会令他们拿不一样的眼神看她,她此刻正低着头,指点地图:“我们眼下这个位置应当便是断头谷的尾端部分,从这条斜坡往下走百米便是关道,关道尽头有两条路,岔路口往左则是去魏国的,而岔口朝右二百米左右则有一片林子,林子后面这一片地大约便是猪畄族的营地。”

    相伯先生垂眸盯注半晌,眸清色淡道:“这探路需得快,尤其是夜间最适合,只是这一来一去最紧时候,倒是需要擅轻功者代劳了。”

    的确得抓紧时间了,必须趁猪畄族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才好趁奇不备布下战略。

    沛南山长闻言深感其意,便朝身后之人道:“此事卫溪你且去一趟吧。”

    卫溪颔首应喏。

    陈白起笑眯起眼看了一眼卫溪,眼眸一动,转向姬韫,软声道:“可否拜托大哥也随去一趟,师兄一人去倒是难探两头。”

    听陈白起唤一墨家弟子为“大哥”,其它人也对姬韫多关注了两眼。

    只是眼下姬韫戴着一张假皮,五官寡淡普通,透着枯黄的面容着实引不起他们太多探索的兴致。

    时人虽不如魏晋爱美,但人天性便是对长得好的人加以优待,所以有一张好看的面孔便相当于在自身加上了一份砝码。

    所以很多时候陈白起这张淡然若仙的俊秀面容的确帮衬了她不少,眼下她并不多意识到皮囊美丑的重要性,等以后她失去时,她才有了多么痛的领悟。

    她话中之意便是打算让姬韫探另一条路,既然对方要截人,自然会在去魏的路上布下陷阱或者暗哨,去探一探倒是能为接下来的行程做准备。

    姬韫并没有拒绝,他看了一眼陈白起,见她目光清亮而阚柔,像一汪温泉,嵌着细如波纹的担忧。

    他顿时懂了,她这是在担心他。

    其实与赢稷待得如此之近,他心中的杀意的确早已快按捺不住了,若非心中有牵绊与顾忌,他早不顾性命与他兵刃相见。

    他也知道,他哪怕再压抑心中的杀意,以赢稷对周边事物的敏感也是很容察觉到的,他按兵不动或许只是碍于陈白起的那一句“大哥”。

    想到这,姬韫神色阴晦,没应声,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陈白起这才松了口气。

    在卫溪与姬韫两人前往猪畄族营地探路之后,陈白起便对余下的人道:“其实焕仙在此有一件事前话想征询一下诸位的意见。”

    她环视他们,赢稷负手独立于一棵杨树下,遥遥若高山之独立,他没有穿平日尊贵的黑葛绸亮的长袍,也没有束冠戴帽,但当他不收敛自身气势时,身躯凛凛,眸若寒星,其风仪已称得上龙章凤姿,不自藻饰。

    在场人许多,而孟尝君昏迷至今未醒,自是秦王最有话事权,他目映皎洁月光,淡淡道:“你要说什么?”

    陈白起看着他,先停顿几秒,似在酝酿言辞,然后才道:“其一,猪畄族一事牵扯到楚国,而楚国明显对六国会盟一事有着其远必诛的想法,为打散联盟,他截道捕杀我等已知,而我们要干涉到何种程度来阻止其猪畄族泄露我等线路情报?”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人精,唯粗人一个的老魏腌一开始没怎么听懂,他便傻愣愣地撮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幺马,让他给他翻译了一遍大话这才听懂。

    “陈焕仙”的意思是,这猪畄族的人打着楚国的旗号在这边大肆杀虐秦魏来往两国的商旅与无辜山民,他们虽说要从根源上阻绝两方汇合对他们造成的威胁,但对于猪畄族他们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要将这群杀人劫货的蛮夷烧光杀尽!”魏腌一拍大腿,冲动吼道。

    “小声些。”幺马不满皱眉道。

    这黑灯瞎火的环境本就为秘密议事,哪容他高声喧哗。

    魏腌一噎,但碍着方才幺马帮了他翻译一事,又不如怼回去,便只有不满地哼哼两声。

    稽婴一双风林清蕴的双眸微敛,显得较平日更深沉了些,他颔首赞同了这个提议:“虽说灭掉一个区区蛮夷营地并不算什么难事,可我们毕竟人数缺乏,又对蛮夷营地不熟悉,倘若有一人侥幸逃跑与留守驻地的楚军汇合,只怕我们的行踪便完全暴露在了楚沧月的面前,那接下来便如同众股小溪融入大海,我们迎来的便是波涛骇浪了。”

    乍不冷地听到“楚沧月”三字,陈白起眉心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寂静。

    稽婴的话引得其它人频频认同。

    猪畄族跟楚军都不惧为患,但是若因此惹来了楚沧月,那便是一件十分棘手麻烦的事情了,毕竟他们离楚还有十日左右的行程,这还是顺利一路畅行的情况,倘若路途上遇上些变故便又会耽误。

    相伯先生静静地听完各方意见,方道:“之前我特地观察过,那隧洞曾多次塌滑,洞内尸骨虽被清理走了,但漏鱼之网却不少,你讲这附近的人称此处为断头谷,可想而知这些外族人行事毒辣狠绝,绝非良善,若能将其剿灭倒也不失为周边民众清理祸害。”

    这话也是一致赞同。

    只有陈白起……她迟疑道:“可蛮夷游牧至此驻扎营地,只怕营地中除了年壮还有不少妇孺老幼,若我等不顾其它只以杀止战的话,是否太过残忍?”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倏地一下看向陈白起。

    那目光……没有恶意跟反感,却多少有些难以言喻的沉默。

    赢稷到底没有直接驳回陈白起的一番建议,只道:“且看探回的消息再行决夺吧。”

    陈白起这下也没吭声了。

    她知道,他们中许多人都认为她眼下讲这种话未免有些妇人之仁。

    正所谓生长的大环境不同,大家所生成的观念亦不相一致。

    对于蛮夷外族他们一向不喜,甚至有种驱之不走便赶尽杀绝之念,哪怕这些外族人只是一群普通的牧民,有个词叫“侵略”,也有个词叫“割据”,这是所有霸权者都不能容忍存在的事情。

    是以一旦遇上这些为恶的蛮夷,他们的手段更是不容仁慈。

    妇孺又如何,难道她们便当真不知他们的男人们犯下的罪恶?她们难道当真不知入侵别人的土地后,雀占鸠巢后不安守已反而祸害当地的民众是一件怎样的罪恶?

    她们不劝、不闻、不理,只安心享受罪恶的果实,便是一种罪!

    老幼又如何,难道当他们杀了他们的亲人之后,选择放过他们,他们便会甘心离去,而不是伺机报复吗?

    他们心揣狼心,骨子里便留着猪畄族的罪恶血统,其心有异,其心可诛,所以这便也是一种罪!

    要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法治社会,许多框框条条都不适宜眼下的时局环境。

    也倒不是陈白起定要插手这件事情,而是系统它要坑人,挡都挡不住啊。

    系统:触发性“美善美之救赎”任务出现,风格“温情”,为了给候选主公形成一个好的榜样,你决定以身为例,教化与劝说你的同伴们只杀该杀之人,令猪畄族部分人存活下来。(此乃强制性任务,不容拒绝,任务失败会遭受相应惩罚。)

    达成目标:可挑犯罪值低于20%的存活,人数至少达到20+。

    任务奖励——特殊道具“真理光环”。

    这个强制性的触发性任务,陈白起是拒绝不了的,她在心中不禁感慨——她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要摊上这么一个遭人怨的触发性任务,就算救了猪畄族的人估计他们也是不会感激她的,而她的队友也不会理解她的行为,她这简直就是猪八戒里外不是人了啊。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主公,怒刷的愤怒值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卫溪与姬韫一前一后便回来了。

    卫溪向沛南山长报告:“猪畄族营地便在林子后的那片溪地旁,附近一带有绿披沼泽,草地上也布了陷阱与塔哨,更深里面的环境夜里便一时探视不清了。”

    姬韫则向陈白起道:“去魏国的路已被重兵把守,据我观察,猪畄族的人只负责盯哨跟周边巡查,而驻守追捕的则可能是楚军。”

    根据他们探得来的这些情报,大抵能知道如果想顺利通过楚军的这道关卡,必须先断了他们来自于猪畄族的后援,再冲破楚军设下的路卡,这才能够顺利到达魏国。

    当然这是最粗暴最简单的方式,也是目前最省时最简短步骤的安排,至于冒险点……这里面的人都不是什么按部就班的人,剑走偏锋恰好还更对他们胃口。

    听了他们的内容,相伯先生若有所思:“这猪畄族倒不像别的蛮夷……”

    沛南山长听后也觉得不对劲:“的确,他们驻有军事防地,还懂得布兵巡哨,倒不似普通的游牧民族,倒像是一支经过训练的军队。”

    幺马在人后,小声嘀咕:“难怪楚军会找上他们……”

    “明日我们便与商队分开。”陈白起出声道。

    幺马眉毛一动,转眼过去看了她一眼。

    稽婴颔首赞同:“的确,眼下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在这之前,他们的确谁都没有预料到楚沧月竟然做得这样绝,将他们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如今他们藏与不藏都并无多大差别,前路这一关,他们都必须得闯。

    一番商议过后,人便散开各自先行休息一夜,等待天亮再搞事。

    陈白起与其它人分开后,便回到孟尝君的身边,她现在在人前也不掩饰与他的关系,他的一切事务皆由她亲手照料跟安排。

    刚才她离开钻林子里议事时将人暂托交给了雌女,回来后雌女对她道:“他醒了。”

    陈白起脸上一喜,于雌女道谢后,便立即走过去。

    但在要靠近之时,她又有些犹豫了,她在想,如果他又问起她与“陈蓉”关系时,她要怎样回答。

    假的,真的,继续用原来的谎言骗着,还是另外再编一个更妥当的?

    她脑子里愁绪纠结,但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于是,她走过了过去。

    她手里面端着一个原木平底的圆碗,碗内盛满大半碗熬得粘稠的粥,另外加一个拳头大小的粟米窝头。

    听到脚步声,背靠着一棵树坐着的孟尝君抬头,便看到从黑暗中步近而来的一道人影,由于四周没有火光,唯有月光从稀疏叶片间遗落的光,令他勉强能视物。

    他虽没有看清楚来者的脸,但脑中不知为何一瞬便有一道影子与其完美契合,所以哪怕她不说话、不露脸,他都能认出她来。

    “主公,你醒了。”

    陈白起走近孟尝君,便蹲在了他的面前。

    她微笑着,表情干净,眼神透着月光的清澈。

    “饿了吗?”她递上手上的吃食。

    孟尝君的确饿了,也渴了,他看着她的视线移向她手上递过来的东西,这看起来熬得稀浓的高梁粥的确刚好解渴又解饿。

    他身体带着高烧后的疲倦,没有说话,伸手端过来先大口地喝下一半碗粥后,方问道:“这是哪里?”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漆黑幽静的林子里,若非他身下垫着一张穷酸的毛毯,还有手上裹着一顶有些眼熟、像是陈焕仙之前脑袋上顶着的帽子,他还以为他们将他一人独自丢在了这荒山野林中。

    知道他昏迷后许多事情都不知道,陈白起便耐心温声细语地跟他解释了一遍。

    当然只讲该讲的,不该讲的她支字没提。

    孟尝君揉了一下眉宇间的肿涨,然后目垂视着手上的木碗,发现这木碗倒不是之前跟商队吃大锅饭时用的食具,便道:“这些是哪里来的?”

    陈白起一怔。

    没想到他忽然想起问这个,但转念又想,比起提些敏感又尴尬的话题,还不如这样尬聊。

    她道:“这碗是我让墨家的幺马哥替我削的,虽然是临时做的,可边缘都打磨好的,不会有毛刺伤嘴,而这粥则是我自己身上备的一些高梁拿来熬煮的,今日不赶路,我便一直温煮在锅内等主公醒来好喝,而这个窝头是焕仙在秦国时自己借膳房做的,我先前拿了两根木枝搁在锅上蒸过了,它还热着呢,吃起来不会如肉脯或者干粮一般干硬,主公便是醒来并无多少胃口也请少量食用些吧,明日……我们便得启程离开商队,这一路上只怕能闲置的时间不多了。”

    她细细糯糯,长长地讲解了这一大段话,便是想让孟尝君明白,她这个属下对他尽心了。

    这样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为自己邀功。

    孟尝君不知为何听着“陈焕仙”讲话的声音,有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感受,他觉得耳朵痒痒的,像是被什么无故地搔动着,他想……或许是夜里太安静了,而她的声音太温柔了。

    他看向她,她眼下这张脸虽然五官还是她自己的,但因为涂了一层黄黑的东西令其白皙通透的肤色变了,如此一来便显得面容并不出众,但倘若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便会发现,在那里面有一种比美貌更无可比拟的强大吸引力。

    “焕仙,我昏迷之后还发生了其它的事情吗?”孟尝君道。

    陈白起眸光一闪,清了清嗓音,道:“主公以为还有其它的什么事情吗?”

    系统:孟尝君对你的愤怒值+10。

    陈白起:“……”扎心了老铁,有意见您就直说啊,咱们先沟通沟通啊,别直接就差评啊!

    “你一直在照顾我,对吗?”孟尝君又道。

    陈白起当即一脸忠诚脸,道:“那些都并不重要,只要主公能够安好,一切事情焕仙付出都觉得值得。”

    系统:孟尝君对你的愤怒值—5。

    系统:孟尝君对你的好感度+1。

    孟尝君沉默了一下,他笑了一下,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夜色中尤为清晰:“焕仙,本公此次身边一位亲近的谋士都不曾带,只有你,你知道我有多信任你吗?”

    陈白起闻言,心脏不知为何蓦地漏跳了一拍,然后她轻“嗯”了一声。

    “焕仙知道。”

    孟尝君轻收了一下下颌,淡淡嗌声道:“知道便好。”

    说完,他便靠着树杆,阖目不再说话了。

    而陈白起则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心中猜测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还有他此刻的想法。

    ——

    天一亮,众人起身之时,陈白起便先一步找了雌女私下谈话。

    她道:“接下的路程,我们便会与商队分开,你可自行安排行程。”

    雌女其实对她这个决定早有预感,但她有她的顾虑:“可是……”

    陈白起看出她所想,直接道:“其实我们已经没有结伴而行的必要了,因为十二年前的凶手我已经替莫大人查出来了。”

    雌女闻言神色像凝固了一般。

    “是昌叔,对吗?”陈白起像是没有看到她乍变的神色,仍旧自顾自地述说道:“眼下已经真相大白,你是留是去,完全可由你自行决定。”

    雌女慌乱也只有一瞬,下一秒她便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懂。”

    陈白起盯着她,盯着这个她没有恶感却也并非想亲近的女人,她道:“我想告诉你,飞狐统领一直奉莫大人的命令跟随在我们的身后,我能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我希望他能够自己前往钜子面前坦白一切,或许这样一来,他还能将功补过。”

    雌女看着陈白起的眼睛,她已经看懂了,也明白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非为了诈骗她。

    她越想,脸色便越苍白无力。

    “呵呵,将功补过啊……”

    与雌女“告别”之后,陈白起就问了她昌仁在哪儿,雌女问她这种时候还找他做什么,她说有些事情她还欠他一个解释,然后雌女便给她指了一个位置,陈白起前往顺利地找到了昌仁。

    昌仁此时正站在林子后方的山坡上,风吹起他的衣角与头发飘起,他遥望着下方的林际绿野,眉舒展唇扬起,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与自在。

    陈白起刚走近,便听到昌仁道:“焕仙,可是你救了我?”

    陈白起停下,随着他的视野一同放远,她神色平静道:“你不该寻死。”

    昌仁回头,表情有着释然:“若事已至此,我想活也只怕活不了了。”

    陈白起听懂了,她沉默了一下,道:“你去帮钜子的二弟子解了毒吧。”

    昌仁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明白她不想他死,这是在想法帮他。

    的确,倘若替钜子的二弟子解了毒,再加上机关城的长云叔跟其它人求请,他或许能够侥幸留下一条命,可是……

    他摇头:“我救不了他,也不会救他的。”

    陈白起一下便失去了语言,表情也难看了几分。

    “为了巫妖王,你不怕死,你们巫族的人不怕死,可别人也要无所谓地替他们去死吗?”陈白起难得语气生硬起来。

    昌仁看着她,表情是长者的慈善,因为他将她一直认作巫族后人,然后笑了起来。

    “焕仙,你有没有试过要完成一件,哪怕牺牲一切,哪怕自己,也要达成的愿望?”

    陈白起闻言一哑,久久吐不出一个字。

    她自问,陈白起,你有没有试过要完成一件,哪怕牺牲一切,哪怕自己,也要达成的愿望?

    有,她听到她心中清晰的回答。

    有的。

    可是……

    “可如果这个愿望的达成真是靠牺牲一切,哪怕自己而得来的,那么达成之后,你确定你不会为此感到后悔吗?”她道。

    昌仁脸上的笑终于消弥下去,他半垂眼幕:“嗯,你说得对,可这些后不后悔的事情我估计我也等不到了,所以我不会去救他,因为……这一步也是需要的,我的命其实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巫族族人的愿望能够实现。”

    听到这里,陈白起已经知道她是劝不服他了。

    他心硬如铁,他连自己的命都不怕拿来赌,更何况别人的。

    陈白起知道再多说无益,她本想再问一些关于相伯先生身上诅咒的事情,但她知道此时已经重新为自己“塑骨铸钢”一身的他不会再告诉她了。

    既然如此,她这个“巫族”身份也没有继续扮演下去的必要了。

    陈白起道:“我之前救你,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并不是你以为的巫族的人,我与你们巫族并无半点关系。”

    昌仁闻言,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他顿了一下,方道:“我知道了。”

    “你认识一个叫婆娑的少年吗?”陈白起又道。

    昌仁瞳仁微定,然后看着她沉默不语。

    陈白起扯了扯嘴角,晒笑一下,点头:“我也知道了。”

    她感觉与他无话可讲,便转身要走,只是在她转身之际,昌仁坚定道:“没有人能够阻挡巫妖王降世的。”

    陈白起没有回头,她目光笔视前方,用一种很轻淡的语气道:“也没有人能从我手上夺走我要救的人。”

    说完,她便离开了。

    而看着“陈焕仙”的背影,昌仁不由得失望,喃喃道:“像,太像了……”

第二百七十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三)

    在陈白起离开后,一直站在后方的雌女这才来到昌仁的身边,她侧眸看了他一眼,眼波轻漾,似三月柳岸湖水。

    “我们一块儿回墨家吧。”她道。

    昌仁转过头,看着她,一下便陷入了她的眼眸之中了。

    他神色柔情,颔首:“嗯。”

    雌女得了他的承诺也笑了,她将自己的柔荑滑进他的手掌中,由他握着,两人牵着手,一同遥望着远处的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等两人再回商队时,却被老脚夫告知,“陈焕仙”一众人已自行脱队悄然离去了。

    ——

    当山川河流再度陷于阴阳相割之际,陈白起一行人已在潜伏于峡谷汇合处,他们将一身伪装洗褪之后,恢复了天之骄子的拓衫帛逸风华与神色。

    鉴于前往猪畄族营地捣毁敌人老巢的事情属于一项暴力行动,文人与体弱者便不便参与,所以这样条件的一轮刷下来,相伯先生、沛南山长、乐颐、稽婴、张仪他们几人都只能暂时找处安全的地方等待消息。

    本来陈白起也是被留守的一员,可她却因有系统任务在身,不得不为此据理力争一番:“我尚有一副蛮力护身,倒是完全可自保,再说这些猪畄族的蛮夷不过也是一些徒的拳脚的普通武夫,我等既有秦王又有主公,何惧之有?”

    此话一吹捧起来,赢稷跟孟尝君讲不出反驳之语,总不能涨他人士气灭自己人威风吧。

    其它人却像得了一道赦令一般,跟着一块儿闹哄起来。

    相伯先生不愿留守后方,而沛南山长始终担心着陈白起乱来,而卫溪与张仪历来与沛南山长孟不离焦,自得随身保护沛南山长。

    而乐颐纯粹只为凑一份热闹,稽婴则跟随赢稷,而姒姜别人不知他底细,他便也乐意装作只懂一门易容手艺的普通人,但身为陈白起的随从他自然不甘落后被撇下。

    于是这样一顺下来,他们也都有了理由跟随,最后本来该是一支极简的高武力队伍变成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结伴前行。

    从峡谷入林子穿行还需走一条羊肠小道,他们特地挑了个能够掩人耳目的夜晚“做案”,路上,陈白起特意等着相伯先生。

    她看着他噙着轻松惬意笑意的侧脸,心道,如此美好与鲜活的一个人,却为了复活另一个人而被一直剥夺着生命、削弱着躯体……

    相伯先生瞥过眼,一双优美如烟雨朦胧的眸子透着狭促:“你在看什么?”

    陈白起也没有被人抓个正着的心虚,她抿唇笑了笑,略奇道:“明明是去干一件危险又麻烦的事情,可相伯先生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相伯先生闻言呆了一下,然后用手摸了一把脸,一脸疑惑地看着陈白起:“我看起来很高兴?”

    陈白起看他这种表情,心下好笑,面上点头。

    紧接着,相伯先生便笑了,有一种孩子气的欢喜,但很快他又敛了敛脸上的笑意,维持一种平和的神色道:“这倒是某第一次亲自参与这种危险的事情,可能某这种情绪不太对,但于我而言,的确感到既紧张又欢喜。”

    陈白起:“……”

    听了他这话,陈白起想问,相伯先生你还是小学生吗?因为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便兴奋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不过她也能理解,之前他由于身体的缘故,许多事情都是被禁止施行的,他基本很少出门,也很少与人群这样密切的接触,对他而言集体活动可望而不可及。

    如这般与志同道合的同伴同心协力地去完成一件事情,他的确感到很新鲜也很刺激,毕竟布控全局安排下达的命令与亲自参与其中是不同的两种感受。

    夜风吹过陈白起颊边的发丝,她感觉脸颊有些痒,便拿手指勾了勾,道:“相伯先生你快过生辰了吧,不如你生辰时,我便送你一个愿望吧。”

    相伯先生眸转晦深,如星河万点,他没接受也没有拒绝,只问:“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陈白起嘻开牙齿,真诚地笑道。

    相伯先生见她笑得有几分痞赖意味,但那双眼睛却弥漫了一地红尘,触人心弦,不由得他想起她之前调戏他的那些话,双眸一眯,故作气恼,便伸手拍打了她光洁的额头一下。

    这一下,猝不及防,既有些不爽,又有些亲密。

    “莫要取笑比你大的人,还有……我生辰的愿望从来没有人能替我实现过。”

    陈白起因为被拍懵了,所以停下了脚步,而相伯先生说完,并没有等着她,几步跨前便走了过去。

    陈白起摸了摸额头,望着他的背影,脑中却流露着不以为然。

    人就该有梦想啊,万一有一天别人替你实现了呢?

    虽然现阶段她的确还没有什么确切的好办法替他续命……

    ——

    “前面有塔哨,共二处,我观察过,他们是以举火把的方式来朝远处示警,只要他们手上拿着火把,若我们将他们击落,只怕火把一熄或者没有人站在塔上杵着火把,便会引起远处哨兵的怀疑。”卫溪道。

    此时众人都半蹲在芦苇后方,看着不远处的塔哨讨论着情况。

    孟尝君道:“这并不难,将失去的补上便是了。”

    魏腌道:“谁来顶?”

    沛南山长与陈白起对视一眼后,便道:“便是乐颐与张仪吧。”

    沛南山长都发话了,两人点头,并没有什么异议。

    “可我只怕爬不上去吧?”乐颐瞧着那个约三米多高的塔哨,心下戚戚。

    那塔哨是用木条搭建而成的三角建筑,无梯无绳,只能依靠踩攀着边缘向上,上面铺了一个平台,平台三角围拢,一面落空供上爬上,约一平方米左右。

    “三儿跟四儿,麻烦你们送送他们。”陈白起开口道。

    陈白起口中的“三儿”与“四儿”一听这呢称都不乐意,但眼下也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见陈白起开口拜托,他们不言推辞,直接应下。

    稽婴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稽四”,他见“稽四”竟想都没想便应下“陈焕仙”的要求,其过程并无询问他的意思,这表示他是真的乐意替陈白起做事。

    但依他对“稽四”的了解,他并不是这样一个会轻易受别人指使的人,甚至他心高气傲,除了他,别的人若想让出手,都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但他那样子,也没打算让“陈焕仙”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他对“陈焕仙”是存了什么心?

    赢稷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头,约拇指大小,他将两颗石子夹于指缝间,眼一凝,便对淮上方塔哨的人弹射过去,对方闷哼一下便应声而倒。

    另一面,姒姜与姒四计算好时间,与赢稷配合得天衣无缝,见针插缝地将张仪与乐颐送上顶替。

    姒姜与姒四搬下两个猪畄族的哨兵,留两人拿着火把直挺挺地站在上面。

    如此一来,远处瞧着倒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底下的人见事情顺利地接替完成,便纷纷站了起来。

    “接下来的草地与沼泽地布有陷阱,只是……我并不清楚它们的具体方位,只是见过一个猪畄族塔哨经过时小心翼翼,时不时观注着脚下的情况。”卫溪道。

    相伯先生看了看前方一片漆黑似水的草地,他道:“以我对蛮夷的了解,他们自来设下的陷阱不外乎几种,狩捕、圈套与地陷,而根据这片地质软泥潮湿,只怕挖地陷不可,十有**是些圈套跟狩猎的把戏。”

    “圈套与狩捕是什么?”稽婴问道。

    幺马懂这个,便道:“圈套则是以绳束套,限制人行动,或吊或拖或陷,而狩猎则是布下尖刺或利刃于地,再以与地面相似的假物覆上,人若踏之便会刺穿脚心,若再歹毒些,则可有箭矢牵动而射体。”

    卫溪也不懂这个,他道:“那地陷呢?”

    “就是在土里挖个深坑,掉下去便爬不上来了,这一般是拿来捕捉大型的猎物。”陈白起道。

    卫溪看她:“你怎么懂蛮夷的陷阱?”

    陈白起道:“杂轶看多了,自然知道的事情便杂些,师兄惯来不爱看这些,所以方不解。”

    卫溪点头。

    接下来一路,全靠相伯先生的精准理论知识,他们完美地将所有陷阱都试探了出来,并进行一一粗暴地捣毁,其过程轻松得令人感到无聊。

    再深入便是建在湖边猪畄族的营地,星朗夜深下,远远便看到了簇簇火光,还有隐约地穴拖长的密集细长影子。

    “这只是猪畄族的其中一处营地,其它的离不远,但却也有一段距离,若想全部捣毁他们的营地,需得想一个万全之策。”陈白起沉思道。

    “干脆放一把火烧光它们的营地。”魏腌捏了捏拳头道。

    姒四细眯的勾魂眸溢出丝丝冷光,他道:“我趁夜潜入将迷药放入火中,不等片刻这营地便无人能够动弹,接下来再一个个杀了便是。”

    陈白起则遥望另一边隐约可见的翟绿山坡,那处便是岔路口前往魏国的山道,那里布防着楚军,也建矗着一座塔哨,塔哨亮着星点般的火光,这表示对面的人也一直在观注着这边的情况。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四)

    陈白起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面上兴起一抹笑,带着几分狡黠意味道:“对付区区蛮夷倒是无须太过认真,不如我们大家一起来玩一个游戏吧。”

    她的话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都看着她。

    稽婴手上的乌骨扇轻点掌心,如玉竹般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半截,温文含笑问道:“焕仙此言有理,不知你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陈白起指着后面,眸于夜色中熠熠而亮,她道:“另一条路的楚军防守位处半山腰处,居高临下自可轻易窥得山下猪畄族七寨营地的大体状况,所以我认为这便要考验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与能力了。”

    她眸转轻软的笑:“我想不如我们各自分配人数,二人一组做搭档,而这猪畄族营地共有七寨,一寨头领已死,已如散沙一盘不足为患,一寨便算暂时略过不动,而剩余六寨的头领与部众都满员在,我们不如各凭本事,尽量让营地保持正常的状态不被楚军发现异样,而我们则暗中消灭掉六寨的战力,让他们再无能力与楚军为虎作伥。”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各异,有雀跃欲试的,也有思索沉吟的。

    “下毒便可轻易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任我们鱼刃。”姒四仍旧对下毒一事耿耿于怀,旧事重提。

    陈白起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解释道:“下毒先不论作法,且问你身上携带的毒有多少份,能供七寨同时使用?再说这毒服下自是万无一失,但一旦采取散落空气中由人吸入,这毒性便会被大力削弱,如此一来,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姒四拧了下眉心,抿唇不语。

    这时孟尝君道:“你说只悄然行动消灭七寨的战力,那其余的人呢?”

    陈白起道:“我们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让猪畄寨不能再为祸周边以及令他们彻底离开我中原地盘,若要一夜之间灭掉七个寨子,事情闹大只怕会引起另一座山上楚军的警觉性,所以我们只需削掉猪畄族伸过界的手与脚,让他们从此都不能再拿起害人的武器即可。”

    说完,她还觉得说服力还不够,便多追加了一句激将法:“比起野蛮的一刀砍杀,这样悄然无息地灭掉一族的祸患,不是更刺激更有难度,不知大伙可愿陪焕仙玩一把?”

    相伯先生似笑非笑地睨了陈白起一眼,淡粉色唇畔荡漾着笑,他道:“这样倒是也不错,的确,想不惊起波澜便拿下一寨,除了武力还需得动下脑筋。”

    陈白起见相伯先生没有提出异议,便忙接道:“所以说,这是个游戏,一个需要动脑跟武力配合的游戏,可既然是游戏,我们不妨都来设下赌注,谁先拿下一个寨,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那么那一组便算赢,赢的一组可提出条件让输的组完成,当然这只是个游戏,所以赌注亦无须太大,条件只限于生活类、只限个人。”

    孟尝君倒是一下也来了兴致,他盯着赢稷跟稽婴方向,笑得邪魅道:“这倒是……有趣得紧啊。不知秦王可有兴致玩一把?”

    赢稷淡淡地回视他一眼,道:“如何组队?”

    陈白起见领头的两人都没有异议,那么底下的人自当随从,她这才松了口气。

    “一般分组配文武最佳,我等总有十二人,刚好六寨,所以想要一组的可自行提议。”

    相伯先生抚额,略忧愁地轻叹,一副绣屏斜依的慵懒模样道:“某一人只怕难成事,所以得与一位力大者相随。”

    他一双飞萤般渌水浓意的眸环顾一圈,只是在瞥向陈白起方向时略停顿久了些。

    与此同时沛南山长与姒姜同时道:“我与焕仙(主人)一道。”

    姒姜一顿,转眸看向沛南山长,却发现他根本没在意他的目光,只静静地看着陈白起。

    稽婴这时也笑慢慢道:“我也想与焕仙一道呢,怎么说呢,一想到她脑子好使,又有一把子巨力,念着便让人安心啊。”

    这伙纯粹是过来添乱凑热闹的吧。

    陈白起对于沛南山长的视线自然是无法选择忽视的,可她也很无奈啊。

    首先她得完成触发性系统任务,还有主公的“真善美”任务,所以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眨了眨眼睫毛,有些中气不足地道:“焕仙虽有力气,却不过是副空架子,关键倒是顶不上多少用,实怕拖累了山长,山长与师兄一组焕仙亦可安心些。”

    她没明说,可话里却是委婉的推脱。

    沛南山长闻言,缓缓收回了视线,抿着唇没有再说话了。

    陈白起略有些心虚,接着又看了一眼姒姜,她眸有深意,又转眸瞥一眼姬韫方向。

    姒姜一愣,一看便懂了她的意思。

    他迟疑了一下,只得心塞地颔首。

    她收回视线后,便道:“我选择与主公一组。”

    孟尝君本在一旁看着“好戏”,一听被自家属下点名,便愉悦地勾起嘴角,像一只偷腥的猫,他立即应下道:“亦好,我便与焕仙一道吧。”

    而被两人完全忽略撇下的魏腌不由得眼含两汪泪泡,心情低落,郁卒,主公跟焕仙两人玩都不记着带他。

    那他寻谁一组呢?

    他眼一转,便勾起身旁的幺马,嘻咧牙一排白牙道:“那我与这位哥们一道吧。”

    幺马被他压得一弯腰,他看了一眼牛高马大、黑得跟个熊似的魏腌,本能地拒绝:“我们如果一组,那到底你是文还是我是文?我脑子可不怎么样,到时候若输成最后一组,那岂不是这一路都得被人奴役着走?”

    他掰开他的手,忙摆手拒绝。

    “我还是与相伯先生一组吧。”他一掉转头,便腆着一张憨厚的四方脸讨好地笑盯着相伯先生。

    之前在草地过陷阱相伯先生随便露的那一手,直接便让他五体投地的服。

    魏腌嘴一瘪,泪泡再度盈眶,呜呜,他竟无人要……他偷偷地瞥向沛南山长,可怜巴巴的。

    这时卫溪抱着剑,默默地站在了沛南山长身后,那冷峻的神色跟笔挺的站姿无一不在显示他的选择。

    虽然方才山长第一时间便选择要与师弟组队,但身为师兄就算心底有些不舒服,但也不会与山长与师弟见怪的!

    随着相伯先生选择了幺马,稽婴与赢稷也顺利成章地成为一组。

    于是新鲜的六组队伍便完成了。

    赢稷与稽婴(这对武力值s+跟脑力值s),孟尝君与陈白起(这对武力值a+跟脑力值s),沛南山长与卫溪(这对脑力值s跟武力值a),幺马与相伯先生(这对武力值c跟脑力值s+),姬韫与姒姜(这对武力值跟脑力值综合值a),姒四与魏腌(这对武力值跟脑力值综合值b)。

    六组分配妥当之后,陈白起便望天,道:“一个时辰,我们以一个时辰为限吧。”

    众人点头。

    赢稷道:“一个时限,无论成功与否,都在猪畄族第一寨门口集合。”

    众人再度应可。

    孟尝君道:“时不宜迟,那便出发吧。”

    看着随着孟尝君而离开的陈白起,姒姜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有时候不注意或许没有察觉,他们之中这么多大人物,这么多在诸侯国中都算是鼎柱的存在,可一议论起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开始围拢陈白起,隐约以她为中心。

    姒四在旁一直看着,心下不知是何种滋味。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何处,无论是何种身份,她总能让自己活得如此耀眼,谁都不会轻易忽视她的存在。

    等其它人一离开,陈白起并肩与孟尝君行走,她偏头问道:“主公,你打算如何对付这第二寨?”

    他们负责第二寨。

    孟尝君随口道:“按你的提议,既不想惹人注意,那最好的方式便是暗杀。”

    陈白起想,这个方法更适合姒四那一方吧,于他们而言,好像业务不熟悉啊。

    于是,她实话实说:“可我们对暗杀一事好像不太上手吧。”

    孟尝君见她当真在考虑他这个建议,不由得噗嗤地笑出声,他乐道:“我与你组队,只怕混不上文武中的文吧,所以你想个主意,我替你施行便是。”

    陈白起略汗颜地拱了拱手:“主公此话折煞焕仙了。”

    孟尝君道:“本公也非一个迂腐的主公,你且安排,无须多虑。”

    陈白起这才收起“惶恐”的姿态,笑道:“那好,便由我来安排。”

    两人趁着夜色潜入到第二寨的寨门口,他们挨肩蹲在草丛之中,看着前方寨中一片寂静,而寨门外有几个人围着篝火交谈,看样子是在守夜。

    “听说第一寨的头领昨日领着一队人出去后便没再回来?”

    “之前听回报的人说他们第一寨这是宰到一头肥羊去了,可眼下头领却莫名失了踪迹。要说这第一寨的人总吹嘘他们的头领本领大,眼下只怕是吃了大亏了。”

    “你说这是什么人做的?”

    “这事谁能知道,谁让第一寨的头领想吞独食,并不与其它几寨的头领商量,眼下落个找不着人了,也是该。不过出了这事,眼下楚国的人好像在外把守得更严了,咱们也需得好生提防,明白各头领集齐了队伍,咱们便要跟着一块去四周搜山了。”

    孟尝君见陈白起入神地盯着前面守夜的猪畄族几人讲话,便问:“你听得懂?”

    这些蛮夷人讲话于他而言,完全就是听鬼话,难听又不喜。

    陈白起颔首,她低声快速与他道:“第一寨的头领失踪已引起他们的警惕了,楚兵布防加严,而这七寨明日也准备集结兵力于附近搜山。”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五)

    “呵。”孟尝君轻蔑一笑:“只怕他们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陈白起手撑于膝,眸盈精光:“我好像有主意了。”

    孟尝君看向她,一只手托着下颌,有着神秘色泽的瞳仁在夜色中,透着奇异的光:“说说?”

    这两字一出,便似一下拉近了与她的关系,像两个相熟的友人在商谈。

    陈白起有时候很奇怪,孟尝君的眼眸皎转间总会有一种不同的紫氲色泽,深时迷人,淡时高贵,像是混了一种异域血统似的。

    她好像还并不清楚他的过去,包括他成为孟尝君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不过她认为不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了解他。

    她垂下眼,轻轻地拨了拨面前的芒草叶,道:“有句话叫草木惊心,这种时候对于豕畄族而言绝对是高度提防,一旦他们觉得自身的安危受到了威胁,这便很容易变得被动。”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孟尝君发现他挺喜欢看“陈焕仙”这副精明又有主意的模样,像只披着兔皮的狡猾小豹子,面嫩爪利。

    陈白起双手合十,嘴角微翘道:“自然是一步一步地将他们从安全的壳内诱使出来。”

    ——

    第二寨的铺沙路如一条黄色的河流,蜿蜒进了浓密的树影内,夏夜并不凉爽,偶尔一阵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篝火的火苗呼呼飘飞,那围着火堆转的飞蛾,一下便被烤焦哀哀坠地。

    正在聊天的几个豕畄族人等到后半夜也已经禁不住打起哈欠,你一个我一个,眼前的事物渐渐开始模糊飘远……忽然,有人听到草丛来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

    他们一惊,瞌睡一下便醒了,留了两人在后,其余三人忙攥起各自的兵器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一个豕畄族的人一边极目搜寻,一边攒着迟疑的步伐走了过去,他听着好像又没有什么动静了,但此时越安静便越令人不安,他握木刺的手隐约出了一层毛汗。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闷了一口气,手抓乱挠地将前面遮挡视线的草丛左右拨开,探头一看,却发现后面黑沉沉一片,却什么都没有。

    呼……

    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正转身回头,余光瞥见旁边的一棵老槐树下一道极快的黑影子如长鞭一出便冲进了前面的林子。

    他瞳仁紧缩,想都没想,便朝门边的人招手喊道:“有动静,快追!”

    其余的人一听,便跟着他的方向一块儿冲去。

    ——

    寨门的篝火依旧呼呼旺燃,新飞来的夜蛾继续围着火堆忽近忽远,似一点都不认为它们正做着一件危险的事情。

    但原来围着篝火聊天打瞌睡的豕畄族守卫便再也无一人回来了。

    许久,寨内替班的其它族人一副懒洋洋地赶了过来,看了一眼寨门口却没有发现值班的人,顿时气得直跺脚大骂。

    “这群兔崽子,竟敢值班的时候溜了,快,你们两赶紧去给我找人!”

    豕畄族一个年纪大的守卫拍了两个年轻的去找人,两人心中不爽,便嘴里不干净地骂骂咧咧几句,但刚走没几步,然后他们便见林子里好像有一道黑漆漆的身影站在那里。

    众人顿时一惊,这黑灯瞎火冷不丁瞧着一个类似人型的东西,难免受到了惊吓。

    但他们转念一想,眯起眼睛打量,莫不是之前偷溜去玩耍的那几个兔崽子?

    于是,那个年纪大的便改了脸色,吹胡子瞪眼气冲冲地便跑了过去。

    他大掌一把抓住那人的肩,却感觉哪里不对劲,而下一秒,那人一转过头,他只觉黑暗中一道金光闪过,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站在寨门的其它人见他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也没动静,便在旁边狐疑地喊了几声,这时那人才挥了手,让他们守在原地别动。

    讲完,他便从林子里出来了,而之前的影子已经不见了,他脸色充满了惊喜,眼眶瞠大,面色涨红,跟喝醉了酒似的兴奋得手舞足蹈:“快,之前那群兔崽子在林里发现了古牟黑豕,现在他们去追踪去了,只派了个人回来报信,咱们也赶紧进寨找到头领,让他带着咱们族中好手一块儿去逐黑豕!”

    其它人一听,皆震惊不已。

    古牟黑豕?!

    传说他们豕畄族的祖先便是在山上无意中猎到一头浑身漆黑、额缀白毛的黑豕,尔后方得一身神力,之后便是他带领着豕畄族强盛不息,建立了豕畄族大寨。

    只可惜后来,内部纷争,豕畄族大寨便分裂了七寨,听七寨的人讲过,谁能猎到古牟黑豕便可无视其它头领的反对,统一七寨,成为七寨中唯一的寨主。

    是以他们头领对于“古牟黑豕”的存在简直望眼欲穿,谁不想成为众人之上。

    如今他们竟找到了传说中的古牟黑豕,喜不自禁,当然要第一时间上报给头领。

    没一会儿功夫,寨门便跑出来一个连披毡都没穿,只穿了条兽围腰、头披狼头的巨大中年汉子,他长像粗犷而野蛮,一嘴的卷曲胡须,他领着四十来人急冲冲地而出。

    “古牟黑豕,真的出现了古牟黑豕吗?”头领一把按住那个传话者,将人拽近提起,鼻息间喷出灼热的气流。

    那人忙点头:“对、对,是守门的人发现草丛内好像有什么异样跑去查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头皮黑的大豕,他们说它额前有白毛,正如传闻中描述的古牟黑豕一模一样。”

    他一喜,眼睛发亮,像夜里的灯炮一样,他松开人后,便拿着腰间的大斧,气势凛凛地道:“哈哈哈哈……如此神物竟然在我二寨门口出发,这不是天佑我%(名字)吗?”

    其它人见头领这样颀喜若狂的模样,都连声恭维道喜。

    顾不得高兴,二寨头领敛下脸上的笑意,让人守着寨门,他则悄然带着身后的部队疾冲进林中。

    他此番出来,并没有通知其它人,只因古牟黑豕的消息可不能走漏了风声被其它寨的人知道,省得被人截了糊,夜里不方便,可他为了不惹人怀疑连火都不打,直接选择带着精锐部队趁夜追捕。

    但一钻入林中,疾跑了一段路后,他却发现四周寂静得十分奇怪。

    “人呢?”

    头领刹步回头,朝着身后一人吼道:“¥%(人名),你说的报信的人呢?”

    众人一路疾跑追赶,却发现四周既没有追逐破坏的痕迹,更没有追捕的人影,总之林中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令人不安的寂静跟不详的漆黑,。

    “你说人啊,在这呢?”

    这时,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猪畄族的语音,他们根本没听懂内容,但任谁突然听到一道陌生又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响起都觉头皮一麻。

    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头领的头顶,他一惊,飞身一跃直接一斧便割了其头颅。

    猩红的血喷了他一脸,他板着一张狰狞的面容,再定睛一看,却是之前的一名守卫。

    这下再傻再蠢的人,都知道这是上当了!

    其它人吓得一悚,想叫时却发现嗓子哑了,似察觉到什么,一回头却见一名身着青衫、如碧树玉妆的少年站在月光下,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一笑。

    再下一秒,所有人便失了意志。

    ……

    看着倒了一地的人,陈白起目光依旧平静。

    “还有其它人吧。”

    孟尝君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地朝着寨子方向而去,陈白起颦眉,一把抓住了他。

    “主公,寨中眼下剩余的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妇人与老幼,杀与不杀亦无防。”陈白起劝道。

    孟尝君面色淡近无味,唯手上的鲜红刺眼近狂:“若夜中有人突然醒来,发现了这一地的尸体,如此亦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陈白起放开他,绕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道:“可若再耽搁,只怕便赢不了这场游戏了,主公难道能忍受秦王一组赢了?”

    孟尝君闻言,想了想道:“这些人不杀尽,总归是祸害。”

    “这天下祸害岂有杀尽之理,咱们以正事要紧,先去第一寨与众人汇合。”陈白起道。

    孟尝君没再说话,却拿眼神看她。

    像是在说,你的那点小心思本公早就看穿了,只是我没说。

    系统:罪恶值—0。5。

    陈白起见他听了她的劝,便一把拖过他的手臂,两人朝第一寨疾步而去。

    等他们到了第一寨,发现其它人并没有来,陈白起笑道:“主公,我们是第一。”

    孟尝君亦笑道:“倒是你的主意不错,先以人性的畏惧与冲动引出第一批饵,从他们口中问出猪畄族二寨的情报后,便继续诱之第二批饵,最后以重利而钓出寨中最大的那条鱼,再一次将其清剿干净,的确算是最省事也最快速了计划。”

    对于他的称赞陈白起腼腆一笑,心中明白,孟尝君是对她的瞳术感兴趣。

    之前她为了计划的完整性,选择在他面前暴露了她的一项本领——瞳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为了让孟尝君更器重她,陈白起觉得有时候抛露一些“本领”是必要的。

    她道:“等人都汇合后,我们……”

    语音倏地嘎然而言,陈白起怔怔地盯着孟尝君身后的那片天空。

    孟尝君不明所以,只见她神色乍变,但透过她那双如溪水清透的眸子他看到了一片火光。

    他蓦地转头,便看见远处冒着细长的缕缕长烟,隐约可见火舌吐出一丈多高。

    陈白起神色冷硬,双唇抿紧。

    这时,黑暗中陆陆续续走出来了许多人,可现在谁也没有心思来议论这场游戏是谁赢谁输了。

    陈白起几步走过去,看着他们:“是谁放的火?”

    她看了一眼,基本上人都来齐了,除了……

    陈白起一回头,这时姗姗来迟的姒四与魏腌看到他们都在,且神色都不佳,便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没有再靠近了,姒四面如冰霜,而魏腌则是一脸羞愧之色。

    陈白起刚才查看了一下区域地图,她道:“那是第七寨的位置,所以……火是怎么燃起来的?”

    她盯着姒四与魏腌,魏腌不敢看陈白起,他吞吐了许久都没有将事情连贯地讲出来,最后还是姒四出声道:“我们选择了暗杀,可他并不是专业的刺客,所以由我为主,我入寨后便一路摸进了头领的地穴,正准备伺机动手,而他……”姒四冰冷冷地瞥了魏腌一眼:“他却不知干了什么事情被人发现了,在被人追杀时慌不择路推倒了第七寨的祝火,火势便不受控制,很快第七寨便燃了起来。”他讲完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第七寨的人我在离开前已经清理干净了。”

    陈白起盯着魏腌深吸一口气,很想骂他,你丫的有没有脑子啊!可眼下她也知道骂了人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一开始的设想。

    稽婴淡淡道:“只怕对面山的楚军已然发现了情况吧。”

    “楚军又如何,又不是楚沧月来了,我们又何惧之有,若非要先收拾这猪畄族,老子便直接冲进楚军里面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了!”魏腌吼道。

    孟尝君面色发冷,他扫了魏腌一眼,道:“你错了,还有理?”

    轻轻的几字,却令魏腌眼眶一红,憋屈得想要泪奔。

    焕仙气他就算了,连主公也不帮他,他亦非故意不依计行事!用得着一个二个都一副有理的模样来谴责于他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六)

    陈白起见魏腌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儿们都急憋红了眼,心底无语,方才兴起的怒意到底也消了个大半。

    叮——系统:触发性任务——“真善美之救赎”已达成2%。

    叮——系统:警告!有一大波楚军正在朝你方靠近,敌军大约还有十五分钟到达此地!

    陈白起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亲耳听到系统的播报警告仍旧面色一凝。

    “事已至此,计划只能改变,不如便将一切彻底闹大吧。”相伯先生没在意魏腌闹出的“小动静”,他只眼勾勾地瞅着赢稷,笑露乾坤内容:“既然先前的游戏结束了,不如再开一个。”

    陈白起转眸看过去,见相伯先生仍旧不慌不忙,他甚至还有暇情雅致微笑,对于他而言,这样一个小小的困局不就跟小孩子玩耍一般简单。

    也对,他第一次参与“动手”,自然不想以一种“功败垂成”的状态结束。

    稽婴五指精细,把耍着手上的乌骨羽扇,那润泽呈玉质感的黑色扇柄与片片洁白的整齐羽面相映衬,便是黑夜白雪普绽琼花。

    “先生是打算将这猪畄族的七寨变成敌我的战场?”他挑了挑眉毛,看似温文尔雅,但眼底闪烁的精光却不容人小觑。

    相伯先生环顾一周,礼貌地询问着所有人道:“不如来个混水摸鱼可好?”

    陈白起在旁听着,一见他露底的话都讲出来了,便彻底明白他的打算。

    她赞成搅混水,但却提出她的迟疑:“可楚军也并非傻的,祸水东引只能迷糊他们的眼睛一时,他们调军迅速,自会留有人手来封锁路口,只要阻我们一时,大军原路返途汇合,困杀于我等只怕不妙。”

    “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将人引远些,让他们无力回枪。”相伯先生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

    陈白起沉静下心来想,话是这样讲没错,可如何才能将人引远些呢,事发突然,他们心中必有警觉之心,定会随时盼顾后方的安危,只怕这些小动静一察觉不对劲,惹起他们的怀疑,便会立即撤回。

    不过……就像她之前跟孟尝君所讲,惧怕者以惊悚而诱铒之,重欲者以暴利而诱铒之。

    而对于楚军而言……扔给他们的锈铒,陈白起微眯起眼眸,她想,自然该是闹一场大的动静,完全将他们的注意力占据!

    “引开人啊,我倒是有了一个好主意。”陈白起嘴角扬起笑,清水杏眸看向他们,而他们闻言亦静静回视她,像在静候她的意见。

    她望向不远处的天空,眸映火光晶盈,像坚不可摧的红宝石一般:“不如接下来……就让我们来搞场大的烟火吧!”

    “烟火?”孟尝君挑眉不解。

    陈白起知道他们并不了解她的意思,她进一步解释道:“一会儿我们尽量各自使展本事闹出大的动静将七寨内沉睡的人一并闹醒,待他们醒来后,便开始放火烧寨。”

    “为何要闹醒来放火,趁他们睡着放火岂不更一劳永逸?”姒四道。

    这时幺马嘿了一声,睨向姒四:“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个心狠的主,一把火便想将人活活烧死啊。”

    姒四抱臂冷艳地嗤笑了一声,完全无视幺马,他盯着陈白起让她说话。

    “放火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另有打算。”陈白起伸手进挂兜内掏出一样东西,用布裹包着,共七份,她将它们一一分发。

    “这个东西你们伺机趁进火中,记得避开人,自己也离远些。”陈白起交待道。

    “这是什么?”幺马攥了攥那个布包,发现里面手感碎蓉,有些像小石子似的颗粒。

    “这便是烟火。”陈白起道。

    没错,她给他们的就是烟花爆竹的高浓缩版,这是她在系统商城内买的十合一的版本,只是她剔了外包装,只取内核火药配份,虽说这一样的烟火不贵,可用十份合一份便是十倍的价格,这样七份下来也是叫陈白起咬下才能买下。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狠不下金钱便得不到“真理光环”,虽说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触发性任务奖励的“真理光环”有什么作用,但一听这么高大上的名称便知一定是干货。

    “然后呢?”稽婴把玩着手上的布袋子,挑眉问道。

    陈白起道:“然后在你们成功将楚军引来之后便悄然离去,你们直接前往魏国,接下来的事情便由我来处理。”

    幺马一惊,下意识反对:“这怎么行!”

    陈白起却笑道:“只有我能行,因为你们之中只有我懂得猪畄族的语言。”

    沛南山长一把抓住她,眼神严厉:“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陈白起看所有人都看她,知道他们都在等她的答案,便斟酌了一下,道:“你们放心,只要接照我的安排楚军绝对不会有心思顾忌后方,而我会伪装成猪畄族的人,将这七寨的人引走,我会让他们误以为楚军是敌人,是来追杀他们的,而楚军见猪畄族的人见了他们之后慌乱逃命,只怕会误以为猪畄族的人有问题,自然加紧追赶……总之,人引开之后,我便会赶过去与你们汇合,你们只需沿路留下记号即可。”

    “等等,这里面好像没有你讲的那么容易吧,就算你懂他们的语言,可是我们中原人的模样与这些皮肤黝黑、体型魁梧猪畄族的人不同,就你这模样跟体型,难不成你打算装扮成猪畄族的孩子吧?”幺马惊叫道。

    沛南山长亦劝道:“楚军就算被你引走的猪畄族吸住了注意力,但人力岂能跑过四条腿的马匹,若被追上也是前功尽弃罢了,但在这之上却是无形之中加重了你的危险。”

    稽婴也道:“就算你成功了,但在楚军的重重监视下,若猪畄族的人有一个发现你的异常,你又打算如何脱身?”

    这些问题的确每一个都关系着陈白起的安危,但她却也都考虑过了。

    “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你们只需按我的要求闹出大的动静,将人撵至我指定的位置上。”陈白起看向孟尝君,他一直没有说话,她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有些话她还是要说的:“主公,我虽然并无武力,但我仍旧有我的办法护你。”

    孟尝君闻言,深深地看着她,心中难勉触动。

    赢稷这时出声道:“我信你。”

    孟尝君蓦地转过头,盯着赢稷,顿时气笑了。

    这是他家的谋士!他的!他田文的!关他赢稷何事,用得着他在这里表功劳。

    “好,你既有信心办好此事,本公便静候你平安归来。”孟尝君道。

    陈白起向他行礼告别。

    孟尝君带着想跟陈白起讲话却又怕她仍旧不高兴不肯理他的魏腌先走一步。

    “走吧。”

    高冷的赢稷讲完这句,也转身便走,稽婴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跟随上去,但走前,他过去拍了一下陈白起的肩膀:“我们等你,若不来……小心我们将你主公给卖了。”

    他最后一句话凑近她耳边,低声笑着威胁。

    知道她最在乎她家主公,所以稽婴这是拿他来“要挟”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陈白起知道他是好意,她扬唇一笑:“你可欺负不了他。”

    稽婴闻言,笑恼得瞪了她一眼。

    “小人得志。”

    陈白起被他唾弃了,却还是笑。

    稽婴拿她没办法了,二脸皮,他哼笑一声,便领着姒四一块追上赢稷走了。

    相伯先生过来道:“你倒是为达目的,不惜冒险啊。”

    这话便是看穿了陈白起在这个计划中隐藏的部分,她之前一直便变着法来保全猪畄族的老幼妇孺,只是后来被魏腌无意中破坏了,如今她这个大胆冒险的计划,这其中要是没有其它想法他是不信的。

    而她提醒他们要将人弄醒来再放火,必定也是不想误烧,而将人引走,除了吸引楚军的注意力,这其中难道没有想让他们脱离战局的意思?

    设想一下,倘若楚军与他们双方打斗起来,这些猪畄族的人必定会被祸及,但到时双方谁都不会顾忌这些外族蛮夷的安危。

    陈白起大抵猜到相伯先生的想法,她的确有这么些原因在,但她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为猪畄族的这些人着想,只是恰好这个任务既能满足他们的情况,又能助她完成任务罢了。

    她笑眯眯回道:“我需要达成的目的的确很多,你、主公,你们也都是我的目的啊。”

    相伯先生哑声,她言下之意便是为了他们,她也是肯冒险的?

    “你……”相伯先生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这个人。

    一言不合便开撩,相伯先生虽不懂什么叫“不娶何撩”,但他仍觉得这少年简直都快成千年老妖了,披着嫩皮纵横红尘。

    姬韫这一路来一直都很沉默,鲜少开口讲话,只有这时候他看着陈白起,抑着嗓音道:“他们不值得。”

    好吧,这也是一个看懂她的人。

    他们值不值得系统都发任务了,她有啥办法。

    陈白起看着姬韫便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她带着温和跟关怀道:“跟着三儿,他跟我是一样。”

    一样可以令你信任。

    姬韫手下一紧,看着她眸光颤动。

    姒姜见赢稷他们都走开了,他走上前盯着她,低声咬牙道:“你又要撇下我,却一下要让我替你保护这个,一下要让我替你看顾那个,我是你的什么啊?”

    他这问话一下便令陈白起想起一个广告词。

    “你是我的优乐美啊。”

    姒姜一脸茫然不解:“什么?”

    “咳咳,我的意思你是我的靠山,我顾不到的,你都能替我顾好,以令我无后顾之忧,所以你对我简直是太重要了。”陈白起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道。

    陈白起这浮夸的表现一下便令姒姜闹了个大红脸,他一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就哄我吧。”他幽怨地瞅着她,自暴自弃啐道。

    可偏他就吃这一套,真是命贱啊。

    “幺马哥,你就跟着三儿跟姬大哥一道走。”陈白起向旁边的幺马道。

    幺马看着她,感叹道:“虽然不放心,可又没什么根据总觉得你什么都能办得到,你说你这个人到底有多神奇啊。”

    沛南山长跟卫溪、张仪他们也过来跟她说话,沛南山长已无话可说了,他从来劝不住她,也说不过她,除了替她担忧之外,他也帮不了她什么。

    沛南山长抿着唇,没吭声,反而是卫溪跟张仪跟陈白起叮嘱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不可妄进跟冒险,若遇危险定要第一时间撤离。

    虽时间紧迫,可陈白起仍旧耐着性子一一应下。

    在等人全都都走完后,陈白起松了口气,她抬头望天。

    系统:是否开启犯罪值提示?

    陈白起摇头,就这样吧。

    20人与200于她都无妨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主公,搞场大的烟火(完)

    便在一个天干物燥之夜,七寨沉睡的人同时被惊吓,耳边传来各种噪聒杂乱的声响,有敲砸声、有鸡犬不宁的吠鸣声、有马蹄激昂奔跑踢踏的声音……

    等他们惊醒后,眼睁便看着映入地穴布帘那几近魔幻的火光鬼影,风刮起嘶吼的热度,他们顿时知道走水了,惊慌失措下只顾拖家带口,老老少少便都选择慌忙地跑出了地穴。

    这时七寨的情况近乎相似,一醒来,便发现寨中四处着火,火光大作,几乎将黑夜照亮成了白昼,而第七寨的人一早便被惊动了,在其它寨着火时,他们仍旧在孜孜不倦、愤怒咒骂中灭火,只是不料火没扑熄,又点燃了一把。

    这时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纷着各种震惊、惧怕、疑惑、慌惶的神色,他们一时也辨别不清是**还是天灾导致的境况了。

    但不等他们多想,只闻忽然“砰”地一声,如天怒地吼,众耳只觉震耳欲聋,比头顶响了一个巨雷更吓人,他们的心脏一下激烈地乱跳着,像被困于一个巨大的铜钟内,铜钟一颤,内里的人便觉耳膜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成一片。

    “¥……&%%%%?!”

    天啊,是神发怒了吗?!

    “¥¥%……¥%%!”

    我的耳聋了,聋了,我快瞎了,要瞎了啊!

    “¥¥¥¥%%*&¥¥!”

    是地龙来了,吾命休矣!

    就在他们被吓得手脚发软,哀声涛天之际,只见一阵硝烟弥漫后,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烟花从后方弹升到了空中,在及夜幕最深处一瞬间便爆炸开来。

    众人下意识抬头,受其吸引,只见那爆炸了的烟花仿佛是万千光亮同时在黑空中铺展开来,这时,又一颗颗烟花从地面朝天空喷发,像无数明亮而璀璨的流星,一簇簇带有尾巴,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不远处天空中还闪烁着其它种类的烟火,每一个寨上的天空都不近相同,它们有的如珠如星,有的如花盛蕤,有的如睁鬼瞳,有的如流星医落瀑……

    在一声声响亮炸耳爆竹声中,一朵朵光芒四射、灿烂无比的烟花,夜里只觉五光十色,响徹耳心,令人眼花缭乱,烦燥而急切。

    要说,这种场景搁在现代里,那绝对是一场唯美又热闹的场景,但在战国时期,谁见过这样震撼又恐怖的场面,于他们而言一切简直就跟突出其来的灾难一般。

    “救、救命啊——”

    “天要塌下来了啊,这是天罚,这是天要亡了猪畄族啊——”

    就在他们呼天喊地,悲怆跪地呼喊时,寨外忽响一阵如地裂般响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欺近猪畄寨。

    人们顿时,顾不得再多,随着再一次“砰”地雷炸响后,众人便开始四处蹿逃出寨,只为逃离这片已经令他们骇得七魂不见五魄的地界。

    《神异经》上说——

    西方山中有焉,长尺余,一足,性不畏人。犯之令人寒热,名曰山魈惊惮,后人遂象其形,以火药为之。

    ——这是爆竹起源最早的记载,这说明当初人们燃竹而爆,是为了驱吓危害人们的山魈。

    据说山魈最怕火光和响声,所以每到除夕,人们便“燃竹而爆”,把山魈吓跑。

    由此可见,爆竹烟火实则是一种能令强者心生强大,弱者心生畏惧的存在,而手上犯了杀孽的猪畄族,遇上爆竹便如同山魈一样,最终只能选择惧怕逃走。

    等第七寨的人统统都跑出了寨,而因自己投放入火中的东西而呈现震撼场面的魏腌,实着盯着寨子惊愣了好半晌,等他回过神来,魏腌这才反知后觉地问:“寨内的人呢?”

    姒四没理他,而是像一只冷枭般立在树上,他盯着从树下奔跑而过的猪畄族族人的慌促背影,冷冷讥笑道:“这便害怕了,害怕天罚?那当初将人绑在祝火下活活烧死时怎不见害怕?”

    其实之前那个“祝火”并非魏腌个人推倒的,其中也有他的“帮忙”。

    而那个所谓的“祝火”是猪畄族祭祀、庆祝或者有重大活动时点燃的一种仪式。

    他之前无意中发现,位于寨中央位置,一直燃烧着的祝火内既没有柴火也没有灯油如何能够长夜不灭?当时他因心中疑惑,便多留意了一下。

    再之后他便看懂了,这火内燃烧的是……人油。

    “祝火内”残留着许多人骨残骸,这些人哪怕已经被人烧成了人干,却仍旧被当成人柱一般绑建成一座人塔,然后用火不断地燃烧着。

    而这些惨死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们猪畄族的人,想来定是一些附近被猪畄族抓来残害的村民。

    所以看到这一场景,姒四认为哪怕猪畄族的普通族人并没有亲自动手,可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同类在自己眼前被活生生地烧死,并以此为庆祝,那简直已比妖魔鬼怪更为可怕!

    姒四内心戾气一生,他倏地一下便跃下树,魏腌一见,惊讶地呼喊了一声,不见其回应,但见他像一道鬼影般闪追上那些脚下打结冲忙的猪畄族人,一刀又一刀地切割划开他们在外的皮肤,每人身上都留有一道血色痕迹,尤其是面部,但他并不杀死他们,只是连逃都不愿让他们一身好好地逃!

    既然心如恶鬼,那么不妨让脸面也与那颗黑心一致。

    随着他刀起手划,顿时队伍中一阵阵哀嚎惨叫响起,但由于天黑夜深,而姒四又擅于暗杀隐藏,所以许多人都误以为是鬼怪作遂,顿时吓破胆,跑得更快了,几近慌不择路了。

    咚咚咚、轰轰轰、砰砰砰……不知从何处而欺近的马蹄声,刺目又轰炸的火光,混乱不堪的场地,他们就像一群无形中被撵赶到一块的羊群都一致朝着一方逃跑。

    就当七寨的人不知不觉汇集在一条路上时,这时,一道窈窕纤瘦的身影从旁边的小路冲了出来。

    众人一看,月光下隐约可查是他们的族人,来者是一个瘦小的少女,穿着橘色斑纹的皮裙,皮肤漆黑,柔亮的长发用兽牙簪起一个花苞髻,髻插着白色羽毛,五官于黑暗中模糊,但远远瞧着神色与他们是同出一辙的慌乱。

    “%&¥¥!”

    “快,朝这边走!”

    她这一嗓子尖利喊过去,略有些变音,但众人只听出内容,根本辨别不出什么古怪,再说一个瘦弱娇小的少女十分具有欺诈性,谁都没有及时产生警觉性跟防备,只觉背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便本能地跟着她一块儿跑了过去。

    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瘦少,估计没成年,但奔跑起来的速度却不弱于任何一个猪畄族人,她领着他们在一片稀疏的荒林中奔跑,一群惊吓得失了神智的人不知疲惫、不知前黑地一路跑着。

    等他们终于冲破出荒林,朝着更开阔的地界跑去时,这时树林里悄然走出来几个人。

    “人都引走了?”

    “那条路……好像是在下游位置,从高处倒是还能够看到一些情况……方才的事情倒是惊着我了,想不到她给的一包小小的东西会有这样神奇又震撼的效果,真不知道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何而来。”

    “难怪她讲投放时要注意避开些,这若靠得近了,当真是容易误伤啊。”

    哒哒哒哒……

    一人回头,嘴角扬笑:“听!是马蹄声!看来楚军如约而至。”

    “嗯,看来焕仙的计谋十分奏效,引到此处已经证明他们已无心顾忌后方了……”

    “事不宜迟,依计行事。”

    “喏。”

    ——

    猪畄族一开始的领路者便是那名头插羽毛的少女,她身穿着大腿根部的皮裙奋力地在前奔跑着,但渐渐地她便开始减速,隐退于人流靠中的位置。

    身后有一个猪畄族的人趴在地上细听后,爬起来惊声问道:“怎么办,马蹄声好像更近了!”

    “到底是什么人在追击我们?”

    “如此紧追不舍,只怕是楚军与秦军交战失利后,来反剿灭我们的秦军!”一声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喊出。

    众人一听,来不及深思,只觉头皮一紧,双眼发晕。

    猪畄族的普通族民并不如他们族中战士一样有通往外界的渠道跟眼界,他们中不少人是知道族内与楚军有过协议,也知道他们的敌对方便是齐、秦两国,如今大批追兵骑马而至,必定是敌军无疑。

    “秦、秦军,快、快快跑!”

    就在他们玩命地奔跑时,却听见前方也传来动静,另外隐约可见有一队人背对着月光疾速而至,更前方有什么东西挤撞成一团,在拼命奔跑逃蹿,隐约后方有什么威胁在追赶捕杀。

    隐于人群中的陈白起神色一凝。

    是什么人来了?

    正所谓前有虎后有狼,猪畄族的二百多人一时摸不准前方情况,这下是跑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围成一团,惊悚颤抖地盯着前方,又提防惧怕着后方。

    随着前方的人逐渐靠近,月光似水,慢慢如退潮一般露出靠近事物的模样。

    随着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声嗥叫,近了,他们终于看清,原来是一头银狼在捕鹿,这头银狼身形十分壮硕巨大,似虎如豹,一身茂密的银灰色冬毛下,结实的肌肉清晰可见,随着它捕杀猎物时兴奋的一声连绵悠长的嗥叫,别有一番气派——众人一惊,这分明是一匹壮年狼发出的嗥叫啊!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最让他们害怕的是这头银狼将鹿群驱赶的朝他们这边跑过来了!

    它跳跃之间,轻松有余,分明是想从中挑选品相绝佳的鹿体追捕,银狼在草地上四肢健步如飞,扬起了很多草榍,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抖动,最后它终于盯准了一只,不再犹豫,直接便从鹿的背面扑上去。

    鹿惊而跳,很快便将它甩掉,但是却有利爪的伤口留在了身上,在它试图想躲开那头银狼的时候,银狼又从另一面扑上来,在它身上再次留下了新的伤口……

    如此几番,鹿的体力与精神都被银狼消耗光了,而银狼最终觉得戏耍够了,便瞅准了一个机会,直接扑到了鹿的脖子上,准确的叼住了鹿的喉管,用尖锐的利齿一口切断了鹿的动脉。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心惊肉跳,只觉自己便如那头无力又脆弱的鹿,下一秒便会被这头银狼咬断脖子而亡。

    但银狼在咬断一只鹿的脖颈后,便静静啃食,却没有继续攻击其它的鹿,而是任它们疯狂逃走了。

    这时,银狼后方小跑过来一队人,其中一个带头的男人靠近银狼的身旁,一只蒲扇大掌不由分说地便按下银狼的高贵头颅,出人意料的是,银狼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停下食鹿,而驯服地半趴下半身,任他揉抚它的毛发。

    众人见此人长相怪异,无发无眉,五官立体而粗犷,眉骨冷硬,板正的脸型如一块石头,没有半点生动的情绪。

    但从他们一身穿着打扮猪畄族的人认出,这些人只怕并非秦军或者中原人。

    这时赶来的马蹄声骤然停了下来,猪畄族还来不及回头探看,便见一支飞快的箭便朝着银狼方向射了过去,银狼后退一跃,而那人侧身一避,箭便直接没入他身后的土中。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而惊愣了神,完全不知这后方的追兵与前方的神秘队伍有什么瓜葛,导致对方一来便放箭射人\狼?

    瞥了一眼地上的箭头,银狼身旁的男人顿时被激怒,低吼一声,如破耳的虎吟,他几步奔跑蹬跳而起,猪畄族的人吓了一跳,立即抱头退开出一条路,只见他如一阵风穿过人群,瞄准了目标,抡起沙包的拳头一拳便砸倒了一匹马,然后又一掌扼住了射箭之人的喉咙,强性将人拖行回原处。

    这整个过程,所有人都惊呆了,完全做不出反应来。

    等回到射入箭矢头的位置,他朝那个已经骇无人色的楚军脸上呵了一口气,亮出一口白牙森冷,便直接将人扔给了他身旁的银狼。

    银狼一得令,便兴奋地跃身压住其四肢,直接以利爪剖开了他的肚腹,大口的吞吃起内脏……

    顿时惨叫声简直震破人耳。

    而陈白起则盯着那个以一种残暴到无人性的手段出场的男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别人都在害怕地看着被狼啃咬着的尸体,只有她一直盯着那个男人。

    她的神色并不平静,但又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波动,她隐于人群中,他们动,她动,他们静,她静,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么一个纤弱瘦小的少女。

    但那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却一眼便捕捉到她的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一)微修

    陈白起第一时间便匆忙地收回了目光,她低垂下柔翎般纤长的眼睫毛,掩住眼底的波涛汹涌,她感受到那道如泰山压顶重量的视线在她的头顶这方流转一圈便移开了。

    但她下意识紧绷的身躯即便这样却仍旧没有放松下来。

    她敛着气息,缓缓地借着左右旁的人隐退移后,尽量避开与前方银狼一队的人有任何形势上的接触。

    她完全就没有想过,她重生后与巨的见面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她其实是想过或许有一日,他们有缘能够再次重逢,就算是陌生人,就算是对面相逢不相识,但那又如何,只要心生善意的接近,任何陌生都能变得再次熟悉。

    对,她一直都是揣怀着这样的期许。

    可上天似乎总归喜欢作弄人,他们再次重逢的场面却是这样的冲突跟不可琢磨。

    巨不是跟狄戎的人离开了吗?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国的边境,她一时也想不透原委,但很明显,他如今已与她所认识的那个、三年前整个世界只有“女郎”的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时光改变了他面上的隐忍跟深晦,岁月令他多了磨砺后的锋芒与冷硬,他不再是一个单独行动的猎狼,而变成了一群狼的头领,所以他也是成熟跟拥有决策力的,所以他身上又加叠了一些以往不曾展现的自信跟魄力血气。

    陈白起面对这样的境况,并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只能尽可能先隐藏自己。

    只是她却觉得眼下的情况好像想脱身亦不容易。

    楚军那边的军队横纵两排呈前弯后直的“弓型”,约两百人左右,前排执弓箭,后排持越剑,端是排序骑姿便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感。

    他们披着厚重的夜色,又映着浅淡渺茫的银月色,横卧于不远处一动不动。

    哪怕见一名弓手就这样惨嚎不断地被银狼拆骨入腹,表现得依旧十分平静,但被吓惨了的猪畄族却开始慌不择路而跑。

    他们刚跑,这时一直安静的骑队方开始“苏醒”过来,他们迅速如鹰,张开庞大漆黑的羽翼将“猎物”围捕于其阴影之下。

    猪畄族眼下的人都是一些老幼妇孺,哪堪如此对待,皆惊惧地蹲坐于地,或跪趴于地,哀哀哭泣悲鸣,纷纷用着猪畄族语言讲些乞求的话。

    马上的人皆冷眼旁观,没有命令,他们并不会动手,只围成一座“囚笼”将这群胆敢逃跑的“猎物”困住。

    解决完猪畄族的人后,马上一人翻衣而落地,他独自朝着巨的方向走了过去。

    “巨大人,我叫陈季,乃丹阳陈氏族人……”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陈季来此地时,曾听族长提过巨大人的事情。”

    来人是一个风姿特好的年青人,他长得周正,浓眉大眼,穿着一身青竹磷甲,他说话时态度谦逊,但又不失其风骨。

    听到他自称陈氏族人,又闻他与丹阳的陈氏族长陈孛关系甚佳,巨这才认真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陈氏的长相都偏白嫩文气一类,如陈孛,如陈娇娘……

    一想起她,巨下颚倏地收紧,忍着心绪悸动的悲怆情绪,强行令自己平息了半晌。

    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但凡一忆起与她有关的事情,他仍旧无法平静,就像他将他一生的全部情感都一并投注于一人身上,哪怕这人已经死了,但他却将它埋藏在了他的心底,从不曾令其远离过。

    巨指着银狼旁那具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并没有说话,但骨碌硕大的眼神却表达着——这人是你队伍中的?

    陈季瞥过一眼,便忙道:“方才此人之举亦出乎我意料,但季保证,这绝非我方授意所为,他只怕是一个敌国细作潜伏于我军当中,方才之事纯属他个人挑拨,望巨大人明鉴。”

    巨没吭声,他朝后摆手,招回了银狼,而陈季看了一眼满嘴沾满血腥的银狼,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此等凶物,还是远而敬之为好。

    这时,巨身后的队伍亦上前,其中一人道:“我主人正带着阿大在这边狩猎,你等又是为了何事越界捕人?”

    这人倒是懂讲中原话,只是一听便知非并本土人,因为他的语言总带着一种讲不出的别扭腔调。

    但至少能听懂,虽问话者是那个随扈,但以陈季的身份自然无须与他解释,他虽心不满蛮夷的无礼,却仍不好避之此话题,于是他向巨解释了一下情况:“巨大人,是这样……”

    他简洁地解释了一遍情况,然后便看向身后那些被撵赶成一圈的猪畄族人,神色严峻,与对待巨的温和谦逊不同,他目光寒意森亮。

    “你们之中有谁会讲通用语?”

    这时猪畄族的一个驼背老人慢吞吞地被众人推挤着走出,他不敢与陈季对视,低着头,颤颤巍巍道:“各、自位大人,请问我、我们这是犯了什么错?”

    古怪又难听的腔调。

    陈季嫌弃地冷下脸,他微扬下颌,嗤笑:“犯了什么错?你们七寨同时遭大火烧了,其间并传来巨响,甚至还天现异象,种种古怪之处尚不曾解决,尔等便深夜奔蹿逃走,不知此为何举?”

    老人闻言大大地一愣。

    等回过神来后,便忙伏地喊冤:“我、我们这是以为秦军来了,这火不知从何而起……还有异象,我、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哇。”

    “不知道?”陈季冷哼一声,沉下声喝道:“若不知情,尔等逃什么?还有你们的头领呢,寨中那些壮力呢,何故只剩你们这些废人在此处?”

    老人这下更懵了:“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好,那便让我来告诉你们,只怕是你们猪畄族背信弃义,得了我楚国的好处后,转眼间便将我楚国卖了,私下早已与它人勾结,故意放了这把火后欲行逃走!”

    老人上下牙齿打颤,一直连辩解的语言都组织不出来了:“这、这、这——”

    这根本不合情理。

    陈白起在人群内蹲坐着,目光清凉地看着陈季。

    此人的推断简直就是荒谬,其中怪异不协调的种种他直接忽略,简直就是想强行给这些猪畄族的人加上一条莫虚有的罪名处置。

    这样的人,竟然是丹阳的陈氏嫡系子弟,父亲到底都结交了些什么样的人啊。

    “哼,一群无用的蛮夷罢了,杀了!”陈季眼神一狠,转身便冷酷地下了令。

    马上的人如同月下举着镰刀的死神,那高举的铜剑齐刷刷地亮出密匝的杀意,下一秒便会嗜血而择。

    而陈季身后的巨在听到陈季口中不屑轻视的“蛮夷”二字时,不由得冷下神色来。

    他摸了一把手下伏趴懒懒的银狼,顿时银狼竖毛仰头,一声嚎叫,这声嗥叫带有长长的尾音,近似在刮破人的耳膜般尖锐破空。

    顿时吓得毫无防备的众人一抖,寒毛竖立。

    陈季惊惧未定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巨。

    “人,归我。”巨冷声道。

    这是他第一次与他讲话,也是他一次开口,虽然只是简单的三字,却有一种令人无力反抗的力量。

    陈季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为难道:“可、可是事情还没有查……”

    巨定定地看着他,陈季的话一下便说不下去了。

    他僵硬着面目,而巨则倏地抬眸,定睛看了看远处的位置,吐出一字:“归。”

    陈季此时无奈,可也知道从他手上是抢不回人了,从族长那里他大概知道这人与楚王的关系密切,只怕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够得罪得起的,但是他也不能就这样将人交给他啊。

    其实他并非真心想立即屠杀这群猪畄族的人,不过是想先杀鸡儆猴,示威于他们,再从他们口中挖出他想知道的内容,这些人的生死他并非在意,他真正要寻的是七寨的头领跟他们的部众。

    “既然巨大人想救这些猪畄族的人,那陈季亦不愿违大人的意愿,但陈季还有要任在身,还需要……”

    不等陈季讲完,便见一匹快马从林中冲了出来,马上之人面上的急切神色简直呼之欲出。

    “陈、陈大人,有人正在闯关——咱们的营地危矣!”一声急吼远远传来。

    “什么?!”陈季闻言脸色惊变,他飞奔至马上,立即勒马掉头。

    其余部队此刻也顾不上这些猪畄族的人,立即随之掉头赶回。

    巨顿了一下,盯着前方,然后也骑上了银狼:“走!”

    他身后的人自然也随他与银狼一同疾奔赶去。

    眼见方才还四面楚军的境遇转眼间便空落落一片,只剩劫后茫然跟惊喜的猪畄族们,他们顿时激喜地站起来,嘴里叽里呱啦地讲着话。

    而盯着楚军跟巨他们离去的背影,陈白起眸色乌黑冷静,一挥手,只见那些猪畄族的人一下便像定格的画面一样,没有了动静。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望你们以后能够忘恶尽善。”

    她送给了在场的他们每人一个“梦”,这个梦境当中,有每一个他们亲眼目睹过的受害者的惨痛记忆与承受的痛苦,他们将复制这些人所遭受来自于猪畄族残害悲惨的痛苦经历跟情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地经历着,直到他们感到由心的愧疚跟深深的悔过,这个“梦”才会清醒,否则这个“梦”将变成一个日日追随的噩梦永无休止。

    陈白起走后,便见猪畄族的每一个人,不管老幼,一个个呆滞的面容上都是泪流满面,失魂落魄。

    系统:“真善美之救赎”达成目标,犯罪值低于20%、人数20+,任务已完成。

    任务奖励:真理光环。

    系统:真理光环,特殊类传奇道具。

    系统:真理光环——你的话便是真理。触发条件:背诵一段不少于十二字的三字经内容。注:“真理光环”每日只能使用一次,“真理光环”可升级,亦可叠加相同属性道具使用。

    升级条件:每达成三十日不间断使用“真理光环”一次,即可升一级,最高可升至五级,每升一级,“真理光环”的使用限制则增加一次。

    陈白起看着“真理光环”的说明,心情十分激动,她问里系统:这么说我的话便是真理,那是不是谁都会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神了?

    里系统回答:只有信理的人才会听。

    陈白起:什么叫信理的人?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就算是真理也等于白搭?

    里系统:人与动物讲,我食你肉是为活命,它只怕也不会乖乖地割下肉给你吃的。

    陈白起明白了,这个真理光环的作用对象并非人人。

    她道:你好像最近越来越会讲冷笑话了呢。

    里系统:……

    陈白起忽然感慨了一声:连个没有人类情感的系统都会变,更何况是人呢。

    里系统没有回应她。

    而陈白起也不需要它回应她,她只是在问自己。

    当以往熟悉的亲人、朋友、同伴逐渐出现在她面前,但最终他们都是站在她对立的另一面,那时候……她又该如何面对?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二)

    这个“真理光环”相当于一个buff吧。

    将“真理光环”从系统包裹内取出,陈白起打眼观察它,从外型上来看就是一个名符其实发着光的圆环,没实体,只有一圈朦胧的光,类似于天使头上的那种。

    她试着将它戴在头上,“真理光环”当即提示:配戴/摘下?

    她选择了“配戴”,下一秒它便不偏不倚地悬浮于发顶,陈白起晃摇着头,它仍旧十分稳固地与她结合为一体。

    她想,她如果再插上一对翅膀,这形象估计也就跟天使差不多了吧?

    陈白起伸手摸了一把头顶的光环,手指却直接穿透过去,看来并非实物,其它人估计是瞧不见。

    她选择“摘下”,“真理光环”便又消失在头顶上了。

    简单地研究了一下“真理光环”,陈白起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用水擦拭面上与身上的黑漆,又换了套衣服,又重新变回她的“陈焕仙”。

    关于陈季跟巨他们,她眼下赶是赶不及了,于是她便打开了与傀儡兽二号小蚊的视野共享,之前她便暗中让傀儡兽二号藏在了陈季的身上,便是为了知道前方情况。

    她一边往回路走,一边通过小蚊的视野“看着”陈季等人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楚扎营地,当他们火急火燎地到达目地的时,只见前方旗旌着火连成一片,火光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冒着黑烟簇簇,不远处地上躺着有许多哎呦痛抱的伤者,而拦路的两排木栅跟竹排尖刺被砸碎摔坏……场面一片惨烈混乱。

    “将军,有人袭营——!”趴在地上的人听到如雷的马蹄声靠近营地,一转头便见陈季他们归来:“他们朝东林跑去了!”

    东林?!

    陈季瞳仁一紧,咬了咬牙。

    东林那方不就是前往魏国的路吗?难不成这些人……

    “全体听令,不计代价速追!”

    陈季爆喝一声,立即扬鞭一打,马痛嘶叫扬蹄便飞奔朝前,而他身后的一众楚军亦如利箭射出,飞快跟紧。

    只是,另有一道银影比马、比风更快的速度赶撵而过,瞬间便消失在东林中。

    ——

    陈白起看到这里,不由得沉下容颜。

    赢稷他们已经顺利突破楚军路防,也甩掉了追兵,即便陈季等人此刻前往追捕,只怕也难追上……接理来讲,接下来一切都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她莫名沉得心慌,仍旧无法放下心来,于是便加快脚步朝前。

    ——

    马上的风像刀,陈季眯着眼睛,半伏着上身任马驰骋追赶,但前路茫茫,东林面积广域,他并不知晓对方是从哪一条路上走的,于是伸后挥了挥手,让身后的人分散几股,而自己带一支队伍,形成包抄围搜的形式追赶。

    忽地,深蓝近乎漆黑的林深处传来一声狼的嗷呜~嚎叫,陈季一震,立马勒马吁——停,他伸手阻下身后的队伍,面色严峻而狐疑,然后便震惊地听到“砰”的一声,前面一排树整个互压轰轰地倒塌。

    陈季认出是银狼的叫声,方才巨大人乘着银狼先他们一步冲进林中,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如今听到银狼的叫声,他知道巨大人也一定就在前面。

    却原来,银狼与人类不同,它们不仅靠视觉,亦依循着气味来追上人。

    它躬身一跃,似暗夜月使一般,便威风凛凛地挡在了前路,那几匹正在漫跑的马一下便受惊而急扬蹄,由于事出突然,马上的人勒控不住跨下的马,险些翻摔了下去。

    巨冷冷地矗立于银狼旁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的那几人。

    ——

    另一头,陈白起通过陈季的视角知道了发生的一些事情,可是她听到声音,因此并不知道前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不可预计的情况,她有些担忧。

    于是她跑回到离她最近的七寨,在寨内四处找了一遍马厩,从内牵出一匹看起来比较温驯的母马,一蹬利落地跨上马背,便飞马加鞭地赶往另一条岔路口。

    ——

    陈季知道前方有情况,他没有多想便选择弃马,带着人谨慎地包抄上去,一靠近,他便看见了背对着他的巨大人与他的那头庞大的银狼,视线再拉伸往前,他嘘眯起眼睛,隐约能看到几匹马与几道身影。

    他们所处的位置周边树林矮灌,没有多少高大的遮挡物,因此当月亮从乌云后吐露出来时,视野一下便明亮开阔起来,陈季这时才清楚看到这几人中,有一人好似受了伤,他抱着一条垂软的手臂低着头,另外三人将其护在身后,还有一人举着剑与巨大人气势不逊的对峙。

    执剑青年面如雪松峻冷,身形笔直,手上的长剑于黑夜中旦墨绿色泽,剑柄处隐约有一太阳放射形状的图案,此乃崇山元道子所铸的春阳剑,陈季脑中一转,便已猜出此人的身份。

    “樾麓书院春阳剑卫溪?”陈季不觉惊呼出声。

    樾麓书院可谓是一所名校,其排名上的弟子基本上于各诸侯国资料档案库内都有相关的描述资料。

    卫溪耳尖,陈季的低语已被他捕捉于耳,他冷冷地瞥了陈季一眼,便又转回面前这个身长如铁塔般充满威摄力的男人。

    这个男人真的很高,也很壮,卫溪自认自己的身量于人群中亦算拔群,可在他的面前却俨然像一个小矮人。

    “蛮夷?”他轻蔑地吐出两字。

    巨闻言,下颌一紧,阴郁地垂下眼,那双无眼睫毛的眼睛平时只觉呆板寡淡,当他神色不郁时,便有一种金钢怒目的冷硬。

    “找死。”他吐出两字,身上的杀意已飚然沸升。

    “堂堂楚军却与这等蛮夷结盟,简直令人不耻。”卫溪又转脸看向陈季,面上的讥笑浮于上挑的眼角尾端,疑道:“你们楚国的人都死绝了吗?需要向蛮夷外援相助?”

    陈季闻言顿时气结。

    身为楚军人,陈季的确亦不屑与此等五大三粗、茹毛饮血的蛮夷合作,但六国无耻,私下结盟欲祸害他楚国,眼下遇上此等灭国之灾,他等若不是极力施法挽救,岂不是白白折送于他等狼子野心之人之手!

    “小儿少讲此等废话,看样子尔等便也是参与这六国会盟之人,那我陈季就此斩杀尔等于此,尔等死得亦不算是冤!”

    国仇之恨,即便从无私怨,即便此人出自受人尊崇的名门樾麓书院,他亦不能放他就此离开。

    “凭你?”卫溪哼笑一声。

    陈季受他的目光刺激,不怒反笑:“那陈季便来试试!”

    陈季拔出配剑,便起势朝卫溪刺去。

    卫溪瞥了一眼巨,见他果真不曾出手,心底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他虽看不起陈季此人,但却不得不说,他内心十分忌惮这个高大的蛮夷人。

    与其它人不同,习武之人大体能够评估出对手的实力,光凭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能令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威胁,便可知此人的实力不凡。

    “一会儿我趁机拖住他们,你们便伺机逃离!”

    卫溪用严肃的眼神向身后之人示意后,便身如长鞭凌厉异常迎击上陈季。

    而受了伤的沛南山长、幺马、张仪与乐颐他们此刻紧目观察着四周,只觉卫溪所期盼的逃出生天,只怕实施起来着实困难重重。

    仅凭对方的那一头目光寒如星芒的银狼存在,便已深深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暗暗地把守严防着他们逃跑的那十几名楚军。

    他们之中除了卫溪懂武,其它人都只是一个普通人。

    逃,谈何容易?

    “是某对不住你们……”沛南山长忽然惭声道。

    幺马看过去,虽说此刻他也焦急地使劲搓掌想法,可却不忍责怪这样一个以育人教人为已任的神圣山长。

    他忙道:“怎么能怪山长呢,其实我们故意放慢路程等焕仙,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们都默认了,所以这种时候你便不要自责了。”

    张仪叹一声,也道:“焕仙是我樾麓的弟子,放任他一人在外为我们殿后,我们亦自当不安心啊。”

    乐颐长像偏阴柔,性子也并非多强韧的一人,所以他算是这其中最害怕的一个人,但他这个人历来是有自身的底限跟原则,身为陈焕仙的一师之长,他对沛南山长之前的意见也是赞同的。

    “山长,你眼下莫拿这些过往之事愁心了,不如想想如何脱身吧。”乐颐急道。

    沛南山长颔首,他一双漆黑而阗静的眼眸看向前方,扫过那头森牙抖毛的银狼跟那个目硬如石的蛮夷,他道:“我来想办法。”

    乐颐立即紧声道:“什么办法?”

    沛南山长想了想,道:“狼是一种十分野性与血腥的动物,所以这么多人之中,唯它是最不受控的,只要我们用法引得其凶性大发,便可趁乱而逃。”

    “能成功吗?如何来引?”幺马两眼瞠大,喜道:“若是能引开那头狼,我倒是有办法让我们能够顺利地离开。”

    沛南山长垂眸,许久启唇道:“血。”

    “血?”乐颐一愣。

    张仪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大变:“用谁的血?”

    沛南山长没回答张仪,只道:“你们一会儿若能逃走,便赶紧去找秦王与孟尝君他们,我相信他们离得并不远,我在此会尽量拖延时间等你们,所以关键时切莫有任何犹豫。”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三)

    “不行!”

    张仪黑沉着一张肃冷的面容,立即出声反对。

    乐颐反应过来,漂亮的眼眸吃惊地望了沛南山长一眼,然后急急道:“不可!”

    “若不可我等便都得死在此处。”沛南山长此刻尤其冷静,他用一种漠然至极的语气低声道:“半分机会都没有。”

    张仪脸皮一跳,却仍旧想出声反对,却听到幺马拉扯了他一把,惊道:“你们快看,那个狼人动了!”

    沛南山长等人神色一紧,立刻停下谈话,顺势看去,却见前方那道魁梧恍若黑神般的身影跃起赤膊一拳挥出。

    方才那黑暗中袭来的爆烈一拳,他们虽勒马急忙闪避开来,但旁边的一排树木却被祸及殃鱼,全断根砸倒一地,可想而知此人的拳头力量有多强悍恐怖。

    “卫溪——”

    张仪慌张地急喊一声,却见卫溪一招落鹰飞沙,剑尖破风乘浪正欲刺穿面无人色的陈季胸膛时,只感身方气流暴乱撞近,他头发凌乱飘起,又听到身后张师的急切警示声,他想都没想,回转身便是横剑一挡。

    “砰”地那一拳如同烈焰融钢,竟将他一指厚的剑身都给绷断出一条裂痕,卫溪被其力道撞飞,嘴一张,便猛地“噗”——喷出一口血。

    沛南山长俊颜绷紧,立即冲上前,他的行动十分果断与迅速,像早有谋算与预测,其它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便见他跑到了倒地不起的卫溪身边。

    他捡起卫溪摔落一旁的断剑,撩起衣袖便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地在那光滑的皮肤迅速割上一刀。

    他目光凝固于其手臂的伤口处,一动不动,他的血,并不像其它寿人一般会散发出一种慢性毒性,但他的血对于一些嗅觉敏锐的动物却有着一种成瘾成份的痴迷,光闻便能令它们趋之若鹜,若吞食……那简直便能令其疯狂。

    果然,随着他伤口溢流出的血越来越多,那头本来十分慵懒地甩尾、但目光寒凉的盯注着张仪他们的银狼摇动了一下耳尖,耸了耸湿润的鼻头,目光如同闪电一般,笔直又准确地射向沛南山长这方。

    空气中仿佛充满了一种令人兴奋又窒息的气味,而这种气味令银狼感到十分激动。

    它从喉中低呜了几声,像干涸的河水不耐渴,森森两排尖锐的利牙不自觉眦出一半,它盯着沛南山长的眼神越来越幽暗危险。

    巨见卫溪倒地半天没动弹,收回视线,察觉到身后的情况,回头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银狼,顿时警告地喊道:“阿大。”

    银狼此刻似乎有些暴躁,它前爪刨地几下,由于巨对它的禁制在,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不耐地腾腾转悠。

    沛南山长见此扯动了一下渐渐失去血色的嘴角,像麻木了一般,又拿起剑再在伤口旁边又割下一道,这一道伤口甚至比之前的更深。

    “山长!”张仪瞪大眼睛,目赤急吼地喊道。

    他想冲过来,却被幺马紧紧地抓住,幺马虽不忍让沛南山长做牺牲,可事情已经如同开弓之箭已无回头之路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的牺牲变成无用功。

    沛南山长像是没有听见张仪的声音,他面无表情地直接甩臂将血洒远,顿时空气中的香甜血腥味道便更加浓郁起来,银狼似乎越来越急躁了,它呲开白牙,银眸竖长,便躬起身子,像爆弹一般朝着沛南山长的方向冲去。

    卫溪已然醒来,当他察觉到那只庞大的银狼冲扑上来,顿时心神俱裂,想都不曾想,便拉着一旁的沛南山长冲向身后的楚军当中,这些本来就离得不远的楚军,见他们将银狼引过来,顿时也吓得忘了其它,只顾惊惶逃蹿。

    陈季见此,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喊道:“站住,莫乱!”

    但下一秒,当银狼朝他这边过来时,他也吓得浑身一抖,也开始尽量避开这头杀神。

    “巨大人,快、快控制住您的这头狼啊——”

    巨扫了一眼混乱的场面,又瞥向幺马他们。

    幺马见情况一乱,便拉过张仪跟乐颐,道:“快走!”

    他们三人翻马而上,陈季察觉到立即前去阻止,却见幺马立即朝后抛出一颗木珠,木珠骨碌滚几下,便“噗嗤”地喷出黑色浓烟,一下便将陈季的视线遮挡住了。

    由于烟雾是黑色的,陈季又怕这其中有毒,便掩鼻而退,等挥散这些黑雾时,早已不见其人的踪迹。

    他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巨看了一眼逃走的三人,木讷而坚硬的面目并没什么情绪,他又看了一眼引起这场混乱的卫溪与沛南山长。

    那三人跑了亦无防,反正有这两人在,他们尽早会回来的。

    于是,他立即低喝一声:“阿大!”

    此刻的银狼已经被沛南山长的血引得失了理智,它不断地撕裂挡在它面前的人,更浓重的血腥已经唤醒了它狼王的野性,它如今只记得有一道不曾尝过的“美味”在前方,引诱着它,等待着它,而它要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继续冲向这道“美味”,誓要将它撕碎吞食入腹……

    眼见光凭命令已阻止不银狼,巨奇怪地看了一眼那个割伤自己手臂的人,他如今已猜出定是他的血有问题,所以才会令阿大变得不受控制。

    于是,他大刀阔斧地冲向卫溪他们。

    卫溪本带着沛南山长东躲西藏,利用这场混乱避开银狼的不断纠缠,却见那蛮夷再次出手,他怕他们的打斗会伤及山长,便先一步将山长推开,顺手夺回他手中的春阳剑,迎身无畏地与巨缠斗。

    虽说卫溪的武功隶属正统,乃崇山春阳剑派,而这种剑法本就是大开大合,辅助于轻妙的步法,足以应对刚硬或者阴柔的武功系数,但正面对上这个蛮夷,卫溪才发现,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他正相抗,但他也渐渐看懂,此人力量巨大,但拳脚并没有连贯的招式,只要慢慢地拖磨,定有机会寻找出他的致命要害……

    砰!

    噗——

    卫溪再度被拳风击中左肩,他气血上涌,以撑相撑半跪于地。

    很明显,卫溪仍旧小看了巨,巨的那一套拳脚可是与深山丛林内与猛兽巨蟒缠斗、生死之间领悟出来的招式,卫溪武功的确不弱,但他却缺乏一种生死历练与血气,所以与巨对上,他哪怕脑中懂得如何应对,却仍旧被逼得节节败退。

    另一头,失去了卫溪的护佑,沛南山长很快便被银狼逼近,它一个跳跃便踩压倒了他在地,它的利爪深深刺入他的肩部,张牙舞爪地威胁的喷息于他的面目上。

    眼中全是兴奋跟嗜血。

    “畜牲便是畜牲。”

    沛南山长忍着痛意,低喘冷嘲一声。

    仿佛知道掌下的人在骂它,银狼竖瞳一眯,张嘴便一口咬上沛南山长受伤的那条手臂,先前它觊觎、甚至贪念的血一下便涌入它喉中,银狼的瞳仁一瞬间便开始泛红了。

    它浑身的毛竖起,突然仰天长吼,眼神变的更加嗜血,泛着一层不详的红光,紧接着它的背开始弯曲,肌肉也开始紧绷膨胀……

    恍惚之间,地上的影子慢慢地拉伸变成了一头匍匐的更为恐怖的巨狼,伺机择人而噬,它仰天咆哮,吼声在山林中久久回荡,惊起夜鸟无数。

    沛南山长面色一白,抑不住浑身的寒意,他在这头巨狼的狼爪下无法动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它的压力。

    就在它下一秒便要咬上沛南山长的咽喉处时,一只手探夜而出,紧紧地、不容分说地扼住了它的嘴。

    无论它如何用力、挣扎,都不能撼动其一分、一毫。

    沛南山长一直不曾闭眼,哪怕在濒临死亡的那一瞬,他仍旧固执地睁着眼睛。

    他想,他即便是死,亦要看着这个世界死,因为他遗憾在临死之前,却不曾看到那个令他心念之人。

    所以他第一时便看到了那一只手,他看到了那分明纤长、如初雪般优美的手指,却如同五根钢指一般,令连岩石骨头都能够一口中咬碎的银狼,竟然在这只手中无法合齿。

    银狼反应慢了一拍,它此刻有些迟缓的脑袋有些不明白是什么令自己的口不能动了,它眼珠一挪动,银眸对上一对冷酷又高贵的金色瞳仁,那一刻,它竟生出一种名为“臣服”的情绪,而这种情绪深深地压制住它无法无天的野性,令它忍不住开始瑟瑟发颤。

    “退!”

    银狼嘴上的力量一松,它只觉头裂欲炸,心脏都要被捏爆的恐怖支配着它的所有,它脚下一打滑,便急忙地退后。

    巨这时已经忘记了卫溪,他诧异地看着来者,然后又看了一眼明显被吓慌了的银狼。

    阿大它是了解的,它连山中的大虫都不怕,竟然会怕这样……区区一个人?

    这个出现得悄无声息的人看起来甚至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瘦弱,她弯下腰来,嶙峋的背脊并没有厚实的肌肉支撑,她伸出一只匀称却单薄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个被阿大折磨得伤痕累累的人抱扶起。

    尤其当她抬起头时,一张过份文弱俊秀的脸,明眸素衣,弱不禁风,一看就像某个迷路在森林的文雅精致的贵族。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主公,抓住我的手(四)

    寂静幽黑的蒿草丛中再次传来响动,一阵健步跨林而入的人像夜间集结而来的兽类,齐齐张牙舞爪地一下便聚在了巨的身后。

    这些都是他此番带出来的部落族人,亦是一群狩猎捕杀的好手。

    这些人是一群比猪畄族更高大、更具有力量体魄的代表,他们每一个都像已经充足养份成熟的参天大树,粗犷立体的外表,虬壮的手臂大腿肌肉,磊磊一排对立,便令人望之可惧。

    而沛南山长被来者托腰搀扶起来之后,虽说他方才狼口脱身,但也觉眼下情况愈发剑拔弩张,与楚军的严明整规不同,很明显来的这一批人夹袭着一股令人头皮发紧的腥风。

    他忍住胸口、手臂翻滚的疼痛感和身体的不适,他一面担心方才无故退避的银狼再度朝这方伸出利爪,一面又怕这群蛮夷无状,他冷凝着一张血色尽失的脸,垂着一条伤臂,另一只手小心的护着来者,并一路小步戒备着退后。

    看到他这样护犊的举动,巨木幽的瞳仁没有动容,唯黧黑的面容顿感莫名。

    这样一个人,竟还需要一个伤弱者挺身相护着?

    卫溪极力撑剑抬起头,方才一幕他刚好被巨砸倒在地上没看见,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劲。

    他此时额发凌乱,嘴角破裂出血,血跟汗不住从脸颊滴落,当他看到沛南山长身后相护之人时,不觉惊声道:“焕、焕仙——”

    巨耳根一动,听到了他的说话。

    焕仙……此人的名讳他不曾听闻过,并非当世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这时银狼已从方才嗜血疯狂猎杀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沛南山长的血虽然依旧吸引着它,但比起让**得到满足的疯狂冲动,明显来自对面血统压制的恐怖更能令它懂得理智跟冷静。

    它垂着尾巴地待在巨的腿边,喉中时不时呜嗥几声,似警告、似低鸣、又似在退避。

    而银狼的这种前后差异巨大的表现令巨不由得不去探究对方的不同之处。

    而在解除了银狼的无差别攻击威胁之后,躲在树后的陈季便跑了出来,当他看到他带来的骑兵倒地哀嚎一片,死残过半,顿时既愤怒又心痛,但他也没窝里反地先去找巨算帐,而是直接将矛头对上沛南山长。

    “好一下樾麓书院!想必这位便是齐国鼎鼎有名的樾麓沛南山长吧,想不到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文坛盛会,百家讲辩之上,却竟在这样一个阴暗、漆黑又荒无人烟的地方。”陈季上下打量他一眼,好歹出生门阀世家,文学涵养自比一般门弟更加注重,虽不愿自己面目可恶,但仍旧憋不住气道:“素闻樾麓从不参与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却想不到如今山长竟不顾自己当初定下的原则跟书院百年来维持的名声,最终倒是落得这种狼狈不堪的下场。”

    陈季在此之前不曾见过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但耳闻已久此人,方才卫溪出面,陈季虽认出他来,但却没想过其身后极力护着的人乃会是樾麓山长,如今人都站他面前了,再加上卫溪的举止行为,他若还认不出,那倒是笑话了。

    沛南山长对陈季的话充耳不闻,他的气度跟容貌哪怕处于这种窘迫之境,尤能体现其清华之感,而这种漠视的态度与先前卫溪是相同的,陈季气息一岔,这下真是气得肝都痛了。

    好一个狂妄的樾麓书院!有能耐便拿正眼瞧一瞧他,总拿别人当空气对待算什么本事!

    卫溪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直接便一剑指向陈季,严声厉颜:“闭嘴!休得对我师长无礼!”

    陈季只觉眼前寒芒乍露,又见卫溪这一副活阎罗的凶样,不由得抖了一下。

    但当他瞥到一旁稳若磐石的巨时,嘴巴一抿,又忽然有了继续放话的勇气。

    “卫溪,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敢有这样的底气啊。”他咬着牙几乎是将话挤出来说的。

    卫溪眼睛一眯,目光顿时如同实质的剑意射向陈季。

    他们的“口头之争”并没有影响陈白起,她甚至没在意眼下的场面合不合适,直接牵起沛南山长的伤臂,替他检查伤口。

    这条伤臂,便是当初“陈焕仙”咬伤的那只手,除了之前已经好了的伤口,延伸至上的臂弯处另有两道狭细拉长的伤口,另外……手肘处被嘶咬出的血洞……她顿时便冷下了眼。

    那持臂的手甚至在微微轻颤。

    这么多的伤,尤其是被咬伤的位置……若无神药,这条手臂十有**是保不住了。

    可她尤记得,是这双手一笔一画地教导她写字、绘画,沛南山长的手有多珍贵,它能笔墨横姿、力定乾坤,它能矫若惊龙、惊艳四座,若失去了它……

    陈白起取出药先拿药粉他止血,但由于伤口太长,不好上药,于是她便先又撕一截衣布,将药粉倒在布上,然后缠裹在他手臂上简单地包扎,而这个过程中她十分专注且认真,尽管旁边的人全都一脸怪异盯着她,她依旧按部就班。

    “焕仙……”沛南山长由着她处置,但眼神却略带好笑复杂地看着她。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不对,看到她那一刻,他想的是……她终于来了。

    原来,他的内心深处一直是盼着她会来的啊。

    对于如此软弱且依赖她的自己,百里沛南一时真不知是该自厌还是该难过。

    陈白起低垂着眼,密细的睫毛半掩视线,她没看他,也没有应他。

    “为师错了。”他软下声音,叹息一声。

    他是真担心她不理他了。

    众人一听这两人的对方,这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来者竟是沛南山长的徒弟,方才便是他出手将银狼吓退的吧,方才的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他们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她便已经救下人,并喝退了银狼。

    之前他们还在揣测跟打量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转眼间便被这两师徒的关系给弄糊涂了。

    无论在哪一国,他们都有一个约定俗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身为师父长辈的,竟还会跟一介晚辈当众认错?!

    陈季听后有些傻眼了。

    主要这人还是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啊!

    而没死成、也痛麻木了的楚军听得也一脸震惊莫名。

    而巨那边的人,听得懂中原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会说的便更少了,所以表现得倒不出奇。

    卫溪听着沛南山长向焕仙认错,也是一脸愕然。

    很明显,让自家山长向自己认错并非陈白起想要的,她抬起头,问:“山长哪里错了?”

    百里沛南想了想,道:“你说哪里错了便都错了。”

    陈白起听到这里,手上正好忙完,她看着他的手,声音徒然有几分沙哑道:“山长没错,是焕仙的错。”

    错在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该知道的,她若不来,山长便是会在前头一直等着她归来。

    也怪她没有给他足够的信心,让他知道,她陈白起说到便能做到!

    “其实山长并不了解我。”陈白起看着他,白皙俊秀的面容笑得与世无争,但眼神却一点一点变得幽暗深沉。

    “其实我并不善良,所有我认为该做的一切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亦并不仁义,为了能达成我需要的目的,我并不在乎背叛谁,我甚至无法正直,因为我的心……是偏的。”

    话音刚落,她没顾及沛南山长与卫溪等人瞠愣的目光,便看向巨身旁的银狼,目光冰冷至极。

    那样一双珍贵又温柔的手,却因为这畜牲的一口便毁于一旦,她如何能够风轻风淡。

    而银狼在她的眼神下,一点一点地匍匐趴下,双耳下垂,浑身颤抖不已,似害怕极了。

    “你、你是什么人?”虽然那撕裂的眼神不是对着他,但陈季仍旧心寒了一下,因为在他看来,银狼便是一头庞然大物,他所不能及,但眼下他仰望的凶物被人一眼便吓趴下了,他如何能够平静。

    他自觉此人古怪,他不再犹豫,对地上的楚军怒喊道:“还趴着干上去,上去杀了他们!”

    卫溪闻言回过神来,立即回道:“你敢!”

    伤残的楚军刚爬起来,便被卫溪一力踢翻倒地。

    陈白起这才看向陈季,盯着那张脸,他身形足够高大挺拔,穿上铠甲亦算英挺威武,但一看其面容,杏眼浓眉,肤白唇红,却是典型的陈氏偏阴柔长相,她不由得问道:“陈季,陈孛是你何人?”

    陈季一愣,在她的目光中,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要说,先前沛南山长跟卫溪这对樾麓师徒傲得很,一直不拿正眼瞧他,这另一个弟子却打听起他的来历,顿让陈季突感有一种荣幸的荒谬之感。

    毕竟这个人,还是能令高傲如凤凰的沛南山长当众认错的人。

    不自不觉,受她的眼神牵引,陈季张口道:“陈孛是我堂叔。”

    堂叔?

    这样说来,他的父亲便是陈父的亲兄弟了,难怪长得这样像。

    陈白.asxs.头,表示知道了。

    “好,我记住了。”出于同族、或者是曾经的同族亲戚,她不会杀了他,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些人,聚在一起,逼得山长只得以自残保全同伴离去,这只手欠下的债……就让她这个当弟子的来讨回吧。

    反正这世道不讲理,你有本事你便来。

    陈季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顿时气结:“记住又如何,就凭你们?”

    一个残、一个伤,还有一个……弱?

    他当真认为他们这样一群文弱书生出门会没有一点依仗?

    “焕仙……”沛南山长颦眉看向陈白起,语音意犹未尽。

    但陈白起却先一步松开了他的手,她走前几步,看向卫溪:“师兄,山长暂时交由你照顾。”

    卫溪扫横了一眼举剑相挡的楚军,然后回到她身边,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白起闻言,凉凉地垂下眼,道:“山长的手,难愈。”

    她的声音很小,似怕被身后的沛南山长听见,但卫溪一直专注着听她讲话,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

    他先是怔呆,但随即神色便当场狰狞扭曲了起来,他上下牙咬得死紧,肩骨抖悚,像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身的寒戾之气抑都抑不住。

    他深深地明白一双手于一个握笔纵横的士人意谓着什么,他无法想象,永远拿不起笔来的沛南山长,还会是沛南山长吗?

    陈白起伸手死死地按住他,不让他将这股愤恨之情发泄出来。

    “山长尚不知。”她抑着嗓子道。

    卫溪闻言,眼睛一下便红了。

    她目光看向银狼,面上的笑一点一点漾开,但眼神却坠入零点,细软的水逐渐凝结成冰。

    “总归是要算的,你护着他,由我来。”

    巨一下便挡在了低呜后退的银狼身前,若平时有人敢这样挑衅银狼,只怕不用他出手,它便早已将人撕碎嚼吞入腹中了。

    但现在……它是真的害怕了,虽然不知道它在害怕什么,但巨想,若那人要动手,阿大只怕什么都做不了。

    “汝,何人?”巨问道。

    陈白起没有看他,既怕心软,亦怕迁怒。

    她冷淡道:“陈焕仙。”

    巨迈步跨前一步,沉声道:“巨。”

    听到他的名字这一刻,陈白起发现她真的无法再对他无动于衷了。

    她抬眸看向他,哪怕不用言语阐述,但那神色与眼神都是与看着别人的不同。

    巨一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便着实怔忡了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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