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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主公 ,谁是凶手(五)

    陈白起扯了扯她头上自制的一顶八角南瓜帽,遮住了浓浅合宜的眉毛与饱含圆润的额头,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雌女统领对摄魂术知晓多少呢?”

    目前陈白起买了布匹,用生活技能自制了一身“脚夫”服装,灰色的布质麻棉的短衣跟长裤,没打补丁,但做了一些滑线破洞处理,袖口与裤角则是卷边缝制,另外还搭配了一顶八角南瓜帽,这一套若拿到现代来看倒是挺时尚,但在战国却是落魄与贫苦乱搭的代表。

    雌女拿纤纤玉指卷撩着垂落胸前的一缕发丝,她神色已恢复了该有的平稳,半垂眼帘悠悠道:“不知陈郎君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陈白起却一下沉默了。

    雌女见她不讲话了,便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几许含义,隔了一会儿,她便摘下了头上的浅蓝色纱巾。

    她凝注着陈白起,抿唇浅笑,看起来温婉而柔情,眼神盈着的波漾,像一汪勾人的泉。

    她虽年纪不小了,但却富有成熟女子的魅力,她深谙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当她想要吸引一个人的注意时,便能从一个守规矩的良家妇人变成一个放荡的妖精。

    这火辣辣的眼神直看得陈白起感到“不自在”地转开眼,雌女方乐呵呵地掩嘴如风铃般笑了一声。

    她从车的格板下提出一壶酒来,轻晃了两下,然后转过头斜视于窗外,那纤白而细的脖颈倾斜出一道诱惑的弧度。

    “你看,这会儿外边儿下着这样大的雨,估计一时半会儿车队也是上不了路的,不如咱们便在车内小酌一会儿?”

    陈白起听着她那番拿捏着腔调的“柔声细语”相问,想着若是一般男人的确很难抗拒美人的献殷勤吧。

    如今她也是个男的,于是,她也“色令智昏”点头。

    窗外的雨势仍旧颇大,坠落的雨滴被狂风吹得“噼里啪啦”地击打在窗棂上,那杂乱吵嘈的声音听久了倒显得车内却一派平和,甚至有着几分和乐融融。

    雌女常年走南闯北,擅惯看人下菜碟,讲起话来舌灿莲花,她利用女人特有的温软甜腻,像一个知心姐姐一般哄着陈白起喝了好些酒,自己却仍旧小口抿着。

    喝酒虽无下酒菜,可她却讲些她在行商路途中遇上的奇人异事,另外又挑些陈白起感兴趣的事情来引人入胜,如此一来,陈白起心神分散,便也没注意到酒量分寸。

    如此连哄带骗,直看到陈白起喝得面惹飞霞,眼中有着几分朦胧醉意之时,她方收住了口,她拿根手指挑起陈白起的下巴,笑盈弯睫,唇角上勾道:“陈郎君,奴家这酒如何?”

    说完,还暧昧地呵了一口香气在她面上。

    陈白起笑了笑,带着几分傻气,她眼神已经有些飘忽了:“不错,不错……甜甜的呢,是用果子酿的吧。”

    雌女一愣,然后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盯着她:“你倒真是有见识啊。”

    眼下九州只有用麦黍、高粱等谷物酿造的酒,果子酿的这种酒完全是个稀罕、甚至是前所未闻的一件事情,她敢打包票这件事情除了误打误撞成功了的那位酿酒师之外,便只有她一个人知晓这件事情。

    可如今见“陈焕仙”一语便道破乾坤,她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我、我喝过,这果酒虽然不错,但好像还差一道工序吧……这样会让它的口感更好一些的。”陈白起胡乱地点了点头。

    雌女收回手,抓住她的肩膀,扶正摇晃的她坐好,便道:“差什么工序?”

    陈白起抬头,眨巴眨巴着一双泛着水意的杏眸,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

    此话一出,雌女脸上期待的表情顿时一僵,她负气地松开她,抚额低咒一声后,方道:“陈焕仙,你醉了……”

    “我没醉。”陈白起立即接口否认道。

    “对,你没醉,是我醉了,否则我怎么会信你个醉鬼讲的话呢。”雌女拿手指轻弹一下她的额头,自嘲道。

    陈白起没听清她讲什么,仍旧振振有词道:“我没醉……醉的,不信……不信你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哦~”雌女眼珠一转,盯着她那红红的眼、红红的脸与红红的嘴,那迷糊又醉懵的模样,眼神徒然深沉下来,她轻声道:“既然没醉,那你告诉我,莫大人让我们与你一块儿去魏国这一趟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陈白起舔了一下有些发烫的嘴唇,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他让我查一下你们四个人谁会摄魂术。”

    雌女一直灌注全副心神听着她的话,因此当她的话一出口,她便实实地听个完全,再接着,便表情突变。

    她瞳仁一紧,声音发哑道:“你说、说莫大人让你……你查我们……”

    陈白起茫然又肯定地点头,她醉熏熏地指着雌女的鼻子:“对啊,就是你们四个。”

    啪哒!

    雌女一惊,低头看着自己方才失手撞落在脚边摔碎的酒壶,眼神怔怔地,一时忘记了周围一切。

    而陈白起则在一旁冷静又漠然地看着她,此刻她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糊涂之意。

    雌女回过神后,神色苍白道:“莫大人还讲什么了?我们四人……他最怀疑谁?”

    陈白起似乎想趴着睡觉了,雌女便将她摇醒,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陈白起恼苦地颦着眉,想了一下,含糊道:“他好像是怀疑雌女吧……”

    雌女听完,倒不似方才那般反应激烈,或许她已经调整好情绪,只是沉默又复杂地垂落眼帘。

    陈白起眯着眼缝,看她这般模样,眼底遽闪过一丝怪异……

    ——

    等陈白起“酒醉”醒来之后,听到车外已经没有了雨声,而车中的雌女也不见了。她下了车,只见外面经过雨水的洗礼而焕然一新的树木,视觉顿时豁然开朗,天上的乌云已渐渐淡去,清新的空气夹带着泥土气息令闷热一扫而空。

    “焕仙……”

    听到有人在轻声喊她,陈白起转过头。

    只见变了装的沛南山长与卫溪一块儿从后面走了过来。

    陈白起正在撑懒腰,一看到他们便立即收敛姿态,望着他们,她的表情暖暖的很温和。

    “山长,师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商队的“脚夫”跟“下仆”都跟尾在车队的尾端,而雌女的车则在中部靠前的位置,一般贵人与奴仆的界限是经纬分明,轻易不得越界。

    “你怎么在那雌女的车内待如此久的时辰,莫不是被美人亲睐……”卫溪冷峻面容看着陈白起若有所思道。

    陈白起忙举手求饶:“师兄口下留情,我只是上车与雌掌柜的聊些事情,可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沛南山长本严肃的面容闻言后方缓和几分,他道:“好了,你没事便好。”

    陈白起转向沛南山长,调皮一笑道:“山长不用担心焕仙,焕仙哪是那么容易遭人算计的。”

    “既然人找到了,山长,我们聚在这儿太惹人注目了,还是快回吧。”卫溪道。

    陈白起却道:“山长、师兄你们先过去吧,我还得去前头找个人。”

    沛南山长见她神色正经,怕是真有要事要办,便颔首与卫溪先行离开了。

    而陈白起拐了个弯,先去那辆客商的轺车看看姬韫,她站在角落内,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也正巧看了过来,陈白起便扬了扬帽子,露出一张干净而清秀的脸,朝他远远咧嘴一笑。

    而坐在车内面无表情、犹如隔世孤寂的游魂般的姬韫见到她的那一刻,神色渐渐有了浮动,眼神也有了生气,他亦抿起了嘴角,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虽说那张脸没有姬韫原来那张脸好看,但陈白起还是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后,她方转身走开。

    走到商队后端位置,正好看到几个脚夫正聚在一块儿嘿哟嘿哟地推车,是一辆盖着油布的辎车,由于车上货物过重,过泥坑时车轮深深地陷入坑中。

    陈白起也走了过去走到后面一块儿推车帮忙。

    一面推着,陈白起挨到一个健壮黝黑的男子旁边道:“幺马哥,我有事儿找你一下。”

    幺马使劲了全力在推车,他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等他们将车终于推出来之后,陈白起便与幺马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谈话。

    系统:嫌疑犯二号幺马出现,你觉得机会难得,便决定趁机试探一下,接受/拒绝?

    陈白起:接受。

    “幺马哥,其实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帮助。”陈白起道。

    幺马正拿着一块布巾擦着头上的汗水跟手臂与身上溅上的泥点。

    “何事?尽管道来。”幺马二话不说。

    陈白起跟好兄弟一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副“实不相瞒”道:“其实莫大人这次是奉钜子之命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情况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十分惹人注目,所以便想请你私下帮我个忙。”

    幺马听到莫大人跟钜子给她安排任务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惊讶的,可一想她如今乃钜子令的掌印,也算墨家的核心弟子,便也想通了,他爽快道:“好,你说。”

    陈白起道:“是这样的,据莫大人讲雌女统领好像与十二年前一桩旧案有关,所以我希望你这一路上能帮我盯着她些,看看是否有什么异样。”

    “十二年前……”幺马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后,他便震惊道:“你是说十二年前那个……”

    “幺马哥也知道这件事情?”陈白起目光极慢、极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主公,谁是凶手(六)

    根据系统显示的幺马人物资料,其年龄为二十六,若推回十二年前的话他当时应当才满十四岁。

    十四岁的年纪即便是拿到现代来讲,这种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了的。

    而封建的战国时期,十四岁却正是少年壮志之期,思想早熟甚至早已心怀城府亦不在少数,另外幺马乃肱老的亲传四弟子,自有机会跟随肱老一块儿去面见钜子,以他的身份若是想下手的话……

    “我……”幺马顿了一下,在陈白起的漆黑视线下,他眼中的汹涌像是被一只巨掌狠狠拍下,情绪渐息,他咽了一口唾沫,方紧声道:“掌印,你说是莫大人让你查这件事情的?”

    陈白起眼底的锋芒不露半分,虚浮于表面的温和尽现,她颔首郑重:“事关重大,焕仙眼下只信任幺马兄,望你能助焕仙一臂之力。”

    说起来,墨家的人除了一个莫荆,她与幺马算是相识得最早的,当初来秦虽说是由苏放从中牵线,但目前她却与他的关系却要比苏放更为紧密,因为他们是来自同一个组织的。

    幺马一怔,眼眶微睁……许久,他舔了一下嘴唇,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皮,道:“好、好吧,我会帮你的,只是……莫大人真当是在怀疑雌女统领?”

    陈白起就像一个蛰伏在丛林等待猎物靠近的黑豹,不动声色地仔细辨别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虽然他在极力遮掩,但她总觉得他好像在对她隐瞒着什么。

    “不怀疑她,还能怀疑谁?”陈白起好笑地反道。

    幺马一哑,本能地忙看了陈白起一眼,见她正对着他微笑,只是那表情却像城中的月光,带着洒落石地板的清辉冰冷。

    他不由得背脊一寒。

    陈白起温声轻语道:“幺马兄,你若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焕仙,莫大人让焕仙查探十二年前的旧怨往事,由于焕仙并非当初的参与者,因此许多细节跟情况都属于道听途说,因此……即便雌女统领有嫌疑,可若能查出真相,焕仙便不想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

    幺马闻言,诧异地看着陈白起。

    仿佛没想到陈白起是这样想的,他还以为莫大人认定雌女统领有问题,她便会依令行事,不假思索。

    看出“陈焕仙”所讲的话乃真心的,幺马皱着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期间面上闪过挣扎与犹豫,就像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将关乎着一些重大事情的决定。

    陈白起很有耐心地等着,同时系统问:是否录制嫌疑人二号的口供视频?

    陈白起答:是。

    之前嫌疑人一号——雌女统领与她聊天的谈话记录也被录制下来了,这是这次任务提供的特殊服务功能。

    有时候一闪而过的东西在眼前或许会忽略,但若记录下来反复地观看,或许便能从中找到端倪。

    陈白起觉得自己自从接受了莫成的这个支线任务“墨家叛徒”后,便有了做为一个侦探或者警觉的潜质,每个嫌疑人在她眼中都有了一种特定的标签。

    终于,幺马抬起了头,他没有看陈白起那一双清透到能直视人心的眼眸,他垂落的手紧了又松,道:“当年我不过年少,事过这么多年了,说实话我对许多的事情的记忆都是懵懵懂懂的,不过我却记得肱老他讲过……那下毒之人是懂得摄魂之术,十分有可能是巫族之人,而雌女统领她却并非巫族人,况且那个时间前后,她正与昌叔在一块儿,这件事情昌叔可以做证的!”说到最后,幺马终于直视陈白起了。

    陈白起闻言,沉索了一下,便道:“若是她故意伪装成其它国的人呢?”

    陈白起没问雌女那个时间与昌仁在一块儿做什么,因为她相信与其问幺马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昌仁会更有参考价值些。

    “这不可能的。”幺马摇头,然后笃定道:“她乃前陈的贵族,因族群凋零遗散,她年纪小小便独自流落到秦,最后被钜子收容进墨家,这件事情墨家上下的人都知道。”

    “原来如此。”陈白起似被说服般恍然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想我会仔细查探好确切事实后再回禀给莫大人的,虽说莫大人有心怀疑雌女统领,可到底只是让焕仙暗中查探一番,并没有立即行动,这表示莫大人也犹存不确定。”

    幺马真切地看着陈白起,他抱拳道:“掌印,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先监视雌女统领的一举一动,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太早下结论……给她一个机会。”

    陈白起抿唇一笑,亦拱手:“如此便谢过了。”

    ——

    陈白起在与幺马分开之后,在原地静站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她便神色自若地迈步朝前而去。

    同时,她打开了区域地图,找到了标示幺马的绿色人物标示,朝着他的方向跟随过去。

    就在离目标人物约十几米左右的位置,她便停了下来,借着一些障碍物的遮掩,她看到了幺马找到了昌仁,两人正在无人的角落谈话。

    陈白起挑了挑眉,倒不意外幺马会来找昌仁,她只是奇怪幺马方才一直明着暗着帮着雌女统领讲话,按道理遇上这样的事情应当首先去找雌女统领才对吧。

    幺马似怕被人听见,压抑着嗓音,但语气却十分激动:“昌叔,莫大人让陈焕仙去查雌女统领,说她与十二年前巫族人毒杀钜子的事情有关!”

    昌仁的神色表情是陈白起站的这个位置看不见的,只听见隔了一会儿,昌仁那中年儒雅的声音道:“莫大人要查十二年前的那件事情?”

    幺马道:“对,昌叔,莫大人这个人你我也了解,他绝非一个无的放矢的人,若这件事情真与雌女统领有关,你要不要……”

    昌仁打断道:“不用,若这件事情真是她做的……我……”

    幺马一急,道:“昌叔,你真舍得下?当初……当初你与雌女统领……”

    昌仁声量忽地提高:“闭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他见幺马被他斥哑住了,一时既无奈又烦燥地深吸一口气,他缓声道:“既然掌印托你行事,你便去办吧,别的事情,你不必多管。”

    幺马见昌叔神色不虞,也知道他此刻定是心烦意乱,于是他也不再继续杵在这里烦扰他了,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接下来该如何决定便看他自己吧。

    在幺马离开后,昌仁靠在一辆货车,仰着头望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良久,他转身也离开了。

    陈白起这才从后方走了出来,她静静地看着他有些微躬的背影,想了一下,便也跟了上去。

    她看到昌仁来到了雌女的辕车后。

    他站在那里像一块灰淡的石碑,既没动,也没有出声,直到车内传来雌女凉凉的讥冷声音:“今儿个吹什么风,竟能令你来这一趟?”

    昌仁闻言,喉中干涩,他道:“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一面了?”

    车内的雌女冷笑一声:“我觉得我们还是相见不如不见。”

    “茹儿……”

    “闭嘴,你不配喊这个名字!”雌女隔着车窗,眸冷如铁道。

    昌仁脚步一乱,跄退了一步,他低下头,表情被一片阴影洒落遮掩住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却希望你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昌仁,你说,我做错了什么?”雌女终于打开了窗。

    她那虽不再稚嫩娇俏、但依旧风情万种的妩媚面容一出现,昌仁便移不开眼睛了。

    昌仁看着她,嘴唇边扬起一抹比哭还难过的微笑。

    “你恨我?”

    雌女面无表情:“对,我恨你!”

    “嗯,我知道的。”昌仁对着她感伤一笑,目光依旧温润柔情,但却含着一种久经不衰的悲伤,他道:“是我打扰了,失陪了。”

    他转身欲走,雌女则在他转身之际,冷声道:“不要再来找我了。”

    昌仁动作生生地被一扯,那僵硬的背影像石铸一般灰惨,他很庆幸,他是背对着她的,并没有让她看见他那一刻的伤心欲绝。

    他以为雌女讲出那句话时表情一定是冷决的,可由于他是背对着的,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她在讲完那句话后,在他的背后的无声哽咽、泪流满面。

    而站在暗处的陈白起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的表情是惊讶的,也是……复杂的。

    她真没想到这两人原来是这样一种关系……

    如此讲来,若雌女当真与当年的事情有关,那么与她有旧情的昌仁有可能会包庇雌女,而幺马因为与昌仁交好的关系,之前与她所讲的那些证词也有可能存在伪造。

    陈白起一时也拿不准究竟谁在说谎谁才是真凶,她见昌仁与雌女统领分开了,便也接着离开了。

    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打开了嫌疑人一号雌女统领、嫌疑人二号幺马、嫌疑人三号昌仁的任务板面。

    上面有三段嫌疑人的截取视频回放。

    她将其一一打开,一遍一遍地查看各自的说辞与反应。

    按这三段视频的内容来讲,陈白起认为这其中雌女统领的嫌疑算是最大的,尤其是昌仁那一句“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一错是什么?

    再错又是什么?

第二百五十章 主公,谁是凶手(七)

    她从与三个人的谈话中抽丝剥茧。

    首先是雌女,她对于她提出十二年前巫族人毒杀钜子未遂后,利用摄魂术剥夺了钜子二弟子记忆的事情反应是最大的,有被提及此事的震惊,有被莫成怀疑时的阴晦沉默,却唯独没有陈白起期待出现的惶恐与躲闪。

    这是她目前最想不通与怀疑的地方,接理说,一个人在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隐瞒得如此滴水不露,可她却做到了。

    另外便是幺马,她拿雌女统领作为首要怀疑对象来试探他的反应,他应对起来倒是有那么几分“不慌不忙”,甚至还能有闲心替别人着急,倘若他真是那个下毒之人,这般心机与应变能力着实令她叹服。

    最后则是还不曾与其会话的昌仁,她并没有看到幺马去见昌仁时他的反应,可通过后来他所讲的那一番话,还是能听得出来他并非一个徇私舞弊之人。

    可便又是这样一个人却又似在过去曾做过一些对不起雌女的事情,而雌女一面或许因过往的芥蒂而憎恨他,但背对着他时那流下的泪却又无声地述说着对他的旧情难了。

    这该是怎么样的一场爱恨情仇啊,也不知与她要查的案件是否有关……陈白起思绪万千,顿感脑仁涨地地揉了揉额角。

    隔了一会儿,她想到什么,便试探性地在周围喊了一声:“飞狐统领——”

    小声喊完,她便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出现。

    于是,她又放大了一些声量,再喊了一声:“飞——”

    “你唤我何事?”

    狐砺秀像一抹天地游荡而至的清风,悄然无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陈白起一回头,对着他的脸微怔了一下,方道:“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妈呀,今天他脸上画的面谱好像更“鬼哭狼嚎”了,配合着那一身飘惨惨的薄软白衣,简直辣眼睛。

    狐砺秀微偏着头,表情在一团乌漆漆的图绘腾后模糊不清,似疑惑道:“你便是想问这个?”

    陈白起忙醒过神来,她清了清嗓音,摇头道:“不是,不过统领今日画的这面谱倒是十分漂亮。”

    狐砺秀闻言,木然的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唯眼睛一亮,他迈前一步:“如何漂亮?”

    “嗯,画功十分犀利,落笔时有一种鬼斧神工的绝妙。”陈白起面上端着真诚的笑,例行着每日一赞。

    正所谓有事相求,必须得嘴甜,什么口蜜腹剑、呃,她是指甜言蜜语反正都不要钱,便使劲地砸吧,万一将人给砸晕了呢,那不就任你摆布了。

    狐砺秀虽一向表情很寡淡,性子很孤僻沉闷,但却难得有一双透澈而干净的眸子,看着这双眼睛,陈白起仿佛能看进他的内心。

    他抿了抿嘴角,左右转了一圈,又站回原地,陈白起知道他这是被哄高兴了。

    果然,他连一向平调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他问道:“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陈白起忙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问道:“昌仁与雌女统领是不是曾有一段过往?”

    狐砺秀愣了一下,奇怪反问道:“过往?什么过往?”

    陈白起知道他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可能听不懂她的这一些阴晦问话,便直接讲糙话:“就是他们俩以前是不是曾经男欢女爱过?”

    狐砺秀看着她,这下倒是听懂了,可是……“这……我不曾注意过。”他无辜嘟囔道。

    陈白起忍着抚额的冲动,她挤出一丝笑,无比温柔地与他商讨道:“飞狐统领,那个你能不能让狐镜生出来一下,我有事想问一问他,嗯?”

    狐砺秀闻言,颦起了眉,便这样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她,而陈白起却莫名从中看到了一丝委屈。

    “问我。”

    陈白起摆手,面容温和亲切,但言语却十分冷酷无情地拒绝道:“麻烦你了。”

    狐砺秀抿着唇,坚持了几秒,便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眼时,“狐镜生”便出现了。

    狐镜生与狐砺秀不同,他们两人就像一个人野路子宽的社哥与一个模范规矩的学霸,狐砺秀身上每一寸都刻着正经与规矩,而狐镜生却不习惯他那般正正经经地站着。

    他感到雨后的湿热难受,便扯了扯领间,露出半截的锁骨,拧着眉,睨了陈白起一眼不耐烦道:“叫我出来做什么?”

    他是“看”得到她与狐砺秀的谈话。

    “自然是为了给你们冶病。”陈白起道貌岸然道。

    面对狐砺秀与狐镜生两人,陈白起采取的说话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狐砺秀是一个耿直且心思简单的人,有些话直接说他会更容易接纳,而狐镜生……以陈白起与他这几次的接触,她认为他是一个心思复杂且疑心过重之人,与这样的人讲话则需要一些技巧。

    软了,他会觉得你好欺,硬了,他会觉得你在挑衅。

    狐镜生的表情十分夸张,与狐砺秀的木讷不同,他挑眉挤眼,用一种鄙夷又呲笑的表情对着她:“冶病?呵,你方才好似不是这样讲的吧。”

    陈白起被他拆台,却一点都不心虚,她道:“问话是其二,其一是我想知道你与飞狐统领之间的理解能力与思维独立性是否一致。”

    狐镜生闻言,眼中闪过茫然,显然并没有听懂她的话。

    陈白起便更通俗地向他解释一下:“简单来说,比如飞狐统领看到一个受伤的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你与他看到这个人的感受与做法是否一致?”

    陈白起知道,答案肯定是不同。

    狐镜生眼角微挑,冷笑一声:“若是他的话,必定会将人救了,可我……却不一定了。”

    他的心肠可比狐砺秀要硬许多。

    陈白起颔首,对此不提意见,只道:“看来你与飞狐统领是拥有各自的思考方式。那我再问一个先前问过飞狐统领的问题,希望你也能如实回答一下,你是否有从昌仁跟雌女统领间发现什么私情?”

    狐镜生抿着涂得紫黑的嘴唇,伸臂将陈白起拉近,然后掐住她脸上的一块嫩肉,阴恻恻地勾唇一笑:“啧啧,还真是懂得巧言令声啊,讲得煞有其事的确令人挺信服的,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知道,那两人的确曾有一段私情。”

    陈白起忍着被掐红的脸颊没反抗,继续问:“那两人大概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陈白起如此乖地任他胡作非为,狐镜生倒觉得这狠手下不去了,他无聊地松开了凌虐她的脸,那张鬼面谱扭曲出一抹妖异的笑容弧度:“这个嘛……”

    感觉这个问题太过笼统了,陈白起立即纠正道:“我换个问题,十二年前他们的关系如何?”

    “据我所知,昌仁与雌女相识相恋于少年,当年昌仁不过十二、三岁便是被雌女的师傅——鬼宿统领从外面捡回来的,之后便一直寄居在他家中,直到许多来后鬼宿统领去世后,昌仁便被送到了机关城,由肱老他们收养。”

    陈白起听着这段过往,心底渐渐有了想法。

    “昌仁是前鬼宿统领捡回来的,那昌仁之前的身世有人知道吗?”

    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知道她这是在替莫成查探巫族与摄魂术的事情,狐镜生也想知道当年的凶手是谁,便答得干脆:“昌仁被带回墨家时不过十二、三岁,并且还受了重伤,醒来后许多往事都声称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啊……

    陈白起将这些可疑或者是透着可疑的地方记下,然后看着狐镜生奇道:“你怎么对这些事情知道得这么详细?”

    果然找他问话比狐砺秀要顺利得多,倒不是因为狐砺秀嘴笨,而是因为有些事情摆在眼前,有人看进眼了,有人则看进心了。

    接理说,这些事都隔了十几二十年了,都算是一些上一辈的事情,当时的他估计也不过几岁,应当还不曾记事也不会留意这些事情,可如今他如数家珍,只有可能是他特地去打听而来。

    狐镜生打了一个哈吹,道:“你以为莫成是如何排查出这几人的嫌疑?”

    陈白起一听,便反应过来了:“莫不是你查出来的?”

    狐镜生眼角上扬,笑得自傲道:“不需要特地去查,只要跑一趟七部的鹞部找人顺一份资料即可。”

    所谓的“顺”该不会是她理解的不问自取吧?

    她记得七部的鹞部资料库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进去翻阅资料的,这里面可订了一条十分严苛的规矩呢。

    “那幺马呢?”陈白起又道:“他被列入嫌疑人是为什么?”

    老实说,在幺马的身上她看到的疑点是最少的。

    狐镜生道:“当年传出钜子被下毒的事情之后,他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事后盘问,他说他当时正好便在这附近,并且他是跟着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过来的。倘若当时他指的那个鬼祟身影是指凶手,时间却也对不上,总之他的话前言不对后语,只是当时因为他一无动机,又是肱老的亲传弟子,我们也没什么确切证据,因此便没有深究他。”

    陈白起听懂了,幺马说他是跟踪一个黑影才到了案发现场,可他到时钜子的二徒弟却早已中了毒,显然这毒是提前被人放下的,而这个过程中,他若遇上的是下毒的凶手,凶手又怎么会不逃跑反而再次重回案发现场。

    “有没有可能他讲的话是真的……实际上,下毒的人与用摄魂术的人实际是不同的两个人?”陈白起又有了其它猜测。

    只是狐镜生却摇头:“这不可能,这期间间隔的时间非常短,只能是一个人着手完成。”

    也对,当年的事情只怕他们是查了又查,只是对方隐藏得太深,始终揪不出这个人。

第二百五十二章主公,谁是凶手(九)

    陈白起磕完核桃,又捎带了一袋子拿回去,自然她不会直接拎在手上惹人注意,她在与“姒姜”分别后,便将其藏进了系统包裹内。

    她想着“富商兄弟”自然不愁吃喝,但扮演穷苦下人、身体孱弱的相伯先生却不一定能够吃足,于是她便摸着黑穿行于货车朝队伍前方走去。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脚夫们也已经燃起了篝火,熬制着两锅谷粥,一锅掺杂着野菜,一锅则撕碎着肉干慢慢用大火熬着肉糜粥,前者是拿给这些脚夫、下人与押镖队用的,肉粥则是给雌女与商人们用的。

    许多人都聚围到篝火旁边待开饭,因此货车周围倒是鲜少有人走动,她打眼看去,却没有在篝火与粥锅附近看到她要找的人,于是便打开了系统区域地图的搜索功能。

    则于商队平日来往人多,一般她都会屏蔽掉系统标注的人名功能,毕竟开启后,但凡与她接触过,或者知道其名称的都会自动标注名称,看起来人人头顶都标识着一串名称挺令人出戏的。

    她打开地图搜索到了相伯先生所在的位置,便循路线走了过去。

    在远离了人烟与火光,几辆货车的后方陈白起找到了独自一人的相伯先生。

    这个位置由于高大货车的遮挡,阴影后基本上是一片漆黑,只是相伯先生脚边有一点微弱的光线。

    “先生。”

    陈白起站定后,奇怪地小声喊他。

    虽然她已经尽量放低音量了,但这寂静无声的僻远地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依旧令相伯先生头皮一麻,蓦地回过头。

    当他看到站于黑暗中的陈白起时,神色警惕,仔细辨认了一下。

    “陈……你怎么过来了?”

    陈白起走出来,瞥了一眼他脚边的光,发现那是一盏约掌心大小的油灯。

    她道:“先生在此处做什么?”

    见是陈白起,相伯先生放松了下来,他道:“没事,方才去林中寻找野菜,被一株锯草割了一下,正在包扎……嗯?”他说着忽然醒过神来,看着陈白起,笑道:“担心被人察觉出端倪,某特地挑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处理伤口中,如今某换了一张陌生又普通的脸、身材亦如寻常汉子一般,这黑灯瞎火的,方才正面走过的稽婴都一时没有认出某来,而方才某背对着你,你又是如何认出来的?”

    这个嘛……自然是靠系统作弊咯,否则她估计得找好一会儿呢。

    陈白起知道这个问题不好答,便没去接这个问题,只关心道:“锯草锋利,猝不及防地划过只怕伤口会不浅,先生伤得严重吗?”

    相伯先生一听陈白起的话,脸色一下便变得十分绝望与深沉。

    “很严重,估计……这只手以后便只能废了……”他摇头愁叹。

    若是相伯先生拿自己那张天仙般的美颜跟陈白起诉苦,她估计还会怜惜几分,可眼下她对这张黝黑粗糙糊成的五官面庞着实产生不了半分怜惜之感。陈白起走上前,小心地牵起他受伤的那只手,看了看手背上那道狭长的伤口,上面还有沁血,她道:“虽然我医术不佳,可也知道这样一道伤口还不致于让先生的手废了吧。”

    相伯先生摇头,幽怨的眼神似在责怪陈白起不懂他的痛,他道:“一起去摘野草的人那么多,但偏就某一人被这毒物割伤,某其实明白,这上天对某的惩罚,不得吾志,天之苍苍,曷其有极?自古人生多磨难,天妒英才,我的命……这便是这种命啊。”

    他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手轻抚于胸,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好生一副……无病呻吟之态。

    陈白起早知如何应对他了,就是无视他的“作”,她目不斜视地问道:“先生身上有药吗?”

    相伯先生见她完全不关心他方才所说的一番肺腑之话,顿时十分心胸狭隘却面容真诚道:“没有。”

    陈白起:“……”所以刚才那个偷偷摸摸躲在角落给自己上药包扎的人是谁?

    陈白起自是不相信他所讲的没药,他分明故意在跟她唱反调,有时候她便不明白,先生这时而深沉时而幼稚的个性是从何处培养出来的。

    她不在意,仍旧温和道:“焕仙这里有,便让焕仙替你上药吧。”

    相伯先生的表情凛然如高岭之花,他客气又疏离道:“不过小伤罢了,不必麻烦陈郎君了。”

    他欲抽回手,但陈白起却淡淡道:“我记得先生好像怕黑吧,你说如果我吹掉你脚边的火,然后再丢下你独自离去,周围这么黑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相伯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白起。

    他完全被陈白起的无耻小人之径给吓到了。

    本来独自一人来到这样一处僻静无人又黑暗的地方已经令他难以忍受了。

    “你要熄掉我的火?”

    陈白起望着他,温柔而纯良地一笑:“先生,上药吧,虽说这个伤口小,可再小,它落在先生的手上,焕仙仍旧无法将之置之不理。”

    听着陈白起忽然变调温柔似水的声音,相伯先生顿感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忽然想起了陈白起的性取向,也开始后悔方才自己对她放松了警惕。

    “某想起来了,某身上还有药,这点小伤口,某自己尚能处理。”

    陈白起颦着眉,断然拒绝道:“不行,自古人生多磨难,自古天妒英才,先生倘若自己上药,只怕会多生意外,还是让焕仙来替劳吧,焕仙相信自己还是能给先生带来些许好运的。”

    相伯先生闻言停下了动作。

    仔细一想,好似是这样吧……自从她出现之后,他不断恶化的情况的确停止了,他想起他为自己卜下的一卦……

    “这个药膏涂上可能会有点凉,不过对止血与伤口等外伤很有疗效。”这时代没人会随身酒精事先给伤口消毒,而陈白起也不饮酒,因此只能拿出“金疮药”直接给他的伤口涂抹。

    这药一抹上伤口便瞬间止血了。

    相伯先生看到,赞道:“你虽说医术不佳,可拿出的药品却是上佳。”

    一不作,他再开口,便暴露了其毒舌的本能。

    陈白起被人讲医术不佳也不见气,她的确没有什么医术,在相伯先生面前更是不值一提,她抬眸一笑:“能得先生的赞誉倒是它的荣幸了,那一会儿焕仙给先生一瓶。”

    相伯先生被她那既包容又粲然的笑容不小心刺痛了一下良心。

    ……他不是这个意思。

    “弄好了。”陈白起将伤口绑好之后,又想起一件事情,她将方才用布袋子装着搁在地上的核桃放在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上:“这个果实挺好吃的,并且这个还有健胃、补血、润肺、养神等功效,先生如果饿了可以敲开几个吃。”

    相伯先生看着这个拿粗布制成的四方布袋,袋子上有两条带子可以让人拎着走,他见多识广自然认识这个“核桃”,他叫它硬果,虽知能食,但却还来不及研究其药用功效。

    但这个“陈焕仙”却对它如数家珍,她究竟是胡言,还是早有一番了解?

    “你这又是送药又是送食的,你果然对某……”相伯先生急时刹声,只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盯着陈白起,痛苦叹息道。

    陈白起也跟着叹息一声:“先生,你别想太多了,你的病啊,除了是诅咒之外,更多的是你时常自作多情啊。”

    相伯先生闻言,一手按住心脏,一边难受地撇过脸,对她摆手道:“你走吧,每次与你待一块儿久了,总觉得肝痛。”

    陈白起却噗嗤一声笑了:“先生,那下次我会给你带些补肝的过来吧。”

    说完,不等相伯先生回话,她便赶紧溜了。

    而相伯先生盯着她的身影绷了几秒的脸也一下笑开了。

    有时候与她这样斗嘴,总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她与他之间并不陌生,而相知相交了许久。

    系统:相伯先生对你好感度+3。

    系统:目前相伯先生对你好感度5。

    忽然收到系统提示音通知的陈白起:“……”

    5?稍有好印象的陌生人?相伯先生你也太薄情寡意了吧!

    以前她没有注意,如今一看才知道……呵呵,这还真是一个令人肝痛的好感度。

    ——

    陈白起想着赶了这么久的路还没有空去问候一下主公,于是她便趁着大伙都跑去开饭的空隙,去了一趟孟尝君所在的轺车。

    她看了看周围,轺车周围并没有人在,她便上前轻敲了一下轺车的窗。

    “谁?”

    里面传来孟尝君的声音。

    “我。”

    孟尝君认出陈白起的声音,便道:“上车。”

    陈白起应了一声,便上了车。

    撩开车帘一看,车内除了孟尝君在之外,沛南山长竟也在车内,而其余的三人(赢稷与姬妾兄弟)都不见了。

    看出她的疑惑,沛南山长招手她进来,解释道:“秦王有事离开了,因为我与孟尝君有事相商,便让那两人先出去一下。”

    陈白起颔首,表示了解,她先向孟尝君与沛南山长行了礼,便问:“主公,今日没什么事发生吧?”

    孟尝君如今面容与真实大不相同,像一个纵欲过度的病秧子,眼底发黑,面色惨白,但唇色又异常猩红,他道:“你在外面察觉到了什么?”

    陈白起道:“目前焕仙接触过的脚夫没什么问题,这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干惯粗活、却并无武功的寻常人,难以接触的便是轺车内的那些随商之人,他们一日基本上都较少下车,比较难以观察试探,焕仙还需要一点时间确认。”

    “尽快将所有可疑之人排除吧,另外……”孟尝君想到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一般,颦眉道:“吃食我等自理。”

    “自理?”陈白起想起今晚熬的那两锅粥,虽然送到孟尝君这里的是肉粥,可抠门的雌女绝对是米少水多,仅供果腹,不会满足口感,也难怪孟尝君不满意,打算开小灶了。

    只是她为难地回视孟尝君:“可焕仙并不会……”

    就算会她也懒得接手这项麻烦的厨师角色,她现在身上的事情已经多得她分身乏术了。

    沛南山长也平淡道:“我与卫溪他们如今乃送货的镖师,不能频繁与这方联系。”

    言下之意便是,所以你要自理的话,便真的只有你自己理了。

    孟尝君的提议被两人无情地拒绝了,脸色顿时难看了,他看着陈白起:“陈焕仙,你便是这样照顾你的主公?”

    陈白起还没有说话,沛南山长便护短道:“出门在外,若孟尝君想过得舒适满意,还不如打道回府好生享受。”

    孟尝君阴眸,盯着沛南山长道:“山长眼下对本君这般态度,好似已经有恃无恐了?”

    沛南山长半分没动容,他悠闲自得道:“我答应过白起,她欲助你,我便助她,但我与你之间,只怕永远只会是这般态度。”

    眼看两人水火相撞便要争起来了,陈白起忙上前劝道:“好了,两位,伙食的话便交由我来处理吧。山长,你让师兄替我盯着点随商那辆轺车,让魏腌去我不太放心,他那脑子转不过来弯,容易被人察觉。”

    沛南山长对于她的要求,一向都不会拒绝,他颔首:“这事我记下了,你如今伪装成脚夫,平日里只怕杂事繁多,若是忙不过来……尽可来寻我,不要太勉强自己。”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孟尝君一眼。

    孟尝君一听这话,哪里能不懂其言下之意,正想反讥回去,却见陈白起一脸无奈为难地夹杂在他们中间,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唇,便仅目视空气冷笑一声。

    在三方并不算太和谐的关系下商议了一会儿事情,陈白起便下了车,刚走出没几步,她便遇到了回来的赢稷与稽婴。

    这两人目前的扮相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若非方才开启的系统名称标示没有关闭,她还没法一眼便认出走在光线不足前方的两人。

    在外,她自不好称呼他们,只简单行了一个礼问候。

    可不待她开口讲话,赢稷便淡淡地问了一句:“听先生讲,你送了他一袋叫硬果的吃食?”

    硬果?是核桃吧。

    陈白起微愣了一下。

    这时稽婴补充了一句:“先前我看到四儿(姒四)手上好像也有一袋吧。”

    因为那四方布袋挺新奇的,他便多留意的两眼,一问之下,方知是陈焕仙自制的装物袋,里面装着一袋子他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能食用的硬果。

    陈白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认为她不应该心虚的,可不知为何听这两人问话的语气,她有些心虚了。

    “刚、刚好遇上……”

    “那我们如今这种情况……也算是刚好遇上吧。”稽婴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理直气壮地摊出手。

    而他身后的赢稷虽没有做出摊手这样明晃晃的讨物举动,但眼神却若有实质地盯着她“要挟”。

    陈白起本没打算预上这两人的份,可眼下屈于恶势力无法,只能从衣兜里,实则从系统内慢吞吞地抓出两把。

    一手约有五、六个。

    一把搁在了稽婴的手上,一把搁在了……哦,赢稷没有伸手。

    于是,她全都给了稽婴:“我就剩这些了。”她直接道。

    说完,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俩。

    赢稷这时又道:“有一句话你记住,杜绝分赃不均的最好办法便是……无赃可分。”

    说完,他便负手漠然地离开了。

    而稽婴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近她耳边道:“放心,这件分赃不均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你家主公的。”

    陈白起顿时一僵,立即挤出一丝笑容回视着他:“那、便、多、谢、了。”

    妈蛋,一群趁人之危的小人!不就是没给你们俩分食嘛,至于这么小气记仇!

    她今晚算是发现了,她的这些个同行的小伙伴们,一个比一个能搞事,她觉得她此刻比相伯先生更需要补肝的药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主公,真凶浮出(一)

    第二日天微亮,鳞片似的云彩赶集似的聚集在了天边,之前还陷入一片黑暗中的山峦峰障形状也逐渐清晰起来了。

    商队的人歇息一夜后,大早便起身拔营准备出发,吵吵嚷嚷、杂嘈吆喝,脚夫们要起得比太阳更早来干活,喂好马,煮上早食,然后清点货车、收拾帐篷,整理场地……等这一切都弄妥当之后,商队才开始启程出发。

    等蛇长的商队走远之后,远远疾走来一个装扮怪异的人,他动作矫健而迅猛,他一双凸圆的眼睛扫视了一下现场……被扑灭的篝火堆尚冒着一丝余烟,四周地面跟草地被许多脚印踩踏凌乱,他蹲在地面仔细勘察了一下,然后一跃而起,便再度跑回后方。

    在一棵胡桃树下,十几个腰披兽皮、**上身的黑汉正地待候,他们有人背着长弓,有人腰别石斧,有人手戴拳套,每一个都长异常粗犷高大。

    远远看到前方有一个人跑过来,他们认出是派去侦察的同伴,便忙迎上前。

    “%%&^$!”方才侦察了一圈的蛮夷对着“头领”讲了一句。

    说话时,他的表情因惊喜而显得夸张激动。

    “头领”闻言后,望着前方山涧树林中隐约可见如黑蚁搬家的队伍,嘴角勾起笑意,神色志在必得道:“%¥&**%%……”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跟着,顿时十数人如狩猎的黑豹一般疾冲出去,而之前那个探路的蛮夷却没有跟他们一块儿走,而是一转身便投进了山坡下的藤林中消失了。

    另一头,完全不知道他们走后发生一切的陈白起此刻正汗流浃背地跟随队伍前行,由于为了赶行程,自然不能跟往日郊游或者凭体力匀速那般前行,而是实实在在地跟着马匹一起快步赶路。

    快步带小跑走半个小时还抗得住,一个小时……累,二个小时……好累,三个小时……救命啊。

    她突然有些后悔不好好地当富商兄弟的随从,而跑来当商队的脚夫了,虽说上了马车会被不平整的道路颠得头昏眼花,可也不置于不过赶了一天的路便感觉她的两条腿都快废掉了。

    要说昨天赶路除了有些累还没太大感觉,但睡了一觉起来,她感觉腿上的肌肉都被废掉后又被重组了一遍,乳酸堆积的刺激真是不能言喻的痛啊。

    ……毕竟她本不是什么吃苦耐劳的体质,之前上山攀爬全靠装备,如今装备一损坏她便也废了,这样一直脚不停歇跟冲军一样赶路着实觉得累得慌,尤其眼下正值盛夏,一动便汗流不止。

    正午时分,她已腹鸣如雷,口渴不已,但中午这一顿商队是不会给准备的,只是会让大伙儿找处凉爽的地方原地休息一会儿,而趁这段休息的时间,陈白起便找了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从系统取出玻璃杯连喝了好几杯水才觉消渴。

    她仰头,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只觉光线已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举起手遮了遮。

    ……自古劳动人民光荣,她现在深以为然啊,可是……她偏只想自甘堕落。

    “给。”

    耳边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刻板平淡的嗓音。

    陈白起蓦地一转头,便见……一张画着绿釉彩蔓面谱的怪人跟那一阵烟化作的妖魔一般、没有预警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或许是因为从系统拿水喝的举动令陈白起略感心虚,她盯着他,语气不由得提高了几分道:“飞狐统领,你下次出现能不能给我些许提醒,否则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陈白起撇开眼望着别处,抚着心脏长吁一口气。

    狐砺秀闻言呆了一下,半掩卷翘浓密的睫毛,虽说依旧面无表情,但久久没得到他回应的陈白起奇怪地看过去,却见他低着头,涂得惨绿的嘴唇轻抿,她见鬼的从中品出几分无措与委屈。

    “你……”怎么了?

    “给你。”

    狐砺秀不是个嘴皮利索的,他并没有辩解,而是继续伸出手,而手上正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水袋。

    陈白起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他递来的东西。

    “这个……”她的话一顿,一下便明白原来狐砺秀方才忽然出现是给她送水来的。

    她顿时脑中闪出一串的刷屏——好心当作驴肝肺,狗咬吕洞宾、啊呸,她才不是狗!

    她收起了方才的盛气神色,表情刹那间流露出几分尴尬与歉意,她放轻声音道:“我……谢谢,刚才那个……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自己吓到自己了,那个……你饿了吗?我这里还有些核桃送给你吃吧。”

    陈白起胡言乱语后,便下意识忙掏出先前从赢稷跟稽婴两人手中昧下来的赃物——核桃,她感激地接过水之后,便跟交换一样,拿出几个核桃放在他的手上。

    她盯着他的手,怕他直接缩回手不肯接受她的“歉意”回礼,所幸……他并没有拒绝。

    陈白起这才笑了一下。

    狐砺秀将收到的核桃看了几眼后,眼眸晶亮,便收进了袖兜内,眼梢细尾上挑,脑袋稍微偏左,整个人就像木头人头顶忽然冒出一朵灿烂的太阳花迎风摇曳,透着那么几分呆憨的愉悦。

    陈白起看着他急急收好的动作,奇道:“飞狐统领,你认识这个核桃?”

    狐砺秀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眼,摇头。

    陈白起更奇了:“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吃?”

    狐砺秀闻言顿了一下,然后他盯着一处空气无声地抿起唇角陷内,似在思索又似在犹豫。

    就在陈白起都开始认为自己的这句话是不是太“强人所难”时,正打算让他别再为难时,他倒是说话了。

    他没看陈白起,只小声又故作平静道:“我见过你装了一大袋,送给别人吃过……而我见过他们怎么吃。”

    见过他们怎么吃?

    他们应该是指“姒姜”跟相伯先生他们吧。

    所谓的见过……是偷偷地躲在角落一边看一边咽口水吧。

    这话听得陈白起不禁泛起一阵这孩子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吃零食的样子也太可怜的心酸。

    他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躲在暗处,眼巴巴地盯着人家吃东西……呃,等等,仔细一想,好像这画面若换成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有精神病的患者,便好像还有点吓人了吧。

    “先前事多我倒是忘了,我也是给你留了些的,如今正好给你。”陈白起干笑了一声。

    什么留,她根本就没有想起他来。

    听了他的话,陈白起觉得他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一些事情,比如还有“赃”的话,也得给他分一分才公平。

    狐砺秀听陈白起这样讲,便睁着一双像雾湖般秀长的眼眸看着她片刻,然后扭过头,轻“嗯”了一声。

    系统:狐砺秀对你好感度+5。

    一听到系统的好感提示意,陈白起便惊了:他信了,他竟然真信了她这一听便很假的事后补救的话?!

    陈白起望天,有时候就怕遇到这种天然白的人,良心好像有点痛了……

    等狐砺秀送完关怀“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陈白起便打四周观察了一下,甚至还打开“区域地图”查看附近的人,却没有发现狐砺秀的踪迹,她确信他一直在暗处跟随着他们,不远不近,刚好能够窥探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所以……他藏到了哪里去了?这还真是一个谜啊。

    有时候处于一个紧张又危险的环境,想着有一个人总在暗处关注着她的一切,既觉安心却又觉恐怖。

    在午时最热商队休息期间,雌女便摇曳一身宝蓝薄纱裙施施然下车,她正与一群脚夫聚一块儿商量着接下来的山路该如何走。

    这些脚夫虽是一些随商队打杂拉车的人,可他们经常随商队而出行,对各种复杂路型的应对与辨别十分有经验,尤其是一些老脚夫,他们可是做这一行做了一辈子了。

    雌女下车时,用纱巾包住了头发跟脸,她望着前方不远挡住前行路的山峰,其形似石笋,而路径则如层层嶙峋的笋片,蜿蜒曲折地盘施在大地根部,慢慢旋绕而上,像一条巨龙踩着它的鳞片一步一步攀沿。

    “前面这条山路不好走啊,其势如斗,不尖下宽,路径稀疏断节……若想顺利通过,最好让坐车上的人都下车行走。”一个十分有过山路经验老道的脚夫跟雌女建议道。

    这个脚夫看起来也有些岁数了,胡子都花白了,但身板却如壮年般硬实,腿臂皆粗壮,这是常惯做苦力活跟跋山涉水给锻炼出来的体魄。

    陈白起也走了过去,她看了一眼山路,想着这么多的车跟人走上这样一条像飘带一般绕着山体转的天然栈道,这若遇上断道或者山体滑坡,这人倒是能想点办法,可这沉重的货车怎么办?

    她问老脚夫道:“这条路会不会有危险?”

    老脚夫认得陈白起,昨日她帮了他,他一直有一个毛病,便是一遇上阴雨天膝盖便会酸痛得厉害,昨日正好落了绵雨令他旧疾复发,被她撞见后,她便送给了他一种药在膝盖上涂抹,一开始他并不信任她,可没想到那种酸麻的痛意真的缓解了许多,因此他对她印象很好,也存着一份感激之心。

    因此她问话,他便直接老实答道:“这种路我以前走过,这样的山路肯定比一般的路难走许多……不过,目前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通过,只要咱们小心些,多准备些应对意外的工具,还是能顺利过的。”

    “嗯。”陈白.asxs.了点头。

    雌女略感意外一向只听顾主话的老脚夫会这样用心地给陈白起这样一个空降脚夫解释,她又瞥了一眼陈白起,眼中有了一抹意味深长,她道:“花甲,你带些人先去前边探探路。”

    老脚夫便是花甲,他应声道:“哎,半个时辰我便赶回来。”

    他找了几个相熟的年轻脚夫一块儿朝山路那边小跑过去先行探路。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主公,真凶浮出(二)

    大约半个时辰后,老脚夫便带着人匆匆赶了回来,他拿着一根黑脏的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旁边有人见雌女眼色便赶紧递上一袋水。

    老脚夫呵呵笑着谢道一句,便咕噜咕噜大口饮下后,方喘着粗气对雌女道:“这两岸山峰险峻,头顶那一线啊瞧着确实吓人,山路前半段虽陡些,但软泥黄沙路平坦好走,这行至半山腰便不行了,我方才隔着远处瞧了瞧,最后这一截路远远瞧着地势尤其窄,只怕乃悬壁石道,石道容易滑坡,踏步者还需得小心方可通过。”

    “有多窄,车马可行?”雌女皱着眉问道。

    老脚夫回忆,有一段曲折的壁道上,低头是湍急的流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浪打浪的急流在脚下奔走,让人居高临下时整个人晕乎乎的,好在还算有惊无险。

    “应当可行。”老脚夫有信心地颔首。

    但雌女闻言却轻叹一声,她心中自哎一声。

    要说她以往倒是去过魏国安邑几趟,挑的自然是些宽敞好走的官道,但这次去大梁她为了给“陈焕仙”他们打掩护,只能另辟蹊径,选择了一条最快且最保守安全的野路。

    老实说,自从陈焕仙上次讲了六国会盟一事,基于人性中避凶趋吉的本能,她这段日子都不打算去魏国走商,可天不从人愿啊。

    莫大人对十二年前的事情只怕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眼下不得出一个答案,估计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的心,便如这条悬壁陡峭的山路,险象环生,一个不注意只怕会令她摔得粉身碎骨。

    雌女翘睫栩栩,眸仁深沉。

    “好,眼下离入夜尚有充裕时间赶路,你立即去整顿一下车队,还有人员聚集,咱们尽量赶在入夜前越过这座山。”雌女道。

    老脚夫嗳了一声,便不耽误时间,急急去处理。

    陈白起在雌女与老脚夫商议上山行程时,一言不发,等他们的事情安排就绪后,方道:“我对探路一事略精通,若有需要……”

    雌女不等陈白起的“毛遂自荐”讲完,便淡然客气打断道:“这事既有老脚夫负责,他经验老道且常年行走山野,便不劳烦你了。”

    陈白起收声,不再继续讲下去了。

    她看得出来,雌女对她的态度明显变了,之前哪怕陈白起醉酒后讲怀疑她是十二年前的凶手时,她都不曾对陈白起有什么异常排斥敌对情绪,但眼下却一下冷淡了下来,似不愿再多接触。

    不知是知道她让幺马去监视她的行动被发现了,还是她已经觉得自己的怀疑对她造成了威胁?

    陈白起仔细辨认她的神色几分,雌女眉目不动,任她看着。

    陈白起笑了一下,道:“是我逾越了规矩,我这便帮着老脚夫安排。”

    说完,她便欲迈步,但刚起势,却听到雌女压低声线道:“陈焕仙,你虽有才能与智谋,但有时候任你在朝堂上如何如鱼得水,但一入江湖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你觉得你能看清楚一切,也觉得别人都在你的掌探之中,但有时候……或许有时候一根针、一口水、甚至一条毒蛇,便能让一个智者轻易殒命黄泉。”

    陈白起一怔。

    她转过头看着雌女,她回视着她,甚至面上还带着妩媚又怡然自得的微笑。

    陈白起倒没有被她唬住,她就算没经历过江湖,也看过武侠片好吧,该有的基本江湖知识也是具备的,不会因为她一两句危言耸听便吓破了胆。

    她道:“多谢雌女掌柜的忠告,我会谨记在心的。”

    雌女见她不露惊恐,也没有什么不满怒目之态,顿时失笑一声:“记住便好。”

    说完,便袅袅娜娜地转身离开了。

    陈白起陷入思绪,她总觉得雌女的这番话透着怪异。

    若她真是凶手,如此明晃晃地威胁警告一个来查她的人,岂不是太过愚蠢了。

    可她并不知晓什么,这般讲话却也不太对劲,她明显是有嫌疑的。

    休息了半个多时辰,商队便继续整顿出发,由于上山的路比较狭窄跟曲折,所以马车不好承重载人,以免出现意外,所以车上的人都被通知下车步行。

    虽有些人骂骂咧咧,满心不高兴,可到底也怕出了意外掉落悬崖,于是都下了车。

    经老脚夫考虑后安排,商队分成三部分行走,前面带路跟推护货车的则是一众脚夫,空轺车与商客走在中间,而剩下的押镖车队与下人则安排在最后。

    之前一直在车中神秘待命、雌女花重金顾来保护商队的侠客也都从车上下来了,他们衣着统一严整,深青色胡服,额束抹带,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一看便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地方出来的。

    陈白起不需要特意打听,系统直接标注出来自“流云帮”,由于来历十分明确,因此陈白起排除了他们是楚国派来的嫌疑。

    由于陈白起是脚夫,自是得走在最前头探路,她挨着同是脚夫的幺马与昌仁一块儿走,幺马估计因为之前的事情在面对陈白起时略有些不自在,一路上干笑、转眼望天、神游外,便是沉默不语,倒是昌仁在面对陈白起时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甚至对待陈白起一如既往的和善正常。

    可陈白起却觉得在幺马对他讲了那样一番话之后,他面对她如此“正常”才是不正常的。

    前面由老脚夫他们带路,而其余新插入的“脚夫”则走在货车旁边,帮着控制马匹跟偶尔转弯时推车。

    陈白起见幺马躲闪的态度也不在意,她寻昌仁说话:“昌叔,昨日你去哪儿了?眼瞧着这商队也不多大,可倒是与你一直没碰着面。”

    昌仁看她,她面含微笑,细润的双眸像一汪清澈的湖水,看着极为干净,却又探不到底。

    他亦笑了笑,眼角泛起的细纹令其看起来多了几分苍桑的从容,他道:“我眼下就是一个干杂活的脚夫,有人使唤便是跟着其它人去采些野菜,打水跟拿些干草喂马,说起来,我倒是见着你几次,只是你周围都有人,便不方便上前与你讲话。”

    陈白起听完他的话,尤其最后一句,不由得阴谋论了。

    她没见着他,他却在暗处见过她几次,这不是跟踪偷窥是什么?另外他暗示她身边的人,这表示他已经看穿了她的一举一动?

    呵呵。

    虽然陈白起满脑子黑水,但面上却一无所知,她像没听懂他的话,略感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为了帮焕仙倒是委屈昌叔当一名受人使唤的脚夫了。”

    他们两站在内壁,讲话时隔了一辆货车,前后虽有人在行走,但讲话声量低些倒也不怕有人刻意偷听。

    昌仁却笑着打趣她道:“是我技不如人,同样是第一次当脚夫,焕仙倒是比我有人缘多了,身边总有人与你亲近,连派下的活那都是最轻松的啊。”

    陈白起腼腆地摆手道:“昌叔,莫要笑话我了,我只是认为待人以诚方可得善报,我虽与商队的这些人素不相识,但人与人之间从来便是从陌生到熟悉的啊,我总想着,这一路走来,路上多交几个朋友总比多惹几个仇家强吧。”

    她唇齿软绵,但言辞却透着一种绵刺,似话中有话。

    昌仁对这种拐着弯刺来的尖刃没有接,而是目视前方,语气像天空的云一般不可捉摸:“待人以诚方可得善报?”他垂眸轻笑了一声:“说得好,每一个从陌生到熟悉,能够彼此仍旧守于对方身边,若不以诚相待,又如何能得它人真心相交?看来是我不诚,方不能得偿所愿啊。”

    陈白起听着这话内容颇多,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指他与雌女的关系,不能所偿所愿,还是另有所指,但总归不是在感概自己交友贫乏之事吧。

    陈白起静静听完,却没再与他搭腔说话了。

    她知道,昌仁这种人乍看一下好似好讲话,但实则却很是滑头,你与他讲正事,他便与你打太极,实则真正能从他口中探知的东西很少,所以她试探几句,也不费那事。

    “前方有隧洞,请大伙慢行,匀速,且注意脚下!”

    这时,前头的老脚夫忽然站定,摇臂朝后方的所有人警示。

    后面的人听了,都停下了脚步,由于前面队伍的遮挡看不太清路况,只能依指示行事。

    而陈白起望着前方漆黑、约二米高的长隧洞,心下有些不对劲,便打开了区域地图。

    首先她看到前面的地势开始由宽变窄,上方岩石形成一种石台开始下压,最后形成一个不方不圆的隧道,这条隧道并不长,约十几二十米长,陈白起判断这条路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由于路面变窄,马车更需要挨壁而缓行。

    便是人行倒不妨碍事,便是车子面积较大,得小心些。

    陈白起一众脚夫小心翼翼得看顾着货车,几人在前头带马,几人在后面推着车尾,尤其入隧道后,光线昏暗时,更得小心拖着马朝前走。

    陈白起刚通过隧道时,还来不及看前面,却蓦地听到身后轰地一声巨响,声音震耳欲聋,伴随着尖叫与惨鸣,令人脑袋一阵发懵。

    陈白起僵硬着背脊、却迅猛地回头一看,却见身后那个隧道洞口竟然落石倒塌,而他们身后许多人没有出隧道,便已经被困于其中。

    她神色木然,脚步虚软地迈前一步,许久才哑喊了一声。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主公,真凶浮出(三)

    “快、快救人——”

    山上的巨石纷纷滚落,崖壁上伸出的枝桠上鸟雀惊唳四散逃飞,原本似乎服帖了千年万年的土地此时像松散的面粉一样绵软,相互撞击断裂、上下颠簸……

    待一切极慢、却又极快地结束后,陈白起才似从噩梦中倏地被惊醒,她额角剧烈疯狂地跳动,蓦地侧身转过头来,她便看到她身后那一张张与她相似、又被定格惊呆的脸。

    所有人都因为这场突出其来的意外而失去了判断力跟反应力,只剩本能的瞠目失语。

    倒是老脚夫在懵神一瞬后,便忙推开前面遮挡的人群,他脚步凌乱,神色惶怆地冲了过来。

    由于陈白起站的位置是离隧道洞口最近,甚至有不少撞飞溅落的石头砸到她的身上、发间,老脚夫跑到了她的旁边,极目张惶地四处巡视着洞口,而昌仁与幺马的位置也离得不远。

    昌仁苍白着一张脸失神地盯着被大小不一的巨石遮埋的洞口,若非有幺马在一旁搀扶着,他估计也会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雌女随后面的轺车而行,自然也被困在了里面。

    老脚夫一头冷汗,嘴唇不受控制地使劲哆嗦:“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挖出来!”

    他回过头,神色狰狞,眼赤唇白,张臂扯拉着最大声量的嗓子朝周围吼着。

    “还不赶紧帮忙!”

    众脚夫头皮一炸,这才惊醒过来,他们动作慢了半拍,先跨前几步,然后便立即手忙脚忙地聚拢过来。

    这些由于押运的货车被安排在最前段路,因此隧道口倒塌时并不受影响,只是马匹受了惊,开始不安地扬踢嘶叫,因此货车是不能离人,以免控制不住受惊的马,将货物摔落山谷之中。

    老脚夫立即分散了人手,组织成队进行山石搬动。

    陈白起见这些人高矮不一的脚夫几人抬一块大石头,由于人挤人,脚下碎石铺了一地站立咯脚不稳,当他们摇摇晃晃地准备将石头扔下山时,却遇上一脚滑的,半途气力不继,便偏倒了下来,险些砸中彼此的脚。

    这时,陈白起深吸一口气上前,她对老脚夫道:“给我找二个力气大的,那些搬不动的便交给我来处理,这些一捧捧地捡起再扔太浪费时间了,你让人先去将货车上的油皮布扯下来,然后将捡好的石头直接放上去,兵分两路,一部分人负责在洞口抬捡,一部分人则负责来回搬运堆满的石头。”

    老脚夫闻言,对后面的安排十分赞同,便连忙应下,只是他对陈白起担起搬巨石的建议却有些踌躇。

    不等他质疑,陈白起便掩嘴吞下“英雄药剂”,她召了两个看起来便壮硕的脚夫过来,然后弯下腰用尽臂力,将一块推在崖边,约二百来斤的大石块一举掀翻推下了山。

    看见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了。

    ……真看不出啊,牛,敬你是条真汉子!

    由于山道并不宽敞,约有个七、八米宽,哪还有多余的地方堆搁石头,所以清理出洞口时的石块全都得扔进谷底处理。

    眼见这个“貌不惊人”、看起来瘦瘦弱弱新加入商队的脚夫却力大无穷,着实是深藏不露啊!

    只是目前大多数人没有心情多想这个,只赞叹一声后,便又得继续埋头苦干做事,别的人不提,毕竟这里面埋着的还有一个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大掌柜呢,不将人救出,不但这次跑商的钱挣不到了,还得出大麻烦呢。

    眼见陈白起展示出她傲人的力气来,之前还不信她的老脚下这下也无话可说了,便说依她先前讲的那么办。

    这时,昌仁跟幺马也相继冲了过来,昌仁尤其动作尤其拼命,他“噗嗵”一下便跪在了地上,那一双平日里只干精雕细琢活的手此刻扒捡着尖锐的石头,不一会儿便磨出了血,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慌着木然的目光,嘴里一直碎碎念念着什么。

    看他这副疯魔的模样,其它人既没看懂,也是惊又怕,都不愿挨着他抢救了。

    另外,即便陈白起看起来不像什么“生力军”,但她凭实力——速度与力气在人群中出类拔萃的,其它人也都不敢张袢耽误她,也全都在旁边尽力辅助。

    随着一批又接着一批的石头被扔进山谷中,就在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手脚发软时,眼看着那密不透风的洞口终于挖进了许多。

    虽说还是瞧不见隧洞内的情况,但至少是有希望在天黑前将隧洞挖通将人救出来的。

    陈白起长长舒长了一口气,英雄药剂失效,她双臂因失去了力量,脱力般垂落下来,她试探性地大声朝洞内喊道:“里面可有人醒着?”

    “听到尽量应一声,或者捡起身边的什么物件砸一下,发出些声响来。”

    隔了好一会儿,陈白起贴耳在石上细听,却没听到什么声音,可她却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

    一开始陈白起的确被吓得心跳都快骤停了,只是她与其它人对洞内人一无所知的状况不同,她有特殊获知消息情报的来源。

    她立即打开了系统,她打开她的好友列表,一看她的好友皆在线,呈绿色,并不是死亡下线的灰色,这表示人还活着,然后她又再打开区域地图,发现地图上标示隧洞内有活人的踪迹,这表示他们只是暂时被困于隧洞中,人还活着……但人具体受没受伤,之后是否会一直安然无恙她却无法确定了。

    所以救援必须抓紧。

    方才她脑子像被凝住了一样转不动,但眼下却明白只有冷静下来方能应对这突发状况。

    何况,关于这次隧洞的突然塌陷她总有一种异常确定的直觉。

    她并不认为这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因为先是一声巨响后方天崩地摇地落石,如果真是别人的设计,她便更要尽快将被困于洞内的人救出来,以防夜长梦多。

    “哈哈哈哈哈……”

    正当陈白起这样考虑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一群诡异又粗犷的男人笑声,这一长串的笑声至上而下,由远而近,猖狂又肆无忌惮地盘旋在众人头顶,远远地回荡在山谷中,其中的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她眉眼一敛,一抬头,平静寒芒的视线望上,便见从山顶悬崖壁间掉落十数人,这些人一站定,便能看出与中原人完全不同的野性跟蛮夷之相。

    他们身材高大,最矮的一个都足足比他们商队最高的一个人高一个头,他们穿着一张及膝的兽皮,这些兽皮颜色跟兽类各不同,下面露出两条黑黑粗壮的大腿,腿上全是卷曲的腿毛,上身两条虬长双臂,双臂有力,他们便是如同山涧嬉笑玩闹的山野猿猴一样拽着根藤线,荡落在他们的四周围。

    他们身上有着好几种武器,有长弓、有打磨锋利的石斧头,有尖木刺……且一看他们站姿便十分具有威胁感,双腿微蹲,这是具的攻击性的姿态,双臂张开,呈环抱形,这是一种制止跟胁迫的姿态。

    虽说其它人不一定能如陈白起分析出这么多细节问题,但一看对方这架势便知是来者不善。

    他们本就是一群出卖劳力干活的脚夫,自然不懂武艺,身上更没有配备防身的武器,如此亦身空拳地面对一群孔武有力、且武器齐全的蛮夷,当真吓得不轻。

    “什么人?!”

    “他、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有人都快被吓尿了。

    他们呈包围圈将所有脚夫堵于一角,其中一个光头,头顶垂落一串辫子的黑蛮汉子站出来,他一动,便有人一哆嗦,他指着所有人粗气粗气叽哩呱啦地讲了一堆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之后,其余的人便散开,由他一人守着人,他们去抢货物。

    虽然听不懂,但看却看懂了。

    这群人分明是来抢货的啊!

    老脚夫见多识广,他认出这些人并且不是流寇可山匪,而是牧居这山林的蛮夷!

    并且这些人生性凶残野蛮,从不与外界交流讲道理,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中原人便如待宰的牛羊,毫无反抗的能力。

    “住手,你们住手!”

    老脚夫见他们要动货物,顿时面色大变,没多想,便忙冲前想阻止,但却被方才那个放言威胁、负责看守的黑辫大汉一把拽起衣服,他皱着眉头,显然十分不满老脚夫的不“听话”。

    老脚夫的身形虽然并非那种瘦弱型,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健硕,但在这个黑壮蛮夷大汉面前却是完全不够看到。

    他将他拎起,脚尖离开,一面嘿嘿的恶笑,那一双三角眼下垂,闪烁着一种玩弄猎物时的残忍跟有趣光芒。

    “呃……”老脚夫头颈上仰,因衣服收紧勒住颈项,顿时面色痛苦,眼珠上翻,他使劲抓着蛮汉施虐的大手。

    “啊——”

    其它人一见,有失声惊惧退后的,也有一部分不顾危险,打算义愤填膺地冲上去救人的。

    “¥%&¥&**!”黑蛮大汉厉喝一声。

    眼见他们产生异动,正在扯拽货物的其它蛮人停下动作。

    他们表情十分麻木平静,但那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了冷酷杀意。

    有人悠然散慢地取下背上的长弓,长弓满月……

    “&**¥%%%!”

    其它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老脚夫已经舌头都快伸出来,其它人又肆无忌惮地当着他们的面搜刮货物,真是令他们心中又急又气。

    “他们在讲什么,这副凶蛮凶煞的模样,他们抢了货还有理了?!”

    “你们这些个无耻的蛮夷!快放开老脚夫,你们快杀了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杀人了,呜呜,我不想死啊……”

    “咱们的人比他们多,不必怕他们,咱们跟他们拼了!”

    “可他们有武器……”

    在一群犹疑不定、哭喊惊怒的混乱声音中,有人想后退,有人想冲前,人撞人,人挤人,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失控燥乱。

    直到人群有人忽喊了一声:“都停下来!”

    众人一僵,而之前准备拿长弓射杀脚夫以示震摄的一个蛮人也顿了顿,将箭移开,由于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角,人叠人的,一时他并没有认出是谁,于是在人群中找寻了一下出声者,然后定在了一个看起来瘦弱、衣着古怪的少年身上。

    这人倒不是他听声辨位给“认”出来的,而是被人“让”出来了。

    这些蛮夷或者并没有听懂她在讲什么,可她这一声冷静的厉喝却显得十分突兀。

    陈白起看着前方夺货杀人的蛮夷,眼底浮起一丝令人窥探不明的冰冷笑意。

    她周围的人都避了避,也不知是怕被她连累,还是觉得她这一刻莫名有一种令人不敢遮挡的光芒。

    她越过众人,步履沉重,不急不徐地走到了最前面,这一瞬,她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所有人的目光中,成为了众矢之的。

    她道:“他们方才说,如果我们再反抗,他们不仅要抢光我们的货物,还要杀光我们所有的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主公,真凶浮出(四)

    嘶!

    听到陈白起这样讲的众脚夫都险些咬到舌尖,他们虽知这群蛮人对他们讲的土话不是威胁便是恐吓,但毕竟不曾听明白,于是便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给自己一点站定脚、稳住胆的力量。

    但如今陈白起却不给他们存半分侥幸,待她直接戳破这层遮掩布之后,他们才哭唧唧地发现,他们对于这群来者不善的蛮夷其心畏惧近胆颤啊。

    这下方才义愤冲动想救人的,都被现实给打击得萎缩地抖了抖肩,小眼小心又惊惧地窥视着前方,默默地低下头来,仿佛这样降低存在感便能带给他们安全感一样。

    唯幺马这时摸上前,他其实长得也是高壮黝黑,但到底中原人的五官要比蛮夷深邃突戾的五官要柔和些,以往不觉,眼下双方这一对比却觉幺马那张憨厚老实的脸更加纯良无害了。

    他挤开了人后,便轻松走到了真空地带的陈白起身边,他看了看前方,小声问她:“你如何知这蛮人之语啊?”

    陈白起没回答他,眼下这冷峻而僵峙的气氛因对方的强势而变得十分紧张,她可没闲心跟他扯谎。

    她对着蛮人讲了一句:“¥**&,&%%%¥。”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却令那群蛮人都瞪大了眼睛。

    系统:翻译——货物有本事便取走,可人你得放下。

    其实她并不懂这蛮夷小语种,可系统却有翻译功能,对方的话给过系统翻译她能听懂,她也可根据系统的声译来照本宣科读出。

    意外碰到一个外族人懂得讲他们那里的话,这群蛮族人顿时对陈白起来了兴趣,在他们眼中,陈白起明显已经跟其它“白羊”不同了,再不济也是一头出众的“黑羊”。

    那拎着老脚夫的黑蛮汉注意力也集中在了陈白起的身上,他五指一松便放开了老脚夫,而脱力的老脚夫就跟破败的布袋一样沉沉地一下便摔倒在了他的脚边匍匐猛咳,像脱水的鱼一样。

    而那蛮汉一边用着一种不屑又阴沉的目光打量着陈白起上下,见她五官扁平,身无二两肉,身高还不及他的胸肩,一副娘娘腔的模样,但却还无知地为其它人出头。

    无知又愚蠢的外族人,她还真以为会讲一点他们的话,便能从他们¥族得什么优待?

    呵~他那一双阴戾的三角眼眯了眯,怪里怪气地咧嘴笑了一声。

    “%,&**&?”

    系统:小儿,你会讲我族之言?

    他说话时,声如暴雷,谁听了都觉得耳朵不舒服,然不等陈白起回话,他便突然变脸,怒喝一声道:“9&*%¥¥!”

    系统翻译:小子有种啊你!

    陈白起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时,只见那蛮汉已如那变天的“风暴”,一脚便踢向毫无防备的老脚夫。

    老脚夫腹部受到重击,整个人后仰,依着老脚夫的身量跟体量(约七十几公斤、一米七八),接理说这一脚力气再大,没用助力,顶多也就将人踢出几米,可偏他脚力惊人,直接一脚将人给踢到半空去了。

    陈白起抬头。

    “幺马,将人接住!”

    她没有用英雄药剂是接不住人的,而在场的人,只有幺马身量跟力气够条件,恰好又是离得最近的人,她自然第一时间喊他帮忙。

    幺马一惊,变故突生,他倒是反应够快,在人还没有掉落地面时,立即冲上去,双臂狠狠一接将人抱住,之前他猜测过估计会很重,可一触碰到人时,他被撞得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这才知道那蛮人用了多大的力气,这一脚,若他不帮忙,估计老脚夫就给他活活踢死了。

    当然,眼下虽没死,但也伤得很重。

    噗——

    老脚夫喷出一口血,血中还混杂着一些细榍暗红肉块。

    陈白起表情一紧,忙上前,其它人也吵吵嚷嚷地围拢过来。

    幺马赶紧将人小心地放下,可放下后,却有些手足无措了:“这、这下怎么办?”

    他可不懂医,身上也没带药。

    陈白起则立即蹲下,给他服下伤药,可老脚夫的伤十分严重,陈白起怀疑伤了内脏肺腑,只能暂时稳住其伤势。

    这时,那个踢人“玩”的蛮汉桀桀地讥笑了几声,然后他又骂骂咧咧地讲了一句土语,便抡着拳头直面砸向陈白起的脑袋。

    其它人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受伤的老脚夫身上,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那蛮汉的杀意,而陈白起虽低着头,但并非对周围的变化全无察觉,她眼角勾起眸光冰冷,尾指蜷缩至收紧,正等待他的到来……

    只是没等到那蛮汉这一拳头打下来,在货车旁边检货的蛮夷头领则沉声喝止道:“¥¥,¥*¥&!”

    系统:加格,记住你的正事不是杀人,那是杀手才干的正事。

    蛮汉顿时动作一滞,略有些愤愤不平地瞪了那首领一眼,似有些敢怒不敢言,他朝陈白起呸了一口痰,便掉头离开。

    而其它人看着方才那惨烈又残忍粗暴的一幕,本就吓得直抽抽,如今又见蛮汉想继续杀人,虽然杀人未遂,但其残暴凶狠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们如今是半分反抗的念想都不敢了,就像一只只受惊的鹌鹑,缩成一团动都不敢动。

    陈白起见那蛮汉最终停下了攻击,她心中略为遗憾了一瞬,但眼下老脚夫的情况不容乐观,她也便不再理会,她扶起一直在咳血急喘的老脚夫,替他顺背。

    “你没事吧?”

    陈白起眉心拧紧,担忧地看着他。

    她虽给他用了“金创药”,可她不确认他伤得这么重,最终能不能够挺得过去。

    “我、我不要紧,咳,咳,方才……多谢了,可货物、货物不能让他们给抢走,若抢走了……咳咳咳咳还不如杀了我……”老脚夫用力地抓着陈白起的手,抓出了青白的痕迹,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不要去!”

    这时,身后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脚夫吓得尖叫着阻止。

    他看着老脚夫,面色青白,眼底的恐怖已呼之欲出。

    他摆动着双手,狂叫道:“若再惹怒他们,他们会杀了我们的……一定会,呜呜,我、我家中还有妻儿,我、我想活着回去啊……”

    其它人在被他那一声惊叫吓懵后,也反应过来,立即出声应和道:“对了,反正反抗也赢不了的,你看他们,他们这些蛮族的人生来便与我们不一样,他们一条胳膊便能顶上咱们一条腿般粗,而且手上又有杀人的武器,他们随便一个便能轻易杀掉我们啊。”

    “那货抢便抢走吧,只要还活着……我们想活下来,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老脚夫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本就灰败如金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却一言不吭。

    他可以不要命,但他却不能要求他们也不要命。

    “可丢了这趟货……我们以后便废了,家里的老老小小,要靠什么来养活?”老脚夫闭上眼,近乎绝望地喟叹一声。

    能干脚夫这一行的,不是缺钱得紧,便是别无本事,只能靠卖命跟卖力气来走商糊口。

    每跑一趟货,他们这些人便是与货物连在一起的,货在人在,货不在……人即便还在,但至此这一行,却是不会再有人愿雇佣他们了,甚至他们还将面临着丢货的责难。

    如此,他们相当于就此被绝了财路。

    其它人或多或少都听到了老脚夫的话,不少人面对如此艰难的抉择都无措害怕得哭了起来。

    这里面有许多年轻的、或者说大多数人都是一些年轻的脚夫,他们之中有人是第一次跑商的,有人是跑过二趟或者近途的,但能真正经历危险而保持理性的,却只能是一些长年累月跑商的老脚夫。

    但即使是老脚夫以往可没有直面应对这种场面的时候,因为商队中还有掌柜的,有高价雇佣来的剑客,他们会出手解决一切流寇山匪,哪怕有不小心被祸及的脚夫,但众人齐心协力,大多数仍会有惊无险。

    可如今他们之中便是缺少一个领头人,一个能主事的人,一旦没有,只靠他们这种惯来没有主意,只知道听从指挥与命令的人去应对危难险境,除了退缩与放弃,别无它法。

    系统:商队支线任务——来自老脚夫的委托,这在山路设下伏击抢货的猪畄族简直猖狂得令人发指,老脚夫重伤相托,请你帮他夺回被蛮夷劫走的货物,接受/拒绝?

    任务完成奖励——老脚夫的感恩之心*1,锦鲤缎袍*1。

    在一片惨淡的哭声中,陈白起一手却坚定地按在头顶上有一个任务问号老脚夫的肩,淡声道:“放心,我会替我们将货物拿回来的。”

    “什、什么啊!”老脚夫一时没听清,也或许是听清了,但却难以置信。

    幺马就站在陈白起身后,他一字不漏地听个完全,顿时上前抓住人道:“喂喂,你就力气大点,可千万别干傻事啊,这些人可比流寇还要厉害,你看他们布局如此精密便知早就盯上咱们了,比起人命,货物丢就丢了吧。”

    幺马到底不是脚夫,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为财物而丢命的理论。

    她转过头,看着幺马道:“这一趟跑商,本是我求来的,这个责任我不能推脱。”

    这话别人理解不了,或许连幺马都理解不了,可她心底明白。

    这一趟跑商本是她与莫成的交易内容,雌女会在这种风头火势的情况下还掺和进六国这淌混水中,本不是自愿,若她是真凶便罢,若不是……她便相当于因为她的缘故而人财两空,还有这些一无所知的脚夫……

    “你欠她……不存在的,这件事情本是莫大人安排的,你……你别冲动啊。”幺马着急地小声道。

    陈白起却笑了,但这笑意却掺杂着那么点冰雪封疆的意味:“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她的主公、她的知己好友、她的亲人师长现在都被埋在这个隧洞之中情况不明,之前不知道是谁所害便罢,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若不先替他们讨回些“委屈”,当真是过不去啊……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主公,真凶浮出(五)

    陈白起刚要迈前一步,但却被人牢牢地拽住了一只胳膊,她面色不改,扯!再扯!扯……扯不动?

    好吧,不动用作弊药剂,她的力气也就跟个普通书生差不多。

    无法,她无奈又奇怪地回头道:“幺马,你拽住我作甚?”幺马瞪着她,一张四方国字脸全是怒其不争,他振振有词道:“你连我都挣脱不了,又如何去面对那群未开教蒙、穷凶极恶的歹徒?”

    陈白起被他这“毫无道理”却又“好有道理”的话给慧心一击,整个人张嘴哑语。

    她没法辩解,她虽无武力,但却有巫力啊,要不她这个巫医职业真白练这么久了。

    好在,那些个站得远的蛮夷听不懂他们所讲的语言,否则听到幺马这样破口大骂他们,估计不用陈白起搞事情,便已经拿刀砍过来了。

    这时昌仁面对如此大的变故,自然也回过神来,只是他站在原处并没有上前,而是与其它无相关的人混在一起,幺马这时冲上前维护已算出格莫名了,毕竟一开始他们俩跟陈白起便是扮作不相识的两人。

    再说幺马尚且有一把子力气替她抗打一二,他在明没毛病,可他却一介文弱之躯,推攘间尚且容易受伤,若他上前只会徒添麻烦,倒不如暗中想方设法支援。

    “白、白,你莫要为……嗳,太过冒险了啊。”老脚夫一惊,喘着粗气一面心塞痛苦,一面还得违心来劝阻陈白起莫“冲动”。

    陈白起之前跟老脚夫介绍自己为“白”,无姓,只是一个孤儿,家中还剩一幼弟。

    老脚夫是“知道”她的,家中尚有亲弟需要扶养,因此他宁愿自己去拼命,也不愿意别人受他之累而罔顾送命。

    眼下形势,一眼便知敌我悬殊多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听着老脚夫终于“回心转意”,这时其它人也都一并围拢上来,挡的挡在陈白起面前,围的围在她四周。

    “白,你莫要闹事,你想害死我等吗?”有人苦愁着一张脸控诉她。

    “你这般冲上去,不过就是送死。如今咱们掌柜还被困于洞中,生死不明,你且勿要干出害人害已之事啊。”有人苦口婆心地劝阻道。

    有人迅速接口道:“自是自是,若那群人恼起来,觉着留下咱们是祸患,直接将我等皆杀害在此,那谁去救被困之人,还有留在家中的亲人老父老姆又由谁来照顾?”

    “没错,我们并非怕死……只是要救人,要顾后果,都得尚且留下一命,这货……抢便由他们抢去吧。”有人艰难地叹息一声。

    他们拉拽着陈白起的衣服,不敢大声讲话,只敢蚊蚊细语,生怕声量大了会惹来横祸。

    而陈白起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想朝天翻一个大白眼。

    说得她就像个惹事精似的,试都不曾试一下,一个个便开始打退堂鼓,这看起来弱得一击即溃怪她咯。

    见他们七嘴八舌快将陈白起给“淹没”了,本坐在一块石头上的老脚夫看不过眼,便由旁人搀扶站起,摆手道:“大伙儿且冷静……”

    他此时气虚声弱,像吊着半口气快上不来似的,几乎瞬间便被另一道惊惧而拔尖的声音全部掩盖了。

    “喂,别说话了,那边有、有人过来了?!”

    众人闻言一惊瑟,甚至连辨别一下真伪都不曾,便忙拉扯着人群朝后退,似乎本能地以为这样远离一些便能够不受侵害。

    他们一退,便也顾不上陈白起了,她周围一空倒是视夜开阔了,她一抬眼,果然看见两个长得跟黑熊一样高大的蛮夷走了过来。

    陈白起认得其中一个他们的领头,由于接了老脚夫的任务委托,所以敌对的蛮夷一方便被标注了红色名称,那个头领的便是“猪畄族一寨头领——喀哈吉”。

    他旁边的那个,“猪畄族一寨——依扎”。

    这两人虎步生风的靠近,跟会吃人一样,令一众脚夫们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们心中一面暗勇着,若他们真动手,他们便拼了这一身干活的力气,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另一面他们心中又哭天喊地,若他们真动手,是跪着求饶直接一刀砍死得痛快些,还是故作坚强拼死一战之后被砍个七零八落、十块八块的更痛快些。

    只是,那个猪畄族头领上前,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般血雨腥风,他站在那里,另一个猪畄族的蛮夷依扎抡了抡粗壮的手臂,将像拎猪崽一样轻松地将挡在陈白起面前的几个人甩开,好让他们头领顺利上前与其会面。

    那几个被拎甩的人,因不知其意途,以为是要拿他们开刀吓得怆惶大喊大叫,使劲挣扎,直到被摔一屁股灰,方醒过神来。

    那蛮夷依扎见此,十分仇族般的轻蔑哼嗤嘲笑一声。

    另一头,那个猪畄族的头领迈着掌控全场自信的步伐,走到陈白起面前,他足足比陈白起高一个半头,约有一米九左右,他俯视而下的目光,盯陈白起就跟看一只阿猫阿狗一般。

    “%,*%,*&**&%。”

    系统同步翻译上线:告诉我,车上都有些什么货品,打算运往何处?

    陈白起倒不怕他,在她眼中黑熊精虽体形庞大吓人,但山林的“兽类”的想法跟行动永远是直接而鲁莽的,而她转个念想,却能拿一百种方式来搞定它。

    她道:“¥&*&**¥¥¥。”

    系统:我以为劫匪一向只关心货物的价值。

    这话讲得太中原话了,需得拐几个弯才能懂其意,“黑熊精”头领皱了皱眉,明显没听懂。

    他旁边那个蛮夷依扎脾气也十分暴躁,他冲上来动怒吼道:“!¥,¥¥¥!”

    系统翻译:“¥(方言骂人的话),废话少话,赶紧说!”

    前一句骂人的话被系统屏蔽掉了,陈白起并不知道他在骂什么,可就算知道也并不在意。

    只是……她脾气也不见得有多好,她望向依扎,笑里藏刀道:“可我觉与你们讲话便等同于在讲废话,如此按你的要求,我便只能不讲话为好。”

    这一段话系统翻译得较长,陈白起一来用他们的话讲得不够流畅准确,另外则是太过拗口,蛮夷依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大概明白陈白起讲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

    系统:你个xxx——

    蛮夷依扎可不会容忍一个中原人对他如此轻怠与侮辱,他气得飞快冲上来,一只蒲扇大掌准备地袭向她的肩臂,准备直接拽住她后,挥拳而至。

    他想狠狠地揍扁这个中原人的脸,更要一拳将她的牙全部打掉,看她还敢不敢这样跟他依扎爷爷讲话!

    一旁幺马虽听不懂他们三人在叽里呱啦地讲什么,但他却看懂了依扎眼中充斥的暴戾跟怒意,见他动手,便第一时间冲上来挡住了这一拳。

    “哎哟!”这一拳可重了,幺马虽也有一身较常人更刚猛的力气,可猝不地接这一下,也痛得双臂发麻。

    “¥%%*&!”蛮夷依扎见有人前来阻拦自己,气得跳脚,这次他倒不再盯着陈白起,而是再次冲身上去,与幺马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系统:¥&*^(自动屏蔽脏话)老子看你这是在打死!

    与其它脚夫看得胆战心惊的模样不同,陈白起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蛮夷依扎虽然力气大,但不懂武功,只会一些山林粗浅的拳脚功夫,而幺马与他比腕力且输不了,一对一,再论保命跟阴人的招数,墨家出品的幺马轻轻松松便完胜他。

    说起幺马,他也就是长了一个忠厚老实的脸,性子可半分不木讷,该出手时便出手。

    见依扎被人缠住了,那头领却半分不在意,能当上一寨之主,当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

    “!¥&**……!¥¥!?”

    系统:小子,看来你是不怕死……可他们呢?

    他眼神轻飘飘地看向陈白起身后的其它人,他的眼神很刁钻,也很锋利,像钝刀子磨肉,一点一点的割。

    其它人不敢与其对视,全都低目发颤噤声。

    这个头领倒是有些本事的……

    见陈白起沉静地看着他,他笑了,一排白牙森森:“¥¥¥¥¥¥。”

    系统翻译:“我杀他们如同杀一只鸡一只兔子,哦,甚至比那还要简单的。”

    要不是因为她是这群人中唯一懂他们语言的,他是不会跟她讲这些,他需要她口中的情报。

    陈白起沉默了一下,似被他的“威胁”束住了手脚,表现倒不如先前那般叛逆,她“不甘不愿”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见她听话了,头领便直接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商队?”

    本来还打算迂回一些问话,可被搅和了这么久,他的耐心也不足了,直接问出他想要的答案。

    陈白起闻言心中一凛。

    如她先前所问的那般,其实她真的挺奇怪,这劫匪何需在意商货来处,除非……

    忽然她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于是,她装作一无所知,老实道:“是齐国。”

    好在她身后的脚夫们听不懂这蛮夷话,否则定会一脸懵逼吃惊的看着陈白起。

    他们明明是从秦国招募而入的商队,跟齐国八杆子打不着好不好。

    而正因为他们听不懂,所以陈白起想怎么胡诌便怎么编,完全不怕有人在背后拆台。

    蛮夷头领倒是个有头脑的人,并不完全信任陈白起的话,他道:“你是齐国人?”

    陈白起摇头,用一脸“我从不骗人”的老实样道:“不是,我实则乃楚国人。”

    好,坑已算顺利挖下,只等他来跳了。

    蛮夷闻言,反应倒与先前的平淡无奇不同,他愣了一下,明显楚国要比齐国令他的情绪有起伏,他狐疑地打量着陈白起:“你是楚国人?那你讲几句楚话来听听。”

    陈白起倒没在意他这种奇怪的要求,的确讲蛮夷话她虽然吐字尽量保持准确,但这语调却是古里古怪,一听就像外国人,但楚话她却拿得准了,要知道她当初可是实实在在地当过一世楚国人。

    于是,她直接道:“可,不过汝识楚国话?”

    她这句话讲的便是楚语。

    蛮夷头领自然是听不懂楚国的语言,可他却听过不少,到底有些印象在脑子里,陈白起讲的楚话的确有着楚人特有的语腔,不像伪装,也不像讲他们猪畄族语言那样生硬别扭。

    昌仁懂楚语,他暗自奇怪陈白起为何要与这蛮夷讲楚话,只是目前的情形是他不能够贸然插入的,是以他一直稳沉地隐于后方观察。

    “你果真是楚人。”看样子蛮夷头领暂时是信服了。

    这一刻,陈白起十分感谢这时代山野人的淳朴单线思想。

    楚人自然会讲楚话,这是蛮夷头领信服的主要原因,但他却没有反过来想,会讲一口流利楚话的并非一定就是楚人,万一是生活在楚国的齐人呢?

    所以说,狡猾的人想骗人,那挖的坑都不是挖在正面上的。

    不过陈白起方才讲的是楚国官话,也并非一般普通百姓能懂,可蛮夷听后却不觉有异,这表示他印象中听过的楚话应当不是平民用的那种通俗语言,而是如她这般的官话。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主公,真凶浮出(六)

    而懂官话的……至少也该是个士人级别的。

    陈白起心中波谲云诡,面上却淡嘲一句:“我是齐人、楚人又有何关系?难不成你猪畄族劫货还得事先盘查一番商队脚夫的来历不成?”

    她这话的试探意味藏得很深,而凭蛮夷头领对中原文化的认识自是没法听出来的。

    虽没听出什么来,但老实说,喀哈吉很不待见陈白起,这个面目不扬、长得跟个瘦猴似的少年一向是他们族中最瞧不起的类型,可能的话他很想与依扎一般,打碎她一口整齐的白牙,让她学会什么叫顺从跟听话。

    想起依扎,头领喀哈吉转过头,见依旧与那脚夫缠斗得难分难解,心中闪过一丝古怪与怀疑。

    一个商队的脚夫……能与依扎打斗这么久还不落下风?

    诚然依扎只会一些粗浅的腿脚功夫,但他一把子力气却是能拳拳见肉的,连山中的“大虫”(老虎)都曾打死过一只,更何况是一无獠牙无利爪的人。

    这个人只怕有古怪……

    如此思忖着,他手上一柄竹刺刀便毫无预警地射过去,依扎吓得一退,两人立即便分开了,只是蛮夷依扎后怕地摊开手,看了看身上完好无缺方松了一口气,而方才慢一拍退开的幺马手臂处却被划伤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捂着那条流血的手臂,盯了那目光凛寒的头领一眼,像“受惊”一般忙低下头,以他眼下的身份自是不能与他起争执的,他暗自咬了咬牙,忍着拿出十二支连弩射过去的冲动,“安静”地退到了后方去。

    md,早知道方才便不阻止“陈焕仙”了,大伙一块儿冲上去,有仇报仇有怨泄愤,不就一条命嘛,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总比眼下憋屈吞气得强!

    想是这么想,只是他豁得出去,但还有昌叔……还有那些个脚夫,这一旦真打斗起来,凭他们空手亦拳,估计也只有被屠的份。

    见幺马受了伤,那从他指缝中流出的血染满了整条手臂,直看得所有脚夫被唬得改了模样,就好像受伤的是他们一样,全身紧张得跟个石头一样。

    蛮夷头领冷冷地瞥了陈白起一眼,见她却与那些人的神色不同,分明方才见她与那人拉牵交谈甚密,但她的表现却还不如其它人来得更关切。

    他这一刀的试探与威摄,好似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

    而被打得火气冒顶的依扎见幺马偷偷溜了,便想冲进人堆里将人给揪出来继续,他扒倒了几个挡在前面的脚夫,但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少年清亮似泉、用着幽凉透澈的嗓音道:“依扎,你们头领的那一刀还没让你清醒吗?难道真要一刀扎在你身上,你方懂得你们头领的意思?”

    依扎为人冲动,脑子也不算多灵通,他一听到这话,顿时想起方才头领将竹刀射进他们打斗范围,他本以为头领是不满他纠缠这么久还拿不下一个中原人,但如今听这少年的话,头领是不乐意……他打杀这些脚夫?

    想着先前头领教训加格的话——加格,记住你的正事不是杀人,那是杀手才干的正事。

    顿时,依扎一僵,但没僵一会儿,他便双目冒着火,回头朝陈白起吼道:“废话少话……”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想起陈白起之前讲的话,脸色顿时如便秘一样发黑难看,他狠瞪着陈白起,咬牙切齿地暗暗考虑等一会儿头领问完她话后,他一定不会让她这么痛快地死了,他一定会好好地先折磨一番。

    经此一打茬,他倒是没再继续找幺马的茬了,他如今的新仇旧恨都集中在了陈白起一人身上。

    而头领不像依扎这么好骗,他轻易看出这个狡诈的少年借着他的名头讲这番话,实则是在帮那个高大的脚夫摆脱依扎的纠缠。

    中原人着实狡猾善辨,几句话便让依扎不敢动弹,还扭曲了他的意思。

    他这次可没打算阻止依扎,但他身为一族头领自然也不会当众教唆依扎继续。

    杀人方法很多,若他真想杀他们,早利落解决,何需在此浪费时间。

    “没错,你是楚人,可他们应该不是楚人吧。”蛮夷头领忽然讲了一句。

    方才陈白起讲的楚话他们并没有多大反应,他不傻,之前他们对话所说的语言也并不是楚语。

    陈白起反应很平静,甚至有种令人猜不透的古怪。

    “对,他们是秦国人,你们是打算劫来自于齐国与秦国的车队,对吗?”

    头领喀哈吉闻言,像忽闻天雷响震,面色一沉,而依扎则瞪大了眼睛,鼻孔撑大。

    陈白起清凌凌的眸子黑白分明,虽其貌不扬,但光是这一双眼睛便能为其面目增分不少。

    因此,她鲜少拿眼长久看人,但是但凡她一动不动看人时,那一双眼睛透出的神采与静谧就像无底洞般幽深。

    不过是由心一猜,却不料从中换来最真实的答案,她眯了眯眼睛,心中的猜测大抵明确了。

    原来如此……

    因为已经确切地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东西,陈白起在这一刻,也不再需要与他们委以虚蛇。

    她抿唇一点一点地笑开了,在喀哈吉跟依扎的眼中,她的笑仿佛一下便妖魔化了。

    “这山里的陷阱并非一日之功能够达成,你们来自也并非单纯的劫货,因为你们在查货时眼神并非纯然的贪婪与兴奋,更多的则是谨慎跟审思,即便是面对我们这一群看起来如同牛羊般地无害的脚夫仍没有掉以轻心,还派一人专门负责看守盯查,这样的劫匪倒是与我以往遇上的与众不同。”

    陈白起有心与人分析事物时,讲话十分缓顿而清晰,像视频中的解读一样咬字雍华。

    所以听她说话时,其它人很容易便忘了其它,只愣愣地看着她一人。

    “再者看你们的行事风格,狠、快、准,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又岂非不懂若是将人放走,迟早会留下大患。所以你们困住其它人,不杀我们,便是为了打听好我等来历方便行事,若来者是你们要的人,便直接抓起来,若不是,则全部通通杀光。”

    说完,陈白起盯着头领喀哈吉的眼睛,那黢黑的眸子一点一点在变浅,又似在加深,如同漩涡一般相融相斥。

    依扎指着陈白起的鼻子,又惊又疑道:“你、你怎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计划安排。

    “依扎,闭嘴!”头领额角一跳,气极败坏地喝道。

    而依扎的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本能地闭上了嘴。

    头领喀合吉看着陈白起,眼神已变了:“你是什么人?”

    他慎不地退了一步。

    而陈白起的下一句话则直接令他脸色都变了。

    “你们猪畄族是否已与楚国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过往你们地盘的人都必须一一盘查,疑者杀,确者抓。”

    陈白起这句话可不是凭平乱估的。

    要说这一路上她便怀疑过怎么这般风平浪静,这完全不像楚沧月与孙鞍等人的行事风格。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秦国、齐国打算走哪一条路,有着什么样的秘密计划,但总归目标是魏国,有时候逆向思考,不追溯源头,直接掐住目的地即可。

    如何他们从哪里出发,走哪一条路,只要将所有的路堵上不就行了,她想不只这条路,应当是所有能通往魏国的路径他们都可能设下了陷阱与联络的方式。

    为此,楚国不惜与当地的一些流寇、山匪或者游牧蛮夷达成某种协议或者交易。

    想到当初她还在樾麓书院时楚国还派了人去刺杀赢稷,时隔这么久,也足够楚沧月布下一张天罗地网来猎杀了。

    想来,比起应对一只长型的“庞然大物”,他们自然会在它们还小的时候逐个追击,尤其是秦、齐、赵三国。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便是他们要让我们找的人了。”头领喀哈吉虽然吃惊陈白起看穿了一切,但同时他内心仍旧十分激动。

    他撕开了平静的面目,露出了一张狰厉的面孔:“你知道我们找你们找了多久吗?”

    讲这句话时,头领喀哈吉的眼神突起,眉骨深凹,一下便充满了杀意。

    陈白起道:“就算我们不是,在确定这支商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之后,你们历来的做法也是杀人越货吧。”

    来时,陈白起看到了许多尸骨堆倒地草丛内,谷底隐约也有许多木头残骸,由于巫医职业的关系,尤其是她等级越高便越能感应到死亡的气息。

    这座山谷,不知前后埋葬了多少无辜人的尸骨。

    喀哈吉冷笑着颔首:“没错!”

    “其它人我会好好盘查出那边要的,至于你……”他眼中明晃晃地昭显着一个字——死。

    话断,头领喀哈吉根本没动用其它人,直接从腰间拔出一柄石斧朝陈白起的头顶砍过来。

    而其它人听是没听懂他们讲什么,但却早被这两人之间弩拔剑张的气氛吓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了,甚至不知何时连依扎他们都插不进他们之间。

    这两人就像王对王,他们眼中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眼看陈白起要被砍中了,可她却连躲都不躲一下,他们这些如同被巨兽盯住吓破胆的人甚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一个个像木头一样愣愣地戳在那儿,一些人甚至闭着眼睛害怕地抱头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

    幺马惊见这一刀,飞快地蹿出想替陈白起挡下,甚至连昌仁都没落下,两人疾冲而上,但他们心里头都明白,那石斧砍下的速度何其迅猛,此时即便他们俩有翅膀只怕也赶不及将陈焕仙从斧下救走。

    “彭!”

    然而,很快,他们两人那一张惊恐焦急的神色像一下滞住了,只因那一石斧不知为何突然滞停于半空,无论喀哈吉如何用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喀哈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面上流露出既震怒又惊惧的神色,这两种鲜明的情绪将他的面目撕扯得扭曲变型,可偏偏他的嘴里吐不出一个字来。

    蛮夷的人站在货车旁一时没察觉出什么问题,反而是离得最近的依扎见头领动作突然生硬地停滞于半空之中,姿势怪异,身躯轻颤像发寒一般,他一转头,不明所以地紧张喊道:“*^&^&$?”

    而脚夫们有些人还闭着眼、害怕得尖叫,而有些人则被这诡异又不正常的场景给整懵了,他们张大嘴,像个傻子一样。

    这个蛮夷人怎么忽然好像被冻住了一样?

    这时,处于风暴中心的陈白起却比所有人还要淡定从容,她忽然出声,嗓音清灵空逸,吟唱道:“人有五蕴六识,为此形成声色幻境,万千人类挣扎在这‘幻境’之中不可自拔……”

    她顿了一下,望天:“你们看,起雾了。”

    似受了她的声音蛊惑,所有人本能地望天,下一秒,原来澄亮明朗的天空一下便昏暗了下来,那浓郁如丝长绵絮的雾霾一下便将他们所有人困住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主公,真凶浮出(七)

    天色暗淡,大地昏黑,不过眨眼间的光阴,云雾便遮蔽了日月,天空黑黑沉沉,越来越低的可视度,令人心惊似乎黑暗即将要吞噬掉整个世界。

    “黑、好黑,怎么突然变天了?!”望天者,无不惊诧出声。

    有人抱臂哆嗦,自语道:“怎么回事,感觉忽然之间好冷……”分明眼下乃盛夏之季。

    “%&¥!¥(&!”

    “¥%%¥¥?”

    在拆查货物的猪畄族人也古怪啧骂,他们茫然四望,内心莫名开始烦燥急迫。

    无论是脚夫还是猪畄族的人开始变得惴惴不安了,像困兽一般,但奇怪的是,原本动物应当远比人类在面对环境变化时更敏感些,但拉货的马匹却始终毫无动静,分明之前面对猪畄族劫货毁洞其尤受惊惨厉嘶鸣,如今却呆若木鸡,安静乖顺得诡异。

    这一乍现的异象,再加上周围不同寻常的氛围,令猪畄族头领喀哈吉瞳仁一紧一缩,只是他仍旧不能动弹,他就像一具被抽筋剥皮制成的木偶一般,受人控制着半举起石斧,那人不让他动,他便一寸也动不了。

    忽然,他醒悟起什么,蓦地用一种既震惊又疑窦丛生的眼神瞪着陈白起,这眼神分明带着狠,但深瞧却又察觉其中隐藏的惧。

    是……是不是这人搞的鬼?!

    不——不可能的,她不就一个跑商的脚夫,如何能做得到这般鬼神手段,即便是南诏国的巫族亦不可能办得到……

    陈白起方才一直望着天,直到周边的声音开始躁动不安时,她方看向喀哈吉,同时她看到了喀合吉眼中所流露出来的神色。

    她双臂微张,那流动的风如缕如丝吹过她的指缝之中,像一曲魔鬼轻奏的欢乐谱。

    “呜呜……呜呜……”

    喀哈吉当场只觉得耳膜一嗡,整个头脑震得发昏,他闷哼一声后,忙抱头甩脑,仿佛这样做便能将痛苦甩开。

    “哐当”一声,他手上的石斧摔落地面时,他茫然又怔怔地看了一眼,半晌,方恢复了神智。

    他这才后知后觉……他能动了。

    他这时候已忘了之前欲将眼前之人杀之而后快的冲动,反而不假思索地疾退而闪,拼命拉扯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见此,陈白起弯了弯嘴角,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声,比之前那刻意压制的低沉暗哑嗓音不同,反而流畅如山涧清泉,如雾中荷香,幽然不绝,若平日里谁若听到这一声悦耳的笑声,只怕会追寻望返,可如今却只觉得寒毛竖立。

    这个时候,无论是陈白起身后的脚夫、昌仁跟幺马他们,还是前面的猪畄族,全都有了一种莫名心底发毛的感觉。

    这个人……有古怪!

    其实经历过当初在墨台上的三个幻阵后,陈白起意外突破了许久的精神力锢梏,如今她的精神力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以前她或许只能通过“邪巫之力”幻化出一种黑雾形态意境的屏障,以惑人、误人、迷人的视觉效果,但并不能达到随心所愿控制的状态。

    但眼下她却已能够制造出一个雾之结界。

    在这个结界之内,她便是王。

    这个雾之结界并非系统技能,而是由“邪巫之力”延伸出来的一种、靠她自己琢磨出来的新技能——雾之结界。

    她曾经无意中用“麒麟瞳”开启过一个瞳界,以界为阵,施以幻术。

    之前她便研究过,以瞳术创造出的一个精神结界,这个精神结界可直接捣坏、侵蚀对方的精神世界,这便是她的麒麟瞳术,说来倒与巫族的“摄魂术”有着异曲同共之处。

    有了瞳术打基础,陈白起后来便打起了“邪巫之力”的主意,她经过多次试验,以她的“巫力”与“精神力”为粮来创造一个结界,但后来她发现这样对她而言负担太大,也维持不久。

    于是,她又开始深挖“邪巫之力”的其它潜能,邪巫之力其主要的作用便是削弱跟汲食,她想让它靠自身的特点,一面靠着汲食结界内的生物提取能量,一面又将其能量转化为它的攻击,用来削弱、控制跟防御。

    当然,若它仅靠汲食其它人的“生气”维持不了结界,或者是她需要施展“邪巫之力”的技能,则需要从她身上输出精神力来弥补。

    当她彻底布控下这个结界之后,她便完全有能力让这天遮,便无人能见天,她要让这地裂,便无人能站立。

    陈白起看着猪畄族的一干人等,用着猪畄族的语言,一字一句道:“你们这些日子估计已经害下了不少路过者的性命了,害了人,你们只能体会杀人者的畅快与掠夺的满足,却不知受害者是如何在一种绝望与恐惧中丧生异地它乡。”

    陈白起一边说,一边随意一挥手,便隔绝了身后一众脚夫他们的视、耳、口,令他们处于一处黑雾中不知所云、不知所处、不知所地。

    她并不打算让他们知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该瞒的还是要瞒着。

    “不如让你们来亲身感受一下,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永久地被困于这座孤山是怎样一种恨之入骨的心情吧。”

    话音刚落,陈白起身后便蹿起一股狂风,那风卷起她的头发狂乱飞舞——

    她要做什么?

    猪畄族的人虽信奉战神蚩尤,但却并不敬畏鬼神,在他们眼中强悍的武力才能令人敬佩。

    可眼下,那脚夫身后分明挨着岩壁,其身后的隧道洞口又被石头堵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大一阵妖异的狂风?

    一想到,他们的心脏便是一阵紧缩。

    面对完全出乎他们认识的情况,人类一般都会选择朝别人描述的情形云臆想,并且情况是越想越坏,越想越糟。

    她方才的话,哪怕隔着一段距离,哪怕期间风声撕扯,哪怕他们并不愿听,但那些话依旧清晰在耳,像有什么力量将那些话刻在他们耳里,一遍又一遍地传入,令他们无不敢忘。

    这……这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搞了什么鬼!

    他们既愤怒得想朝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吼叫,又惊颤得想举弓将其乱箭射杀,这一刻,他们全身的负能量,包括焦虑、暴躁、愤怒、害怕……全都涌集于眼,那一双双通红、狰狞、凸暴的眼睛,全都幻化为一柄柄利箭刺向陈白起。

    但在陈白起的眼中,猪畄族的人分明还是生得如此高大又壮硕的身躯,但这一刻他们却渺小得可怜。

    “啊——”

    巫医技能——死亡召唤。

    陈白起张臂仰天,张嘴无声的嘶吼化成一阵岑长的音频,无人听到,但她原本健康的脸色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得灰黯跟苍白起来。

    她盯向他们,无声地冷笑。

    她并不知道,在失去气血的她,一下便如同一具尚且还算鲜活的尸体,眸仁泛红,嘴唇惨灰。

    而她这一笑,简直就跟地上爬起来的僵尸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这才刚刚开始。

    只见,从她身后徒然冒出一群鬼怪,他们像是从一个窄口的隧道内被挤压出来,被长长地拉扯、揉扁、扭曲后从一团黑雾咆哮、挣扎着想要冲出来。

    而最终冲出重围的人则化成了实体,顿时陈白起身后一张张犹如地狱厉鬼图般的画面铺阵了整个天空,一下便将灰暗的天空染成了一片纯然沉郁似能滴血的黑色,这样的恐怖画面,直接吓得一众杀人不眨眼的蛮夷匪徒瞳仁紧缩,两股打战。

    “哇啊——”

    “……&*…!6……”

    系统翻译:救、救命啊……

    那挣脱了阴阳冥府而爬上人间的怨魂,他们每一个人盯着猪畄族的人都充斥着刻骨的怨恨,那道怨恨化成的执念,令他们的瞳仁变成了血红尖锐,他们嘶吼着、尖厉惨叫着将他们扑去……

    看着被些吓得挣扎欲逃,脚软摔得连爬带顿的猪畄族人,陈白起却丝毫不觉痛快,反觉沉重。

    “竟召了这么多……”

    你们竟害了这样多无辜之人啊……

    失去过多气血的陈白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再去看接下来的场面了。

    她此时十分疲惫,因为她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多的怨魂通过她而返回人间报复,这导致她一时精神不济,头脑发涨,但好在没有昏眩的地步。

    她撤掉了结界,顺势将一众脚夫给整昏倒地,省得一会儿看到太过凄厉血腥的画面会令他们吃不消。

    当然,也省得她费精神跟他们解释=糊弄。

    猪畄族的事情便交给那些怨魂自己解决吧,正所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一切业果孽帐经由。

    陈白起走到隧洞口前,想着趁无人,便用“死亡召唤”中的亡灵技能——“巨尸”化一只。

    当然死魂是不能巨尸化的,她选择的是一具尸骸尸化成的“巨尸”,没想到“巨尸”化的尸骸直接长高了近三米,并且那些腐肉都重新填补上去,变成了一个绿巨人模样的“巨尸”。

    看着这她召出来的“巨尸”,陈白起围着它新奇地观察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这个“巨尸”是完全受陈白起指挥的,她让它打洞隧道洞,它便不知疲惫地一拳一拳挥砸上洞口的石头。

    眼看洞口快通时,却有两块巨石刚好契成一个对角,巨尸连打几拳都砸不碎,陈白起便忍着头痛,只好使用“死亡召唤”的另一个技能“尸炸毒雾”,由“巨尸”选择自爆将洞口给炸开,这个“尸炸毒雾”除了爆炸时产生的威力惊人外,还会有毒雾,但那产生的绿色毒雾经由陈白起先一步将其打散。

    身为巫医,她天生是不惧这些毒雾的。

第二百六十章 主公,真凶浮出(八)

    内窄外阔的洞口当初被猪畄族的人内外封死,如今一头被“巨尸”强行炸开后,那幽深阴凉的洞中便如同漫爬进了些许光亮,像新长满的鲜笞,莹莹软软地罩了一层,但这点光亮不足以将洞中情况一目了然。

    陈白起迈步走入洞中,她能感觉到洞内活人喘息的声息,同时也嗅得到浓郁弥散的血气,还有一种之前不曾嗅到过奇怪的淡淡鱼腥气味。

    系统:检测到洞处残留着猪畄族的迷药成份……滴……成份分析……迷药程度不足以构成人物的威胁,可忽略。

    陈白起一愣,方才她便奇怪洞内的人即便被困受伤,也不至于全都晕迷不醒,却原来全都事先中了猪畄族的迷药。

    她打开了系统标识功能,只有活人头顶才会有名称标注,死人是没有的,这样一来,能令她准确地辨识躺在地上的人究竟是昏迷还是丧生了。

    她看到洞内倒着许多的人,尤其是靠近洞口处被突然掉的石头砸中,许多人都失血昏迷了,也有一些是迎头撞击而导致当场死亡的。

    她脚步顿了顿,一眼瞥去,死者两人乃随商队搭伙去魏国的客商,头破血流,死状凄惨,另外一人则是护商队的一名年轻的剑客,一条手臂扭曲折断,嘴角有血。

    她半阖眼睫,便继续朝前走,她路过了许多人的身边脚步却没有再停顿了,越走越深,直至洞外射进洞内最后一丝亮度都明灭了,一片黑暗之中可她仍行走稳健如常,直到最终走到了一个仰面倒地之人。

    此人双目紧闭,不醒人事,陈白起默然扫视其一眼,那一双幽深如黄玉般的双瞳便一动不动。

    只见此人面颊寡瘦,衣饰虽华贵,却是以黄底衬青花,十足的暴发富的纨绔德行,他身上沾满了石榍与灰土,一条腿正被一辆倒翻轺车的辕轮压住了一截。

    她皱了皱眉,手上萦绕一层黑雾,一掌汇以一股戾暴之气直接将沉重的车身击溃而退。

    砰!

    然后,她便弯腰轻柔地将人给抱了起来,正要迈步之际,却倏地一下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陈白起反射性便是一脚踢过去,不知踢中哪里,一声闷哼之后那人却半天没有回应。

    踢完才发现,这抓着她人是……陈白起看到其头上标注着——魏腌。

    陈白起:“……”她不是故意的,这黑灯瞎火的突然被人抓了一把,要是反应过激也不能全怪她吧。

    咳,踢晕就踢晕吧,反正也不是她的主公,她不心疼。

    说起主公……陈白起抬头盯着自家怀中失而复得的主公,轻叹一声,将其带出了洞口之后,便替他脱了那一层浮夸的外衣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

    她纤白如玉的指尖轻戳了一下他的紧实、线条健美的胸膛,与他那张伪装成纵欲过度的孱弱虚败的面容不同,他的身体完全忠实于他原本真实的那一张脸,性感而俊美,血统与成长王室的经历淬炼出的周身仪态令他更多了一份上位者的雍容华贵。

    她手痒地多挪了两根手指蹭了蹭,然后心虚地瞥了一眼孟尝君。

    没醒……

    他胸前有一大块淤肿撞伤,已经泛紫黑,被压肿的腿虽有流血,但她按了按并没有骨折,但也伤得不轻。

    不过胸口这片淤肿的伤是什么造成的呢?

    陈白起想了一下,回忆了一下洞的情况,最终认为只怕是洞中因一场人为的事故造成的轰响、再加上黑暗无光,令那拉轺车的马匹徒然惊受,在狭窄又黑暗的洞内四处冲撞,众人避无可避,无奈只能联手再其斩杀当场。

    这便能解释为何洞内那浓郁的血气跟轺车翻倒在地。

    而这样的撞击伤,只怕是孟尝君无意被翻倒的轺车撞伤所致。

    就在陈白起沉吟其间,一声轻喘虚弱的声音响起:“……陈焕仙?”

    陈白起一怔,朝孟尝君看向。

    他闭着眼,嘴唇张阖,伸手一把准确抓住陈白起搁在他光**前的“爪子”,轻哼道:“回、回声……”

    “呃……”陈白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见孟尝君的样子似醒非醒,猜想他大抵是因为被人搬动再加上洞外的空气吹散了迷药的药性,此刻因警觉性而强硬地逼迫身体的机能醒来,实则如今的他根本还睁不开眼睛。

    想明白了,陈白起便按上他的手,用温热的手温慰烫着他冰冷的手背,轻哄道:“主公,是我,你安心睡下吧,眼下已经安全了,焕仙会陪着你的。”

    即便她这样保证,可多疑的孟尝君还是细眯地睁开了一双眼睛,咬紧牙关,而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对他而言却如同跋山涉水而来,他额上已密集沁出一头的细汗。

    他朦胧狭窄的视线中映出了陈白起那张瘦小俏黑的脸,不似以往那般白皙俊秀,但那双流露万千言语的眼睛却令他一眼便认出来。

    忽然,他眼神朝她旁边扫了一眼,此时四周围仍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黑雾,欂栌如缕如絮,而她身后那被挖开的洞中一片漆黑,无声无息,仿佛这下整个山崖便只剩她与他一般安静。

    “陈焕仙……”

    “在。”

    孟尝君哑声:“其它人呢?”

    陈白起有些意外他第一个便问这件事情,他不似如此关心别人安危之人啊,更何况那些人除了魏腌之外,其它人与他的关系也没好到醒来第一时间便询问一番吧。

    虽弄不懂他的意思,但她还是老实道:“还在洞里……”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除了死了几个商人跟一个侠客,其它人应该都只是暂时昏迷。”

    呵……孟尝君闻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但嘴角却抑不住翘起了。

    陈白起打量了两眼,心中嘀咕,伤成这样还有心情笑,这是几个意思啊。

    “原来只有本君一人啊……”他的声音很轻、很小,类似一种梦呓般自喃。

    看来在她的心中,什么师长、师兄啊、好友与随从……都不及他一人重要吧。

    否则又如何说明,她不顾其它人的危险,只想到第一时间将他救出洞外呢。

    之前倒是曾怀疑过她的忠心,也疑心过他与秦王那边交往过密,如今患难见真情,她既没对秦王献媚,也没只顾师门情谊将他抛之脑后,其忠心可鉴啊。

    系统:孟尝君对你(陈焕仙)好感度+9。

    陈白起一愣,便用一种更费解的眼神盯着孟尝君。

    方才她救了孟尝君,却不见他问她是怎么将他救出来的,反而先询问其它人的状况,眼下她也不确定孟尝君到底在脑补些什么,但能涨好感度陈白起是十分高兴的,毕竟一开始她便打着这个主意。

    她将他救出来后,再趁机邀功,这样他便会对她的好感度涨高。

    只有好感度才能令他们主仆的关系更为亲密,只有他愿意全身心的信任她,她才能够顺利地完成制霸战国的最终目标。

    “主公,你身上的迷药药性还没过,你便别硬撑了,我身上带着药一会儿便替你处理伤口,你且安心睡去吧。”

    孟尝君的确快抗不住了,他轻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他虽没了意识,但抓着陈白起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松开,陈白起无奈,只能靠自己强性地抽出。

    因为他胸前的淤血需要药揉散、腿上的伤也需要包扎处理,陈白起一只手哪方便。

    在她替孟尝君处理好伤之后便先将人摆在洞口靠着一块石头躺着,而她又折返回洞中。

    她分别找出了相伯先生与沛南山长,将两人搬了出去,放在孟尝君身旁,而其它人她却没动,姐夫跟姒姜他们只是中了迷药,身上无伤,秦王与稽婴他们亦一样。

    虽然相伯先生与沛南山长也同样安然无恙,但两人不曾习过武,且体质不比其它人强健,所以洞内弥散的迷药若吸食久了只怕会对他们有影响,她并不放心,只好一趟一趟地将两人也给一并搬到洞口。

    要说当初第一时间没顾其它,只一心救出孟尝君是因为她收到系统的提醒。

    系统:警告!警告!你的候选主公——孟尝君情况不妙,请及时前往救助。

    她立即查看了他的人物属性值,其中气血消耗得最厉害。

    见此,她一慌神,便只一心奔至他身旁,唯恐他有个好歹。

    所幸,他最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安置好先生跟山长后,她想了想,又进去带出了一人,这人便是昏迷的雌女。

    然后她便望向前方,那片浓雾凝罩的部分散开了,只见前方之前恶鬼复仇地狱的场景已经消失了,而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群猪畄族人,无声无息,没留下半分痕迹。

    陈白起收回视线,将雌女摆置好。

    她回身转眸一扫,再从不远处晕倒一片的一众脚夫中找出了幺马与昌仁,她将这三个嫌疑人并排放好。

    此时此地,正好方便她用麒麟瞳审人。

    这三人中,从表面上搜集来的证据而言最大嫌疑的便是雌女。

    所以第一个便是她。

    雌女额角受了些擦伤,虽不致命但加上迷药却令她暂时性昏迷不醒。

    她被陈白起强行摇唤醒之时,神智尚不精晰,下一秒便堕入一片金光之中。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主公,真凶浮出(九)

    她瞳仁像蒙了一层阴翳般无光,只剩一片呆滞的木讷与本能的反应。

    陈白起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瞳仁一瞬变得极具侵略之力,那密匝匝交织成网的金线汇成一片汪流,令人沉溺、挣扎,最终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她道:“雌女,你打算背叛墨家吗?”

    雌女眼眶微睁大一秒,然后抿紧嘴角,轻晃着摇头。

    这个表情是表示抗拒与反感,她并不乐意将自己与墨家的背叛者联系到一起谈论。

    陈白起捕捉到这一点后,心道,这倒不像是个叛徒的反应,于是她便道:“那你曾背叛过墨家吗?”

    雌女这些闻言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她神色有些慌乱,像被困住了同时锁住了四肢,她双目张惶,无力摇头。

    没有?

    但这样不干脆的态度确也有些可疑啊。

    陈白起双手交叠抵于下颌,长睫轻眨,然后换了个方式继续问道:“你心中是否有一个隐藏许久的秘密,这个秘密时常会令你心神疲惫、痛苦万分,你想将之诉出,想将其分担出来,如此一来,你方能得到你梦寐以求的解脱……”

    瞳术是一种近似催眠又远远高于催眠、直接控制对方精神世界的术法,其危险程度不亚于巫族的搜魂术,若一个不慎或许便会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直接击溃,一旦一个人精神世界崩溃,这便意味着他不傻即疯。

    因此每一次使用瞳术控制对方,陈白起都尽量以保全对方、不伤害对方根本为底限,她只是一个审查者,并非一个审判者,她并没有定义罪性的职责与权力。

    所以,即便三人有嫌疑,她都并不打算伤害他们,她会以一种诱哄、引导的方式得到自己的答案,当然若直接问出她要的答案也可以,但若以一种强硬的手段直接介入,若一遭遇到对方的抵抗或者排斥,她不想伤害他们便只能选择退出,以至于最终功亏一篑。

    而如果她以暴制暴,以她的精神力完全可以直接侵入对方的精神世界,为所欲为,令对方知无不言,但这样一来,她的精神力便会自动吞噬掉其弱势的一方,等她知道她想知道的一切之后,对方则会直接变成一具木偶傀儡、甚至是失去身体机能的植物人。

    雌女茫茫道:“我的秘密?对啊,我有一个埋藏在心中十几年的秘密啊,因为它,我甚至害死了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该原谅他的,我也不能原谅他……”

    一提到这个曾经失去的“孩子”,雌女一开始平静的情绪便逐渐开始不稳定起来,她口中胡乱地叫攘着,五指张开,像尖刺一样插入她的发丝中,使劲摇晃,她双目泛红,神色凌乱地流下了泪:“别逼我、别逼我……”

    陈白起一怔,见情况不对劲,便立即收加麒麟瞳术,并弄晕了她。

    看来是无法继续了……

    看着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的雌女,她面尤残留着泪痕与悔恨,陈白起望着她颦眉沉思了一下。

    一个曾为人母,尔后失去了孩子,一段无法原谅的感情……

    这时,她脑中有一条线逐渐连了起来,但仍没有着急下结论。

    下一个便是幺马,陈白起唤醒他之后,不同与雌女一般直接询问,她在他脑中制造出一个“幻境”,并将他置身其中,让他根据脑海中的记忆重新回到十二年前毒杀事件发生的时间。

    她问他:“幺马,你今年几岁?”

    幺马正沉陷在十二年前的往事中,他呆呆地想了一下,便脆生生道:“十三。”

    没错,十三岁。

    看来“幻境”已生成,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陈白起唇畔含笑,用一种与小朋友讲话的温和态度问道:“对,你才十三岁,对了,你现在在哪里?”

    幺马那双焕散的眼睛四处张望一圈,答道:“我与城中的师长们来谷中参加钜子举办的晚宴……”

    他的自言自语听进陈白起的耳中便顺势描绘出一幕觥筹交错、诗酒朋侪的画面,只是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便道:“对,你看看前面,钜子好像有些醉了。”

    幺马经由她话中的引领,回到了当时所感知的情景之中,他朝一个地方虚空望去,然后赞同地点头:“对,钜子喝了许多酒,他便让大弟子莫成负责,自己先行离开了宴会。”

    这倒是与莫成当初所讲的过程不谋而合,陈白起又道:“那你呢,你还小,参加这种大人饮酒行诗的宴会应当会很无聊吧。”

    这段话是幺马曾跟她讲过的,他溜出了宴会,于是陈白起便一步一步加深他的印象,令他如临其景,方能透露更多细节。

    幺马恍然点头:“嗯,没有同龄的人与我讲话,所以我吃饱后便独自溜出去玩了。”

    “那你去了哪里?”

    “小树林、池塘……哦,还有一片无人的桃林。”

    “那你出来的这一路上可曾有遇到过什么陌生人?”

    幺马摇头:“没有……”

    “那你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一些什么可疑的事情?”

    幺马皱着眉,绞尽脑汁地回想,最后迟疑道:“我经过桃林,好像听到雌女与昌叔在激烈的吵架……说什么利用她,什么不怀好意,还有什么再无瓜葛什么的,然后雌女就哭着跑了,紧接着昌叔也离开了。”

    陈白起神色一定,这与他之前描述的场景已然有些不同了。

    这两人并不是至宴会起一直在一起,而是后来吵架后便分开了,这段时间足够两人做下许多事情,但幺马却对她扯谎说,两人当时一直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只怕,他当初是有意替他们隐瞒吧。

    “然后呢?”

    幺马又道:“然后……我便跟着昌叔身后,我想喊他又怕他发现我方才一直躲在后面看到的一切,于是便悄悄地跟着他,但他一转眼却不见了……”幺马看起来十分郁闷,他道:“于是我只好自己找路离开,但不知不觉还是迷路了,这个地方是我第一次来,所以我逛着逛着便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那迷路之后你又碰到什么没有?”

    “我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他从林子里极快地蹿出,并朝着西面的方向奔去,那时我便觉得不太对劲,便赶紧尾随追了过去……”

    “再然后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幺马顿时眼睛睁大,似受了惊吓一般:“我、我拐进了一个竹舍前,竹舍房门是开着的,我好奇地走进去……便,便看到有人倒在地上,并且地上有血……我、我吓得尖叫了起来,没过多久,便有很多人跑过来,他们望着地上那个人,神情都十分愤怒与担忧,而师长们都很担忧地站在一个房间前面……”

    “那那道黑影呢?”陈白起正色道。

    幺马回想了一下:“我跟丢了,他根本没靠近这边便消失了。”

    陈白起眯了眯眼睛,眼下可以确定,那道黑影定然不是下毒者,因为他赶到时毒已下、事既成,只是他又是为什么目的如此可疑地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呢?

    陈白起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对幺马引导道:“那你可想知道房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幺马连忙点头,就像一个真正的十几岁少年一般,面对茫然不解的事情时,充满了求知欲。

    陈白起替他解惑:“是有人给钜子下毒,只是意外害了他的二弟子,在现场许多人都备受怀疑,只有你,你还小,被排除了嫌疑,可是雌女与昌叔却没有,当时他们并不在宴会上,而是避人耳目的去了桃林,所以他们也被人怀疑了。”

    幺马听了有些着急,他道:“昌、昌叔不是坏人,雌女也是……”

    “那你在那个房间外面可曾看到他们?”

    幺马想了一下,便奇怪地摇头道:“……我倒是看到了昌叔,他便陪在肱老身边,却没有看到雌女。”

    陈白起蓦地一愣,先是不解,但很快她便有了一个猜想。

    她道:“幺马,你是否曾怀疑过谁是凶手?”

    幺马似乎很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他隔了许久,才慢声道:“昌叔说他一直都与雌女待在一起……我相信他的话。”

    这么说来,其实他是在怀疑雌女,因为他看到昌仁与雌女分明一早便分开,后面昌仁出现了并表现出一无所知,而雌女却是不知去向,后面洗脱嫌疑的借口还是昌仁与她做的伪证。

    但陈白起却通过与他的情景再现,得出了许多矛盾又十分合情理的线索,总之她要的答案已经基本成型。

    最后一人便是昌仁了。

    面对昌仁,陈白起脸色不免露出一丝复杂。

    她盯着他失去神彩的一双儒雅双眸,之前她一直认为,生得这样一双眼睛的人看世事皆是通透跟仁善的,如他的名字一般,但如今却有些不确定了。

    她对着他,道:“雌女死了。”

    昌仁似没听懂,愣愣地回视她。

    她面无表情,便再重复一遍:“雌女死了,死在了洞中。”

    顿时,昌仁的麻木呆愣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以要湮灭的悲伤情绪,他似理解了,又似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整个人呈呆木状。

    但陈白起对他却没半分心软,她直接冷酷道:“她是你害死的。”

    昌仁似无所适从,他喃喃道:“我、我,是我害死的?”

    陈白起又道:“莫大人要查出真相,可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其实是最清楚的吧?”

    昌仁低着头,似听不见陈白起的话一般,只失神地重复喃喃道:“当真是我害死的……”

    陈白起一顿,她是不是不该太刺激他了?

    可转念一想,如今她只给了他一个暗示,实则对昌仁她并没有施展瞳术控制他的精神海,而是暂时屏蔽了他的感知与理性,让他完全顺应本心。

    所以即便是受刺激,也不会损伤到他的精神海层面,但这样一来便会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他能够反抗跟拒绝她,她并不能主宰他的思想。

    于是,她便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觉得她是你害死的?”

    昌仁看了她一眼,灰黯黯的眼睛辨认着她,他苦笑道:“我若早点讲出真相,她或许便不会死了。”

    陈白起心中咯噔一下,稳住情绪平静地问道:“什么真相?”

    “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么傻?”他看着陈白起,眼角的泪便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我说过我与她早就已经恩断义绝,从此福祸不相关,可她为什么偏偏还要来这一趟啊!”

    陈白起看着他悲痛欲绝的泪,半掩下眼睫,淡声道:“因为她想保护你。”

    她试探性地讲出这一句后,昌仁便更加悲伤地哭了起来。

    他哽咽自厌道:“我已经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如今却连她也害死了……”

    由于陈白起的暗示,他清晰地记得当初石洞隧道倒塌时,雌女死亡那一幕场景。

    陈白起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她虽一直怨恨着你曾经利用过她、欺骗她、甚至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但恨有多深爱便有多深,就如十二年前,她最终选择了包庇你,宁愿让自己背负一身嫌疑,也半点没有供出你的可疑之处。”

    昌仁摇头,泣不成声:“她不该啊,当初便是错了,我连累了她,如今她却还是选择错的那条路啊……”

    陈白起听到他的这句话,这才明白,当初昌仁对雌女所说的“一错再错”是指什么。

    她继续拿她得出的结论与他印证,她道:“当时,你应当是故意借雌女为掩护离开了宴会,然后再潜入钜子的房中下毒,但你却没料到雌女早就跟在你身后看到了这一切,于是她在桃林中与你激烈的争吵,当时你并不知道钜子并没有中毒,你怕钜子死后雌女受你牵连便狠下心肠来,讲狠话与她分开,而在雌女哭着离开之后,他便回去查探情况,却不想情况出乎了你的意料,钜子没事,反而其二弟子误中了毒。”

    “当时的情况或许于你而言很混乱,你并非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你当时应当评估过二弟子中的毒并不足以顷刻毙命,在意识到毒杀错人之后,你却并没有选择杀人灭口,而是利用摄魂术夺取了他的记忆,令他忘记与你见过面的事情,再之后你便离开了房间混入人群当中,装作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陈白起不由得叹息一声。

    “而雌女或许在与你分别之后察觉到你的反常,她最终不舍你死,便甘心化成一可疑黑衣人返程替你打掩护,她着实聪明,她故意将幺马引至竹舍,一来尽早引来人救治他,二来便是有意替你洗脱嫌疑,而选择幺马自是因为他年纪尚小,即便是第一发现者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他是凶手,二来他与你关系亲近,即便发现什么也能替你遮掩下来。”

    “因为要替你办这些事情,所以案发现场时你及时出现了,但她却因不在现场,而备受争议,若非后来你与她做了伪证,只怕她难逃嫌疑。”

    讲完这些推理,陈白起就盯着昌仁,她这些话是根据收集的线索跟分析他们的性情而得出的结果,她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是她推理错误的,于是,她一直观察着昌仁。

    昌仁听了陈白起的一番话后,背脊僵硬了许久后,他拿衣袖掖了掖眼角的泪,苦笑一声,嘶哑着嗓音终是点头,承认了一切:“不错,毒……是我下的。”

    如今,雌女已死,他心如死灰,而陈焕仙也已将过往的一切全都彻查清楚,他再否认也只怕是无济于事了,于是,他很坦承地道出了一切。

    叮——系统:嫌疑犯昌仁已认罪。

    系统:支线任务——墨家叛徒,莫成查出十二年前一桩旧事与墨家几名嫌疑犯有关,希望你从中找出幕后黑手,你已成功完成任务,任务奖励——月光草*1,青曜簪*1等已发放至系统包裹,请注意查收。注:系统包裹空间已不足,请及时清理。

    果然是他,昌仁。

    看着昌仁那双已然注有了魂魄精气的眼睛,陈白起知道他已经破除了她的催眠暗示,当然,他仍在她的雾界当中,除了她想给他看的,其它他一无所知。

    果然是不愧是修习过摄魂术之人,虽说她只下了一个暗示的催眠,但能如此之快便能清醒过来,则表示他的精神力要强于常人许多。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公,真凶浮出(完)

    “你说的没错,当初我下毒本意是要毒杀钜子,却不料阴差阳错害了其二弟子,或许是那二弟子的体质尤为特殊,他并没有当即毒发身亡,甚至还清醒地认出了我,我担心他事后会与钜子道出真相,却也不忍再下毒手害了无关之人,唯有以摄魂术夺走了他的记忆……”

    说到这里,昌仁似又想起了伤心事,眼眶泛红,眼角下垂,苦涩满嘴喟叹道:“我犯下的罪恶,却是靠自己的女人庇护方能逃脱一劫,我不能道出一切,却害她为此苦苦地熬了这十几年,我着实对不住她啊。”

    陈白起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对他的悔痛谈不上多感触,身为一个男身女魂的第三者,她却觉得他尤为自私。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看不懂雌女的心吗?她拼了一切皆为护他,十数年皆不曾改变过初衷,此次明知前路艰巨,可为了他,她仍旧赶赴了这一趟死亡之旅。

    或许他也看懂了吧,但他却固步自封,导致最终伤人伤己。

    她道:“你是巫族之人?”

    昌仁并不否认,他抬起来头来,道:“吾乃南诏国巫族十二支加蓝后人。”

    提起自己真正的种族跟姓氏,昌仁的神色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骄傲与坚韧,看得出来,他以自己身为巫族后人为傲。

    对于巫族的情况陈白起并不清楚,因为巫族哪怕在南诏国那都是神秘的存在。

    “你既是南诏国人,为何会流落至中原,并被墨家的人收养?”陈白起道。

    昌仁闻言,眼神仿惚了一瞬,好像坠入了一场无边梦魇,待他清醒时,那双温淡的眸子顷刻间便变得十分尖锐。

    他盯着空气一处,喉中似啖血般:“你既知南诏国,也知吾巫族,想必也听说过南诏国与巫族在几十年前反目成仇之事吧。”

    陈白起的确听说过这事,她颔首。

    昌仁深吸一口气,双拳因心绪不稳而一紧一松,他定神半晌后,方愤恨道:“我巫族百年来一直奉历代南诏王为主,竭尽一生辅助其南诏王族盛旺,守护南诏国子民安康和平,但南诏国却视我种族为一种威胁,在王室对我巫族利用殆尽之后,便是狠下心来赶尽杀绝。”

    说得恨处,昌仁咬牙一掌拍于石头上,喘着粗气道:“我族十二支被南诏国各方人马追杀,我族人被迫离乡别井,导致四散逃落、无处可依,最终唯有藏躲于中原方能侥幸活过一命。”

    陈白起听了神思了一会儿,她的确挺同情他们这种一腔忠心却换来背叛的结果,可事已至此,巫族只怕再不甘、不愿,也已无力面对抗南诏国的剿灭,也无法以巫族人的身份重返故地为无辜死去的族人们报仇血恨了。

    她颦眉道:“你可与你的族人们……还有联系?”

    昌仁收回手掌,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不曾断过,我族人虽为躲避潜入中原追杀我等的南诏杀手而四散九洲,但我巫族之人自有办法私下秘密联系,且我族人历来团结,若附近有族人在,必互通消息,相互帮衬。”

    突然,陈白起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眨了一眼眸,偏头奇怪地打量昌仁两眼:“你……这些事情,你便如此轻易地告诉我,不觉有问题吗?”

    对啊,她不曾对他用麒麟瞳术,他自不对她对言听计从,可到目前为止,为何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简直就像拿她当自己人一样倾诉。

    昌仁看着她,悲凉的眸中这才透露出几分温和之意,他道:“焕仙,我之前便一直好奇你这一身出奇的本领是从何而来,如今我却大抵知道了……你应当是我巫族之人吧,虽不知你是来自哪一支后人,为何出现在这,又为何不与我相认,但我相信你。”

    他相信自己的族人是不会害他的,也不会背叛他们巫族。

    陈白起一愣,完全没料到事情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

    要说昌仁这个人复杂吧,他也复杂,他潜藏在墨家如此多年不露风声,若无城府如何说得过去,说他简单,却也很简单。

    对族人始终揣怀一颗稚子信任之心,对外族人却像一个永远格格不入的异类。

    “我……并非——”

    “你也不必再否认了,你如此年纪却有这般本领,我却是为我巫族有此后生颀慰不已啊,尤其你的摄魂术我是自愧不如啊,何况这项密技除了我巫族十二支正统后人,其它人断然学不会。”昌仁斩钉截铁道。

    ……天啊,她都说了几百遍了,这不是摄魂术,而是麒麟瞳术,怎么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呢?

    陈白起无力地垂下肩,罢了罢了,她再解释也是无用的,人家直接已经下结论了。

    不过这样一说来,这摄魂术乃巫族十二支正统才能习得的秘技,那跟在后卿身边的婆娑只怕也是巫族之人,她还记得当初她对他动了瞳术后,他对她虽是羞愤不已,但其后却莫名对她既别扭不满又隐隐亲近拉拢起来。

    她曾奇怪他这前后变化,如今想来,怕是他也误以为她用的乃是巫族十二支正统后人才会的摄魂术吧。

    天啊,原来在她尚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被人标签了非中原人,而是——“巫族”。

    既然他认定她乃巫族后辈,陈白起觉得这也算是一个好机会,便收起了之前的距离感,如此待昌仁便如同一个长辈谈心,她语重心长道:“昌叔,我不懂,你自小便被墨家的人收养、教导,为何你要反哺以毒,谋害钜子?”

    昌仁闻言,眉头紧锁,脸色并不好,很明显他并非不感到内疚自责,但他却并没有后悔,很明显这是在做一件他认为值得为之付出一切的事。

    “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族中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你为何无族人引领知悉我族中重要之事,甚至我还不清楚你的真实名字,但孩子啊,你是我巫族之人,便应毕生记住一事——”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尤其郑重。

    陈白起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口气而问出:“何事?”

    昌仁一掌按于她肩头,恨声似发誓般道:“为我巫族无辜枉死的族人报仇血恨,要让南诏国的皇室付出血的代价,要让我巫族光明正大地重临南诏大地!”

    陈白起张嘴微怔,一时觉得有一句现代话说得对。

    冒认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这个如此艰巨而伟大的任务,怎么就一下搁在她肩上了呢?这个误会闹大了吧。

    但面对昌仁那一双认真到执着的眼睛,她不得不讷讷地点了一下头,但她也没此退缩,她继续追问道:“昌叔,你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毒杀墨家钜子,还有巫族的人为何会对年幼的飞狐统领下手,另外还有来自鬼谷的相伯先生,他身上又又何为会有巫族施下的诅咒?”

    陈白起有预感,他们所做的这些事情,看似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实则却是一环扣一环,这其中应当是有一个她与世人都不知道的大阴谋。

    昌仁松开了她,他皱着眉,突然闷哼一声,嘴角与鼻子都忽然流出了黑血,他望着天空,笑道:“巫妖王……王,现世……杀……以……之血占卜……以……以阴阳双子之躯献祭,再……再一圣躯之二十五年寿命温养……清光九昼十九,天地变……异世现……巫妖王……临世!”

    什么?

    由于昌仁的话断断续续,再加上他口鼻齐冒黑血,陈白起并没有完全听清楚,偏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巨雷,雷声振耳发聩,陈白起一惊倏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天,只见原来弥漫于天上的黑色雾霾尽散,一道紫光电闪横劈过天空,就像一柄巨斧将天空活生生地砍成了两半。

    她顿感头皮一阵发麻,她目光怔松,却又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

    巫妖王……

    她细细地琢磨着这三个字,便感觉到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油然而生。

    她看向已然昏死了过去的昌仁,他只怕是早就料到了有此一幕,便将毒药事先藏在了口中,只待事情了结后服毒自尽。

    她心想,这人……救是不救?他一心求死,便是觉得死人的嘴才是最牢靠的,救了,只怕这人也落不到她的手上,可若是不救,遂了他的心愿的话……

    她纠结半晌,终是叹息一声,拿“功勋值”兑换了一颗十、分、昂、贵的“解毒丹”。

    妈蛋,这“解毒丹”真的好贵!一颗要二百功勋值!二百啊!她的功勋值本才攒有二百四十,如今一用便只剩下四十了。

    这颗“解毒丹”乃她人物30级之后功勋商城解锁的新药,能解百毒,也就是说她根本不需要知道昌仁中的什么毒,只要是毒,它都是解。

    她虽心很痛,但却还是没有犹豫,将“解毒丹”喂进了他口中。

    她想,是她骗了他两次,一次是雌女的死,令他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一次是她巫族的身份,令他真心倾吞隐藏的巫族秘密。

    正所世间因果报应,这颗“解毒丹”权当她偿还他的果吧。

    刚喂完昌仁“解毒丹”,这时她的身后悄然无息地落下一道影子。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主公,你值得我付出(一)

    可以说在他一靠近,陈白起便感觉到了,“雾界”内她的感知能力可达到纤毫毕现的地步,只要她有心。

    “他服毒自尽了。”

    她一边说着,一面起身转头,对着身后之人道。

    站在陈白起身后之人一袭长袖白衣,风风袅袅,望之如白气,流转飘逸,一张暗红与赤黑交融却又分隔经纬的面谱,以鼻梁中端为界,左右分明,描黑长眉、氲粉勾眸,妖异而诡态。

    这张面谱乍一看……端像个惑人又异类的妖精!

    所以说,这飞狐统领究竟长得一副什么模样,他这见天的变幻着面谱,可她从不曾见过他面谱底下的真容。

    “他认罪了?”

    风衣起,衣襟波褶皱,他虽说在问话,但话语却是没有起伏声调,永远在一个调上,听着便似没感情一般。

    陈白起见他听懂了,便点了点头:“然,他认了。”

    狐砺秀一动,便如一道残影挪至了陈白起身旁,他垂眸盯注着倒在地上的昌仁,见他双眼紧闭,口鼻处皆有干涸的黑色血迹,一看便知是中毒之兆。

    “没死?”

    他疑惑地扫了一眼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昌仁嘴唇微张,呼吸孱弱,虽面色惨淡灰败,但尤存一息生机。

    陈白起想了一下,也不隐瞒他,道:“我替他服了一颗解毒丹,已压制了体内毒素。”

    她这话便是说得谦虚委婉了,实则“解毒丹”完全已经替昌仁解完毒了,他如今昏迷不过是方才服下的毒药太过烈性,一时身体受到的伤害还没缓过来。

    醒来后,便会又是一条须尾无缺的好汉。

    狐砺秀性子冷僻,他听了陈白起的话,也不多加深究跟询问,便直接迈前一步,准备伸手抓人回去交差。

    可陈白起却犹豫了一下,她想着昌仁死前的话,与他望着她那信任又安慰解脱的目光,她紧了紧拳头,下一瞬便有了决断。

    她伸手拦在了飞狐统领的身前,面对他直直望过来的眼神,她斟酌了一下言语,道:“飞狐统领且等一下,昌仁如今身中剧毒,我虽暂时压制了其毒性,但你若贸然将人带走,一路上若发生任何变故,只怕他这条命便回天乏术了,经时经事十来年,只怕只得来一具尸体并非莫大人想要的结果吧……”她又看向他的眼睛,道:“也非你想要的结果吧。”

    飞狐统领闻言便停下动作,拿眼神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是要让她简洁明了地告诉他打算。

    为配合他的节奏,陈白起便停下长篇大论,直接粗暴道:“人暂时我要留下。”

    飞狐统领顿时便皱起了眉,一双机质玻璃珠般漆黑的眸子一定不动地盯着她,似在不赞同,却又不懂拿话回绝。

    陈白起是就拿捏他不擅言辞、又对她强硬不起来这一点,她巴巴地看着她,语气热切了几分道:“他都服毒自杀了,说明他并不怕死,很可能宁死不屈,只怕你们将人抓走也审问不出什么来,何不如将他直接交给我来审问,另外关于你的事情,我一直都记在心中,既然人交给我,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事成不成不说,她先得将人给稳住,因为她发挥她三寸不烂之舌,极力游说。

    “你若作不得主,不妨先与莫大人取得联系,询问他看我此法可行?”莫成只怕根本不在这边,跟狐砺秀与他联络上,这一来一往又可宽容她不少时日了。

    飞狐统领静静地思索了一下,抬头见陈白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蛋儿上全是“你不答应就捣乱”的可爱述求。

    没多想,当然他这人力事全凭心情,从不深思熟虑,他想他并不想拒绝,便点头道:“可。”

    陈白起眼睛一亮:“当真?”

    飞狐统领从喉中轻嗌“嗯”了一声,便干脆利落地跃身离开了。

    陈白起本来还一直担心飞狐统领若是死脑筋不肯接受她这个迂回拖延,硬要将人拖走怎么办,没想到他妥协得这般快,她这才暗吁一口气。

    她将晕倒的昌仁放到了雌女的身边,看着他们,女的风韵俏美,男的儒雅……呃,眼下这模样还真斯文不起来,她随手取出块帕子替昌仁将口鼻流出的污黑血迹擦拭了一遍,由于干涸了,不好擦,她略嫌弃地扫了一眼手上的帕子又瞥了一眼他的脸,默默地将帕子塞进了雌女的手上。

    想来雌女醒来是不会嫌弃自己的男人吧,如若嫌弃,她就自己擦吧。

    陈白起起身,一挥臂,便撤了“雾界”,四面顿时敞亮了起来,她眯了眯眼,望向四面的天际,只觉通体上下仿佛一下便暖洋洋,那来自余阳洒下的霞光普洒于大地,所有的一切被笼罩在一种绮丽的景色之中了。

    “鱼鳞天,不雨也风颠。”她低喃着。

    不知不觉,已近暮色了。

    在“雾界”被撤后,倒地晕迷的一众脚夫们都逐渐醒来,晕时,他们一无所知,醒来,自是茫然慌张。

    当他们从地面上爬起来时,许多人都想起了晕之前发生的一切场景……如凶恶的蛮夷劫道,残暴的石斧劈,天色惊变,昏天暗地,忽盛迷茫古怪的黑雾……

    当他们脑中的记忆全部复苏时,便当即张目望去,当错愕地发现前方的十数量货车皆在,一辆不少。

    咦……咦?!

    这是怎么回事?蛮夷呢?

    有人忙冲上前,扒拉检察着货车,见内货车齐整,连块角都没缺过。

    这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只觉他们好像在做梦一样,睡一觉起来后就一切恢复了正常。

    若非老脚夫的确身受重伤,地面夹杂着许多凌乱且巨大的脚印,还有一些掉落的、不属于他们的弓箭、石戟兵器,他们真觉得一切虚幻得不真实。

    所以说,人呢?

    他们都跑哪儿去了?货也不要了?

    另外,也有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被堵实了的隧道洞口也不知何时被人给挖开了。

    那黑黢黢的洞内深黯无光,但仍能看见内里坍塌落石的情况并不严重,只怕没有他们担心的那样伤亡惨重。如今那一群凶恶的歹族蛮夷人已然不见了,所有人一面深感大惑不解,一面则是惊喜不已,满心劫后重生的幸庆。

    “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啊……”

    被吓得三魂丢了二魄的脚夫们,直接便“噗嗵”一下跪在地上,朝着西方便是一阵磕头,谢上天的保佑。

    有人激动地声称这是神迹,有人则理智地猜测只怕是有一路神秘人恰巧出现,救助了他们,赶跑了那群蛮夷,虽然猜测纷纭,但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真相。

    这时耳边传来的吵嘈热闹的声音令陈白起无法装昏,便假装悠悠地转醒过来,她方才十分自然地倒在一块石头上,如今便撑着身了站起来,一脸惊讶茫然望向四周,惊奇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演技略浮夸……

    不过好在此时也无人在意她这毫无演技的演技。

    旁边一人回道:“我也是刚醒,虽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可如今大伙都平安无事,着实大幸啊!”

    陈白起听着连连点头,附和道:“然也,上天保佑啊。”

    心中却不以为然,老天多忙啊,你们随便一个念想便能盼下来一个神仙,那只怕这世上已然神仙满患了。

    他们几人在这边戚戚欣慰,这时听到一道高亢的大喊在洞边传来:“快来人啊,洞口开了,快、快过来将人救出来。”

    紧接着,一群人便哒哒哒哒地跑了过去,陈白起倒没随大流,里面的情况她大抵已经清楚于心,她见人流冲撞,便上前一臂忙护着被挤到边角落的老脚夫。

    他的伤势仍旧不乐观,他醒来之后,抚着腹部躬身着,站立不住,便由两个亲近的人搀扶着。

    听说隧洞开了,他脸色一喜,忙推着他左右的人,激动道:“快、快去救人掌柜的,莫要管我。”

    陈白起却劝了一句:“如今洞内已无危险,你这伤不轻,他们便留下照顾你吧。”

    “我这把老骨头只管坐这里不添乱便行了,你们都去帮把手,里面定是有受伤的人。”老脚夫一屁股坐下,望着陈白起忙催促道。

    陈白起知道他的心情,无奈一笑,她道:“那好,你先在这儿歇着。”她说完,望了望天:“看这天色,只怕也难再赶路了,今晚必定要在这道上歇上一夜,你且寻思着,一会儿该如何安排。”

    老脚夫亦望天,的确,即将入夜了,哪怕此处尤存有隐患,比如那群不见了的猪畄族又去而复返之类的,但赶这狭窄的山路只怕会更危险。

    想明白之后,他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朝她摆手。

    让她赶紧去。

    陈白起扯了扯帽子,笑了一声,便带着那两人来到了洞口,洞口边孟尝君与相伯先生他们正依着山石趴躺着,而昌仁跟雌女则摆在了路边,而这些经过的脚夫虽惊异这几人什么时候从洞中到了洞外,但无人与他们解惑,便如同之前的不解之密一样,暂按压于心。

    尤其当他们看到雌女虽说昏迷,但到底完好无恙地出来了,自是一阵后怕与惊喜。

    这已经是他们猜想的最好结果了。

    而幺马醒后见不到昌仁,本是急得一头大汗,但寻了一圈看到洞边与雌女并靠而摆的昌仁时,他怔松了许久。

    虽说雌女被救了出来,但他们也没有懈怠,其它人还搁洞里待着呢,于是他们一批一批开始跟一只只工蚁一样搬运着洞中的人出来。

    陈白起大声道:“不用将人搬在外面,便安置在洞口之处,一会儿天黑也好有物遮头。”

    或许是由于老脚夫对陈白起的亲近,拿意见也询问她,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对陈白起的印象已重新定义,想到她面对一群牛高马大的蛮夷,她虽身形矮小,但背脊笔直如杨柳,不屈不惧地仰首挺胸,远比他们所有人都果敢跟有勇气,这样的爷儿们,他们服!

    所以许多人对她说的话也没什么抵触情绪,哪怕同为脚夫,他们也不觉得她是在气颐指使,反而觉得她的话很正确,直接便将人一个个从内搬在洞边。

    “有伤的人暂安置在西侧,无伤或者伤的较轻的放至东边,而死亡的则暂留于洞中,不必搬动,我身边有药,一会儿人清置妥了,便来一些人过来拿药,替那些伤重的人救治。”陈白起又道。

    相比洞外洞内的气温够低,若将尸体搬出来放外面只怕一夜便臭了,她知道虽然与尸体同处一洞挺膈应的,但这山上又无处埋葬超渡他们,只能留着明日再作处置。

    忙里忙外一阵子,洞内的伤亡者都如陈白起安排的那样摆置妥当,然后有人过来拿药,陈白起挑了三人分了他们三瓶外伤药,与他们叮嘱如何用法、用量跟禁忌,若是伤重便与她讲,她亲自去看。

    那三人也是细致的人,忙点头。

    其它人瞧到陈白起如此随意便从兜里取出三瓶伤药,顿时既眼红又羡慕,同时也惊觉这个新来的果然不简单。

    许多人暗自猜测,她只怕根本不是什么为钱财奔命的脚夫,哪家脚夫会这样慷慨又多金地拿出这么多的救命之药,要知道这年代药可是堪比金子的价值,普通人若是受了伤,那都是靠自己熬过去,实在伤重熬不过去,便拿重金给赤脚大夫去山上采点认识的伤药给敷上。

    别人怎么想她陈白起并不知道,也没空去猜,她忙里抽空去看了一眼她主公孟尝君,她替他处理好伤后便一直将独自他扔在一旁。

    她过去时,他趴卧于一块岩石上,由于灰岩石棱角不平,这样趴躺着估计也不舒服,因此他即便是在昏迷中,仍旧眉头紧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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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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