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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文阅读

作者:桑家静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txt下载     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主公,三老考核(二)

    虽说这黑、白、灰三老偏爱这三类,可偏这三类难倒的人却不在少数。

    八人,却有八人完不成三老的全部要求,唯六人通过一项能留下。

    首先在“力量”这一局,基本上八人有八人全部“阵亡”。

    而在“学识”一项,士族子弟启蒙得早,各家族皆有几部藏书,虽大多数人能够勉强背下,可理解参透得却不够深入,要知那时候的竹册并没有释译,读过并不表示读懂,即便有师从,但填鸭似的教育总比不过自身的透悟。

    而其结果自然无法令人十分满意。

    只能算将就吧,这些士族子弟本就靠着家族关系混入田文麾下,不指望别的,就凭他们身后相互交织牵扯的利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就着留下吧。

    而在“自由发挥”这一项,也基本全部阵亡,所谓书道、花道、茶道或道、玄、经、诗等,全部都需要时间历练来磨砺成就的内容,这些个“花架子”一个都拿不出手,图有其表。

    这八人轮番上场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放弃头跟尾,只留中间内容,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而最后便剩下“陈焕仙”。

    要说“陈焕仙”从长相、气度上而论皆为出众,她云步淡然一上场便惹来许多士子的侧目。

    她的礼仪毫无差错,优雅大方,文质彬彬,甚至比得上那些个从小浸染在家族教导的士族子弟。

    许多人都在猜测,此人怕大有来历。

    三老是看过“陈焕仙”的拜帖,上面有她的姓名,无字,有户籍,无家族介绍。

    这样的拜帖实则并不合格,但偏她在拜帖上作了一首诗,而就是这一首诗,与她所写的字,令他们愿意破格接见这个来历不详焉的人一次。

    当见到真人时,不得不说,他们三人都颇感意外。

    意外有三。

    一,少年十分年轻,厅**九人,那八人皆接近而立之年,学识了了,在家族中亦不过混吃等死之辈,而她……只怕未及弱冠之年吧,偏能写得那一手好字与那样一篇诗词。

    二,少年的模样太过娇贵,肤白而细腻,不似普通人家能够培养出来的人,偏她却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

    三,将她安排在最后,以为在她看过这样多的失败之后会心浮气躁,偏她自始至终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这般年纪便有这种心性,倒也可贵。

    三老虽心中对她有了一番评头论足,但面上无显,与先前的人一般无二进行考核。

    没有意外,她的第一项考核也是“力量”。

    陈白起走到厅正中摆放着的青铜鼎前,这是一个圆鼎,三足,高约有一米,宽双臂伸展。

    “陈焕仙”并不算矮,男子中也能算得上中等偏上,但站在这青铜鼎前,却显得尤其单薄瘦弱。

    就这样打眼一看,倒很难估算得出这青铜鼎究竟有多重,但狗二曾说过,他搬过,它至少得有两百斤,他连挪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扛起来。

    陈白起暗忖,这“同僚任务(二)”要想达到“完美”级别,则表示她必须同时收到这三老的满意答卷,而“力量”这一项,她自不能放弃。

    说实话,陈焕仙这身躯不曾习武,力量值不高,别说二百斤,一百斤的青铜鼎她都扛不起来。

    当然,如果释放“麒麟臂”的力量的话,举鼎什么的倒是小意思一件,可眼下这样做未免太吓人了。

    不过好在她目前已经23级了。

    巫医职业在二十级之后,便能够开启“巫医辅助药剂”技能。

    目前她已经将“力量药剂”、“智慧药剂”、“敏技药剂”、“先知药剂”四项点亮,剩下一些灰色的“巫医辅助药剂”因为等级不够,不能查看。

    而“力量药剂”中,有个“英雄药剂”是加50力量值的,属于一级药剂。

    50的力量值相当于一个三岁小孩子一下拥有成人的力量,也相当于一个手无缚难之力的书生一下变成了肌肉壮汉。

    不过“英雄药剂”效力的时间很短,只有60s,一分钟,但并没什么副作用,可以持续不间断地使用。

    见“陈焕仙”小弟站在青铜鼎前沉默的模样,狗二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

    他这纠结个啥呀,他那小身板还没他狗爷壮,这一关放弃不就得了,万一一会儿为了扛这鼎,弄伤了自个儿,那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都瞧不见了?

    就在狗二趴在门前急得直挠木门板时,陈白起在举鼎前,忽向三老禀请一事,想在举鼎前先喝一上口酒。

    三老看她那少年弱柳般的单薄身子骨,心底皆对她的力气不抱以希望,但少年郎愿一试,倒也勇气可佳,想着她怕是打算酒壮怂人胆,便也允了她。

    不一会儿便有仆役送来一壶酒,陈白起向三老道完谢,便侧着身子以袖遮面,借着饮酒的动作,一并吞下“英雄药剂”。

    药剂一下喉,转瞬身上便涌上一股奇异的力量,陈白起深吸一口气,胸腔饱含,感觉身体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体验。

    她放下酒碗,重新走到青铜鼎前,她先将袖袍挽至手脏处,露出纤细而白嫩的小臂,十指若竹,骨结分明。

    一瞧那文弱又白皙得双手,许多人只觉得接下来的画面简直不忍再看了。

    “啧啧……”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简直愚蠢。”

    周边传来的闲言碎语陈白起充耳不闻,别人的指指点点她视而不见,她时间只有60s,下腰以背臂之力,握起圆鼎一足,用力……

    圆鼎被翘起一角。

    很好!她眸光如电,又尝试着抓起另一足,这时,圆鼎已缓缓离地腾升。

    嘶~

    在青铜鼎“吱”一声离地时,整个大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气声,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盯着陈白起。

    “他、他、他、他、他……他举、举起了?!”

    窝槽!他们一定是看见了一个假的士人!

    陈白起在举起青铜鼎离地后,便咬紧牙嘈一鼓作气,猛地挺起腰背,那沉重浑圆的青铜鼎便整个给定在半空之中。

    三老亦瞪大眼,“腾”地一下都惊站了起来。

    而狗二已经直接傻掉了。

    “你、你、你……都干了什么?!”白老指着陈白起,结巴道。

    砰!

    青铜鼎在举起后,停了约二秒,便重新被砸回了地面,陈白起长呼了一口气,方感觉涨红的脸颊逐渐褪了红。

    她整了整衣衫,重返首席前,朝着三老再度文质彬彬地施了一礼。

    “先生在上,弟子方才在举鼎。”回答得一副风清云淡的模样。

    呸!什么文质彬彬,将“文质彬彬”用在他身上,简直白瞎了这个词的涵义。

    “你方才真举了起来?”白老那耷拉下来大半截的眼皮都惊翻了,眼珠子都快被瞪出来了。

    “莫非……”陈白起眨了一下眼,迟疑道:“三老方才没瞧清?要不……弟子再举一遍?”陈白起一脸无辜真诚地问道。

    白老一愣,瞪了她半晌,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便当转过头,抚额摆手。

    “不……不必了。”

    那画面太辣眼睛,他不想再看了。

    想不到这一读书的小青年都能干上武士的活了,他们简直就是活久见了!

    陈白起抬眸看着三老:“那弟子的这一关,可是通过?”

    她语气略带小心,将小少年的忐忑不安流露得掐到好处。

    鼎都给她举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三老哪能讲不通过,都一致点头。

    陈白起方笑了。

    “那你便留下吧。”灰老道。

    陈白起一怔:“那第二关呢?”

    灰老奇道:“你莫不是还打算继续考下去?”

    只通一关便可留下,她却愿意费那劲儿继续考核下去?

    陈白起为了任务的完美级别自然是要继续考下去的。

    她下意识点头,然后一脸不自信赧然道:“弟子方才不过是侥幸罢了。”接下来,才是验证实力的时刻。

    一时之间,厅中闻言的所有人一下都酸掉牙了。

    能将二百斤死沉死沉的青铜鼎扛起的“侥幸”,哪里有,如果有,请给他们也来一打!

    所有人对她群而愤视之。

    而在不自不觉中,陈白起也成功地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她从一开始被人忽略的存在,变成如今受人焦点关注。

    “善!有志者,不该裹步止前。”灰老赞道。

    “焕仙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陈白起谦虚接道。

    她言下之意:焕仙尚有余力,自当尽力。

    灰老“哦”了一声,来了兴趣,见她能接下他的话,他便继续这个话题,用来考核。

    灰老问道:“图志而无力,图力而无物,三者之间,不妨谈谈你的看法?”

    这个考核的题明显不再是之前那种固定题式,而是现场即兴考答。

    陈白起拱了拱手,移步五出,又复返,心中已有答题。

    她道:“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而不至,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大意是指,有意志之人,能够拥有自己的思想而不停止前行,而拥有力量与意志的人,也需在其它事物的辅助方能达成,而在别人看来用单纯的“力量”或者“势力”能达成的事情,不足以令人佩服,而自己也会有悔,而尽自己毕生之力而不能达成的事情,便可无悔。

    灰老闻言,久久不语。

    而白老也是满目怔忡,他们看着陈白起,只觉心潮汹涌,难以平复。

    在他们看来,陈白起是唯一一个对他们的考核试题,回答出完美答卷之人。

    白老考“力量”,而灰老考“学识”,在他们看来,这两者并一定要区分得很明白,反而可以融合得很恰好。

    偏偏世人懵懂,读书者不擅力,而擅力者不识字,黑白分明,不容于灰。

    悲矣,叹兮。

    二老对陈白起的见解看法十分地满意。

    简直太满意了!

    “小子年幼,却看事透通啊,这一关看来于你也太过简单矣。”灰老那干瘪一脸的老脸露出一丝笑意。

    陈白起见他们满意了,方松下一口气。

    她自知傲慢使人退步,谦虚方才使人进步。

    于是,她再度谦虚道:“灰老夸誉,焕仙受之有愧,焕仙自知万事不可只看得失,这其中的收获方是最重要的。”

    灰老闻言连连点头,对她印象不可谓不好。

    这叫“陈焕仙”的小郎君,既谦虚又好学识,将来成就只怕不俗啊!

    接下来便是轮到黑老了。

    白、灰二老退居入席,围观结果,而黑老出。

    “前二项你得白、灰二老满意,可这第三关若不能令老夫满意,你便自请出门吧。”黑老一拂袖,对着陈白起却是冷眉横眼。

    陈白起一呆,这黑老果然长着一张黑脸,一开口便如秋风扫落叶,毫不留情。

    陈白起不解道:“这与方才的说法……不同。”不是说,获得一类考核认证便可留下吗?怎么连获二项反而条件更严苛了?

    黑老哼一声:“你小子狂妄,不欲屈就,那老夫便成全了你,如何,不满意?”

    “小子不敢。”陈白起一揖,垂下头道。

    其它人见黑老对白、灰二老称赞不已的“陈焕仙”如此狠厉,顿时既解气又能看好戏了。

    “那便亮出本事来吧,可别说你能一口气吃上十八个粟米窝头,这种人也能来考核,想起便觉粗俗、侮辱斯文!”黑老想起昨日这事,脸色便更黑了一层。

    而正站在厅门外,头窥厅内“陈焕仙”考核进度的狗二听了黑老的话,脸色也一下变绿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不就是想展示一下他这一口气吃上十八个粟米窝头的特殊才能嘛,有必要如此记仇?

    当着这么多考生面前提起这档子事,他这是将他当成了反面教材了不成!

    陈白起算是其中知道事情原委的人之一,一听这话便绷不住脸笑了。

    她勉强忍住笑意,清了清嗓音答道:“这项绝技只怕焕仙是……不成的,唯有用别的代替了。”

    “那便说说,你有何特别的才能?”黑老冷冷问道。

    其实在来田府之前,陈白起便私下想过,在“自由发挥”一关里她要表现哪一方的才能。

    要说,她在书法方面比不上大能,却已有棱角锋锐,毕竟“陈焕仙”的年纪摆在那里,也可以算一项技能,可偏她的书法师承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沛南山长的墨宝已有临帖,容易被人看出底细来,不便用。

    另外便是颂词吟诗,她从现代而来,不说博古通今,却也算藏书不少,用这个来取胜倒也可以,只是她毕竟年纪太轻,作出一首人人称赞的绝世好诗容易被人质疑。

    她需要的是,被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她的才干。

    所以,她最终思来想去选择的是……排兵布阵。

    她的野心之大绝非他们能够想象的,辅助天下之主制霸战国,从这一雄伟目标而言,单纯的出谋划策已非她未来的职业定位。

    她想要让他们看到,她身上的价值,绝非是一名普通的士人。

    要说,陈白起觉得自己出士之路何其坎坷,孟尝君底下的门客众多,比起楚沧月来,更是多得吓人,估计全部人围起来都能够绕薛邑三圈了。

    而她一籍默默无闻之辈想从这众人之中爬上去,怒抢主公,那其激烈残酷程度,简直能媲美古代后宫中三千佳丽争宠!

    不想被淘汰,就得力争上游。

    “不知府上可有沙地?”陈白起问道。

    黑老不解:“寻沙地做甚?”

    “焕仙所展示的才能,正巧需要沙池辅助。”陈白起答道。

    灰老道:“后院倒有一方沙地,约六尺宽七尺长,可够你用?”

    陈白起笑道:“足矣。”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主公,崭露头角(一)

    三老领着陈白起出了厅,而另外八人也有心想瞧一瞧这正太外表却拥有力大无穷抠汉内在的少年能有啥技艺,便也默默地跟随在其身后。

    黑老跟到身后密集纷多的脚步声,皱眉两撇灰白浓眉,回头瞥了一眼。

    那八人、哦,不应该是九人,其中狗二也混掺进了人流之后,他们本就心虚,如今见被黑老发现,便脚步一顿,纷纷僵了僵。

    白老与灰老不作声,却朝他摇了摇头,黑老的脸黑黢黢地,他收回了视线,拢起袍,冷哼了一声,便几步垮前,继续前行。

    陈白起却在旁笑了笑。

    这白老与灰老的性子虽亦不苟言笑,但却比黑老随和上许多。

    田府最近打算在西郊圈起的一片护林地挖掘一片河塘,栽种上夏荷、青柳,修筑走桥凉亭,所以这府上才会特地空落出一僻地来堆泥沙土。

    河塘是过冬后才开挖的,如今三月春却仍没竣工,这片工地上除了府上管事与佃户,另外还有一些城中招来的杂役工在劳作、搬土。

    三老带着这些考核的弟子一来,那宽袍猎猎风动优雅的一行人,便引来劳作的众人观注,管事见他们都停下手上工作,便一挥鞭啪哒一声响亮的空响惊得周围一缩,他不耐地喝斥一声让他们赶紧干活。

    而他,便端起一副讨好的笑容快步来到三老跟前卑躬曲膝。

    “三老今儿个不是在瑞祥厅考核吗?”怎么响不丁地跑到这脏乱的施工场地来了?

    黑老瞧不惯他这欺低攀高的谄媚模样,凉凉扫他一眼,负手不答。

    而灰老亦神色懒淡,唯白老道:“你选一块周遭安静少人的沙泥地出来,我等有用处。”

    管事虽不知“有何用处”,却也忙点头,他道:“这会儿许多沙泥地都清到杨林边儿了,那边儿除了搬土的杂役鲜少人会去打扰,让小人领三老前去吧。”

    白老颔首,而黑老与灰老不与这等下人闲语,便先行迈步在前。

    管事那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在三老身后跟随之众人身上溜了一圈,心中有了估量,便立即快步而前,在前殷勤领路。

    杨树林地离挖河塘的工地并不远,一排排整齐挺拔的树木一字排开向前延伸,俊美而笔直,远远望去,这些疏密有致排列整齐的数木,春意盎然地就像一道“绿墙”。

    来到杨树林前,那管事便被白老给打发走了,而管事虽不知三老打算利用这片泥土地做什么,却还是留下二个粗工杂役给他们使唤。

    杨树林内堆着许多土包,干沙与湿泥土混成一堆。

    “这边沙池可够用?”灰老道。

    他先前曾经过杨树林边,瞧着有一地干沙地摆着,却不想这段时间来来回回的运土已经堆砌了这般大一方的土坡,所以他之前描述的池地明显“货不对版”了。

    陈白起其实并不在意沙池的大小,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用法。

    她于四周打量一番,便有了主意。

    “自然够用了,三老与诸位请稍候在此,容焕仙前去准备准备。”陈白起向他们拱了拱手。

    灰、白二老颔首,而黑老则嫌弃地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屁事儿真多。

    陈白起让那二个粗工杂役来帮忙,她与他们讲解要求,将堆垒的沙土包堆平、堆平整,离地约三四公分高便成,怕没读过书的杂役听不懂高度,她是用手比了一个距离。

    由于陈白起讲得详细,再加上他们手上有工具木耙,很简单快捷便完成了第一道工序。

    其实陈白起只是需要一个用来指点风云的“画板”,比起耗费大量的帛布,与大量拼束的竹策来当画板,明显这种一次性沙池既简易又方便。

    “画板”布好后,陈白起便移步丈地,捡来一根木枝,在“画板”上开始描物。

    趁着空隙时间,陈白起问道:“不知三老可听过纸上谈兵这一说?”

    黑老一直板着脸严肃看着陈白起搞东搞西,又是堆土又是东一笔西一笔在沙上划着,完全瞧不出意味来。

    “自是听过,你莫不是打算与老夫讨论兵书?”黑老眼珠转了转,哧笑而问。

    三老各有各的长处,白老年轻时乃一名著名的剑客,而灰老则是公卿大夫学识渊博,而黑老则是一名赫然威声的将军。

    陈白起笑转过脸,少年眉眼鲜活而漂亮:“今日机会难得,不如请黑老指教一下焕仙?”

    黑老闻言,自傲地哼了一声。

    “且看你是否值得老夫指教一二。”

    虽这样说,但黑老大约知道她准备考核的内容是什么了。

    不过这小子只怕不知他的来历吧,敢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且看他一会儿如何收场!

    陈白起但笑不语,她用一根木枝,面色认真而专注,在沙地上游曳、转动,丈地划度,方圆矩正。

    “你拿根树枝在地上画什么?”

    黑老性子并不好,等了一会儿便禁不住疑惑,便迈步上前,在沙地旁一杵,便压目一瞧。

    一开始他看到上面有“线”有“坡”有一个“圈”,瞧不太明白,却莫名又觉得熟悉,但等陈白起对这些摸不准的图标示了字后,他便整个人傻了。

    黑老瞪圆了眼,指着沙地上的“图”,指尖发颤:“这、这是……”

    白老与灰老见黑老神色怪异,似激动、似难以置信,整个炸毛了,便赶紧也踱了过来,三人一同站在沙池旁一同观看,很快三人便同一种表情了。

    那些人本来还等着无聊的士族子弟见此,也都奇怪不解,纷纷聚拢过了来,但部分人却没看懂,但却也有懂的。

    “这……这池地上的是舆图?!”一名士族子弟不禁惊呼道。

    他这一声就像解锁新地图的钥匙,一下便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

    这样一说,这上面有“线”与“坡”显然是山川地貌、与河流走向嘛,而“圈”便是城邑。

    “舆图”便是“地图”。

    “这是何处的山地走势?”有人瞧不懂舆图,便不解嘀咕。

    “我看着倒是挺熟悉的……”由于沙池比一般“舆图”要大,乍一眼看去,也难辨别详情。

    这时,黑老冷沉着脸,咬牙道:“这是薛邑……与周边的地势图。”

    在薛生活了几十年的黑老只瞧个边角就知道是哪儿了。

    黑老自然看得懂“舆图”,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名唤“陈焕仙”的少年,竟懂得绘舆图。

    “你怎有薛邑的舆图?从何处而得?”灰老惊异地问道。

    陈白起这时正好完成收“笔”,她看着这副拥有县治地域、水文、地界的简易的“薛邑”地图,她抬头,沉吟片刻,方道:“焕仙曾无薛邑舆图,这是焕仙自己以身度量,凭印象刻度,再加上从高处瞰俯,方简易了一份谈不上多公整的舆图。”

    “你……你当凭自身之力,便能做到如此?!”白老也是一脸受惊样。

    这时的人们管“地图”叫做“舆图”是比较形象的,因为“舆”字的本意为“车厢、车辆”,恰好就是概括了那时人们测绘地图的方式——坐在车上(或骑马、乘船、步行等)前往尚待探索的地域,再凭借一些简单的定向设备确定位置,再将亲眼侦测到的地理信息记录下来,绘制到图上。

    那时山林崎岖,野外猛兽密布,许多地方都是没开发的原始地貌,想制图那便是一种费时费力又容易摊上危险的事情。

    所以,陈白起一人能将薛邑的大体地貌绘描在池地上,于三老而言,便是一件不易且难之事。

    当然,陈白起给三老解释的话也纯属扯蛋,她哪里有那时间去勘查薛邑的地貌地形,她完全是靠系统的区域地图来作弊绘图。

    当然,这“舆图”她刻意简化成只剩几笔寥寥,只为接下来的排兵布阵作准备。

    “不知黑老可愿于在这薛邑地貌上与焕仙对阵一番?”陈白起怕一会儿不能自圆其说,便转移了话题。

    黑老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陈焕仙”这个少年,一扫先前的冷淡与傲慢。

    第一次,这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军她看进了眼中。

    “便让老夫来试一试陈郎君的深浅吧。”

    在黑老称呼“陈焕仙”郎君时,周边的人一下都变了脸色。

    而狗二的脸色更是五味杂阵,精彩得很。

    谁都能够听得懂来,这表示黑老真的将“陈焕仙”这个少年当成对手来面对了。

    这也表示,黑老认真了。

    白老与灰老对视一眼,眼中所包含的意思只有彼此最清楚。

    陈白起看着黑老的眼,能得他以这样认真的态度对待,她必须谢以一礼。

    “以两局定胜负,第一局攻为五千人,守则三万人,因为规矩是因焕仙所定,公平起见,第一局可由黑老先选守与攻,而第二局则调转。”陈白起道。

    黑老皱眉沉吟,“攻”反而人数少些,“守”却更多,这是什么规矩?

    想不通,他便道:“老夫便选守。”

    陈白起并没有异议,她道:“那焕仙便以五千人进攻黑老的三万人,若焕仙侥幸能够破城,则算焕仙赢,若黑老能够守城完好,则算黑老胜。”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主公,崭露头角(二)

    陈白起让仆役于周围白杨林中选来一堆大小差不多的石子,而这些堆砌成一片的沙土里挑拣些石子倒是够的。

    一块石头她决定代表一百人,她这方五千人便共需用五十枚石子,而黑老那方三万人则需三百枚石子。

    “沙池上已将周围舆图标示好,黑老可用这三百枚石子在城中进行布置兵力,而焕仙则在城外布兵进攻,石子分三色,灰色的普通石子代表步兵,黑色的石子则代表骑兵,这种杂色较多的鹅卵石则代表弓兵,三类兵种可自行安排。”

    “半柱香的时间让双方布置,完毕之后,则可进行对战。”

    陈白起将规则简单地讲解了一下,并询问黑老可有补充跟建议。

    黑老懂手谈(围棋),经陈白起这一通讲解,一通百通,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与她“对战”了。

    三类兵种,如何布防侧重便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然而黑老本是一位老将军,虽退役许久,但曾经打仗布兵的本能还在,再加上起势他便占尽了优势,于他而言,稳打稳着的布兵即可。

    而他也很好奇,这“陈焕仙”打算如何利用五千兵力来拿下他这一座城与三万兵马。

    别说黑老对“陈焕仙”取胜不以为然,其它人在旁听懂了规则,也都禁不住暗中猜想,悬殊如此巨大,若换成他们,他们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来以少胜多。

    越想便越头痛,越思考便越绝望。

    这完全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很快,半柱香的布兵时间便到了。

    而双方在沙池上的“兵”已经布好。

    黑老共选择了三类兵,数量则是步兵二万,骑兵三千,弓手七千,共计三万。

    他将“步兵”一万用于驻守城防,另一万则用于配合“骑兵”三千的进攻,而“弓手”自然布防于城楼上。

    不得不说,这样的布防进可攻、退可守,整体中规中矩并无什么过错。

    众人对于这样的布防很认可,接着便看向陈白起的这边。

    这一看,便都怔住了。

    狗二都瞪圆了眼!

    三类兵种,她并不像黑老一样雨露均沾,竟五千人全部都选择了“骑兵”。

    这样极端的选择,令他们瞧她跟瞧个怪物一样。

    还可以这样选?!

    陈白起也不讲透她为何会这样选择,她只向黑老道:“我为攻,我选择入夜时分攻城。”

    黑老虽亦有些惊疑“陈焕仙”兵种的选择,但也没觉得有担心有必要。

    听她选择了入夜时分攻城的决策,心底明亮:“你打算以夜色遮掩,可弱化我城楼上七千弓手的射箭准度?”

    陈白起但笑不语。

    “夜黑,我以三千骑兵上阵叫嚣。”

    陈白起将时间进度拉伸至黑夜了,并用树枝拨了30枚黑子摆在吊桥前,意味着即将进攻。

    黑老手上那捡了一根树枝,见“陈焕仙”只出三千还留有一手,余下二千没动,心下微动,便亦派出骑兵三千出阵。

    “老夫派出三千骑兵迎战。”

    他用树枝拨出30枚黑子出了城门。

    然后,他又似笑非笑道:“另,老身又多派五千步兵,从城侧暗门疾步而出,迂回包抄。”

    他又拨出50枚灰色石头呈一个圆形将陈白起的30枚黑子给包了起。

    黑老看着“陈焕仙”,志得意满地宣布道:“你如今之势险矣。”

    陈白起像瞧不见这一幕的惊险,始终从容微笑:“焕仙正等这一出呢。”

    只见陈白起先将三千骑兵打散,不与黑老的三千骑兵正面对抗,再以一个“锋矢阵”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突破了步兵脆弱的防守,掉头便跑。

    黑老见此,面上的得意冷嘲更显,他兵强力壮,到了嘴边的肉自不会这样轻易放她逃跑,立即命骑兵与步兵跟随其后追击。

    “骑兵退三里。”陈白起道。

    黑老道:“骑兵追进三千三里。”

    陈白起又道:“林中埋伏的二千骑兵尽出,围歼五千步兵。”

    黑老闻言一愣,很快便想通关节,心啐一声糟了!

    他想起步兵脚程慢,自然跟不上骑兵之速,如今自是落后一大截,正好落入了陈焕仙的二千骑兵手中。

    “哼,想你二千骑兵,难不成还能够杀光我五千步兵?等我骑兵赶返,只怕你这二千骑兵……只怕有来无回。”黑老道。

    虽说步兵历来难敌骑兵,但两者数量相差甚远,一时半会儿的时间也不会尽歼她骑兵之手。

    陈白起对此另有打算,她闲暇而道:“杀自是一时半会儿杀不光的,可我既出兵,自也不会这样空手而归。”

    陈白起指了指地形:“步兵一刻钟约行四千八百步(相当于疾跑三千米),而此时他们正好沿着我骑兵的轨迹到了这蝴蝶坡。”

    黑老听她讲说,再根据实际地貌一估算,的确该到那个地方了。

    “蝴蝶坡呈四翼形,中间狭窄,四面突起,宜设伏,宜堵截。”陈白起又道。

    黑老皱起灰白眉,下撇的嘴唇抿得紧紧地。

    他在思索她的话。

    陈白起想着干脆让他们看得更详细一些,便用树枝将蝴蝶坡的地形画得更清晰些,方便众人理解:“我在此设伏,先以巨石截取谷中头尾两端,不令这五千兵力逃脱,再趁夜黑不便,就以周边枝林编织的藤蔓从上方撒网,令敌人一时行动受阻束手束脚,再以乱石纷纷掷下,此时敌人必心中慌乱,四处蹿跑,而这时那从黑夜出没的骑兵便如夜间屠杀者一般,出来收割人头。”

    所有人听得一愣一愣地,他们根据陈白起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好像眼前真的发生着黑夜中那一场惨烈的大战。

    “此处,我以二百人早先布下陷阱,而其余人马则迅速完成围剿歼杀。”

    就在众人惊叹之时,陈白起以这一总结将一战划上句点。

    黑老眼中起伏不定,鼻翼一收一翕,那张黑脸此刻沉凝严肃。

    他这才幡然醒来,自己一开始将这一切当作是一场对战游戏,方才陈焕仙道“纸上谈兵”,他果然是在纸上谈兵,而忘记了真正的场战是该怎么样的多变叵测了。

    “是老夫轻敌了!这五千步兵,老夫输得不冤!”黑老咬紧牙槽道。

    陈白起见他表情难看,便宽抚道:“黑老,你只是不熟悉这种沙场点兵方掉以轻心了,方才只当焕仙方为你演示一遍,相信黑老必会另有对策。”

    黑老扫了他一眼,腮帮子鼓起,对于她这一番话,他心中自是认可的。

    他方才只不过一时大意,接下来,他必不会再这样受她所制。

    而第一战,便以陈白起歼灭黑老五千步兵而暂歇。

    这时,黑老又重新布置兵力。

    他三千骑兵未损,余一万五千步兵,六千弓兵,共计二万五千的兵力。

    陈白起这边仍旧是五千兵力。

    第二战,仍是由陈白起这方发起进攻。

    “天明。”她点明时辰。

    黑老笑:“不再选择夜攻了?”

    陈白起知道这黑老脾气怪,不高兴时逮谁怼谁。

    “焕仙只怕黑老经昨夜一役心中对夜战必有提防,焕仙愿光明正大来定胜一局。”

    “只怕你赢不了!”

    陈白起见他如此地有信心:“哦?”

    “这一次,老夫以一万步兵、三千骑兵倾数而出,城楼内设有暗门、突门,加筑鹊台,外各筑一道高大坚实的护门墙,增高旧制门楼,由一层改为两层,以利上施弓弩,下施刀枪。”

    暗门、突门的存在是以利突然多路出击,攻敌不意。

    而筑鹊台则是一种弓箭手的射台,台上筑墙,墙上亦设“品”字形射孔。

    而护门墙使敌莫测城门的启闭和守门的部署。

    不得不说,这一次黑老有了死守之意,所启动的部署简直是一级防备,将陈白起进攻的路都给堵死了。

    周围人方才见黑老一战失利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如今再闻黑老布防,都禁不住一脸钦佩地看着黑老。

    如此守城,简直固若金汤!

    然而,经过方才一役,他们也不再敢小瞧这“陈焕仙”了,方才她虽战了一些先知地形的便宜侥幸胜了黑老一筹,但到底她对于作战一事,却有几分道行。

    于是,他们便好奇地等着“陈焕仙”会如何做,面对黑老这固苦金场的守势,她会是害怕退缩,还是……孤勇一掷?

    陈白起看到黑老的部署,缄默了半晌,在别人看来,她这是绞尽脑汁在思索对策啊,看来这“题”是将她难倒了。

    但其实,陈白起是在心中暗忖:你以为你死守着城不出来,我便阴不到你了吗?

    她抬眸,墨眸似玉,泛着粼粼光泽,温润一笑:“骑兵出一千扎营于城外吊桥二百米。”

    这个距离她是估算过的,“弓手”的箭程范围一般而言是一百至二百米左右,不似“弩箭”的威力,而她选择的位置恰好能将近观察城楼动静,又不在射程范围内。

    黑老傻眼:“你不进攻?”

    陈白起道:“昨夜潜夜而战,劳累了一夜,兵马自当休息。”

    黑老听了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他看向沙池中的十枚黑石,疑道:“你剩余四千骑兵呢?”

    陈白起理所当然道:“剩余自然全部入林猎物打食,否则饥兵何以作战?”

    周围人一听,都嘴角一抽。

    你还真是考虑周详啊!

    黑老深吸一口气,板下脸来:“你莫非打算来一场持长战!”

    陈白起摇头,只道:“黑老莫急,如今敌强我弱,待焕仙休整休整。”

    黑老听她这样一说,也无语反驳,便一抄手,跨至一旁林荫下站着,周身不爽。

    “午时,骑兵归,捕有虎、熊、犀牛、鹿等动物约一百头。”陈白起向众人阐述骑兵入林行动结果。

    黑老转过身,闻言脸一黑:“你们捕这么多,可食得完?”

    周边人也一致点头。

    可陈白起一点不担心:“食不完便圈养于一边,可留作下一顿嘛。”

    黑老听到她这样任性的解释能怎么办,黑老只能:“哼。”

    “第二日,入林伐枯木三百棵,拥猎五十头。”陈白起继续道。

    黑老等得不耐烦了:“你到底打算这样打猎伐木到何时?”

    打猎为食,伐枯木为夜间烧火煮食,众人理解,可这样一来,哪里像在打仗,简直就成了几千人跑到人家城外野营来了?!

    陈白起给了黑老一个稍安勿急的眼神,慢腔慢调宣布:“第三日,攻城!”

    黑老一僵,笑得发狠道:“且等着你。”

    来了来了!周围人目光灼灼地等着两人再次交战。

    陈白起开始布局:“四千骑兵弃马,先将马与先前所猎的猛兽困于一堆,等马精神惊惧不安时,再以火烧马毛,放其出闸,令其慌乱而奔,而四千骑作一股直奔城门。”

    黑老闻言,彻底傻愣住了。

    四千匹被吓疯了的马匹何等汹猛,只怕别说人挡不住,门都挡不住啊。

    “出兵!步兵以五百、不,一千以木门推进,抵挡疯马!”

    陈白起继续安排:“骑兵卸甲,轻装上战场,以数十人为一组举枯木于头顶挡箭,快奔混于疯马之后,等疯马撞门时,趁乱混入其中。”

    黑老见局势已被打乱,他急道:“骑兵从暗门三千出!”

    陈白起立即道:“剩下骑兵出击,抵挡三千骑兵。”

    “区区一千妄想挡住老夫三千!”黑老讥笑。

    陈白起眨了眨眼,道:“一千骑兵布下撒豆阵。”

    黑老一听,便瞠圆了眼,指着她:“你!”

    旁边有人见黑老听到“陈焕仙”讲到撒豆阵时,表情颇为古怪,便向周围人问:“什么是撒金阵?”

    所有人都没有听过,只有灰老向他们解释道:“撒豆为兵,分合不常,闻鼓则聚,闻敌则散,倏忽之间,分合数变,敌军失措,然后纵击之,以此辄胜。”

    总而言之,用大白话解释,这个阵完全就是近现代的“游击战”小众版。

    敌强我退,敌退我攻,敌散我聚,敌聚我散,总之这是一个令人十分头痛的兵阵打法。

    而这时,黑老忽然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劲。

    虽然“陈焕仙”这一出一出的布局十分的精妙,令他既惊又叹,前所未见的出奇制胜,若大家在兵力上势均力敌的话,只怕她这一出一出地令他都疲以应对,可眼下……虽然他也会因此损失惨重,但她“陈焕仙”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想战胜他,还为时早矣。

    而她这样做,与其说是准备攻城,倒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

    黑老倏地一下眯起了眼,便听到旁边有一人在言。

    “咦,我方才数了数,那攻城的黑石好似少了五枚呢。”

    “哦,我数数……”

    “的确是少了五枚!一枚代表一百人,五枚则是五百人,足足少了五百人,黑石难道是方才丢了!”

    不对!黑老听到这里,顿时面色一变,立即回忆起“陈焕仙”这三日所行之莫名其妙之事。

    她先以一千骑兵在明,余下骑兵尽数入林捕猎。

    黑石五枚是在什么时候丢的,没人知道,就如同在五千人中忽然消失了五百人也不算太打眼,况且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入林捕兽的举动上。

    黑老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之处了,他沉声问道:“你那五百骑兵,如今何在?”

    陈白起倒也不隐瞒了:“那五百人,自然是从侧翼耗时三日潜入林东边的栈道,再费力潜入至城中,暗中烧毁掉了城中全部粮仓。”

    这二日的时间,足够她安排好一切。

    黑老目光一阵僵直。

    而其它人也多少反应过来,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陈焕仙”能将攻城行动考虑得这样淋漓尽致,完成得如此出乎人意料!

    “黑老,你后方失火,面积逐渐扩大,民众受灾,难道你不准备返城抢救?”

    陈白起此刻面上噙着的温和笑意不禁令黑老心中一阵发寒。

    可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够撤兵!前线战事已呈胶着状态,若此时撤兵,便会兵心焕散,更容易被她一举击破!

    此时的黑老已完全将这一场沙场对弈想象成了真实作战,连人心的变动与可能产生的一众后果都一并给假设了。

    “等灭了你的骑兵,老夫再回去抢救亦可!”黑老狠声道。

    陈白起却淡淡道:“只怕想灭掉我的骑兵,也没那么容易。”

    陈白起垂下眸,纤长睫毛洒下一片阴影,她拨动了黑子:“疯马被制,而我四千兵力也顺利将之前所伐的三百枯圆木堆砌在了你城门与城墙之下,这时我军以大火焚烧之,而你大部分步兵则困于火前一时难以援出,此时,我军重新从马腹下取出早已藏好的甲胃披身,返身而杀,四千余人对上你三千骑兵,孰胜孰负,还不一定呢。”

    黑老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全部布局,也终于看到了她那如同幼兽坦露在外柔软腹下,藏的却全部诡计黑汁,白外黑内,瞧着无害,但一伸手她却能将对手的手臂连同整个人一并吞噬入腹,还不吐一点渣滓!

    黑老的两排泛黄的牙床被咬得吱吱作响。

    “好!好!你这步步为营、算无遗漏的本事,简直令老夫输得心服口服!叹为观止!”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主公,文人与武者的罅隙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看过后令人叹为观止、甚至是酣畅淋漓的模拟真实城防博弈对战!

    在现场这些个生于优乐的、并没有参与过实际战争的士族子弟在一旁听着、看着,都禁不住满腔热血沸腾。

    对战时双方的每一步详解,每一种策略连贯成计,他们哪怕从来不曾接触过,也都能如同亲眼所见,见到这一场以少胜多、诡变致胜的攻防之战!

    这名为“陈焕仙”的少年着实不简单啊!

    在黑老讲出那一句“老夫输得心服口服”时,灰老与白老也都怔怔地看着陈白起。

    春日午后的阳光,穿过密叶杨林,透射出片片光斑点点,风吹起满枝杨絮沙沙飘飞,杨絮霎时漫天如四月雪,而那洁白的“雪花”与“陈焕仙”都在阳光的照耀下萦绕着柔和的光晕。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而一片稍隐匿的杨林后,阳光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有一行人不知何时而至,他们潜立在林中看着黑老与少年的那一场沙场对弈,已悄然静立多时。

    直到黑老这一局攻防战时被逼入绝地而无奈认输时,这行人才施施然晃了过来。

    “哈哈哈……想不到,披锐长胜将军黑老竟然会输给区区一个无名少年,这可令人不由得感到意外啊。”一道吊儿浪荡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杨絮飘飞的流光之中传来。

    听到这道流里流气的嗓音黑老神色一僵,已知是谁了,便隐怒地转过头去。

    而陈白起亦偏头望去。

    来的这一队人高矮不等,一身穿着打扮也不似普通平民,更不似士人一般广袖猎猎文雅,他们长相普遍黝黑粗纩,胡子邋遢,穿得服饰亦杂七杂八,麻布草鞋黑、灰长衣,腰挂长剑。

    来历很杂,甚至有着不同文化的混淆。

    陈白起见这十来个人一出场,哪怕没做出什么过份举动,但那一身土匪盗气、目光酝煞的模样,便有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势。

    她再定睛一看,由不得眼角抽搐了一下。

    只见系统给他们的名称标示着“x国流犯”、“x国逃犯”、“x国罪犯”……

    总之,这一行人全都非良善之辈,都是在别国犯了大罪后逃蹿到薛国,继而被孟尝君收留在城中当食客的。

    这些人手上都沾过血,犯过事,做过恶,但因身有一技之长,孟尝君便可以给他们提供衣食住行。

    不得不说,孟尝君便是这么一个三观很模糊的人。

    这一群人既有佩剑,便表示他们所司职为武者。

    而领头者、亦是方才出声调侃揶揄黑老的却是一个两手闲闲,流里流气的政治犯——苏放。

    “政治犯”?

    陈白起见系统给他标注的备注有些讶异。

    一般而言政治犯,也被称作政治异见者或持不同政见者,往往是被当政政府认定为反对政府和颠覆政府,并且在其管辖范围内进行通缉或关押的人。

    想不到这个苏放看着年纪轻轻,却来历不凡啊。

    在系统内陈白起可查阅苏放的生平简历。

    姓名:苏放

    年龄:25

    身份:孟尝君客卿。

    生平简历:战国纵横家,洛阳人,出士初事燕王,后主事韩燕之乱后,便辗转至齐、至宋、至卫,在被卫国召为上卿半年后,叛出后复返齐,目前事孟尝君。

    虽然简历只有短短几笔描寥的字眼,但陈白起着实也被这苏放的彪悍多职业生涯所震。

    这人能够这样从容辗转在诸国当一名“间谍”,怎么就没被人给灭了呢?

    哦,估计的确还挺多人想灭了他的,可偏偏他总能找着“靠山”。

    祸害完人家燕王,便跑到齐国、宋、卫三国混起了职业,等卫国又被人灭掉之后,他就弃卫而投入齐大国的怀抱,事薛国之主孟尝君。

    不知为何,看完苏放的简历,她忽然觉得孟尝君的称霸之路有些不妙,像这种混哪儿哪便灭国的人,孟尝君还将他留着干甚,难不成是嫌自己的薛国太安稳了不成?

    “苏放,老夫的事还需不着你来置喙。”黑老不喜苏放,这种不喜露于表面已无须隐藏。

    苏放领着一群恶贯满盈的“罪犯”武士迈步而来,他穿着类似胡服的衣服,上衣下裤,穿着一双包裤脚的绒靴,打扮较士人更利索简洁,又比剑客那落拓不羁多几分清贵。

    苏放模样并不差,但却长得跟一般传统性审美那般的精致,他浓眉大眸,只是眼角比一般人较开,削直笔挺的鼻,嘴唇厚而长,一笑时,便有一种又坏又帅痞的感受。

    “黑老莫不是输了,当着咱们的面儿上过不去,便恼羞成怒了?这样不好不好。”苏放皱着眉,一脸不赞同地摇头。

    而跟在他身后那一群抠脚糙汉子,便一同毫不客气地大声哄笑了起来。

    这笑声混杂在一块儿嘈吵得很,跟闹市笼中起哄的鸭子一样。

    白老拦下冲动的黑老,他迎上苏放道:“苏放,主公不是命你去边楚抓拿逃离的樾麓弟子吗?你何以会在此?”

    苏放看了一眼白老,抿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自然是已经抓到了。”

    灰老一怔:“张仪与卫溪等流都被你一并抓获了?”

    陈白起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露痕迹,在听到“张仪”与“卫溪”的名字时,方唇角抿紧,眸色微暗幽深。

    苏放道:“这事我稍后自会与主公汇报,到时候三老不妨一道亦于一旁听听我是如何擒取此等逃犯,而如今,我却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苏放歪着脖子,整个人懒懒散散地扫了一眼灰老身后站着的九人,一眼打过,便转眸看向一旁独自伫站的陈白起。

    当眼神落在她身上之后,苏放便敛了敛眸。

    “这些人,便是三老今日考核合格之人?”苏放问完,不等三老回答,便兀自摇了摇头:“啧啧,这种混汤混水煮一块儿都凑不齐一碗的模样瞧着便令人心酸啊。”

    黑老听苏放又在此处“放屁”,便表情一沉:“苏放,你太放肆了!你只管招揽你的武士团,我等这方不需要你来插嘴!”

    苏放这类面皮都厚得可以铸墙的,完全不将黑老这类恶声恶气放在眼中,他甚至将它们当成一种怡耳的“乐趣”。

    苏放笑了,那似狼豹一样的眼神牢牢地盯着陈白起。

    “不过,有一人倒是瞧着有些特别。”

    苏放慢步走到了陈白起的面前。

    他比陈白起高上许多,而苏放的身形算不得壮硕,但男性钢硬的线条却拥有十足的侵略性。

    他身子顷斜洒下的影子几近将陈白起整个人笼罩起来。

    “小儿,唤什么名字?”他的嗓音十分低缓,带着磁性的笑意。

    但这种“笑意”却带着不善与恶意,令人发寒。

    陈白起颦了颦眉,眉心的褶皱转瞬便又消散了。

    小儿?这个人……竟如此地小瞧她?

    陈白起倏地眯起双睫,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危险,正当她准备有所反击时,却不料这时系统竟然叮地一下发布了任务。

    系统:同僚之谊(完)——与苏放交好。眼前此人看着挺有本事的,若能与他攀上关系,混好同僚之谊,想必未来将会更容易爬上食客高层,侍奉主公。注:“交好”程度需达到好感度40+。

    目前苏放对人物的好感度:-12。

    陈白起一查看到苏放的好感度呈负数之时,只想对苏放着“呵呵”他一脸。

    这苏放的脑子有坑吧,她与他素未谋面旧日无怨眼下无仇,他竟对着她默默狂刷起了负值,而且还是这么深沉的数字!

    偏系统还要让她去刷他的好感度,这任务恕她真接受不能!

    系统:提醒人物,同僚之谊(一)(二)(完)同时顺利完成,系统将会有“同僚之谊”额外特殊奖励。

    陈白起一愣。

    她纠结了。

    虽然她很想威武不能屈地拒绝,可偏偏她……她狠不下心啊。

    一般系统的“特殊奖励”都十分超值的,要她就这样放弃了,她又不甘。

    因此,考虑不过二秒,她便屈服在了这“诱惑”上了。

    要说这些食客虽被孟尝君一视同仁,但实则有人便有纷争,这些人私底下的党派自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如三老这般贵族士族出生的,也有如朝上数三辈平民突发奋进的侠客。

    孟尝君的对门客的待遇依据门客的地位与才望,也分为三个等级。

    上等住“代舍”,食有鱼,行有车;中等住“幸舍”,食有鱼,行无车;下等住“传舍”,就供应些粗茶淡饭。

    而三老自然为“代舍”,而苏放的待遇亦是“代舍”,但是他的跟班们却没有混上这种上等待遇,大部分为“传舍”,而三老招揽的人却大部分住“幸舍”。

    因此,自古“将相”由来以将的矛盾,也在这薛国门客双方之间激化上演着。

    陈白起不想被苏放拿来当炮灰,可又不能对他的话视而不闻,于是她还是回声了:“陈焕仙。”

    苏放念了她的名字一遍后,便道:“这名字……甚娇啊。”

    “娇”乃形容女子之态,苏放当众调笑她的名字“娘”,也是在侮辱她身上毫无丈夫威武。

    他那些跟班闻言,也都拿怪异又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起陈白起。

    陈白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阵冷笑。

    看她长得嫩,便这样聚众刷团来欺负她是吧,那她一会儿便好好让他们瞧瞧什么叫真、丈、夫!

    陈白起退后一步,双手一举于额,语气平静道:“方才苏大人携诸位于一旁也算看够了焕仙的才疏学浅,黑老本与焕仙还有一局尚未进行,既然苏大人拦众于前有兴趣,不如便将这一局换成焕仙与苏大人对决?”

    周围人闻言,一下便安静了下来,有拿眼神轻藐陈焕仙的,也有惊讶她的大胆发言,也有疑惑她邀战的目的。

    唯苏放由始至终最为冷静,他不受陈焕仙的激,也不受她的邀,更不打算顺着她的话行事。

    他摇头,嘴角咧开的笑容像一把镰刀:“陈小儿,拿你的强项与我来对决,着实不公啊。”

    方才他隔得有些距离,虽然没有瞧清楚陈焕仙与黑老是怎样在沙池中对决,但却将两人的对弈之语尽收耳底,他知道这“陈焕仙”在作战方面有些怪才。

    陈白起被他这样果断地拒绝,亦不着急,她问道:“那不知大人的强项为何,一腔蛮力否?”

    说完,她便望向他,清粼粼的目光流澈到底,面含温润入骨的微笑。

    他不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士族子弟的“弱鸡”模样吗?他不是喜欢带着一群抠脚大汉满林子巡游吗?

    她倒看看,他会怎么接她的话。

    苏放闻言,毫无羞耻地点头:“然也。”

    果然,陈白起眸中遽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瞧见。

    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一场试练来故意为难陈白起,偏过头,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杨林的土坡四周寻了一眼,忽地定睛,他指着不远处从泥底被挖出搬放在沙土上的一块大石,道:“你不是打算与我对决吗?不如我们便选此石,此石必需蛮力方能搬动,不如你便与我的强顶比比?”

    苏放笑意盈盈地睥着陈白起,眸底却闪烁着暗嘲与讥讽。

    陈白起扫了一眼苏放所指的那块大石,便沉默了。

    那块石头约半人高,一人合臂抱不拢,石表面既粗砺又坚硬,肉眼打量估摸能有个一两百斤。

    而听到苏放的对决内容之后,之前一直担忧与心中愤懑的黑、白、灰三老俱一愣,而他们身后的九人在怔仲一瞬后,却都露出一种似极力忍耐的古怪表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主公,混上一等待遇

    先前厅中臂如细竹的少年扛起巨鼎过头的画面,仍在他们这群人的脑中挥之不散,那种既懵逼又卧草的心态,他们觉得也是时候该让这些人也来试一试了。

    陈白起迟疑地指向那倒在白杨树下深陷泥中三分之一的大石:“苏大人……你确定,要拿这块石头来定胜负?”

    苏放仰起下颚,坏坏地颔首。

    苏放身后的一名虬髯剑客笑言:“小子,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只怕连挪都挪不动吧?”

    “哈哈哈哈……”

    “将你与石头放一块儿,都不知道最后是谁被推倒了,哈哈哈……若你肯当着咱们这群人认输,咱们也不会硬逼你这样狼狈丢人的。”

    “所言甚是,只不过这小子方才好像赢了黑老,黑老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咱们薛邑最受人尊重的三老之一,小子若赢了黑老,却输给咱们这种没文化的粗人,这事要传出去,还真是令人感到通体畅快啊!”

    “可不就是嘛,小子能在沙场上指点风云、征战千百军,实则现实却不敌一顽石力沉,哈哈哈哈……”

    陈白起周边此起彼伏的闲言碎语声量越来越大,他们无非是拿陈白起来作妖,坑损黑、白、灰三老。

    若搁平日里三老早便勃然大怒,口若悬河吐出“三字经”,但今日却有些反常了,他们三人神色冷然,用着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瞥了瞥苏放等人,却对这场对决并没有多少的担心。

    接着,他们三老表情一致地给陈白起深深地使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只有一句话——去吧,狠狠地打脸去吧!

    陈白起见这稳沉自持的三老被这一群大老粗给逼得露出的意气之争,隐下眼中浮起了一丝笑意。

    她面对着苏放一群来者不善的人,始终风度极佳的模样,不嗔不怒,唇畔如沐春风含笑。

    “苏大人,这既是你的强项,那想必大人定有信心取胜,那我们不妨再设下一个赌注,若我能将它搬动,你们便就将这块石头分而食之吧。”陈白起温温一言一出,声音倒是挺动听的,但话却十足难听了,瞬间便激起了众愤。

    食石?!

    苏放伸臂拦下身后的“咆哮一众”,意外地打量了陈白起几眼,他思量着她哪儿来的底气提赌注,若是三老给的,那他只能讲,小娃儿究竟太天真了。

    只是他历来行事谨慎,便也打蛇顺棍上,又提上一条附属条件:“仅仅能够搬动可不能算得上赢,若你加上赌注的话,你便需得将它搬过来,摆放在咱们面前。”

    苏放这条件俨然将“对决”的悬殊定得更为苛刻了许多,这下连苏放这边的人都觉得加上这条要求对少年而言,着实不太公平,就像大人在欺负小娃儿一样。

    因此,他们怒容一下变得讪讪地,也都不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去“找茬”了。

    陈白起则看着苏放,感叹一声:“苏大人,还真是……锱铢必较啊。”

    苏放咧出一口白齿,却不以为耻:“你若使些小手段将石挪移一分,也当是胜出,那我等赌注食石,岂不是亏大了。”

    陈白起听着他这一番自我辨解的狗屁道理,表面亦像十分赞同地颔首。

    “大人果然思考周密,然,仙也并非一个只懂得耍些小手段、哗然取众之人。”陈白起扫了他们一眼,黑眸轻挑,却自有一股傲气扫荡苍穹。

    “我要赢,便堂堂正正。要赢,便必会让尔等心服口服!”

    清亮润泽的少年嗓音掷地有声,一落下便将全部的声音都镇住了。

    陈白起倒没理会他们可能产生的想法,轻袍缓带,一转身便走向那大石摆放的位置。

    而这时有人反应过来了,一时恼自己方才被这黄口小儿给噎声,便张嘴道:“夸大话谁不会讲,有本事你便试试看,倘若你真有本事,咱们就一人一口生啃了这块石、石、石、石……?!”

    不知这人是看到了什么惊吓场面,最后一个“石”字被反复吞吐,最终拔调成一种扭曲的惊呼。

    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下一刻嘎然而止,只剩一种……见鬼啦!

    只见那如春苗嫩生的少年将那双臂难合的石头稳稳地举了起来,这还不够……她再使力,然后将它举过头顶,她此时负力沉重,之前如杨柳纤瘦的身姿显得笨重了许多,她转动脚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眸似点漆,表情幽静而含笑。

    “伤人者人恒伤之,辱人者人必辱之。以小人之心观人,则人尽皆小人。如此一大块石头,想必亦能堵住尔等启齿恶语几分。”

    少年连骂人都如此风雅,有部分人在这种时候竟脑抽地想到这个。

    苏放不知何时已放下双手,他吸了一口冷气,看着陈白起举起比她个头还壮的石头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

    这怎么可能?

    苏放很想伸手揉一揉眼睛,看是不是他眼花了。

    直到一块遮挡住他身前大半阳光的大石“砰”地一声砸在了他脚尖前,掀起的一阵急风吹得他额前发丝凌乱飘飞。

    他方惊奇地像头顶响了一个巨雷,表情十足懵了。

    “你……你……”他指着“陈焕仙”,已不知如何措词了。

    而方才转身之际偷偷灌了一瓶“英雄药剂”的陈白起拍了拍手上沾的石灰榍,然后指着那块巨石道:“愿赌服输,嗯?”

    系统:苏放好感度+10。

    苏放目前对人物好感度为:-2。

    陈白起扬起一抹恶魔微笑,将苏放身后之人一一扫过,尤其是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人,他们回想起种种,又瞧见那逼近面前而被放掷的大岩石,一时不禁往后退了两三步,脸上先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黑红。

    真要分食这玩意儿?

    别开玩笑了,这石头入腹,绝对会出人命的啊!

    陈白起也不催促,她道:“蛮力,有时亦可智取,而智力,却无法用蛮力强夺。因此,温恭自虚是个好东西,希望你们都能够拥有。”

    苏放身后一等恶汉闻言,嘴唇跟脸颊都涨红拉长,一时呼呼粗气喷哧之声响起。

    “今日我等眼拙认栽,愿睹服输!宁肯吞石而死,亦不受你侮辱!”只见一剑客瞪红一双眼,举起手中之剑便准备削下一石块,握吞入腹。

    但却被陈白起伸手挡住了。

    “还有何事?”剑客横眉怒眼道。

    陈白起看着他,压下他手的力道更大一些,她道:“这般食法,只怕没入腹便已被噎死了。”

    剑客怔了怔。

    “你……你是何意?”

    这阴险的小子不就是打算看着他们吞石而亡吗?

    喂,喂,这腹诽得也太狠了吧,她真有这么恶毒吗?

    陈白起无奈地朝他叹了一声:“我第一日入府便以一赌约以一方巨石噎死十方剑客,这名声若就此传扬开去,也不知是你们更倒霉一些还是我更憋屈一些。”

    剑客茫然以示,表示这些读书人的脑回路太绕,他压根儿就没听懂!

    陈白起一瞧他这蠢傻蠢傻的模样,不知为何忽地觉得好笑。

    “你们就一人摸一把石灰在手回去兑水食下,此事便算了解了。”陈白起放开了他,没好气道。

    闻此言,之前还颓废阴沉的剑客们一时都齐齐抬脸,惊喜地齐喊道:“当真?!”

    十几个粗狂的男声跟一阵闷雷似的炸响在耳膜内,陈白起忍了忍,方没对吼一句——滚。

    “自然当真。”

    而见苏放这群“恶狼”都一时被“陈焕仙”给镇压住了,黑老那常年被压抑灰暗的心情一扫,大爽大畅,便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善!这一局,苏放你好像也输了吧。”

    苏放早已回过神来,只是面对输掉的赌约,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摆脱。

    他自然不会跟身后那群“热血过头”的大老粗一样,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怪力少年竟这样轻易地便放过了他们。

    在初初见到这个少年以旱魃之力扛起岩石时,一直以为已可以达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苏放,内心真的在一瞬接近崩溃了!

    这么真汉子的稚嫩少年,真tmd令人绝望!

    接着,他转过头见黑老与那群考生他们的脸上虽也有叹服,却并无诧异,心思一转,他便很快明白过来了——

    “他……他通过了你们的力考核?”苏放问三老。

    灰老颔首,他虽极力隐藏眼角的笑纹,但还是不经意地泄露了几分好心情。

    苏放一听,脸便纠结成了一团,他阴恻恻地又问:“她既然通过了一关考核,为何又会与黑老来此处对弈?!”

    白灰一听,便摇头道:“你错了。”

    苏放愣了一下。

    白老看向“陈焕仙”,沉重道:“不是一关,她是完整地通过了三关考核。”

    噗——

    苏放一听,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他满脸是血地盯着三老。

    这三个老贼夫!

    叮——

    系统:恭喜,同僚之谊(二)任务已顺利完成,经评定达到完美级别。

    陈白起听到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并达到完美级别,便猜到了她虽才与黑老对弈一场,并没有完全令黑老“心满意足”,偏她误打误撞击退了苏放,正好契合了三老的兴奋点,这三人都齐刷刷地给她点赞了!

    所以,她才在这个时候被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并达到完美级别。

    苏放是被坑惨了一把,而他身后的“牛鬼蛇神”却因为不用噎石而亡,多少都觉得欠了“陈焕仙”一个人情。

    黑老难得在苏放这里能胜了一筹,而这全靠“陈焕仙”,于是他心情大好,便当众宣布:“他同时通过了你我四人的考核,这在田府历来是从不曾有人能做到的,这样的人物我等自不能草草将其安排了,不如……先将她安排在代舍,想必苏放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代舍”?

    这一来田府便能受到一等待遇,何其幸运啊!

    狗二在人流之后,瞪着一双含着酸意的眼睛盯着陈白起。

    而一时之间,在场各种羡慕、嫉妒的眼神都一并放在了陈白起的身上。

    自然,陈白起自已也有一些意外,“代舍”乃上卿待遇,她好像……还没有这样的名望与价值吧?

    苏放斜了陈白起一眼:“考核审查乃三老的职权,你们觉得她值得,我自没有什么异议,不过……这事三老最好还是征求过主公的意见再安排吧。”

    “自然。”三老道。

    苏放也算接受了被陈白起坑了一手的事实,他恢复了一开始的笑得荤素不忌。

    在他的视线下,少年温和素衣,除了在下赌注时的强硬态度,其余时候都像无害的温驯白猫一般。

    但偏偏就是那撕破温和面纱时,露出的那种锋利令他不由得回味再三、耿耿于怀。

    这少年讲得不错,她不需要耍手段,也有着让人心服口服的本领。

    系统:苏放对人物好感+5。

    苏放目前对人物的好感度为3。

    不过,方才没注意,但“陈焕仙”这个名字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似的,苏放不由得捂唇回记忆了一下。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主公,陈牧的小心思

    如此这般,陈白起在通过三老考核,并获得一个“怪力少年”的称号后,便成功入驻田府一等待遇“代舍”。

    接下来的流程本该是将她引荐给孟尝君,可偏偏此时,孟尝君却并不在府内。

    前些日子孟尝君从漕城受伤回府后修养了近二个月,好利落得差不多了,不久前便抛下齐国的事情去了一趟秦国。

    按行程而言,本该这几日便回府的孟尝君却迟迟未归,而据秦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说孟尝君被秦穆公暂留在了秦国。

    更具体的内容则无人得知,田府内部的人也联系不上孟尝君。

    总觉得此事有异,苏放与三老经一番商议之后,便决定准备带些人秘密潜入秦国查探孟尝君的情况。

    三老年迈自不便出府跋涉,而仅凭苏放那边的人他们也是不放心的,于是他们思前想后便有了一个主意。

    他们本有意提拔“陈焕仙”这个十分有前途的聪慧少年,便打算让“陈焕仙”随着苏放一道往秦,见机行事。

    一来,若是在秦国遇上了主公,也算是在主公面前露了一脸,二来,若主公真遇上难事,她有本事助主公脱困,那她便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主公亲随厚碌。

    他们召见了她,并向她述明了情况后,便征询她的意向。

    说实话,这次破格让她暂住“代舍”,享受府中一等待遇,府中上下许多人明里暗里都有说闲话的,三老也是打算借此替她在府中树威。

    而陈白起也感受到三老的“好意”,自然不会如此不识好歹推辞。

    况且她本与孟尝君便是休戚相关,如今得知孟尝君在秦国遇上不知明情况,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陈焕仙应允后,三老便与苏放讲了此事,苏放倒无所谓随行人员添置多一人,只道,他这一路只顾行程可不包括负责任何人行程中的安危。

    ……这便当他是同意了,虽然话不好听,但只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由于赴秦一事需得暂作安排,于是日期定为三日后方出发。

    狗二表示想跟随陈白起一块儿去秦国,陈白起知道他的野心,想了想,便答应了。

    只是,她与他约法三章,去了秦国一切需得听她的安排,不得与苏放等人暗中接触,若他有别的选择不愿留在她的身边,她自不强留他。

    狗二满嘴答应。

    由于“陈焕仙”的关系,狗二也混进了田府,眼下他对“陈焕仙”自是有应必答。

    隔了一日,一身风尘仆仆的姒姜便带着陈牧到了薛邑,陈白起估摸着时辰,便早早出了田府到城门口去接他们。

    远远地,陈牧见到城门口一身白袍玉颜的陈白起时,便激动地红了眼,快步跑上前一把抱着了她的腰,将小脑袋埋进她胸前。

    “兄长,唔唔唔……牧儿好想你。”

    陈白起向姒姜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了,便含笑低头,抱住小牧儿轻抚他的脑袋:“莫哭了,再哭你这张小脸都给哭花了。”

    要说,陈白起对陈牧是有亏欠的,他还那么小,身为他唯一的亲人,她却偏偏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地照顾他、陪伴他。

    陈牧许久没见兄长了,一时情绪上头便崩溃哭了出来,但哭完便又觉得不好意思,他松开陈白起,低下头赶紧擦了擦脸,再抬起脸时,脸上的灰与泪混擦成一条一条的黑痕,俨然擦成个小花猫似的。

    陈白起噗哧一声便笑了。

    她轻拍了拍他的头,便将他与姒姜一道领回了田府。

    得知陈白起已经是田府食客时,姒姜一点都不惊讶,毕竟有本事的人到哪儿都不会被埋没,只是没想到,她竟一下就混到个食客最高级别,而且还是内部推送,连主人家的面儿都未曾见着,便收服了人家三大巨头,一大刺头。

    ……这让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默默地为之骄傲。

    回到田府,陈白起便让仆役送来热水,她让姒姜先去内间洗洗,而她则给陈牧擦脸、擦手。

    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陈牧,陈白起感慨了一声:“牧儿,好似长高了不少。”也长胖了不少,之前瘦黄的小脸蛋儿都红润了起来。

    陈牧由着陈白起温柔地替他擦脸、擦手,小脸蛋儿红扑扑地,一双水润黑泽大眼紧紧地瞅着兄长。

    “兄长,牧儿是长高了,你瞧……”牧儿欢喜地垫起脚尖,拿手比了一下自己跟陈白起的身高差:“再过几年,牧儿便能与兄长并肩而行了。”

    “而且牧儿时刻谨记着兄长的教诲,也有认真地识字,兄长留下的字帖牧儿都会写、也会读了。”牧儿眼睛亮晶晶地,一副求抚摸、求抱抱的模样。

    听着牧儿神彩飞扬地述说着她离开后自己的成长,陈白起始终眼神耐心微笑地听着,直到他忽然问起:“兄长,樾麓书院,咱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陈白起表情一顿,问道:“为何这样说?”

    陈牧垂下眼,表情不似方才活泼开朗,他失落又惶然道:“那日,牧儿亲眼所见,那穿着冷甲兵戟的军队冲上了樾麓山,然后隔日,便是许多山中弟子与先生都被抓走了,听说还有一些在外游历并没抓到,可只怕也不敢再回来了……”

    陈白起知道陈牧喜欢樾麓书院,再加上她的关系他对樾麓的事情亦十分在意,如今樾麓书院遭此灾祸横端,他心中也难勉难过悲怆。

    “牧儿知道是谁派人去捉拿樾麓书院的众弟子师生吗?”陈白起抚着他的头,温声问。

    陈牧抿了抿唇,张嘴又阖上,许久,才闷闷道:“牧儿知道……是这田府……孟尝君的军队。”

    “所以牧儿是在怪兄长,对吗?”陈白起又问。

    陈牧猛地抬头,却见兄长依旧用着温和而宽容的神色凝注着他,语调仍旧是轻缓而耐心,他忍不住瘪了瘪嘴,似要哭了。

    “牧……牧儿不敢,可是兄长……兄长为何要与这孟尝君为伍,如今他欲毁了樾麓书院、您的师门,若以后……以后……”

    陈白起见他纠结得厉害,便将他抱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牧儿,这事我知道,牧儿不用担心,这件事情兄长会妥善处理的,你若相信兄长,不久后,兄长便给你、与樾麓书院一个交代,可好?”

    陈牧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瓮声瓮气道:“兄长,牧儿相信兄长。可樾麓书院的人都是好人,牧儿不希望他们出事。”

    陈白起颔首,轻声应道:“兄长亦是。”

    安抚完小朋友的情绪,陈白起又将小牧儿投食喂饱后,便哄着他先去睡了。

    房中只有一张床,小牧儿缩成一团睡在最里侧,而陈白起暂时无心睡眠,关上门便站在房檐底下,看着院中庭院深深、树影婆娑。

    姒姜过来,一身明显已经整理过了,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瞥了一眼房内,便道:“你如今已经是田府的门客,还打算去救樾麓的人?”

    陈白起觉着他这口气还真够冷血,他当真以为她这人为了“主公”便毫无道德原则了吗?

    “这几日苏放正在安排樾麓一众转移,恐怕是担心他离开后,会有人来薛邑劫人,目前不知道他打算将人安排到何处,而目前孟尝君在秦国未归,想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只要一日没有回来,府中的人便不会主动对樾麓的人动手。”陈白起道。

    姒姜挑眉,一双普通的眸却流露出一抹冶涟的水波:“所以你打算先去秦国救你家主公?”

    他将“主公”二字咬得尤其清晰,他算看清楚了,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不会放弃“孟尝君”这个主公的。

    而事实上,陈白起也很坦承地应下:“嗯,这次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令我能够顺利地留在他身边。”

    姒姜虽知早知是这么个结果,但亲耳所听却尤其不爽。

    才甩掉了一个旧主公,又冒出一个新主公,偏偏这些个“主公”对陈白起而言都是最重要的。

    “那我便随你一道去。”他要求道。

    陈白起看他:“姒姜,你……便没有什么需要去做的事情吗?”

    姒姜见她问得认真,本想随意敷衍几句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他转过身,伸手按住她的双肩,面目逼近她的双眸,让双方在彼此眼中没有什么躲闪。

    “以往,我也觉得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需要我去承担,可后来……后来某一日,我忽然发现,将来的事情太过遥远,什么事情都没有抓紧眼前所拥有的一切重要。”

    陈白起闻言,亦有所触动,的确,她行事亦是如此,走一步思十步,虽大多数结果不坏,但也因此常常会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人或事。

    “我身上的事情不能解释给你听,但是,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待你……便诚如以往。”陈白起保证道。

    姒姜见她听懂了,便扬唇一笑,笑靥如花道:“你啊,去哪儿都不忘将别人的地盘搅得天翻地覆,此番去秦国,我倒有些担心秦国的人了。”

    陈白起眼一抽:“承蒙瞧得起哈。”

    “对了,还有一事一直想问问你……你如今这副身躯,到底是男还是女?”

    他话题一下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撞得陈白起猝不及防。

    姒姜说着,便矮下视线,伸手准备摸上陈白起那一马平川的胸前。

    却被陈白起眼明手快地伸手挡开,她眼皮一跳。

    “是男是女有何干系?”

    姒姜闻言,表情略古怪。

    “你当真……觉得无干系?”

    陈白起不解:“你什么意思?”

    姒姜算是被她这种不痛不痒的模样给打败了,他略头痛道:“你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尴尬,且与那苏放之间夹着些许私怨,我便不信他这一路上会放你好过。而这去秦国的一路上基本上全都是一群糙汉子同食同住,那大通铺十来个光脚坦胸的臭汉子睡在你旁边,你觉得你能够颀然面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主公,生活技能缝纫

    也是那一夜姒姜所说的话给陈白起提了个警醒,她觉得她现在已经可以开始筹备路上可能发生的状况。

    而在完成任务同僚之谊(二)后,陈白起便顺顺当当地升到24级,而由于这几日她跟苏放的时间都比较紧凑,两人难碰上一面,因此同僚之谊(完)的任务始终没进展。

    而苏放对她目前的好感度始终保持在3。

    24级的陈白起控制面板属性变化不大,而麒麟血脉的苏醒也没有将“陈焕仙”这具废材体质改造成骨骼精奇,她想这大概与她选择的专精职业有关。

    职业:巫医

    姓名:陈焕仙(齐)

    等级:24(90300/430000)

    种族:人类(麒麟血统开启54%)

    属性:生命力84;武力60;智力129;体力89;

    这组属性数据增长得缓慢,跟蜗牛爬似的,许多数据基本恒定不动,唯智力方面递增得较为明显。

    这也表明“巫医”这职业明显属于用脑体弱型,再怎样升级,也只能靠着辅助、装备等外作用力将弱化的体质推上去。

    之前十分幸运陈白起获得系统奖励的一件蓝阶装备——麒麟巫医袍。

    【麒麟巫医袍】

    属性:智力+44,体质+12,物理防御+240,气血上限+12%。

    特殊职业要求:巫医

    等级要求:20级

    扩展属性:当人物处于炼药状态装备,可提升成药率20%,出极品丹药率2%。

    被动技能:1、当装备人物受到巨大伤害时,可将伤害转移到离人物最近、不超过百米的范围的其它人身上,若伤害转移目标≥2人,伤害转移目标可由人物自行选择,若放弃则系统随机选择。(cd冷却时间为一个月。)

    这件麒麟巫医袍十分强大,陈白起一度眼热想将它装备上,但同时这一件装备外型着实挺骚包,却没有隐藏功能。

    她考虑过,到了秦国只怕他们面临的处境将危机四伏、变化难测,这种时候,她怕也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了,到了秦国最好还是将这件保命的装备给穿上。

    她将白装脱下,再将麒麟巫医袍穿上后,再重新查看控制面板的数据。

    职业:巫医

    姓名:陈焕仙(齐)

    等级:24(90300/430000)

    种族:人类(麒麟血统开启54%)

    属性:生命力102+12;武力60;智力74+44;体力80+12;

    这一穿上,属性各项数值便一下飙升起来,尤其是生命力与体力值,基本达到一般战士的水准!

    陈白起表示十分满意。

    如此一来,她也接受了麒麟巫医袍那不低调却奢华的设置。

    麒麟巫医袍是一袭双色刺绣的蓝袍,底色为深海蓝,浮色则是月银色,袍镶边绣有天青色的麒麟火,阳光下,布料抖动折射光线之时,便有一种碧海晴天浪潮翻涌的惊艳美感。

    而此袍的质地也非寻常的布或丝绸类,而是一种更为垂顺又飘逸的布料,系统出品,陈白起表示不知是何材料的缎料。

    陈白起试穿上它,便发现一般的鞋子、腰封跟头束都被衬得太地平庸,陈白起无法,眼下只能先将就着吧。

    不过她的鞋子是绿装——【皮制登山靴】

    装备品质:绿色

    装备描述:普速提升12%,登山攀岩等特殊地图时,十二时辰内可限时提速最高40%。

    这靴与这麒麟巫医袍从外形上而言,着实不搭配,可她也没有一套完整的麒麟套装,于是,她想了一个法子,在麒麟巫医袍外私搭添加了一件黑色流苏线褂。

    这件线褂并非陈白起自己勾织的,当然她自己也造不出“毛线”来,这是她在看到生活技能的“缝纫”一项时,忽然有了灵感。

    这巫医袍质地太过耀眼,样式却单薄飘逸,如今正值初春,她尚可以在外面加上一件衣物遮掩一二亦可。

    而要毛线就得先有“绵线”,而“绵线”则是陈白起将旧衣物放进系统一件一件分解得来,一件衣服分散开来,运气好便有“绵线”,运气不好,便只得一块普通“布料”。

    而“绵线”是有用处的,它可用生活技能“缝纫”来制作新“服饰”,只是陈白起的“缝纫”乃初级,是造不出什么有品阶的服装。

    “绵线”*5可以生产一团“毛线”,而“毛线”*10才能制造一件黑色流苏线褂。

    而一件旧衣服95%的几率能分解出“绵线”*12-14。

    换句话说,十件旧衣服如果没出现那5%的意外的话,便可以分解出“绵线”120-140。

    绵线*120可以生产毛线*24,也就是两件黑色流苏线褂。

    只要材料足够,颜色与样式系统可供随意选择。

    当然,陈白起的生活技能“缝纫”级别不够,那只会是一件普通白装的毛线褂子,并无任何增益属性。

    陈白起身边并没有十件旧衣服拿来挥霍,而这年代衣物都十分紧缺,估计别人也不愿意提供,她想了想,便出府去周边商贩处直接买布料,反正布料分散了,也能有“绵线”。

    衣服的方面解决了,紧接着,陈白起又开始加紧时间炼制了一些“巫医辅助药剂”。

    只是目前她缺乏许多药剂的材料,只能炼制一些最简单的。

    力量药剂——“英雄药剂”*5瓶。

    智慧药剂——0。

    敏技药剂——乘风药剂*2瓶。

    先知药剂——解毒药剂*4瓶。

    另,包裹内有“小型生命药剂”+13瓶,益气丹+21颗,青丹露+5瓶。

    鉴于她的勤奋炼药,目前已经晋升为“医师”,可进行中级下品药、丹方炼制。

    在准备方面陈白起已利用这三日周全,而在离开薛邑之前,陈白起唯暂将陈牧交托给了三老照看。

    如此小事,三老自是应承下来。

    而在临出发前一日,苏放才收到来自秦国的密信,内容他在阅过一遍后,便将内容告知了三老,而陈白起也因此知道了目前秦国发生了什么事。

    前段日子,周朝不知受何人所挑唆,厉严下诏削夺赵、魏国的封地,而此时的蛮夷(北狄、南蛮、西戎、义渠、杨越、东胡、山戎等),则趁国力衰弱之际,陆续建立的北方政权,形成与南方诸侯国政权对峙。

    这些事从因果而言并无秦国无关,偏事事与秦国有了牵扯。

    首先是周朝下令秦国前往赵、魏两国进行“劝说”,秦国自不愿意掺和这麻烦事儿,几番推辞上书,令周朝天子不满,落得个里外不讨好,而据闻近日秦穆公因此事烦不胜烦,大病了一场落不得地,而他的几个儿子人人拥兵自重,国内纷争一片,而这时蛮夷这一方也有了趁乱兴事的征兆。

    而偏在这时,孟尝君到了秦国咸阳,他这一来时机不对,见不着秦穆公,反而受了其三子的各自招揽,许诺他若为秦国之主则奉他为秦国丞相。

    三子态度皆强硬,孟尝君一时无从选择,便被硬留在了秦国,相当于变像囚禁。

    得到这个消息,他们既担忧又松了一口气,至少孟尝君目前的处境看来暂时还不算太危险。

    只是如今秦国陷入内乱,若秦穆公有个好歹,而孟尝君在没有选择秦国未来主权者时,恐怕也将难以回国。

    三老本想上奏齐湣王,让他派人召令孟尝君回国,可转念一想,又怕这其中多生变故,毕竟这齐湣王一向不信任孟尝君,只怕会落井下石。

    因此,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赶赴秦国探明具体情况。

    三日后,他们整装待发,每个人基本上都轻装简衣,行李包裹带得不厚重,衣物也就随身那一套,基本上这种天气他们一个月不换洗地赶路都很平常。

    随身呢,有条件便带一些药材,如止血或消炎的草药,最主要便是水与食物。

    这年代交通落后,商铺饭馆很不发达,所有人出门在外,一行数十里,基本上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即使腰缠万贯,也没地儿买吃的。

    而这种时候没办法,只得在出门时,多带上些干粮。这些干粮,就在“箪”(用竹子或柳条编的小圆筐)里装着。

    这次一行出行共二十人,基本上全部都是孟尝君府中待遇较好的剑客。

    陈白起站在这一群壮汉堆里面,基本上被遮得连身影都难瞧见。

    这一行,姒姜与狗二她都一并带着,可苏放却不放心这两人,而陈白起却道,这二人到了秦国必有用处时,苏放将信将疑:“这二人若出任何问题,责任便由你一人承担。”

    陈白起应下。

    他们一行人上路,由于人数众多,并没有乘车,基本靠步行,而这一日步不停歇地走下来,人疲倦得不行,基本上晚上一躺下便扯呼秒睡着了。

    有时候睡到半夜会被饿着醒来,便听着许多人在黑暗中啃着干粮,传来扑哧扑哧地咀嚼声。

    什么东西吃起来会发出这种嘎崩跪的声音呢?

    这个时候最耐贮存、最适合携带、也最常见的干粮,就是“糗”。

    “糗”是一种大麦、或者大米、大豆、小米、小豆之类炒熟之后,加水捣制、揉搓成形、最后再晾干的锅巴。

    这种“糗”由于水份少,存放的时候很长,也方便外出携带。

    当然,像他们这种有组织有背景的“干部”出差,带的干粮自然不光有“糗”,还有“脯”。

    脯,就是腊肉,不过跟现代卖的那种熏制腊肉不太一样,其加工方法,是在鲜肉上擦姜抹盐,然后搁石臼里使劲捣,捣得稀烂,再搁锅里蒸,蒸熟之后,再抹姜抹盐,然后挂起来晾干。

    换言之,脯是熟的,拿桑皮或荷叶给包着,饿了拆开就直接可以吃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主公,人在窘途

    不过人在路途中,登山涉水奔波劳碌,这“脯”也算是奢侈品了,所以一般精而不多。

    而陈白起早在来薛邑前便腌制了油泼肉酱,起由是因沛南山长他们初到亨江时食不惯当地的盐菜酱,她为了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便想了一种油泼肉酱,既好长久保存又味道咸香。

    肉酱的肉是用猪内脏剁茸拿猪肉再炒香,炒干,然后再放黄豆酱与各种系统调料包一块儿炒香,最后大火炖烂,味道辣、麻、肉香与浓郁酱味儿融和到一块,便大功告成。

    她也熏制了一些腌制的腊肉、排骨、猪脚跟猪尾巴,她的制作方法自然是参考现代熏制法,肉先拿盐与系统调料包腌制,然后找来松、柏或者干枯的果树,烧起浓烟来熏肉。

    油泼肉酱跟腊肉陈白起准备得挺充足了,另外也小米面的窝头她也蒸了几大笼,全部搁在系统包裹里,在这种随便出一趟门便要走上十天半个月的古战国,路上无炊器也难找到干柴来生火,所以这些必须品得常备于身。

    当然,还有一种不吃东西也能维持基本行动力的方法,那便是灌体力药剂,可这种办法更奢侈,陈白起宁愿自己多准备些腊肉跟窝窝头在路上啃。

    肉酱跟腊肉陈白起便搁在明面上,她背了几小坛密封的陶罐油泼肉酱,姒姜则背一包干腊货,可小米面儿窝头蒸好却不能搁在外头,若背着赶路只怕没几天便被闷出馊味道了。

    自那一夜被黑暗中响起的扑哧扑哧嚼锅巴的声音惊醒后,陈白起也算知道别人的食物有多“简陋”,于是她也不吝啬,拿出泼油肉酱跟腊肉分享给那些生啃“糗”的剑客,虽然份量不多,但每一个尝试了陈白起的肉酱跟腊肉后,都对此赞不绝口。

    一时之间,原本不冷不热的关系,一下竟亲近缓和不少。

    所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二顿!

    而小米面儿的窝窝头陈白起则私藏了,因为明面儿上她可没带身上,而每日光吃咸的肉酱跟腊肉陈白起也快扛不住了,华夏人民自古以来的生活习惯便是五谷杂粮与荤素搭配,所以她跟姒姜偶尔“避人耳目”,你一个我一个啃完,力求快速解决。

    而狗二陈白起也给了他一块腊肉,这腊肉她事先刷洗过,也煮过,可直接割肉而食。

    狗二野外生存力强,除了腊肉外,他总能在山林中找到许多能吃的东西填腹,有多余的野果山珍便也回馈些给陈白起,算是餐后水果吧,如此这般一路走来,他们一行人不知不觉地都圆润了一些。

    除了吃的问题,晚上一行人睡觉也是个大问题。

    要知道人一多睡觉起来便很随意,像运气好的时候能遇上一个没有野兽、毒蛇虫蚊的山洞歇一夜,但大多数的时候则是露宿野外。

    陈白起以往很少跟着条件这样差的队伍赶过路,以往她为“陈娇娘”时不是跟着自己的私人队伍,便是跟着楚沧月等设备齐全家伙什完善的军伍。

    哪怕有时候是她自己一人远行,因为有系统包裹在,里面那也都是备着各种露营的装备,帐篷跟睡袋、甚至铺被垫毯。

    所以,她这一次体会一大群人窝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无火无被,直接席地而眠的感受,空间一小,人一多那些汗臭、脚臭、腋臭的男性气味便重得直熏人,简直令人头皮发麻,不敢呼吸。

    春季雨水重,有时候遇上下雨天来,他们也会找些木头跟撕些柔韧的树皮简单搭起一个遮雨的棚子,哪管地上潮湿或者冰冷,铺上些干草便直接横长竖八地一倒便扯着呼鲁睡着了。

    陈白起无语凝噎:“……”

    她如今这体质这样夜以继日地赶路,也是累得浑身酸痛,脑袋发晕,可这个遮雨的小棚子就那么点儿位置,她若不倒在这一群人中一块儿挤挤,便只能淋着雨在外头睡了。

    姒姜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便拉着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他估计了一下可容纳的范围,便硬生生地将一名扯着呼睡着的壮汉掀翻,那汉子睡得够沉,一个翻身便直接一手一腿压在了另一人身上,后背处堪堪露出了一人的位置。

    姒姜抱住陈白起倒下,他将她的头压在胸前,自己以背挡着身后飘落洒溅的雨水,环抱住她的双手替她隔绝着其它人的靠近。

    陈白起被他压在胸前,寂静的夜里,全世界好似除了滴答滴答的雨声,便只剩下他的心跳声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本觉得有些难受的姿势,却在这平和又温馨的心跳声催眠下,睡意越来越沉,很快,她眼皮子一打架,便睡着了。

    而姒姜却无心睡眠,他看着陈白起的黑色头顶,无声地笑了一下。

    而被挤到中间只能蜷缩成一团连翻身都不能的狗二,一抬眼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脸狗粮,表情是一阵暧昧古怪。

    他看了姒姜好几眼,心道,这两人瞧着不太对劲啊,哪有俩男的抱得这么紧睡觉的……

    而也没有睡着的苏放,他并没有跟这群人挤,而是拿榆树叶编了一顶草帽搁在头上,他靠在一棵茂密的树下,夜色昏暗而寂静,他看了陈白起跟姒姜的方向一眼,勾起嘴角,表情似笑非笑。

    ——

    从薛邑至秦国他们行程紧凑足足赶到大半个月,而终于不再是山林荒土便是峡谷山坡,终于能瞧见大片建筑跟人烟城镇时,陈白起此时就跟腌泡菜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臭味道。

    当然,其它人基本上都一样,甚至更臭。

    陈白起望着“臭味相投”的众人,她发现她离她想象中“德厚流光”的战国第一谋士越来越远了,却越来越接地气了。

    来到秦国咸阳城,城分内城与外城,而外城**有南门、北门与西门,筑有冀阙,城中栋立着大小夯土建筑,高矮不一,有高台建筑亦有砖瓦平房,街道两旁挂着迎风而荡的布牌,写着冶铜、铸铁、制陶、制骨等作坊,亦有直接铺席于两旁叫卖陶器、小麦、种子或一些草鞋、蓑衣等。

    来到咸阳城的陈白起他们皆一身灰头土脸,但与普通进出的平民相比,仍旧瞧得出来有着不一样的气势不凡,再加上他们皆佩有剑器,守城的士兵不敢随意盘问,在关戍他们出示过通关文碟,然后便顺利达到咸阳城中。

    一迈入咸阳城便感受到城中的繁华昌盛,街市上人头攒动,空气中不再是山林的树木与泥土气息,这让久违人烟的陈白起十分怀念。

    “我们一行人的目标太大,暂时先散开行动四处打听一下主公的位置,在入夜前再于北城夹马道汇合。”苏放于城门口安排了一下进城事宜。

    其它人没有意见。

    陈白起想了想道:“不如二人或三人一组,这样能及时传递消息,也能以防万一。”

    苏放颔首,笑眯眯地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

    “可以,我与你一组,其它人则自行组队吧。”

    说完,不等陈白起与其它人的反应,便拖着陈白起朝街道的人流迅速挤去。

    而姒姜颦了颦眉,想都没想,直接便跟在两人身后而去。

    他根本不会听苏放的话,他不会与任何人组队,陈白起去哪里他便在哪里。

    而狗二倒也想跟去,可见那边人数已经充足,再加上这三人的关系看起来还挺复杂了,他便也不去凑这热闹了,自己找了个老实巴交的剑客便一块儿组队去了。

    要说苏放这段时间赶路他倒是很少与陈白起私下有过接触,也或许是姒姜一路粘得紧,他们两人也甚少有机会独处,而一到咸阳,他却忽然改变了态度,拖着她便一块儿行动,这令陈白起不解。

    像看透了陈白起的心理活动,苏放道:“陈焕仙,三老他们久居薛邑甚少出门,估计怕是没有听过你的大名,但我却恰好近日正在抓拿樾麓逃犯,恰好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陈白起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停止了挣扎。

    “乖乖跟我走,我倒不在意你是何身份,反正你是三老考核进来的人,哪怕是樾麓弟子估计也不会被入大狱了。”

    况且,名单上的名字,不知为何被上头给划掉了。

    所以,苏放对“陈焕仙”此人十分好奇。

    任他携着她一块儿朝咸阳城的一小巷走去,陈白起心忖,他既知她的身份,为何当初不拆穿?她既然敢用真名来“应聘”田府,自然有方法应对,只是这苏放的行为挺令人费解的,他明知她是樾麓弟子孟尝君的抓捕对象,却替她隐瞒,居心何在?

    这时一挂牌“制陶”的作坊木门被猛地打开,从里伸出一双手一下将苏放与陈白起两人一同给拽了进屋。

    陈白起在这过程中倒是没有多激烈的举动,因为苏放事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进了屋子,便觉得空气一下便热了起来,原来在屋子里面修挖了一个拱起的“土包”,里面正烧着大火,火光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通亮发红。

    “苏先生,你来了。”

    方才将他们拽进屋的是一个头骡一髻的青年汉子,年龄大约24、5岁,皮肤黝黑,五官端正,有着一口大白牙。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主公,神秘的组织(一)

    “距上次一见不知不觉已有一年,你小子倒是养了一身好膘啊。”苏放拍了拍他的手臂,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青年咧嘴憨笑了一下,便他拱了拱手,客气道:“哪里,这一年没见大事,便在这陶坊帮工,无所大事,倒是先生乃干大事之躯,自不能相比。”

    苏放环臂嗤笑一声:“何为大事?民生为大事,国家为大事,吃饭穿衣为大事,事主与帮工有何区别,只不过所面对的对象不同罢了,只不过你小子一身本领为常不放正途上,偏爱干些杂路,怪谁,怪我咯?”

    陈白起一边听着,一边观察着两人。

    青年也就是幺马见说不过苏放了,便忙求饶道:“先生哪里话,咳……幺马早就将先生需要的东西都装备好了,一会儿你便与这位……”他顿了一下看一眼陈白起,眼底的善意与疑惑恰到好处,十分温和:“郎君一块儿去储室。”

    陈白起没出声,却面带微笑,礼节礼貌性地向他点头示意。

    苏放又拍了他一下,将他放在陈白起身上的视线拉回来后,便道:“你忙吧,我带他去。”

    幺马笑了一下。

    “不忙。”

    苏放朝他撩唇古怪地笑了一下,也不与他多说一句话,便拉着不明所以的陈白起一块儿从侧门的布帘子里出去。

    看苏放与那叫幺马的男子关系瞧着十分好,这种熟悉的态度远比陈白起见他对那些个以他马首是瞻的剑客亲昵多了。

    陈白起猜测,这人不是苏放的旧部便是旧事,总归两人的情份不浅。

    系统对幺马的标注是——秦国陶匠。

    那火炉房外面是一个内院子,院子里无树无草铲得辗平,而墙下摆了两个木架子,架子约一人高,三米长,上面摆着一些碗、盆、盘类的湿干陶器,没有什么漂亮的工艺,只是一些普通烧制的土陶。

    再朝前走,有一个土墙房,没有窗子,只在墙面挖了两个四方“眼”,有一扇无闸的木门,看起来并不算大,周边堆满了杂物,估计这就是储室。

    苏放跟陈白起进去后,便看到屋里面果然杂乱得很,堆了两小山被劈好的干柴,还有两大缸的水与一地的红、黄黑泥,另外角落边还有一些陶器的半成品与失败品。

    陈白起随意一打量,便看见干柴上面放着两套叠在一块儿的衣服,陈白起一看颜色跟样式倒像是城门口秦国士卒的服装。

    “换上。”苏放将两套衣服摊起来看看,对比了一下大小,便将其中一套衣服抛给她。

    陈白起下意识接住,之前进屋前迷茫的神色渐渐变得明朗起来:“你这是……打算乔装秦国士兵混进咸阳宫?”

    苏放动作利索,边脱衣服边道:“混不进去,只能在宫殿外面打听打听消息。”

    “这些衣服你是从哪里弄来的?”陈白起奇怪道。

    据她所知,这当兵的正规士卒服也都是有编制记录在档案的,损坏了要赔线,而丢了或者借人,那都是一件掉脑袋的大事,要知道这时候征召来的兵卒是没有统一的服装,而且大多数人还得自费自备,因此国家给配备的统一“战斗服”也必须庄严对待。

    苏放将自个儿上半身脱了个精光,再穿上秦军的衣服:“借的,幺马在咸阳城有门路,弄一、两套衣服不成问题,不过这衣服还得在他们当值时还给他们,否则查起来他们得担罪责。”

    陈白起“哦”了一声,点头。

    心底却暗忖:虽瞧他现在说得这样轻松,可别人愿意帮他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可见关系非一般。

    也不知这人是孟尝君的人脉,还是苏放在秦国安插的细作,其实陈白起猜测更倾向于后者。

    苏放将衣服很快换好了,他身穿蓝色长襦,外披黑色皮甲,头戴小帽,腿扎护腿,足穿浅履,活脱脱一秦**史。

    他看陈白起拿着衣服干站着。

    “换啊,愣着干嘛?”

    “苏先生便打算与我……两人入宫打探消息?”陈白起看着他问道。

    陈白起看他开始脱衣服时,也没有害羞或者躲闪的表现,跟这群男人混久了她如今都可以视裸男于无物了。

    苏放整了整裤腰带,闻言顿了一下,然后又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几步走近陈白起,在她微瞠的视线下,一掌便她壁咚,他居高临下:“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你不是想在主公面前好好表现,然后干一番大事业吗?怎么,现在是害怕了?”

    陈白起抬起眼,十足无奈:“我只是随口问问。”

    还有,这是个什么见鬼的姿势!

    苏放将她的回答直接忽略,他偏了偏头,伸出手指卷起她一缕头发,调笑道:“如果你怕了……也不是没有其它办法,我瞧你这张脸便长得不错,不如,你干脆换一套女装进如意坊里打听消息试试?”

    陈白起虽不知这“如意坊”是个什么地方,但也听出他话中的轻视与不怀好意。

    陈白起眉心一凛,伸手果断地推开了他,而仍缠卷在他手指上的那一缕头发也因这突然的后退力道,被尽数扯断。

    苏放一怔,他看着指上缠绕的头发,还有飘落在地上也还有好几根。

    陈白起忍着头皮发麻的痛意,整了整衣襟道:“在换之前,在下能不能打点水……稍微梳洗下?”

    苏放看向她,手上被扯断的头发令他明白,这个“陈焕仙”虽长相秀气,但性子却烈性刚毅。

    不知为何,他有些想笑。

    系统:苏放对人物的好感度+5。

    目前苏放对人物的好感度为8。

    “你看,我们这一路淋雨流汗、蹭泥沾灰的,自身不洁,别人估计一靠近便能闻到一股怪味道。”陈白起尽量将理由讲得冠冕堂皇一些。

    外表再糙她也好歹曾是个女的,十天半个月在外面不洗澡、洗脸、洗头就算了,因为条件有限,再加上所有时间都拿来拼命赶路她理解,可眼下都找着人家了,稍微再挤点时间,打点水擦洗一下也并不耽误多少事吧。

    苏放闻言,怪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好像不能理解她这样说。

    “可我觉得并没有什么怪味道,不过你这贵族病还真患得不轻啊,若非我早知你的身世,只怕还以为你是哪一诸侯国的公子王孙呢。”

    一般人这种时候可不会考虑这种事情。

    陈白起并不认为爱干净是一种贵族病:“我们一路上臭味相近,自然难以察觉。”

    苏放也懒得跟她辩驳这事,他瞥了一下地上的断发,抿了抿嘴角妥协道:“那我去打水,你先将衣服换上再拿水擦洗擦洗吧。”

    苏放一出门,陈白起就迅速从系统内拿出“麒麟巫医袍”换上,外面再穿秦国士卒的衣服,这样一穿,倒是将她单薄的身材裹得更挺拔健壮了些。

    很快,便有人在木门上敲了二下,陈白起打开门,却发现不是苏放,而是方才那个叫幺马的青年。

    “听说你要水洗洗,苏先生要出去一趟,便让我给你送来。”幺马一脸纯善地说道。

    陈白起瞄了一眼他手上端着的水盆,只见他腕起袖子在外的双臂结实,指关节用力攥着盆耳端着。

    她与幺马对视一眼,便“砰”地一下重新关上了门。

    幺马的声音从门板后面疑惑地传来。

    “陈郎君,你不要水了?”

    陈白起灌了一瓶“英雄药剂”后,再次打开了门,然后轻松地接过他手上的水盆,道了一声“谢”。

    却见那叫幺马的青年并没有走,他看着她手上的水盆神色发怔。

    陈白起看到他这副表情,便弯唇一笑:“你们秦国人还真富有,咱们齐国人可用不起这种看起来像青铜,实则却是纯铁打造的水盆。”

    幺马的青年也不知是真相被拆穿还是陈白起那温声细语的调侃太过臊人,令他那张奎黑的脸一下便涨红了。

    “这、这是我不小心拿、拿错了,哈哈哈……本想替你送进去,没想到你……自己却拿得动?”

    幺马一边不好意思地尴尬着,一边却拿一双大眼睛既惊又疑地盯着陈白起的双手。

    那双手,修长细白,宛如玉石,瞧着漂亮是漂亮,却着实不像拥有力量的手。

    “哦,我自小力气便大。”

    幺马嘴一抽,嘟囔道:“这可不是一般力气大吧,这盆瞧着轻,实则得好几十斤重呢。”

    可瞧她端着毫不费力,谈笑风生,这简直与那斯文雅致的外表完全不符合好吧!

    “幺马,这陈郎君力气可大着呢,你想捉弄他,只怕只能自己吃瘪。”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苏放懒洋洋的戏谑嗓音。

    幺马回头。

    “苏先生,他可以。”

    他眼神有着认真。

    而苏放却看了陈白起一眼,垂下眼冷笑道:“不行。”

    幺马见他想都不想便拒绝,也不强求,只笑道:“先生其实可以先考虑一下,好了,你们先忙你们的事,这事儿……便过后再说吧。”

    说完,幺马也不再纠缠,便离开了。

    而陈白起则从两人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些什么意味来。

    “苏先生,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苏放见她换好衣服,便扔给她一块木牌:“这事与你无关,未时咸阳宫的北门将换新一轮岗,将值班牌挂好,记着,一路上别随便开口说话。”

    陈白起将木牌挂于腰间,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一个疑惑问出:“既然苏先生能有办法弄到这些衣服与值班牌,想必秦宫中自有关系,为何不直接向他们探听薛公的消息呢?”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们愿意帮忙只是因为曾经欠着我一份人情,但他们并不是会插手诸侯国之间纷争的事情,想知道什么,唯有自己想办法。”苏放凉凉道。

    他们?不插手诸侯国之间的事情?

    这听着,怎么像是某种民间秘密组织的宗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公,神秘的组织(二)

    在去咸阳宫北门当值前,幺马送了些熬得糜烂的豆子跟蒸熟的粟饼给他们食用,虽然菜式并不豪华却份量十足,看得出下足了本,这一餐令苏放望着陈白起便是一阵古怪的发笑。

    陈白起也有些意外,她暗忖这估计是作为方才拿铁盆来故意“试探”她的赔罪品吧。

    这一餐对于半月多露宿在外喝凉水吃冷食的两人而言,新鲜食材刚煮好的味道确实很捧,两人腹饱一餐后,便也抓紧时间前往都城内城的北门。

    在路上苏放简单地给陈白起讲了一下一会儿的安排事宜。

    他们将接替守北门的早班岗,而守值北门半个时辰后便有一批前往内城的储月宫(秦穆公的阜夫人居所)周边巡逻一圈,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再返回北门继续值岗,直到子夜时份这一轮岗毕,则换夜班值下一岗。

    去北门前,他们得进北营里拿值岗的兵器——青铜戈,战国时期诸侯国不管哪一国现量兵器都比较稀罕贵重,自没办法做到每一个普通兵卒都随身配备一件,如今守内城城门的守卫,只有谁轮班便谁拿一件武器。

    只要是一下班这兵器就交放在营中,等下一班的人去取,取好便拿着武器正式上岗值班。

    眼下北门守卫卫队有五十名持戈兵卒,三十名弓箭手,十二名披甲卫士,二十名布衣弓箭手。

    要说平时里北城门并没有备置这么多的人,但由于近段时间秦宫一度发生内乱,各方便调来了一些新的守卫顶班。

    而这也正恰好给苏放他们混入咸阳宫提供了一次绝佳机会,要说平日里想安插一个守卫并不容易,关键是容易惹起怀疑并留有后患。

    在进咸阳宫北门当值前,陈白起便给姒姜留下了记号,这个特殊记号是他们以前用的,她的意思是让他暂时不必跟着她,隐藏着暗处收集一些秦宫情报,等她办完事后再汇合。

    这对于刺客属性的姒姜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快到换岗的时间了,摸了一层黑灰遮白的陈白起便低着头跟着苏放一块儿前往北营,北营守关的士兵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眼,估计觉得两人有些眼生,便拦下两人询问了一下。

    苏放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十分大方地报出自己的兵号与名字,士兵翻册一查,的确记录在档能对得上,这才放了他们进去。

    这时营地里值午班的人都陆续来了,相熟的便打声招呼,不熟刚调来的便各自都在架子上挑选兵器。

    这其实就跟小学生体育课去体育室找体育用具一样,人总会下意识在心中有一个竞争意识,想在一堆一模一样的器材中率先挑出最新最好的。

    而陈白起目前这个身份是青铜戈的普通兵卒,等她去武器架上挑选时,便只剩一件了,这下好了也无所谓挑三拣四,顺手便拿了起来。

    这青铜戈跟陈白起看过的史记资料差不多。

    长相呢有些像现代的锄头,它是由“戈头”、“柲”、“柲帽”和“鐏”组成,摸着质感挺硬实的,“援”是戈的长条形锋刃,这兵器她随手舞了舞,便觉得挺有杀伤力的。

    而苏放则是布衣弓箭手,与陈白起的这种普通兵种不同,其实陈白起也能猜得到,一下安插两个陌生人进步兵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负责的区域跟内容便不同,自不能一起行动了。

    她站岗半个时辰后便得跟随大部队进宫巡逻,而苏放则在北城城楼下进行查探。

    苏放早预料到这种情况,便与她交待过,在进宫后可以找个理由脱离巡逻大部队,机警些进宫打探打探消息,运气好会有收获,运气不好可能白跑一趟,还会被人当奸细给抓了。

    陈白起明显地感受到来自于苏放的恶意,他给她安排的这个身份跟他的相比危险系数简直不能同日而语,但苏放说了,他懂箭术,当得了弓手,况且让她的身材恰好适合这步兵的衣服。

    陈白起:“……”长得矮,怪她咯。

    前期安排的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陈白起在北门枯站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沉默寡言地跟着这一批卫兵一块儿进宫巡逻去了,他们排成两支队伍,沿着既定路线前进。

    这队伍中有几个是新调来的,自不熟悉流程线路,“领班”倒是会讲解一二,记他们记下来,陈白起一路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四周,观察着那高墙一堵又一堵,宫殿楼阁,房宇轩亭,尤其一白漆月拱桥,长长搭于两岸,桥底潺潺碧湖青柳,一派春意盎然。

    这咸阳宫虽说限于目前建筑的用料与格式不像近现代那豪华精美到璀璨的宫殿一般,但其规模亦是相当宏伟与壮丽。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陈白起便向“领班”谎称肚子搅痛想去方便一下,借此暂时脱离了队伍。

    只是她并没有立即行动,而是静静地找了一处隐匿的位置默默地等着系统区域地图加载完毕。

    系统——咸阳宫区域地图loading……

    系统——咸阳宫区域地图21%、22%……

    陈白起在一高墙后蹲着,看着系统加载进度,照这个速度至少得要半个小时左右。

    她倒是觉得这样干等半个小时挺奢侈的,可她对这诺大的秦宫半分熟悉,再加上她目前这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这样贸然四处乱逛被逮住了,太容易闹出事了。

    陈白起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等拿到地图后再行动。

    系统:前方好似有一男一女正准备朝这边过来,其行为举止十分惹人怀疑,你决定——尾随/视而不见?

    什么?

    这时,忽然听到一阵悉簌的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陈白起忙躲在墙边的灌木丛中,借着茂密的叶子遮挡身形,余光扫见一双贵族式尖头男靴与一双厚底水粉绣鞋从她身边经过,她再往后方一瞧,隐约可窥视到一队精良的披甲侍卫被留守在那里,似在防守又似在警卫。

    这两人能有这样一支侍卫随护自非一般人,而他们选择将侍卫留在外面把守,两人则遮人耳目朝内行,而且偏走这种鲜有人烟出没的地方,陈白起深心为觉这其中必有什么可窥消息。

    于是她便选择“尾随”而去,当她选择“尾随”时,便表示接下来估计将能接到后续系统任务。

    好在她比他们更早一步潜藏在这里,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再加她尾随得很小心,见两人停在一个左右墙体高耸蔽性十足的夹角巷子里,她便背靠着墙竖着耳边在墙角偷听。

    她不敢伸头去张望两人相貌,怕被发现,所以只能识别声音。

    “怎么样?今夜他可会赴宴?”

    这是一道比较年轻的男声,说话时语气沉凝,言语不急不徐,听得出来城府较深。

    一道柔媚的女声回道:“公子放心,如意如今已取得他几分信任,今夜……如意定会助公子完成大事。”

    “善!如意这般惑人的样貌,本君亦以为,这世上鲜有男人能抵挡得住你献媚啊。”

    那柔媚的女子一下便软了下去,像水一样情意绵绵道:“那公子……亦喜爱着如意么。”

    “当然……”

    男子的话一下便堵住了,接着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亲热场面。

    支着耳朵听得陈白起十分尴尬,不过她觉得她还是得坚持,因为这两人的身份好像并不简单。

    女人称那男人为公子,难道是秦国的哪一位公子?

    好在他们两人虽然情难自控制地搂到了一块,但到底没打算在野地“实战”,所以很快便也分开了。

    男子又问:“对了,那孟尝君可是一起去?”

    女子的声音一下低了许多:“应该……会吧,这孟尝君性子古怪狠辣得紧,那一日他将公子赠送给他们的八名美姬全都斩杀了,就因为她们半夜摸入他的房中邀宠。”

    陈白起:“……”一个没看紧,他又造孽了。

    男子迟疑道:“莫非……他已知道这些人是我等派来暗杀他的?”

    陈白起:“……”好吧,杀人的理由还算充足。

    “如意不知。”

    “无论如何,不能由他与赢稷结盟,若不能用之,唯杀之!”

    “如意定会全力帮助公子的。”

    “好如意,待本君日后当上秦王,必不会亏待于你。”男子郑重许诺。

    女子闻言,则动情应声:“如意从不求身份与地位,只愿此事一了,便能长伴公子身旁伺候便此生足矣。”

    男子一听,这么痴心?那自是再度“情难自控”,两人又迅速地腻歪了好一阵子,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而陈白起便在这时正好收到了系统的提示意。

    系统——咸阳宫区域地图加载完毕,可查看。

    陈白起这时倒没急着查看地图,而是在想,这阴差阳错的倒是将孟尝君的行踪给打听到了,可他们口中所说的“赴宴”,是赴哪里的宴会呢?

    还有稷公子,是她知道的那一个人吗?说起赢稷,陈白起便不得不想起一个故人,那便是——相伯先生。

    这里面的事情,她估计还得好好地打听打听。

    这一趟算是幸运的有收获了,陈白起便也不再在宫里耽误时间,她整理好便赶回了北门,她再以急病腹痛为由,提前离开了岗位。

    她走时并没有通知苏放,但她知道,苏放肯定很快便能得知消息。

    果然,她一离开,苏放很快便出来了。

    陈白起看到正准备说话,却见苏放望了望日暮西山的天色,打断她道:“时间不早了,一会儿等人齐了再一块儿说吧。”

    他们赶到了事先约好的夹马道,在夹马道这边有一片较空置的民房,他们随便挑了一间比较宽敞的房屋进去,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们怕引起周围注意便没有点灯,一群人就这样黑巍巍地站在墙院脚下,跟一群邪教秘密接头似的。

    一伙人忙活了一日,聚到一块便便将这一日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到一块儿,也不管这打听到的消息有用没用,反正跟他们要打听的事情沾点边儿的都说。

    “听说目前这个秦国的稷公子与宣公子争储的风头最盛,之前还有一个公子已然落败,一族的外戚都被这两拨清得一个不剩。”

    “俺并没打听到主公的位置,不过据说前些日子倒是稷公子与主公在一块儿出现过。”

    “听说这段日子秦穆王的病情更重了,城里城外都在张帖神医告示,便也不知道这老秦王还活不活得过这个月。”

    “我打听到这如意坊今夜将设宴,并且如意姬亲自出场表演,吸引了了许多的秦国权贵前去捧场,稷公子也在受邀的宾客中,若薛公与他有关系,估计也会出现。”

    之前大部分的消息陈白起都随意听着,直到最后一人提到如意坊时,她精神一振,看向了说话之人——狗二。

    姒姜见陈白起对此事感兴趣,便也留心了起来。

    陈白起问道:“这如意姬是何人,为何秦国权贵都乐意去给她捧场?”

    狗二听她这一问,其它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身上,顿时不自觉挺起胸膛,眼睛一亮,他道:“说起这如意姬啊,倒是有向章故事,据说她乃郦戎王之君之女,姿色艳丽,能歌善舞,并且与秦国诸多士大夫有着非一般的关系,不过最近则好像与其它男子都断绝了一切,只保持与公子稷一人关系密切。”

    “你是如何探听到这些的?”连苏放都觉得这短短一日时间便能掌握到这样详细的消息十分难得。

    狗二呵呵干笑一声,然后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是钻狗洞混进了如意坊里,然后打晕了一人,伪装打扮成一个与我身形样貌都相似的仆役……”

    这如意坊人来人往,闲言碎语,再加上醉酒欢乐的人口风最松,他觉得在这里面能探听到的消息最多。

    所有人闻言,顿时都对他肃然起敬。

    陈白起看向苏放,道:“狗二的长处,如今可见一斑。”

    能明确地知道去哪里收集情报,并去其糟糠,得其精华,这也是一个明白人。

    而剩下的便是陈白起打听到的情报了。

    “我消息的来源你们也不必考究了,应当不会出错,我已知主公接下来将会与公子稷一起前往今夜如意坊的宴会。”

    苏放神色一下便严肃起来。

    没想到,她的情报更是重中之重。

    “你确定?”

    陈白起颔首:“千真万确,所以……我们最好抓紧时间,好好地商议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混进如意坊,想办法与主公见上一面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主公,混入修罗场(一)

    由于在时间上十分紧凑,基本上也谈不上什么周详的计划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只是,在第一步上他们就遇上了困难。

    ——进不去。

    这“如意坊”在梨阴胡同,而这梨阴胡同便建在泗水的一片桥亭游廊之上,此处建筑、山岗、花木、曲水于一体,风景优美而独特,一般人是根本进不去的。

    而这个地方特殊就特殊在它里面居住的人。

    如此美郦的梨阴胡同里,基本上居住的都是一些年轻而美貌的俏女郎,而进去往来的则是一些秦国的高官大夫。

    这些女郎倒不全是一些妓子或者卖身之女,而大部分则是这些官员养在此处的美人儿,有见不得光的,有背景不妥当的,亦有一些是被家中夫人姬妾容不下的,更多的则是一些乱世尘女,依附一权贵而生。

    而在这梨阴胡同里面最出名的便要数这“如意坊”,这“如意坊”并不低俗,是个文人墨客可聊天喝酒的地方,而在这里面,你可以找到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郎来作陪,也可以寻到最合口味的酒,也能听到这世上传颂的靡靡乐音……

    “如意坊”很神秘却又强大,这里面搜罗了任何人**都能够满足的人与物,在这里,每一位客人都能享受到最舒适的待遇。

    因此,“如意坊”的生意很大,但由于其特殊性与价格不菲,来往的客人皆为上层人物。

    而这如意坊里长相不俗而舞蹈绝美的当红美人便要属如意姬了,如意姬是来自北方戎族的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充满异域情调又带着点远方草原的野性,尤其是她的舞蹈,更是充满了大胆与诱惑,令人色授魂与。

    所以今夜,如意坊将由她站台一场演出,场面自是会热闹非凡。

    “狗二不是曾入过一趟?可让他带我等入内。”有人醒起这事便道。

    狗二倒是没有解释,但他将他们带到一个墙角处的狗洞之时,众人一默:“……”

    这个狗洞大小估计只能容一个三岁并且瘦小的孩童爬动,而这里站着的人基本上都钻不进去好吧。

    而狗二虽没文化,但曾练过不正规的缩骨功,能将自身的体型改变,所以他才能钻遍狗洞无敌手。

    苏放等都无这项绝技,只能“望洞兴叹”。

    当然,许多人更是心生万幸,不用爬这狗洞省得丢人。

    苏放摩挲着光洁的下颌,眸光沉浮:“既然当客人进不去,便唯有另择一条路行了。”

    苏放曾在秦国待过一阵子,倒是有些野路子,他看向众人,裂开嘴,眼睛一眯,牙齿雪白,整个人焉坏焉坏:“这梨阴胡同客人不好进,那都必须得是名帖木赎对上号的方可放入内,但这送入如意坊助演的人,却不算太过讲究,可想出法子。”

    陈白起眨了一下眼:“就算如意坊需要表演班子,人家之前便有,何需再重找?”况且,眼下重找,时间配合上肯定来不及。

    苏放白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这事好办,只要他们原先的班子人数不够,或者原本预定的人受了伤或者不见了,这不就得临时换人了吗?”

    陈白起闻言,一下便想通了关节,她心叹——这人做事已经没有底限了。

    “这事我立刻去安排,只是……”苏放耸起眉头,眼神地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环臂不紧不慢道:“你们谁会乐技,这想要顺利混进去,可不能全都没一项真本事吧。”

    陈白起第一个响应道:“我什么都不会。”

    狗二第二个:“我、我连书都没读过,哪里会乐技。”

    其它人都是些抠脚大汉,通通表示关于表演这件事,他们倒是常常看别人表演,可换他们亲自上场哪里会。

    “陈焕仙,当初登高台上你不是一曲埙乐惊鸿震撼四野,如今你竟道不会乐技?”苏放眼角一勾,便是一个冷峭眼神射去。

    陈白起一愣,无辜地眨了眨眼,讪笑一声:“不过小技,不足挂齿。”

    苏放脸色一狠,便嗤牙道:“别废话,你就表演这个。”然后,他又环视了一眼其它虚虚躲避的人:“哼,至于其它人,便先跟着乐班子混进去,扛东西亦好打杂亦好,之后再安排吧。”

    其它人没有异议,连声应和。

    这时,姒姜凑到陈白起身边,小湄眼儿勾勾地,透着委屈与失落道:“你会吹埙?”

    他以前怎不知此事。

    陈白起并没有注意到姒姜的小情绪啊,她现在只觉被赶鸭子上架了。

    “吹什么埙啊,我还是干脆当杂役搬搬抬抬的好……等等——”陈白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乐班子男子亦可上台吧?”

    “自然。”苏放信誓旦旦的保证在半个时辰后便被打脸了。

    他在安排好乐班子的事后,便来与陈白起等人汇合,他看着陈白起,清咳了几声,便道:“焕仙啊,你一身着实不妥,这台上基本乃舞姬,混一男子上台着实怪异又荒诞,班主着实安插不下,不过你放心,你这一身骨架虽比一般女子大了些,但这事幺马有办法解决。”

    陈白起闻言,脸色一下便不好了。

    “你让我……扮姑子?”她指着自己,瞪大眼。

    苏放亦瞪眼:“这群人之中除了你懂乐,能出现在台上,其它人都只能当个杂役,根本靠近不了席台,如何能确认主公的位置。况且,拿脸来说事儿,除了你我们之中,还有谁最合适?”

    一群长得逵黑的壮汉剑客默默地退了一步。

    唯狗二与姒姜不知因何原由没有退后,单单冒出了头。

    苏放犀利的眼神一扫,便皮笑肉不笑道:“哦,你这两位随从倒也合适,不如就你们三人一块儿吧,互相好有个照应。”

    陈白起看向脸色有些发绿的狗二与没什么表情的姒姜,张了张嘴:“可……”

    苏放一只手掌拍在她肩上,语重心长道:“焕仙啊,我等这次若能顺利救出主公,日后我必定将你的劳苦功高尽数告诉主公。”

    陈白起顿时一双死鱼眼盯着他“……”这种“劳苦功高”,她完全不想传进主公的耳中好吗。

    ——

    这事被板上钉钉,陈白起一时也找不着理由反驳拒绝,扮女装一事令她心中十分忐忑不安。

    另外也不知苏放与幺马之间达到什么协议,幺马随后便出现,他背来了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三套裙装与头套首饰。

    幺马一看到陈白起,便友善地笑出一口大白牙。

    “我习过些妆扮手法,小郎君你模样好,再加上年纪还小,骨骼不如成年男子那般壮实,这女装扮相倒也不出格。”

    他这是在安慰她,可陈白起听了还不如不听,怎么听怎么别扭。

    陈白起被他按着坐下,想到如今也逃脱不了,便也不纠结了,她道:“今日上午,你对苏先生说我合适,不知是指何事?”

    幺马正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嘴上亦没停:“这事啊,挺大的,不能与你私下说,况且苏先生又没同意,只怕与你说了,他会与我动怒。”

    陈白起又道:“那你们是何人?与苏先生又是何关系?”

    幺马笑道:“小郎君,若你以后答应了我们那件事,自然便能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眼下可不能说。”

    陈白起见他口风极严,便也不再打听了。

    而幺马接下来也没有说话,只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好了,扮相好了,可惜这里没有铜镜,不然可以让你瞧上一瞧。”幺马目露惊叹道。

    陈白起不知自己这副男装身躯扮起女人来如何,她让系统给她投射一张3d影像。

    影像中的陈焕仙,经幺马妙手一“回春”,倒与女装的“陈蓉”五官有着六、七分相似了,只是陈蓉的面容更偏柔美一些,而“陈焕仙”则更中性英气一些,这般模样倒有些雌雄莫辨,蛾眉秀目,宜男宜女。

    她皱眉,这面貌太似“陈蓉”了,端是不妥。

    于是陈白起让幺马替她再变一变,由于她皮肤太过白皙,她不愿太出众惹人注目,便让幺马替她的肤色整了整,变成了小麦色,因此整个颜值也因此下调了几分,再将她眉眼弄深邃了一些,别太偏东方式的清俊秀逸,显得妩媚成熟些,如此一般,她倒不太像“陈蓉”了,而变成了另外一个类型的女子。

    五分像“陈焕仙”,五分似异域乐姬。

    而姒姜根本不需要幺马动手,比起幺马,只怕他手段更甚,他容貌依旧普通得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但这一扮上女人,便就像个女人了。

    而狗二懂得“缩骨功”,这骨架一缩小,再加上他本来就挺瘦的,而五官也长得不差,随便一拾捯一下,倒勉强算是个清秀小佳人。

    如此这般看来,这三个之中倒只有陈白起看起来最不像女人,但长相却是三人中最出众的。

    ——

    也不知这苏放怎么将如意坊签订的乐班子给搞定了,原本准备去表演的三人空缺,便由他们三个顶包上了。

    而当不了颜值担当的剑客们,则充当一些杂役,扛着编钟、悬鼓、柄鼓、扁鼓、铜鼓……由于时间紧迫,他们便一路小跑进了梨阴胡同,那曲折的水上建筑十分别致。

    在临行前,苏放曾单独交待陈白起:“我们只能待在台后,你一会儿上台若见到主公在台下,便想办法将此物传递给他,他只怕认不得你,你也不必与他多说,送完便走。”

    陈白起却心道:他恐怕对我这张熟悉的脸还记忆犹新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主公,混入修罗场(二)

    陈白.asxs.头,道:“若是他并非在宴席上呢?”

    苏放皱了皱眉,便道:“若见不着面,你便不必久留,你只需确定主公安然无恙,以后的事我会再行安排。”

    陈白起缄默沉眸。

    苏放并不知的是,今夜只怕不会是一场简单的声色宴会,这其中的风云突变连她都难以预料得到。

    而她,须得认真地斟酌一下,该如何行事方妥。

    ——

    夜色幽昏,阴梨胡同小巷里门户紧闭,街上空无一人,树影摇曳,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小巷里寂静无声,月光明亮地照着地面洒下一片银霜。

    乐班子一行人弯腰低头疾行,谨慎地跟着一队人进入了阴梨胡同,虽然他们已刻意收敛了脚步声,但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鞋底踩踏地面的声音仍旧十分清晰。

    而混杂在乐班子里的陈白起等人倒算不上多起眼,因为乐班子三十来个妙龄女郎因着这一夜的盛况,每一个都十分用心地装扮了一番。

    她们大多乃平民女,出身差再加上农作过,因此肤色铜黑,偶尔有几个天生白上一些,但长相却十分普通,只是因为练舞的缘故,她们身段都很好,婀娜多姿长袖翩翩,仍十分漂亮。

    为了融入进乐班子,陈白起自然也是抹了一层均匀的黑灰来掩饰,姒姜虽肤白,但因长相普通再将气质一收敛,便无任何特殊。

    而狗二的肤色一般,晒成小麦色,但细眉月眼,倒算周整,但身段不够柔美韵味,跟那些乐姬一比,便完全没了看头。

    总而言之,他们三个“男人”混在乐班子里,形象十分普通。

    他们在进“如意坊”时,便先是要被搜身的,查看一下有没有携带什么非法物品,然后再放行。

    像他们卖艺的这种身份自然是被领进的后门,后门打开一铜木门,内里一片黑沉沉的,一条漆黑小道延伸至一楼台,光线亦从此处由昏暗逐渐渡增亮,楼台下栽种着层层叠叠的荷叶,再前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廊曲桥,那处赫然是一片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与这边的静谧黑暗呈两种情形。

    陈白起仅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下眸。

    “这如意坊墙外站满了的军卫,这墙内树下也站了不少,有些不寻常。”姒姜瞥绕美眸一圈,便小声与陈白起道。

    陈白起顺势看去,那池沼树下,那榆杨树下鬼鬼幢幢埋伏着许多人,但由于光线昏暗,一般人很难发现。

    狗二眯了眯眼,耙了爬脸,嘀咕:“之前来,这如意坊外并没有守卫啊,若要像这样多的守卫,我哪里敢钻狗洞进来。”

    陈白起看了他一眼:“狗二,一会儿若遇上事,你不必顾我等,你机灵手脚亦敏捷,自可先寻生路。”

    狗二闻言,心猛地一跳,喉中发紧。

    喂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班子从“右门”而入,来到一间收拾宽敞的屋内,他们将各类的乐器摆置好,搭上架子挂上要换穿的衣服。

    这个乐班子的班主是一个长得富态的中年男子,五短身材,眼小鼻大,唇薄,若从面相而论,是个势力又奸诈之人。

    这乐班子是来给“湘女”伴奏伴舞的。

    能请得一个乐班子来给她表演一场舞,不得不说这“湘女”在如意坊的地位亦是不俗。

    若说这如意姬乃如意坊台柱,那这“湘女”就算当不上二把手,也能算三把手了,她名声虽没如意姬显,但靠着一把好嗓子也在咸阳城混出一个“啼鹦”的称号。

    而这一次,也不知道湘女是为了与如意姬较劲,还是想尝试一下以往不曾尝试过的路线,她也准备跳舞,而且是器乐、唱歌、跳舞,一人分饰三角。

    陈白起听后,只有一个感想——这真是一个牛人啊。

    “湘女”的表演排在如意姬前,陈白起有些发愁了——万一表演早了,公子稷与孟尝君他们还没来,而她却下场了,这该如何是好?

    “嗳,陈郎君,我、我一粗人,我根本不会击乐,这等一下该怎么弄?”一剑客猥猥琐琐地蹭到陈白起身边,小声急道。

    这一次行动苏放没来,他交待一切听“陈焕仙”的安排。

    陈白起被人打断了思考,又听到这种话,很想翻个白眼。

    她也不懂啊。

    “若有人看着,你便一会儿便三下轻一下重地敲,若没人注意的时候,便不敲。”陈白起随口道。

    他这个击扁鼓的配乐将就将就也能混过去,人家“湘女”有自备乐器,到时候只需要其它乐师在关键部分配合一二,时间很短,根本用不着多费心。

    当然,关于这个“湘女”自备的何种乐器,她为了在台上一鸣惊人,选择了对外保密,自然他们也不知道。

    剑客顿时茅塞顿开,长长地“哦”了一声估计在意会。

    陈白起没理他,却听到他小心翼翼地讲:“陈郎君啊,你这扮起姑子来倒是挺像姑子的,我一点儿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只是你抹太黑了,还不如你原来的模样好看啊。”

    他眼神直勾勾地在她脸上瞧来瞧去。

    陈白起嘴角一抽,斜过眼去:“男儿志在大途,皮相又何需在意。”

    而剑客被她这冷不丁地一瞧,只觉烟视媚行,顿时整张黑脸都涨红了。

    他结巴道:“不、不需在意……”才怪。

    他错了,大错特错了!扮成女装的陈郎君,乍一看没啥好看的,但她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勾唇,那张脸便“活”了。

    所以说,哪怕他脸涂成个黑炭一样,那也是与他们这群大老粗不同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白起发现许多的扮作杂役或乐师的剑客,总会拿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蹭到她面前,先发一会儿呆,接着便是各种神情古怪,面红耳赤、鼻息粗大地飞奔而去。

    陈白起:“……”有病。

    姒姜与狗二则是给湘女伴舞的舞姬,杂役已经安插不下人了,唯有这个职业能挤出两个位置来,要说起舞蹈,陈白起还真挺担心这两人啃不啃得下这个技术活儿。

    两人表示,等上台了再随机应变。

    反正班主不知是否因为与苏放有着什么私下约定,对他们倒是额外照顾,知道两人是来混场子的,所以安排了两人在最后一幕出场,因此舞蹈动作也就那么两个。

    一个是拢袖回转一抛,一个是转圈。

    简单,基本除了让整作动作够美够流畅,便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班主找来一个舞姬演示了一遍,便让两人可紧着练习一下。

    而偏偏就是这样两个简单的动作,姒姜与狗二两人反复地练习了几十遍都不过关。

    班主在一旁看着是咬牙直抽气,好几次估计都想咆哮喷火了,但最后都给忍了。

    陈白起见那舞姬一脸骄傲自满,除了一开始演式动作时算得上是中规中矩地在教,剩下的“随口”指导,实则全是挑刺。

    她再看姒姜与狗二也忍耐到极限的模样,唯长叹一声,亲自上前指教。

    “你们瞧仔细了,一会儿不需要做到十成十像,有个五分像便足够应付了。”

    她让两人好生看着。

    这抛袖是需要一个侧下腰,陈白起之前在“姬妽”的威逼下倒是在舞蹈方面有了几分急才,而舞蹈最要紧的便是动作优美。

    她在下腰时,一个眼神上挑,拢于掌中的云袖一甩,动作灵动、飘逸、清雅,再一个扭转起身,脚尖一点,转圈时,秀颈如鹅,衣摆流散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

    “看懂了吗?”

    她收回势,站直看向两人。

    却见姒姜与狗二看着她,目光都呆了。

    不仅如此,之前忙杂吵嘈的四周一下都静得十分怪异。

    陈白起一转目,发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像被接了暂停键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她眉心一拧,颇感不解。

    “怎……”

    “谁允许你在这儿跳舞的,哼,没规没矩的,班主,一会儿不准她上台!”

    忽然,一道娇蛮却婉转好听的女声在众人身后响起。

    班主一愣,一回头便见门边不知何时来了一队人。

    站在两排婢女前,是一名玉貌窈窕、体态轻盈的少女握扇站在那里,她长发盘成蛇坠髻,并没有任何首饰,甚至全身都素净得很,唯脸上那一张狐狸面具汇聚了她全部的神秘、优雅光芒。

    狐狸面具透体为白色,唯狭长的狐狸眼被描了红线,妖异而诡美。

    此人……便是湘女,一个用狐狸面具遮脸,仅靠歌喉,便在“如意坊”混得风生水起的女郎。

    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戴着一张狐狸面具。

    湘女一出现,班主一下便像矮了一截,忙上前讨笑道:“女郎啊,她……她其实是乐师,她……”

    湘女倏地一下用竹扇抵住班主想要替陈白起游讲的言语,她似在笑,面具下的红唇如火焰,她嗓音轻柔又阴凉道:“不管她是谁,你们是我的乐班子,我不充许,她便不能上台,听明白了吗?”

    班主一下脸色便白了白,下意识点头。

    呵~湘女轻笑了一下,那悦耳的笑声令人入迷,但又莫名令人感觉发寒。

    湘女将竹扇往手上一拍,道:“这一次我的表演不允许出任何的差池,否则……你们一个也都别想好过,知道吗?”

    乐班子的人一阵惊悸,一些胆小的舞姬甚至双掌伏地跪着直哆嗦,此起彼伏地应“是”。

    湘女将扇子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离开前,她瞥了一眼陈白起,方才上扬的红唇倏地下撇成一抹冷硬的弧度。

    陈白起注意到她目光中的不善与恶意,正欲张嘴,却见班主背着手,使劲向她使手势,让她别轻举妄动。

    她抿了抿唇,眸光几度起伏,最终吁出一口气,没有吭声。

    而湘女以为她会出面挣上一挣,但最终却退却了,她眼底嘲讽一闪而过。

    但到底因为顾及表演即将开始的缘故,便没再做什么,直接拥着一队人转身离去。

    班主一哑,望着湘女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焕仙”,想着苏放的交待,一时也无计可施了。

    狗二跨过来,站在陈白起身边哼了哼道:“我瞧着那个叫湘女的姑子不让你上台,摆明是看你不顺眼。”

    陈白起从方才莫名被人刷下来,便一直心中不解。

    “为何?”

    姒姜与狗二同时看了她一眼,叹气——方才估计那女的也瞧见了,你一个男的跳起舞来就跟个妖精似的,一下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而且还是无意识的行为,女人都是嫉妒心极强的生物,她不折腾你折腾谁。

    而莫名地被人刷下台的陈白起哪怕因为顾及乐班子众人的安危一时忍了,但她却没打算就此罢休!

    “班主估计不会为了你得罪湘女,这台你只怕上不去了。”姒姜道。

    其它人也一并围拢过来,剑客们脸上的焦急与气愤难掩,他们七嘴八舌地低咒着。

    “那怪脸女,竟然不让陈郎君上台了,接下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天杀的妖人,今日后,俺定找机会斩了她。”

    “算爷一个!”

    “嫉妒咱陈郎君跳得比她好,便不让陈郎君上台,这姑子忒歹毒了!”

    陈白起赶紧阻下他们的口无遮拦,然后胸有成竹道:“放心,这台,我还非上不可了,你们不用担心,一切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方才看到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湘女,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

    另一头,湘女摒退所有人,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正在“梅苑”练舞,方才当她看见那个长得又黑又高的少女随意的一个挽袖转圈的舞蹈动作,便知这女的舞技厉害,当时她心中又酸又苦,只觉恼恨得紧。

    她历来便知这世上不公平,先头来了一个如意进如意坊压着她一头便算了,眼下又让她遇着一个。

    一见所有人都为她们这样着迷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杀了她们!

    可偏偏她怎么刻苦地练习,舞技却依旧不过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咯咯”,竹门被人缓慢轻巧地推开了。

    湘女喘着气,她耳朵一动,听见声响,便赶紧将方才练舞取下的面具重新慌忙戴上,她以为是哪个奴婢前来催她上台,便恼道:“不必催了,我冲洗一下换套衣服,便即刻上台!”

    “只怕……你上不了台了。”

    湘女一惊,蓦然回头,但却还来不及瞧见来者何人,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摔倒时,湘女脸上没绑好的狐狸面具便顺势滑落下来。

    来者蹲下身,将地下的狐狸面具捡起,捏在指尖轻轻摩挲。

    然后,再抬目朝湘女脸上看去。

    意料之外,只见面具下,是一张完全与漂亮无缘的脸。

    扁平脸、蒜头鼻、厚唇再加上两颊旁长的一些雀斑,这种长相勉强能够称得上是“可爱”,但绝对与她盛名在外的美貌是不符合的。

    而这样一张平凡的脸,却拥有如此动人的嗓音与窈窕轻盈的身段,也难怪她要拿一张狐狸面具故弄玄虚地来遮掩造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主公,混入修罗场(三)

    如意坊筑于渭水一条径流之上,河畔人家,烟波画船,千里楼台迤逦,泉石棋布。

    蜿蜒曲折的水园,河上的桨声灯影、山塘柳畔的浅斟低唱,远处只闻柔香拂面,噫噫呀呀。

    而表演台则是一座巍峨高耸的天香阁,天香阁八面二层,踞山面湖,地势偏高。

    白日,面朝空山霞气蒸蔚,似乎白云招之即来,夜里,一面回首北边春绿湖面,烟水浩淼。

    月悬夜空,如意坊将天香阁里里外外都布置得灯火辉煌,二层摆席的楼阁上坐满了客人,人织如梭,来往端酒送菜的仆役络绎不绝,楼下,水园亭阁中文人骚客二三一堆,对月吟诗作对,饮酒疏狂,耳边传来的是表演台上的噫呀长腔。

    表演台上新请来了一个戏班子,他们正在表演一出“疢蝼激斗狄荣王”的戏曲,讲的是一名陈氏谋士如何施展种种巧计策略救主、并大败蛮夷王的故事。

    故事内容还挺简单,但据闻这则故事却并非杜撰的,而是根据几年前发生在楚国的真实故事改编而成,这里面的陈氏乃真有其人,只是此人虽才能涛天,却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而这个陈氏的真实姓名并没有广而流传下来,只知道乃楚国陈氏一庶子,年纪不过双十,明经擢秀。

    这陈氏人虽死得早,但他对楚国立下的功绩却不少,这其中最著名的一件便是斗退狄荣王,由此被民间一些艺术家编成一则戏曲流传表演。

    这一出戏,其中的战斗场面与打斗布阵方面早已失了原味,当然这种大场面小小的戏台也还原不了,唯有陈氏救主一幕,与智斗狄荣王的**部分倒是编得十分煽情,有不少感性的士人喜爱听,当然,亦有人认为编得太假太传奇,不够真实,便失了兴趣。

    因此这一出戏曲受欢迎的程度一般,有人偶尔瞟上两眼,啧啧评价,有些人基本没看,全讨论别的事情。

    而高处有一道飘飘渺渺而单薄的身影,像一抹幽魂孤影立在檐牙高啄的阴影处,似虚似实,若真若幻,漠然而孤寂地听着这出熟悉却又被改编了许多细节的戏曲。

    她面上戴着一张狐狸面具,衣裾轻扬,看着下方戏台上的“陈氏”与“狄荣王”对打的一幕,扬唇一笑。

    “原来……一切,哪怕刻意被抹掉,仍抹掉那真实发生过的痕迹……”如夜色一般清凉的嗓音呓叹一声于空气中,风一吹,便散化无踪。

    天香阁的宾客席上,听着台上那一出“疢蝼激斗狄荣王”的戏曲即将曲幕,便问对桌的同伴:“一会儿轮到谁上场了?”

    其实他们大多数人今夜都是为了如意姬而来,但如意姬哪有那么容易便现身,眼下他们耍耍喝喝快等了一夜,也都快等不耐烦了。

    “好像该轮到湘女了吧。”

    “那个有着”啼鹦“美称的女郎?”宾客席上有人看过她表演,顿时赞道:“她歌喉的确不错。”

    “这嗓子的确不错,可惜啊……曲调上仍少了几分味道,犹如泉水般纯净,却咂然无味啊。”亦有人并不怎么买帐。

    他的同伴闻言,便“哟”了一声,打趣道:“嗳,这来如意坊听的便是这美人嗓,瞧的便是这美人段,你嫌弃人家女儿纯净无味,莫非你喜欢这男人的味道,莫不成还想听一曲刀光剑影、悲怆山河不成?”

    被同伴这一调笑,他见周围人一下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一时感觉下不来台,便梗起脖子顺势嚷道:“这妇道人家便是妇道人家,只会唱些哀怨闺腔,唱些苍天祸福、山河萧索的曲子又如何,我便喜欢就听了不成?”

    他同伴知他这死性子,撇了撇嘴笑道:“要听也可以,回去你自个慢慢琢磨一下曲调,让你那个个姬妾给你——”

    他的一个“唱”字还没吐出,声音便一下被一道忽而亮拔高空的乐声给打断了。

    “呜呜~”

    夜色朗空中,那春暖乍寒的湖面上,仿佛霎时间飘来了一片掇露落英,将大地一下染成了人间四月芳菲尽。

    他一惊,猛地倾耳听去,便逐渐被这一道朴拙抱素、独为天籁的乐声给吸了魂。

    “怎么曲调,如、如、如此好听——”

    这时,之前通明的舞台灯火一下全部熄灭了,唯舞蹈布景的一排飞起的假楼檐灯火明灭,一半昏暗,一半明亮。

    明亮处,水烟缦回处,一道窈窕曼妙、杨柳细腰的身影骤然立于檐瓦上,亭亭玉立,皎皎颇白皙。

    而阴暗处,她戴着一张描红了眼线的雪白狐狸脸面具,穿着三层衣,一层素白、一层桃粉的、一层艳红,样式是最简单的款式,但质地却十分轻,像轻云、亦像缦回的水雾,随着湖岸罄起的风汽婀娜飞舞,衣裙缥缈。

    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将她的身影折射成了极其诱惑力的双重剪影,她纤纤软若无骨的双手握着陶埙,长睫落羽覆下,线条不染纤尘的浅色双唇吹着埙。

    光影交替,像一个打开什么机关的讯号。

    她骤然出场,不用说,一下便抓住了许多人的目光,他们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先前的戏曲早已落幕了。

    而那噫噫呀呀的拖曳闹腾唱腔眼下已换成一曲静夜中的安冥独奏。

    “呜呜~呜呜呜呜~”

    她吹出的埙音域极为宽广,声音浑厚,空灵而旷逸,但亦像她的存在一样,一半明亮一半深沉,起先听只觉韵味而虚幻,像山像路,像日月星辰令人耳目一新,但听着听着便又觉悲怆、苍凉,有一种大地震荡、四面楚歌的感受。

    不知不觉,天香阁楼下楼下、水园亭桥上吵嘈的声音,都逐渐湮灭,其它的声音就像被这一曲乐声给尽数吸走了,天地之间,唯余这一曲。

    “嗳,有谁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吹奏的曲调?”

    “好倒是像陶埙……”

    “胡言,我曾听过陶埙,听起来哪有这种令人整个心神都颤悚的音声……”

    “安静些。”

    一声不淡不浅的斥声,却令四周一下便缄言再度安静了下来。

    只因开口的人乃近日已站上秦国权力榜顶端二者之一的秦国公子——公子稷。

    公子稷不知何时携私僚来的,他周边岗哨林立,戒备异常,显然与楼阁内的松弛气氛迥然不同,亦与这风月声色的场合有着违和之感。

    他身上常盛一种凌厉沉郁之色,那是一种在边陲游牧的粗砺生活中磨练出坚韧的意志和深沉的性格,有些人了解拥戴,有些人则惧怕躲闪。

    越来越高亮的乐声盘旋于空,越来越激烈,在繁闹却又安静下来的席会上空漫延伸了开来,勾住了他们的心神,在他们几近阖目更用心倾听之时,却忽地又在最高处骤然停了下来。

    铮——

    就像嘎然而断的琴弦,所有人的内心都一震,场面此刻落针有声,比方才更安静了,因为连唯一的声音都消失了。

    喂!怎么了?

    怎么不吹了?怎么停下了!

    他们都还没有听够呢!

    这断弦的音调就像给人挠痒一样,正挠到痒处松一口气时,偏他就跟羽毛划过一下便彻底撒手了,简直忒不人道了、忒耍人了吧!

    众人既气又急。

    可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接着舞台上的人又有了动静。

    “一骑尘沙裹——英雄魄——青史说——”

    乐声一停,随之而起而女声清亮却悠扬戡戕的清唱。

    “浪涛长风破——论古今——多寂寞”

    那方才在房檐一角静立吹奏之人亮起了嗓子,并伴随着歌曲,那灵活的四肢开始动了起来。

    众人一瞧,胸腔的气一下便泄了,不仅泄了,还忍不住睁大眼睛,小心地屏息着。

    而台后这时亦敲起了鼓点,没有丝竹,唯有各类沙哑而浑厚的鼓声,三重一轻,节奏分明,却恰好点亮了这一曲歌词的魂。

    “饮马长河日落——一壶浊酒相佐——笑看风云一笔轻划过。”

    他们失神地看着站着小小的房檐一角清唱而舞之人,她背后映着一轮明月,**的脚边是一排熠熠灯火,没多亮,唯照亮她这一方位置,她动作极慢、又极柔地舞动着身躯。

    “一剑惊山河寒光过——血雨落——乱世不由我——又谈何——因与果,前程鬼神莫测——纵是地狱修罗……”

    她的动作极简,一个旋转,以脚尖飞转,衣翩而飞,像仙人的羽衣,无风而动,柔婉柔靡。

    一个展臂舒展、优美而静态,她偏过修长却细软的颈,矮肩而挑目,目光直直地射向众人处。

    “凭借三尺青锋与天搏!”

    众人一怔。

    明明她的面目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连那一双眼睛亦如此,但不知为何,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她那一双黑亮濡濡的眸子,定坚毅异常,能刺穿人心。

    而在唱完这一句后,“湘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她再次舞剑而动,并再将方才的歌词重唱一遍。

    这时,后台的伴乐骤然一变,鼓声如雨点激烈大作,悠长而苍凉的丝笛加入,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

    这一次,与方才极柔极软的舞蹈不同,她的舞蹈动作仍然极为简单,单腿飞转,举剑而刺,下腰扭转,但却全都是一种力的旋律了。

    剑转而刺的弧度,那是力的线条,她飞袂拂**,婉如游龙举,那是力的速度。

    这一次的剑舞自是极刚极硬,她的头发与裙角在风中飘散。

    “一剑惊山河寒光过——血雨落——乱世不由我——又谈何——因与果,前程鬼神莫测——纵是地狱修罗……”

    她剑指于天,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回眸一瞥,目光似落在人群之中,坠珥时流,修裾欲溯空。

    “凭借三尺青锋与天搏!”

    好一刻仿佛所有人的世界都投入到了由“湘女”主导的韵律之中,而人群之中的赢稷,只觉她的舞动,她的眼眸,令他仿佛听到了一种断裂的声音。

    她的剑尖、身姿在他的眼前划出了令人痴迷的弧度。

    ——这是他这二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对着一样事物有了类似一种“着迷”的情绪。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主公,混入修罗场(四)

    “她是何人?”赢稷问道。

    旁边人矮首垂眸一瞥,瞧了舞台上一眼,回道:“按名单上的顺演该是湘女,只是……”他似笑了一下,优美岑长的眉挑了一下,含字如珠,意味深长:“这歌声倒与以往不径相同。”

    赢稷肤不似贵族一般苍白无力,而是巍峨如玉山,静时,眸光平静而阗静,若波澜不惊的深海,而怒时,则一双目光射寒星。

    此刻,他眸若闪电,施加着令人难以抵御的压力。

    “稽婴,你怀疑她。”

    稽婴,秦国左相国,世袭卿大夫,乃卿国庙堂中元老子嗣,可以说,他稽婴前三代皆为诸侯士族大家。

    因此稽婴一出生,便奠定了他在秦国举足轻重的地位。

    稽婴小时便被称为神童,大时却因为一些缘故开始韬光养晦,但赢稷与他相识十数年,彼此之间更是知已好友,他什么意思,不用讲仔细,他便能猜懂。

    稽婴抿唇一笑,撩袍负于背,笑如春风,带着些许狡黠与不可思议:“啧啧,赢稷你完了,你听你这口气,竟在护短啊?”

    他又夸张地掩嘴:“你光棍了二十几年,不近女色,莫不是就为了与这坊间姑子一见钟情?”

    赢稷惯冷对他的各类嬉闹玩笑,但不知为何今日听了他的戏言,却莫名心绪浮动,难以平静。

    “一见钟情?”

    他微微颦眉,言淡咂似水,但深听,却能品出一种暗潮汹涌。

    稽婴看着他那张面摊脸陷入沉吟,不由失笑,他道:“虽然你这种千年枯树难得逢春一回是挺值得我等大肆庆贺,可眼下无论何事都不得不先缓一缓,你瞧,你的好二弟正在楼上等着你呢。”

    他挑目朝上,抿起翘成一个俏皮又古怪的角度,然掖掌轻拍、打着节奏。

    “今夜啊,前程鬼神莫测——纵是地狱修罗——凭借三尺青锋与天搏……”他怪腔怪调地模仿着“湘女”的唱腔,唱完便点头:“好词、好词啊,如此契合咱们眼下的情况,简直就像为咱们为作的乐章啊。”

    赢稷闻言,抬眸看向舞台上集众目而静舞的“湘女”,此时河岸边缓缓飘过一片光彩流溢的荷灯,昏暗交错的舞台因此多了几分暖意氤氲的光。

    而她衫飘颜净,眸开半阖,一下在他的眼中,仿佛便光彩万丈。

    赢稷那颗冷硬而冰冻的心脏,猝不及防地跳动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那今夜,便如她所唱。”

    他大手一挥,依然是那一身熟悉的黑盔红衣,身披着墨色绣金蟠长披,按缰佩剑,身形挺拔傲岸,墨金色披肩迎风而翻卷,扬长而去。

    而慢行一步的稽婴怔了怔,许久方抚额轻叹,似不忍而视。

    “我最近估计由于太过疲惫而导致脑子发昏,咱大公子的一句好不正经的话竟硬生生地给我听成了一句情话,你说荒唐不荒唐啊。”

    他大公子的一张嘴除了发号施令,便惯常沉默寡言,这样一个孤家寡人要会懂得对一个姑子讲情话?哈,如果能,那他稽婴便也绝对能成为一代情圣。

    ——

    天香阁二楼,赢虔懒散身姿坐在席上,握爵有一下没一下地饮酒,他目光恍惚而痴迷地望着舞台上的人。

    他身后佩剑站着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武士,而席几上还有几位秦国大臣,其中上大夫蓦厄则位列首坐。

    这时,一队铁甲武士踏着整齐沉重的步伐开到天香阁二楼,铿锵列队,一下便守围在门外与上下的楼梯口。

    铁甲武士盔甲鲜明,长矛闪亮,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又铁血彻寒冷骨。

    带队将军正是嬴稷。

    二楼一排廊席上的众人骤然沉默,而游走各席侍奉的奴仆一下便落盘,伏身跪拜于地,瑟瑟发颤。

    一些与赢虔为伍的大臣甚至在赢稷偶尔瞥来一眼如钢铁般寒冷的目光下,额冒虚汗,张口结舌。

    这种时候,赢虔不能够慌乱,他乃众人之首。

    他站了起来,他人长得高大,容貌出众,一袭紫袍加身更显肤色贵气白皙。

    他朝赢稷拱了拱手:“不知大哥此为何故?大哥今日前来这如意坊不是瞧美人的吗?如此这般劳师动众,岂不惊扰四座?”

    其实赢虔心底纳闷,这赢稷不是一向不与他为伍的吗?以往瞧着他一般都是视而不见,高傲冷漠得容不下任何人,眼下明明天香阁给他安排了另一间厢房,但他却偏偏出现在他的厢房之中?

    莫不是……

    赢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漠的气质,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深邃。

    “二弟,你与大臣私下会面,只怕若被公父知道了,会认为你在结党营私。”

    此话一落,不仅赢虔与其它本就坐立不安的大臣背脊骨悚然发凉。

    “大公子言重了,今日吾等在此,不过是众大人受如意姬所邀而来,并非约聚于此。”到底是姜老的辣,蓦厄起身朝赢稷揖了揖。

    蓦厄乃国君倚重的主政大臣,他一出声,哪怕是赢稷都得卖他几分面子。

    “二弟,可是如此?”赢稷扫向赢虔,黑眸无端盛起的压力如山。

    赢虔常年积压在赢稷那处的弱势令他下意识不敢与赢稷对视,他眸光闪烁,脸色微白,许久方嚅一声:“是。”

    赢虔与赢稷是众兄弟之多长相最为相似的,两人皆相貌堂堂,平日里大臣们皆私下论二人不相上下,而眼下当两人同室而立,却如鱼目混珠,对比一下便高低分出。

    有大臣不禁对赢虔这般畏缩而感到叹息。

    “我说,大公子、二公子啊这儿可不是吾等秦国政堂上,你们如此严肃,哪像来给人如意姬捧场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呢。”

    一声清逸含笑风趣的声音由远而近,只见一道长襟青袍,一身风流倜傥、风神秀逸的男子施施然迈步而入。

    敢在这种时候还能玩笑出声的,唯有秦国左相国稽婴。

    “相国。”

    赢虔首先反应过来,他整了整颜色,客气向他打着招呼。

    稽婴回礼后,便笑道:“二公子,想不到你今夜也在此处,哦,不过也难怪,这如意姬难得表演一回,你也感兴趣实属应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便混席而坐吧。”

    赢虔脸顿时一僵。

    等等,这一出跟剧本有出入啊!

    其它大臣与赢虔的门客皆以目相询,一时不知该如何推脱。

    “如此甚好。”

    赢稷颔首,直接便一锤定音了,完全不给赢虔与其它人有任何反对的余地。

    很快,赢稷的私军武士便搬来席坐,开始在赢虔的厢房布置。

    等赢稷与他的军士部众一同入席时,赢虔与他的人脸色早已灰、白、黑三色来回变换,十分精彩。

    而赢稷的位置乃主位,安置在廊栏边,他一回侧身,便一览无余前方那盛放的水中舞台。

    而舞台上,“湘女”的剑舞方堪停下,楼上楼下那激烈的掌声、那欢嚣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她得到很多人的颀赏,这让赢稷有种淡淡的骄傲之感。

    但她被很多人颀赏,赢稷又感到并不太舒服。

    这种矛盾的心态,他并不清楚,这便是男性的占有欲在作崇。

    “这孟尝君不是住在大哥府上,今夜倒好盛况,却不知为何如此小气,不曾邀请他一道前来观赏?”赢虔有意试探道。

    赢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但是稽婴见赢虔尴尬,便回道:“哦,孟尝君啊,我等倒没落下他,他啊有事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估计这会儿快到了。”

    “湘女”的表演已结束,她该退场了,赢稷便正欲收回目光,却不料这时忽然一阵欢快的曲乐声响起,那动人的旋律仿佛变成暗夜中一道道绚丽的霞光,一下便将方才因“湘女”下台而失落的观众的情绪提了起来。

    殷虔攀在阑干上,喜道:“这是胡曲,如意姬来了……”

    终于要开始了。

    但下一秒,他又奇怪了,如意为何这么快出场,这“湘女”不是还没下场吗?

    赢稷闻言,内心本对如意姬出场一事并无兴致,但席左的稽婴却频频朝他使眼色。

    ——大公子,你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对如意姬痴心绝对的男子,你能不能走心一点?

    ——没兴趣。

    ——那你对秦国王君的位置感不感兴趣?

    ——感。

    ——那你就给我好好扮演完今夜的角色,明日你想乍乍的。

    赢稷忍耐地拧着眉,转身朝舞台望去,却在看到一道本该下场却还在的身影时,微怔了一下。

    这时舞台上的“湘女”在一曲舞后早已巡遍了楼阁亭台、岸畔船哨,她发现她料错了,她并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莫非……人在天香阁二楼的包厢当中?

    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是舞台的角度难以触及的。

    那她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有机会靠近那里?

    正当她正愁计时,却闻身后的简洁、旷寥的伴乐一下变了调,高旷神怡的曲风一下变成了欢乐、明丽又热烈的动乐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这时,她周边光亮大作,她仰头,只见那高翘的房檐上方缓缓垂落一盏又盏的荷灯,像满天星斗坠落,将这个靡靡而滂沱的舞台照耀得绚烂如白昼。

    恰在这时,一道如火如焰的妙曼身影从空而落,她便乘着这些光、这些亮、这些拥着金属感欢快的奏乐,像骤雨、像急风朝着空荡、静谧的舞台席卷而来。

    她一现身,便引来场下许多人的惊呼与欢呼。

    “是如意姬啊……”

    “没错,是她!”

    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头上的头饰、腰间的铃铛,以及她细腻迷人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

    无疑,如意姬的舞是一种热情奔放的,是一种激情四射的,是一种能挑起人感官刺激,极具感染力的舞蹈。

    她就像一只异域的胡媚妖精,用她的整副丰腴傲人的身躯施展着妖术,迷惑着在场所有的男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主公,撩到个同盟(一)

    “湘女”没下场,她只步下了表演台式的宫啄鸟檐,便立于舞台一角,因为她一动,如意姬便一个轻盈似草丛蝴蝶一般跃舞拦于她前,她退,如意姬便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拦了她退路,她进,如意姬便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截了她去路。

    最终,她顿足,唇畔含笑,娴暇垂手静静地站在舞台上,看着如意姬围绕着她“翩然起舞”。

    一开始“湘女”并不懂这如意姬想做什么,而等到她在欺近她时,红纱朦面下,她看到了一双热烈、挑衅、甚至是邀斗的妖艳目光时,她方才明白这如意姬的“用心”。

    原来让她按奈不住,提早出场的因为是……嫉妒啊。

    想来这如意姬因生得貌美,被一众位高权重的男人追捧早已心高气傲,她不屑于私底下玩些内院手段,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她屈服、羞辱,甚至最终只能不战而败地悻悻退场。

    的确,若是真正的“湘女”,一个刚学舞不久,且常年被如意姬压一头的乐娘,面对如意姬那精湛的舞技、与控场的自信游刃有余,只怕一慌,还真会因此而手足失措。

    可惜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陈白起。

    舞技,她的确比不上浸淫有十几年稳打稳着基础的如意姬,但比心理素质,她这数不清多少次从生死边缘归来之人,难道还怕一场区区的斗舞?

    而如意姬见“湘女”被她钉在了舞台上,得志得意满地抿唇一笑,一双妆点得漂亮的猫眼眸子弯起。

    今夜,是她如意姬的主场,这些客人全都因她而慕名前来,她自不会让别的乐姬舞娘有机会在她主场上独领风骚,她便要让她站在她的舞台上,亲自看着,她是如何亲自将她辗压成地底的污泥。

    尤其是今夜,有着她爱慕的男子亦有着一群爱慕着她的男子,只有她如意姬一人是这舞台的主角。

    她会在这舞台上成为瞩目一人,她会在这场舞之后,完成一件举国震惊的大事!

    她会让她明白,有她如意姬在,哪怕她再会哗众取宠,只要她一出现她便只会被衬托得黯淡无光。

    看穿了如意姬眼中那丝歹毒又娇纵的想法,陈白起轻笑一声。

    呵……

    这倒是一个“好性子”啊,既然如此,那便不妨再更嫉妒一些吧。

    陈白起眸转一波风月之意,若说方才她在似风似火一样盛烈的如意姬面前就像一座玉塑的雕像一般,静谧却死板,那么这一刻,她便——活了。

    她将头上盘好的发髻一抽,那如瀑布一般的黑亮秀发便柔顺垂落于背,她本穿了三层章衣,外层为红,她解开桃红外衣繁琐的结扣,扯开腰间飘逸的细长衣带,将那桃艳绯芳的外衣褪落。

    如意姬一愣,眼露不解,而那舞动的身姿亦缓慢了下来。

    这时,场下的众宾客也都一并傻眼了。

    她、她、她在干嘛?

    为何当众脱衣解带,她莫非因为如意姬的风彩过甚,便自暴自弃了不成?

    天香阁二楼廊厢内,赢稷一双剑飞入鬓的浓眉骤然拧紧,他灼灼地望着舞台之上当众脱衣的“湘女”,险些将手上的铜制酒爵给生生捏变了型。

    此刻,他的心是滚烫的,但眼却是极冷的。

    一旁的赢虔则瞠大眼,笑染满颊,忍住想鼓掌激赏的冲动,拿兴奋有趣的眼神鼓舞着下方脱衣的“湘女”。

    “此女,脱衣甚妙啊……”

    其它人则嗤笑一声,不与苟同。

    稽婴坐在赢稷旁,自然看得出他在闻言时,浑身徒然一僵,那压抑着的阴郁森意令他怕他一个冲动便举剑将赢虔那蠢货给宰了,唯靠近赢稷耳边,出声安抚一句:“我瞧她怕不是在胡闹,能唱得出那般歌声与词曲之女,你该相信她。”

    赢稷斜睨了稽婴一眼,见他不似在说反话,这才一点一点松开眉心,放开按剑的手,稳坐下来。

    而稽婴见此,既感惊讶又有一些好笑。

    他从不知一向老成持重、甚至有些老僧入定的好友竟真对这乐伎有了在意,以往从不知他有这般气性,以为他这一生估计只会在国事政事上费心,却不料,原来当他碰上他在意的姑子时,会是这般护短的模样。

    也是,以往他没遇上过,而稽婴也只能凭印象猜测,以为他在情事上也会像处理公务一样冷淡自重,但事实上,他好像给猜错了。

    原来冰遇上水,并一定只会慢慢融化,它也有可能会直接爆裂。

    稽婴视线瞥向舞台,这倒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湘女”,一个或许已不是湘女的“湘女”。

    高处的灯火将舞台裹得明亮摧璨,交错的光影,那神秘而诡美的狐狸面具,那纤细却能刚柔并济的女子笔挺身躯,那裸露在外,与如意姬略健康的麦色肤色不同的光感白的细腻肌肤。

    她面具下的脸究竟是美是丑无人知晓,但光凭她往那一站,便透体散发的丰姿奇秀,便能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稽婴眯了眯眼,指腹在唇上摩挲了一下,心中怪异。

    他看人从不出错,此女身上莫名给他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啊……

    舞台下梯以横布隔挡的后方,各类钟、鼓摆成圆,乐师在其中敲打、配乐,而丝竹之乐的演奏则在另一个隔断之上,三两成群而立。

    而本该随着“湘女”而出舞的一众伴舞早被台上“湘女”那完全与商量不一样的表演节目给震惊在当场。

    卧草,表演至今,她们根本找不着出场的机会啊额滴姐!

    也完全插不入由“湘女”编织的乐府天堂,因为在那处,她们的存在只怕会玷污那一片“圣地”。

    于是,乐班子除了关键时刻记得给伴奏之外,其余一律皆插不上。

    她们的内心基本全都只剩一片无言的对白。

    而混在其中的狗二与姒姜则透过幕帘的一角仰望着舞台之上的“湘女”,表情各异。

    “这湘女原来还真有本事啊,难怪先前在后台能前呼后拥,拽得个二五八万似的。”狗二扮着女人,脸上涂了粉,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湘女”的表演。

    本来他对这“湘女”刷掉“陈焕仙”一事,心生鄙夷与不满,但眼下却完全被她的三栖(独奏、演唱、舞蹈)给彻底征服了。

    而姒姜则脸上木木的,或许是这张假脸没办法透露他的真实表情。

    他看着台上的“湘女”,唇抿得紧紧地,五指紧紧地攥着幕帘一角,像是这样才能抑住他喉中几近冲出嗓的声音。

    他的目光像火舌一样舐添着台上之人,心脏处激烈地扑通扑通直跳,快的像要爆炸了一样。

    那些,只能在陈白起面前装作风轻云淡,不敢在陈白起面前表露的“激烈”的一面,这些日子以为他一直苦苦地压抑着,就像一只巨兽怀揣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物,怕它丢了、怕它摔了、也怕它被其它人觊觎,他想将它紧紧地拥入怀中,却又怕自己的“利爪‘将它给伤害了。

    因此,他不敢亦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在无人所知的内心深处,夜深人静时各种猜测、忍耐与小心翼翼地怀疑。

    而方才,当他找不到“陈焕仙”,却看到“湘女”上台时,他感觉他之前的全部忐忑不安在那一刻全都化成一片狂喜。

    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他却一眼便能够认出。

    是她!真的是她!

    是陈白起,是陈娇娘,是陈三,是他一直在等着的那个人。

    之前,他虽跟着“陈焕仙”,但那种感觉十分不真实,或许是因为她如今不一样的面貌与性别,也或许是他们之前的过去种种就像一个不能触及的雷点,刻意避之的结果便是一种克制的生疏。

    明明眼前之个人他很确定是谁,但他的理智与情感却像游离于世间的游魂一样,一半清醒一半冰冷。

    唯有此刻,他才明白,他一直在等的人,便是台上这个,这个没有了温和与无害、谦卑与随和的掩饰,她肆意,她自在,她谈笑风生、她柔韧纤纤却又钢骨铮铮之人。

    眼前的她,与他记忆中的陈三,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她终于……回归了。

    ——

    舞台之上,陈白起褪下了一件桃红的外衣,又将一件中单浅粉罩衣一并扯下,拎于手上,迎风而飘,再缓缓松手,让其在夜风的吹垯下,飘飞而去。

    最后只穿一层白色单衫的陈白起,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浑身上下无一件缀饰。

    她唯有脸上戴着的那一张玉白的狐狸面具,那单薄的白衫勾勒着她优美的曲线,将原本修长韵致的身材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简洁之中却略带华美。

    底下的所有人见此,都禁不住暗吸一口气,只觉原来这世上还有人穿着这样素寡的颜色竟比那艳丽绚美的颜色更吸引人的。

    只可惜见不着脸,不知这面具下是真绝色还是故弄玄虚的假绝色。

    若说之前,“湘女”一身的桃红衣裙与如意姬那一身火红的衣裙站在一堆儿,辨析度不够高,但眼下经她这样一脱,只着一件洁白的素衫于一片四月灿火烟花之中,那便完完全全是一枝独秀。

    没错,这就是陈白起想到达到的目的。

    她不顾底下人或楼阁上的所有人那火热沸腾的目光,取下别在腰间的一柄扇子,她五指纤纤白皙,捏拿着骨质扇柄,以扇尖指向明显也明白她方才脱衣意图的如意姬,无声张嘴——来。

    来一战。

    他们真以为她长得圣母便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哈,其实火辣的舞蹈,反而是她最为擅长的。

    也多亏得之前在漕城受那面狠手辣的“姬妽”教导,别的需要基础功力深厚的舞技“姬妽”根本没教她,那么点时间教了也没用,她重点只教了她一项,便是如何利用身体语言来“征服”所有人的目光。

    如意姬怒瞪她,面纱下一张姣好的面容几近扭曲,她从不知这“湘女”如此难缠。

    不,应该说,她从不知这世上还有如此难缠之人。

    好!她以为她随便用点小手段便能赢她?

    今日,她如意姬便好好地教教她,什么叫作一败涂地!

    她重整旗鼓,小蛮腰一个抖动,美眸妙盼,便一个手捧花式。

    她如意姬最厉害最得意的便是她的成名舞——芙蓉变,一变为朵,三变为蕊,三变为花,朵为腰,灵蛇颤动,娇臀抖动,蕊为肩,俏肩似七星连珠,酥胸起浮,花为腿,轻盈绿腰舞,扬裙若花绽,风流玉白长。

    这是一支既青春诱人又妩媚多情的舞,十分火辣魅惑,所运用的舞技是一具女性身躯中最诱人的部位,能将男人的感官全部都挑动得火热起来,当然这其中所饱含的舞技十分高超,非一般人能够达到。

    没错,如意姬的确不负盛名。

    底下的人都如痴如醉地看着她,连天香阁上原本为“湘女”的新奇所倾迷的赢虔也转目在了她身上。

    唯有赢稷,自始至终,目光都专注黑沉地看着“湘女”。

    哦,还有姒姜,他们越国历来便擅舞,他虽没练过这等娘娘腔的舞蹈,却深谙舞技,也见过许多技艺高超的大家,于他眼中,如意姬虽有几分水平,但绝没到让他赞赏惊叹的地步。

    “雕虫小技。”他不屑哼道。

    一开始,陈白起便由着如意姬主场。

    如果不让她全部发挥出来,如意姬到最后又如何甘心,这场斗舞又如何分出胜负?

    如意姬仰起精巧的下颌,挑目睨向陈白起,张了张嘴——来啊。

    陈白起又是一笑,见她的斗昂的情绪已被挑至最高,这才动了。

    她单臂一扬,那垂落的薄逸袖袍便迎风鼓起,她另一只手彩扇展开,风起,月影凄迷,她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衣裙波翻,霓裳舞扬,若仙若灵。

    那一刻,她像月夜的精灵从梦境中走来。

    “这湘女好似与以往不一般了……”有人呢喃道。

    “可惜了,她方才一曲的确令人聩耳精神,然,论起舞来,她之舞太过随性散漫,缺少极致的吸引力,这如意姬到底是更胜一筹啊,眼下只怕她落不下台来了。”

    内行的人自然看得出两者之间存在的差距。

    男人嘛,谁不爱媚,谁不爱俏,虽然古典庄严的舞蹈他们亦爱,但私底下更偏爱刺激性大的。

    “啧啧,这可不一定,你们瞧,这湘女与方才相比,哪里不一样了?”

    众人得一提醒,都凝目望去,下一刻,所有人都诧目结舌。

    “喂,诸位,这可见了鬼了,先前不觉,如今瞧她这一举一动,明明如此普通寻常,却像能将人的魂都勾了去似的……”

    “嘶~”

    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而月下的女子在灯光流溢、朦胧耀眼处,抬腕低眉,手中扇子刷地一下展开举起。

    她舞姿轻灵,身轻似燕,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若无骨。

    依旧没有什么高超舞技,简单的旋腿转动,偏首,勾唇,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那激昂的乐声到了她这里,变成了低调的清泠罄声响于耳畔,她手中的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哐当!

    啪哒!

    一些定力差的仆役看得面红耳赤,手一抖,手上本该端送至各包厢贵宾的酒食都掉落地面了。

    不知何时,原本集中在如意姬身上的热切目光一下便转调了个,全倾浇在了“湘女”身上。

    要说“湘女”的舞扇十分地优雅,幽静,优美,这样的舞蹈以静制动,算不得什么上成,毕竟方才这策略她也施展过了,再玩一次,哪怕换一种玩法,但意义不大,自然也比不上如意姬那如同豪华套餐一样丰富又昂贵的“菜肴”。

    但偏偏,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了,甚至那一双双眼睛就跟沾胶一样狠狠地黏在了她身上,目光透着火热,脸颊泛着红光,甚至还有一些人不明所以地喘着粗气。

    好……好tmd勾人啊!

    明明是一场山中明月的高雅舞蹈,为何偏偏落在入他们眼中,却变成了山中汲食人魂魄的妖精,还是一只哪哪儿都圣洁、穿得跟修女一样密不透风的妖精!

    也许是因为……她一袭纤细的身躯在罗衣衬托下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那扇缘像无声的邀请,一点一点划过她奥秘的身躯,从左手指尖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右手指尖。

    颈的轻摇,肩的微颤,一阵一阵的柔韧的蠕动,那轻薄的少女身躯也随之振动。

    点额抚臂,画眉描眼,芙蓉斜顾,她完全没有刻意做作,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流畅,仿佛出水的白莲,一点一点绽放着它的美,它的柔嫩娇艳花瓣,它的至纯魅惑。

    她明明很“正经”地在跳舞,但所有人却都在她的扇下浮想联翩,真tmd太邪恶了!

    这魅惑的最高境界便是无声无色,你脑中有什么,它便展现出什么,你幻想中有什么,它便变幻出什么。

    楼上的赢稷脸色谈不上好亦谈不上差,黑眸雾沱阴郁,席桌下那握剑的手背上青筋绷直,周身气压很低。

    这边如意姬跳得额沁薄汗,却最终发现谁的视线都没有放在她身上,顿时气溢胸腔,咬碎了一排银牙,险些一口血给喷出来。

    贱货!

    斗舞最忌便是心浮气躁,而眼下的如意姬已经气得快丧失了神智,她眸闪一丝危险的猩红之意,媚眼儿一瞥,瞧见“湘女”身后不远处便是一片深幽无底的清湖,此刻湖水漆黑,无船无舟,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如意姬假意旋转,逐渐欺近了“湘女”,并将她面前的路一并遮住,她扬臂、她伸腿、她扭腰、她转身,一步一步将“湘女”压制朝后。

    台下的人见两女粘舞在了一块儿,虽遗憾方才的“景色”便这样消失了,但又觉同台两尤物共舞十分新趣,便也翘首以盼。

    可惜最终的结果并不会如他们所愿那般上演。

    这厢陈白起虽在“妖魔乱舞”,但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如意姬,一见她眼神不对,又瞥了一眼自已身后的位置,便大概猜到她的打算。

    她也顺势考虑了一下,是顺她意摔落湖中,被人救起,还是假意避开,反令其落水被人救起好些呢。

    到时闹起事来,有人出面,总归她的目的都能达到。

    可既然有损人又利已的选择,那她自也不会选择一个自讨苦吃的选项。

    毕竟这天刚破冰不久的湖水还是挺冰冷的,尤其夜间。

    因此,当如意姬瞧见位置差不多了,假意一个扭脚摔倒,却实则一个猛虎扑羊姿势推来时。

    这动作也太假了吧,不过陈白起也不会拆台的,她很“意外”地受到惊吓,她瞠大眼睛,下意识后退几步想躲开,却在踏踩到舞台边沿位置时,一个“不慎”脚下打滑,便朝后一仰,整个上半身都悬于半空。

    而如意姬不料她会后退,双手顿时扑了空,但因她推人的力道过大,眼见她因没有推到人整个人失了平衡,便疾冲朝前,止不住脚步。

    “救——救我——救——”

    她尖叫着,双手惊惶地在半空中挥舞,堪堪止住前冲的力道时,却见脚掌大半已悬空,便看着下一秒便要前倾给摔落湖中去了。

    这时,楼上便有一人猛地大喝一声——速救人!

    陈白起也站在了舞台的最边沿处,她身子朝后下仰着,几近半个身躯都悬落于外,而下方则是幽深漆黑的湖水。

    与如意姬的不同的,她下盘的力道够结实,再加上心中早有笃定,自然不会任其掉落,只是在别人的眼中,她同样岌岌可危,险险于坠。

    陈白起假意慌乱地、挣扎着不让自己掉落,实则眼眸一挑,余光瞅到天香阁的二楼一位置好像下饺子一样掉落七、八个武士,他们全都朝着如意姬的方向奔来,陈白起暗忖,估计这会儿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

    她便“自救”得了。

    于是,她控制着腰间的力度,一个用力挺前,那悬落半空欲下坠的身躯便给她扳直了。

    而这时,有一人身似急电闪雷,骤风疾驰地快过所有施救之人攀上舞台,陈白起本看着如意姬快要掉下水,这人只怕是为她而来,因此她也并不在意,便一个挺腰而起,却堪堪与那伸出手臂一探的动作擦肩而过。

    陈白起一愣。

    而那拼上全部速度与力量赶来救她之人亦一愣。

    她与他站得极近,她甚至感受到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廓的灼热温度。

    她背对着湖面,而他则面对着湖面。

    她站在舞台的边橼回眸,而那人则侧眸。

    两人对视。

    此时,湖水映月,灯火辉煌,湖面水波涟漪,陈白起借着湖光清秀的色泽,看清了他那刚毅而漠然的面目,略微诧异。

    第一反应是,怎么是他?

    第二反应是,太好了,是他!她现在再装一次危难落水再被他救起不知可行?

    系统:主线任务(一)秦薛联盟,秦国目前陷入内乱,秦穆公天命已尽,秦国将另择明主,目前秦国最有权威的人选有二,请于半个时辰内选择一连盟阵营,大公子赢稷/二公子赢虔?注:主线任务不可拒绝,任务详情可查阅。

    这种时候你来发布主线任务,系统你敢不敢再任性一些?

    无论陈白起的内心戏多足,表面上她却镇静如初,她垂落视线,望向赢稷那只伸出救援尚未收回的手,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其上。

    纤白细嫩的小手放在古铜色修长的大手之上,女性天生的娇小白皙与男子天生的刚硬粗节形成强烈对比。

    她仰脸笑颜粲然:“方才得壮士相救,不知湘女可否有机会谢上壮士一杯薄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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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26/ 第一时间欣赏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最新章节! 作者:桑家静所写的《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为转载作品,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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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一你的谋士又挂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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