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谋士,你的主公在蛮夷(1)
柳樊篱幽远的视线一直留在灼灼夺艳的梅花溪林间,梅花乱落潺潺水面似红雨,他突然出声道:“白起可知,这梅之品性?”
陈白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便晒然一笑:“愿闻其详。”
“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他张嘴空洞地念完,又扬睫望向上空,晴空碧蓝无云,笑得寂廖而无奈:“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这诗,倒是朴实无华啊。
既表明其不慕虚荣,不与百花争春,在寒冬就孤傲挺立开放,亦彰显其傲气,它的与世无争使它胸怀坦荡,一任群花自去嫉妒!就算沦落到化泥作尘的地步,还香气依旧,坚贞不屈,也不会趋炎附势,而只会坚守节操的决心。
陈白起细细品味一番后,暗自摇头失笑,这又腐又酸的诗……还真是将他这一生平经历给形象地表述了出来。
年少得志,孤高雅洁,却无栽培,只能“寂寞开无主”,青年落魄,处于恶劣环境之中,风雨交加,倍受摧残,命运多舛,实在令人深深叹息。
想来柳樊篱并不知道,其实陈白起早已通过系统了然他的生平过往经历,这才以梅感已抒志。
他原本该一心失落遗憾这将死之躯无可奈何,可眼下既能苟活,这人便又有生了别样“野心”,开始吁叹过去的往事了。
这年代郁郁不得志的士人海了去,倒是多柳樊篱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其中沽名钓誉的占多数,如柳樊篱一般有才有特技的倒是算少数了。
陈白起抿唇笑了笑,嘴角弯起一道静谧安好的弧度:“柳叔,可有棋?”
柳樊篱顿了一下,似从往事的斑驳回忆中剥离了出来,他斜过眼,略感兴趣地瞅着陈白起:“白起懂棋?”
他这好友之女当真与众不同啊,若是旁人听他这般说了,定会安慰劝抚几句,或者疑惑询问几句,她却只是问他要棋,此举是为何意?
“懂一字显得太高端了,白起只会下罢了。”陈白起挽了一下宽垂袖摆,露出细白纤弱的手腕。
“呵哈哈,来,且试一试白起的话可有几分真。”柳樊篱笑了,这话一语双关。
陈白起神色如常,只当听不懂。
摆上墨石棋盘,经纬分明,陈白起执白子,柳樊篱则执黑子。
两人此刻静缄默,你一子,我一子。
篱笆院内,徐风吹树,树摇梅蕊颤溢,暗香浮动。
临近初冬的白阳,透着几分雪意,那般清净纯然,令空气焕然一新。
“柳叔,落子这般沉稳而谋定,想来心中早有一番天地。”陈白起出声道。
柳樊篱人如棋一般,稳如山,却计计相连,环环相扣。
“白起,落子却利落而干脆,却自有一番天开劈地之豪爽。”柳樊篱道。
陈白起人却与棋相反,看似温婉良善之人,但每一步都似要披荆斩棘般铁血冷戾,令人不寒而悚。
“白起只愿活在当下,柳叔呢?倘若能够活着,倘若能够有一番新天地,你可愿……复活?”陈白起斜光瞥向他。
柳樊篱一时竟有些好笑,他这小侄女看着年岁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小老头一样饱含玄机,令他就像与同龄人谈话一般并无隔膜代沟。
但听了她的话,他又似有了一些触动。
倘若他能不死,倘若他能够活着,他接下来的生活,该如何继续?又能如何继续?
陈白起不待他回应,又道:“方才陈叔对梅的品性看法自有其独到理解,但白起却不愿苟同,陈白起认为……”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盯注着不知何时已抬头震惊地看着她的柳樊篱,一字一句道:“——她在丛中笑。”
陈白起眸似寒漆,轻然一笑,却令柳樊篱似看到她屹立于一片山花烂漫丛之中,凌寒叱诧傲笑风云。
啪!她放下最后一子,棋盘亦定了乾坤。
这一局棋结束,陈白起棋差一子,而柳樊篱却觉自己棋差一生。
他惘惘然地盯着棋盘,久久不曾发出一言。
“柳叔,若楚国扫清笼罩于空的阴翳,改天换地,汝可愿为新主出仕?”陈白起神色一正,以官语郑重询问道。
柳樊篱深吸一口气,一局后,他眼底疲倦青色更重,他苦笑着撑额摇头:“若能变,若能变恐怕到时亦毋须吾这种早已时过境迁之人,只不过……心中不懑不愤,吾这副残躯总归舍不下,舍不下啊……”
终于听到他的真心话了,还真难得。
柳樊篱的意思她懂,他远离朝堂十数年,早已脱节,又拖着一副病躯,眼下回归恐怕有心而力不足,但早年那颗为国报效、鸿图大志的心,却又按奈不住了,他两难啊。
当然,他的顾虑与踟蹰对陈白起而言,都觉得不是根本问题,问题是,他缺少一个机会,若有一个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凭他这气节跟抱负,哪怕爬他也会爬回去的。
对于自己成功诱拐到一名高能人士一同为主公效劳,陈白起感觉自己还真是良臣一名。
只是不知道沧月公子知道之后,会不会亦会高兴呢?
陈白起盯注着手旁的那只茶杯,茶杯乃碧青色,杯底点缀一尾白身红尾鳍的金鱼,映着碧波荡漾的茶水,似在恣意游荡一般。
只是,他此刻又在哪里呢?
第197章 谋士,你的主公在蛮夷(2)
“白起,白起!你这药,当真是神了!”梅玉夫人突然从内堂一脸激动地冲了出来。
陈白起连忙起身。
梅玉夫人看着她,眸中闪烁着激动、兴奋、感动还有泪花。
“这药,这药或许真的能够治得了夫君,它……它的成效,虽然有很多我辨别不出来,可是它……”
得知柳樊篱有救,梅玉夫人简直喜极而泣。
见她这般模样,陈白起扬起一抹轻柔而自责的笑容,便将药瓶重新送到她手上:“白起惭愧,此药白起便赠予柳叔吧,先前之交易……若实在为难,便罢了。”
陈白起神色寞寞地拱手打算请辞,却不料梅玉夫人一把紧攥住了她的手:“等等。”
陈白起眸仁一动,却不动声色。
“我替你占卜。”梅玉夫人坚定道。
陈白起眼睛一亮,颀喜了一瞬,却又开始迟疑了:“梅姨,可柳叔言……”
“无妨的,当初离开阴阳家时,与之决绝曾一口应下绝不再使用阴阳术,但……但倘若樊篱不在,吾活着亦有何意义!”梅玉夫人抹泪道。
陈白起拍了拍其手。
姒姜于廊芜下看似目不斜视,一派正经,实则暗中一直偷窥着草堂内的情景,一开始他还奇怪陈白起竟会自愿舍药离去,完全不符合她平日的“周扒皮”形象,而后,当他见陈白起这般浮夸故作推辞的“作态”,当即嘴角一抽。
这人啊,忒无耻了!
明晃晃的以退为进,偏生还给人留下良善、仁义的作派,这下算是买卖仁义皆在了,稳赚不赔啊。
梅玉夫妇虽然亦是眼明心亮,但他们却无法不去感激陈白起,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便不会了解,陈白起这番献药之举,予他们夫妇的恩情有多大。
歇过午膳后,梅玉夫人知陈白起心急,便替她占卜,而柳樊篱因身体不适的缘故并未露面,仍在休息。
战国的占卜与后世的占卜稍不同,他们是在刮磨得很光滑的龟甲或兽骨上,钻凿一个圆形的凹缺,然后用火烧灼,然后围绕着钻凿的地方,则会现出裂纹。
然后占卜者根据这些裂纹,便可可以知道所问的事情的吉凶。
这种方法便叫“卜”。
梅玉夫人“卜”前向陈白起询问了所“卜”之人生辰八字。
陈白起要找的人乃公子沧月,她虽知道他的年月,但更具体的八字却不知道了,于是她请梅玉夫人换一种方式。
梅玉夫人想了一下,便让她拿出一件属于此人的贴身之物或者身体发肤类物品,总之需要沾染其气息的物件。
陈白起垂下睫毛,将袖袍卷起,从手腕上刷下一串蜜蜡佛珠。
这串佛珠乃沧月公子离开平陵时,赠于她再次相见的凭证,她将它递给梅玉夫人。
梅玉夫人接过佛珠后,打量摩挲了几下,便表情遽变了下,她瞠大眼,哑声道:“这是——”
她好似认出这串佛珠的来历,又似在诧异这串佛珠的来历,但却只吐了两字,便将余下之言咽了下去。
梅玉夫人看了陈白起一眼,见她面容平静而沉着地回视着她,似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明显陈白起是知道这串佛珠的来历,但又显然知道的不够彻底。
这串蜜蜡佛珠名曰“问心”,曾是佛教圣物,后又成为楚国皇室之物,最终落入一人之手,据闻那人杀戮无数被世人称为“战鬼”,偏长得一副佛颜素手,他将此物贴身珍藏着,时常把玩……
梅玉夫人心头猛跳几下,突然忆起一事,便是陈白起及笄仪式上,有一名少年将军送礼前往,其厚礼载箱、美婢珍宝,这种大手笔只为祝贺一偏远小户姑子及笄,绝非一般人家能够承担得起……
原来如此……原来她这般费尽心思,千里迢迢,所寻之人,便是那人啊。
梅玉夫人隐下神色,若是那人,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便有点悬殊了……
陈白起观梅玉夫人时不时瞥向她的目光,时而惊诧,时而醒悟,时而茫然,时而同情……大抵也知道她估计是猜出她要找的人的身份。
只是她不明白,她这种复杂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为何?
陈白起哪里知道,她的一番拳拳为主公拼搏的忠臣之人,常常被人误会为儿女情长的爱慕之心,惹来了不少同情与可怜叹息。
最终卜出的结果是,陈白起要寻之人并不生命危险,只是处境却有些不妙。
具体“不妙”什么,则无法言详。
陈白起却想知道他所在位置。
梅玉夫人便“卜筮”,“筮”便用中蓍草的茎按一定的程序操作,得出一定的数的组合,再查《易经》来解释,断定吉凶与方位等等。
易经陈白起曾泛泛读过,所以她知道,《易经》的卦辞、爻辞本来就是为筮所用的。
只是一般人不会用,有些人却会用。
梅玉夫人道:“这人命相贵不可言,有真龙相护,而东方晓微星耀升,自在东方,而卦相上龙搁浅摊,尾鳍摆动,按地理位置来看,他应当是在疢蝼此一带。”
疢蝼?陈白起查看了一下楚国地图,疢蝼的位置……“怎么会在荒夷?”他怎么会流落到蛮夷之地去了?
陈白起的系统地图标示沧月公子的位置亦是东方,只是系统地图没有那方的区域地图(地图的更新是根据陈白起亲自到过的地方加载),楚国地图东方那片太大,有楚境亦有林胡、犬戎等外族地盘,具体位置不可查,而她也没有时间拖着去慢慢找,因此才找上阴阳家梅玉夫人。
第198章 谋士,你的主公在蛮夷(3)
“荒夷眼下正值林胡与巴鞑族交战,甚是危险。”梅玉夫人忧虑道。
陈白起亦面色凝重。
沧月公子与重阳军失散后,虽然于楚境很危险,但沦落荒荑亦不安全啊,况且……他还受了伤。
“梅姨,情况紧急,既然我已知道他在哪里,便不宜再逗留,请梅姨代白起向柳叔告罪一声。”陈白起请辞欲走,两名随从姒姜跟巨立即跟上。
“白起……”梅玉夫人喊了她一声,见她疑惑回头,一片火烧云似的梅树下,少女似少年般回头驻身凝望,令她不由得一阵恍惚。
端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暗叹这般风姿的少女,必不是凡中之物,她便走回内室找出一个雕木盒子,然后下廊递给她,柔声叮嘱道:“白起,知你心意,姨亦不便多劝,此乃避兽丹,这荒荑乃未开发的野外之地,猛兽毒蛇甚多,你独自在外,一切尽要小心。”
陈白起接过“避兽丹”,心底泛起一阵暖意。
“嗯,梅姨且好生照顾柳叔,等天明乾坤乌云散时,白起定会与梅姨与柳叔再好生相叙。”陈白起眉眼似花,微微一笑。
不知为何,梅玉夫人被她一笑,心底软得不成样,竟不舍她这般冒险了。
可……可还不等她阻止,人已远去。
嗳,人之意志可摒弃男女之身,义无反顾。
陈白起匆匆离去之后,梅玉夫人却有些坐立不安,她忧虑了许久,便让其夫君柳樊篱赶紧向陈父书信一封,大抵先是寒暄话感激陈白起与陈父云云,然后再说陈白起准备去干什么云云,最后忍不住暗责其父竟不知劝阻云云,总之这一封信,是让陈父想办法看能不能阻止陈白起前去蛮夷冒险。
而同样在陈家堡坐立不安的陈父在收到信后,面色却是一阵喜一阵愁,喜的是他儿竟有奇药可助他好友康健,愁的则是梅玉夫妇所言之事。
虽说,梅玉夫人不知陈白起并非单打独斗,而是上千雄军下蛮夷,可陈父哪怕知道陈娇娘的依仗,他亦免不了担惊受怕啊。
陈家堡内,姒姜跟巨都随了陈娇娘,只剩姬韫陪伴安抚着陈父,陈父捏着手中信帛,愁眼对愁眉道:“韫儿,你说……你说眼下怎么办?”
儿大不由父啊,特别他儿还是这么一个独立特行、强势霸道之人!身为一个弱势,又无实权的父亲,陈父忍不住两行宽泪流下来啊。
姬韫知道陈白起本事大,当时不过带着几十残兵都能够将风里雨里来的赵军与后卿之辈击退,眼下大军如虎狼之狮,区区远程兼路倒算不得十分危急。
有些事,陈父不知,姬韫参与其中,盘根错乱,自然了然于胸。
只是,姬韫却不知为何,嘴上道:“岳夫,小婿着实不放心娇娘啊。”
“娇娘当真糊涂,此等危险之事岂是她能够解决得了的!”陈父拍了一下桌面,气得涨红了脸,呃,亦或许是手掌拍得过于用力痛得涨红了脸。
或许,还真是她能够解决得了。
姬韫眸光一闪,颇为头痛自己潜意识对陈白起能力的信任。
“可岳父不放心,不如让小婿前往蛮夷将娇娘接回来。”姬韫掩下心中所思,诚恳道。
陈父蹙了蹙眉,看了他一眼后,突然道:“韫儿,你对娇娘……”他顿了一下,或许感觉自己的口气太过软懦,便硬下声来,他深吸一口气道:“韫儿,你以往一向与娇娘生疏,但最近你却时常与娇娘出双入对,为父不知你对娇娘如今是何看待,但你乃青娘之夫婿,即便只是一个名义的夫婿,但既名份已定,是以你与娇娘却只能是兄妹之情,你,且绝不可……生它绮念!”
姬韫闻言,面容一白。
陈父的话,像是乱棍打来,打得他皮开肉绽,头破血淋,他只觉浑身无一不感到痛楚麻木。
他不敢于陈父对视,就像落荒而逃的逃兵一样,低下了头。
他面容僵硬,双眸空洞落于空气之中,声音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那样地陌生与空虚:“姬韫自当将娇娘当作……姨妹来爱护,请岳父安心。”
陈白起一返回滇池,便令姒姜跟巨带着“陈家军”三营分批先行前往疢蝼,而她则需处理封翊与滇池之事,稍后再赶上。
滇池眼下万巷当空,封翊代父正与封氏族人商谈着撤离与今后之事,眼下滇池已成了是非之地,自当不宜久留。
封登与封翊意向是投靠“重阳军”,对于这种逆君之事,族中之人赞成者居多,当然反对者亦有,但结果如何,都最终还是选择撤离滇池,毕竟楚陵君已容不下封氏。
陈白起得知封氏正准备举家搬迁,封翊因其父伤势需准备的较多一些,得知封翊要前往徐州时,陈白起便亦是请辞。
“白起小弟不同吾等一块儿走?”封翊诧道。
“白起尚有急事,需得先去一趟它处,不过,徐州亦是白到的目的地,只是稍晚些时候才能再与封大哥再会。”陈白起解释道。
封翊见陈白起与他分道扬镳,不能一起走时,心底甚是遗憾,却知不可耽误他办正事,便让下人赶紧奉上一份薄礼以示感谢。
封翊赠送给陈白起50块金锭、珠宝翡翠等。
陈白起见封翊竟送上这么些财物给她,一时不知笑还是该气了。
不过,她气性好,将这些财物都接受了,却转赠他一瓶“清风丹”,“清风丹”有防感染、治内伤与调理肺腑之功效。
这药正适合给封登调理伤后身体。
封翊见自己送的这些俗物她接受了,尚不曾高兴,却见陈白起反赠自己如此贵重之物(在饭都吃不起的年代,丹药自然不可估价),他一时懵然,继而又是被感动又是一脸羞愧。
这人送礼酬谢,也得分人,像陈白起这种不缺财物的,人家若帮了你,你反倒送这些俗物(士人一般视钱财如粪土)傲气点儿的人,估计得当场恼了。
但封翊确为好心,只是武将一向行事粗鲁不过脑,经陈白起这番变相“教导”,自此他也不敢再乱给人送什么东西了,要送,也会掂量再三,考虑一番送上什么东西才能聊表心意。
于封氏父亲告别后,陈白起便骑着她的“跑得快”一日千里风驰电掣地朝着疢蝼加紧前行。
第199章 谋士,变成商贩寻主公(1)
与其它的国家予地理上楚国稍有些区别,陈白起曾了解过历记,知道楚国乃周朝镇守南方各民族的重要防线,周惠王曾经告诉楚子,镇抚你们南方夷越的动乱,不要侵犯华夏,于是楚国向南方扩地到方圆千里。
因此,楚人被华夏人看成蛮夷,被蛮夷看成华夏,楚人虽乐于以华夏自居,但在与周王室闹别扭的时侯也不惜以蛮夷自处。
所以,楚国于华夏便是这样一个左右不是的尴尬存在。
楚国境内蛮夷群居甚多,但在楚国,或者是其它诸国对其它民族并没有壁垒严森的界限,只有利益的冲突,其中疢蝼便是楚境南方一爪蛙之地,地域虽小,却汇聚了许多少数民众。
而楚地由于位处江汉及汉淮之间,北方的华夏语、西方的藏缅语、南方的苗瑶语和东南的壮侗语都在楚地接触和交流,所形成的楚语自然是吸收了多种语言成分而词汇丰富多采、音声别具一格的语言,此乃楚国官话,而地方语言因此亦包罗万象。
陈白起总算知道为什么在古代想游历一方会如此地困难,仅是在语言上要下的功夫便能伤透了人的脑筋。
到了疢蝼,此处秋燥而寒冷的空气与环境令陈白起稍感不适,陈白起越行越偏僻,从铺石路走到灰扑扑的稀泥路上,从山林平原到峡谷石涧,当地的行人与她一身装束大相径庭,于是她便寻了一个官亭栈,与附近农民猎户换了两套疢蝼林胡的胡装。
一套是原始兽衣,一套是窄袖短袄胡服。
款式与质地她就不用太奢侈了,只是保暖性太差漏风穿洞的,令她不得不在衣下再穿一件单衣打底。
她穿上一身俐落的窄袖短袄,再套上皮靴,戴一项圈毛的小帽,再牵一匹高头骏马悠游于路上,倒有几分游牧民族的英姿飒爽。
这疢蝼并没有县城城郭社稷,没有庙堂庄园,只有游牧的集市,他们用石块砌垒成一片片墙壁,以东西为界限,开辟出一方简易市集,虽然他们并无“市”可集,只不过是在乡村的十字路口摆摆地摊而已。
而集市贸易的历史渊源,可追溯到原始社会后期的“物物交换”,虽说眼下已西周,但在疢蝼这里却跟原始社会差不多,他们也是不交易货币,亦是以物换物。
空扬阔逸的天空下,一切简朴而原始,基本上能使用的皆是从自然中信手拿来的,石凳、蓑敝、木头为建筑、为家具、为摊位。
市集内气味复杂,有汗酸臭、动物粪便还有泥土气息,于市集游走的大多数乃当地民众,有楚人亦有外族,至少怎么区别,倒是一眼可辨识。
楚人一向束发髻、或戴小帽、巾子,他们不似狄戎等蛮夷疏发张狂,女子身穿交领长衫,窄袖,男子则穿短褐,但疢蝼的楚人外貌与肤色倒与中原其它人稍有不同,想来一般居住于此地的,大多数都是与狄戎等外族混血的楚人。
而蛮夷人则大多数身着兽皮,或者穿的与陈白起这般的窄袖短袄(一般有地位或者有钱的蛮夷人才穿戴得起,所以像这种集市上这种装束并不多),他们喜爱衣袖或领圈带兽毛,这些人长得高大健硕,或身背弓箭、石斧,或赤足露膊,肤色黱墨,五官深刻。
而蛮夷女子穿着更是豪爽,眼下深秋凉寒,她们却面不改色地只穿一抹胸,胸下垂着布带,下身一包臀短裙,走起路来是飚飚生风,这是与中原人一种完全不同的健美之风。
陈白起牵着缰绳,兴致勃勃地盯着从她身边经过的人,虽说这些人身上气味着实熏人,但看着眼前这些古文风孕育着真实原始先人,她一点都不嫌弃。
踏着最质朴的泥地,看着最旷逸无染的天空,身处最原始而遥远的社会,她崇尚并严谨着。
果然每个时代产生的文化风气皆不同,如战国时期人文这般开放豪放的,那也只有现代才有的。
陈白起抿唇笑了一下,由于她频频打量观察别人,亦有人不爽地斜瞪了她一眼,但这一瞪,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由于普遍时人肤色较黑,或古铜色,当然论蛮夷人最甚,这其中有天生的,亦有后天困苦劳作造成的,若遇上白人(肤白之人),定当为权贵世家之人,穷苦百姓可养不出这般精贵之人。
多少对战国已有代入感的陈白起,为避免肤发惹人注意,陈白起便将面容用姒姜调制的药草涂黑,柔亮顺直的长发辫好后盘于头顶,再戴上一顶皮质小帽,因身高太抱歉,她于靴中垫了几层羊毛垫子,再加上一身利索的装束,整个人身量一拔高,倒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可既使陈白起扮丑了,可她的五官仍旧未变,那柔和而清丽的面容变成少年,亦是一名妥妥的俊俏少年,在这种高鼻梁凸颧骨的粗旷野蛮之风中,突然出现这般天然去雕饰的少年,的确很吸引人,特别吸引狄戎这帮外族崇尚中原风的人。
陈白起见一人直愣愣地盯着她看,那模样痴痴呆呆似要流口水一般,顿时被膈应了一下,立即拉扯下帽檐,便牵着“跑得快”转身混入人群之中。
陈白起的“路得快”亦算是马中的元帅级别,千里挑一,它的高壮她是没办法了,因此她自己伪装了也不算,马的身上也给涂上一层黯淡的肤色,它的毛尾被剪得差次不齐,完全跟是斑秃一样。
“跑得快”对此表示十分气闷,一路上总嗤着鼻息,拿板牙使劲咬扯她的帽子无声抗议,无奈之下,陈白起只好拿马粮来贿赂安抚,平息这匹“元帅马”的尊严被冒犯之怒。
逛了一圈集市,陈白起没瞧上什么好东西,这摊位上大多数是一个陶罐淘洗,粗糙不说,形状也怪异,还有一些石头,疑似矿石,不大,一块块摆好,另外还有灰色的粗布,裹得十分随便松散,瞧着铺单一样皱巴巴的,还有一些驴、瘦马跟动物之类的。
第200章 谋士,变成商贩寻主公(2)
在集市上陈白起没打听到任何关于沧月公子的事情,于是,赶集完后,陈白起便歇了一夜,又跑了另二处相对人流量较多的地方,却始终打听不到任何信息,她看得出来,疢蝼的外族人十分排外,即便拿重物贿赂,他们亦是半藏半隐的模样。
陈白起骑“跑得快”哪怕是比姒姜他们后出发,却亦是先到的。
于是在陈白起在疢蝼盘桓的这几日,基本将此地的势力范围跟格局摸索好了,这时自家陈家军部队才姗姗来到。
与他们汇合后,陈白起便暂时将他们安顿在“归妹山”,这座山乃陈白起利用系统地图寻找出来的一座有天然瀑布屏障的地方,而且山中并非枯林树木,里面有天然溪水亦有果树,但并无什么**oss野兽存在,是以并不存在危险。
她再扔下各种充足的粮栗跟炊具还有帐篷露营的东西,让他们暂时不露面于人前,就在这个隐秘处隐敝着训练。
当姒姜与陈家军三营看到陈白起藏在“归妹山”中那似小山堆垒的袋袋粮栗跟各种露营炊具时,他们已经不知道该拿这已丧心病狂什么都能够办得到的女郎怎么办了!
她一个人,是怎么将这么多的粮食搬上山来的呀?!
不对,在这个问题之人,他们该喷血的是,这么多的粮食,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呀?!
从疢蝼?呵呵,疢蝼若有这等财力,估计早已兴建城池招兵驻防了好伐!何致于如此破落?
陈白起没有理会她手下一众崩溃的内心,陈白起又开始将他们手中的铜矛、桃木弓等普通武器替换下来,通通换上陈白起之前铸造的绿阶武器——霸王枪、千石弓跟青鸾扇。
之前在滇池那一战,陈家军用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寻常兵器,因为陈白起估计过对方战斗力,既然不需要换高级装备便可以打赢,又何需费事大动干戈。
只是在这不知深浅的蛮夷之地,陈白起还有一个重要的人需要好好保护,因此不敢冒险,便让他们以最佳的状态备战着。
当陈家军见陈女郎连一千多人的沉重兵器都一并押运至山里来了,他们已经十分淡定了,淡定地换上崭新的兵器装备后,他们甚至自暴自弃地想,他们家女郎就是将整个陈家堡搬到这座山上来,他们亦不会再大、惊、小、怪!
姒姜见人员已安排妥当,吃食不愁、水源不愁、训练不愁,便觉领兵之事可卸下,打定主意跟着陈白起一块儿下山,可却不想陈白起却有任务分派给他,如今三营已有了各自的小队长,一般营中事处陈白起都交予这三人,这三人忠诚度基本都是90 ,所以陈白起很放心。
而姒姜这人圆滑手段多样且本领高强,陈白起便让他安派“策士”一块儿去疢蝼三府打听沧月公子的下落。
陈白起分析过,沧月公子若真的来了疢蝼,身受重伤的他第一时间必然是疗伤跟隐藏身份,疢蝼的外族人一向排外并有逆贼心理,他自不敢透露身份沦落民间,因此他十分有可能求助于三府,哪怕他不救助于三府,亦有可能被三府的势力范围察觉。
“三府”乃楚人于疢蝼建立的统治建筑,乃由三姓穆、辚、櫒为势力中心。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猜测,她另外还会想别的办法去寻他。
而巨陈白起自然会带着,巨的伪装她给还原了,他本就是狄戎人,因此他的原始长相在这片疢夷之地十分地亲民,陈白起带着他一块儿行走疢蝼,这样去打听消息必会事倍功半。
来疢蝼之前,陈白起根本没有预料到寻找公子沧月会如此困难,因为系统一直有显示公子沧月地大概方位,如东南西北之类的。
可为什么陈白起到了疢蝼却无法凭系统地图找到沧月公子呢?
经过一番研究与系统提示,陈白起才知是因为【辅助楚庄王顺利登基】任务(一)的任务,任务要求是“请人物必须于十二月与沧月公子于丹阳正式会合”。
注意,这里说的“时间”跟“地点”十分明确——十二月份,丹阳。
也就是说,不在指定的时间跟地点位置,她便不得与沧月公子见面,而系统亦不打算给她指路了,也指也就是原先那样大概方向,大抵是告诉她,人还没有挂。
而他们主任务(一)则必须在丹阳两人会合这个任务才能算顺利完成,如果提前或者超时,那都不算数,都算任务失败。
这个主任务若失败,陈白起将会接受难以想象的惩罚。
会不会直接被抹杀掉?陈白起怀疑。
在了解到这个事情后,陈白起十分心塞,也就是说即使她找到了沧月公子,也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哪里,她帮了他,她必须是在暗中保护,不得露面。
这还真是……被逼得当了一回活**啊!
系统:【支线任务一】有得必有失,世上万物必为等价交换,请前往胡林摊交换一物,接受/拒绝?
哦?竟触发支线任务了,眼下还寻不着人,倒是可以尝试一下从别的方向进行。
陈白起查看了“支线任务一”详细。
疢蝼的地图系统自动加载了,她很容易便找出了“胡林摊”的具体位置。
“胡林摊”的资料亦有,这“胡林摊”明显与陈白起先前去的小型生活集市贸易不同,“胡林摊”是一个大型的——呃,算是武装贸易集市吧,当然这是陈白起自己理解下来的白话。
陈白起所熟知的历史上,她知道作为春秋五霸之一和战国七雄之一的楚国,它的武库是最庞大而且最先进的,当然眼下楚国还处于动荡二流阶段,离五霸或七雄有一段距离。
第201章 谋士,变成商贩寻主公(3)
系统说过,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与春秋战国背景亦相当,若要论起诸国优势,楚国的兵器,数量巨大,种类繁多,的确占了一些优势。
陈白起穿越这段时间通过观察跟询问看书,知道这个年代的兵器质类可分为铁、铜、木、竹、皮等制品。
其中铁兵器较为少,主要有剑、戈、矛、匕首、镞,而铜兵器则是主流,主要有剑、戈、戟、矛、匕首、镞、弩机等,木兵器有盾、甲、弓等,竹兵器有弓、箭杆等,皮兵器有甲、胄等。
而在楚国的这种大环境下,自然也惠及了楚国境内的“胡林摊”。
据闻“胡林摊”贸易乃三府兴办的,便是似楚商与蛮夷私下以楚国“废弃兵器”为交易。
所谓“废弃”便是楚国兵器军内铸造失败或淘汰的残次品,虽然对楚国而言这残次品不值得一顾,但对于蛮夷而言却是难得的,于是这一批一批的“废弃兵器”便从楚地偷渡于“胡林摊”进行私下贸易。
听闻,胡杨与巴鞑交战的所用的兵器基本从这里购买,而三府这笔生意算是稳赚不赔了。
因为“胡林摊”是明白开放,于是陈白起亦不急着前往,而是先个地方住一夜恢复体力,但在疢蝼这个地方基本上亦算是告别了客栈,有钱也找不着有瓦檐遮头的地方,而想干脆居宿可惜人家也不借住。
没办法,陈白起只能够自己找个平坦干燥的地方起火篝烧热了地面,再打地铺了。
不过最后,陈白起还是没有睡着,在这又硬又有一股古怪气味的地上睡,她就算心理接受了,身体常年来的“娇生惯养”却受不了,于是她干脆起身,十分勤快地盘腿练功算了。
巨亦没有睡,他蹲坐于一块四方石墩上,静静地盯着火光,自进入狄戎地盘他整个人便十分沉默,虽然平时基本上也不爱说话,但现在却更是心思重重。
陈白起察觉到了,她睁开眼,捡了根树枝挑了挑篝火,待火苗蹿飚得更旺更亮后,便道:“巨,你在跟我之前,是怎么样的?”
这个话题,他们从前从未聊过,巨显得有几分紧张跟拘束,他沉默了一下,便道:“巨一直四处流浪讨食,无父无母……”
“这里,你是不是也来过?”陈白起斜着眼看他。
巨从不会骗她,他点头,眼瞳映着火光似亮了一下,但转瞬又黯淡下来:“这里的人,很好,但太苦了……”
陈白起愣了一下。
她将手中的树枝转动几下,半晌后才回味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疢蝼这个地方应该是给过巨一段美好的回忆,只可惜……它却养育不了他,因为贫瘠,因为他于此处无亲无故,所以他才会最终选择离开。
陈白起看向他:“你想帮助他们?”
巨抿了抿厚唇,似在思考亦似在组织语言,许久,才道:“巨帮不了他们……而且,巨是女郎的。”
在他心中,陈白起才是第一位。
陈白起闻言,似笑了一下,但触及巨垂下身侧那悄然攥紧了拳头,她的笑却略带几分惆怅。
据历载,春秋早期,戎狄势力强盛,中原华夏诸小国受其威胁较严重。即使晋、齐等大国也经常遭到戎狄的侵袭。
时已至今,华夏诸候国却有了较大发展,特别是通过称霸而相互联合,增强了对戎狄的防御能力,不少戎狄渐被华夏所征服。
而楚国更是加大力量吞并蛮人或濮人的小国,而这些年因为楚陵君的不成气候导致此事暂息了干戈,但倘若战鬼沧月公子继位,倘若她助他继位,他定然绝不会允许楚国境内还存在蛮夷戎狄的。
到时候……见到与自己有着相似样貌,相同血脉的山戎族人遭到楚军的趋逐或者被屠杀,巨当真还能够平静地留在她的身边?
陈白起垂下睫毛,原先有的睡意一下便尽数消散,她脑子此刻清醒得有些荒凉。
这一夜,他们谁都没再说话。
翌日,陈白起带着巨“胡林摊”,这“胡林摊”布置在一天然宽敞的石**,洞穴前几丈皆有身着兽皮拿着尖矛的壮汉把守,四周用木桩钉着棋帜,还摆着许多张台子,台子后有执笔的“帐房”。
“胡林摊”一大早便汇聚了许多的人来,马车济济,人声鼎沸,有楚人亦有它国家的人,它就像一个大型拍卖会一样,全部朝着台子方向挤去报名参加,帐房则忙得热火朝天的记录下来。
这“胡林摊”可不是什么人人都能够入内的,除了身份记录,还需要交纳一定的费用,这费用分商贩跟客人两类,商贩需交“押金”若干,便可入内摆贩售货,而客人则需要交纳“保证金”。
陈白起观察了一下,这“客人”的身份相较于“商贩”要严苛一些,“商贩”只需出示要贩物品,物品若符合要求跟等级,再简单记录个名字、贯籍便可入内,而“客人”则需一定的“身份认证”,其目的按陈白起的理解,便是以勉混入一次档次太低的人。
陈白起想自己在楚国的确算不得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于是她只好选择了“商贩”的身份。
可问题是……她能卖什么呢?
第202章 谋士,胡林摊上撞恶少(1)
还能卖什么,直接切合“胡林摊”主题,倒卖武器!
普通的武器陈白起自然亦有,这不刚从自家军士手中收缴了一批铜头枪跟桃木弓,可问题是这种私人兵器坊造就的兵器拿来胡林摊贩卖,少了不够格,拿多了又太惹人怀疑,思来想去,陈白起最终还是拿出自家私库内的两件兵器。
一件绿阶下品的大刀——“无名”,一件同样绿阶下品的大斧——“无名”。
为什么都是“无名”,因为名字陈白起还没来得及取。
这两件绿阶兵器虽然在陈白起眼中等同是一批淘汰品,但在别人眼中那绝对是大师级名器。
陈白起将这两件“名器”交给“帐房”记录在案,帐房让两名狄戎侍卫将兵器取了过来,他接过其中一件沉澱澱的兵器,霎时目眸亮光,嘴里不住地啧啧称奇,双手跟擦器布一样贴粘着舍不得地上下摩挲着每一寸线条。
“这……这神兵,何处得来?”帐房很是惊喜。
“家族中所得。”陈白起垂低着脑袋,声音刻意压低沉闷,十分简洁应道。
这听说陈白起是来自某个“家族”,帐房眼中腾升的贪婪之色却是稍减一些,他眯着一双三角眼,将陈白起上下打量一圈,又扫了一眼魁梧冷硬的巨,他本有另一番打算,可又担心他或许有来历,若将事情闹大了倒是得不偿失,思前想后,他最终将这两件兵器恋恋不舍地还给了陈白起,便坐于台后,拈墨于竹简下记录。
“尔之姓氏?”
“陈。”
陈?陈于楚国乃是大姓,帐房又暗自转了几个小心思。
“兵器名称与来历。”
“这兵器尚无名称,得主可自行取名。”陈白起道。
哦?帐房阴晴不定地瞥了陈白起一眼,暗忖他这是不愿意暴露这两件兵器的来历吧。
接下来,帐房又按规矩问了几个问题,便歇笔,让她接纳一定的“押金”,便发放给陈白起商贩摊位凭证的木牌。
他予她讲解了一下“胡林摊”的规则与条例,便放让她入洞穴。
这两件兵器毫无疑问被“胡林摊”官方认证为“上摊”,所谓“上摊”很好理解,一般而言商贩摆摊的位置分为上、中、下,下摊一般落于偏僻跟狭隘角落,上摊自然光线明亮且视野开阔,招人注意的地方。
陈白起让巨扛着两件兵器,然后拿着木牌进入了洞穴。
入口处不少人是看到陈白起方才展露的两件兵器,有眼力的知道这两件兵器非凡物,于是都不住地打量与跟随,很明显他们有意抢购这两件兵器。
陈白起不在意别人的打量与跟随,她看了一眼手中发放的木牌,木牌不知道中什么木头,边角被打磨得十分圆润舒服,牌面纹路清晰,刻有一个弯弯曲曲的楚文“上”字,以红漆填密满。
系统:即将进入“胡林摊”洞穴,同行者仆伇巨,是否与其组成队伍,是/否?
陈白起:是。
系统:正在加载“胡林摊”副本地图……
系统:加载完毕,“胡林摊”副本地图可开启。
一踏入洞穴,岩壁地气的寒湿之意便不可避免地冲入人的四肢百髓,陈白起拢了拢衣服,抬目看去,却发现这洞穴之中色调十分奇异,有火光映照的地方橘灿明亮,有水光的粼射的地方光线幽冥深邃,内里轩廊叠衔,在水洞里航行,曲折荡漾,水石莫分,奇幻异常,令人犹如遨游东海龙宫一般。
这洞府不似天然洞穴般不修边幅,潺潺流水汀咚,水映岩顶顶熌水,空旷的水天相接着各种暗调冷紫色彩。
陈白起步上石桥上,两岸嶙峋的石笋如叠峦的屏障高低不平,大小不一,远处石花一朵朵、一簇簇的绽放在洞壁,这洞中简单就是另一番天地的奇妙景观。
走过长长蜿蜒的石桥,接下来便是进入一低坎洞孔,这洞穴之中洞孔繁多,大大小小,相通相串,内里已有不少摊位已开张,一个个蹲于摊位前叫卖,声声不绝于耳。
陈白起知道这种外摊摆的货一般很普通,所以只是随意扫过一眼,这摊位上摆着各种短兵小器,不像是全新的,倒像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断戟破烂,或者是生了铜锈历史久远的脆器,一些农具。
这种摊位上的东西一般而言都会很便宜,而有身份或有财力的人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陈白起继续朝前走,不时,便听到前方人声鼎沸,她被吸引出兴致,便带着巨快步上前,只见出洞孔便入了另一洞孔,只是这个洞孔却不一般了,就像将这整个洞穴一下从中空挖净了一般,内里十分地高亮空阔。
环视洞内景物,大都造型精美,那岩顶呈大拱弧形,仿佛就是一个大锅盖从天而降,比之人造精美的宫殿更壮观绮丽。
里面十分的热闹,光看摊位便成千上百,有身着各种服饰的人于摊位前驻看挑选,人声鼎沸,嗡鸣不绝于耳。
这里应该就是正式的“胡林摊”了,这里边的摊位不仅是贩卖各种兵器与装备,还是攻城器械、各种农业磨具、生产工具、粮种跟各种稀罕之物,如铜鼎、药炉、稀有金属矿石等等。
自然还有……人。
这完全就是一个地下黑市。
在这里,基本上只有人想不到的,却没有你买不到的。
要说,这荒乱年代卖人不算稀奇,只是这里卖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一些技术型人才。
有名士、有王姬、有亡国战将、被俘谋臣等等。
之前陈娇娘在越国也曾买下一些战犯越人,便是为了充盈家族,令其能为家族而用,自然于“胡林摊”买人的亦是作这番打算。
第203章 谋士,胡林摊上撞恶少(2)
在这里贩卖的人大多为流民或者战犯、奴隶、亡国王室之类,然后这些人再根据价值与能力而定价格,一般而言,分三个等级——貌、才与身份。
有貌、有才亦有身份的,不用说,直接是天价。
有貌、无才有身份的,有价,只是不低。
无貌、有才有身份的,有价,亦是不低。
无貌、无才有身份的,有价,价格相对较低。
无貌、有才无身份的,有价,价格亦相对较低。
说到,无貌无才,却有身份的这类人……自然而然会令人想起王族,没错,便是王族,在这个黑市“胡林摊”里……还有光明正大贩卖王族的。
在东西方洞口那处搭了一个牢固的高台,高台上面正在一批批地展示介绍叫卖,而高台之后则矗立着一座石塔层层叠叠,有一个巨大的峻岩,犹如一个阴曹的判官,直冲27米高的洞顶,石塔有着蜂巢一般的洞窝,每个洞窝内布设着座位,想来胡林摊传门给一些隐瞒身份的大人物所布置的看台。
买人,陈白起暂时表示对其完全没有兴趣,这“胡林摊”能建设得如此盛大,的确超乎陈白起所料,她料想疢蝼三府的人定亦会前来,便不知姒姜他等会不会得到消息,亦混了进来。
这“胡林摊”摊位着实太多,且人山人海,寻人不易。
于是,她便找了一个石柱旁边摆起了摊,让巨放下两件兵器后,正准备坐下,却见来者不善地冲上来一批人。
“小儿,此货小爷全都要了!”
这批人簇拥着一名华服青年而来。
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如何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倘若有志气的人听了这话,指不定就直接冷笑无视,若胆小之人被这样一群来势汹汹的人群包围,估计会立即将手中财物直接打包奉上,以求平安。
但陈白起的反应皆非,她还来不及摆出商贩叫卖的姿态,这“卖家”便直接找上门来了,若说没有人通风报信,她是如何都不会信的。
她不惊不怒,只是十分轻柔地看了他一眼,然,这一眼令那自称“小爷”的年轻男子只觉整个人似被看透了一般。
他的确是被人看透了,因为陈白起早已从系统资料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此人便是三府穆氏家主穆铮之子——穆要。
想来是先头帐房先生见猎心喜,但怕惹了事,又不甘放掉陈白起这条大鱼,便生了邀功之心,干脆将这“好消息”直接上报了,回头上头还能记他一功。
“可以,汝出何等价格?”陈白起让巨退后,不让他出面。
他这爆脾气,分分钟揍人砸摊。
巨一向听话,见陈白起有主意,便乖顺地退后了。
哦?此子还懂楚国官话?看来并非疢蝼混血杂种嘛,但既然是楚人,却为何长得如此黑黢?
穆要挑剔的眼光于她面目上转了一圈,便失了兴趣,撇撇嘴。
“两匹布币。”穆要张嘴道。
此话一落,周围直接静下来了。
原先被穆要等人架势吓退几尺的人围在旁边观望,听了这话,先是看了一眼陈白起摊位上的两件不凡兵器,又听了穆要这两匹布币的价格。
无一不在心中吐了一句——卧槽!
黑!
太黑了!
这一件普通兵器要价都不止两匹布币吧?
更何况是这种一看便知不凡的神兵利器!
这还真是……令人痛彻心扉的价格啊!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看起来斯文俊俏的商贩或许会怒、会拒绝或者屈服与恶势力悲痛交加时,却见她扬面温和,甚至还面含微笑地点头,道:“这价格……倒也合理。”
此话一出,众人惊呆了。
皆以一种“她脑子一定被驴踢了”的目光看着陈白起。
甚至连穆要都愣了一下。
这反应不对啊!以前他遇到的,可从没有这样平静且还觉得满意的!
这下,连穆要都开始要怀疑陈白起的脑子进水了。
让巨将两件兵器奉上,穆要就近看了两件兵器,两眼睛睛跟灯笼一样发亮,简直满意得不了,爱不释手。
自古男子皆爱兵器。
像是知道别人怎么想的,陈白起见穆要此刻心情正好,便又道:“那这货便归贵人所有,只是小人尚有一小事相求……”
穆要一顿,将兵器暂交给身后的随从,望着陈白起低眉顺眼的模样,心底冷哼一声,他就知道不会这样简单,果然提要求了。
不过他此刻心情不错,倒是不妨听听。
“什么事?”他皱着眉,仰起下巴。
只是,她提她的,这答不答应嘛……则权看他的心情了。
“小儿乃是商贩,这货一卖完自是要被请出去的,可小人亦想当一回客人于胡林摊四处逛逛,寻一些心头之物,不知贵人逛货时,可否让小人跟随其后。”陈白起行了一礼。
就这要求?
穆要古怪轻蔑地看了她两眼,突然道:“尔知吾之身份?”
陈白起道:“小儿不知,但小儿见贵人仪容不凡,风度翩翩,定非一般凡夫俗子之辈。”
陈白起一脸正经地拍着马屁,这副诚恳劲儿既不谄媚又不阿谀,反而跟说实话一样发自肺腑,简直哄得穆要是一阵心花怒放。
“哈哈哈哈……善!小儿不知吾之身份亦欲追随,倒有几分眼力,那本爷便允尔于胡林摊内,随本爷而行。”
陈白起眸色一亮,但惊喜之色倒不显得太夸张,她道:“敢问贵人姓?”
穆要笑弯了眼眸,嘴角高高翘起:“小儿记住了,本少主姓穆!”
陈白起愣了一下,继而微微一笑,拱手揖了一礼:“原来是穆少主。”
穆要见陈白起竟不似别人那般听了他的名号便跟蜜蜂见了蜂蜜一样沾了上来,一时既觉无趣又觉新鲜。
他冷哼了一声,便傲娇地掉头,再不与陈白起言语,继续令着一群扈虫狗腿逛摊市。
“走!”
巨站在陈白起身后,他不懂女朗何以这般吃亏,但陈白起很快便让他见识到,所谓狐假虎威捞好处了。
陈白起先前与穆要所提的“心中之物”是什么?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只是但凡她于摊位上看中的,便会停于摊前,张嘴欲买。
当然她买物的价格是低到离谱的,人家自不肯干。
但这时,陈白起便会说一句:“穆公子只用两匹布币便可易小儿剑铁大矛,尔此等货物岂可如此昂贵?”
一听这话,穆要嘴角一抽,领着队伍停了下来。
那商贩自然中不知道陈白起卖了什么东西给穆要,但一般前来参加“胡林摊”的人基本上却是识得穆要这个混世小霸王的,往来不少商贩的好物都被他强行欺霸了去,是以穆要的坏名声早已在疢蝼家喻户晓。
见陈白起是与穆要在一起,商贩们言轻位卑,自然是怕惹麻烦,便立即赔本大甩卖算了,只为息事宁人。
就这样,陈白起跟在穆要后头,是走一路买一路,那混不吝的架势完全是跟穆要学的,我给你什么价位你都得卖给我。
当然,陈白起亦非什么大奸大贪之人,她行一路也只是选一些摊上摆着自己需要的,完成了胡林摊的支线任务,她又接了一些生活任务,收集各种矿石金属、药草器皿、调料瓶瓶罐罐,她当然不会将人家整个摊位都给搬空,只是一个摊位“便宜”买一点,另一个摊位又“便宜”买一点。
因此这样一来,众商贩损失多,倒是没将事情闹大。
而只是这样,陈白起便轻易将从穆要那里的损失的钱财给全部赚回来了。
穆要身边的谋士看不惯陈白起这番死皮赖脸的行径,便向穆要上眼药:“此子竟拿贵公之名,四处骗财敛物,着实可恶!”
然,穆要却不恼:“本爷既允他同行,他要行何事,与本爷何干,其它人愿意与他易物,与本爷又有何干?”
谋士:“……”这爷什么时候有这般宽友大量的心胸了?!
到底是没费多少代价便得了两件好兵器,再加上陈白起这人不令他讨厌,所以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跟她计较这类小事。
那谋士见穆要待那小儿这般客气容忍,便也不再触其眉头,便道:“少主,这高台的主场即将开始了,穆公让少主定要准时参加叫卖。”
穆要最烦他父亲那种强势霸道的性子,说一是一,容不人反驳,他狠狠甩了一下袖子,便踩着重步准备朝回走,却见那一直打着他名号招摇撞骗的小儿双手捧着一物趋步前来:“贵人,方才小儿淘到一物,甚是稀罕,贵人可行一观?”
穆要本不耐烦,准备拂手便走,但余光不小心触及他手中之物,整个人定住了。
“这……这是……”
第204章 谋士,拯救神秘美男子(1)
乍一看不过就是一个圆形锈迹斑斑的铜块,但观察其边际擦驳拭落的部分,却磨亮光裎,似玉,一面有花纹,另一面却非常的光滑,能照出人影来。
穆要伸手将陈白起手中之物取了过来,他首先瞧瞧了铜块的花纹一面,又那拿指甲抠了抠铜块外皮的锈块,竟然整块剥落,底下却是完好如初。
“呵,不过一面护心镜……”谋士于侧边窥瞄了一眼,认出此物后,便冷冷地鄙夷着陈白起。
竟拿这样一件普通玩意儿前来少主跟前献媚取宠,还真当他们少主没瞧过什么好玩意儿不成?
所谓护心镜是古代镶嵌在战衣胸背部位用以防箭的铜镜。
一般位于胸口正中的位置,多为圆形,正面凸出,较其他部分甲片厚。其表面比较光滑,因此被称作“镜”,在受到攻击时可以起到缓冲、转移正面攻击的作用。
谋士的声音一定没控制音量,自然穆要会听到了,他掉转过头,直接虎虎一掌拍向谋士的脑后勺,怒气冲冲吼道:“滚——!”
谋士整个人被打懵了,他踉跄地摔了几步,然后可怜兮兮地抚着脑袋,一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要将“护心镜”攥在手心之中,盯着他眸色冷冷:“目光寸短,我穆家要尔此等庸才有何用?”
什、什么意思?!谋士瞪大眼睛。
还是没听懂,为何穆少主会对他如此恼怒?
而穆要却懒得跟这种没见识的人说话了,他转身看了一眼陈白起,神色亦算不上多和善:“尔可知此乃何物?”
陈白起自然知道,她可是有系统作弊器,只是于人前,她一向扮猪吃老虎,她摇头:“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而以小人之见识,即便生疑此物的与众不同,亦自不可讲明其来历。”
穆要早知这陈白起是有些学识的,观人观其神骨,而非表相,穆要虽纨绔,但到底是按世家子弟规格培育出来的,自然不缺乏基本的见识。
而那谋士听了陈白起所说的话后,猛地抬头瞪着她,一边冷哼一边不懑。
好一个满口喷粪的竖子!
拿着废铁跑来鱼目混珠,反害得他遭殃!
要说这天下士人大多乃沽名钓誉之辈,读过书识得字并不表示从此便会善明事理睿智辨事,如这般斯文败类德行之谋士,陈白起自不放在眼中。
因为,他自己便能将自己作死。
穆要似沉吟了一下,然后眸光深深地盯着陈白起:“此乃蛮牛甲铠之铜护镜,此巧本少家中有一副蛮牛甲铠。”
言下之意,这护心镜正好能够配得上我的蛮牛甲铠,改怎么做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陈白起识时务,自然选择献宝。
本来这护心镜便是她拿来抛砖引玉的。
她道:“自当奉献予贵人。”
穆要很久不曾如此满意一人,此人识趣懂宝,又不迂腐清高。
既收了人家的礼,穆要想了想,便问道:“尔可愿追随本少主?”
“少主,不可!如此小儿般狡诈、无耻之辈,何堪大任,少主……”谋士见少主竟要将此子招入麾下,顿时惊呼道。
穆要被他尖厉的阻喝声刺得耳膜生痛,他眼中煞气一闪而过,直接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一刀,便将这愕然瞠大眼睛的谋士砍杀于当场。
所有人见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时,都惊悚颤抖。
穆要此人惯常阴晴不定,杀人如麻,连身边亲近之人倘若惹恼了他,亦是随意地处置其生死。
穆要杀了一人表示得十分平常,方才满眼的杀意煞气已褪却干净,他将染血的刀扔回给侍卫,拿出一块帕巾擦拭手指,他漫不经心道:“小儿,可愿追随本少主?”
穆要又问了一遍。
这时,所有人都用力地盯着陈白起,他们知道,这个商贩小儿定会应肯的,先不说跟随一府少主所拥有的荣耀跟势力,就是在看到穆少如此轻易地便当众杀了一亲身谋臣后,倘若他不愿死的话,也应当立即匍匐称臣。
但出乎意料,陈白起却淡然拒绝,她道:“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牛马生就四只脚,这是天就使然,若用马络套住马头,用牛鼻绾穿过牛鼻,这就叫人为。所以说,不要用人为去毁灭天然,不要用有意的作为去毁灭自然的禀性,不要为获取虚名而不遗余力。
她要表达的含义就是,谨慎地持守自然的禀性而不丧失,不做这攀附富贵之人。
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
不少人都震惊又十分敬佩地盯着陈白起。
“尔之言,尔乃这牛马,不愿被人为而束缚?”穆要倏地一下紧攥住手中帕巾。
上位者,总是不乐意被人拒绝的。
陈白起无惧,在别人眼中亦不知其是因有所依仗,亦是小儿懵懂无知。
“公子底下牛马成群,若想多一只效犬马之劳,有何难,夫天机之所动,眼下小儿知穷有命,知力不达,请辞而退。”
她觉得自己目前学识有限,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到,根本无法凭实力依附任何人,而这样的她,予穆要而言,不过是一群犬马之中的一员,无什么稀奇。
穆要听了这番话,虽恼恨小儿不识好歹,但到底又狠不下这一刀。
第205章 谋士,拯救神秘美男子(2)
这世上怕死的何其多,而他面前如此不怕死的,估计就只是眼前小儿一人了。
“小儿何名?”穆要道。
陈白起估计自己这女装男扮的模样,倒是可以糊弄一下,假装不曾弱冠:“陈三。”
“善!”穆要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便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陈白起“嗳”一声喊停。
“贵人且留步,小儿想问问,先前答应小儿于胡林摊内可一路相随贵人,不可此诺可依旧存在?”陈白起立于原地拱手问道。
“嗤!跟上!”穆要拧着眉,啐了一声。
得了话,陈白起便致上谢意,却故意走到最后,她敛下神色,含笑怡然与巨低声耳语道:“巨,姒姜来了,你去会他。”
巨皱了皱眉,不愿离开陈白起身边,但见陈白起不容置喙的侧脸,他点了点头,便混入摊贩人群之中消失了。
因为巨一直跟在陈白起身后,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是以他脱身离开,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系统:【支线任务二】已发布。
哦,“以物易物”的任务一完成后,便开启了支线任务二,陈白起当即查看【支线任务二】详细。
任务描述:人性道德沦丧,在万恶的“胡林摊”高台拍卖会上,有一名神秘美男落入窘迫悲凉的困境,请将其救出此魔窟。
任务目标:拯救神秘美男。
任务奖励:经验值120000,矿晶x20(铸器材料)。
来到宽阔的高台叫卖处,台下四处都围拢着人,这些人大多有财有势,不是带着随从便是侍婢侍僮,瞧着并不好惹的样子。
但因穆要的关系,他们却是一路通畅无阻,陈白起此时算看清眼前这个大腿在疢蝼这个地方还挺粗的。
从高台侧绕过,拾一个石梯而上,来到第三层的洞窟之中,那里早就摆好了席位,席上摆着酒、糕点跟瓜果。
穆要一坐了下去,众侍跪坐其侧后方,正好将下方高台的情形尽收眼底。
此时高台的叫卖前奏已经预热好了,正准备进行新的一轮货物叫卖。
“诸位请安静!接下来的货皆乃上品,按老规矩,未三唱,应益价,三唱未竞,益价不犯。”
叫卖者的话,大抵意思为拍卖货物时,凡叫价未满三次时,竞买人可继续加价而不受限制,直至拍卖标的被三次叫价卖出为止。
在春秋战国也有拍卖形式,只是这种拍卖形式与后代不受限制叫价不同,三次高价者售出。
陈白起静默地盯注着下方,黑黢黢的眼睛一眨不眨。
高台上此时推进来一个大铁笼子,里面趴着一头斑斓大虫(老虎),只是这头大虫有点恹恹的,这明显不是被喂了药便是长久没有给它东西吃造成的弱虚。
连大虫都卖,这胡林摊还真是凶残。
最后“大虫”在第二次叫价后,无人竞争,便被人富贾女郎买下了。
接下来,便是推送出一对美貌的姐妹花,这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姐妹面容木然,静静地站在高台之人,无束无绑,却似整个人都失了向往自由的动力,听叫卖人介绍,这对姐妹花乃某个被灭国家的郡主。
这次叫价比较激烈,三次叫满,最终被一个财大气粗的猥琐的老男人给买下来了。
国亡则民贱,哪怕是一国王侯郡主,亦可沦落为别人榻上之玩物。
接下来的货物出场比较神秘,乃双名壮汉托头托尾地送上台来,此货被罩上黑布掩其身形轮廓,叫卖人先让大伙猜猜究竟是何物?
等气氛炒到最热时,叫卖人一把掀开了黑布,煁然玉匣中,却一件镔铁精铁打造的长剑!
此剑这柄长剑湛蓝色呈半透明状,给人一种寒如冰雪且吹毛可断的锋利感,此剑全长三尺八寸,剑身满布菱形暗纹,其刃部不是平直的,背骨清晰成线锋,其最宽虚约在距剑把半尺许处,然后呈弧线内收,至剑锋再次外凸然后内收聚成尖。
此长剑一暴露于空气之中,便引来无数人诧异惊叹。
“此剑是何铸造,老夫生平从未见过?”
“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妙妙!极妙啊!”
连穆要在长剑上高台时,都一下直起先前懒懒散散的身子,正色以待。
而亦是这件兵器,让陈白起的神情一下便僵住了。
此剑她定不会认错!
是……是她让勋翟千里迢迢带去丹阳给沧月公子的“蟠龙剑”。
如今“蟠龙剑”沦落于此处,这般说来……他果然就在疢蝼!
“蟠龙剑”一出,四处一下便安静了下来,叫卖者首先将此剑的外形、重量、锋利程度一一介绍完毕后,对其来历却缄默不语,直接进行了拍卖。
此物一看便知来历不凡,许多人产生了犹疑,怕买了回去,却担不起这风险。
此次喊价比较特殊,可沽高价者得,穆要第一个喊价,直接抛出一个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天价,一般人不敢跟穆府较劲,见穆要要价,便退缩了,但这里还有其它、辚、櫒二府的人参与,他们却是不怕穆要的,直接添价跟着喊了,这一次一次地加价,很明显四府的人都有钱任性,好似不在乎价格高低一样。
最后价格终于到了一个不可望企的高度之后,穆要便犹豫了,他瞥了一眼他刚得到的那两件不凡兵器,虽比不得“蟠龙剑”,但二比一下,这趟胡林摊倒亦不算一无所获,想来父亲知道后,应不会大发雷霆,于是他最终便放弃了。
若论财力,这檫府可谓是疢蝼第一,穆府比不得,这辚府自然亦比不得。
果然,很快辚府亦败下阵来。
见“蟠龙剑”最终被檫家的人夺走,穆要自然是满心不舒服,但他一想到,比起光棍辚家,他至少这一趟多少是有收获的,这怨气倒也灭了不少。
想到此趟收获因陈白起而得,穆要便将陈白起招至身旁而坐。
陈白起得以近身,自不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先是谢礼,而后便不动声色地打听:“这檫府所得之剑,看来倒不似凡品,难怪可卖如此之高价啊。”
“哼,此剑落下檫府,亦不知道是福与祸,尔可知此剑为何人所有?”见不惯檫府财大气粗的德性,穆要不屑道。
陈白起掩下睫毛,温顺道:“小人不知。”
穆要表情怪异瘆人:“一个尔等小人物绝对想不到之人,其实本少主亦不敢相信,只是……”
只是?陈白起抬眸,见穆要似在想些什么事情,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便接道:“哦,小人常闻剑客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莫非此人已……亡了?”
“那等人物……自然没有。”穆要摆摆手,似开始不耐烦跟陈白起这种白衣继续讨论这种上层之事。
陈白起自知进退,即使心中有千千问,亦自得暂且咽下。
她转过头,盯着下方高台的“蟠龙剑”,剑已被人卖下,此时一个肥头大耳满肠油包的人将剑从玉匣子中取出,他拿手接,却不堪其剑身重量,“锵”一声剑坠地。
哪怕众人顾及其身份不敢当众哄笑,但他甚觉尴尬羞恼,便将剑身狠踩几下,泄了愤后,然后又叫自己的手下将剑身托好,他动作笨拙又可笑地挥舞几下,惹得下方纷纷拍掌“夸赞”。
她所铸之剑……绝非此等庸辈配得上了的!
陈白起眸色清寒似月,波澜乍起,又瞬间冰封一片。
这“蟠龙剑”既已出现,她便能够顺藤摸瓜找出沧月公子,到时候,她人亦要、剑亦要!
“蟠龙剑”拍卖出去之后,叫卖者便让人抬了一个铁笼子上台来,这个铁笼子跟之前关大虫的铁笼子不同,是拿来关人的,这个铁笼子相对比较窄小,只能立不能躺,并且于笼顶处开了一个出口,正好可以露出脖子以上的部位,却令人首身分隔,无法动弹。
众人一看,便知道这叫高台拍卖最后一环的货物——是一个人。
此人的脸被黑布罩住,但光凭笼中直立柔韧冶丽的身段便知,这绝对是一个美人,不分男女。
一见此人,陈白起便知道,“支线任务二”的任务目标人物出现了。
任务形容对方乃落难的神秘美男,这般说来,他应当是个男人,并且还长得很美。
只是他的来历她却无法得知。
同时,陈白起亦察觉到巨跟姒姜两人亦来到了高台附近,他们似在寻她。
高台上的叫卖者先是对笼中之人一番简单介绍,年龄、肤质、身段、是否是处等等,然后再形容他如何如何地美,如何如何地难得,众人听了,只觉天仙亦不过如此吧。
最后,在介绍其身份时,叫卖者朝底下众下做出一个挤眉弄眼十分猥琐的神色。
“大家应当知道当今世人对美人的评价,所谓齐美越妖,楚腰赵丽,这美人儿诸国自当不少,但美得如同妖精一般勾魂的,却当数越国的美人,越人大多长得妖魅惑人,肤色白晳,一身嫩滑皮肤如掬得出水,其中越国皇室的美人儿更是精致近妖,如传闻中的姒三公子,当然拥有同一血脉的其它公子亦是不差的,就譬如眼下这个——越国公子,姒四公子!”
第206章 谋士,令人揣度的兄弟情
一声大喊公布之后,叫卖者便将罩在笼中之人头上的黑布整个扯掉,当笼中之人的真面目大白于人前时,场下瞬间安静得十分诡异,但三息后,顿时爆发了一群震耳欲聋的激动、热烈吆喝声。
陈白起濪滇的神色一愣,睫毛覆下,半流露于外的视线凝聚成线,直直落于高台上笼中之人。
姒四?越国质子?
他不应该是在楚宫吗?怎会流落至疢蝼,并被人当成珍货于黑市叫卖?
当姒四的面巾被揭下来后,所有人自然都看清楚了他的相貌。
高台四周呈凸型点满了火把,阶梯两旁火光融融,似草丛一般延伸,灰黯与阴翳被清除得干干净,将高台上的一切都照亮得如此通红,好似将一切将成了烫人的鼎镬。
姒四乍一见光亮,长时间被遮住的眼睛无法适合,便撇过头去,眯嘘了眼眸打量四周环境,他的表情似乎很惊恐亦很茫然,就像误入豹群的小鹿,小脸惨白白地抽搐着。
姒四的长像与姒姜十分相似,天然一张美人胚子的脸,容华若桃李,只是姒姜有一种天然高贵凛然之美,但姒四却是……一副“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的林妹妹形象。
他身着一袭淡樱碧霞罗的长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仅用一根玉带缚住腰间,然袍内却无着一物,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令人想入菲菲。
他头上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墨玉般长发只有用一根浅粉色丝带束起,但并非规规矩矩地全部束好,而是十分随意松垮,就任凭发丝坠落,绝色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粉黛,朱唇小嘴不点而赤,简直娇媚无骨艳三分。
从皮相而言,眼前这个姒四公子简直比女人还美,若他换上女装,估计雌雄莫辨。
或许与他在楚国当质子这么多年有关系,人的骄傲神骨都被折磨得齑粉萎靡,只剩一副妖意媚态的**,于糜烂**之中绽出妖娆毒药般的亦真亦幻容颜。
陈白起微微蹙眉,她于姒四身子身上,似感到一种毁灭阴鹜的绝望血腥气息。
楚人一向喜欢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的美人,无关男女,再加上此人乃越国公子,有这一身份附加,一切妄图凌辱王室以逞兽性的人,便热血沸腾了。
底下的人开始叫价,这些三府的人没有参与喊价,这美人本就是他们无意中掳来黑市卖钱的,况且他们亦者不是好南风。
在姒四出现在高台时,姒姜似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转瞬间眼睛都红了,但巨却一直将他按压住,不让他冲动起事。
看着叫卖者将姒四的衣服又扯落几分,掐着他的脸向台下之人展示其皮肤柔嫩度时,姒姜只觉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筋断裂了,他双目充血,后牙槽都咬出铁锈味道,正准备不顾一切行动时,却听到上空一声清丽而声调漠然的喊价响起。
“无论谁之价最高,吾再其上加上一成!”
就是这道声音,让姒姜神色一滞,停止了动作。
此话可谓之嚣张,但众人朝上一看,但见这话是从穆少主座上喊出来的,这便令人不得不……有了犹豫。
抢穆要穆少主想要的东西,在疢蝼还没有人敢过。
穆要听到旁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先是为其清丽而纯质的声音打动了一下,因为陈白起一直说话都是压低声线低沉的说话,眼下为了将话喊响亮以便清晰传达下方,便不得不提高声线。
但转瞬,穆要便阴下脸,瞥了陈白起一眼:“尔好南风?”
陈白起喊完后便转向穆要,观察其神色虽说不豫却并无鄙夷排斥之意,陈白起想,这好南风之事于贵族世家这中虽说上不了台面但到底并非什么难以接受之事。
她考虑了一下,暗忖——她这如果矢口否认,又该怎样解释一定要卖下这姒四公子呢?可如果承认,她这名声……
想到方才姒姜那悲愤欲绝的模样,那种伤痛似乎微妙地传递给了她。
她叹喟一声,为了这姒姜,这名声她暂时亦只能是丢弃于一旁了。
见陈白起眸色深深,一副有难言之隐之像,穆要秒懂了。
疢蝼不歧视好南风之人,但穆要却总觉得像陈白起这般圆尽之处方显傲风清骨之人,着实不像啊。
“少主,可否成全小人?”陈白起伏拜请求。
穆要盯着她的黑色发顶,不过一灭国的小小玩意儿,并不值得他费什么心,只是……他懒懒一笑:“凭什么?”
陈白起将脸抬至三分之二,露出优雅沉黑的眉眼,这种角度既显恭谨本份又不失士人风范,她总会知道如何在不惹怒穆要的情况下,令他对她加深印象与好感。
“小人无意中获得一组【庄公晓梅图】,可愿献之予少主。”
“庄公晓梅图”乃庄周圣人亲绘之文献,春秋战国无纸张画轴,这图组便是用毛笔和矿物颜料绘制在帛上,因为是前人庄子之珍贵文墨,其后世价值完全无法估摸。
穆要闻言怔愣了半晌。
“尔倒是舍得下重本啊!”
穆要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便转过脸,顿时便不再愿理会她了。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他父是这样,不料这小儿亦是这样!
不过一长相精致的龌龊玩意儿,他等想如何拿捏玩弄不可,偏要认真,简直可笑!
见穆要虽不情不愿,但到底看到“厚礼”的份上,勉强答应下这场交易,陈白起便可放心大胆地进行竞价了。
最终,自然是陈白起将姒四给买了下来,顺利完成了“支线任务二”。
将人拍下后,陈白起便向穆要请辞下台领人,言那组“庄公晓梅图”不日便会亲自送上穆府,穆要不知作何考虑,不言一词便嫌弃地打发陈白起走,不怕陈白起赖帐亦没有专程派人跟着,估计他认为在疢蝼境内无人敢拿他穆少主开涮。
在一单独的洞穴之中,陈白起领着姒姜跟巨,终于见到了被放出笼子的姒四。
姒四并不认识他们三人,被“胡林摊”的侍卫领到这里等待买主后,他便一直低垂着脑袋,袖下双手使劲地绞着,像一具装扮精致的木偶一样,毫无气息。
姒姜颇为心痛自责,姒四为质时不过方九岁,当时的姒姜与其岁数相差,经常玩在一块儿自然感情最好,如今八年岁月过去了,当初活泼天真的姒四却变成了眼下这副以色侍人要死不活的模样,这么些年来亦不知道他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跟屈辱。
可恨越国弱少啊!
姒姜快步朝着姒四走去,陈白起伸了一下手想要阻挡,却在看到姒姜那对赤红的双眼时,又默默地放下了。
她虽心生疑窦,但兄弟相认之情,她却又不得不顾。
虽说当初陈白起是在最恼怒的时候硬逼下姒姜签了主仆契约,但如今的陈白起对他却是当成知已好友,可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她想要顾及他的感受。
“四儿!”姒姜抓住姒四的双臂,扯开嘴似想笑,但声音却是破碎哽咽一地。
这一声,是姒姜真实的嗓音,年轻而动人,不似他那张普通苍老的面容。
姒四听到有人喊他,他却不作反应,仍旧呆呆地盯注着地面,似对姒姜的怪异之处一无所觉。
姒姜皱眉,再喊:“四儿,你认不得兄长了么?我是你三兄,姒三!”
姒四这次呆滞的眼珠子才稍微动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了一片死寂,他抿着唇,袖袍下的双手使劲地掐绞着。
见姒姜再欲出声,陈白起便道:“小心隔墙有耳,出去再说吧。”
姒姜此时却周边的声音一无所闻,他看着姒四,继续道:“四儿,你何以在此,倪梭呢?你的护卫呢?”
提到“倪梭”两字,比提到“姒三”二字,姒四的反应大多了,他猛地颤悚了一下,一秒不用,便已颗粒大的泪珠,坠下地面:“他……他死了……都死了……越国没有了……”
他的声音像平板的录声机一样,重复着念着。
姒姜遽然惨白,一把将他抱住。
“姒姜。”陈白起吐出一口气,不得不叫他。
姒姜松开了姒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并没有受伤,只是瘦得紧,抱起来轻飘飘的全是骨头。
他心酸道:“四儿,跟为兄走吧。”
这时,姒四终于抬头看他了。
“你真是……吾兄?”他的眼神很平静,只是眼眶含着泪花甚是迷濛,所以姒姜并没有察觉他的异色。
“自然,眼下不方便,待为兄卸下易容之物,便可一辨真假!”姒姜激动道。
得他声肯,姒四又将视线看向陈白起跟巨,指着他们。
“那他们又是谁?”
陈白起见姒姜一愣,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解释,便先一步道:“我们乃汝兄之友人。”
姒四侧耳听她说话,便认出她是方才喊出那一声“无论谁之价最高,吾再其上加上一成!”之人。
他一双玻璃般剔透的水眸静静地看着陈白起,像是在研究什么又似在找寻什么,但那眼底究竟蕴含着些什么,却无人能够看得懂。
但他却离开了姒姜的身边,径地走到陈白起身前,朝她拜去。
“汝既已将奴买了下来,从此,奴便是汝的人了。”
第207章 谋士,妖精的心思多
姒姜眼见这一幕,脑袋一炸,表情木愣愣地,似有些回不过来神。
他几步跨上前,眼下黑沉跳动,伸手一把拽住了姒四手臂,他的手臂十分纤细柔软,无一丝赘肉跟肌腱,似一抓便能直接捏住骨骼,这是一具被精致豢养的名贵身躯,同时亦是一具……废物身躯。
一抓住姒四的手臂,姒姜便顿住了,他与姒四相似的涔媚眼眸中,透着极致的复杂与暗涌,他想将其强形地拉起来。
“兄长,汝觉得吾跪于此,是否很丢你人?”
姒姜猛地看向姒四,似被姒四那淡漠而冷嘲的话语而定在当场。
姒四轻轻地拂开他的手,他仰头,一头柔顺而黑绸的长发于白肤脖颈蜿蜒垂下,他的表情苍白似失去了呼吸的蝴蝶,玉音婉转流,浅褐色的双眸似覆了一层令人看不透的阴黯。
姒姜张了张嘴:“不……”
陈白起瞥了自责又愧疚的姒姜一眼,又看向平静却刻薄的姒四,她沉静的黑眸并无什么特殊情绪,她面含三分颐和笑容上前将姒三拉了起来,姒三从善入流。
“且随我等一同先行离开这里吧。”
姒四颔首,长长的睫毛似蜷缩柔软的羽翎,透着惹人心怜的脆弱与乖巧……像一只被主人豢养的宠物。
此时,姒姜明显已感受到姒四对他的排斥与隔膜了,他不懂为什么会变这样,却又隐隐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
姒姜望着对他视若无睹的姒四,嘴角溢出一丝五味杂陈的苦笑。
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竟是怨着他的啊……
陈白起领着人一块儿顺利地离开了“胡林摊”,出了洞穴后暗处便有几拨人暗暗地跟踪,跟踪技巧甚是拙劣,连这种不曾学习过反追踪的陈白起都察觉到了,她看了一眼系统地图,利用身边的自然环境轻易地将人给甩开了。
一路上,她本想问姒姜消息打听得怎么样,却见他失魂落魄整副心思都摆在姒四身上,根本无暇分出其它心思应答,一时之间亦很无奈。
总觉得系统坑她救下的这个“神秘美男”会是一个十分令人头痛的麻烦……
不过,陈白起亦很奇怪在丹阳楚宫为质的姒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疢蝼这里,于是她便找了一处僻静幽深的树林子,向他问话。
姒四道:“楚国朝政日非,以致天下民心溃散,盗贼蜂起,又有重阳军于徐州、永州等地举事,楚陵君深感胁迫,近日内常无故朝身边之人发火,烧房、烹人等,导致宫中人人自危,因此爆发出了一场内乱,而奴……则是逃出宫的,在沧月公子大败坠马受伤之消息传入宫中,楚陵君狂喜大宴了三日,诸臣与君皆喝得酩酊大醉,而奴则趁机离宫……”
“你是如何离宫的?”姒姜问道。
姒四道:“我暗赍金帛,结交中涓,令其疏通了门侍上下,本一路顺利,却不料离宫时偏遇到都慰杨宽,遭到其阻截引来宫廷侍卫,而倪梭等人,则是为救我而……而丧命……”
提到“倪梭”时,姒四明显有了动容。
倪梭乃与姒四从小一块长大的暗卫,他为救姒四而死,姒姜倒也感激,他道:“那后来呢?”
“后来?”姒四幽幽道:“我一人流落民市,身无长物,每日食不饱、穿不暖、寝不安,念及国已灭、家已毁,此身竟是无处可去,逃出来又如何,活下去又如何,于万念俱灰时,一妇人邀我住家,却原来是一伙人贩窝,便是这样,我将自己……卖了。”
姒姜一直握着拳头听他讲过去经历的事情,直到听他说出“卖了”两字,心中大痛,眼眶红了一圈,许多话似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知道姒四定然受了许多苦,但听他具体描述,却让他心中刀割。
等姒四说完,陈白起将他所说的话全部于脑中过滤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她道:“丹阳楚宫眼下,是否宫卫兵马并不多?”
姒四斜挑起眼角,柔柔软软地看了陈白起一眼后,又垂下眼帘:“此事,奴不知。”
陈白起蹙眉:“你知道的。”
姒四抬头。
陈白起勾起嘴角,笃定道:“你既是有预谋地逃离楚宫,必会查探清楚当日楚宫内的情形,如楚国守卫之事,如楚宫哪一处可供你逃离防守薄弱之事,倘若这些你都不知,你又是如何逃了出来的?”
姒四一愣。
很显然,他不曾想过,眼前之人会如此敏锐。
既被拆穿,姒四亦不脸红羞愧,他只是不再撒谎,将消息据实以告:“司马长史与其党一众,与宫中内应策划了一起内乱,豹勇大将军豹获调兵擒住了司马长史,斩之,并将司马长史等一干人下狱兵,但楚陵君却因此震怒,获罪相关人牵连甚多,宫中内侍亦被重新替换一批,眼下丹阳兵马的确不多。”
“想来近日楚陵君大施暴政,定有严官劝诫不正,反遭其杀害吧?”陈白起道。
姒四看向陈白起:“你怎会知道?”
“猜的。”陈白起笑笑道。
从姒四口中与别人口中的描绘,陈白起大概知道这楚陵君的德行,一个多疑、嫉妒心强既敏感又缺乏安全感之人,他压抑得久便会在事后爆发得越恐怖。
从心理学来分晰,这种人往往处于恐惧状态而胡乱推理和判断,思维发生障碍,坚信自己受到迫害或伤害,病人往往会变得极度谨慎和处处防备,还时常将相关的人纳入自己妄想的世界中。
他会杀人很正常,因为在他的思想中,他认定别人想杀他。
陈白起一直知道,公子沧月一直有能力推翻楚陵君自己为王,但他一直没有这样做,因为楚陵君是他的兄弟,但楚陵君却一直认定公子沧月是一颗定时炸弹,不安定的因素,随时可能会危害到他的利益跟地位,因此他认为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而随着楚陵君越来越过分的行为,一直隐忍、放弃、退让的公子沧月终于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了,便渐渐对这份亲情感到了绝望。
“姒姜,姒四这一路走来定然渴了饿了,你不妨去林子里找些东西来给他食。”陈白起朝姒姜道。
“巨亦一块儿去吧。”
姒姜愣了一下,他知道陈白起估计有话要单独跟姒四说,这才支使开他们,但陈白起的话亦是实话,姒四如此瘦弱估计是该渴了饥了,最后他还是应肯了,只是在临走之前,他小声跟陈白起道:“帮我……”劝劝他。
陈白起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等姒姜与巨一块儿走后,陈白起的神色一下便冷淡了下来。
姒四看着她,却不知为何,姒姜等人一离开,独自面对陈白起,他便感觉很些紧张。
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姒姜,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不恋慕他的美色,亦不迁就他的孱弱,她注视着他时,是那样冷静。
“姒四,我觉得,比起姒姜,你应当更恨楚陵君才对。”
姒四转开了眼,双唇抿紧,不言不语。
不否认便是默认了。
“既然如此,那便与我合作吧,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会让你亲手杀了楚陵君。”陈白起道。
姒四闻言神色意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知你怨恨着姒姜,同样是越国的公子,凭什么他活得那样自由,而你却沦为质子遍体鳞伤,但我认为这不是恨,只是一种意气用事,倘若有一日他当真死了,你便真的连世上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陈白起道。
姒四垂下了脑袋,不让人窥探到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许久,姒四幽幽地道了一句:“你待他倒是好……”
陈白起听了这话,顿时失笑,她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他垂低的头,像一个长辈般宽慰安抚受伤的晚辈一般,轻声道:“人心肉长的,你若愿意摒弃过往,姒姜定亦会对你很好。”
姒四扬起脸,朝陈白起轻笑了一下。
他容貌长得好,这一笑当真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活脱脱一个勾魂的小妖精。
“不知汝想知何事?”姒四道。
陈白起收回了手,突然道:“吾此趟来疢蝼,只为公子沧月。”
姒四一听,顿时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尔后他似想通了什么,眸色变幻,喃喃道:“公子沧月啊……”
陈白起继续道:“今日胡林摊叫卖的那件蟠龙剑,便是公子沧月的配剑,他在疢蝼。”
“那剑……是公子沧月的?”姒四神色一动:“或许,我知道……”
“知道什么?”陈白起追问道。
见她这般迫切的模样,倒是与先前冷静自持的人判若两人,姒四顿了一下,反问道:“你是沧月公子何人?”
“姒四。”陈白起冷下面容,警告地盯着他。
他的那些个小心思陈白起其实都看在眼里,不戳破只是为了给姒姜留点面子,若他再继续对她耍小聪明,她多的是办法既令他开口,又不被姒姜知道。
似被陈白起身上那一瞬而逝的威严煞气所摄,姒四妖娆面容白了一下。
第208章 谋士,牢狱副本(1)
姒四偷偷地觑了陈白起一眼,又迅速掩下眼,他略负气地抿了抿唇,道:“这剑叫什么奴不知,但这剑却是从狱牢内送出的,据守卫说在牢狱的深处关押着一个重要人物……至于那人是谁,奴便不知了。”
牢狱?凭沧月公子之尊怎会落了私狱?
若三府乃楚陵君派的,这既抓到人便可直接送去丹阳换取功赏即可,何以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关押起来?
“何处牢狱?”陈白起道。
“三府牢狱,‘胡林摊’的货物全部皆由三府检阅后,方可送出,而这所牢狱便是三府共同建造的一所集仓库、牢狱、操兵场所为一体的地方。”姒四道。
听他能如此详细具体地描述“牢狱”的情况,陈白起倒是对他有几分侧目,看来他也并不是只拥有小聪明,至少眼力跟观察能力不错,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不加雕琢的细作。
陈白起暗中利用系统区域地图查探三府的位置,三府建于疢蝼朝东的莫漜河旁,河水被一块巨石截流,蜿蜒成数条细溪河流,而三府则依山傍水,然后是“牢狱”的标示,看着被三府包围着中央的位置,她暗自头痛。
这三府的建筑完全像一座堡垒将“牢狱”藏在中央,她想要不惊动三府的人去“牢狱”一趟查探,除非她会飞。
正当陈白起想辙时,系统突然发布了任务。
系统:【牢狱副本任务一】——疢蝼地界的当地游牧民众常年遭受到三府的侵扰与掠夺,“牢狱”中富饶粮足,导致民不聊生,英雄可召集天下能人勇士结伴而行,斩杀牢狱中的看守,为民除害,接受/拒绝?
噫?她好像被系统设定为……游牧蛮夷等外族的营阵了。
这个变换阵营的任务,陈白起考虑了一下。
【牢狱副本任务一】
任务名称:【为民除害】
任务描述:疢蝼地界的蛮夷戎狄常年遭受到三府恶势力的侵扰与掠夺,“牢狱”中收刮民脂民膏富饶粮足,但“牢狱之外”却民不聊生,英雄可召集天下能人勇士结伴而行,斩杀牢狱中的看守,为民除害。
其它说明:此副本需组队前往(至上四名以上的英雄参加)。
任务目标:斩杀牢狱看守x50。
任务奖励:经验值200000,功勋值100
陈白起一看到功勋值100的奖励,陈白起瞬间叛变,选择了“接受。”
没过多久,姒姜跟巨便带着新鲜采摘的野果回来了,姒姜虽知陈白起并非难相处之人,但仍旧下意识看向姒四,见其神色如常,便安了心。
姒四瞥见姒姜捧着双手的野果回来,嘴角冷冷一晒,便趋步走向陈白起,不料脚踩一草丛滑石,便一声惊呼,不可避免又惊慌失措地扑在了陈白起的身上。
本来,姒四估计以陈白起的身量定会被他给扑倒,毕竟姒四再瘦亦比陈白起高一个头,而陈白起整个人看起来比他更孱弱娇小,却不料他扑上去时,对方却稳如铜钟,岿然不动。
姒四趴在她身上,明明是身娇软体,偏生如此坚固,他愕然地抬头。
或许他本还想做什么的,但眼下也亦被惊得忘了。
陈白起一下被温香软玉倒在怀,双手下意识搀扶住身形不稳的姒四,略挑了一下眉。
这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姒姜看着这一幕,表情便滞住了。
而巨则反应神速,他立即抛掉手上这些给姒四找来的的野果,快步朝两人方向逼近,看那着他那似塔覆满阴影的庞大身躯,面无表情拳掌相叠的架势,这是准备直接将姒四这只烦人的苍蝇从他家女郎的身上扒拉下来。
然,姒四乖精,他却不等巨靠近,便已先一步站了起来,离开了陈白起的搀扶,他弱不胜衣,繁复滚边的衣袖垂落,懦懦道:“奴失礼了……”
陈白起使了一个眼神制止了巨,又转回姒四的身上,道:“只是小事。”
“奴方才无状,得女郎不怪罪,那奴便可安心了。”姒四身躯似轻颤了一下,但由于他始终低垂着头,令人无法看清他究竟是何表情。
姒姜闻言,盯着姒四,脸一下便阴沉了下去。
而陈白起却是笑了起来。
好一个姒四,不声不响,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暗自摸清了她的性别,还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姒姜的痛脚,利用各种手段撩拨、刺激、打击着姒姜,估计他是在试探姒姜的底线,亦在试探她的底线。
因为进入三府“牢狱”副本需得四个人组队,所以陈白起只好算上姒四的份,正巧陈白起他们加起来便是四人了。
只是姒四这张灿若三月桃花的脸跟这一身惹火男宠行头太过惹眼,于是她让姒姜给他重新换置一下,等他换了一张清秀的面容跟一身粗衣麻服,陈白起看过觉得还算满意之后,方行上路。
陈白起将早先及笄礼上沧月公子送给她当贺礼的“庄公晓梅图”取出,以此为借口,敲响了穆府的大门。
穆府有人来应门,询问了陈白起等人的来意,便让他们在门外待候片刻,他便入内禀报。
约一盏茶的时间,先前应门之人便礼数周全地将他们请进了府中。
这穆府兴建于河畔之间,自是物尽其用,引其自然流水于府中,设置屏峦翠障,流水桥廊,石楼矗立,金秋十月,除了枫杨树垂逸,远处还盛载着一排排硕果累累的石榴树,一路走来,颀赏这特意布置的庭园景观,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陈白起等人被引进一所院子,他等候于阶下,因穆要正在接待宾客,陈白起于外等待了一柱香,这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宾客走后,方有仆从出来请陈白起入内。
第209章 谋士,牢狱副本(2)
陈白起见过穆要后,便将手中捧着的一大卷画帛奉上。
穆要视线于陈白起脸上兜过一圈后,便接过画帛,他让仆从一块来卷拉,等看过帛中内容后,明显神色发亮,他在心情极其愉悦之下,便随口问了陈白起多次献宝,是想要何奖励,陈白起犹豫了一下,便只道方才进来时见穆府园林里的亭台楼阁,长廊曲桥错落有致,此次既有幸踏入穆府,便想于穆府之中参观一下。
穆要见这并非什么难事,便答应了她这个要求,找来管事让他给陈白起带路,只是临行前,穆要吩咐她不得进入三府北面的交接处,那个位置若贸然闯入被侍卫抓住,便是他亦无法插手。
陈白起嘴上敷衍应承后,便带着姒姜他们离去。
陈白起领着自己下属,一副无所事事于穆府之中四处游玩,东一下,四一下,这管事身居穆府高位,本就事务繁杂,为她这样一位无名小卒带路自是满心的不耐烦,这时正好一侍从前来唤人,说是前来穆府做客的熦阳国的义信君欲找管事有事。
比起陈白起等人,自然穆要请来的宾客更重要,于是管事便让他等于四周围园林随便走走,一会儿他会另派人前来为他们带路,交待一番后他便急匆匆地与那名侍从离去了。
陈白起与姒姜此时对视一眼,便觉机不可失,也不再浪费时间逛园子了,直接朝着三家于北面的交接处走去。
三府“牢狱”等同三府共同兴建的一个大型储藏室,里面贵重物品几何,自然为保险布满了军士把守,他们穿甲持械,双目四处搜寻,仿佛任何风吹草动便会惊动到他们的眼睛。
陈白起问姒四可有法子,他道:“此处守卫分别放置了三家之人,这三府虽说平日里面对强敌同进同出,但私底下却时常不对付,可离间之。”
陈白起看着牢狱外穿着三种颜色服饰的侍卫,懂了。
她让姒姜他们先藏好,然后便行动了。
一名穆府军士正在岗位上巡逻,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他,那名军士一回头,身旁无人,但是后方不远处却是背对着他的檫府的人。
穆府军士皱了皱眉,转过身继续站岗,但不一会儿,他又感觉到有人在拍他,他猛地一回头,却不料对方一个拳头直接地打来。
噗——那名军士被人打得头一仰,鼻血直飙飞,他当场便火了,低头一瞪眼,见前方那檫府军士直愣愣地瞪着他,穆府军士直接扔掉枪械,扑上便是一拳挥去。
“狗日的,敢对老子下黑手!”
檫府军士一脸莫名,被打懵后,第一时间便是抡着拳头反击。
这时因打斗缘故令牢狱外闹哄哄的,有人前来劝架,却又被波及,不知为何膝盖处被一物重击,痛得他呲牙裂嘴,脸又不小心撞上人家的手肘处,一个倒拐子,又是一个鼻血横流的。
渐渐地,随着聚集的人越多,场面便混乱,很快,所有人都给打红了眼。
这些军士乃三府之人,本就在私底下因立场不同看彼此不顺眼,眼下打着打着完全变成了私仇发泄。
而陈白起他们自是趁这个空档的时候,赶紧溜进了“牢狱”之中。
系统:牢狱副本加载中……
系统:牢狱副本加载完毕,契约仆人姒姜、仆伇巨已默认队伍,越国姒四公子,是否与其组成队伍?
陈白起选择:是。
系统:临时组队成功,请为新的队伍命名。
陈白起随便起了一个:营救队伍。
系统:“营救队伍”命名成功,是否立即进入牢狱副本?
陈白起:是。
系统:注意!【牢狱副本任务一】“营救队伍”必须于一个时辰(2个小时)内完成任务,否则牢狱副本任务一便会宣告失败,倒计时开始……
既然有时间限制,那她便得抓紧时间了。
首先先了解牢狱副本的地图。
三府的“牢狱”分成三个部分,用于储存货品的巨大仓库,用来关押货物(一般是活物)的牢房,用来训练三府部曲的操练场。
巨大仓库在西方,操练场在南方,而这牢房却是建在地底下,陈白起找到了入口,他们先从洞井的楼梯爬下,这洞井楼梯口上下都有守卫,姒姜擅长暗杀,身手自然敏捷,一眨眼便将人给解决了。
系统:你的契约仆伇姒姜斩杀牢狱守卫x5
洞井下面是一个很大的洞穴,洞**用油灯点亮,他们沿着一条长隧道行走,洞内十分阴凉,四周落针有声。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陈白起问姒四。
“此处不曾来过,我等被送出牢房时,走的是宽敞可供马车移动的大路,此处应当是另外一处小路。”姒四猜测。
陈白起看了一下牢房地图,这张牢房地图路形十分复杂,岔路口跟十字路口尤其的多,而守卫亦森严把关着各个关口。
他们一路前行,在一个拐弯路口正巧遇到一队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卫,巨一个熊步冲上去,一拍掌便将一人拍砸飞向墙中,撞得脑袋开花,有两人反应过来想要冲杀过来,他一手拽着一个人的脑袋,相互用力一撞,连武器都不用使,便干脆利索地解决掉三人,而剩下的则被姒姜解决掉了。
系统:你的仆伇巨斩杀牢狱守卫x3
系统:你的契约仆伇姒姜斩杀牢狱守卫x5
第210章 谋士,就是找不到他(1)
牢狱之中布满了血腥之气,地面黯红漆黑的痕迹,墙上与牢门上永擦不净的污块,便可证明这座庞大的牢狱,并非仅仅是用来羁押各处收罗而来的“珍贵货物”的。
陈白起询问姒四:“此处,除了关押人货,还有无其它用途?”
姒四经她这样一问,便想起一事,他道:“夜里常闻女之啼哭与男之惨鸣声,言之外族语言,应当是疢蝼蛮夷之辈。”
陈白起闻言,第一时间朝巨看去,正巧见巨身躯僵硬了一下,她心底雪亮,又转回视线,蹙眉道:“你先前不曾提过此事。”
姒四擅长观察它人情绪,自然听出陈白起温和面容下的怪责之意,甚为奇怪地反问道:“于越国,蛮夷皆乃侵略者,莫非于楚国,蛮夷戎狄反倒亲善友爱,与楚民一家?”
姒姜没有出声,他的想法自是与姒四相同。
姒四之言,本是一群不足挂齿的外族人,何需多费口舌关注他等死活。
陈白起这才明白,蛮夷戎狄的确与中原人已形同势如水火,早已不可调解,双方皆觊觎华夏这么一大块饼子充饥,谁又能够舍弃?谁又会选择退让呢?
华夏地型的复杂跟广垠便造就了各种势力崛起,而这个时候的蛮夷可并不是什么“少数”名族,而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且人数极多,遍布极广。
“姒四。”姒姜出声喊道。
他可以拥有自己的观点想法,可姒姜却不愿意他用这般口吻与陈白起说话。
他不能忘,陈白起是他的恩人,同是亦是姒四的恩人。
姒四并没有回应姒姜,他说话一向比较直接,但并不表示他不懂得见好就收,他道:“三府之人为了占据疢蝼,少不得是要对这些小族群出手。”
陈白起淡淡地颔首,表示她已明白。
姒四又道:“若女郎想成功救出公子沧月,最好少管闲事,否则惹恼了三府的势力,我们谁也逃不出这疢蝼。”
他的话陈白起懂,救出公子沧月顶多算是一桩私怨,因为三府隐瞒了朝廷私自扣押了公子沧月,若事情败露闹大,谁也见不了好,可若是妨碍到他们对疢蝼这片土地的统治权,三府便绝不会客气,定会倾巢而出对其展开报复。
陈白起道:“此趟只为救人。”
至少其它的事情……且到时候看情况而定吧。
巨沉默不语。
姒姜看了他一眼,则道:“走吧。”
他们继续前行,这牢狱内有很多铁门,开完一闸又一闸,一个牢笼连着另一个牢笼,四周环境仿似,很容易迷路陷入循环之中,从第一层牢房,他们上了第二层牢房。
第二层牢房是用木头跟铁棍搭的架子,走起路来咯吱、咯吱作响,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并没有隔楼板,因此他们脚下直接便能够看到一群被关押的牢人,他们脚底下一群蓬头苟面的人,像是渴望自由的魔鬼,红着一双双眼睛,伸着瘦骨嶙峋的双臂朝上方凄厉地大叫。
他们大多数用异族方语,陈白起虽听不懂,却也看懂了。
陈白起朝底下扫视了一眼,系统标示的名称全部都是“牢狱囚犯”,而名称的颜色是黄色。
绿色代表友善、自已人、无害,红色代表危险、敌人、而黄色……这表示可为友可为敌。
因为她目接受的任务乃蛮夷阵营,所以这牢狱囚犯的颜色才是黄色,她想若她代表的是三府,那颜色铁定为红色。
走到陈白起身旁的巨亦扫了下方一眼,看着那群一见有人经过便歇斯底里,喊着“放了我”“放我出去”“我受不了”的惨鸣,脚却生生定住了,哪怕他内心一直喊着自己赶紧走。
“巨。”姒姜回过头喊了他一声。
巨瞬间便回过神来,快步跟上陈白起。
姒四轻飘飘地扫了巨一眼,启唇道:“这里其实关了许多的蛮夷戎狄部落的人,三府一向不会善待俘虏或不受管的部落,他们将部落一些女的贩卖出去或者拿来当战前盾牌,而男的则每日遭受鞭挞,甚至当疢蝼发生旱涝饥荒的时候,便将这些人当成动物一样杀了放出来,供军队食用。”
这些事情,于疢蝼算不得什么稳秘之事,他被关在牢中等价而沽时,自是没少听守卫闲聊过。
灾年或灾区,人肉还会公开在集市上出售,而寡食的民众相食,一斗米或许要数十千钱,但人肉的价钱比猪肉还便宜,一个少壮男子的尸体不过十五千。
陈白起愣了一下。
其实古籍记载中,食人确有此事。
甚至不少凶暴的将帅用人肉充作军粮,所到之处,就地掳掠民众为食物。
据闻羯族军队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专门掳掠中原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之为“双脚羊”,意思是用两只脚走路像绵羊一样驱赶的**隶和牲畜,夜间供士兵奸淫,白天则宰杀烹食。
如今三府亦是有样学样,抛却了学识礼仪人性道德,以此为报复以牙还牙。
姒姜或许听过这种事情,但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有些难以消化。
只是……姒四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姒姜蓦然醒悟,倏地攥紧了拳头。
他这是在……试探巨。
想来他就看出巨样貌特征与中原人不同,他知道巨是外族血统,便有意拿这些事情来刺激他。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陈白起却按下他姒姜想说的话,她轻笑道:“姒四,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喜欢再回到以往的日子吧。”
姒姜见陈白起虽对着姒四笑着,但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霎时便又开始担心姒四病娇的家伙会玩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