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王构误我高丽!
金富轼望着眼前效仿宋人一样叉手而立但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沐猴而冠的朴精光,忍不住有些皱眉,过了好半晌才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感问道:“在汴京可结识了什么人物?又打探到什么消息?”
朴精光不敢怠慢,叉手道:“回司空,只因小人生的与宋人模样迥异,故而未能在汴京城并未结识到什么人物,只结识了一些青皮破落户。不过,这些青皮破落户的消息倒也灵通的很,多少也算有些用处。
至于消息,还请司空听小的慢慢道来。”
“宋国上皇在宣和七年末逊位于当今官家,次年改元靖康。当今官家讳桓,性子极为喜怒无常,待士大夫也不如以往的历代官家,且好以人筑京观。”
“金国完颜宗望曾率兵兵围汴京,最后却被赵宋官家所败,数万大军尽数被筑成了京观,完颜宗望只能带着几千残兵北遁,后与完颜宗瀚合兵太原,又被当今官家所败,完颜宗瀚所率金兵也被筑了京观。”
“再后来,赵宋官家又一意北征析津府,完颜宗瀚、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娄室等人合兵一处,与赵宋官家所率大军鏖战于析津府外,完颜宗瀚与完颜娄室身死,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只以身逃。”
“原本辽国贵族萧诺言领析津府降宋,所率五千铁骑依旧归萧诺言所领,且有一千铁骑入京护卫皇城,赵宋官家又给契丹人户籍与土地,如今契丹人不念辽国,唯念赵宋官家恩德。”
“西夏全境归宋,赵宋官家以李氏悖逆不臣为由,尽诛。铁鹞子尽数被筑了京观,无一活口。降臣任得敬与叛将李良辅率兵西逃。”
“……”
金富轼挥了挥手,打断了朴精光的话头,问道:“赵宋官家如此连番征战,赵宋国内可还安稳?可有人起兵作乱?”
朴精光道:“有。靖康元年,福州乱军杀知府,意欲为乱,然而赵宋官家遣军南下,三月即平。
除此之外,因赵宋官家曾下《永不加赋诏》,又招募无地之民前往西夏、析津府、奉圣州等地垦荒,宋国百姓也多是感念其恩德,无人为乱。”
金富轼道:“《永不加赋诏》,本司空倒是知晓,只是这招募无地之民垦荒又是怎么回事儿?”
“西夏丁口十室九空,北地金夷多被发配到奉圣州去修长城,故而无主之地甚多,赵宋朝廷便招募无地之民前往垦荒。”
朴精光老老实实的答道:“依着小人打探到的消息,除了可垦荒百亩田地为己有之外,赵宋官家还特意发给那些人耕牛和种子,而且不需归还。除此之外,所垦土地,三年之内赋税全免,其后五年折半。
赵宋官家又广立社学,要求凡宋境之内,每个庄子上都得有一所社学,并不分男女,强制要求百姓家中的适龄孩童入学就读。”
“此教化之道也。”
金富轼心中暗自赞叹了一声,又接着问道:“现今宋国上下,对我高丽如何看待?”
朴精光心中一紧,微微躬身答道:“宋国上下,对我高丽的看法尚好。只是……”
金富轼同样心中一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朴精光斟酌着答道:“只是,当今官家登基之时,我高丽未曾遣使来贺。又因我高丽曾受中原册封,故而宋人多以为我高丽……”
悄然打量了金富轼一眼,见金富轼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朴精光这才咬着牙道:“以为我高丽背主求荣,还说只怕王上如今已经在高丽国内妄称天子,或当如倭国一般,或当……起兵……起兵伐之!”
起兵伐之。
四个字从朴精光的嘴里说出来声音并不大,可是听在金富轼的耳中,却如九霄神雷一般振聋发聩,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不自觉从手中跌落,茶水更是将金富轼身前一片衣襟尽数淋湿。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难怪身为明州市舶司提举的斐不同与自己相熟,此次接待自己却并不热情。难怪到汴京之后也无人来接待自己,甚至没有人给自己这个高丽使节安排住处。
大概,在宋国人的眼里,高丽已经是必征之国,自己这个高丽司空,日后不过是大宋的阶下之囚,又怎么会有人在乎一个阶下囚的想法?
就在金富轼隐隐已经感觉到绝望之时,朴精光却又接着说道:“只是根据小人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赵宋官家和宋国朝廷现在也忙于滦州边市以及移民垦荒等事,一时间倒也未必会对我高丽用兵,只怕多半会如倭国一般。”
双眼失神的金富轼却好像抓住了一要救命稻草一般,急着问道:“如倭国一般?到底怎么个如倭国一般?速速与我讲来!”
“是。”
瞧着金富轼这般心慌失措的模样,朴精光也忍不住心中暗喜,点头应下之后答道:“之前汴京中曾有传言,说是倭国不知怎的招惹了当今官家,所以官家下了禁倭令,如今宋国片帆不许往倭国,凡有倭国人擅入宋境,许百姓杀之而无罪。”
金富轼没有坐过过山车。然而此时金富轼的心情却如同过山车一般忽起忽落——
不会立即征伐高丽算是个好消息,可是高丽万一落得如同倭国一般下场,岂不是真真应了生不如死四个字?
说一千,道一万,什么民间商号什么朝廷,其实都是一回事儿,有钱就有人,没钱只怕连屁都算不上!
而高丽朝廷的赋税只有少半数的赋是来自于高丽民间,真正的大头,也就是商税,却是来自于往来海上的宋国海商!
倘若宋国商船再不往来高丽,高丽的山参,皮毛,采珠女九死一生才采回来的珍珠,又该卖给谁去?民间没有收入,只怕都不用等金国或者大宋起兵征伐,高丽内部就会先自己乱起来!
心中越想越怕,金富轼的额头上也冒出了牛毛一般的细汗。
“噗~~~!”
猛的一口老血喷出,金富轼仰天长叹一声,叫道:“王构误我高丽矣!”
这下子,不光朴精光被吓得呆立当场,就连朴成性也被吓了个半死,赶忙扶住金富轼后叫道:“司空!司空!姐夫!姐夫!”
第197章 小国的悲哀
晃了好半晌之后,金富轼才幽幽转醒,叹了一声后指着朴精光道:“你走吧。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去将你的父母妻儿都接到大宋来,王构待你等并不好,你等也犯不着为他卖命。”
待到疑神疑鬼的朴精光离开了客栈之后,金富轼才勉强打起精神,对朴成性吩咐道:“此番回了高丽,我会寻机送你姐姐与你外甥等人来大宋,你若有心,可将你的妻儿也都一起送来。”
朴成性疑道:“不至于如此吧?”
“不至于?呵呵。”
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金富轼苦笑一声,说道:“王构小儿误我高丽深矣!只怕我高丽历代先生攒下的百年基业,即将毁于王构小儿之手!”
眼看着朴成性依旧一脸懵逼的模样,金富轼无奈之下又是长叹一声,问道:“高丽国小民寡,夹于宋金之间,该当如何自处?”
“事大!”
听到这个问题,朴成性顿时信心满满的道:“姐夫之前就曾说过,小国之于大国,譬如奴婢之于主人,唯有曲意奉迎,方可保得宗庙。”
金富轼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可是你知不知道,小国事大,其中有个忌讳,是万万不能犯的?”
“忌讳?”
朴成性挠了挠头,一脸懵逼的道:“这个你倒是没跟我说过。”
金富轼又是长叹一声,说道:“小国事大国,如奴婢侍主。为人主者,最恨奴婢背主!
我来问你,倘若你家养的奴婢背着你去伺候另外一个跟你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你会怎么办?你是会去找那人寻仇?还是直接将那个奴婢打死?”
朴成性道:“自然是把那个背主的奴婢打死!”
金富轼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会选择打死那个背主的奴婢,焉知大宋官家和金国皇帝不是这么想的?”
朴成性迟疑道:“也……也算不上背主吧?”
“算不上?”
金富轼呵的一声讥笑道:“王构小儿即位之初,曾有宋使前往高丽,王构小儿‘紫罗公服,象笏玉带,拜舞抃蹈,极谨臣节’。
后来向金国称臣,王构小儿一面说着什么‘固非出自清衷’,又指责词臣所作应制诗文指金国为胡狄,称‘安有臣事大国,而慢称如是耶?’。
如此两面三刀,事宋事金如出一辙,倒也真真是为难了王构小儿。只可惜,只是因为他事宋如父,事金亦如父,才使得高丽既不受宋国待见,也不受金国待见。如今,金国更是视高丽为奴婢,打起草谷来丝毫不心疼。”
朴成性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却又迟疑道:“可是……可是,姐夫你也曾说过,高丽小国,事大为上,无论宋、金,都是高丽得罪不起的。要是按照你现在这个说法,无论是为了宋国而惹怒金国,又或是为了金国而激怒宋国,最后倒霉的不依旧是高丽?”
“不错。倒霉的一定是高丽,这便是小国的悲哀。”
金富轼叹了一声,说道:“可是,无论彻底倒向大宋还是彻底倒向金国,只要忠心事主,倒霉归倒霉,却不一定会灭国。像现在这般两面三刀,两面都想讨好,只怕灭国之祸不远。”
略微一顿,给了朴成性一丝消化的时间,金富轼又接着道:“京观者,始于春秋时楚、晋之战,楚国率先为之,以晋军尸首封土为丘。其后,京观之风越行越盛,因为筑京观可以“伐不敬”、“惩淫慝”。
可是纵观中原史书,好著京观的武将大有人在,好坑杀降卒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好筑京观的皇帝……自我束发读书以来,仅知当今官家一位。如此帝王,纵然残暴无比,也必为当世之雄主。
或许像方才朴精光所说的那般,大宋官家忙于滦州边市与移民垦荒诸般事务,一时间未必会对高丽用兵。可是等到大宋官家腾出手来,又该如何对待似高丽这般的背主之国?
无论宋、金之间如何,大宋若是想要征伐毁灭高丽,你觉得金国会阻拦大宋么?
且不说如今的金国还有没有能力阻拦,就算有,金国又岂会为了高丽而开罪大宋?别说什么唇亡齿寒,道理人人都知道,却又有谁真个放在心上了?”
金富轼越说越平静,朴成性却是越听越心惊,待听到最后,朴成性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额头上的冷汗更是怎么样儿也止不住。
朴成性如同待宰猪羊一般哀嚎一声,叫道:“若果真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金富轼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这一切也不过是我一家之言,且待我面圣之后再行计较吧。”
“面圣?还有机会面圣么?”
面如死灰的朴成性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的道:“从明州到京城,何曾有人在乎过我们?如今虽说国书已经递到鸿胪寺,却没见宋国有一人来寻咱们,只怕确实如你所说,宋国皇帝早就起了征伐之意了。”
……
皇宫之中,何蓟微微躬身,奏道:“微臣前番遣人试探,金富轼言语之中大有卖掉高丽之意,多半是打算待价而沽。倒是那个名唤朴成性的副使,一直面有不忿之色。
后来,朴精光见过金富轼之后回报,金富轼曾在客栈内气到吐血,不仅大骂王构误国,还说让朴精光自寻出路,没必要替王构送命,那个名唤朴成性的副使也没有什么言语。”
说完之后,何蓟将手里捏着的一叠纸呈到了赵桓案头,躬身道:“此为探子所录金富轼与朴成性两人在客栈内言行。”
赵桓嗯了一声,拿起来随手翻了几页之后又忍不住笑道:“这个金富轼倒是个明白人。可惜了,高丽上上下下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明白人。
算了,金富轼那里暂且先晾他几天,也不用再遣人试探了。回头记得多派些人手前往高丽,朕要知道王构小儿每天吃了什么。”
待何蓟躬身应了之后,赵桓又扭头对无心吩咐道:“派人去通知种老相公,让枢密院和禁军做好试射开花火炮的准备。”
第198章 彻底精宋
金富轼预想中的陈姓书生和李姓书生再也没有出现,就好像平面上交叉的两条直线,短暂的交汇之后便再无交集。
除此之外,递交到鸿胪寺的国书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杳无音讯,身为高丽国探子的朴精光也没有再出现过。反倒是大理的使节忽然来了汴京,被鸿胪寺的人迎着进城,还给安排了住处。两相对比之下,如果说大理的使节是亲儿子的待遇,那自己身为高丽使节的待遇,只怕连后妈养的都算不上。
“欺人太甚!”
目睹了大理使节在鸿胪寺官员陪同下疯狂买买买的场景,朴成性忍不住吐了口陈年老痰,呸了一声道:“大理蕞尔小国尚且礼遇至斯,何以待我高丽如此无礼!”
金富轼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因此而训斥朴成性。
朴成性说的没错,无论是从国土面积还是从综合国力上来看,大理都不过是区区弹丸之地,如何能跟号称海东小中华的高丽相提并论?偏偏大宋待大理如此礼遇,却又如此视高丽如无物!
金富轼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杀回高丽,夺了王构小儿的王位,以高丽全境向大宋内附之功,自己无论如何也该有个归德公之位,待到那时,区区大理使节又何足道哉!
心里这么想着,金富轼的嘴角不自觉就挂上了一抹笑意。只是还没等金富轼想好自己该怎么以归德公的身份面对其他藩属使节,一道如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就在金富轼耳边响起。
“随地吐痰,罚钱百文,鞭十!”
还没等金富轼反应过来,两个身着皂衣的开封府差役便直接将朴成性放倒在地,另一个手持鞭子的差役抬手打了个响鞭之后便狠狠的抽向了朴成性。
“姐夫救我!”
只一鞭子,朴成性便如同垂死的鱼儿一般疯狂挣扎起来。
金富轼赶忙向前一步,拦住打算抽第二鞭子的差役,正色道:“好教几位得知,我等乃是高丽使节,奉我主之命出使大宋。”
“让开!”
负责行刑的差役瞪了金富轼一眼,喝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你们只是高丽的使节,便是尔等高丽国主,今天也逃不开这二十鞭子!”
“二十?”
金富轼顿时大怒,指着差役叫道:“你方才说的还是十鞭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二十鞭子?莫非你等欺我是外乡人,不识得开封府衙门朝哪儿开么!”
说完之后,金富轼又冷笑着道:“还有,我等乃是高丽使节,今天你打了他倒是容易,可是耽误了我等觐见官家,若出来两国之间的误会,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那差役却呵的轻笑一声,说道:“你傻了吧,这天下间谁不知道衙门八字朝南开!
不过,老爷我今天既然要打他,就得打得明白,省得你们说老爷我滥用私刑——根据《开封府治安管理条例》规定,凡随地吐痰者,罚金百文,鞭十下。非大宋子民,倍之!
还有,也别说什么使节不使节的,更别说什么两国之间的误会。若是有意见,你尽可以去开封府告我,去鸿胪寺告也行。若是有胆子,你大可以在面圣的时候闹到金殿上去!
现在,你乖乖的给老爷我让开,这二十鞭子,他是挨定了!”
说完之后,这差役干脆伸手推开了金富轼,手中鞭子也再一次凭空抽了一记响鞭,继而又结结实实的抽在了朴成性身上。
只是这一次,差役下手明显更重了几分,只是一鞭子下去,便将朴成性后背的衫子抽裂,露出了里面的亵衣,待到第二鞭子抽下去,朴成性的后背直接被抽破了皮,丝丝血珠也顺着伤口渗出。但是行刑的差役却毫不在乎,只是一鞭又一鞭的狠抽下去。
二十鞭子抽完,朴成性的后背已经彻底烂开了一片,那差役却伸脚踢了踢已经昏过去的朴成性,冷笑道:“鞭刑已毕。这百文罚金是你交,还是让他自己交?”
“我交。”
金富轼强忍着心中的屈辱,也没敢再放什么狠话,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一枚枚的数过之后交给差役,然后才低身扶起了朴成性。
那差役接过铜钱,在手中掂了掂,说道:“滚吧。汴京城里有的是跌打铺子,记得去抓些药,省得死在城里晦气。”
说完之后,那差役竟是理也不理金富轼两人,只是伸脚踢了踢旁边的一个摊子,喝骂道:“狗入的刘老六!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汴京城里不许随意摆摊子,赶紧滚去东市!下次再让老爷碰见你,便是一顿好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待到那差役扬长而去之后,金富轼左手扶着勉强站立的朴成性,右手指着那差役的背影叫道:“区区一个差役,安敢如此欺我!”
“欺你?倒也不是欺你。”
旁边被唤做刘老六的摊主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一边说道:“这汴京城里,无论是谁被被抓到了,这鞭子和罚金是少不了的,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一样。前些时候,康王殿下照样被当街抽了十鞭子,还是官家亲自行的刑。”
闻听此言,金富轼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怒道:“简直是礼乐崩坏!岂不闻刑不上大夫!”
刘老六却呵的笑了一声,话语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刑不上大夫?
康王殿下挨鞭子的时候,倒也有人这么劝过官家,可是官家说,自古来就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的说法,而是刑不上五常,礼不下黑叔。咱也不知道什么是五常,咱也不敢问。
反正自打康王殿下挨了揍,这汴京城里就没人敢再犯了。这么多天,你们还是第一个挨揍的。”
待到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刘老六直起身子后又慢吞吞的道:“看你们是外乡人,老汉今天就教你们个乖——
汴京城里最为忌讳的就是随地吐痰和随意扔些肮臜东西,抓着就是一顿好打。至于汴京城外,吐痰和扔东西倒不算什么大事儿,虽说也免不了挨揍,可是总比随意砍伐和放火烧山要轻上许多。”
金富轼阴沉着脸问道:“若是犯了,会如何?”
“会如何?”
刘老六咧着一口大黄牙,笑道:“官家说了,以后咱们整个大宋都禁止随意砍伐树木,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头的大树。想砍不是不行,可是得去官府报备,而且砍一棵得补种十棵,要不然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听到刘老六这么一说,金富轼的心里却好受了很多,谢过了刘老六的指点之后,金富轼才扶着呻吟不止的朴成性一瘸一拐的找了家医馆治伤。
别管大宋官家为什么会出台这么奇葩的规定,可是这规定只要不是针对自己,那自己这心里就能平衡。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家圣明!
非大宋子民倍之?官家圣明!
金富轼觉得这条规矩立得最好!自己早晚会是大宋的归德侯,那些不是大宋百姓的蛮夷,可不就该给他们立下规矩么!
……
“奉官家旨意,召尔等明日上朝觐见。”
在客栈休养了好几天,直到朴成性后背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金富轼也快要彻底绝望之时,鸿胪寺的小吏才终于找上了门来。
客气的谢绝了金富轼递过来的礼物,那小吏道:“待会儿会有礼部的人过来教你们觐见之时的规矩,都好生学着点儿,万一失了礼数,惹怒了官家,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第199章 其情可悯,其心当诛!
过了卯时,太阳便渐渐离开东方,向着正南的位置慢慢行去,温度也随之慢慢升高,候在宫门外的金富轼和朴成性的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汗水。肚子里隐约传来的咕咕声更是让金富轼和朴成性两人变得有些烦燥。
没办法,等候皇帝召见的过程就是这么麻烦,不仅要一早就来到宫门外候着,而且还不能吃饭,就连喝水都只能喝上极少的一点儿,以免在觐见皇帝的时候内急。
直到巳时将过,一直紧闭的宫门才在刺耳的吱呀声中慢慢打开,一个小太监从宫门里走出来,到了金富轼和朴成性面前后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说道:“奉官家口喻,宣高丽使节金富轼、朴成性觐见!~~~”
金富轼和朴成性精神一振,金富轼更是向着小太监拱了拱手,低声道:“有劳内侍。”
小太监嗯了一声,转过身后一甩手中的拂尘,说道:“随咱家来。”
金富轼和朴成性赶忙躬身应下,然后小步随着小太监一起往宫内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朴成性才深深的理解了金富轼为何会对宋国忌惮如斯,又为何一心想要卖掉高丽——
从宫门开始,每隔五步便有各持兵刃的禁军士卒相对而立,十步之间,便有士卒杵着龙旗,这种在高丽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家气象,直压得朴成性的肩膀又低了几分,整个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一路无话。在见识到了大宋宫禁的森严之后,金富轼想要除去王构,再以高丽全境内附大宋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待进入大庆殿之后,金富轼更是严格按照此前礼部官员所教授的觐见礼仪趋步,山呼,舞蹈,下拜,伏在地上之后高呼:“藩邦高丽使臣金富轼,拜见大宋皇帝爷爷陛下!”
大宋的外邦使节觐见礼仪当然不是这样儿。事实上,自从赵二骑驴漂移之后,周围的藩属国也不怎么太拿大宋当回事儿,就算大宋想整出这么一套觐见礼仪,估计也没几个使节会买账。
但是赵桓还是把大明对待周围属国的这么一套礼仪弄了出来——
你可以不按朕的礼仪来觐见,但是不听话的后果,就是灭国!
可是让赵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富轼不仅接受了这套礼仪,而且还很机智的把礼仪之中的“外邦”两个字替换成了“藩邦”,彻底坐实了高丽乃是大宋藩属国的事实。
如果金富轼依旧自称外邦,就意味着高丽依旧想要保持独立,而换成了藩邦两个字,就意味着高丽将彻底成为大宋的藩属国——
“国”具有独立性,而“藩”只能算是皇帝的家臣,藩的产权依然属于赵桓,也就意味着所谓的高丽国主只不过是代替赵桓行使管理权而已,如果赵桓不高兴,就随时可以将之撤换。
高坐在龙椅上的赵桓对金富轼的表现很满意,嗯了一声后淡淡的吩咐道:“平身吧。”
待到金富轼和朴成性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赵桓才半眯着眼睛道:“高丽之使,久不来朝,如今金卿忽然来朝,却是所谓何事?”
金富轼心中咯噔一声,又一次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拜伏于地,说道:“启奏官家,高丽自古与中原一衣带水,高丽更是屡受大宋天朝册封,高丽之望大宋天朝,便有如婴儿之望父母,万不敢有半分怠慢。
之所以久不来朝,非是高丽不愿,而是高丽国小民寡,饱受金国欺凌,三千里江山处处狼烟,高丽百姓亦陷于水深火热,实在是欲朝而不可得,祈望官家恕罪!”
赵桓淡淡的嗯了一声,尽管知道金富轼所说的这些理由都是些屁话,却也没有继续追究。
金富轼悄然抬头打量了赵桓一眼,眼看十二毓冕冠后面赵桓的脸色不见喜怒,便壮着胆子道:“臣此次来朝,乃是奉我主王构之命,请求官家册封!”
“王构?呵!”
赵桓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朕闻,高丽有词臣奉王构之命应制诗文,其中指金朝为胡狄,王构看了后颇为讶异,竟有‘安有臣事大国,而慢称如是耶’之说?”
听到赵桓的这般说法,金富轼心中大骇,不仅额头上一个劲儿的狂冒冷汗,就连后背上也是如同爬了一万只蚂蚁一般难受!
“官家开恩!”
来不及细想,金富轼只顾得疯狂磕头,叫道:“高丽国小民寡,唯有事大方可保全宗庙,我主王构亦是迫于金夷兵锋,不得不为,望官家恕罪!”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说道:“罢了,王构迫于金夷兵锋不得不为,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朕再追究,倒显得朕不近人情了。
不过,其情可悯,可行难恕,金卿回去之后,可代朕申饬于王卿,告诉他,既要事大,便不可眼瞎事错了人,更不要三心两意,以免两边不讨好。”
金富轼心中一凛,恭恭敬敬的应道:“是,臣记下了。”
没错!这才是皇帝!通过从明州到汴京的一路所见所闻,自己早就猜到了大宋当今官家非同一般,如今能在朝堂上公然说出这般话来,果真是真性情的雄主!
就在金富轼琢磨着该怎么表达自己对官家的忠心以及对大宋的赞美时,龙椅上的赵桓却又接着道:“册封王构的事情,朕已经知晓了,金卿可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听到赵桓要下逐客令了,金富轼心中顿时大急,赶忙伏地拜道:“启奏官家,臣此次出使大宋,除了请示官家对我主的册封之外,还想请示官家为高丽数百万臣民做主!”
赵桓嗯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待到紧张不已的心情平复了一些,金富轼斟酌着道:“启奏官家,高丽久慕天朝,却饱受金夷兵锋之苦,金夷动辄劫掠,掳我百姓如掳猪羊,望官家救高丽百姓于水火!”
赵桓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李纲却从朝臣之中闪身而出,拜道:“启奏官家!臣李纲,有奏!”
赵桓嗯了一声道:“讲来。”
李纲向着赵桓拜了一拜,说道:“启奏官家,高丽为大宋之臣,金国为大宋兄弟之国,高丽久不来朝,来朝却意欲离间宋、金之间,其心当诛!”
第200章 偏离剧本了!
金富轼的心很快就沉到了谷底。
虽然金富轼并不认识李纲,但是身为出使大宋的高丽使节,金富轼很清楚李纲这两个字在大宋朝堂上代表了什么——
那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当朝太宰!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如果龙椅上坐着的不是当今官家而是其他暗弱一些的皇帝,那么身为百官之首的太宰,甚至能以相权来对抗皇权!
“李太宰之言大谬!”
就在金富轼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朝堂上却站出来了另外一个官员,向着赵桓躬身拜道:“启奏官家,臣以为李太宰之言大谬。”
天籁之音!
金富轼大喜过望,扭头向着那个愿意替高丽说话的官员看去,却见说话之人同样身着紫袍,外形俊朗非凡。
“高丽之主王构于宣和四年即位,至官家御极之时已近四年,其间可曾遣使来朝?更何况,官家御极之初,我大宋曾遣使昭告高丽臣民,而王构却未曾遣使来朝,反而指责其诗臣事大轻慢。”
那官员朗声道:“久不来朝,是为不臣。官家御极而不贺,是为不敬。事宋事金,是为不义。如今遣使来朝,却为挑拨宋、金兄弟关系,是为不恭。我大宋自以仁德孝义教化天下,何来如此不臣不敬不义不恭之臣?”
“我高丽曾遣使来贺!只是阻于明州!”
绝望之下,金富轼疯狂叫道:“宣和七年,官家御极之时,微臣曾奉我主之命前来朝贺,不意阻于明州,望官家明察!”
赵桓脸色顿时一变,将目光投向了礼部尚书狄贤:“可有此事?”
狄贤出班拜道:“启奏官家,宣和七年之时,高丽确实遣使来贺官家御极之喜。只是彼时金兵南下,故而未能成行,高丽使者亦于明州折回。”
赵桓这才嗯了一声,转嗔回喜,说道:“险些冤枉了金卿!高丽之事……”
金富轼心中一喜,正打算仔细听听赵桓怎么说,却听李纲又接着说道:“启奏官家。即便高丽曾经遣使来贺官家御极,臣以为我大宋依旧不该介入金国与高丽之争。”
“高丽虽自称我大宋之臣,可是高丽同样向金国称臣。自古道好女不侍二夫,好马不配双鞍,高丽一国侍二主,有悖纲常。
高丽既事金国,便为金国之臣,以臣伐主,不义。高丽今日可以伐金,焉知明日不会伐我大宋?我大宋与金国虽有摩擦,然则两方已经议和,滦州边市初开,正是两国万民思安之时,又何必为高丽不义之举而与金国结怨?”
“高丽国小民寡,不得已而事高丽,实非高丽本心,望官家明察!”
李纲话音刚刚落下,金富轼便疯狂叫道:“若官家不救高丽,高丽亡矣!臣死不足惜,惟高丽百姓望官家如婴儿之望父母,祈望官家垂怜!若官家肯救高丽,高丽愿从此永为大宋东海屏藩,绝无二意!”
“呵!”
朝堂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又传来一句“好不要脸!”
金富轼正在寻找声音的主人,却见前两天才来到汴京的大理使节从朝班里站了出来,指着金富轼道:“尔等高丽鼠辈,可还要半分的脸面?”
刚刚还准备说话的赵桓干脆笑眯眯的开始看戏——
按照预演,大概的流程应该是朝臣们狂怼高丽,等到金富轼疯狂的表达忠心之后再由赵桓出现,表示高丽这个儿子虽然不太乖又喜欢乱认爹,但是毕竟也养过那么一段时间,直接放手也不太好,还是该替高丽想想才是。
可是谁曾想,现在流程还没走完,大理的使节却跳了出来,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高丽使节。
向着赵桓拱了拱手,大理使节朗声道:“我大理之主段讳正严者,自去帝号,请求官家册封,愿从此永居汴京,大理全境归顺,永为大宋西南屏藩,如此,方是为人臣子之道。
尔高丽悖逆无德,虽屡受大宋册封,却不念大宋天恩,久不来朝,来朝却欲挑拨大宋与兄弟之邦的关系,此是为人臣之道耶?”
卧槽!!!
大理使节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朝堂上就彻底炸开了锅,就连赵桓也是一脸懵逼的瞧着大理使节——
跑偏了!大理使节忽然唱出来的这出好戏,完全不在剧本的框架里面!
还没等赵桓和朝堂上的众臣反应过来,大理使节便正式振衣,扶冠,三呼九叩,向着赵桓拜倒:“臣,刀孟节,奉我主段讳正严之命来朝。”
“臣,刀孟节,代我主段讳正严者,祈求官家册封,并献大理山川图册,户籍黄册,黄土一抔,清水一筒,以示大理愿全境归宋之意,从此后永为大宋疆土。”
见赵桓依旧没什么反应,刀孟节干脆向着身边的副使示意,从副使手中接过一直端着的托盘,双手举过头顶之后拜道:“若官家以为我主无德,我主亦不敢妄求册封,唯愿官家念在大理数百万百姓的份上,许大理内附!”
无心赶忙向下疾走几步,从刀孟节手中接过托盘,转呈到赵桓面前。
赵桓却只是掀开托盘上的红布看了看,却见托盘上果然是两份册子外加一堆黄土以及一个装着清水的竹筒。
自觉得大宋还没牛逼到能吸引人家大理不远万里跑来内附,赵桓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之后对刀孟节道:“刀卿,贵国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刀孟节却摇了摇头,答道:“启奏官家,大理并未遇到什么难处。大理虽国小民寡,地处偏远,但是大理上下久慕中原教化,早有归附之意,只是往年间大理内部不定,又有高氏贼子为乱,故而才耽搁了下来。
如今高氏逆贼伏诛,大理全境已定,官家天威赫赫,故而我主愿以全境来归。
只是,微臣原本是打算待散朝之前向官家献上,如今却见这高丽贰臣如此悖逆无行,微臣实在忍不住了,望官家恕罪。”
“臣为官家贺!”
尽管被大理使节给弄得一脸懵逼,反应过来的李纲还是赶忙出班奏道:“自古圣王出,四海归,今大理之主愿以全境内附,足见陛下圣德,明照万里!”
“臣等为官家贺!陛下圣德,明照万里!”
没人再去关注瘫软在地的金富轼。
第201章 还有机会!
朝堂上陷入了一场莫名的狂欢,而身为“早朝怼高丽”这出大戏的总导演,赵桓脸上依旧笑眯眯,心里却在疯狂的麻卖批——
这已经不仅仅是演员的表演超出了剧本范畴那种小问题,而是不在拍摄计划中的演员,也就是大理使节刀孟节忽然跳出来给自己强行加戏,完全打乱了原本预定的拍摄节奏!
段正严,又名段和誉,段正淳之子,赵吉翔曾经册封他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上柱国、云南节度使、大理王,《天龙八部》中段誉的原型。
当然,根据渣某庸一向的习惯,《天龙八部》里面对段氏忠心耿耿,而且是段正明段正淳的好兄弟的高升泰,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鸟——
高氏家族里面曾经出过两个狠角色,一个叫高智升,另一个就是高智升他儿子高升泰。
好兄弟高升泰曾经在元丰四年的时候逼迫上明帝段寿辉退位出家,拥立段正明,随即又在绍圣元年的时候废掉了段正明。
绍圣三年,高升泰迫于传统势力及佛教意识影响,临终前嘱托其子高泰明还位于段正淳。同年段正淳即位,然而大理的政权却依旧握持于高氏之手,段氏更多的类似于吉祥物。
在大理,段氏属于有国无权,高氏就属于有权无国,大理的政局实际上是掌握在高氏家族的手中。
但是《天龙八部》有一点跟史实差不多,那就是段正严这位大理王实在有些优柔寡断,说好听点儿叫仁爱百姓,说不好听点儿就是没主见,高氏内讧引发大理的政局动荡不安,而段正严却没想着借机整顿朝纲,几个儿子内争外叛,而段正严却没办法处置。
或许是被几个儿子在高氏的支持下内争外叛伤透了心,或许是跟神仙姐姐王姑娘(段正严的妻子是天景端文孝德懿皇后王氏)的感情已经淡了,又或许被大理不断的天灾以及动荡搞得头疼,总之就是段正严一拍脑袋,决定不玩了——
你高氏不是牛逼么?反正继续当个有名无实的大理皇帝也没什么意思,老子干脆鸟悄的派个心腹去汴京朝贡,等宋国皇帝同意大理内附了,老子再不济也能混个名义上的大理王,到时候看你姓高的怎么跟姓赵的掰腕子!
以上内容是赵桓根据自己上辈子看过的历史资料再加上皇城司的情报脑补而来,估计就算不全中,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刀孟节疯狂加戏,硬生生以一己之力把整个高丽都给黑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鼠辈,这下面的戏该特么怎么唱?
还有朝堂上这些激动的不能自已的混账——真以为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人家段正严要是实权在握,他吃饱了撑的才会想着内附!
扫视了一眼朝堂,赵桓才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大理内附之事,朕已经知晓。中书门下省和枢密院一起拿个条陈出来,礼部准备好段卿的册封之事。”
刀孟节顿时大喜,躬身拜道:“谢官家恩典!”
待到赵桓点头之后,刀孟节更是雄纠纠气昂昂的瞧着金富轼冷哼一声,然后才慢慢的转回朝班。
瘫在地上的金富轼顿时也回过神来了,可怜巴巴的瞧着赵桓叫道:“官家开恩!”
赵桓却没有理会金富轼,反而直接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说道:“朕乏了,退朝。”
……
“砰!”
上好的茶杯变得粉身碎骨,金富轼神色狰狞的盯着茶杯碎片骂道:“南蛮小儿,安敢如此欺我!”
朴成性神色木然的瞧着如同疯狗一般的金富轼,问道:“如此,却又该如何是好?原本以为赵宋官家纵然残暴,可是毕竟年轻……”
话音未落,金富轼便疾步走到朴成性身边,捂住朴成性的嘴巴之后低声道:“隔墙有耳。”
放开手后,金富轼又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犯愁。
跟大理直接全境内附比起来,高丽现在能拿出来的条件几乎就跟个笑话一样——除了进献几根高丽参外加几颗珍珠之外还有什么?
永为大宋的东海屏藩?这种屁话说来听听也就好了,又有谁会当真?
现在金国被大宋按在地上猛捶过后变得老实了许多,抓了大宋的百姓都得礼送回来,大宋哪里还用得着高丽来做屏藩?
倭国?人家倭国现在完全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虽说倭国也不太瞧得起大宋吧,可是人家倭国也没搞什么跨海远征,顶大天也就是有几个倭国娘们漂洋过海来求精渡种,又有什么好防备的?
最关键的是,现在大理抢在自己前头搞起了全境内附——
无论是朝贡还是全境内附,这种事情对于大宋国来说都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谁来的早谁就能在大宋官家的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来得越晚就越不值钱!
大宋官家都说要册封那个姓段的了,而自己还没有搞定王构!
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归德公岂不成了归德侯,以后看着那姓段的还得称呼他一声公爷?
不对,那姓段的现在就是大理王,自己还得称呼他一声王爷,他倒不会来抢自己归德公的位置。
好像也不对,要是自己现在干掉王构然后全境内附,自己是不是也能得封高丽王,跟那姓段的平起平坐?
金富轼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愁肠百转。到最后,金富轼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既想官家能册封王构,收纳高丽为藩属,省得金国再跑到高丽打草谷。可是另一方面,金富轼又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回去干掉王构然后全境内附?
正在纠结间,鸿胪寺的小吏却又找上了门来,而且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对金富轼道:“明日辰时,官家要前往牟驼岗观看兵仗局火炮试射,命尔等随驾前往。”
但是金富轼却如同捡了一张能兑现五百万现金的彩票一般兴奋——
小吏的态度客气不客气的不是关键,明天火炮试射,官家能让自己陪同才是关键!自己还有机会!
第202章 直接上担架!
“预备!”
“放!”
随着令旗重重挥下,站在火炮旁边的禁军士卒便一齐用手里的火把点燃了露出老长的引线,一阵青烟伴随着哧哧声升腾而起,十门极为原始的虎蹲炮争先恐后的发出了怒吼,人头大小的弹丸先后从炮膛中呼啸而出,实心的弹丸先是将远处站立的稻草人击倒一片,接着又在地面上犁出了几十米的深沟。
“换开花弹!”
“清理场地!”
“猪羊就位!”
“预备!”
“放!”
如果没有赵桓这个穿越者,火炮的技术起码还要发展个一百多年,直到至正年间才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火炮,而且还是那种很原始的火铳型火炮,虎蹲炮更是要等到明朝才会被戚继光折腾出来。
但是大宋现在有了赵桓这个挂逼,而且还是个深度火力不足恐惧症晚期的挂逼,大宋的火炮技术直接就从石器时代跑步迈进了半工业时代。
火药有什么呀?火炮有什么呀?对于赵桓来说,依靠大宋现有技术条件确实弄不出来二营长的意大利炮,但是把虎蹲炮和红夷炮弄出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虎蹲炮和红夷大炮这两种火炮虽然原始,但是这两种火炮制造简便而且体积略显娇小,随便弄辆车子就能拉着走,再加上掺杂了铁钉的开花弹,就算没有南无加特林菩萨,也足以让大宋对其他任何一个国家进行降维打击。
如果再加上燧发火铳,就足以让任何游牧民族都变得能歌善舞起来。
所以,震耳欲聋,当者披靡,无坚不摧,震惊百里,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不断在心头闪过之后,金富轼心中想要取王构而代之,然后全境内附的想法也越发的火热。
同样是当孙子,选对爷爷很重要!
像王构那样想着在两个爷爷中间左右逢源是不对的,而且也是不现实的,要挑就得挑一个最牛逼的爷爷!
但是很显然,赵桓并不想要这么个孙子。
段正严可以带着大理全境内附,但是对于跑来跑去分不清自己主人是谁的高丽,赵桓却只想着征服,并不想让高丽现在就成为大宋的属国。
因为无论是长城还是直道亦或是未来将会修建的铁路,都需要大量的劳工拿命去填。而接受高丽成为大宋的属国,就意味着大宋有责任和义务来保证高丽的安全,也就意味着大宋将会失去一个稳定的劳工来源。
这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所以,让金富轼和朴成性好好欣赏了一出炮火洗地的大戏之后,其实就是告诉他们,大宋有当全世界爸爸的实力,但是能不能给大宋当儿子,就得看你们高丽的具体表现了。
怎么表现?
多简单点事儿呀。就像被赵桓派来负责此次谈判(忽悠)工作的林国丈说的那样儿,如果你家里有良田千顷,那我送你几亩地你肯定不稀罕,但是我要送你几头上好的耕牛呢?
然后金富轼感觉自己好像悟了——
大宋官家肯定不缺人参也不缺珍珠,那种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好东西,对于富有天下的皇帝来说其实屁用没有。
大宋也不缺土地,光是西夏和原本辽国的南京道、西京道外加中京道那三块地盘就足够让大宋把所有的百姓都迁移过去耕种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多了整个大理……
大更更不缺钱。除去高丽本身发行的货币之外,大宋以前发行的交钞照样能在高丽甚至全世界流通,这玩意说白了就是个纸!
大宋缺的是啥?
就在金富轼琢磨着该怎么才能讨得大宋皇帝的欢心时,林国丈却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笑眯眯的道:“说起来,高丽可是有不少百姓被金国打了草谷?”
金富轼应道:“不错,却有此事。”
林国丈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后又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你们不去打金人的草谷?”
瞧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林国丈一眼,金富轼提起茶壶给林国丈斟好茶水,沉声道:“正如下官此前所说,高丽国小民寡,面对金国欺凌,实在是有心无力。”
“哦。”
林国丈脸上恍然,哦了一声后又接着问道:“是差在了胆识?还是差在了兵刃?”
“自然是差在了兵刃!”
金富轼愤愤然叫道:“我高丽上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金夷,又岂会差在了胆识!”
然而说完之后,金富轼却见林国丈只是呵的轻笑一声,然后端起茶杯慢慢的抿着,根本就没有答理自己的意思。
“林国丈莫非不认同下官所说?”
“倒也不是。高丽现在既非大宋之臣,那老夫也就有话直说了。”
林国丈放下茶杯,笑道:“当今官家未曾御极之前,大宋也曾有许多人畏金兵如虎,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承认了便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直接击破了金富轼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
是啊,大宋以前也曾有过畏金兵如虎的时候。现在呢?现在是金兵畏大宋如虎!
可是!
大宋能出现当今官家这样儿的雄主,每逢危局,中原也从不缺少英雄豪杰站出来振臂高呼!可是高丽呢?
除却跟高丽本身没什么关系的高句丽曾经辉煌过那么一阵之外,高丽的历代先王直到现在的王构,又何曾出过一个有胆识的!
“官家曾经说过一句话,老夫深以为然。”
林国丈瞧了金富轼一眼,笑着道:“官家说:人,一定得靠自己。金兵敢来打草谷,那就打回去!如果打一次不行,那就打两次!打三次!一直打到他们痛,打到他们不敢来为止!”
“缺兵刃吗?大宋的禁军正在换装,原本许多兵刃都要收回销毁,如今却是正好,老夫可以做主,将这批兵刃都低价给你。”
“缺谋士么?老夫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家丁,倒也知晓一些兵法谋略。”
“不知道打了金人的草谷该怎么办吗?把他们送到蓬莱,由蓬莱转送到奉圣州,一个金兵四贯宝钞哦……”
“……”
林国丈的嘴巴不停开合,就像一个诱惑小红帽的恶魔一般,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让金富轼额头上的冷汗怎么也止不住了。
……
宫里,忽悠完金富轼的林国丈笑眯眯的向赵桓汇报着一天的成果:“确实如同官家说的那样儿,金富轼已经上钩了。”
赵桓嗯了一声,正想说话,何蓟却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躬身拜道:“启奏官家,出大事了。”
第203章 朕要光复交趾!
ps:这场战争的时间节点与正史不符,原战争发生在1075~1078年。勿深究。
何蓟躬身拜道:“李朝李乾德并其侄李阳焕率兵连破钦州、廉州,遣人四处张榜宣扬官家残暴无德,又以其伪洪真太子率兵八万围邕州。邕州兵少,只怕……”
后面的话,何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也没必要再接着往下说了——邕州不是什么大城,城里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厢军驻守,以三千对八万……
赵桓却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随手将虎符从身上取下,扔给何蓟后吩咐道:“让李纲、李若冰还有六部尚书、枢密院种老相公他们即刻进宫。派人持虎符去禁军驻地,告诉他们,准备出征。”
何蓟瞧着赵桓脸上的笑意,忽的打了个寒颤,躬身应道:“是。”
……
邕州,城下远处的李朝军队无边无涯,近处已是尸积如山。城头上的大宋守军死伤惨重,临时征调的大部分青壮已经拿上了兵刃,跟那些丘八们站在了一起,剩下的正来来回回的搬运着守城用的擂木滚石以及尸首。
城里,一群汉子正在衙役的指挥下忙着拆毁靠近城墙的房屋,一众妇人分成两拨,一拨在东边的城墙根下忙着生火做饭,另一拨则是在西边的城墙根下忙着熬煮金汁,多肉多油的饭菜香气和金汁的味道交汇在一起,慢慢的传遍了整个邕州城。
“擂木滚石快不够用了,得让人抓紧时间拆屋。”
趁着李朝军队退兵休整的时机,唐子正随手从衣襟上撕下一块布条裹到胳膊的伤口上,咬着牙道:“再这么拼下去,估计这两千多厢军得全换上一茬。”
苏缄沉默了半晌,开口道:“那也得拼。你我身负皇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邕州城落在李贼手中。”
唐子正嗯了一声,没有再理会苏缄,只是默默的处理着身上的伤口。苏缄却忽然问道:“城中还有多少青壮可用?”
唐子正却反问道:“还有个屁的青壮?你是邕州知州,这邕州城一共屁大点儿的地方,城里有多少青壮你不清楚?”
随手指了指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的士卒还有的来回忙碌的青壮,唐子正又接着道:“一共两千八的厢军,这一轮轮的仗打下来,都他娘的死了一多半了,现在基本上就靠这些青壮们硬撑着,你还问我有多少青壮?”
瞧着对自己殊无敬意甚至还敢骂骂咧咧的唐子正,身为邕州知州、厢军指挥、皇城使的苏缄出奇的没有生气。
还生什么气?都是一直搭档的老伙计,如今眼看着又要一起上路了,还有什么敬不敬的?
往日里极为在乎自己形象的苏缄此时也跟唐子正一样斜靠在城墙上,说道:“要是真到了城破的时候,你记着先给老夫一刀,老夫怕到时候自己下不去手。”
唐子正根本就没有理会苏缄的屁话,反而指着城下的妇人,说道:“你能不能让那些熬金汁的娘们儿离那些做饭的娘们儿远点儿?”
这回轮到苏缄不搭理唐子正了。
就像唐子正说的那样儿,屁大的邕州城本身就这么大,再躲能躲哪儿去?再说了,金汁这东西离得远了,等运到城头不就凉了?凉了的金汁那就不是好金汁!
恨恨的呸了一声,苏缄正打算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城头上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守不住了!我要投降!我还不想死!放开我!”
苏缄睁开眼睛,却见厢军中的校尉翟绩被几个兵丁倒捆双臂押了过来。苏缄阴沉着脸站了起来,喝道:“翟绩!你父母在城中,你妻儿在城中,你自己是厢军校尉,如何能说出投降的话来!”
“守不住了啊!”
翟绩抬起头来,望着苏缄叫道:“两千八的厢军,只今只剩一千不到了,多少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就这么死在我眼前了啊!
可是城外呢?城外还有好几万的李朝军,怎么打?怎么守?投降吧,好歹保全了邕州城,你不能拖着邕州城给你……”
话音未落,翟绩的人头便飞向了天空,脖腔中的鲜喷溅而出,迸了苏缄一头一脸。
慢慢将手中的长刀递回刀鞘,苏缄阴沉着脸喝道:“厢军拼光了,青壮们顶上!青壮们拼光了,老夫和唐通判带着衙役们顶上!再有敢言投降者,杀!”
唐子正也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脚翟绩死不瞑目的人头,然后站在狰狞可怖的苏缄身边喝道:“再有敢言投降者,杀!”
“杀!”
“杀!”
“杀!”
……
“国库中现有十两黄金两千锭,合银两万五千两,另有白银二十万两。牟驼岗额外备有良马三万匹,粮食三十万石,草料三百万捆,制式刀剑弓弩各十万套,箭矢约有两万万枝。除此之外,沿途各州府可就近支应军粮,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十万大军所需。”
刚刚被擢升为户部尚书不久的庄成益很快就给出了户部能准备出的物资。种师道也接着给出了枢密院所能准备的兵力:“事发仓促,如今京城所能立即调动者为禁军马军两万,步军二十万。三天之内,可调马军十万,步军八十万。一个月内,可调集各州、府厢军百万之众。”
工部尚书高子安瞧了瞧庄成益,又瞧了瞧种师道,躬身道:“工部现有装备可供三十万大军半月之需,可以立即拨付,明日便可送到禁军驻地。若是再多,便需要额外调拨工匠赶制。”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桓呵呵笑了一声,神色狰狞的道:“老规矩,皇长子监国,太后和皇后垂帘,李卿你们留在京中辅政。”
“明日大军开拨,以杨再兴和萧诺言为先锋,率三千铁骑先行,朕自率五万禁军为中军,种师中率五万禁军为后军。”
“户部和工部准备物资,尤其是开花弹和烈酒,更要多备一些。太医院派出人手随军,征调邕州附近州、府的医者从军。”
“此次平乱,不拜将,不祭祖。此战,朕要光复交趾!”
ps:再次拿《神话版三国》祭天!正所谓《神三》祭天,法力无边!
第204章 吾死,亦决不死于贼手!
“咻!”
神臂弓又粗又长的箭矢带着火光呼啸而出,正中城下一辆“攻濠洞子”,巨大的钩拒搭在云梯上,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青壮们喊着号子一齐用力,试图将巨大的云梯推倒。
然而人数上的巨大差距,终究难以靠勇气弥补——
除了攻濠洞子和云梯,李朝军还准备了大量装满沙土的口袋,每次攻城之时都会摞上一些,反复数十次攻城之后,除了大量的尸体,城下同样堆积了大量的口袋,慢慢的就堆成了一个斜坡。
而整个邕州城中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只有两千八百厢军,即便苏缄和唐子正两人征发了邕州城的青壮,也不过只有八千来人能上城协守,在李朝军接连不断的几次攻城之后,正规的厢军早就已经死伤殆尽,青壮也只剩下了区区四千不到。
“想不到贼人之中竟有人知道囊土薄城的法子。如今看来,这城墙怕是守不住了。”
苏缄将神臂弓的最后一支长箭射出,沉声道:“准备跟他们在城中缠斗吧,若是日落之前没有援军,只怕这援军是等不来了。”
还能有个屁的援军?
钦州、廉州一攻即破,李朝乱军兵围邕州之时,整个大宋上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消息传递出去,从邕州到汴京,再从汴京到邕州,最快最快也得个七八天的时间,再加上军队调动的时间,只怕等援军来时,整个邕州城都已经化为齑粉了。
唐子正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闻言只是用布条将长刀紧紧的缠在手上,嗯了一声后问道:“要不要我现在先给你来一刀?”
苏缄瞪了唐子正一眼,说道:“用不着!等需要的时候,老夫会提前告诉你。”
……
“宋军守不住了。”
李常杰捋着胡须笑道:“城破在即,倒是还要请殿下多多奖赏那徐百祥。若非有他献上囊土薄城的法子,只怕这邕州城也没这么好攻。”
“区区一些奖赏,太尉看着安排也就是了,孤王无有不从。”
洪真太子也笑着道:“若宋国多出一些徐百祥这样的奸人,何愁大事不成!”
说完之后,洪真太子干脆站起身来,说道:“罢了,咱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只怕邕州城的城门都开了。太尉何不随孤王一同进城,也好教那些宋人见识一番太尉的风采?”
李常杰捋着胡须嗯了一声,躬身道:“殿下,请。”
待到两人一同出了大帐,李常杰又对侍立在帐外的徐百祥道:“你也随殿下和本太尉一同进城罢。若是抓到了苏缄,便由你来劝降,如何?”
徐百祥顿时大喜,当即便躬身拜道:“小人谢殿下恩典!谢太尉恩典!”
洪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宋国朝廷暗弱无能,看不到徐先生的才能,但是孤王看得到,父皇他老人家也看得到。待破城之后,徐先生便是这新的邕州知州,如何?”
徐百祥干脆拜伏于地,磕头道:“小人又何德何能?承蒙殿下不弃,小人愿为殿下牵马执镫!”
说完之后,徐百祥干脆站起身来,小跑着来到马夫旁边,从马夫的手里接过马缰,牵马来到洪真身前后又躬身道:“殿下,请上马。”
洪真淡淡的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后从徐百祥的手里接过马缰,双腿轻磕马腹,喝道:“进城!”
……
“这回丢人丢大啦。”
半躺在苏缄怀里的唐子正不停的打着哆嗦,直到吐出一口淤血之后才气若游丝的道:“还说万不得已之时要送你一程,现在看来,反正是要你先送我一程了。”
苏缄抓着唐子正已经失去手掌的右臂,低声道:“兄弟,你等等我,别走的太急了,咱们好歹一起上黄泉路。”
唐子正却紧皱着眉头道:“不等你。这两天没少骂你,要是等当了鬼你还打老子板子,老子可就亏得大了。”
说完之后,唐子正的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唐子正又低声道:“赶紧的,给老子个痛快,别让老子落在猴子手里,老子丢不起那人。”
苏缄点了点头,放开唐子正的右臂之后,忽然抄起旁边的解手刀,狠狠的捅向了唐子正的心窝。
“谢……谢谢。”
唐子正的嘴里吐出一口淤血,脑袋向左一歪,彻底没了声息。苏缄反手抱起了唐子正的尸首,迈步进了自家的院子,对院子外的喊杀声置若罔闻。
苏缄的母亲以及妻儿都站在院子里,眼看着苏缄抱着唐子正的尸首进了院子,苏母问道:“可是守不住了?”
苏缄点了点头,放下唐子正的尸首后又整了整衣冠,向着苏母跪倒在地,拜道:“孩儿无能,身负皇命却守不住邕州城,护不住邕州百姓。”
苏母却道:“那你回来干什么来了?你既然知道身负皇命,就该战场沙场,躲回家里,莫非是想逃得一命?若是如此,你尽管自己逃命吧,老身不走。”
苏缄又向着苏母磕了个头,哭着拜道:“孩儿不孝,此来……此来是送母亲和夫人,还有孩儿们一起上路,以免落于贼手。”
苏母却笑了起来,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说道:“好!好!
所谓忠有大忠小忠,孝亦有大孝小孝。我儿身为大宋之臣,就该为官家,为朝廷,为这大宋的江山尽忠,此乃大忠!今日我苏家一门死节邕州,你亲手送行,为娘的说你这是大孝!
若你屈身从贼,就算老身苟活于世,也得算你不孝!如今我儿既然要为大宋江山尽忠,为娘自然没有拦着你的道理。这前院后院,老身早已让人堆满了柴禾,你送老身上路之后,便将这柴禾都点燃了,省得尸骨落于贼手。”
“是。”
苏缄又一次磕头应下,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母亲,妻子,儿子,儿媳,尚在呀呀学语的孙子,苏缄亲手送了全家三十七口上路。待到杀尽最后一人时,苏缄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色。
取过火把,投向泼满油的柴禾,苏缄忽然高声喝道:“吾死,亦决不死于贼手!”
第205章 大宋?不过如此
“苏邕州走好!”
伴随着苏缄不甘的狂笑声,正倚着州衙后墙拼死巷战的青壮们也只能高喊一声苏邕州走好,来为苏缄送行。
苏缄是一个传统的文官——
既瞧不上那些同僚腐儒,也看不起那些丘八斑儿。当朝太宰?李纲算个锤子,窃居高位而已。杨再兴?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官家和他自己以外,苏缄看谁都像哈士奇。
但是苏缄对百姓倒还说得过去。
官家说要永不加赋,苏缄在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衙役去宣扬永不加赋诏。官家说要招募百姓垦荒,苏缄第一时间就组织了一批无地百姓,不仅按照规定给了他们安家银子,还额外拿自己的一部分俸禄贴给了这些百姓。
所以,尽管苏缄依旧跟其他的文官们一样喜欢唱歌跳舞逛青楼,但是苏缄在邕州的官声倒是不错。
然而不错的官声并没能拯救苏缄。熊熊烈火,终究吞噬了苏缄,也意味着邕州城最后的抵抗已经进入了尾声。
“大宋?”
洪真呵了一声,不屑的道:“不过如此!”
李常杰捋须笑道:“殿下说的是。宋人一向孱弱,前面廉、钦二州便是明证。这次能死守不降,已是大大出乎了意料。”
洪真嗯了一声,说道:“这次倒也多亏了徐先生所献的囊土薄城之策。吾得徐先生,当真是得一臂助。”
听到洪真夸奖自己,一直走到洪真马前引路的徐百祥赶忙转过身子,躬身道:“殿下谬赞,小人愧不敢当。此战若非殿下英明神武,李太尉指挥有方,我朝上下将士用命,只怕小人再如何献策,也难以破开邕州。”
“徐先生过谦了。若非先生,这邕州高城又岂能轻易破开?”
李常杰笑道:“对了,依先生之见,眼下邕州既破,下一步又该如何?”
徐百祥心中一凛,斟酌一番后才慢慢答道:“邕州城破,宋廷必然震动,到时不免反扑。依小人之见,若是求稳,倒不若舍了廉、钦二州后挥兵北上,尽取邕州与特磨道全境。”
“邕州与特磨道多蛮人,向来不为宋廷所重,而我朝取邕州与特磨道之地,便可坐望夔州路与广南西路,待他日准备充分之时便可北上伐宋,纵不能探取宋廷全境,也不难与之划江而治。”
“若殿下与太尉不欲求稳,便该趁此良机,上书陛下直取雷州、琼州,先断了宋廷的海路,再挥兵中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广南西路与成都府路、蘷州路、荆湖南路与广南东路,如此,倒也能得宋廷半壁江山。”
“只是,荆湖南路不比广南、蘷州,向来为宋廷赋税重地,若荆湖南路一失,只怕宋廷大军拼命反扑,到时反而不美。”
“另外,殿下可遣人捉一些道士、和尚,得了这些人的度牒文书之后,便可遣人妆成和尚、道士,前往宋廷内打探虚实。”
李常杰和洪真对视一眼,打了个哈哈,说道:“先生好计谋。只是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抓到苏缄老贼。”
……
“苏缄呢?”
徐百祥站在一个浑身是血,两臂尽断的邕州青壮身前,居高临下的问道:“殿下仁慈,只要你肯说出苏缄的下落,殿下定会饶你一命。”
“呸!”
那青壮紧因为双臂的疼痛而满头冷汗,闻言却只是呸了一声道:“要杀便杀,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便称不得好汉!”
徐百祥倒也不恼,只是对旁边的一个李朝士卒拱手道:“有劳军爷,拖死他!”
李朝士卒瞧了李常杰一眼,见李常杰微微点头,便俯身抓起这个双臂尽断的士卒的头发,用力拖向了一边,又用绳索套在这个士卒的头上后系于马尾。
徐百祥又对着旁边一个满身是伤的青壮问道:“看到了没有?说出苏缄的下落,否则,你便和刚才那个贱骨头一样的下场。”
“嘿嘿。”
被问话的青壮却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笑的咳了半天之后才平息下来:“堂堂宋人,给猴子当狗,也不知到底谁才是贱骨头?”
徐百祥怒极,竟是被硬生生气出了公鸭嗓:“你找死!”
“呸!要杀就杀,不管你们有什么花样,老爷我都接着。”
那青壮却毫不在乎,猛的呸了徐百祥一头一脸之后又冷笑着对洪真叫道:“乖孙儿,爷爷在九泉之下坐等你猴子国寸草不生那天!”
洪真忽的打了个哆嗦,继而大怒,猛的抽出腰刀后用力挥向了青壮的脖颈。被喷了一脸血的洪真神色狰狞,怒喝道:“屠城!三日不封刀!”
……
“屠城?”
李乾德拿着李阳焕递上来的奏报反复看了几遍,猛的从床塌上坐了起来,问道:“洪真在邕州屠城?”
李阳焕点了点头,答道:“是。殿下与太尉在邕州纵兵屠城,杀宋国百姓逾五万之数,多拷掠和尚、道士,得了这些人的度牒文书之后,又遣人妆成了僧道之流往宋境打探。”
“好!好!咳!”
李乾德咳嗽了好几声,直到胸腔都隐隐发疼之后才慢慢平息下来,喘着粗气道:“我儿倒是出息了!就该这样儿,就该纵兵屠城,只要将宋人都杀到怕,自然就没人敢再抗拒天兵!”
说完之后,李乾德更是兴奋得从床榻上起身,踱着圈子道:“尤其是遣人扮作僧道,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好!我儿如此出息,倒也不愁我李朝不兴!”
李阳焕点了点头,恭维道:“陛下圣明!殿下英明!”
李乾德却是呵呵笑了几声,说道:“单只一个徐百祥,便能有这许多的点子,若是再多几个徐百祥,却又该是个什么模样?”
转了几个圈子后,李乾德忽然顿住了脚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朕要在廉州、钦州设立招贤馆招募英才,凡有功名在身,愿意为朕效力者,无论才能高低,都可授官。”
李阳焕却道:“陛下三思。如今宋廷已经震动,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都已经开始整军,眼下当务之急,怕还是如何应对宋军?”
“宋军?”
李乾德不屑的呵了一声,说道:“宋军孱弱,何足为虑?”
李阳焕却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李乾德之后道:“陛下不妨先看看这个。”
ps:许州小郡主的事儿没人关心,淮海路上又和服遍地。许州可真特么长脸!
第206章 朕不杀你
“《大宋皇家报》?”
身为南越猴子的皇帝,李乾德自然是识得汉字的。从李阳焕的手中接过报纸来回翻看了几页,李乾德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好计谋!”
眼看着李阳焕有些懵逼,心情大好的李乾德便笑着解释道:“你且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李阳焕道:“上面说赵宋皇帝率兵亲征,大破西夏铁鹞子。”
李乾德呵的轻笑一声,讥笑道:“不错。这便是宋国小皇帝的高明之处了。”
“西夏铁鹞子乃是当世强军,战力何等强横,岂是宋国孱弱之军可比?”
“依朕之见,不过是宋国朝廷又故计重施,大把的岁币给了西夏,换取西夏上表面臣服,回过头来再大肆吹嘘一番,反正西夏也得了好处,犯不着揭破宋国朝廷的小把戏。”
李乾德捋着胡须仔细分析了一番,又笑呵呵的道:“不过,宋国朝廷的这个小把戏不错。依朕看来,这个唤做报纸的东西着实有些用处,回头倒是可以学上那么一学。”
李阳焕却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您接着往后翻。”
听着李阳焕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李乾德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意外的瞧了李阳焕一眼后又慢慢翻起了手中的报纸。当翻到《大宋皇家报·靖康元年十月刊》的时候,却见第一页上面就印着一行极黑极粗的汉字:李逆伏诛,改西夏为甘肃布政使司。
李乾德的手忽然一抖,继而又强自镇定下来,呵呵笑了一声道:“不就是西夏被宋国灭掉了么?”
李阳焕抬起头来,一脸懵逼的瞧着李乾德,简直恨不得想要把李乾德的脑袋给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根据邕州那边传过来的情报,光是洪真在邕州屠城就杀了五万八千多人!虽然廉、钦二州并没有什么太激烈的抵抗,可是李朝军队在进攻廉、钦二州的路上,也杀了足有五万多的宋人,这两边加在一起就足有十多万。
而依照李乾德手中那份十月刊的《大宋皇家报》上面的消息来看,宋国之所以彻底灭亡西夏,是因为西夏在宋国进攻析津府的时候被西夏背刺屠城。
现在李乾德居然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麻卖批啊,李朝的军队能比得上西夏铁鹞子么!你李乾德是得多飘,才觉得你李朝比西夏更牛逼?
然而李乾德却没有理会一脸懵逼的李阳焕,只是随口吩咐道:“对了,你再去搜罗一些这个《大宋皇家报》过来,朕要多看一看。”
李乾德确实不怎么在乎——
李朝的军队有多大的本事李乾德自己心里也清楚,要说比宋军强那是肯定的,可是要跟西夏的铁鹞子比起来,李朝的军队估计还不够看。
现在西夏被彻底灭亡了,要说李乾德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真要说有多害怕,却也不见得——
西夏可有遍地山林沼泽的地理环境?西夏可有遍地致命的鼠虫蛇蚁?西夏可有毒瘴?南越有!所以,宋国能够灭亡西夏,却未必能够灭亡南越!
再说了,中原王朝自古来就讲究个面子,好打的他们自然愿意打,一旦碰上不好打的,估计最后多半也就是以议和而告终。
了不起就是向宋国小皇帝称个臣,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回过头来照样还是南越皇帝。
说不定还能从那小皇帝手里弄些岁币?
……
“终于快要到了。”
赵桓草草的将饭菜一扫而空,端起水杯漱了漱口,便向种师中问道:“还有多远能到邕州?”
种师中躬身道:“启奏官家,过了昆仑关,便离邕州不远了。”
赵桓嗯了一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让杨再兴他们在归仁铺驻扎休整,暂时不要……”
话音未落,何蓟却从帐外走了进来,躬身道:“启奏官家,前面杨再兴派人传信,李乾德遣使求见。”
赵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吩咐道:“不见。直接剁了喂狗。”
“且慢。”
种师中躬身道:“微臣倒不是想说什么不斩来使之类的,只是官家为何不先见一见来使?且不管他说些什么,能打探些李朝乱军的虚实也是好的。”
赵桓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间也改变了主意,说道:“那就把人带过来。”
然后赵桓就见到了被李乾德派过来出使的使者李弘。然而好巧不巧的是,李弘一见赵桓年轻,心中就先轻视了三分,说起话来也就不见得多么客气:“我主愿意归还廉、钦二州,并愿赔偿大宋此次的损失,只求官家能暂息雷霆之怒?”
赵桓怒极反笑,沉声道:“邕州呢?怎么绝口不提邕州?”
李弘躬身道:“启奏官家,邕州之事,确实是我朝太子之错,如今邕州只是空城一座,纵然还给大宋,大宋又有何用?倒不如官家将邕州赐给我朝,若如此,我主愿自去帝号,从此向官家称臣纳贡,为大宋永镇南疆。”
气极之下,赵桓干脆又问道:“还有,朕是不是应该再赐他一些岁币?算了,还有什么要求和条件,你不妨一次说出来,朕也好斟酌斟酌。”
李弘自然也听出了赵桓话里的怒意,但是寻思了一番后,李弘却决定装傻:“若官家愿意赐下岁币,那自然是极好的。”
赵桓终于失去了耐心——这就是李乾德派出来的使者?特么这南越是咋混的,怎么离开中原这百十年的时间越混越回去,现在连脑瘫患者都能当上使节了?
“拖出去喂狗吧。”
赵桓挥了挥手,随口吩咐道:“喂狗之前,先好好审问一番。”
李弘却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官家何其昏庸?岂不闻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如今我朝占廉、钦、邕三州之地,官家要杀外臣自然容易,只是三地百姓何其无辜?”
李弘的话音一出口,种师中就暗叫一声坏了——见过找人的,也见过找东西的,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赵桓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在威胁朕?不过也好,朕不杀你。”
笑完之后,赵桓干脆对何蓟吩咐道:“仔细拷问一番,然后做成人彘,让他的随从把他带回去。对了,把他的随从也都削了耳鼻。”
第207章 欺人太甚!
赵桓的优点很多。比如宽宏大量,比如英俊潇洒,又比如言出必践,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放过一条狗,说不斩来使就绝不会杀掉李弘。
然后李弘就被何蓟削成了人彘。至于李弘所带的随从,除了因为要留下两个好把李弘运回去交给李乾德,所以只割了耳朵和舌头之外,剩下的也全都弄成了人彘。
然而即便如此,仍旧没能让赵桓消气——
猴子下了树那也是猴子!占据了中原自古以来的地盘这笔账还没来得及算,这些猴子居然还敢跑来撩拨大宋,在大宋的地头上屠城?
赵桓的想法很简单。老子不把你这几百万猴子尽数宰喽,老子以后就不叫赵桓,直接改名叫赵大姐!
心中越想越气,赵桓干脆阴沉着脸吩咐道:“传令给杨再兴和萧诺言,让他们直接兵围邕州,只要发现猴子的踪迹就直接剁掉!还有,李乾德,朕要活的!”
种师中一听赵桓这语气就知道坏事儿了。
自打西夏被灭掉之后,哪怕是民间经常编排官家杀弟囚父的段子,又编排什么“靖康靖康,吃净喝光”之类的屁话,官家也都一笑了之,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生气!
一想到这里,种师中都忍不住替李乾德感到一阵悲哀——换成自己是李乾德,现在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立即抹脖子自尽,省得再遭受苦楚!
暗自琢磨了一番,种师中才试探着道:“官家,那李朝那边的猴子们,要不要抓来送到奉圣州去?”
“他们也配?李乾德既然敢在邕州屠城,那朕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屠国!”
赵桓斜着眼睛瞥了种师中一眼,冷哼一声道:“还有,哪儿有什么李朝?那里是交趾!是我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土地!”
那可是真正的自古以来,绝不是赵桓鸟悄的派人过去埋些破砖烂瓦的那种人为的自古以来——
交趾的历史,往上可以追溯到秦始皇时期派遣任嚣和赵佗率领三十万秦军给岭南百越送温暖。
到汉武帝元鼎六年的时候,南越被注销账号,交趾郡从此成为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连东晋和南齐这种掉链子的货色都知道收复交州,这不是自古以来是什么?
既然是自古以来,赵桓就只会承认交趾郡的存在,绝对不可能承认什么大越国之类的狗屁说法。
……
如果是吕后版的人彘,那么李弘应该是活着的,只是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能被装在缸里静静的等死。
但是没办法,皇城司里面并没有人精通人彘的制作这门手艺,这些手艺极潮的行刑手们在将李统制成人彘之时就已经不小心把李弘给弄挂了,所以李乾德并没能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人彘,只能见识到一堆装在缸里的尸体。
而紧随着李弘等人彘到达邕州城下的,则是杨再兴和萧诺言所率领的三万骑兵。
但是让杨再兴和萧诺言没有想到的是,无论两个人如何挑衅骂阵,哪怕杨再兴把李乾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个遍,李乾德依旧龟缩在邕州城里不出战,城头上还特么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不好弄啊。”
萧诺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邕州城,摸着下巴道:“要是这些狗入的东西敢出城,那倒是好办的很,直接杀光他们就行了。可是现在他们龟缩在城里不出来,可就不好办了。”
杨再兴嗯了一声,同样打量了眼前的邕州城,同样有些蛋疼。
邕州城确实不大,但是要说小,邕州城也不是太小,最起码护城河还是有的——洪真和李常杰在攻下邕州之后,就把当初用土袋子填起来的护城河又给挖通了,而且为了防着有人同样用囊土薄城的法子攻城,洪真还特意又派人把护城河给加宽了!
如此一来,现在拦在萧诺言和杨再兴面前的就是一座不大,但是护城河却足有三丈宽的邕州城。
更要命的是杨再兴和萧诺言所带的三万先锋尽数都是骑兵,根本就没带什么攻城的工具,而李乾德所率领的猴子们又龟缩在邕州城里不出来,就算杨再兴和萧诺言也想要囊土薄城,也不得不防着城头上的弓箭。
“等官家来。”
杨再兴蛋疼了半晌也没想出来什么好主意,干脆冷哼一声道:“咱们先派人在城外守着,一旦发现猴子们出来就弄死他们。反正不过两三天的时间,等官家的中军到了再研究攻城的事儿。”
萧诺言点了点头,却又随手张弓搭箭,射死了城头的一个没来得躲避的守军,笑道:“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要不咱们两个先玩玩?”
杨再兴同样张弓搭箭射向城头,却被城头上已经有了防备的守军躲开,当即就来了兴致:“玩玩儿?不过,我这马上马下的功夫还行,射箭的本事可就不怎么样儿了,还请萧兄弟多多指教?”
萧诺言笑道:“射箭这种事儿吧,你不能光靠眼睛去瞄。首先,你得用心,你得知道你的箭头指着哪儿,这样儿才能瞄得准。”
说完之后,萧诺言随手又是一箭,城头上的守军根本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直接栽到了城下。萧诺言笑着对杨再兴道:“看,就是这么简单。”
杨再兴顿时大喜,觉得自己学会了射箭的真谛,当即也学着萧诺言的样子张弓搭箭射向城头。但是萧诺言射出去的箭能够箭箭命中,而杨再兴却是无论怎么射却都射不中。
恨恨的将手中的弓箭挂回马鞍上,杨再兴呸了一声道:“娘的,这也太难了!”
萧诺言却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看我射他大旗!”
“欺人太甚!”
望着被一箭射断的大旗,躲在盾牌后的洪真忍不住铁青着脸,对李乾德躬身道:“父皇,儿臣请求出城,去会一会那宋朝小将!”
坐在软榻上的李乾德却是连眼皮都没抬,没有同意洪真的请求:“急什么?你是太子,就要沉得住气才行。眼前这些不过是宋军的先锋罢了,待到宋国小皇帝的大军才来,到时再说不迟。”
第208章 杀威棒?
赵桓并没有让李乾德等太久。仅仅只是在杨再兴和萧诺言兵围邕州之后两三天的时间,赵桓就带着大军到了邕州城外。
稍微一打量邕州的城墙和高高挂起的免战牌,赵桓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李乾德倒也聪明,居然舍得放弃已经到手的廉州、钦州,把兵力集中在邕州死守。”
说完之后,赵桓也没给猴子军出城迎战的机会,而是直接对种师中吩咐道:“先把从京城带来的那些火炮都架上,给朕轰。”
囊土薄城?填平护城河?用云梯攻城?
填护城河是不可能填的,用云梯攻城就更不可能了。
反正这次为了彻底解决掉猴子而特意带了四十门火炮,再加上邕州已经被洪真那个孙子给屠了一遍,城里城外现在根本没有大宋的百姓,赵桓自然也没有了顾忌。正好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检验一下火炮的实战效果。
种师中却有些迟疑,躬身问道:“启奏官家,是不是再等一等?随中军到了的火炮只有四十门,炮弹也不是很多,不如等后军到了之后再?”
赵桓却呵的笑了一声,说道:“用实心弹,先轮番轰着。派人传令给后军,让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按照原定计划来邕州,另一路沿着邕宁江顺流而下,走左水,到罗徊洞那里等着这些猴子。”
种师中躬身应了,然后整个大宋目前最为精良的四十门火炮就被推了出来,来到离着邕州城还有一箭之地的位置之后开始发言。
“预备!”
“放!”
无数次的操练,禁军之中新成立的炮兵队也早已熟悉了火炮的操作,一门门实心的弹丸就这么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砸向了邕州城的城墙。
在城下宋军的火炮开始第一次发言之后,李乾德就被彻底震惊了——能够声震百里,铁铸的实心弹丸砸得城墙直晃,这是人间该出现的东西?
而李常杰就更是一把抓过旁边几乎被吓傻的徐百祥,喝问道:“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百祥喃喃的道:“小人不识得此物啊。”
“他娘的!”
李常杰一把扔开徐百祥,喝骂道:“亏得你还自称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结果连宋兵的武器都不识得!”
已经隐隐感到后悔,但是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的徐百祥欲哭无泪,此时面对着李常杰的喝骂,徐百祥只能勉强辩解道:“小人从来就没听说过朝廷还有这种东西!”
李常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徐百祥,而是向着李乾德躬身道:“陛下,是不是先遣人出城邀战?若是再让宋军这么砸下去,只怕这邕州的城墙也顶不住?”
李乾德却摇了摇头,说道:“且再等等。那宋国小皇帝如此作为,不过是要给朕一个下马威罢了,就像是宋国那个什么杀威棒的说法?”
眼看着李乾德将目光投向自己,徐百祥赶忙陪笑道:“是,陛下圣明,确实是有这么个说法。”
李乾德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杀威棒,那便没什么好怕的。等过上一会儿,这种武器便该停下了,那小皇帝也必然会派人来劝降,到时再看他怎么说。”
听到李乾德这么一说,城头上的洪真、李常杰和李阳焕等人顿时恢复了一些信心,徐百祥更是谄笑着唱起了赞歌:“陛下圣明,烛照万里!赵桓小儿乳臭未干,如何及得过陛下!”
但是,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李乾德的预料。
赵桓之所以一上来就开始炮击城墙,一方面固然如同李乾德所猜测的那般是打算先来个下马威,另一方面,也是赵桓就没想过让邕州城里的这些猴子们死出好死来。要不然的话,赵桓一开始就直接让人上开花弹了——
十几万人!单单一个邕州城就被猴子们屠杀了五万八千人!
身为大宋皇帝,没能保护好大宋的百姓就是失职,赵桓又岂能再让这些猴子们死得舒坦?
先吓破猴子的胆,然后再慢慢炮制,让猴子们先体验一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然后再慢慢的宰猴子,让他们为此前在邕州所犯下的罪行赎罪,也给邕州、廉州、钦州那些无辜的百姓们一个交待!
一想到这里,赵桓又扭头对何蓟问道:“廉州和钦州那边有消息过来了么?”
何蓟躬身道:“启奏官家,皇城司的人手已经前往廉州和钦州,待找到那些人之后会就地处置。”
赵桓这才点了点头。
百官俸禄来自朝廷,朝廷钱财多来自百姓赋税。可是跟邕州城的苏缄比起来,廉州和钦州在面对李乾顺的猴子军时不仅没有尽到守土之职,还因为这些废物的无能而连累了五万多百姓遭难。不把他们给宰了,没办法向遭难的百姓交待。
……
在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之后,李乾德觉得自己已经猜到西夏为什么会被灭的那么快了——铁鹞子毕竟只是血肉之躯,碰上这种原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兵器,就算铁鹞子再怎么厉害也唯有饮恨疆场这一条路。
但是这种只能引颈待戮的感觉落到自己身上之后,李乾德的心里除了深深的无力感之外,还有着万分的不甘,以及恐惧。
强迫自己从恐惧中镇定下来后,李乾德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徐百祥道:“徐卿,朕欲以你为正使,出使宋国皇帝处,可好?”
徐百祥气得几乎想要骂娘了——让老子去见官家?彼其娘之!前面那个叫李弘的落了个什么下场你没看到?你这是打算让老子也被做成人彘还是怎么的!
但是徐百祥又没有拒绝的勇气。
毕竟是主动投降的,妻儿也都跟在李乾顺的军中,哪怕明知道自己只要接了这个差使就一定会死的很惨,徐百祥还是老老实实的躬身应道:“启奏陛下,能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
只是……只是眼下宋国那小皇帝如同疯了一般,既不攻城也不遣人和谈,只是一味的用铁弹丸砸城墙,就算微臣出使,却也出不得城门?”
听徐百祥这么一说,李乾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声嘀咕道:“这一通杀威棒,却不知还要打多久?”
第209章 议和?呵!
一轮又一轮的炮击不断轰击着邕州城的城墙,及至天色将黑之时,城下的宋军反而加快了炮击的频率。
反正实心的弹丸成本最低,运输也最方便,砸起来自然不心疼。
但是对于城头上的李乾德来说,这一天的经历几乎就像是噩梦一般——从来没见过的武器,城下保持戒备姿态一整天都没有丝毫懈怠的宋军,使得李乾德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当然,这倒是怪不得李乾德见识少。
就像当年兔子连挑十七家堂口的战绩让卡大佐误以为五大流氓是弱鸡一样,李乾德还拿着以前的眼光去看待现在嗷嗷叫着想要捞军功的禁军,那不是寿星佬上吊,活腻歪了么!
“陛下,微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生怕李乾德再想起来让自己出使,徐百祥眼珠子一转,干脆向着李乾德提议道:“陛下不是从廉州和钦州带了许多降将来邕州么?陛下何不以他们为质,或是先让这些人出使宋营以试探宋国小皇帝的态度?”
李乾德琢磨了一下,忽然发现徐百祥的这个提议很不错——
徐百祥毕竟是主动投靠过来的,拿他当人质肯定没戏,如果把他派去出使却落得跟李弘一样的下场,那以后还会有人来主动投靠么?
从廉州和钦州带过来的那些官员和降将们就不一样了,就算死了也不用心疼。因为这些人是贪生怕死才会投降大越,根本就不会和大越一条心,说不定那些人现在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重回大宋呢。
想到这里,李乾德便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向着李常杰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遣一员出城,看看宋国那小皇帝到底想怎么样。”
李常杰当即便躬身应下,然后大步离开了城头。李乾德也对李阳焕吩咐道:“命人打出旗帜,让城下的宋军暂且停下。”
……
“什么叫用心?”
趁着火炮暂时停歇的功夫,萧诺言恨铁不成钢的对杨再兴道:“就是你当你手里的箭还没有射出去的时候,你就得知道目标被射中之后是个什么模样——你得用心牵引着你的箭才行!”
“合着你说的用心就是靠想象?”
杨再兴愁眉苦脸的抓了抓脑袋,趁着又一枚炮弹打出去之后的间歇说道:“我觉得这也太难了!”
萧诺言呵的笑了一声,指着邕州城头叫道:“让你见识见识更厉害的!”
说完之后,萧诺言便从箭筒里抽出来一把羽箭,随意在弓上搭了一枝之后射了出去,继而又是第二箭,第三箭,一连十余枝羽箭就这么一箭又一箭的射向了城头上的猴子。
射完之后,萧诺言又呵呵笑着道:“你看城头上的猴子,基本上都是左眼中箭。”
“连珠箭!”
杨再兴却惊叫一声,打量了萧诺言的右手一眼,忍不住有些羡慕的道:“你说你这膀子是咋长的?真想跟你换换!”
说完之后,杨再兴才抬起右手遮在额头上,打量了半晌之后才试探着问道:“那猴子倒是死了好几个,但是这么远的距离,你就能保证你射中的一定是左眼?”
“若没有几分本事,何以称得上射雕手?”
萧诺言晃了晃手中的弓箭,笑道:“待城破之后,你大可以去看看那猴子是不是左眼中箭。”
被萧诺言这么一说,杨再兴想要跟着萧诺言学射的心思顿时又火热起来。
而城头上的李乾德瞧着不远处死了一地而且都是左眼中箭的士卒,尤其是两个手中拿着白旗的士卒,整个人的心都直接凉透了,继而又变得大怒,叫道:“那宋国小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便是连个和谈的想法都没有么!”
洪真和李阳焕等人同样陷入了沉默。
城头到城下的距离并不近,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以连珠箭的形式连射十余人,不光对于弓和箭的要求极高,对于射手的要求就更高了——
哪怕是翻遍整个大越,也找不出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射手!
“再派人打旗号。”
沉默了半晌之后,李乾德才咬着牙吩咐道:“朕就不信,城下那射手还能再接着射!”
李阳焕当即躬身应了,又安排了两个士卒竖起了白旗——为了防着城下的射手再将这两人都给射死,李阳焕干脆又安排了两个举着大盾的士卒护在这两个士卒身前。
这么一来,城下的杨再兴和萧诺言顿时也发现了不对劲,然后赶忙派人通知了种师中,种师中又赶紧通知了正躺在御辇中呼呼大睡的赵桓。
“让他们去死!”
原本在轰隆隆炮声中睡得正香,现在却忽然被人叫醒的赵桓顿时满肚子起床气,怒道:“通知将士们,以后不用理会猴子们竖不竖白旗,直接就这么打,从现在打到晚上,从晚上一直打到明天天亮!”
……
眼看着城外的炮击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徐百祥可是万分不想再留在邕州城了,最起码也不能再这么死守下去——
要是城外的宋军按照现在这力度一直这么砸下去,邕州城的城墙只怕连两天都撑不过去就得完蛋,到时候自己这些人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而且按照中原朝廷一贯的尿性,李家父子只要献城投降,再以大越国皇帝和太子的身份称臣纳贡,李家父子多半还能留下两条狗命。
可是自己呢?
跟那些被俘的降官降将们不同,自己可是主动投靠的大越,洪真太子和李常杰能够攻下邕州,可以说里面有一多半都是自己的功劳——
现在,这份功劳已经变成了催命符!
暗自打了个寒颤,徐百祥赶忙对李乾德拜道:“启奏陛下,城外宋军一直在用铁弹丸砸城墙,只怕邕州城的城墙也撑不了几天,陛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李乾德嗯了一声,问道:“徐先生可有什么好计策么?”
徐百祥眼珠子一转,答道:“回陛下,学生此前曾建议太子殿下和李太尉毁掉了附近所有的船只,现在除却我大越在左水的兵船之外,便只有邕州城里还有一些。
学生以为可以遣一队人马,夜间乘船往宣化县去,暂且绕过城外的宋军,在宣化以西上岸,寻机夜袭宋军大营!”
第210章 交待后事
憋在邕州城里一整天的时间,所有人里面唯独这个许百祥提出来一个比较有意思但是实际上却是那种凭空想象任空捏造出来的玩意,没有一丁点儿鸟用——
城下的宋军大概有八万左右,而且宋国小皇帝也在宋军大营之中,这也就意味着宋军大营的戒备肯定会很严密。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夜袭?
哪怕就是单纯的派人跑到宋营里闹出点儿动静来吓唬吓唬那个小皇帝,最起码也得五千人马才有可能办到吧?
那么问题来了。大越国又该上哪儿才能找到五千个能在晚上看清东西的士卒?
就算找到了,在不敢大摇大摆的使用火把的前提下,谁又敢在夜里行船?又该上哪儿找船来运送这五千士卒?
邕州城里全是些小船,一艘船满打满算也就只能装几个人,根本就指望不上。至于左水上的运兵船,那是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最后一条退路,就算不是,那些体型庞大的运兵船也不可能运送五千士卒而不让宋军发现!
所以,徐百祥提出来的夜袭计划,基本上也就是想想,真要是派人按照这种蠢到家的计划去夜袭,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乾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徐先生的这个计策倒是不错,若真个能成行,只怕今天晚上便能让那宋国小皇帝饮恨邕州城下。只可惜我大越将士不擅夜战,倒是让宋国那小皇帝逃过一劫。”
常年带兵打仗的李常杰自然也知道夜袭不靠谱,当下便顺着李乾德的话头说道:“陛下说的是,我大越将士不擅夜战,实在是可惜了徐先生的计谋。”
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策成空,徐百祥闹了好大一个没脸,当即便陪笑道:“陛下英明,是学生想的错了。只是如今宋兵势大,又一直在城外搅扰,陛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说完之后,徐百祥眼珠子一转,忽然又躬身拜道:“陛下,既然宋国那小皇帝已经亲临邕州,陛下何不以廉、钦二州人为质?
若是那小皇帝依旧遣人以弹丸砸墙,那便让廉、钦二州之人立于墙上,到时我大越自然立于不败之地,反倒是宋国那小皇帝要骑虎难下了。”
李常德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宋兵势大,那便让他三分。
传朕的旨意,三军将士做好登船的准备,待明日天色微明之时早早登船,经由罗徊洞退回大越,这邕州城,朕不要了。”
徐百祥顿时大惊失色,叫道:“若就此退兵,岂不是……岂不是……”
眼看着徐百祥吭哧了半天也没说明白,李乾德干脆替徐百祥说道:“若就此退兵,岂不是显得虎头蛇尾,而且还便宜了宋国小皇帝?”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徐百祥生怕因此而激怒李乾德,当即便面红耳赤的辩道:“学生……学生只是怕宋国小皇帝小瞧了我大越英杰。”
李乾德却笑眯眯的道:“我大越之基在大越而不在邕州。既然宋国小皇帝不愿休兵罢战,那朕就暂且退去,待他退兵之后再卷土重来。罢了,朕乏了,尔等也都下去休息吧。”
待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李乾德的脸色才忽的一沉,盯着留下来的洪真太子道:“朕现在跟你说的话,你一字一句都记好了。”
从榻子上起身踱了几步,李乾德又接着说道:“第一,徐百祥之流可用而不可重用,必要之时,可以把他们交给宋军以平息宋军怒火。至于徐百祥所说的以廉、钦二州之人为质的屁话,你听听就好,万万不可当真。
第二,大越朝堂之上,唯李常杰可以为倚仗,余者皆禄禄之辈。李阳焕志大才疏,不可重用。
第三,治理朝堂,唯有恩威两字最为关键。所谓恩出于上,威施于下。”
洪真太子越听越懵,也越听越心惊,等听到后面第三条的时候,洪德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汇成了溪流。
斟酌了半晌之后,洪真太子才低声试探道:“父皇正春秋鼎盛,何以……”
“春秋鼎盛?朕的身体什么样子,朕的心里有数。之所以亲率大军攻宋,便是打算为你铺路。只是事到如今,朕的心气已经泄了,身体也撑不住了。”
李乾德呵的笑了一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不曾想啊,宋国小皇帝居然如此不按常理行事,便是连半分和谈的机会也不给朕。”
洪真太子却道:“儿臣尚有一事不明。”
待得了李乾德的允许后,洪真太子又躬身问道:“若是以廉、钦二州之人为质,则宋国小皇帝必然有所顾忌,父皇却为何不允徐百祥之计?”
李乾德摇了摇头,说道:“廉、钦二州之人,与宋国小皇帝有亲?以之为质,不过是凭白激怒了那小皇帝,到时他直接挥兵攻城,邕州岂可守?”
推己及人。若现在双方易地而处,换成是赵桓绑了大越的百姓以为人质,李乾德觉得自己多半会先下令将人质和宋兵都杀光,然后再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宋兵的身上。
反正死人是不会喊冤的,自己还能落下个吊民伐罪的好名声。
“朕的身体是不成了。你记住,朕若死于行军途中,务必要秘不发丧,待退回到大越之后,你可以将朕的遗体交给宋军,让他们鞭尸泄愤以换取宋军退兵。”
又一次轻轻摇了摇头,李乾德又接着说道:“罢了,你先出去吧,让李常杰来见朕。”
……
“沿途都通知过了没有?”
李乾德带着一众猴子们连夜跑路的消息传来,赵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如果打算直接弄死李乾德,赵桓根本就不会让人用实心弹丸去砸城墙,而是一早就把开花弹砸过去了。
之所以给李乾德带兵跑路的机会,就是因为赵桓没打算现在就弄死李乾德,而是打算让李乾德在前面带路,大军跟在李乾德的后面直接进入交趾境内,直接一战而定交趾。
何蓟躬身道:“启奏官家,沿途已经都通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