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故人故都
“来时山脚下,我看到陈靖了。”
庙门香客进进出出,走过碎石铺砌的路旁老松下,石桌石凳清茶热气袅袅,身形胖大的和尚放下扫帚,在说话的书生对面坐下,也不客套,伸手抓过那茶水饮了一口,放去桌上,空空的杯底缓缓自行续满。
法净笑呵呵的竖起法印朝对面微微低首。
“谢陆道,友请茶。”
这位出家人性子洒脱,随意道谢一番,便笑了起来,目光投去山崖铁索桥对面,看着盘山而行的香客游客,方才回了陆良生刚才的话。
“那位陈,施主,五年,前来的,万佛寺,原本,想要,出家,被方丈拒,绝,红尘心,未断,烦恼心,未静,入不,得空门,他便,在山下,每日为人,挑货,分,文不取,贫僧有次,深夜下,山,见他独,坐枯树上,看着夜,空痛苦,流泪,想来也是,长情之人,就叮嘱了,山下人不,得扰他,与人挑,货分忧,不过,赎罪,罢了。”
“原来如此。”
陆良生点点头,茶杯放在唇边,看着崖外对面山腰上来来往往的身影,大抵猜出陈靖关押了十五年被释放出来,也知道那位叫小雪的姑娘化为补天石,以此告诉他该走什么样的路,而不是整日想着复仇。
“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有着自己的缘法,既然陈靖选择万佛寺,自有他念想,就由着他吧,偶尔看一看天也好,心里总有一个可以寄托的地方。”
胖和尚点点头,同意书生的话语,不过两人一个佛门高僧,一个即将离开人世间,唏嘘一阵,便不再这件事上纠缠说下去。
“大师。”见到故友无恙,在寺里待的还算如意,陆良生心里高兴,但自己要离开这里的事,终究还是要跟对方做一个道别。
“......在下,不日将离开了。”
‘离开’二字咬的较重,嘴上不便,但和尚心如明镜,岂会听不出?沉默了一下,竖印低首,道了声‘阿弥陀佛。’胖胖的脸上,挤出笑容。
“贫僧在此,先恭贺陆,道友了。”
“我刚从杭州过来,临走时,遇上你师弟法海。”陆良生跟着轻笑,从袖袋里取出之前船上画好的地图,放去石桌,“告诉他西行,传播中土佛法,大师觉得,你师弟会去吗?”
法净愣了一下,看着石桌上那卷画,脸上笑容化作苦笑,还是伸手将画拿过来,“陆道友都,开口了,何许,还问贫僧,他必然心,动会去的,这地图,我便手下,代为转,交给他,想来不,出半月他就,会来万,佛寺索取。”
该说的话说了,想见的人也见了,陆良生起身告辞,走去铁索桥头,身后法净忽然开口叫住他,回头看去,和尚双手合十,躬身礼佛拜下来。
“陆道友,保重!”
“保重!”
陆良生放开缰绳,双手交叠躬身还去一揖,这一见后,怕是再难有机会相聚了,缓缓直起身,收拾心情在传来的佛号里举步走离开,一路下去山脚,原本想见一见陈靖,也不知对方刻意躲着,还是在别处,下来也没见着身影。
看着树下松软泥土,蝉蛹破土缓缓爬在树躯,挣扎着褪去重重躯壳,陆良生抿嘴笑了一下,回头望去仿如蜿蜒无尽的山道,“不见也罢,省得闹心,往后的路,还不是自己要走!”
朝山上拱了拱手,书生拉过老驴转身挤去扰扰嚷嚷的山脚集市,倾斜的阳光照来嘈杂山脚集市,附近林野间,错落的树木之后,一道满脸清渣短须的汉子,麻衣短褂,望去集市中走过人潮的书生、老驴,走过两步,又停下,扶着树躯的手缓缓抬起,叠在一起拜了下去,唇间艰难的挤出一丝声音。
“先生,靖拜见先生.....”
叮叮叮......
铃铛声,隐约从外面光幕里传来时,耳边忽地响起熟悉的嗓音:“靖儿,十五年监牢已过,往后要有活法,莫要将自己埋在过去。”
“先生?!”
陈靖猛地抬起头来,四周并没有人在,急忙追出两步,来到地势高处,远方一人一驴站在长河边上,似乎看见他了,朝这边挥了挥手。
“先生!!!”
汉子一时间忘记了下方嘈杂的集市,奔跑出几步,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猛地跪去地上,满脸泪水,重重磕去一记响头。
“靖,往后定当活出自己!”
.......
哗哗~~
水声湍急向南流去,陆良生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脸,看了看远方横卧的佛陀山势,朝低头啃草的老驴打了一个响指。
“走了。”
运河也看过了,故人也见了,剩下的地方该是走一趟长安,至于左正阳、燕赤霞,估计是找不到,以两人的性子,这二十年里多半结伴四处游山玩水、降妖除魔,居无定所的,想要找,怕是要多费一番功夫。
可自己还停留人世的时间并不多了。
向西去了一趟太原,如今那里已不是李渊当总管了,二十年前就已经常驻长安,举家都留在那里。
不久,离开太原向西南走过太行山脉,缩地成寸之术如今修为下,想要一日千里,都不是简单的事,不到半日功夫,已经来到京畿之地,遥望长安巨城。
泾河边上,乡民劳作田间,细细的沟渠分流着河水灌溉着成片田野,远处河岸还有庙观矗立,香火鼎盛,还未过去,半道上,一个身着袍服长须的中年男子站在河边看着过来的书生,脸上露出了笑容。
上前拱起手:“泾河龙王,拜见国师!”
二十年里,他已得皇帝封正,得了神位,陪着陆良生一路去往长安也说了一些情况,当年那些阴神,也一一有了自己的庙观,去往了各处治理地方阴鬼妖魔,长安一带水患除了天道必要的天灾,他都会替百姓挡下。
沿河而走,各条河流千帆尽来长安,汇聚大大小小的码头,波浪推着河里密密麻麻的船只起伏涌动,码头上,人声嘈杂,汗流浃背的工人大声喊着号子,搬运各地往来的货物在船舱上下进出。
入了城里,一片繁华,来来往往的长街上,胡音漫漫,扭动腰肢的胡姬跳着西域舞蹈,晃响铃声,远来的客商豪迈掷出钱财,迎来媚眼;拉过的驴车,老汉挥舞鞭子,笑呵呵的载着老伴儿过去集市,指着街边花花绿绿的布绸说起什么,惹来老妻拳头打他。
“半仙算卦真准啊!”
“可不是,他算出老夫晚年要得子,高兴的从北面赶回来,果然家中一年未见的小妾,给老夫抱来白胖的小子!”
市井言语声里,陆良生听着从身旁说话走过的两人,与齣一同走去所谓半仙的地方,穿过半条街巷,不远的街坊前,排起了长龙,远远看见一个苍苍白发的老人半阖眼帘,摸着一个妇人手腕,轻柔慢捏,随后恋恋不舍的松开,说了些什么话语,令得妇人连连点头,随后又指去身后的楼舍。
“进去见到什么不要慌张,只管上柱香,投些心意功德,老夫定保你家中无事。”
这个承恩,这般岁数了,竟还摆摊算命。
陆良生笑了起来,这个大徒弟是得了他观气本事的,自然不会唬弄别人,只是有些好奇,那楼舍里有什么,让泾河龙王在外等自己,隐了身形,与红怜一起走了进去,然后,差点笑出声来。
就见马流披红挂彩端坐神台,手里还拿着几把香烛,向过来诚心礼拜的人,点点头,说些保佑之类的话语。
“公子,怕是这四人没去朝堂,反而跟承恩合伙坐起买卖了。”红怜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那边端坐神台的身影好像听到了话语,连忙转过头来,正想细瞅空荡荡的角落,忽然外面有人喧哗。
“快快,半仙,我家夫人快不行了......你得过去帮忙处理下后事,嗨,你别问了,就是东北那闵府那家。”
正想现身一见的陆良生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被两个下人打扮的身影架着急急忙忙离开的半瞎,走出楼舍,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城中升起了灯火,长街远处,一栋宅院挂起了白幡。
第八百二十三章 有个少年叫陆元
夜色弦月渐渐被云朵遮去。
微凉的夜风吹过长街,地面泛着薄薄水雾翻涌,戌时二刻,街上行人少了许多,三三两两结伴匆匆归家,隐约的梆子声里,夹杂叮叮当当的铜铃自远处街尽头传来。
翻涌的薄雾之中,一袭青衫白衣的书生牵着老驴走过弥漫的水雾,朝这边过来,身旁还有一身红裙的女子,按着熟悉的地址,走过长长一段院墙,斑驳的青苔透着古朴,院里一颗桃树的枝叶从里面伸到了街上,前方亮有灯火的院门,人影进出走动,换下了原来彤红的灯笼,一对写有‘奠’字的白纸灯笼升了上去。
“公子......会不会是闵姐姐她.....”
“你和师父在外面等我。”
陆良生拍拍她手背,又朝老驴背上的书架说了声,走过清冷的街道过去,忙着挂去白幡、灯笼的仆人陡然感觉一阵夜风拂过,摸了摸后颈,打了一个哆嗦。
“你们有没有觉得冷啊?”
“哦,一阵风刮过嘛,大惊小怪。”
“别说话,赶紧忙活!照半仙吩咐的做,不能坏规矩。”
“是是!”
管事模样的人说着话,转身回去宅院里间,过去的一旁,陆良生负着手,走进这三进三出的宅院,周围多寒梅、桃一类的树,凉亭阁楼依池塘修筑,格外雅致,过了中庭,丫鬟仆人渐多了起来,大多沉默,眉宇间透着哀伤,不时擦去眼角泪痕。
后院那边远远传来王半瞎的声音,嚷嚷着让府里的人按他说的布置,后院正堂外面,已经不少闵家直亲旁亲聚集,听候差遣,胆小的妇人,多是围在一起,捏着手里的麻衣白绸,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话,不时瞟去一侧厢房,还亮有灯火的窗棂。
“夫人这病也拖了很多年了吧?”
“可不是......自从先爷去世后,月柔这病就落下了,好在姑爷悉心照料。”
“你们说,往后偌大的闵家,是不是姑爷当家?”
“他一个入赘的,当什么家?!要当,也是月柔的孩子当,十几岁了,也该主持家里事了。”
话语、视线瞥去的方向,半开的门扇里,一个中年男人端坐圆桌前,闭眼缄默,偶尔听到老妻传来两声呻吟,才动了动眼皮,不多时,好像感觉到什么,男子睁开了眼睛,望去门外的庭院,一道青衫白衣的身影从黑暗走出,缓缓步入灯火照耀的范围。
外面,云集的闵家亲戚也看到了,看着这陌生的书生,皱起眉头,一些赶紧拦上来。
“你是谁啊.....跑闵家来做什么?”
“赶紧出去!闵家要办丧事,托关系,走门庭,也不挑个时候!”
絮絮叨叨的叫嚷声里,那边正着人布置灵堂的老人不耐烦的出来,中气十足的朝嘈杂的人群吼道:“叫什么,你们......”
目光扫过众人,落去不远走来的身影上,话语顿时戛然而止,那边七嘴八舌说着话的闵家人正说些“半仙,是有人闯进来!”“对啊,一个不知好歹的书......”“哎哎,半仙,你怎么了?!”
众人视线之中,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正堂门口的王半仙忽地跪去了地上,老泪纵横,就朝那么朝地上磕去一记响头。
“弟子,王承恩拜见师父!”
庭院一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微张着嘴难以合上,长安王半仙九十来岁,活到这般岁数的,少之又少,德高望重,可是连皇帝、朝中文武不时都会拜访,算上一两卦,而起与闵家也是不浅的关系。
传闻,还是当年那位国师的大弟子......莫非,众人慢慢转过目光望去,也不知谁喊了声:“让道!”
一群人哗啦啦的相互拉扯着,左右分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看着那俊秀的书生就那么从中间走了过去,而那边主家的卧房,家中姑爷也站在门口,神情渐渐变得木讷。
“哎哎,你们发现没有,咱家姑爷......跟这书生长的好像......”
“什么书生,没听半仙都叫师父?怕是国师哟。”
“国师?记得不是一个半百老人,眼下这般年轻.....哎呦,岂不是返老还童得道成仙了!”
‘成仙’二字出口,人群里,当先就双脚一软,矮了下去,后面以为有人跪下,连忙跟着跪去了地上。
......
灯火昏暗,草药味浓郁飘在卧房,一碗斑驳药渣的瓷碗还放在床头矮柜,撩开的帷帐内,榻上盖着被褥的妇人,已经四十多岁,头发蓬乱,夹杂不少白迹,曾经靓丽的面容,枯瘦憔悴,双眼深陷,眼角布满了皱纹,似乎听懂外面动静,虚弱的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干涸起皮的双唇嚅了嚅,唤道:
“夫君.....外面怎么了?”
风吹进窗棂,灯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摇晃晃,屋里空荡荡的,没有话语回答,妇人手伸出被褥,无力的摸索,想要找到丈夫的手,吃力的转过头,昏黄的灯火之中,丈夫站在门口呆立不动。
“夫.....君.....”
虚弱的又唤了一声时,门口的身影转过脸来,露出一个笑容,身形变得模糊,化为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道人影走进房门,光亮落在他身上消失不见。
妇人看得不是清楚,只是见到那身影的轮廓,一股不知什么样的温暖忽然从心底升起,传遍全身。
“你.....”
吱~~
木门另一扇打开的声响,陆良生轻轻拨弄桌上蜡烛,屋里变得明亮,慢慢走去床榻,坐去床沿看着榻上四十多岁的妇人,怔怔的没有任何话语,二十年的时光对他来说,一晃就过去了,可对凡间的人,留下许许多多岁月的痕迹。
曾经英气俊俏的女子,皮肤变得松弛,脸上爬满了皱纹,那双曾经明亮清澈,看他的那双眼睛,在烛光里显得浑浊、惊讶。
“你是......他儿子吧。”闵月柔声音有些嘶哑,放在被褥外的手背上,温润的大手覆上来,将她握住。
陆良生摇摇头,眼里泛起温柔,“是我,陆良生,听到你的事,过来看看你。”
榻上的妇人眼眶湿润了,转过脸去,用着另只手将被褥拉起来,遮去脸颊。
“你是外面人找来骗我的......这位公子,你走吧,叫我丈夫进来......不想见到其他人。”
陆良生沉默了。
手指摩挲着妇人只剩一层皮的手背,看着露在被褥外面的头发,对着下面的妇人,声音变得温柔。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叫栖霞,山下有个村子,有个少年叫陆元......”
第八百二十四章 一遇陆郎误终身
庭院一片安静,夜风吹进房间,桌上的灯火微微摇曳,陆良生坐在床沿,一段不曾知晓的故事徐徐从他口中讲出来。
“.......少年很努力,学有所成后,游历北方,得遇仙师授于道法,后来长安登科上榜,下放地方,多年后,政绩显著,回到京师,从此仕途平缓,还迎娶了吏部尚书的女儿为妻,再往后身居朝堂,被陛下招为国师。”
风里轻摇的帷帐里,掩着面容的妇人或许听进去了话语,手在陆良生手里动了一下,被褥里响起闵月柔一丝虚弱的话语。
“陆公子.....其实你就是陆元......对吗?”
“陆元是我,但我并非他。”陆良生轻轻将被褥拉下,脸颊消瘦,落满了泪水,伸手刮去眼角的水渍,“若没有他改变了某些轨迹,我可能会走他的那条路,成为陆元,历经磨难站上朝堂,迎娶一位尚书的女儿......那个女子就是你。”
闵月柔眼里露出光泽,想要起来,终究力气不够,重新躺着,干裂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只能挤出一丝笑容,又微微将脸偏开。
她发现这些就像命运的使然,就算知道了这些,自己又能如何,高兴还是该叹息自己的命不好?
真如当年陆良生所说,他是修道中人,岁月会很长,如今时光流逝,自己已经变老了,皮肤松弛,没有了当初最好的样子,可面前的陆良生依旧和当初一样,翩翩书生,就像第一次来家里,见父亲的样子,而躲在屏风偷偷看着的她,已经快步入死亡了。
“陆公子......妾身谢你.....”闵月柔眼看湿润,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划过眼角落去木枕,努力伸出一只手,握去男人的手。
“谢.....谢你遣来陆元陪着妾身.....”
她努力想要抬手,终究没能成功,陆良生反过来抓着她,将手贴去脸上,感受着虚弱的手指轻轻摩挲,声音低哑:“你不怨我?”
“不怨.....不怨.....”闵月柔温柔的抚着男人的脸庞,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摸他,脸上笑得灿烂,摇了摇头。
“我很知足.....要怨,只怨我当初没有再果断一点.....其实,有一日晚上,我看见一个背影,是个老人,那是你......对吗?”
陆良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女子看他模样,第一次笑的很开心:“就知道.....看到你的背影,沧桑蹒跚,就是没想到会是你......那时候你真老,比妾身现在还老。”
陆良生按着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月柔,你别说,我用法力给你调理身体。”
床榻上的妇人努力摇了一下头,挣脱手出来:“陆公子,不用了,妾身这辈子过的够好了,比许多女子都过的很好......送走了父母,临终有丈夫子女相陪,不孤独......也认识了你,不想现在这副模样面对你......”
她不想让陆良生说话,顿了顿,干裂的嘴唇又继续开口。
“......妾身长在官宦家,从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原以为会就这么过去一辈子,没想到命里会遇上你......温文尔雅.....又处处透着神秘......一颗心就寄上了,也没有想过后悔。”
妇人自嘲的笑了笑:“也或许,只有路走到了尽头,才敢跟你说这些话......不过.....不过妾身很高兴,自己当初勇敢过......能在最好的时候,遇上你。”
“别说了!”
“陆公子,你记不记得,当初跟妾身说过的话。”
闵月柔枯瘦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使劲的抬起一只手,卷曲起来,伸出小拇指:“你说,欠我的,下辈子还我,我们拉钩.....好不好?下辈子,你等.....妾身,别让妾身难找.....”
灯火在风里摇晃。
照在榻前暖黄的光芒之中,两根小拇指勾在了一起,陆良生点点头,眼睛湿红的看着她。
“我等你。”
话音落下,榻上的妇人脸上还带着微笑,勾在一起的小拇指一松,白皙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落在了书生腿上。
夜风呜咽跑过廊檐,摇曳的火光倒映在陆良生眸底闪起水光,将妇人的手臂放进被褥,看着微笑的脸庞上,还有泪珠滑下,喉咙里感受到了一阵酸痛。
“下辈子,我等你,等不到,我寻你。”陆良生拿出一柄木梳将妇人凌乱的头发梳理的整齐,门外一阵阴风吹来,哐当哐当的铁链声里,阴恻恻的话语随两道阴影自黑暗里驭着阴风飘来。
察觉到里面有修道中人,在薄薄的雾气里说道:“里面那位道友,我等长安城隍麾下阴差,特来引闵月柔去往阴府。”
“外面候着!”
陡然一声冰冷的话语传出,两个阴差魂魄都震了一下,不敢造次,只得立在门外不敢进去。
屋里。
陆良生给妇人梳理好的头发,温柔的枕去木枕,替她盖好被褥,看着一缕青烟从七窍飘出,落去地上,朝这边轻轻福去一礼,微笑着,缓缓转身飘去了门外,随那两个阴差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等你。”
陆良生坐在床沿,双手压着膝盖,出神的看着桌上摇晃的烛火,怔怔的重复了一声,安静的房里,已经没有声音回应他了,不久,走出房门,朝庭院的闵家众人招招手,“给你家主母,办后事吧......热闹一点。”
随后,看去正堂跪着的弟子。
“承恩,随为师走走。”
身后远去的闵家后院,响起一片嚎啕大哭,陆良生走在府中花圃小路上,看着水池那边的凉亭,回头看去紧跟在后的半瞎。
“为师要走了,往后若遇上困难,去青澜剑派找随安,他是你师弟,不会不管你,至少下半生也能落个衣食无忧。”
王承恩抬起老的不能再老的脸来,看着朦胧月色下,立在池边的身影,蹒跚上前两步,眼眶红了起来。
“师父,让弟子承恩,再拜你一次吧。”
那边,陆良生沉默的点点头,背过身去,身形模糊,缓缓消散。
老人颤颤巍巍跪去地上,望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老泪纵横,模糊了视野,脑袋触去坚硬的地面。
“弟子承恩,送师父!!!”
夜空回荡嘶哑苍老的声音,远去的院门外,陆良生走出檐下挂着白灯笼光芒范围,红怜与老驴迎上来,“公子,闵姐姐是不是......”
“走了。”
陆良生拍拍红怜的手,牵过缰绳,一起走去长街薄雾,该是去皇城了,落下最后一程,至于还没见到的,就不见了吧。
他想。
.......
月色如水,拂过燃烧灯火的寝殿,帷帐内,有身影陡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一旁惊醒的侧妃跟着坐起,“陛下,怎么了?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不了,朕觉得今夜有人会来......”
杨广四十出头,常年处理政务,比之常人要老上许多,发髻上斑驳不少白迹,他话语间,将脸色吓得发白的妃子推开,披着一件单衣下了龙榻,拉开寝殿的大门,不理会职守的宦官劝住,径直走了出去。
“陛下,夜风凉,小心染了风寒。”
“你让开。”皇帝走过廊檐下一盏盏灯笼光芒,推开宦官的刹那,下意识的偏头望去一个方向,不远的一座亭子,有人坐在那,端茶自饮。
“国.....国师.....”
杨广脸上露出欣喜,脚步顿时加快,就连身后跟随的那老宦官,也都惊了一下,他是陛下身边老人,当年那位国师,他是见过的。
使劲揉了一下眼睛,跟着惊喜的叫起来:“还真是国师!”旋即,连忙追上皇帝,跟在后面,“陛下,等等老奴,等等老奴啊.....”
月色倒映池塘荡起一圈涟漪。
陆良生倒出一杯茶水放去对面,听着脚步声靠近,转过目光看去亭外,朝拱手向来的皇帝,泛起一抹微笑,伸手一请。
“陛下,臣深夜请陛下喝茶,不知叨扰了吗?”
杨广紧抿双唇,使劲点下头,大步走进凉亭。
第八百二十五章 离去
夜云浮走,清冷月牙,灯火通明的皇宫,琉璃瓦片犹如铺上了银霜,池塘荷叶,青蛙蹬腿,‘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臣见过陛下。”
陆良生朝进来的身影笑了笑,起身伸了伸手,“陛下,这边请。”
走过石桌的皇帝停了停,愣愣的看着年轻俊秀的书生,听到话语很快反应过来,如今在位二十多年,自有股豪迈、气魄,搂了搂披着的单衣走去对面坐下,初见时的惊讶,渐渐平复,挥手让跟到亭外的老宦官,再离远一些。
“国师!”
没了旁人,杨广脸上多了其他的表情,连忙又站起身,朝对面的书生拱起手,“国师能回来,朕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亭外,远远有巡逻的宫中侍卫听到声音朝这边走来,那老宦官急急忙忙跑过去打去一声招呼,生怕搅了陛下与国师的重逢,“都散开,都散开,咱家在这里,那边是陛下正与国师说话。”
过来的一队侍卫已经不是当初那些宫中旧人,但传闻里的国师,多少是知道的,视线下意识的望去那边凉亭,心里满是骇然。
......国师回来了?得告诉其他巡逻的兄弟,别往这边走。
思绪一闪而过,连忙持着兵器朝身后的同伴招了招手,“去下一个地方。”十多名侍卫离开时,那边亭子里,陆良生也起身,跟着笑起来,在皇帝对面拱手还礼,随即一起落座,拿了茶壶倒满一杯,递去对方手里。
茶香、热气袅绕,钻进口鼻,有种沁人心魄的香味,杨广没有心思去品,那日一去就是二十年的国师,眼下回来了,心里兴奋的都想将先帝从棺椁了拉出来。
“陛下。”
陆良生看着皇帝嘴角隐隐勾起的笑容,心里叹了口气,今日深夜过来,其实就是想将自己不能再任国师一事说出来,看到杨广的神色,怕是讲出来,令他失望了。
对面,杨广正听着下文,好半晌国师只是沉默的看着自己,身为皇帝,心里哪能猜不到什么,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犹豫片刻,紧抿的双唇才张开。
“国师何时回来的?途中可有经过三段运河,朕自坐上这大宝以来,每日都在想先皇还有国师的叮嘱,如履薄冰,生怕将事办砸,有愧期许,如今过去二十载,国师.....这天下九州百姓,过得可还好?可有抱怨半句?”
陆良生看着他,知道这是避开自己想要说的,也罢,多陪陛下说些话。
“陛下圣明,则是百姓之福,先帝文皇帝若泉下有知,也该是高兴的,不过陛下要谨记,帝王不仁,便是一国之更替的开始,当谨记在心,这一路过来,看到的百姓安居乐业,商道兴盛,可见陛下这二十年里的兢兢业业。”
说着,起身朝杨广拱手躬身:“臣感谢陛下厚待百姓。”
“国师,不必如此!”
杨广起身伸手相托,搀着陆良生双手,眼中有些不舍,他哪里听不出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可并不是他想要的,深吸了口气,走出石凳,就要躬身作揖下去,腰身忽然不听使唤般,僵直的弯不下去。
“国师,你这是......”
“陛下,听臣说完。”
月色倒映荷塘,蛙声一片,亭子里,陆良生抬手打断皇帝的话语,走去漆红的栅栏,看着塘中水面扭曲的半轮清月,沉默了一阵,说起天道的事。
“臣这二十年转瞬即逝,感觉上次城下一别,不过是几日里发生的事,可对于陛下还有许多人而言,却是漫长的岁月......来见陛下时,路过城中,闵府里,在下曾经认识的一个女人,满头花白,身染重病离世,这样的生死离别,有些痛苦......而且,天道已经在赶我离开了,再停留些时日,已经是极限......不过,臣从崆峒印强行借了国祚,续我大隋百年,后面的事,就要靠陛下,以及陛下往后的子嗣来决定了。”
书生转过来,脸上洋溢微笑。
“臣,相信陛下,就如同陛下信臣一般。”
杨广捏紧了拳头,紧抿着双唇,低头看着石桌上袅绕杯口的热气,身子微微发抖,在外人而言,他是朝上威严的皇帝,主宰世间千千万万的生命,可在这位书生面前,就如当初第一次去栖霞山拜老师的少年晋王。
紧握的拳头贴在腿侧好一阵松开,杨广仰起脸看了看凉亭雕琢花纹的梁木,忽然笑起来。
“国师说的是......说起来,朕.....突然想到另一件喜事,一个妃子怀了身孕,今日才知道的,是朕第一个孩子,或许就是国师口中所说的延续国祚......朕很高兴....心里很高兴。”
陆良生依旧笑着,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举步越了过去,走向亭外,身后,杨广阖了一下眼睛,转过身来,看着已走到外面的背影。
“国师一走,朕就真的孤家寡人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凉亭摇曳的灯笼光芒里,离开的背影颤了一下,心里也是有着万分的复杂,微侧过脸来,看着躬身埋下去的身影。
转回脸,叹出一口气,“陛下,你是皇帝啊。”
闭了闭眼,艰难的迈开一步,落去地上的刹那,脚步飞快的走去夜色,杨广追出凉亭,也没有再大喊大叫,只是看着身边空荡荡,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国师,说得对,朕是皇帝啊.....孤家寡人的皇帝......”
他缓缓转过身,有些疲倦的招来宦官跟随,一前一后,慢慢在皇宫无数灯火阑珊里走远。
......
夜色渐渐深邃,月色之中的城外,陆良生走在这片银辉,耳边叮叮叮的铜铃声中,回过头看去那熟悉的巨城。
趴在驴头上的蛤蟆,坐起来,跟着转过身看了一眼。
“良生啊,你真舍得?”
“舍不得。”
陆良生看着燃有火把的城墙,收回视线,拉着老驴沿着脚下的官道一路向西,四野虫鸣、蛙鸣混杂连成一片,有着月色夜色独有的宁静。
“但终究要离开。人世间是人的世间,这一路走来,忽然发现我已经走出了人间的范围,再待下,恐怕会惹怒天道。”
书生看着地上铺彻的满地‘银霜’,笑了笑。
“其实,我忽然发现天道为什么要让我走了,神仙回到了天上、妖星也被我压下去了,但不准有一天我也压不住它的时候,或许带着‘它们’离开,就是对这世间,做的最后一件事。”
声音悠悠,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官道上,不久,天色渐渐发亮,所行的路途,渐渐变得陌生,天地也变得贫瘠,大抵已是到了西北某一处。
陆良生抬了抬视线,前方官道边上,一个浑身黑毛的彪肥壮汉,扛着一柄钉耙坐在树荫下,看到原来的书生、老驴,蝉鸣声里,肥脸上哼哼唧唧的露出笑容。
“俺老猪知道你会从这里过,在这里等你......顺道为你送行。”
第八百二十六章 承诺
“老猪,你消息倒是通透。”
“......你一出无疆山,俺就知道了,还去过一趟,不过你那两个童子说,你先回了栖霞山,想想多半有事回去看看,反正最后也要回无疆山,干脆就在这福陵山等你路过,不过真有这么急?不多待一阵?”
“不走不行,天道可不会放任我留下,终于明白当年陆元被天道之眼监视的感受了。”
四月天,道路山林间隐隐有了蝉鸣声,走过乡间泥路的两人,一前一后说着话,言谈说笑间,偶尔也望去一亩亩田地尽头,坐落一座庄子,不少农人忙着春耕的事,抬起头来望来这边,见两人一驴走过,倒也没什么稀罕,继续插秧、拔草。
“呵呵.....这庄子人倒不错,可惜你紧着要回去,俺老猪就拉你进去了。”猪刚鬣指着那方庄子,眼里有着些许的舒坦,让他想起远在栖霞山的陆家村,“庄子里的人,跟你家那处差不多,里面百姓多姓高,人也热情善良,这些年太平,每家每户过得都还不错,俺就在旁边不远的一座山里,有时也化作人的样貌到里面走动走动,尤其是那高家小姐......哎嘿嘿......”
陆良生看他咬着手指头,忽然停下话语,一个劲儿的傻笑,怎能猜不出来,笑道:“你不是说要照看朱二娘吗?怎么才过多少年,就移情别恋了?”
“妖怪哪有人好,呸.....不对不对。”
陡然反应过来,老猪那手轻推了一下书生,瓮声瓮气的开口:“好啊,差点被你绕进去,不过,俺老猪也是实诚人,那朱二娘早就走了,偷偷跑的,俺去追她,她也不回,说是去寻家中其余姐妹,俺不知真假,可见她有了去心,留下来也不美,最后还是让她走了。”
“她还有姐妹?”陆良生皱了下眉头,之前只是以为跟着狼王公孙獠的一只小妖,就没怎么问来历。
老猪点头:“她说她家在盘丝洞,还有六个姐妹,比你无疆山还要远一些。”
比无疆山还远?
陆良生挑了一下眉角,想到之后那法海应该会去五指山将猴子放出来,从他这里经过,以一人一猴那种‘路见不平’的架势,朱二娘怕是要被打的魂飞湮灭,总是故人,在万寿观里也算做过些事,就这么被打杀了,心里有些不忍。
“老猪。”
书生停下脚步,目光投去一侧彪肥的身形,后者也看过来,“你不会让俺去盘丝洞吧?不去!不去!俺昨日答应了高太公,下午给他搬搬仓粮,拿出来晒晒霉灰,没空去那么远。”
“但你没神位,现在终究是妖身,你想跟高家小姐嫁娶,怕是要短她寿命,这么做怕是不好吧?”
陆良生没办法给妖封神,毕竟没有功德大业,老猪也明白这点,否则当年封阴神的时候,他都顺道得封了,书生话语说完,猪刚鬣陷入沉默,除非对方也是妖,不然根本无法长相厮守。
见他不说话,书生拍拍老猪手臂,看着远方的庄子,说起让法海西行的事。
“你记得镇海老和尚吧?他有个法净,代师收徒,那个最小的弟子法号法海,金山寺主持,跟老和尚一脉相承的脾气,本事说不得还要大上一些,算算时间,正好猴子的揭谛也该揭下来了,我便哄他西行去往天竺传中土佛学,顺道将揭谛摘去,放猴子出来,老猪,到时你与他们一路,路过无疆山时,到观里住上两日,怂恿猴子闹些事,我也好与他不打不相识,结拜为兄弟。”
当年猴子送小雪姑娘去往九天之外燃尽毫毛的事,猪刚鬣也是知晓的,不过当中猴子想要与陆良生结拜的承诺,眼下听来,也是一阵唏嘘。
看着那边庄子好一阵,老猪声音淡淡,‘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去路旁青草上,摘去一朵野菊花放在鼻下闻了闻。
“好吧,谁叫俺老猪有颗菩萨心肠,到时候顺道路过盘丝洞,也事先通知二娘带她姐妹躲避一下,好歹朝夕相处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猴子还有那什么法海的打死。”
陆良生站在一旁,笑了笑,补充一句:“西行传佛,也是大功德,将来也可封神,那就除去妖身,想与谁成亲,还不是由着你,也没什么顾虑了。”
“你们读书人心眼真多。”
老猪跟着笑笑,随后两人一言一语的说起其他事,看了看时辰,猪刚鬣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灰尘起来,“俺先回去给高太公做点活,再跟翠兰说明些事,等猴子一来,就到你观里,再给你送行。”
“谢了!”陆良生抱了抱拳,目送彪肥的身形扛着钉耙转去庄子的泥路,转过脸看去不远的田埂间,挽着裤腿的蛤蟆道人站在稀泥里,弯腰侧脸张望泥洞,想要从里面掏什么出来。
“师父,你掏鳝鱼,还是泥鳅?好办!”
书生一掐法决,田边稀泥蠕动,一个个不起眼的小洞里,水流浑浊,只听‘咕噜噜’的声响,不停的往外冒起气泡,然后,一条条鳝鱼争先恐后往外涌,围着蛤蟆噼里啪啦的打起水花。
“......”蛤蟆道人拉着脸,无语的走上田埂,甩了甩脚蹼上泥点,跳去书架的绳子,攀爬上去,气鼓鼓的钻进书架小门,坐在门沿一边将绳子系去腰间,一边嘀嘀咕咕。
“趣味!田间趣味被你这么一搞,为师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走吧走吧,快些回去。”
呃.....师父这是学老孙,倒是我会错意,以为只是嘴馋想吃野味了。陆良生失笑的摇摇头,朝书架小门边坐着的师父告了声罪,方才拉过缰绳,牵上老驴走过这片名叫福陵山的地方。
如今诸事已落下,回到无疆山,时间也从未停留过。
时至五月,吵杂的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山麓间嘶鸣,依山而建的观里矗立楼阁,风铃在檐角轻轻传出悦耳的轻鸣,站在后院的陆良生拿着刻有符箓的水壶,给一颗参天大树浇水,扎着小辫的,穿着道袍的两个道童,仰着小脸看去茂密的树枝间开出的一朵朵粉红的花朵。
“拿着。”陆良生直起身,将水壶递去旁边,清风回过神来,将水壶接过,好奇的看着满树的花,“师尊,你是要重新炼灵果吗?”
“是,也不是。”
陆良生双手各掐出不同的法决,四周泛起淡蓝的光芒围绕这颗参天大树滋养,也有轻微的声音响着。
“为师,在等一只猴子,完成最后的承诺。”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一出戏
晨光熙和照在茂密的树笼,风里摇摇曳曳,无数光点好似星河铺彻闪闪烁烁。
陆良生望了一会儿,将好奇凑近看法纹的栖幽拉到身边,抖了抖袖子,手指弹去一缕法光,那树上繁花,越开越盛,粉红的花瓣渐渐绽放光芒,照亮了清风明月张开嘴的小脸,一股股淡淡的花香飘散开来,许多鸟雀、蝴蝶、蜜蜂从远处花圃、山麓飞来,围绕树笼起舞,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风起!”一身道袍外罩麒麟氅的书生,一拂袍袖。
淡淡的花香渐散尽,顷刻,一阵风吹来,巨大的华盖无数花瓣脱落,随风漫天飞舞,栖幽摊开手掌,看着落在掌心一片花瓣忽然散去,美目抬起,纷纷扬扬的花瓣化作星光消失在眸底,令她心广神怡,就连前院的红怜也飘来,立在树下观看。
“好美......”她轻声道。
轻柔的嗓音停下,繁密的枝叶间,一点点青涩的小包鼓起,越来越大,由青变红,密密麻麻挂满了枝头,拂过的风里,红彤彤的果实在树梢摇晃,隐隐传出孩童稚嫩的轻笑。
“好神奇?!”
红怜拍手叫了起来,一旁的清风明月则嚷着想要尝尝,唯独另一边的栖幽皱起秀眉,摸着下巴,瞥去陆良生,又瞥去面前这颗参天大树,也是她的姐妹。
“妹妹这是......有身孕了?”
不过好在没有说出口,不然陆良生听到都要岔去一口气,收回袅绕树身的法力,书生拍了拍叫嚷的两个小童。
“出去迎客吧,为师有些事要出门一趟,等会儿就回,客来之后,摘这里的果子端去。”
“师尊,迎谁啊?”
清风明月疑惑的看着离开的背影,牵着老驴消失在道观里,只得对视一眼,带着满脑子的困惑,走去外面的山门。
“你说谁回来?”
“知道这里的人不多,或许是那头老猪?也有可能是燕赤霞、左正阳两人。”
阳光倾泻,照着檐角投在地上的阴影,两个小人儿走了过去,清风先开口说了句,随后明月抠着鬓发说出一个可能,还未到山门,两人耳中隐约听到了山外传来说话声,絮絮叨叨的朝这里过来。
“这边这边,和尚!走这边!俺老猪知晓这里有个道观,可以化些斋饭来吃。”
“嗯,此处祥和宁静,怕是没有妖怪了,能在此处设观,该是非寻常出家人。对了,猴头,你还在想什么?”
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嘿笑起来,“俺老孙在想,之前遇上的小妖怪,俺还没出手就没了,下回你可要收着手点,留给俺也过过瘾,从五行山里出来,筋骨都还未舒坦过,哎,是不是前面,呆子,拿出天蓬元帅的气势来,快些带路!”
路旁摇曳的垂枝,下坠的一瞬,露出一个杏黄僧袍的短小身影,高不过四尺,持着一根棍棒跳上岩石朝后面人说笑几声,又跳到地上,一刻也闲不住,催促抗钉耙的胖大身形赶紧带路。
最后面,一个魁梧,裸露满身肌肉的大汉,背着箩筐,里面全是一本本摞好的经文,跟在英气俊秀的大和尚身后,三妖一人,快步走上一条石阶。
“快看快看,到了,呆子,是不是这里?”
上窜下跳的猴子指去前方矗在石阶后面的红墙庙门,说话间,陡然看到从里面走出两个小道童,不由眨了眨眼睛,亮起法光望去。
那边,清风明月也看到过来的一行人或妖,看到里面扛着钉耙的肥大身影时,眼睛亮了一下,就想朝他开口,猪刚鬣微不可查的摆了下头,两个小道童也是人精,顿时明白,张开的嘴里,话语顿时一转。
“四位,我们奉师尊之名前来迎接,里面请!”
侧身伸手一请,准备捏住棍子的猴头也不好发作,狐疑的瞅了两个道童一眼,后面,身披袈裟的和尚,正是法海,身为佛门中人,自然能察觉出两个道童身上祥和,点点头竖印宣了声佛号,便与猪刚鬣、背书的壮汉一起走了进去。
“阿弥陀佛,猴头,此间无碍,大可进去,走!”
阳光倾泻而下,光尘在林间飞舞,某座山麓之中,老驴匍匐光斑里,恹恹的打着哈欠,远处凸起的巨岩上,陆良生负着双手与同样负蹼的蛤蟆道人站在那里,看着远方一行人走进庙门,风吹来,袍袂翻飞。
“良生,何必多此一举,直接拉着那猴子结拜就是了。”
“太过突兀了,以我对那猴子了解,绝对不会结拜的,做戏嘛,当然要做全......”
陆良生笑吟吟的看着那边,由老猪在里面,还有法海的执拗,肯定能激起矛盾,自己再插手进去,就变得顺理成章。
果然,下午时分,观里那边有了吵吵嚷嚷的声音,通过几座阁楼连接法阵窥探,清风明月按自己的意思,端了四个灵果过去,被法海以不受道家灵物馈赠拒绝,猪刚鬣则怂恿猴头两人去偷偷摘几颗来尝尝,毕竟猴子才出五行山,元气未复,有灵物滋补,也能快些回到巅峰时期。
一来二去,跟守园的栖幽打了起来,猴子脾气收不住,一怒之下,将那大树给撬翻倒地,怒气一消,看着两个小童满脸怒容呵斥,毕竟理亏在先,根本不好再继续闹下去,急急忙忙加上法海就走。
“该我出面了。”
陆良生收回窥探的法眼,回头朝石头上枕头着脑袋瞌睡的蛤蟆道人说了一句,后者随意挥挥蛙蹼,“去吧去吧,早些结束,为师等会儿骑老驴自个儿回来......唔哇啊啊......再睡会儿。”
“嗯!”
书生点头,望去天上漂浮的白云,入眼成画的刹那,脚下四周泛起丝丝白气,形成云朵,仿佛踩在云端一般,升空而起,看着仓皇远去的三妖一人,径直追了上去。
......
“猴子,跑什么,又没追来,歇会儿歇会儿。”
猪刚鬣大口大口的喘气,干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去地上,在那边猴头埋怨的一句“堂堂天蓬,就这么点力气?”的话语里,老猪哼了声擦下脸上汗渍,转过脸去,忍不住偷笑一下,又忍下来,眸子在眼眶四下乱转,看着熟悉的身影怎么还没来。
‘这个陆良生,不会是哄骗俺老猪的吧,再跑下去,都跑远了。’
天空传来悸动,正休整的三妖一人连忙起身,抬头望去林子上方,一朵祥云漂浮,上方端立一人,扎着道髻,手握拂尘,正望下方看来。
“本尊好心收留,嘱咐童子端灵果给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将我灵树推倒,乖乖跟我回去受罚!”
法海看着云上那人,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说出“原来是陆道友.....”的话语,就被云上那身影打断,一甩拂尘,印有阴阳八卦图案的宽袖猛地一拂。
声音犹如雷霆炸开。
“收!”
洒开的袖口卷起大风,四周林野顿时狂摇,朝着袖口的方向一面倒伏下去,地上泥土岩石都在迸裂,随后卷去空中,那边三妖一人驭起法力,也难以抵抗,硬生生被拔上天空,身形像被缩小了一般,在猪刚鬣“啊啊......陆良生,俺自己人。”法海“陆道友,贫僧法海啊,自己人啊啊啊——”的两道呼喊而出的长音里,一股脑儿的吸进袖中。
片刻,风声停下,林野恢复原貌,陆良生摸了摸袖口,驾着那朵白云飞回前方坐落山间的道观。
第八百二十八章 天云凛凛,灵树下共相揖
“师尊的灵树被那猴子推倒了.....怎么办?”
五色庄里,后院一片狼藉,药圃被踩的乱七八糟,宝雕栅栏断裂几截散落地上,一颗参天大树拖着繁密的树笼倾倒,树梢摇曳的灵果脱落,落去地上瞬间消失不见,急的一旁小人儿都快哭了出来。
“遭瘟的猴子,一言不合就翻脸,这叫我怎么跟师尊交代?!”
“别急别急,栖幽姥姥肯定有办法的,她是千年树妖,这灵树还是她姐妹,只要根没断,肯定有法子!”
明月也是心疼的看着倾倒的大树,眼下他俩道行不足以救活这种灵树,只得说些宽慰的话,拍拍老哥的肩膀,这时,一阵风拂过这边,两个小人儿回头,就见天上一朵白云缓缓飘下,见到上方站立的身影,清风明月急忙退到一侧,站的笔直,支支吾吾的看着走下祥云的身影,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
清风拉过明月,哽咽的吸了口气,走上前。
“师.....师尊,这是那个猴头弄的......还有老猪,他转性了,居然怂恿那猴子来偷灵果,栖幽姥姥不肯,就打了起来,一怒之下,就把灵树给掀了......”
“无事,为师已经将他们抓回来了!”
陆良生看了眼那边大树,根茎并没有损毁,那就有的救,前院那边正给栖幽疗伤的红怜,听到这边动静,两女飘来,就见书生一拂袍袖,化出一缕清风,几个渺小的人影儿,打滚似得从袖里飞出,遇风变大,落到地上,翻滚几圈,狼狈的堆做一团。
“猴子,本姥姥杀了你!”栖幽一见那猴子,两眼就泛起绿光,张开嘴,猩红的长舌飞射而出,还没落去地上变作树藤就被陆良生弹来一指头,弹回嘴里,双唇连忙闭上,鼓起眼睛娇嗔的瞪着书生,使劲跺了几下脚。
“老妖!!”
惹得一旁两个小人儿、红怜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陆良生?!”
翻做一团当中,猴子的声音陡然响起,从地上起来,拍去灰尘,随手化出金箍棒,呯的顿去地上,震的几寸土地都动摇了一下。
除去毫毛外,他是见过面前这个书生两次的,第一次乃是受骊山老母所托过来探望,还给他理了杂乱的猴毛,第二次见又是数年后了,自己还给了他一根救命的毫毛,可惜不知怎的,那根金黄猴毛消失无踪,上面记载的记忆也随之消失,让他感到疑惑。
“嘿嘿,既然都认识,俺老孙不过推了一棵树,我看,还是算了吧。”
“嗯嗯,对对,猴子都这么说了,也算是服软。”猪刚鬣见机爬起来,朝陆良生那边挪了挪,挥着双手在中间打起圆场。
“陆道友,俺老猪觉得都是自己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便说上两句不就过去了嘛。”
说着朝那边法海,还有一个背经文的大汉挤挤眼睛,和尚也是明白人,说到底自己西行,还是这位书生牵的头,猪刚鬣又不停使眼色,哪里还看不出,顺着话说下去,肯定没错。
便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猴子,你推人灵树就不对,陪个不是吧。”
一旁的大汉跟着点头,他原来是水里精怪,过得好生逍遥,忽然一日,来了这个猴子还有和尚,二话不说就将他水府给炸了出来,说是少了一个背行囊的,就塞了一箩筐的经文过来,看着递来面前的金箍棒和佛珠,颇为‘感动’的跟着一人一猴踏上西行了,哪里知道遇上这么个更厉害的家伙。
眼下,只得跟着附和的点头,至于话?还是少说为妙,就算到时打起来,也不关自己的事。
“你们两个!”猴子急的抓耳挠腮,偷灵果是被老猪怂恿的,到头来,却是变成自己一只猴的错,气得大叫一声就想拿棒子敲过去,一想到面前这个书生也算故交,跟自己义姐颇有情分,闹僵了也不好,冷哼一声,将头撇开,抱着棍子坐下来,架起毛茸茸的腿,晃来晃去:“树是俺推的,俺就给你掰回去就是。”
陆良生紧咬着牙关,两腮都在鼓涨,像是蕴着怒意,其实是使劲憋着笑,听到猴子的话,话语挤出牙缝:“好!”
那边,猴子哼了哼,跳回地上,偏过脸,手指放在唇下,张开嘴朝那边倾倒的大树吹去一口灵气,拂去树身浸去上下,原本洒落一地的枝叶忽然间动了动,倒飞回去,重新树梢连上,倾倒的巨大树身摇晃,传出好似女声的舒服呻吟,缓缓从地上直立而起,密密麻麻的树根蠕动着,挪着树躯返回坑洞里,暴露在外的根茎像人的手臂,揽着外面的泥土,将下方树根埋紧实......
猴子抠了抠脑袋,疑惑的歪着脸,‘奇怪,俺老孙就是吹口灵气,把它扶正,杂就自己还填上土了?’
“大圣果然法术通玄,言而有信。”
陆良生适宜松开紧咬的牙关,终于可以舒服的露出笑容,拱起手:“如此一来,我这灵树又可结果,造福万灵了,像大圣这般敢作敢当之人,世间少有,倒是想与大圣结拜为义兄弟。”
“俺老猪也是这么觉得的,趁热打铁,择日不如撞日,那还等啥,赶紧结拜吧。”
猪刚鬣哼哼唧唧跑过去,拉着还有些迷糊的孙悟空,喋喋不休的在耳边说起来,后者愣愣的还未反应过来,那参天大树下,供桌、香炉,就连果盘都摆的整整齐齐,被老猪推着站去了一旁,陡然的变化,脑袋都快跟不上了,微微张着嘴,挤出一声:“俺.....”
不等他说话,法海拿来三炷香点燃,塞去他手里,“俺什么俺,拜完了,赶紧随我上路,西行还有许多路途还要走。”
微风拂过庭院,灵树摇晃枝叶,沙沙沙......的随风抚响。
恼人的蝉鸣声里,焚香自手中袅绕,陆良生双手举着长香,抬起头望去,树影幢幢,无数光点犹如繁星闪烁,往昔长安城前的记忆里,那托着少女飞去云层的身影又在脑海浮现出来。
身着金甲的猴子搂着昏睡的女子升去渐开的天空,棍子一扫,金光泛起全身,光芒里,也有着笑容。
“谢谢你带俺老孙看过这片人间繁华......”
“真想跟你结拜一番,做个兄弟。”
空气里,也有鸟鸣传来,五行山下,只能露出脑袋的猴子,望着天空嘿嘿笑起来。
“俺老孙跟你还算投缘,不如拜个兄弟如何?往后见了俺家义姐,不用那般低辈分了。”
“规矩规矩,又是规矩,天上有规矩,下面也讲规矩,俺老孙恨不得一棒子将这些东西全打碎了!”
“你这书呆子,我叫你拔,没叫你扯一簇出来,疼死俺了,赶紧走!看到你俺老孙就来气。”
“相识这么久,俺老孙还不知晓你名字!!”
“栖霞山,陆良生!”
哈哈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化作一声响彻的话语:“我乃花果山,孙悟空——”
.......
记忆停了下来,陆良生看着迷糊的猴子,焚香举过头顶。
“陆良生愿与花果山猴王,孙悟空结为异姓兄弟,若有违兄弟情义之事,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我.....”
或许想起过往五行山下自己也有过这方面的意思,或许受到陆良生话语的感染,猴子出神的看着举香拜下的书生,低头看去手中焚香,杏黄凶戾的眼睛眨了眨,跟着举了起来,愣愣的神色变得肃穆。
“俺孙悟空,愿与陆良生结为异姓兄弟,若有违兄弟情义,天地不容,天劫难过,日日受刀劈斧凿之苦,万虫噬心之痛!”
一人一猴转过来,深深对揖下去。
第八百二十九章 一通哄闹,上天阁(主线完结)
“走了走了,时辰不早,良生不必相送。”
蝉鸣恼人,一阵接着一阵回荡周围延绵苍翠林野。
高耸的山门后,铺彻的青砖小道延伸而出,一行人前后簇拥走到山门下,不到四尺的身形,扛着金箍棒回头朝后面为首的书生,拱起毛茸茸的手掌,“待为兄西行之后,再回来探望,庄上小住几日,到时候,你可要带俺去人世间繁华好生看上一看。”
风吹过林野,沙沙的轻响里,山道上方,脱去麒麟氅,一身青衫白袍,腰悬轩辕、昆仑镜的书生,迈着步子来到猴子面前,拱手躬身。
“弟,等候兄长归来。”
一侧,红怜端了酒水走到旁边,送行总是需要备上践行酒,陆良生托起宽袖,端起酒杯:“兄长西行,路途遥远,略备薄酒,为兄长践行!”
对面,孙悟空接过女子递来的杯盏,低头闻了闻,嘿笑起来:“不如天上琼液,不过当喝得!满饮!”
“满饮!”
陆良生跟着笑起来,托袖仰头喝尽,随后又断了第二杯,目光看去那边的猪刚鬣,以及法海、背经文的大汉,那边红怜正要递给和尚,忽然手一收,“大师,你是出家人,不能喝酒,用茶吧。”
“......”法海难得被刚才结拜一幕感动,刚伸去接酒,听到这声话语,顿时无语的看着重新端来的茶杯,默默的端在手里,便与那边的陆良生喝尽。
随后又说了些关于西行路上的话语,猴子扛着棍棒头也不回的走下山去,猪刚鬣留在原地,看着书生片刻,点了下头,随意的拱拱手,便跟着转身离开,挺着敞在外面的肚皮,挥舞长袖,洒脱的哼着从红怜那学来的小曲儿跟在后面一摇一晃下去山道。
“公子,他们走了。”红怜轻柔提醒一句。
那边,陆良生看着长长的石阶,以及渐渐远去的一行身影微微出神,好半晌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唇,轻笑出声。
“是啊,我们也该走了。”
低声的开口,握去身旁女子的手,之前还不觉得,眼下真要该离开的时候,心里那股藏起来的不舍涌了出来。
“红怜,去收拾一下东西。”
听到公子吩咐,红怜也有不舍的望了眼周围景色,乖巧的点点头,飘去阁楼,陆良生偏过目光看去那边的栖幽。
“我要离开了,你呢?”
“老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栖幽上来就抱住陆良生胳膊,说了一句时,连忙补充:“还有我妹妹!”
那边,清风明月对视一眼,也举起手来。
“师尊(先生)还有我们,天上我们还没见过,肯定很美,到时候师尊有了府邸,我们还可以给您当童子!烧个炉子,看管丹房也可以!”
柔和的阳光照过俊朗的脸侧,陆良生看着他们不由勾了勾唇角,心里有着暖意浮上来,摸着两个小人儿头顶,点了点头。
“好,就带你们一起离开,不过你们要进为师那本《山海无垠》里才行。”说着,目光从两个孩童、栖幽身上挪开,看去阁楼门口,红怜收拾了行囊,拖着书架出来,还在朝四下张望,过来时,问道:“公子,还有其他需要带走的吗?”
陆良生皱起眉头,跟着望去四下,口中说出“容我想想”时,书架里陡然一阵白光绽放,照出隔间栅栏,一阵黄沙飞旋,弥漫的沙尘里露出魁梧的身形轮廓。
“公孙獠?你不是去西北大漠了吗?”
看清那人,陆良生都有些诧异,那边挥手收去黄沙的白狼妖王疑惑的看来,摊开手:“本王何时说过要去大漠?只是闲的无聊,钻去你这本书里,游览一番画里的世界,还别说,里面还挺有意思,哎,对了,老蛤蟆呢?”
旁边,聂红怜瞪圆眼睛,这想起自己感觉还有什么忘记了,抓住书生的衣袖,忙说道:“呀.....妾身就说少了什么,蛤蟆师父还没回来!!”
“师父.....好像还在林子里睡觉......”
被结拜、送行耽搁一下,陆良生也这才想了起来,皱起眉望去山门外,此起彼伏的蝉鸣还在持续,微微倾斜的阳光照去不远的山麓,斑驳阳光的林间大青石上,白花花肚皮起伏的蛤蟆忽然睁开眼睛,一下翻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去天色,猛地瞪大。
“坏了!”
一个翻身跳起来,跃去下面匍匐的老驴头上,使劲扇了一蹼。
“还睡,这头懒驴,快些驼老夫回去!!”
老驴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向上翻了翻眼,不屑的喷了一口粗气,舒缓的伸了伸筋骨,这才甩着尾巴慢慢走动,气得蛤蟆抓着两耳,大叫:“那边结拜怕都结束了,升仙了,你家主人就上天了!!”
听到这话,慢走的驴身一僵,甩动的尾巴都悬停下来,下一刻,还未落下的蹄子触及地上的一瞬间,唰的彪射而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卷起长长的烟尘俯冲下山麓,蛤蟆道人扒拉着两只驴儿,身子飘在半空,脸颊都被风吹的凹了进去,长舌拖拉在唇外飘荡,声音断断续续。
“慢点、慢点.....哎哟哟哟......”
迈开的蹄子卷起了电光,冲下山脚,迎面看到一行四道身影也都不避让,风驰电掣般从旁边直接掠了过去,激起的风浪吹的袈裟翻涌扑在法海脸上,背着经文的大汉原地打转,一屁股坐到了地面,猴子放下手,看到过去的残影,嘿笑了声:“那蛤蟆竟会骑驴?”
“骑.....什.....么.....关......你......何......事!!”
断断续续的话语拖着长吟回荡林间,身影伴随老驴径直上了石阶,冲进山门的刹那,老驴看到庭院聚集的陆良生、红怜、清风明月,蹄子猛地地一顿,蹭着地砖,划破长长的裂纹,横斜着驴身几乎抵着半丈不到的距离才堪堪停下,陡然的急刹,头上短小的身影,拖着舌头唰的一下飞射出去。
呯!
一张粗糙大手抬起,稳稳将飞来的身影接住,公孙獠颇为得意的看着两眼在眶里打转的蛤蟆道人。
“快感谢本王,不然又得出丑了。”
掌心上,耷拉两条小短腿的蛤蟆抬蹼将他手指打开,跳去地上整了整衣袍时,那边陆良生将书架放去老驴背上,让众人站在一起,随后展开《山海无垠》将身处的道观收进了画里,原本阁楼庭院,瞬间只剩铺砌的青砖还在。
“老蛤蟆,等会跟着进来啊,本王先带他们进去看看里面!”公孙獠有些兴奋,那书里别有天地,如今最后一个万灵阵修缮,里面跟外面的世界其实相差不多,甚至里面鸟儿都能烤来吃。
说着先一步钻进书里,探出半个身子朝栖幽红怜招了招手,“快些进来,本王开了一条道,顺着法力过来就是!”
陆良生朝她俩还有清风明月点头:“跟上去吧,不然等会儿天道察觉就不好了。”
两女还有两个童子犹豫了下,咬牙化作一缕青烟飘去那书里,陆良生看了看书册,目光投去蛤蟆道人,正要开口,那边蛤蟆忽然后退一步,叹了口气。
“算了良生,为师就不去了,天上那些地方,不适合为师,也不能饱腹欲,而起,为师是妖,说不得还要给你惹出麻烦事。”
“师父。”
陆良生愣了一下,临到关头,竟这般变故,令他皱起眉头,正要劝阻,忽然天际,有声音传下。
“陆良生!时辰已到,该走了!”
明媚的天际,白云游走,惊起轰鸣雷声,化出一道金光从天而降,下方,陆良生看着垂脸不语的师父,眼眶湿热起来,相伴这么多年,临到头分开,仍谁心里都有难以说出的难受。
“师父......”
他轻声呢喃一声,缓缓阖上眼睛,金光罩下,往后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师父......那.....那你保重,往后徒弟......”
那边,蛤蟆道人眼里也有水光闪烁,吸了吸鼻子,听着徒弟的话语,连连点头,“良生,放心,为师.....”
这时,蛤蟆忽然抬脸,一拍脑门:“坏了,良生,为师的葫芦,还有衣柜!!”
盯着落下的金光,急忙迈开脚蹼飞奔,落下的刹那,踩去刚才老驴蹭裂的石块,身子踉跄不稳向前一扑,摔趴地上,口中还带着话语声变得模糊不清,只剩‘咕噜噜’的声响,翻滚出几圈,撞在陆良生鞋尖,停了下脚前。
摸着脑袋坐起,一抬头,口中呢喃声:“完了。”
充斥目光的金光瞬间笼罩而下,照去书生、老驴,以及地上坐着的蛤蟆道人,下一刻,缓缓升腾起来,飘去半空,蛤蟆双蹼环抱,一蹼撑在下巴,一幅‘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懊恼的跟着漂浮而起,看着金光外渐渐渺小的山麓。
另一边,陆良生悬立空中,衣袍飘飘,金色的光粒四下飞舞,浸过袍服渗去身体,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感受,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额头原本隐没的竖痕泛起光芒,光芒褪去,留下一道淡蓝的纹络,皮肤也在金光里渐渐紧实,蜿蜒一道道金色光纹,随即沉去体内。
手轻轻握去拳头,空气都荡起一圈金色波纹——这是神力。
陆良生松开拳头,转过目光,望去东南的方向,仿佛能看到更远,无数的山川河流都在视线里飞逝,一闪而过的景象,最终停在了那逶迤的山势,以及山脚下的村落。
开满牵牛花的院落里,院中柏树风里轻摇,抖着清洗过的衣裳,晾去绳索的老妇人,下意识的停下动作,望去天空,身后老树下的孙迎仙,拿着书本轻声慢读,然后声音停下,垂下书本起身抬头。
田野间,拉着驴子的陆老石立足回头,小纤推开阁楼的门窗,染出昏黄的西面,天云间,好像有着牵挂,也有高兴。
“哥!!”妇人双手放在嘴边,朝照来霞光的天空大喊。
声音回荡,隐隐也有雷声响起,像是在回应。
升去天际的金色光柱,陆良生抿着双唇,也像是听到了传来的话语,抖开双袖,双手交叠,躬身拜了下去。
“爹、娘!孩儿走了——”
金光收去天际,消失在云层之中,再无半点痕迹留下。
.......
天地了无痕迹,世间侥幸有修为高深者看到这一幕,相继奔走呼号,撰写仙籍,乃人间修道者栖霞山陆良生,乘金光飞升,登仙阁。
“我辈修道一途,当前仆后继。不可懈怠!”
番外第一章 何方妖孽!
阳光穿过丝丝云气,洒去翻涌升腾的云海抹出一片霞红。
升出云顶的一束金光,人的身影望去翻涌的云雾之上,金殿辉煌,仙山漂浮,矗立的天门有着刺眼的法光,金光里悬成一坨的黑影撑着下巴,看着那边,过眼的云雾里,一道道金甲仙带的身影矗立,摩拳擦掌的瞪过来,这边鼓起的蟾眼瞪回去,口中话语嘀嘀咕咕着。
“这下好了,为师在下面才有几天安静日子,一上来就得罪全部神仙。”
“未必全是仇人。”
陆良生看着一道道云间的身影,目光之中,也有夹杂憧憧人影当中,熟悉的面孔,哪吒挤出脑袋,朝这边吐了吐舌头,挥着小手。
然而.....上升的金光并未停下,金碧辉煌的殿宇楼舍,祥云仙山恍如过眼云烟从视野里一晃而过,陆良生神色愣了一下,顷刻,云雾弥漫犹如潮汐般涌进视线,铺展开来,抬头望去上方,四周全是白云,金光仿佛就像被一条甬道,带着书生以及身旁的老驴仍旧上升。
“良生,咱们不是去仙界吗?怎的还在往上?”蛤蟆道人站了起来,豆大的眼睛呈出凝重。
一旁,陆良生隐隐感觉出不妙,指尖轻轻触去面前的金光,没有任何阻碍,手指径直穿了过去,却是仿佛有刀割的痛觉,令他瞬间将手缩了回来。
“不妙......”
轻喃了声,陡然感觉腰间震动,悬在腰带下方的昆仑镜嗡嗡作响,传出宇文拓的声音,“师父,有问题,我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嗯?”
陆良生一把将脚边的蛤蟆道人捡起放去书架,另只手取过腰间轩辕,‘锵’的一声剑吟,鞘身绽出神光护住身躯,手腕一转,厚重的剑锋压去金光,上面刻着的法纹密密麻麻的亮起光芒一瞬,横拉一剑,将金色、云朵瞬间切出一道巨大的裂纹。
呼~~
犹如一阵风吹过,密集四周的云朵顺着割裂的豁口飞速游散,猩红的光芒渐渐映入陆良生眸底,散开的白云之后,是无数星云密布,远远的,还有一片片红色的光点,伸出一缕缕猩红‘触须’探去那些密集的星辰。
轰隆隆.....
仿佛雷声滚动,陆良生、蛤蟆道人偏过头,迎入眼帘的,是一颗绽放红色光芒的巨大球体,从眼前呼啸而过。
“妖星......”
一时间,陆良生有些失神,一眼望去的无尽漆黑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芒妖星,每一个都与人间遇上的一般无二,甚至当中还有更加庞大的。
书生捏紧剑柄,与师父对视一眼,既然以无退路,那就再打上一场!
下一秒。
身形冲破残存的金光,刹那,轩辕剑神光推开四周黑暗,拖着后面的青年冲天而起,陆良生脚下踏去虚空,点出一圈涟漪,跃了起来,手中轩辕化作一柄金光袅绕的巨剑,照亮他脸颊,呈出怒容。
“啊啊啊——”
仿如贯穿虚空的神剑,朝着前方巨大的妖星轰然落下,无数缕空法纹盛放,抚动球体的红芒都在瞬间被金色压的激荡开去,晶莹的球体表面,一寸寸的龟裂开来。
虚无之上,陆良生眉心泛起金光,双手擎着的巨大剑柄震开虚无的空间,照着迸裂的表面,怒斩而下。
“斩!”
通天彻地的巨剑拖着一轮光芒残影,压去妖星表面,是没有任何声音的,龟裂的晶莹表面肉眼可见的裂纹疯狂蔓延,朝着四面八方溅射出来,飘去虚空,下一秒,却是极快倒飞回去斩出的缺口,妖星也在动静里忽然抖动起来,断裂的豁口仿佛有着无尽吸力,迅速朝里坍塌。
“老驴!”
这边,劈去一剑的陆良生持剑向后飘去,暴喝声里,老驴瞬间化作身形优雅威严的麟兽,拖着一连串电光踏着散落的碎片一跃而起,倒飞飘来的书生伸抓过它头顶鹿角,身子轻飘飘一翻,轻盈落去背上。
一瞬间,陆良生连带下方的麟兽带着刚才的冲力仍旧朝前过去,“怎么回事?”蛤蟆道人抓紧了书架,问出话语时,那抖动的妖星半颗球体都向内坍塌进去,里面形成巨大的黑云,疯狂卷动,犹如一张巨口,瞬间将这边悬浮飘荡的一人一兽淹没了进去。
黑暗犹如潮汐般涌来,陆良生感觉被黑色拥了进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抛起轩辕袅绕身侧,青年站在麟兽背上,双手射出一团团金光,疯狂朝周围轰击,夹杂黑色里的红芒闪烁,然后化去,激烈的法术狂风暴雨般倾泻之中,四周空间都在震荡,裂出了一道道裂纹。
“神剑除魔!”
推出一掌的刹那,反手抓住飘过眼前的剑柄,“破!”剑身横空扫开,泛起的煌煌金气怒啸而出,轰然巨响,迸裂的黑色壁障化作一枚枚碎片四溅开去。
“吼昂——”
狮鬃飞扬,麟兽扬蹄咆哮,踏过一枚碎片,拉出一道电光,朝着裂开的地方冲撞,顷刻间,有亮堂堂的光芒刺进眸底,黑暗瞬间消失不见,飞跃而起的修长身影,划过长长的轨迹,顿时落去下方,‘啪嗒’这是踩在地面的声响。
风声拂过林野,鸟声清脆鸣啭,隐约还有轰隆隆的震动,古怪的吼叫远远传来,在耳边响着。
站在麟兽背上的陆良生睁开眼睛,周围参天大树密集成林,山势高耸隐隐有烟尘升起,古怪的大鸟展开无羽翅的翅膀,高亢嘶鸣,飞过那冒着热气白烟的山顶。
脚下荒草遍野,快有麟兽腹部高,吹来的风里,倒伏摇曳,风里还有一股难闻刺鼻的气味。
“此处何地?”
陆良生有些发懵,劈开妖星壁障,四周完全是陌生,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书架上趴伏的蛤蟆道人,仰脸吸了吸气:“此间灵气倒是充沛的紧,良生,不妨去四周看看,寻个人家,问问路。”
“嗯。”书生反手插回轩辕,缩小挂去腰间,招呼老驴前行时,还未走出几步,之前隐隐的震动,此时越发密集。
轰隆隆——
吼~~哇呜~~
地面不停震抖,越来越的古怪叫声从那边林子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一颗颗大树发出‘咔咔’的断声声,拖着茂盛的树笼倾倒下来,露出许多古怪的野兽发足狂奔,迈着两条长足晃着脑袋,张着满嘴利刺吼叫着,冲到这边数丈,陡然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片刻,更多的野兽,两足、四足,或体型较小、或体型巨大,长脖子的、短手的,接踵而来,成群结队嘶吼狂奔,惊慌的逃离。
“吼——”
一声巨大威严的嘶吼响彻,陆良生拉着老驴退出两步,皱着眉头望去,冲出林间一头巨兽,迈着粗壮后肢,拖着尾巴扑去一头小兽,叼在口中咬的满嘴是血,摆动两下,浑沦吞枣般咽进肚里。
“这里野兽,倒是有些霸气!”陆良生看着从未见过的生灵,赞赏了一句,然后,对面那头巨兽像是听到了这声,侧了侧脸,硕大的眼睛看到了这边一人一兽,短小的前肢舒张了一下,拔腿狂奔而来。
身形如小山,落下的脚掌每一步,地面都在震抖,冲来的刹那,张开血口,发出咆哮咬下。
“吼......”
然后,吼声戛然而止,呯的一声肉响,一巴掌盖在咬来的口吻上,一颗尖牙带着血线飞上天空,巨大如山的身躯轰的侧翻倒地,两腿挣扎蹬动,翻腾起来,吼叫变作‘呜呜咽咽’的哀鸣,绚丽的夕阳下,拖着尾巴惊慌跑远。
陆良生收回手,看着一只手都握不住的那颗断牙,“师父,我们怕是来到了别处,此间如此凶兽纵横,恐怕没什么人了。”
“那咱们如何离开?”蛤蟆道人望着那边惊慌跑去的巨影,露出严肃:“观此物狰狞,肉质多半也不好,这里非久留之地。”
“师父、师公,或许我可以带你们离开。”
陆良生腰间悬着的昆仑镜漂浮起来,“此间灵气充盈,加上这二十年恢复,弟子倒是可以用神力,带师父、师公离开,只是不知此间何处,可能去往的地方,会有差异。”
“只要离开就行,到了他处再做计较。”
陆良生听着师父的话语,沉吟了片刻,要想陆元那般回溯时光显然不行,他也不知这里是何处,时间是前还是后,眼下只得用昆仑镜一试。
想着,握住镜身摊在掌心,指尖点去镜面的刹那,灌注法力上去,神光沿着昆仑镜四周蔓延,光芒亮起的刹那,将陆良生、老驴,以及上面的蛤蟆道人包裹了进去,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杀!
杀!
呼啸的战场,两拨数百人厮杀成团,竹枪疯狂抽刺,一阵风拂过血腥的气味,远方土丘上,有着驴叫,陆良生走出一团烟雾,望着地上厮杀的矮人,含着听不懂的话语,顿时皱起眉头。
“异域外邦。”
摇摇头,拿起昆仑镜再次泛起神光,一道闪电轰然在土丘炸开,惊下方厮杀的数百人呆呆的望去那边,青烟袅绕,除了一地焦黑,什么也没有。
......
电光闪烁云间,呼啸而过的铁鸟与穿过云层下方,两翼喷出的火舌,带着两条长串的火光倾泻在另一架铁鸟上,爆出巨大的火光,透明的玻璃罩内,胜利的人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轰隆——
电光在机翼划过,铁鸟里的人转过脸来,看到机翼上一个人站着,旁边还有头驴子蹲在那里,吓得手中响着人声的东西掉落腿间也为察觉。
那边,陆良生偏过头,隔着那透明的东西与里面脸上带上什么东西的人对视一眼,看着下方高空。
“异域外邦人竟坐在妖孽上,俯瞰大地?又是一个古怪的地方。”
电光再起,机翼顿时冒起黑烟,燃起熊熊大火,那铁鸟嗡鸣大作,盘旋着拖着长长黑烟坠去下方汪洋。
再次划过的电光窜在云层随后消失无踪,再到出现时,又不知在该是何方、何时。
......
嗡......
车轮飞驰的声音响在黑夜之中,随后‘吱’的急刹,亮着的光束里,有着开关车门的动静,一个男子的身影走过照出的光芒,蹲去郊外路边,又哭又叫。
“贼老天!!混口饭吃容易嘛,跑个龙套都能像条狗呼来喝去——”
轰隆隆~~
夜空响起雷声,云层间闪烁一条电蛇狂舞,陡然的惊雷将下面哭喊的男人吓了一跳,气得抓起脚边的石头朝天上扔了去,叉着腰怒喊:“叫都不让人叫,你厉害,有本事劈死我啊!”
轰啪!
青白电光照亮夜色,一道电蛇瞬间劈了下来,打在远处田野,吓得那人原地蹦跳了一下,缩紧了脖子,缓过神来,又是一阵叫骂:“我叫你劈,就劈?不就嚷嚷几句,就给我劈这么粗的?!你不要面子的啊!”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电蛇交织落下,那人急忙抱着脑袋屁滚尿流的跑去车上,伸头又骂了声,扭动钥匙,响着杂乱的发动机轰鸣,车身吱嘎吱嘎的行驶起来,刚一踩下油门,照去的车灯前方。
昏黄的灯光里,一声驴鸣、铜铃声,一道身着青衫白袍的身形,牵着老驴站在路中间,眯起眼睛看着绽射光芒的车灯,以及咆哮的轰鸣,松开缰绳,腰间兵器借着昏黄的光亮拉出一道寒芒。
“何方妖孽,胆敢放肆——”
剑光唰的出鞘,凌空落下,那边‘吱’的刹车长音里,几乎快要贴着一个剑尖的距离,急刹停住。
灰尘在灯光里飞舞,然后,车头保险杠‘啪’的一声,翻落下来。
番外第二章 还说不是鬼魅!!
尘埃舞动在车光里,蛤蟆道人歪了下脑袋,盯着落在地上的保险杠,“良生,你修为如此之浅?一剑仅削下这妖怪下唇?”
“师父,我连一剑都未挥出。”
陆良生也有些诧异,这妖物来势汹汹,却是忽然停下,周身也无妖气弥漫,就是一堆铁疙瘩,疑惑之中,方才收了剑势。
啪嗒~~
那边车门嘭响,书生抬起目光,一人竟从妖怪一侧走出,身形微胖,面相普通,一对短眉浓密像两条毛毛虫,尤其头上一团卷起的头发,令陆良生有些皱眉,难道这人还是出家人?
那人走到车头看了眼,拿脚轻踢了下保险杠,横眉瞪眼偏过头来,“兄弟,弄坏我这车,可就不好办了,大半夜的站在路中间......”
回头,看到对面一身青衫白袍,发髻高挽的身形样貌,那人笑了出来:“哟呵,还古装呢,还拿一把剑吓唬谁呢,这剑造型不错,哪儿买的?”
剑身宽长,密密麻麻雕刻法纹,仍谁一眼就觉得不凡,那胖子摩挲着下巴,颇有些猥琐的瞥了瞥陆良生
“干脆这样,不如把剑抵给我得了,我也不让你出修车钱。”
说着,伸手就摸去,还未触及,空气里‘噼啪’弹跳莹黄光芒,那人哎哟叫了声,跌跌撞后退撞去车头,看着那古装人书中宝剑,脸色都变了,联想到刚才打下的几道闪电......莫非碰上鬼了?
咕~
那人吞了一口口水,挤出一丝笑,颇为苦涩。
“哪个.....我看还是算了,我这人豁达,做好事不留名,不就一个保险杠嘛,我自己拿回去,用锤子敲几下就好了,再见,别送啊!”
男子转身就跑,想起老一辈的警告,不能背对,跑出两步又停下,转过来,朝着这边,哂笑的点头:“别送,真送我跟你急!”
“我们也走吧。”
陆良生懒得理会,此间古怪令他不舒服,尤其空气混浊,灵气也稀薄的紧,遇上的人疯疯癫癫,翻出昆仑镜时,镜面传出微弱法音,“师父,灵气贫瘠,几次穿梭太过损耗神力,这次恐怕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重新离开。”
书架上,蛤蟆道人跳到徒弟后背攀爬上肩膀,表情肃然。
“良生,既然如此,把刚才那人叫住,随他到住处,暂且落脚,恢复一二倒也无妨。”
“师父,你是饿了吧?”
蛤蟆愣了愣,半眯着眼睑转去一个方向,“哼,为师岂是那种人!”
师徒来说话间,转身拉开车门的那人呯的将门关上,哆哆嗦嗦的扭动钥匙,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
“出门不看黄历!”“大半夜的不是遭雷劈,就是见鬼了。”
“荒郊野外的,我停什么车啊。”
“赶紧走,回家洗个热水澡,钻进被窝,明天就没事了。”
呼呼——
微凉的夜风挤进车窗吹进里面,一股凉意拂在他脸上,微胖的男子一僵,背后顿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喉结滚了一下,咽下口水,艰难的扭动脖子,回头就见一人坐在那里,书生的肩头还有趴着一只大蛤蟆,鼓着的一双蟾眼透着冰冷,看的他后背发寒。
旁边还有头老驴缩着身子,前蹄搭在他后靠上面,咧开长吻露出一排大黄牙,儿吖儿啊的嘶鸣两声。
陆良生也不想吓他,拍了下老驴,抬袖朝对方拱了拱手。
“别怕,我非歹人,也非鬼魅,初到贵地,还望兄台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我.....我.....没怕啊。”
那人抿紧嘴唇支吾一句,转过去强作镇定发动起车子,“兄弟那么温和,我也是大男人,怎么会害怕,哈哈......兄弟真会开玩笑。”
“那你腿抖什么?”这句是蛤蟆道人说的,只见握去圆盘的男子下方,双腿抖的跟筛子似得,一扇一扇的夹来夹去。
“兄弟,你声音怎么变了?”
“没什么,嗓子不舒服,刚才所求,兄台可否应允?”
听到温和的声音,正中悬着的镜子倒映出的书生,面容俊朗,细眉温柔,双目仿如含有星辰,颇让人舒服,那人心里多少有些平静下来,但哪里敢拒绝,连连点头:“没问题,别说借宿了,你想住多久都成。”
见他同意,陆良生点点头,拱手又是一礼,既然主人家如此说了,那就多住些时日,等拓儿神力恢复,再离开此地。
“多谢兄台,那在下就不推辞了,就多住些许日子。”
“啊?些许是多久?”
男子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后半句终究没敢说出来,苦着一张脸,踩下油门,驱着吱嘎吱嘎磨响的车子缓缓行驶起来,这倒让陆良生觉得有些新奇,看着两侧向后飞驰过去的夜色,目光看着那插着钥匙的地方。
“兄台,你这座驾,可是用那东西插一下就能跑?”
驾车的男人微微瞥了一下后视镜,镜里倒映的青衫白袍的青年正摸着车内装饰,神色新奇,不像是在作假。
‘这家伙不会是古代人吧......’
看着对方好奇的东瞧西看,男子顿时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挺了挺胸膛:“那是,这叫汽车,用钥匙启动,我这车比什么宝马都好,一踩油门嗖的一下就能跑老快,你那老驴放路上一比,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说完,男子忽然侧过脸,又确认了一下:“兄弟,你真不是这里人?”
“不是。”
这件事上,陆良生初来乍到,也没必要刻意隐瞒,自己这身装束与对方不同,一眼就能看出非此间人。
当然,眼下他是这么想的。
看着车窗外过去的夜色,对于那人的话语,陆良生只是笑笑,没去回应,这样的速度,也就跟老孙遁地比比,神行术比这快了不知多少。
嗡嗡——
车身飞驰,不是很亮的车灯照着修长的郊外公路,去往远方。
车里的老驴有些不适的偏过头看着窗外,蹄子动了一下,按去车门某处,车窗陡然降了下来,老驴顿时欣喜的将脑袋伸出去,鬃毛迎在风里飘散开来,顿时觉得舒畅了许多,惬意的嘶鸣两声。
不久,后方一对光亮照来,发动机轰鸣,一辆越野超了过去,忽然减速与这边平行,车窗降下,一个男人探出脸来,笑道:“兄弟,别人都载狗,你这栽头驴,倒是有些意思啊。”
他后面的车窗降下,一个染了黄发的女子,怀里正有一条金毛大狗,看到对面车窗伸出的驴头,挣开女人双手,窜到车窗前,前爪搭去车门,朝着外面狂吠。
汪汪汪——
老驴耷拉下眼皮,偏头睁开眼睛,常人看不见的视线里,泛起一道虚影,龙首狮鬃鹿角,张开长吻轰的咆哮。
“吼——”
呜呜~~呜呜呜~~~
越野车中金毛大狗吓得夹起尾巴,转身撞去女人怀里,‘哎哟’痛呼声里,又跑去了驾驶室,霎时,整辆车减下速来,摇摇晃晃的落去了后面。
陆良生拍拍老驴颈脖,示意缩回脑袋,前面握方向盘的男子望着车外倒车镜,哈哈大笑,刚才被人奚落的情绪,顿时消失了,与陆良生熟络后,话也就打开了,一路上不时也说起话,攀谈间,陆良生大抵知道这人叫陆俊,倒是与他一个姓,南方人,到这边也就几年,一直在演戏云云。
“......兄弟,我住的房子并不算好,城中村,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演出名,挣上大钱,将来一定要在那边,就是那边城里,买上一套大房!!”
名叫陆俊的微胖青年,指着车窗外远方的灯火繁密,隐约能见一栋栋高楼林立,陆良生、蛤蟆道人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数十层的楼阁,颇有些惊讶。
过得一阵,行驶的车辆驶进破旧的街道,像是前一天下过雨,地面坑洼积满了浑浊的污水,街边立着各种颜色的招牌闪烁灯光,敞开的店铺人声喧哗,十多个人叼着什么东西,冒着烟雾,围着几张硕大的桌子边说笑,边拿着长杆俯身捅着一个个小球打进洞里。
‘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人间。’
脏旧的红色小车碾过一滩污水缓缓停下,陆良生下来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只感一股乌烟瘴气,他一身青衫白袍,一下车,也有不少人望来,交头接耳低声说笑,尤其看到一头驴子从车里出来,有人朝锁门的陆俊喊道:“俊哥,你是不是把片场的驴子给顺回来了?”
“滚球!”
陆俊朝他们呸了几声,叫上立在车前还有些出神的书生,学着陆良生的语气,笑道:“兄台,寒舍到了。”
走上脏乱的楼道,陆良生牵着老驴跟着上去,看着过道上对方打开一间房门,吱嘎的铁锈低吟里,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
啪嗒轻响。
柔和的灯光瞬间照亮,陆俊说了句:“那边坐!”连忙冲去沙发,顺手按了一下黑色的东西,电视亮了起来,随后搂了些衣物慌慌张张的跑去里面房间,呯的将门上。
陆良生望着亮着的灯火,又看去刚才对方按过的开关,过去按了两下,灯光暗灭又亮起,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这倒是有利民之便,你说是吧,师父?”
趴在肩头的蛤蟆看了看四周,此时那人不在,便哼了声:“就是有些臭,屋子东西稀奇古怪,当心触碰什么机关。”
这时,陡然一声:“陛下!”从那边方方正正的东西里传出,陆良生听到这声眉头微蹙,走了过去,只见莹莹光亮里,几个小人在里面打打闹闹,其中一人穿着龙袍坐在金銮殿,拍响扶手,话语铿锵有力。
“朕大清国,多少蛀虫,早该揪出来.....”
“大清国?”
陆良生两腮鼓了起来,缓缓蹲下,仔细端详里面说话的小人儿,那边,房门打开,陆俊的微胖青年喝着一罐可乐出来,看书生这副模样,大笑起来。
“凑那么近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将里面人给拖出......”
后面那声‘来’字还没出口,就见陆良生一手伸进了电视屏幕,一把揪住里面的人的脑袋,硬生生从电视里一点一点的拽了出来。
噗——
陆俊一口汽水喷出,看着穿着一身龙袍的人趴在地上,他扯开嗓子吼了声:“还说不是鬼!!”
两眼一翻,嘭的撞在门框,直挺挺跌坐昏厥过去。
番外第三章 一夜微凉的惊梦
街上人声嬉笑怒骂传上破旧的楼舍,不大的房内,灯光忽明忽暗,亮着的电视屏幕定格下来,里面金銮龙椅上,空荡荡的,没了皇帝。
蛤蟆道人看了一眼靠着那边门框昏厥的主人家,跳去地面,脚蹼吧嗒吧嗒走过去,看了眼遗落旁边的红红小罐,站去对方肚子瞅了一眼,“吓坏过去了。”
伸蹼沾了沾可乐罐边上的液体,放进口里啧啧两声,浑身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两眼瞪圆,只感一股气儿直冲头顶。
“这味儿,有劲儿!”
那边,电视定格的荧屏下,被拖出身形趴在那,却是一动不动,陆良生有些疑惑,看了眼定格的荧幕,目光又落去身着龙袍的身影,搬过脸来,与之前在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蛤蟆道人抱着可乐罐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书架里的竹管,使劲吸了一口,颇为舒爽的抖动两下,挥蹼打开伸来的驴头。
“良生,如何?”
陆良生看着地上睁着眼睛,保持里面神色表情的‘皇帝’摇摇头,大抵猜出了一点东西。
“没有灵魂神识,不是真人。”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应该是飞升之后,金光洗去了人身凡尘,赋予了神力,陆良生抓起地上那具‘身体’往电视上一推,那荧幕里,龙椅上再次出现皇帝的身影,定格的画面顿时动了起来,接着刚才的话语继续讲下去。
果然,是自己修为被神力替代了.....
等等,神力?
陆良生视线不由落去之前陆俊用过的那个黑色的小东西,从那软软的长椅上拿过手里,对着电视摩挲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随意按了一下,画面顿时一转,露出大海沙滩,一个金发碧眼的蛮夷女人,正与旁边同伴说着话。
蛤蟆道人咂咂嘴,鄙夷的呸了一口:“伤风败俗!”
一旁,陆良生却是笑起来,照着之前,伸手探进荧幕,一把抓住那蛮夷女人手臂,直接从里拉扯出来,金发如瀑,皮肤铜黄,身材高挑有致,桃红色几片布遮不住两团软软的肉。
书生已不是当初羞涩少年,指决亮起金光点去女人眉心。
下一秒。
躺在地上的高挑身影动了一下,双手撑着地面忽地坐起来,看到面前陌生的东方面孔,捂住胸口陡然发出一声“啊!!”的尖叫,起身就跑,看到门的方向,就去拉房门把手。
“定!”
奔跑伸手去抓把手的女人,瞬间定格下来,隔壁响起男人的声音:“要死了啊,这么晚还搞女人,要不要让人睡觉!!”
得到验证,陆良生也不继续耍弄下去,伸手呈爪,隔空一抓,将定格的蛮夷女人收到手里,拂袖一塞,将人推进那‘格子’里。
荧幕继续流动,传出说笑的声响,与之前一般无二,被抓出来的女人也没有了这里的记忆。
“看来只是我用神力点出她短暂的神识。”
陆良生倒是觉得与《南水拾遗》里,一种剪纸化形之术倒是相似,只不过用了神力,更加真实,或者已经接近真实。
‘那如此一来,我便可以直接给红脸塑一个身体便是了!’
想到这里,陆良生顿时泛起欣喜,走去那边匍匐沙发的老驴,打开书架翻出《山海无垠》,然而,手指却是抠着边沿,打开一条缝隙的刹那,书册自行阖上。
抱着可乐罐,踩着遥控器的蛤蟆道人,从电视上转过蟾脸来。
“良生怎么回事?”
这边,陆良生皱着眉头紧盯着闭合的书册,探去的神力浸没进去,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与这方天地有关?
此时,听到师父的话,书生轻轻书册放回书架里,关好栅栏小门,隔空书画,亮起光芒的刹那映出符箓的轮廓,印在那扇小门一闪而逝。
嘶~~呦~~
房门那边响起幽幽一声呻吟,躺在那的陆俊醒转过来,扶着门框有些迷糊的走来,老驴在陆良生挥手下,跳下立去一边时,微胖青年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到面前古装的青年,下意识的望去那边电视,顿时呼出一口气,心里好像有石头落下来,踏实许多,揉着脑袋,笑着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居然把电视里的人物给拉了出来,尼玛太吓人了!还以为遇上鬼了,呵呵.....”
呵呵.....
陆良生跟着笑起来,压下《山海无垠》的事,说道:“大抵是你看错了,不过原来那叫电视?当真稀奇,在下还从未见过。”
“那可不,你要是真能从里面拉出个皇帝来,怕是这屋子都全是皇帝了,什么秦始皇啊、周天子啊.....哈哈,太多了,我数不过来。”
轻声笑着,陆俊比划着手势转过头,只见一只穿着衣袍的蛤蟆抱着可乐罐坐在旁边,嘴里还含着一根竹管看他。
‘咕噜噜......’
竹管从口中拿出,蛤蟆道人裂嘴笑起来,“什么秦始皇?朕不就是在这吗!”
呵呵.....
陆俊笑容渐渐呆滞,转回脸看去对面的书生,抬手‘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挤出一声:“痛,不是在做梦.....”
又转过去仔细的看了看蛤蟆,两眼一翻,向后一仰,靠着沙发脑袋顿时一歪,吓晕了过去。
“这里的人真不经吓,要是小鬼女肯定觉得好玩,对吧,良生?”
蛤蟆道人问去那边,陆良生只是点点头,直直看着昏厥的陆俊,脑海里想着对方刚才口中提到的始皇帝......他都知晓始皇帝,那岂不是,并没有离开原来的人间?
顿时走动这不大的屋子,四处翻找,各种怪模怪样的东西,都被掀开丢去一旁,蛤蟆道人松松肩膀,抱着那可乐罐,跳去一张矮矮的长桌,踩着遥控器,翻着好看的画面来看。
不多时,翻找的书生停下来,站在一面起墙壁前,目光紧紧的盯着上面一幅画。
准确的说,那是一幅地图。
目光扫过一个个蚁虫般大小的字眼,循着熟悉的长河,最终在西面,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叫‘西安’的名字。
“这里......应该就是长安。原来我并没有离开......那这里的人世又如此陌生!!!”
低哑的话语挤出双唇,手握紧的刹那,房中灯光、电视都在忽明忽暗,就连外面的街道无数亮着的灯光也都跟着一明一暗,随后,附近十多条街道齐齐陷入黑暗里,响起一片叫骂、叹气声。
......
漆黑的夜色远去郊外公路,蜿蜒而下,几辆轿车由远而近,停在了空旷的路边,四道身影走过黑暗,拿着什么东西放在地上,莹莹绿光闪烁,随后化作红光疯狂闪烁。
响起一阵急促的鸣叫。
‘滴滴滴......’
“报告,这里有异常能量,检测不出能量体来源,并不属于已知能量。”
“检查附近。”
“是......”
不久,黑色之中行走的身影回到车上,驾着车辆调头离开,照出的灯光渐渐远去。
番外第四章 寻找故人
温热的晨光升起地平线,光的边沿自海面迅速蔓延,推着黑暗浸过高山林野、浸过田园村镇,将远方高楼林立的都市包裹进去。
大街小巷,车声、人声嘈杂,落去窗台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金色的晨阳照进房内,落在沙发横卧的人的脸上,陆俊睁开眼睛,望着斑驳霉痕的天花板眨了眨,想到什么,猛地一下翻坐起来,朝房里张望两下,电视安静立在原来的位置,饭桌、茶几狼藉,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房里一阵安静,片刻,微胖的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掐了一下脸。
“果然,昨晚是在做梦。”
撩撩头发,打了一个哈欠,起来去厨房弄些吃的,走去冰箱打开时,他没注意到的是,过去的一面墙壁,原本挂着的地图不翼而飞。
“奇怪,冰箱里的东西呢?我记得买了一周的饭,才两天就没了?我这么能吃?!”
轻轻关上冰箱,青年嘟囔的转过身,前方地板上,一团矮小的身影,踩着吧嗒吧嗒声响,走过投在地上的阳光,抱着一根火腿肠跳上茶几,熟练的踩了一脚遥控器,舒服的坐了下来,津津有味的边吃边看电视上播放的画面。
“蛤......蛤蟆?”
陆俊使劲拍了一下脸,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望去,那穿着袍子的背影仍坐在茶几上,想起昨晚一幕,脸色唰的惨白。
“果然不是在梦,蛤蟆都能开口说话,还能吃零食看电视......我昨晚带回来的是些什么啊?!”
想着时,茶几上惬意吃喝的蛤蟆道人微微侧过蟾脸,眼睑半睁,咬了一口火腿肠,慢慢磨动,“这次没晕,看来适应不少,不用担心,老夫已经很多年不吃人了,也该了吃人的毛病,来,这边坐下!”
青年咽下口水,惨白脸上全是冷汗,想要朝门那边溜走,那边茶几短小的身影抬了抬蛙蹼,门锁把手‘咔’的一声扭动,将房门锁死。
“不用想着离开,过来陪老夫坐坐。”
“哦.....”
看到房门锁死的青年战战兢兢的转回头,苦着一张脸,哆嗦着走去沙发坐下,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膝,背脊都挺的笔直,跟着前面背对的背影一起看着电视画面,好半晌,他忍不住开口。
“那个.....昨晚那位兄弟呢?”
阳光沿着地板推移到了茶几,照在蟾脸上,蛤蟆惬意的眯了眯眼睛,“有事出门。”
侧对的阳光倾泻进来,外面叫卖声、车声嘈杂还在持续,远去郊外的公路,一头老驴挂着书架,横坐一个书生,绝尘狂奔。
车辆稀少的乡间马路,车声轰鸣咆哮,一辆体型较大的越野疯狂转动车轮,沿着路面,一路向南,飞驰田园景色之中。
嗡——
车声唰的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吹的路旁垂下的树枝翻转摇晃,一片片叶子飘落下来,过去的车影里,单手握着方向盘的青年戴着墨镜,看着前方越发刺眼的阳光,偶尔偏头瞥去副驾的女伴。
“不用那么紧张,上次在沙漠里咱们也开过了,这种路太简单不过,尤其是将别人甩在身后的感觉,更是别提多带劲!”
一旁,副驾的女子拉了拉短裙,另只手死死抓着车门框上方的拉环,脸上挤出一丝笑。
“大少说的是,只是上次被一辆拖拉机超......”
“闭嘴,那次是意外,不是叫你别提了吗!”
青年口中哼了一声,脚下使劲了一下油门,发动机猛地咆哮,车头仰了一下的刹那,顿时加速,仪表盘上,指针抖动,向右划过130......140......150......
吓得旁边副驾的女子脸色唰的一片惨白,失色的两只手都抓去扶手,尖叫出来,令得驾车的青年哈哈大笑,忽然,墨镜下的眼皮跳了跳,有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顷刻,本能的偏头看去车窗外的倒车镜,一道烟尘漫卷,升在后方阳光里。
“什......么东西?”他声音颤了一下。
踏踏.....踏踏.....
有明显的蹄音传来,青年拉下鼻梁上的墨镜,瞳孔都在瞬间缩了一缩,倒车镜里,扬起的烟尘之中,一匹秃毛老驴驮着书架,以及一个人,飞快扬着蹄子追了上来,在镜里渐渐放大。
下一刻。
青年转过头,旁边的女子也跟着转过视线,一头老驴驮着人从飞驰的车外平齐,随后扬长而去。
“驴......驴......刚才是一头驴?”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仪表盘,在看去前方,路面上,刚才过去的驴子早已看不到了,只剩弥漫散开的烟尘朝四下消散,连根驴毛都没有留下。
车速缓缓降下,随后停在路边,青年打开车门下来,望了好一阵,转身一脚‘嘭’的踹响车门。
“回去我也要买头驴,训成这样!!”
吼去的声音里,停下的车辆延伸而去的马路,陆良生发现路上行人车辆渐多,指决一挥,飞驰的身形消失在天光里,起伏的驴背上,从袖里翻出那张从陆俊家中带出的地图,上面用法术定位了当年天治的位置,毕竟距离那陆俊所居的地方并不算远,或许还能找到当年一位故人,打听现在的情况。
周围一切天翻地覆,一切都变得陌生,就连当年的路,也都不一样了,延绵的山路,低矮或高楼从视野里向后过去,看着上面标注的光点越来越近,陆良生心里也越发急迫。
一路风驰电掣前行,不久之后,在一处地势较高的陡坡老树下驻足,望去的方向,地势空旷,原本存在的城隍庙早已不复存在,翻新的泥土上,几辆庞大的东西,发出隆隆轰鸣,挥出长长的臂膀挖开地面。
“这些铁妖怪......城隍庙都敢拆了!!太过放肆!!”
陆良生一挥袍袖,远方轰鸣的机械,陡然停下,噪声戛然而止,里面一道道身影出来,疑惑的检查起机械。
“怎么回事?我这挖掘机才买的,怎么就没动静了。”
“赶紧给厂家打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维修!”
“你们也停了?这就怪了,我双桥也故障了,发不了火。”
“停停,我记得这里原先是城隍庙吧?不会是城隍爷找咱们麻烦来了?”
“哎哟,别说这么吓人。”
......
那边聚在一起的人群叨叨絮絮的说起话时,站在树下的陆良生鼓起法力,常人无法听到的话语,冲出双唇,荡去远方。
“城隍周瑜,速来相见!!”
番外第五章 日新月异,再闻妖星
“城隍周瑜,速来相见!”
陆良生脚下悬浮,缓缓升起,穿过茂密的树笼,站在层层叶尖,风拂来袍袂翻飞,几缕青丝飘在脸侧,回荡的法音,空旷的原野上,除了那几个施工的身影聚在一起还在说话,留下一人哄笑吵闹着结伴离开。
四周再无任何声音传回。
“难道城隍庙被毁,神魂消散了?”目光扫过一圈,陆良生降下地面,脑里浮出昨日陆俊的衣装,显出身形的刹那,衣袍化作短袖衬衣,下身变成了贴腿的牛仔裤,陆良生低头看了眼,颇觉得别扭,好在只是幻出遮掩的,行动并未感到不适。
前方高举巨大铁臂的机械下,一个男人蹲在履带上正拨着电话,听到脚步声,抬了抬脸,以为是刚才离开的同伴回来,咧嘴笑起来。
“这么快?还没到地方就缴......”
看见的是一个样貌英俊,穿着洁白短衬衣的青年,正笑着朝这边走来,收了收手里手机,就那么蹲着,挑了下下巴。
“有什么事吗?兄弟。”
“劳烦,问一下。”陆良生想要拱手,不过想起昨日到现在所见之人,似乎对于见面颇为随意,准备抬起的收便放下来,笑着问道:“.....我记得这里曾经有座城隍庙,多年未经过这里,今日想来拜拜上柱香,怎的没有了,可是迁去了别处?”
“说话古里古怪的。”
男人皱着眉,嘟囔一句,不过这青年看去顺眼,对方说话温和有礼貌,比家里那些孩子要好上太多,想了想,指去背后,推平的土地后方的高楼林立。
“去年这块地卖了,原来的城隍庙还没建,听说是搬到市中心附近,明年或后年说不定就建好了,到时再来吧。”
“原来如此,叨扰了。”
陆良生道谢一声,看着面前的几台机械,上面精致的铁铁管管,饶是饱读典籍,也难以看出丁点来,见那汉子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专心摆弄着像小板的东西,也不再逗留,转身返回老驴那边。
目光之中,天色忽然阴了阴,附近一片林子沙沙轻响,些许蒙蒙白雾在林间泛起,一道人的轮廓出现,朝这边遥遥拱手,躬身拜了下去:“芜湖城隍,徐盛拜见国师。”
此方陌生天地,听到‘国师’这声称呼,陆良生心里顿时有种迷途中找到‘同伴’的感受,这位城隍,以前听周瑜提过,乃是他生前部将之一,是信得过的‘人’。
撤去身上幻术,露出一身青衫白袍,陆良生一步数丈,几步间回到老驴那边树荫下,朝迎来的城隍抬了抬双袖,“徐城隍,周都督可在此间?”
来人面容端方,双目威凛看来,见到陆良生显然有些激动,披戴的甲胄摩擦声响里,唇间一圈浓密短须舒张,开口道:
“回禀国师,都督庙宇被毁,神魂不稳,不能相见,故遣在下先来面见国师。”
“那.....本国师离开多久了?”
陆良生问出这番话,心里也有彷徨,毕竟一转眼周遭天地日新月异,完全变得陌生,身边熟悉之人,仅剩师父和老驴,而《山海无垠》更是无法打开,里面的红怜他们难以出来,这种孤零零的感觉,颇为难受。
对面,拱手躬身的城隍徐盛抬了抬眼,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回国师,已过去上千年了......”
站在一旁的书生心里有了准备,听到这样的时间,心里难免泛起一些酸楚,他转过头,望去曾经栖霞山的方向,父母妹妹、老孙......恐怕连坟都找不到了。
这边,徐盛见国师一动不动站在那,不敢多说其余的话,过得一阵,陆良生双唇动了动,轻声问道:
“栖霞山可还在?”
“山还在,不过那边如今也变了,修了许多别墅。”
“别墅?”陆良生皱起眉头,“那是何物?”
“其实就房子。”
徐盛在生活人间日久,虽说只是神魂,但也知道人间的变化,学了不少东西,甚至有人来城隍庙里上香,竟烧了一些手机、电脑的东西,令他哭笑不得,这些东西根本用不着。
“山还在啊。”
终于有个好的消息让陆良生脸上有了笑容,至于那些所谓别墅,便没放在心上,拉着徐盛继续问了一下这人世间的事,以及他离开后的历史,知道杨广去世后,将皇位传给了儿子,大隋延续了百余年,不过到了后面,因子孙昏聩无道,让李世民的儿子给抢了皇位,改隋为唐。
“这两家人......到了阴府,杨广和李渊怕是要打成一团。”
对于隋亡,陆良生如今听来,只不过发生在历史长河里的一段故事了,听到两朝交替,并未发生太大的战事,脸上才又有了笑容。
之后的说话,顺道也问起当年他封的那批阴神。
“经过千年,他们如今怎样了?”
“回国师,早年开国,四处推倒庙宇,国师封的那批阴神此时大多已经不在。”徐盛说起前面几十年的过往,也是一阵唏嘘,他的庙宇也遭受过几次,好在后来也都被修缮,自己得意没有神魂消散。
说着时,忽然想起什么,徐盛继续开口说道:
“国师,在下想起一件事,那些阴神,有部分还在的,失去庙宇后,他们回了阴府,但不久又回到人间,还有了身躯,像是被人.....复活过来了。”
“还有这种事?”
“在下感觉的出......是妖星的能力......”
树荫下的话语还在继续,此时那边蹲在履带上的男人正拿着手机四下拍摄,也对里面屏幕露出一张女人的脸,说着话。
“你看,我真在工地上守着,你老公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转动的手机里,女人的声音跟着响起,“哼,老娘当然清楚,你那几秒钟的功夫,也好意思去,不嫌丢人!”
泼辣的话语说了两句,忽然变了一下。
“你工地上,还有人穿古装?有剧组在这里拍摄电影?”
“哪里哪里?”
男人偏过脑袋,四下根本没人,手机里,女人仍在说:“就在刚才你晃过去的那颗树下啊,老娘两只眼都看见了,那么大的两个活人,你看不见?”
那男人再次看了几眼,尤其自家婆娘说的那颗大树,下面哪里有什么人影,还以为女人开他玩笑,吓唬人玩的,转回脸来,将缩右上角的屏幕放大,然后......手都抖了一下,只见那颗树下,一人青衫白袍,一人披戴甲胄站在一起像是在说话。
再次拿开手机确认了一眼,脸色狂变,“啊!!”的叫了一声,起身爬去机械驾驶室里,将门呯的碰上,埋着脸浑身都在哆嗦。
尖锐的叫喊传去远处缓坡树下,陆良生看了一眼那边机械,朝徐盛点了点头,“妖星一事,我已知晓,会去看看的,今日劳烦前来相迎。”
“不劳烦,在下能见到国师也是有幸。”
两人相互拱了拱手,徐盛便告辞离开了,陆良生牵去缰绳,拉着老驴也朝来时方向离开,关于妖星,之前飞升之时,在虚空之中已是看到过,只是经过这么多年,人间竟还有妖星的存在。
“看来要多留些时日了。”
至于栖霞山,等回去接上师父,就回去看看,若是可能就留在山里,自己也盖一栋‘别墅’!
番外第六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与芜湖城隍徐盛分别,陆良生牵着老驴沿着原来返回,途中马路,行人、车辆渐多,一侧的农田,穿着背心的农人带着草帽,坐在拖拉机,突突的翻着田地。
走过去站在路边惊奇的看了好一阵,差点忍不住想要上去试试。
拖拉机的老农见他看了许久,趁着休息的时间,开过去停在附近,擦了擦手上汗渍,指了指一旁的机械,让他上去试试。
陆良生笑着摇了下头,不懂的东西,看看就好,稍有不慎给人弄坏,多是不妥,道谢婉拒后,重新化作青衫白袍的书生模样,渐渐消失在天光里,一路回到脏乱的街巷,上楼推开那间出租房。
电视的声音嘈杂,蛤蟆道人躺在沙发软垫上翘着一条小短腿,嘴边含着吸管,喝着冰镇橙汁,一旁陆俊拿着水杯,半跪地上,另只手殷勤摇着扇子。
房门打开的声响里,蛤蟆吐出吸管,偏过头来:“回来了?可见到往日故人,打听清楚外面怎么回事?”
老驴后面进来,后肢向后蹬了一下,将门轻轻碰上,照进窗棂阳光之中,恹恹打去一个哈欠,匍匐下来,枕着前肢瞌睡起来。
陆良生走过电视荧幕,走去沙发另一头,轻轻向后靠去,阖上眼睛。
“师父......”话语顿了顿,还是开口继续说下去:“.......见到了,不过不是周瑜,他庙别拆了,显不了法身,来的是芜湖城隍徐盛,他告诉我,还在原来的那个人间,只不过我们回来时已经过去了上千年。”
这番话令一旁摇扇的陆俊汗毛都吓的立了起来,上千年什么概念,要不是面前就有这么一个会说话的蛤蟆,放几摞钱面前,他都不信。
“呵呵呵......”
躺在软垫上的蛤蟆道人,嘴角咧开,笑的都快拉倒后脑勺,抬蹼将嘴边的吸管拂开,翻坐起来:“这有岂不更好,不用去那什么天庭,留在此间也是不错,你看,还有人服侍,这里东西虽怪,可新奇好玩,还很好吃。”
微胖青年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要是长留这边自己岂不是真要给这蛤蟆妖怪当佣人不成?手中摇扇不停,下意识转脸看去那边书生打扮的青年怎么说。
陆良生摇摇头,缓缓睁开眼睛。
“师父,此间可能会逗留一段时日,但不会太长,我们终究不是这方天地的人,长留下去,不知将来会不会影响这里......再则,今日徐盛跟我说,当年封的那批阴神,有一部分重新在世间复活,很有可能与妖星有关。”
话语一出口,微胖青年嘴角勾了勾,附和的点头时,软垫上的蛤蟆坐直,威严的看去徒弟。
“糊涂,修道修仙,当以随心所欲,如今你已入了仙籍,怎能再像从前。”
陡然打了一个嗝儿,看着徒弟神色,抬蹼竖起蹼头比出手势:“那多留些时日。”
“妖星要除,或许要多留些时日的。”
说定之后,陆良生目光停留微胖青年脸上,最近吃住都在其府上,还将对方车辆弄坏,总是要给予一些补偿,脑海里极快闪过一道道可以作为补偿的东西时,陆俊听着一人一蛤蟆的说话,心里陡然泛起狂喜,握着扇子的手死死捏了一下。
......发达了,这下该发达了,神仙都落到我家里,那还不得上天啊!!
吸溜~~
使劲抿了抿嘴唇,微胖青年看去面前的蛤蟆,低下声音,“这位......蛤.....蟾大仙,你们是神仙?”
正与徒弟争论几句的蛤蟆,回过蟾脸来,脸上顿时泛起微笑,微微仰了仰脸,双蹼负去背后,“算你这后生有些眼力,不错!老夫与弟子,都已飞升。”
陆俊怔怔的蹲在那,听完这番话,吞了吞口水,忽然手忙脚乱的在身上乱摸,掏出手机来,打开某个程序,将头探去蛤蟆身旁,偏转过来对着摄像头露出微笑,逼出V的手势。
‘咔!’的一声轻响,蛤蟆古怪的偏头看他,陆俊喜滋滋的又蹲回去,头也不抬:“两位神仙留我家里,总的留下纪念......先发个朋友......”
“陆兄台。”
陆良生不懂他干什么,听到‘纪念’二字,正好与他刚才心想之事不谋而合,开口打断对方,抬手拱了拱:“两日间在兄台府上多有打扰,今日我与师父便要离开,离去之时,兄台不妨说说有何心想之事?”
陆俊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脱口而出:“我要美女......”话一出来,连忙刹住,连连摆手:“这不算,不算,我没想好。”
摸这下巴,走动几步,想到一个东西,心里一横,转过身来看着陆良生:“神仙,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
“这个?”
书生从袖袋掏出几枚铜钱和碎银,在手心里一摊,“够吗?只有这么多了。”
看到温润的掌间躺着的铜钱、碎银块,陆俊使劲挠了一下头发,他差点忘记下凡的神仙,哪里知道人间货币,急忙从怀里翻出钱夹,从为数不多的钱币抽出一张红彤彤、印有老人头的纸张展开。
“这种,神仙爷爷,就是这种,能不能给我变出几十堆?”
一堆?
陆良生皱起眉头,钱财谁人不爱,当年自己年幼,不也贪那山匪银两?想通这点,便过去拿过那张钱币,通体彤红刻满花纹,细节之处,估计没有法力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弄出来。
下一刻,入眼成画,单手伸出袖子一摊,一摞红彤彤的纸张瞬间出现,放去桌上,随后袍袖一拂,一摞钱币在陆俊眼里一花,分出十多摞。
“哈哈哈!!哈哈!!”
陆俊笑的脸都开了花,冲过去抱起几摞钱使劲亲了几下,从兜里翻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剧务!!龙套老子不演了,滚球的你,哈哈哈!”
放下手机,拇指翻了一下厚厚的一摞,舔着嘴皮一张张的亲,就在下嘴的刹那,脸上笑容僵住,急忙又往前翻了一翻,眼睛顿时瞪大。
“怎么都是一模一样的号,神仙,你能不能再变变?把上面号码都改改。”
陆良生又不是此方天地的人,从未见过这种钱币,上面什么号码,更是不懂,只得摇头。
“爱莫能助,虽然不懂上面怎么回事,若是一起不能用,不妨一张一张的使唤吧。”
一张张使用?真钞是真钞,不过陆俊的脸却是苦了下来,要是这样做,用不了几日,怕是警察就找上门了,而且,那样用有什么意义?什么时候才花的完?
陆良生看着他,这片天地的人,似乎比他那时候的人还要爱钱,摇摇头,拉过缰绳,带上师父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房中。
那边,摸着钞票的陆俊陡然看到地上的电话,连忙捡起来重拨了刚才的电话,脸上立马堆起笑容。
“剧务.....刚才不是说你,还以为是另一个剧组的,他们老是骚扰我,你也是知道的,我演龙套那叫一个敬业,天天打电话催......对对对......好好,等会儿我就过来报道?去什么地方,唉好好的,保证准时赶到。”
一收电话,脸上笑容立马收敛,转头看去时,屋里哪里还有神仙的身影,就连匍匐窗下晒太阳的老驴也都不见了。
“神仙?神仙爷爷?就这么走了啊?!”
“神仙果然都是说走就走,也不等人说完电话。”青年揣了电话,收拾一通后,正要出门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大堆钞票,感到颇为棘手,看了看还有些时间,干脆的搬去卧室床底下藏起来,没事用上一两张,问题应该不大......吧?
不久,锁上房门,匆匆下楼开车,去往电话里约定的地点,之后,搭上一辆面包车,沿着公路行驶,满是灰尘的后窗上,贴着一张‘栖霞山剧组’。
番外第七章 小泉山异闻
飞鸟划过苍翠山麓,落去树梢叽叽喳喳鸣啭不停,下方蜿蜒而去的公路,晒满金灿灿的谷子,附近村子的农人正推拉木耙翻晒。
秋收已过,新收上来的谷子需要暴晒七八日,多则十来日,除去湿气才能入仓,农村家家户户大多选择路边晒粮,开过来的车辆,往往也会减速慢行,偶尔也会踩着油门直接冲过去,碾的的颗粒到处都是,引来守在附近的农人朝后面车窗写有‘栖霞山剧组’的面包车大声叫骂。
远远的另座山上,林间斑驳阳光落在人的肩头,微斜的黄泥山道上,落下的驴蹄如履平地,牵着的缰绳前方,青衫在风里微微轻抚,牵绳负在身后的陆良生望着山外延绵起伏的山势,走过一段陡坡,看着下方贴山蜿蜒的公路,皱起眉头。
这一路回来,途中景象陌生,到了栖霞山,周围一切也是陌生的,大大小小的村镇,上千年过去,根本已经完全不认识了,曾经回家的道路,也都一一不见,全是坚硬的路面,唯有走在山上黄泥小路,才有了些许当初的感觉。
摇晃的老驴背上,书架打开一扇小门,蛤蟆道人伸开两条小短腿,换了身短袖花衣裳,从里面横卧的葫芦抖出两粒花生,丢进嘴里慢慢磨动。
“上千年一过,回来连家都找不到了,一条条路,像条蛇盘着,看的为师瘆得慌。”
陆良生听到师父的话语,嘴上只是笑笑,这些路让山中百姓出行方便,也让过往的车辆畅通无阻,这样利国利民之事,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就没回蛤蟆道人的话,手指探出宽袖,掐着指决伸去半空,灵气薄弱,与当年聚灵阵还在时的灵气天差地别。
......想来,聚灵阵可能经过上千年已经枯竭,或者被破坏了。
“师父,我们下山去附近问问路吧,说不得有些人还能印象,知道当年栖霞山陆家村的位置。”
蛤蟆张嘴呸的一口,将花生粒吐了出去,走过的一颗老树,树皮呯的被打掉一处。
“由着你。”
说话间,一人一驴的身影模糊在树梢照下的阳光里,来到山脚公路边上,陆良生一身衣袍化作途中看到过的人的衣饰,头发渐渐变短,看上去颇为阳光,老驴哼哧哼哧的粗气声里,书生挥手,声音化作旁人听来的轰鸣咆哮,驴身渐渐乏起金属光泽。
轰.....轰轰.....嗡!!
摩托的嗡鸣声里,沿着盘山的公路,过了前方弯道,山脚下就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路旁有乡镇聚集,多是一些低矮、自建的三层小楼,下方还有店铺朝向街道开着各种铺子。
嗡鸣声驶进街道,附近一间铺里正有妇人端着盆水出来,倒去街沿景观树下,听到发动机的轰鸣,抬了抬头,就听有话语传来问她。
“这位大姐,能问下路吗?”
拿着盆子的妇人,看去街边,一辆叫不出名字的摩托缓缓停下,上面一个穿着印有利箭的T恤的青年,牛仔裤下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刹车踏上,正微笑看来。
见是一个阳光英俊的小伙子,那妇人也是性格爽快,擦了擦手上水渍,笑道:“小伙子,你要问什么路?这边我熟得很。”
青年正是陆良生,身下的摩托,其实便是老驴幻出的,只不过在他看来依旧是驴子罢了,说话间,车头也就是驴头自个儿摆了下,良生伸手拍了拍,转了一下话头。
“看来大姐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
那妇人有些愣愣的看着刚才自个儿摆动的车头,大抵以为是什么高端的机车,大惊小怪,反而让别人笑话,听到青年客套的话语,随即笑呵呵的收回目光,
“呵呵.....小伙子别的不说,姐姐嫁过来二三十年,这块地方,什么角落不知道?你尽管问。”
“原来如此。”
客套几句,拉近些关系后,陆良生随后打听起栖霞山一些地名,不过问出口的地方,让妇人听得一愣一愣,好些地名压根就没听过,什么山神庙、陆家村、栖霞祠,她还跑去旁边的店铺,拉着一个纳鞋底的老太问了问,后者也是迷糊的摇头,就连上一辈人估计都没印象。
小镇本就不大,两三条道就拉穿,附近都是些熟悉的近邻,见这边忙活,不少人凑过来,才知道是问路的,听到这些地名,都是摇头,根本不知。
“小伙子,你是不是记错了,栖霞山可没有这些地方。”
“对啊,我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也没听过,是谁告诉你的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奇就想来看看。”
陆良生见这镇上人热情,也不好问完就走,客气的与他们又说了些说话,问问附近可有陆姓?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男人挤过来,笑道:
“姓陆啊?栖霞山这片,姓陆的很多,我就是姓陆,在这方那可是大姓,小时候听我爷爷就讲过,那可是古代就传下来的。”
“对对,我家里上辈人也是这么说的,还说咱们原来的先人都生活在山里头,后来才牵出来。”
听到几人这番话,陆良生嘴角隐隐勾起一丝微笑,当年栖霞山一带,也就陆家村一个大姓,如今这片大部分姓陆,莫不是当年的陆家村子孙后代?
千年下来,还能有子嗣传承,还如此之多,倒是让他心里感到一丝慰藉,看着他们热情指路,陆良生看在眼里的神色变得更加温和许多。
“那你们家中长辈,曾有提到过小泉山?”
“小泉山?”
一众人面面相觑,疑惑的呢喃这个地名,忽然有人一拍巴掌,想起什么,说道:“是不是有瀑布的那座山?”
陆良生眼睛亮了一下,终于有人知道了,忙问道:“可知在哪里?”
那人撇嘴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小泉山,不过那里确实有条瀑布,可惜去年被人买下,那片都建成别墅了,上次我跟人去挖地基,听说上面那瀑布要盖一座酒店。”
一经提醒,周围人这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少人点头附和。
“哎哎,这么说,我也去过。”“......那个地方,现在叫昇缘帝景。”
“对对,是叫这么一个地方,我昨天才从那边回来,告诉你们一件事,可别到处说。”
这话顿时引来兴趣,陆良生反正也不急,正好听听是什么事。
“......回来的时候,我也是刚听说的。”
那人被催促的了几次,转过头扫了周围一圈,小声道:“......那边不是盖别墅吗?嗨哟,现在工人不敢去了,听说那边忽然闹鬼,房地产商都去请法师来了。”
嘶~~
四周顿时一片吸气声,这个年头满大街的汽车、高楼,反而这些传闻里的东西更吸引人兴趣,一个个静下声音侧耳倾听对方接下来的话语,也有人忍不住催促。
“赶紧的说,闹的严不严重?”
“对啊,你看到过吗?长什么模样?”
“我哪知道,昨天被工头通知,就回来了。”那人被催的急了,饶是还想卖弄下嘴皮子,可也真不知情,“我只听说,开发那片别墅,惹到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人无缘无故从楼上掉下来,还好没摔死,知道就这么多了,我看啊,小伙子你还是......”
转过头,口中‘咦’了一声,刚才还在街边的青年已经不见了,周围人也是一惊,刚才听得入神,那青年什么时候走的,也没人注意。
.......
嗡嗡——
车轮飞驰公路上,向着镇上人口中打听到的位置赶去,坐在摩托上方的陆良生,目光望着道路外远方的起伏山势。
微蹙的眉宇间,透着疑惑。
‘难道胭脂已经离开小泉山,那里让一些魑魅魍魉给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