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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三十二章 陆良生夜游阴府

    嗡嗡嗡嗡......

    耳边徘徊道人念咒的声音,身子轻飘飘的像是沉入泥潭,视野所及的一切都是漆黑的颜色涌了上来,拉着陆良生仿佛坠下虚空,不断往下沉去。

    渐渐的。

    耳旁有了风声呼啸,脚下传来犹如人身还在时的质感,身形轻飘飘的落下,陆良生听着吹过的风声,睁开眼睛,视线触及的尽头,没有天与地的分别,一片混沌无光,远方似乎还有山势从上而下潜伏黑暗里,显出阴森的轮廓。

    “这里就是幽冥?”

    步履踩去漆黑松软的泥壤‘嗤’的升起一道白烟,令得陆良生皱起眉头时,就听“啊~~”的长音响彻,身形膘壮的猪刚鬣从天空落下,嘭的落去地面,升起一道人形白烟飘起。

    陆良生看着白烟散去,走出几步回头,确实是步履走过的土壤升起的。

    “这地上怎会有烟?”

    “那是生魂接触冥土产生的。”老猪扇了扇蒲扇般的大耳,从地上爬起,沾染的尘粒自行落回地上,“要是没有修为,寻常人的生魂下来,就会被冥土给‘吃’了。”

    关于这里,陆良生所知不多,看猪刚鬣说的头头是道,便点了下头,摊手显出袖里那把没有花色的古朴纸伞,自手中撑开举去头顶,伞身忽然亮起幽幽绿光从手里飘出,悬在半空缓缓朝着一个方向漂浮而去。

    “老猪,跟上。”

    陆良生望着纸伞,抬脚悬地飘了起来,起身张望的猪刚鬣嘟囔着:“凭什么俺就是直接掉下来。”听到传来的话语,连忙追上去,挺起大肚皮,两只大耳呼扇呼扇,指着周围。

    “这里俺还是较熟悉,进了鬼门关,那才算进了阴府,这外面就跟阳世城郊差不多,要说有多广,倒是没走到过尽头,其实咱们从泰山脚下进来也是可以,那泰山帝君多少还是能卖俺老猪一点薄面。”

    “......别看这外面黑漆漆的?阴风阵阵,有些地方就跟阳世差不多?就是没太阳?凉飕飕的,山头也有鬼王出没,失了意识的孤魂?或逃脱阴差的一些野鬼也大多聚集在这些鬼王麾下......”

    听着猪刚鬣介绍起这方幽冥世界?陆良生也在打量这边?原来雌伏黑暗的轮廓,还真是山,应该叫阴山才对,老猪喋喋不休的话语里,大抵有了一些了解?阳世的山到了幽冥就是倒过来的?从天上倒垂而下?又与幽冥凸起的山势成对?看起来像是上下咬合的巨齿。

    “......对了,要是能进得了鬼门关?俺老猪带你转转枉死城,还有那奈何桥上的孟婆?你可别被外表给骗了?其实原先还是一个大美人.....俺下界投胎的时候,也是过了这里,没喝她那破汤,一股子馊味。”

    哇哇——

    纸伞幽绿光芒照亮四周,枯萎的草叶,远处歪脖的死树,一只黑影栖在树梢,亮着红彤彤的眸子发出不详的嘶鸣。

    看到陆良生视线望去,猪刚鬣摇摇头:“那是冥界的鬼鸦,放到阳世,这声生人是听不得,魂都会被叫没。”

    陆良生的目光里,树梢上那黑影直扑飞下,一抓勾住树下一道地里挣扎爬行的阴鬼,飞快啄食,引来更多的鬼鸦飞来,几息不到,只剩那阴鬼残臂留在原地。

    “与阳世的猛兽食人相差不多。”

    看了一阵,陆良生跟上纸伞飘过这边,一人一妖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什么方向,只能估摸大概过了三个时辰左右。

    至于方向,四周浑浑噩噩,阴风吹拂,根本无法辨别,待到悬在头顶上方的纸伞停下来,呈现陆良生面前的,是一条恍恍惚惚的长龙,无数身影排成队列直直延伸到前方,根本看不到尽头。

    阴风吹拂之中,人形站列的‘长龙’各种打扮,还穿着身前的服饰,或体面的寿衣、寿鞋,有些面目呆滞,好像还未从已死的打击里回过神来,也有满脸鲜血跟身旁同样的阴鬼互相拉扯比划。

    “你拉我作甚,不拉我,一罐子都砸不到我头上!”

    “我怎么知道你婆娘要砸你,要不是你死了,那人也不会杀我灭口!”

    “放屁,她是要砸奸夫!”

    “怪我......唉,不对,那为什么砸的方向是你这边?”

    随后两鬼摩挲着下巴变得沉默,长长的队伍里,不乏缺胳膊断腿的,七八个士卒打扮的阴鬼挥舞兵器咋咋呼呼叫嚷,随后被提着铁链的阴差没收了缺口的刀剑。

    “收我等兄弟兵器做甚?!”“知不知道,我们怎么死的?奋战到死!”

    “阳世一帮匪人造反,我等在城墙上力战而亡,临死了还砍了几个王八蛋,狗曰的,刀砍不进去,反被劈了一刀......”

    “哎哎,那边有鬼插队!”

    说话的士卒阴鬼叫嚷起来,指着队伍外,举伞飘过去的陆良生和猪刚鬣,刚没收他们兵器的三个阴差也都看见,驾起阴风,横起打鬼棒,锁魂链拦去前面,

    “停下!”

    见到三个阴差拦路,陆良生飘上前相隔两丈,朝对面的阴差行了一礼,说明了来意。

    “三位,在下隋国国师陆良生,元神下来幽冥,有要事想要见一见泰山帝君,劳烦替我通报一声。”

    三个阴差阴气弥漫,看着面前行礼的老人,身上麒麟氅内敛法光,身子里浩然汇聚,尤其那两袖好似无底之口,能将他们吸进去,连忙放缓了语气。

    “原来是人间国师,我等有礼了。”

    说着,朝陆良生齐齐还去一礼,之后飘去两侧,指去鬼门关的方向:“我等职位低微,面见不了帝君,人间国师还是自去鬼门关,那里有神荼、郁垒二神看护。”

    陆良生点点头,拱手谢过,沿着三个阴差指去的方向飘去,不多时,排列的长龙隐隐能见尽头,昏暗里一堵城墙高耸天地般左右延绵开去,巨大的城楼下方,一颗硕大的青面獠牙鬼头大张巨口,一对犹如小屋大小的眼珠来回转动,凶煞得盯着从他口中进去的一个个阴鬼,感觉的生气,目光猛地投来这边,穿有铜环的鼻孔喷出一道气来,顿时刮起一阵刺骨冷风,惹得下方阴鬼发出凄厉惨叫,满地打滚。

    “生人勿近,回去阳间!”

    这边,陆良生施展法术隔绝阴风,再次拱手施礼,“在下阳间隋国国师陆良生,下到幽冥,是有事求泰山帝君,还望放我二人通行。”

    一旁,猪刚鬣嘿嘿笑出两声,听着肚皮负手走上前,越过陆良生几步时,昂起下巴,挤了下眼睛,小声道:“还是瞧老猪的。”

    顿了顿语气,瓮声开口,响铜钟。

    “神荼、郁垒,你二将可还识得本元帅?!”

    声音回荡幽冥,变得空灵,传去鬼头上方的城楼好一阵,就听一声威严暴喝。

    “没见过,不识得,滚!”

    阴风呜咽跑过墙垛,两道着斑斓战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将领,手持金戟、银鞭走出,左右排开,兵器顿去地砖,掀起阴风鬼哭。

    猪刚鬣嘴角抽了一下,面子顿时挂不住了,低头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祭出九齿钉耙抓握手里,鬃毛如钢针竖起,一对铜铃大眼鼓起,露出凶恶。

    “装作不认得,当年欠俺几杯酒该还了!”

    见老猪吃瘪,陆良生想起泰山帝君的名字,大抵猜到一些怎么回事,上前按下他兵器,举步走了上去。

第七百三十三章 神荼、郁垒

    “老猪且慢动手。”

    毕竟有求于人,陆良生不想弄的双方都没台阶下,就算猪刚鬣把阴府打的一个底朝天,自己要问的事情问不出来,也是白来一趟。

    “二位!”

    按下九齿钉耙,陆良生上前抖开双袖,拱手朝向高耸的城墙上屹立的神荼郁垒二神,勾勒出微笑。

    “在下陆良生,能见到人间传说中的神荼、郁垒二位阴神,实乃幸事,二位与人间的画像果然相似。”

    “人间还有我二人画像?”

    神荼、郁垒二神在墙垛后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抬手向下方拱了一下,算是还去一礼,留意他们神色、动作,陆良生垂下手,笑着又上前两步。

    “二位在人间大有声誉,每逢过年过节,家家户户房门都有神荼郁垒的画像贴上去,人们常说二位是驱邪制鬼的神人,在下还未修道时,也是普通人家孩子,并非刻意阿谀奉承,信口乱讲,往后二位得闲,不妨上阳间看上一看就知晓了。”

    见陆良生说的诚恳,二神你看我,我看你,绷着的脸有了丝动容,嘴角都不由勾了勾,又忍了下去。

    他们原本就是桃精柳怪在度索山得道,后受泰山帝君之命来鬼门关为门神,从未知晓阳间能有他二人名号,眼下听来面子上都不由觉得舒畅。

    看去下面这个叫陆良生的修道中人,也顺眼许多,神荼大手一挥,让下方鬼头闭了喷涌的极阴之气。

    “凡间修士能下来幽冥界,少之有少,陆道友修为也是高深,能在此间说上话,我二人心里高兴,但此门陆道友还有你旁边那位猪刚鬣,却是不能放你们进去。”

    “还说不认识俺!”老猪拄着钉耙靠上去嘟囔一句,还想说话,就被前面的陆良生抢先开了口,笑着问道:

    “在下愚昧,望神荼郁垒二神告知。”

    面对有礼有节?笑容迎来,神荼、郁垒又非恶鬼凶神,别人给足了面子?自己这边也不好再冷言冷语相向。

    “幽冥鬼门只迎亡者,你二人一个是修道中人,一个成精的大妖,随意进入怕乱了阴府轮回秩序,二则?帝君有命在先,若你二人下来?绝不能过去?陆道友还望谅解我兄弟二人,莫要叫我们难做。”

    果然如此?二神所言正好印证了陆良生的猜测,泰山帝君乃黄飞虎?与殷商那批神仙都属于同一批?只不过他们被隔绝天上,真身下不来?而这边执掌幽冥,却没有同路一起上去地界?可见并不认可他们,但念在当年情分?便不让自己入鬼门关?两不相帮。

    陆良生望着仿佛连接天地的城墙?以及巨大的城门上那颗鬼头,自己能不能冲过去不说,还有神荼郁垒二神守卫,后面还有泰山帝君执掌,在幽冥界碰上的,可就是真身了。

    ......动手乃下策。

    想罢,陆良生直接将这个念头甩开,可就这样回去,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终究有些不甘心。

    ‘陆大书生,准备回来,引魂香快要没了。’

    猪刚鬣、陆良生耳中隐约响起道人从上面传来的声音,前者有些意动,低声道:“干脆回去,改日再下来。”

    这边,站在前面的陆良生,捏紧袖里的手掌,望着上方墙后二神,再次抬袖拱起手,不过这次不再向他二人喊话。

    “隋国国师陆良生,求见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

    乾坤正道修为,儒家浩然携裹话语远远荡开,响彻鬼门关,四周昏暗都在这一瞬间被若隐若现的金色涟漪震的浮动,不少进入关口的阴魂捂着脑袋传出一连串的凄厉嘶喊,差点魂飞魄散。

    “陆道友!切莫让我们难做!”

    城墙上,神荼郁垒二神身形拔高胀大,斑斓战甲闪出五色光彩,面目神色也变得严肃,下面的猪刚鬣脚下一踢钉耙柄端,呲牙咧嘴:“怎么,还想打架?!正好俺老猪几年未动手了!”

    “天蓬元帅,别来无恙!”

    就在这时,恍如雷鸣的声音从那高墙之后响起,这片幽冥之地,吹起一阵暖和的风,城上二神当即收了丈身持兵器分开两侧,低首躬身,陆良生抬起视线望去,那城楼的漆黑里,一道巨大的身形,头戴冕冠像是坐在椅上,浸在混沌昏暗之中缓缓放大轮廓,向这边拉近。

    “现在想起俺老猪了?”猪刚鬣收了钉耙,意识到待不久了,干脆直接问道:“你麾下这二人说是你不放我们进去?”

    呵呵.....

    那高如山峰的身影笑了起来,彷如整个幽冥都在四面八方传来笑声。

    “确实我叮嘱神荼郁垒。”阴影中的目光似乎落去陆良生身上,“陆良生,也正如你所想,我与天上诸位仙家有太多渊源,牵连甚大,阴府不能插手,干扰这边秩序。”

    陆良生摇摇头,后退到猪刚鬣那边,这次他过来的目的,自然不是威胁,对方既然话已说到这里,再强硬下去也没有用了。

    “帝君所言虽有道理,可阴府之神位,多有来自人间供奉,天上那帮神仙下来,搅乱了世间,往后庙观之中,怕多是他们的神像了。”

    城墙上,神荼、郁垒愣了一下,想到之前这人所说他们二人常贴在寻常百姓家门上,那往后岂不是连地方都没得贴了?

    二神有些担忧抬头望去身后,那边巨大的阴影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陆良生,不要搬弄是非,天与地绝不能相抗,阴府之事,你休得插手,我不为难你,回去吧。”

    不等陆良生还有猪刚鬣开口,泰山大帝抬起手来,偌大的宽袖直接拂过城楼,二人只觉眼前一花,身形被卷来的神力托去天空,越升越高,没入上方漆黑如泥潭的云层。

    下一秒。

    陆良生猛地睁开眼睛,道人精神萎靡捏着半柱香浑身都在发抖,红怜焦急的搂着长袖来回走动,蛤蟆道人盘腿坐在阵边边吃着零嘴,边守着,见到他醒来,蛙蹼里的零嘴一丢,叫道:“良生,可感觉元神不稳?”

    此时,楼外天光晦暗,还有最后一缕霞光照在远处的老松上,一阵一阵的蝉鸣传来,还有周围关切的话语,渐渐的真实。

    “没事。”

    想起在幽冥的遭遇,陆良生没有多少想说话的意思,道人帮扶下,站起来,才感觉双腿都已麻木,问起过去多少时辰,才知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

    “皇帝也来了,正在外面看观里的弟子练武。”

    那边猪刚鬣也清醒过来,一睁眼就叫嚷的发起脾气,听到过去三天,急忙回去房间,收拾一通后,又骂骂咧咧的系上围裙,走去灶房。

    陆良生坐去凳上,看着外面站在霞光里的皇帝,摩挲着袖里的崆峒印,耳旁师父的话语传来,都未听见。

    他脑海里,想着刚才泰山帝君说的话语,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阴府里塞一个自己人进去。

    ......无须做多,只需能看查阅生死簿就行。

第七百三十四章 赳赳老臣,敢赴深渊

    夕阳犹如潮汐般卷来,天际染出一抹红霞。

    哼!哈!

    广场上排列方阵的一个个孩童,扎马步,挽着袖口一拳一拳打出,八个彪壮大汉叉臂走动,纠正姿态上的错误,偶尔也有严厉的声音轻喝出来。

    霞光照着树梢上鸟儿飞落,杨广穿着便服负手站在远处看着这些孩子挥舞拳头,发出稚嫩的哼哈声,不由泛起笑容。

    “成都,你觉得这些孩子如何?”

    他身后两步,几个侍卫里,为首的宇文成都余光瞄着四周,除了会法术的孙道长,就是那边八个壮汉还有一手,听到问来的话语,跟着笑了笑。

    “陛下,这些孩童往后还能成我隋国顶梁之柱也不说定。”

    “你呀!”

    杨广侧脸瞧他一眼,笑容更盛,拿手虚点两下:“跟你父亲一样,就爱说漂亮话,谁也不得罪。”

    绕着广场走了一圈转回主楼这边,当年从父皇哪里听来,这座万寿观从天而降,乃是国师铲除一邪教所得庙观,走上一圈也没觉得有特别之处,这个时候差不多该是回宫了,杨广心里念着国师从阴府回来没有,卡着时间还是过去看看。

    “陛下!”

    嘶哑苍老的声音陡然从石阶下方传来,踏踏的步履踩过石阶上来的声响里,身形魁梧,披着甲胄的老人气喘吁吁的爬上最后一节石阶,浸在霞光里。

    “韩擒虎,拜见陛下!”老人抹去额头的汗珠,过来行礼。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爽拂过林野,沙沙的叶子抚动轻摇声之中,杨广上前将老人搀扶起身,眸子里有些责备的看着他。

    “柱国大病初愈,怎的四处跑动,若又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那边,皱纹横生的粗糙老脸上笑的灿烂,毫不在意什么病症一类,将微驼的背脊挺直些许,笑的爽朗,手将胸脯拍响几声。

    “哈哈,陛下又不知老臣为人,肚子里藏不住话?有话就得说?不然那才是要憋出病来的。”

    “那么,柱国寻朕有何急事?”

    “是外面的事,臣已经听闻了。”

    韩擒虎这几年越发老了?前一阵子还生了场大病?差点过去,原本外甥还要来看他?结果等病好了也未等到人来,反而听到关于有贼寇造反的消息,心里一激动,就寻来这边。

    “陛下?臣已经老了?能做的事也不多了,末了还能赶上一场仗打,老臣斗胆向陛下讨要这差事,让外面宵小之辈知道知道,当年的开国老将们还在的。”

    杨广微微有些动容?但看着这位开国名将实属不愿他再提枪上阵,拉过老人的手,轻轻拍打两下,摇头道:“将军体国,朕心里记着,如今已是开国功勋,朕还是希望柱国颐养天年,这些事就让年轻的将军们去做,也是他们该做的,来人!送上柱国回府。”

    过来两个侍卫,韩擒虎还未开口,就被侍卫带去下方山门,半道上,回头欲言又止,可见皇帝摆手不同意,只得跺了一下脚,叹出一息,慢慢消失在山道间。

    “陛下,臣以为老将军确实不易再上阵了。”宇文成都看着下方垂下的树枝遮掩的老人,笑道:“老将军本事是有的,可终究太老了,何况我们对阵敌人,又非寻常贼寇。”

    有些桀骜的话语,让杨广皱起眉头,颇为不爽的拂袖转身,偏转的视线,正好迎上门口缓缓走出的佝偻身形,不悦的脸上,顿时洋溢起微笑,快步迎了上去。

    “国师!”

    “陛下。”

    陆良生走出房檐,拱了下手,在那边老松下幻出桌椅热茶,伸手一摊,请了皇帝过去坐下。

    “国师,你下到阴府可见到我父皇?”杨广落座后,也不看手边的茶杯,想着阴府的事,心里越发急迫,稍一激动将茶杯碰倒,洒了一桌。

    “陛下,臣连鬼门关都进不去。”

    说起在幽冥的事,陆良生有些头疼,抬袖轻轻一挥指头,茶杯重新立回去,淌过桌面的茶水迅速回流,装回杯里,“神荼郁垒二神把手关隘,奉了泰山帝君之命,不让臣进入,更别说进那阴府。”

    下面遇上的事,陆良生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泰山帝君黄飞虎的话语也一字不落的讲给杨广听,下方幽冥世界对于凡人来讲最为神秘,毕竟往后每个人都会去那里,令得杨广、宇文成都心都提了起来。

    不过身为皇帝,杨广冷静下来片刻,逐字逐句的回味黄飞虎的话,眯起了眼睛,“国师,泰山帝君可是暗示阴府当中没有我们的人。”

    “善。”

    陆良生点点头:“泰山帝君原来与这批神仙也有些干系,不过他又为人间神,也不愿看到世间生灵因兵祸而死,回来之后,臣便一直琢磨他的话语,想不到陛下一点就明白。”

    难得听到陆良生夸奖,皇帝脸上先是微愣,随后反应过来抚须笑起来,摆了下手。

    “国师莫要夸赞,朕时时刻刻处在朝堂,这种事上,早已司空见惯了。”

    不过说到后面,问题还是摆在两人面前,陆良生有崆峒印,能封人间神权,在阴府安插一个已死之人英灵下去,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谁可担任?

    杨素?

    陆良生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这位越国公,可如今过去几年,对方多半已入了阴府轮回,其余有交集的,能力上不显著,也或者还没死.....两人一合计,发现人倒是不缺,就是没鬼可用,总不至于把红怜弄下去吧?

    一个没有德业的女鬼入阴府得神位,那阴曹怕是要炸开锅。

    “陛下,国师!”

    陡然一声话语响起,陷入思绪的陆良生和对面坐着的杨广齐齐侧脸,循着那道苍老的声音望去,那边石阶前,原本早就离开的韩擒虎站在那里朝这边拱起手。

    “若信得过老臣,就让我去吧。”

    广场传来孩童喧哗,得了休息的时间,结伴疯跑玩耍笑闹,一片残红之中,林野在风里沙沙轻摇。

    立在霞光里的老人,拱着手缓缓躬身下拜。

    “大隋上柱国韩擒虎,愿以亡身下赴阴曹——”

第七百三十五章 生为上柱国,死做阎罗王

    夕阳在天边落下最后一抹余晖。

    陆良生与杨广对视一眼,上前将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搀扶起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了,想来刚才的对话,已被他听到,可要以一个活人化鬼去阴府,着实有些为难。

    “国师,不用纠结,一切乃我意愿。”

    老人看去对面的皇帝,又看了看面前的陆良生,目光转去广场兴奋玩耍的一帮孩子,“刚才老臣离去,终是放心不下,又折转回来,听到陛下与国师一番说话,就想啊,老臣不能没用,总是要有人去做一些旁人做不了事,要是城破了,家也没了,老臣躺在榻上还不是等死,与其那般,还不如下那阴曹,召集旧部再干一次!”

    陆良生抿了抿嘴唇:“韩柱国不怕?”

    “哈哈,老都老了,还怕什么?”韩擒虎挺直背脊微微向后仰了仰,抚过须髯大笑,“与其提不动枪、骑不了马,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不如也当一回神仙瘾。陛下,老臣活够本了,要数朝中文武,也只有老臣附和,若是先帝还在,绝不会这般犹豫,以免延误战机!”

    笑声缓缓停下,看着皇帝嚅了嚅双唇,须髯在风里飘着,重重抱拳,目光坚定又是一拜,话语有力。

    “望陛下准奏。”

    杨广沉默了片刻,举步慢慢过去,握住老人抱拳的手,看看周围霞光景色,抿紧嘴唇点了点头,使劲吸了一下鼻子?面色肃穆。

    “朕.....准了!”

    他目光看向老人一侧:“国师。”

    陆良生紧了紧牙关?两颊鼓涨几下?背过身去,看着来去追逐的孩童,叉腰说话的陆盼八人,好一阵?他才点头?挤出丁点声音。

    “韩柱国,今夜子时?我便来府上,回去.....安顿家人。”

    换做旁人,汗毛都竖了起来?眼下后面的老人听得这声话语?重重又是一拱手转过半圈,垂下双手,响起笑声。

    哈哈哈——

    “陛下,国师?老臣就先回去准备后事了!”

    一转身?推开过来搀扶的侍卫,大步走去下方山门,笑声豪迈?回荡这片夕阳里,陆良生抬手朝着空荡荡的林间躬身一拜,直起身后,叹了口气:“陛下,朝有如此老臣,乃家国基石。”

    杨广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不久,夜色降下,观中吃过晚饭后,陆良生一个人沉默的坐在房里,摇曳的烛光里,拿出一卷空白的画轴铺去书桌,笔尖沾去墨汁,落在纸张勾勒集市升起大大小小灯笼,青墨沿着纸页沙沙的游走,划出一道道灌注法力的墨线,绽出法光。

    笔尖点缀楼舍,随后落去街道,鳞次街拍的地砖延伸,画出人的身影、衣袍、步履,披红挂白,四周薄薄烟雾,勾出两列队伍轮廓,笔尖一转,法轿高抬,前方巡人手中木牌高举,缀出‘生人回避’。

    “无论如何,也该是隆重一些。”

    画毕,已是亥时,夜风从窗缝吹进,陆良生放下毛笔,朝画上吹去一道清气,湿漉的墨汁浸入纸页干涸下来,收起画轴,便转身推门而出,楼里众人知晓他要做什么,只是远远看着陆良生走去外面,消失在夜色当中。

    汪汪汪汪~~~

    汪~~

    夜风跑过长街,地上泛起一层薄薄白雾,远方街巷隐约还能听到犬吠、婴儿啼哭,此时已至深夜,敲着梆子的更夫走过百官府舍大街,听到深夜啼哭声,大抵以为哪家死人了。

    雾气晃动,拐过前面街口,一阵扑面而来,手里提着的灯笼摇晃了两下,晃动的烛光范围,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他身边闪了过去,赶忙偏头望去,身后的街上,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嘴里连忙念叨“什么也没看到。”“非礼勿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远去身后的长街,有着人的脚步声渐渐在一处院墙前缓下来,陆良生看去前面府邸,写有‘奠’字的白纸灯笼挂在了门檐两角,漆红的府门上方,门匾也挂上白绸,里面传来一阵阵哭声。

    里面不时响起老人呵斥。

    “哭什么哭,老夫这是死得其所!”“真就不该跟你们说这些,过几年老夫熬不过了,还不是一样要死。”

    “唉,你们......哭吧哭吧,就当提前了。”

    越过前院,后院正厅里,韩擒虎摸着身上的寿衣,坐在凳上,不时朝一侧叫骂两句,屋里灵堂都已摆好,正中还有一口漆黑的棺椁,一对白蜡滴着蜡油照亮周围聚集的老人儿女亲戚,一个个披麻戴孝跪在地上啼哭不止。

    下午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老人一回来就说今夜子时自己要死了,让他们赶紧府里筹备丧事,众人先是一阵大惊,后来一想,有些老人能预感自己的死期,大抵以为老爷也是如此,便将府里上下挂上了白布,后来一问才知是别人告诉他的,顿时有人不干了,嚎哭着让老人息了这样的想法。

    “爹,谁告诉你的,儿子就去打他,哪有这样想自己死的。”

    韩世谔边哭边烧着纸钱:“你真要是走了,咱们兄弟怎么活啊。”

    “大兄说的对,爹,世上人巴不得自己多活一些时日,你倒好,盼着自己死。”跪在另一边的二儿子韩昭擦了擦眼泪,拿手肘捅了一下旁边兄长,“少烧点,爹还没死呢。”

    那边的老人哼了声,双臂交叉,端直坐在棺材末尾的矮凳上,看着外面庭院夜色,还有跪在外面的儿媳妇、两个弟弟和一大帮家中亲戚。

    “为父今夜子时会有人来接我离开,我走后,家中一切你们也不用担心,陛下会不会短了家中俸禄。”

    外面哭哭啼啼的人群里,像是儿媳的妇人抬起脸,擦了一下眼泪:“谁敢接公爹离开,我们就打他!”

    一帮人纷纷附和,有声音叫嚷。

    “对,兄长打了一个辈子仗,才想几年清福啊,就要离世,说什么也不干!”

    ......

    府邸外,陆良生清楚的听到里面人的谈话,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画轴展开一抛,飘飘划过夜空,上面画幅亮起光芒,落去的地上的一瞬,长街上顿时响起的唢呐铜锣声。

    府邸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厮听到这半夜唢呐声,急忙偏头,街道弥漫白雾里,一支队伍抬着顶大轿吹响唢呐、敲着铜锣,着了统一的红袍、尖尖白帽吹吹打打的从街尽头蔓延过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吓得门口两个小厮屁滚尿流的跑进府邸,飞快关上府门,外面站在薄雾里的陆良生,摊出崆峒印玺,掐起法决点去眉心然后划去口唇间。

    “韩.....擒......虎!”

    一阵阴风吹去‘韩府’门匾,白绸抚动,灯笼吱嘎吱嘎摇晃起来,府邸之中,惊慌嘶喊的仆人引起些许混乱,跑到后院正堂,见到人多,心里安稳了许多,带着被吓出的哭腔朝那边众人指去外面。

    “来了,外面有东西过来了!”

    嘈杂的正堂里外,瞬间安静下来,那仆人理清了话语,使劲喊出来:“一支古古怪怪的队伍,穿的红白,吹吹打打的,一晃眼就朝府邸这边来了。”

    ‘韩擒虎~~’

    这时只有堂中正坐的老人能听到的声音空灵缥缈的外面响起。

    ‘阴府神位阎罗王,归位——’

    哈哈哈!!

    听到这声,矮凳上的老人忽然大笑起来,令得外面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话的儿子儿媳兄弟众人惊诧回过头。

    “哈哈.....国师来接我了,老夫生做上柱国,死做阎罗王,哈哈哈......”

    韩擒虎坐在凳上抚过须髯大声说笑,外面他兄弟之一,回头对侄子说道:“你爹怕不是被仆人刚才的话吓到了。”

    “走,我们出去看看,好叫父亲莫要疑神疑鬼,放宽心活着!”

    韩昭拉上兄长韩世谔,连带胆小的女眷不敢留在这边,跟着跑了出去,叫了仆人打开府门冲到外面,唢呐铜锣之声变得清晰,在耳边响着,就见不远一支队伍已经去往街道另一边,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经过,那仆人真是大惊小怪。”

    然而,就在说话间,其中一个女眷忽然吓得尖叫,抱着脑袋原地又蹦又跳,指着过去的那支诡异得队伍。

    “公爹.....我看到公爹了.....在轿子里。”

    韩昭、韩世谔愣住,目光顺着妇人指去的方向,吹响唢呐的队伍之中,那顶摇晃大轿里,轿帘掀开,一个老人探出头来,笑着朝他们挥手,像是在告别。

    眨眼,就在众人视线里渐渐消失不见。

    “坏了!”

    韩世谔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家里跑,其余人也连忙跟上,一路冲到后院,那边还守着的叔伯问他们外面如何一类的话语,兄弟两人没说话,直接来到堂前门口,轻唤了声:“爹?”慢慢靠近,伸指探了一下鼻息,猛地又收回来。

    然后,咚的一声,齐齐跪去了地上,烛火照亮里面,韩擒虎端坐凳上,一动不动,已过世多时了。

    不久,嚎啕大哭响彻这座府邸,长街上,薄雾也跟着渐渐散去。

第七百三十六章 焚风猎猎

    梆梆~~梆梆~~

    打更的梆子声隐约响在城中街巷,陆良生听着韩府响起的嚎哭,垂了垂眼帘,握着那卷画轴转身离开,漫步走在街上,此时已至深夜,基本见不到行人,偶尔还有酒楼、青楼传来喝酒、唱曲儿的幽婉声。

    城中变得幽静,薄薄雾气弥漫,隐隐约约夹杂唢呐铜锣声蔓延而去,街巷家犬野狗也都在此刻没有丁点声音发出,夹着尾巴躲在窝里呜咽的不敢出来。

    唯有听到街道上单调的脚步声过去,野兽的感知里,这才冒出头来,拖绳子不安的窝边走动,陆良生独自走过街头,身后的街巷方才有了些许生气。

    不久,回到芙蓉池,矗立湖边不远的高台,一排排士卒持着兵器围成一圈,矛头柄端系有白巾,夜风吹来,像是一张张坟飘在风里飘动。

    见到远方走来的身影,齐齐大喊,拖着甲胄‘哗’的动静,半跪下去:“拜见国师!”

    陆良生‘嗯’了一声,径直越过他们中间,一步步走上石阶,来到台上祭坛,指尖一抹,点燃天地人三根长香,插去香炉,夜风拂过衣袍、须发,猎猎翻飞舞动。

    “祭天地四方神鬼,今有韩擒虎者,功勋卓著、威震宇内,告请后土,准他阴府神位!”

    声音落下,抓去台上符纸,夹在指尖的刹那,轰的燃起火焰,陆良生大喝:“魂来!”

    燃着火焰的符纸抛去夜空,随风卷去远方,化作斑斑点点的火星四下飘散开来,高台下方的士卒顿时拉下铁盔上一圈的白布遮住双眼,片刻,万寿观前的林野、芙蓉池边的芦苇哗哗的摇响,水面也都荡起一圈圈涟漪,感受到什么的老蛟从湖底亮起灯笼般的光明,朝岸上看来。

    远方的街道,响起唢呐、铜锣声吹吹打打,高台下的士卒听到这声鸡皮疙瘩都攀上后颈,有人浑身发颤,下意识的拉下一点缠在眼上的白巾,瞟去的余光里,就见一支穿着红袍,头戴白帽的队伍抬着一顶大轿吹打诡异的声乐朝这边起起伏伏而来。

    “快把眼睛遮上,别看!”旁边有同伴低声叮嘱一句,那士卒这才醒悟,急忙抬手将歪斜的白巾顶上去,重新闭上眼。

    下一刻,一股阴冷扑在身上,令得所有人打了一个寒蝉。

    诡异的声乐戛然而止,周围陷入死寂,远来的队伍里,一个个身影站立不动,中间那顶大轿,帘子掀开,韩擒虎走了出来,望去高台时,上面站立的陆良生点点头,从袖里拿出印玺,摊在掌心。

    “韩擒虎,东垣人士,北周骠骑大将军韩雄之子,平北齐,灭陈国,功勋卓著,进位上柱国、大将军,今寿数已尽,念其阳世德业,进!阴府大王。”

    声音响彻夜空,陆良生捧着印玺转过目光投去下方,韩擒虎供起双手,缓缓躬身拜下去的一瞬间,崆峒印神光交织绽放,躬身拜下的老人头顶显出四方冕冠,青玉珠帘响动。

    “韩擒虎,谢恩!”

    老人直起身,穿着的寿衣在光芒里褪去,化作黑底金纹的王袍,双手多了笏板,上刻阎罗二字。

    韩擒虎没有急着下去幽冥地界,看着这身衣袍、笏板,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国师,能否再让我看看长安一眼?”

    下去幽冥阴府,往后就再难上来了,最多也就在轮回台看看人间的模样,陆良生点点头,伸手一招,法力卷去老人双腿缓缓升了起来,士卒、湖水、万寿观渐渐在视野里降下,韩擒虎持着笏板,站在夜空里,转过身望去漆黑一片,偶尔亮有灯火的楼舍,以及远方那座灯火通明的皇城。

    脸上泛起笑容,连连点了就几下头,有泪流了下来。

    “从这里看,老夫随先帝打下来的江山,真美啊。”

    老人缓缓转回来,持板躬身下去:“今天是我拜过最多次,也是最心甘情愿的一次,国师,长安还有陛下就托付你了。”

    “责无旁贷。”

    高台上的陆良生应下一声,朝着半空上的老人行礼,两人在夜风里心绪复杂地对揖。

    哈哈哈!

    过的片刻,韩擒虎起身大笑,收回的手挥开,又像是回到了当初纵横天下的将军,气势豪迈。

    朝着皇宫的方向,大吼:“陛下!老臣去也!”

    夜空上,豪迈如当初的老人亮起神光,拖着一抹光尾,直直坠去地上,瞬间消失在地表,只剩些许尘埃浮动。

    长安皇城,杨广站在宫中最高的阁楼上,看着远方芙蓉池方向,黑夜之中,一道神光升起,又直直坠下消失,在风里无言的抬起双袖,重重拱起了手,朝那边作揖。

    好一阵,他才收拾心情,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让近侍搀扶着才下去楼梯。

    “陛下,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你已经有两日没合过眼了,就算再有天大的事,身体也要先保重了,才能去处理政事啊。”

    “朕不困,也睡不着,前面带路,先回书房,外面该有更多消息回来了。”

    前面有宫中侍卫脚步声在暗处走动、警戒,皇帝推开搀扶的宦官,一出房门,挺直了胸膛,面容威严肃穆,只是眸底布满血丝,有着难以掩盖的倦意。

    外面传来的造反消息,朝中文武不过觉得是一些能打的贼寇罢了,唯有他这个皇帝知道,那些都是国师口中说的神仙附身在凡人身上,寻常兵将根本不是对手,一路所向睥睨,攻城拔寨,要不了多久,就会打到长安,这让他如何睡得下。

    推开书房房门,龙案上奏折堆积,旁边飞蛾不停撞在灯罩,噗噗噗......是的声音响在耳边,某一刻,恍如是刀枪剑戟的碰撞,摇曳的火光里的,是扑面而来的金戈铁马画面。

    天光升上云端,炎热躁动的空气,士兵汹涌蔓延过人的视野。

    厮杀呐喊,刀锋挥舞冲上城头。

    无数的箭矢在天空交错而过。

    身有神光的将领劈开一道血路,写有‘李’字的大旗倾倒,坠下城墙,片刻,无数的脚步飞奔,撞去城门。

    轰!

    厚重的城门向里凹了一凹,簌簌的灰尘从城楼上震抖落下,划过墙上‘太原’二字。

    焚风猎猎,令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七百三十七章 太原兵锋

    天光灼热,扑入口鼻的是呛人、作呕的气味。

    火焰延烧墙垛,飞来的箭矢呯呯钉在城头,或人的身上溅出血花,斑驳血迹的甲胄带着身体重重倒下,后方的同僚持着长矛填补空缺,照着云梯攀爬上来的敌人一通猛刺。

    “放箭!!丢檑木——”

    屈元凤提刀跑过城头,嘶声呐喊声里,一把拉过一名士兵,抢先上前,一刀劈去攀上墙垛的敌兵颈脖,带起鲜血倾洒间,能见血液里一缕微光闪烁。

    随后,倾倒的敌人坠下城头,落进下方延绵起伏的无数涌来的身影当中,太原城头的厮杀陷入难舍难分的胶着,敌人不惧死亡一波一波的冲上城头,这边守城将领率麾下死战不退,打残了,立马替换,仅仅两日,人越打越少,已经不足一万了。

    自师父离开太原,在城外与他说的那番话后,心里一直警惕周围郡县风吹草动,也同时提醒太原总管李渊,因为与国师的师徒关系,后者自然不敢大意,果然没出半月,马邑那边就听闻太守王仁恭被杀,有个叫刘武周的人举起造反,挥师南下晋地,与此同时,还有西北梁师都,河北窦建德之流也举起了反旗。

    “必须撤走,不能让人折损这里,这帮神仙应该不会为难城中百姓。”

    想着时,前方城墙一段,封锁几架云梯的队伍轰然爆开兵甲、盾牌破碎的巨响,屈元凤偏头望去,几个守兵身体掀上半空,重重砸去人堆,一个手持铁鞭的魁梧大汉,着一身重甲跨上墙垛,一跃而下,手中铁鞭呼啸,连人带盔砸的碎裂,粗壮的臂膀顺势一抬,将冲来的刀兵掀的倒飞出去。

    “杀!”

    魁梧的身后,半空有着常人无法看见的虚影浮现,化作一头白虎挥舞爪牙,按地仰头咆哮。

    “吼——”

    屈元凤有着修为底子,虽然如今不能修炼,但隐约还是能看到,汹涌扑来的杀意染他惊骇倒退两步,‘白虎星......’

    就在这时,那方混乱人堆后面,响起李世民的声音,“将他们赶下城墙!儿郎们随我来!!”

    “世民,不要过去!”

    屈元凤大喊,城头上声音嘈杂、惨叫、兵器碰撞混杂一起,那边根本听不到,一咬牙,拽紧了手中刀柄,带着麾下亲卫挤过去,然而,那边的黑壮大汉已经看到了带人冲来的李世民,挥舞铁鞭将阻拦的守兵扫飞,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二公子,走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后声线断了,身子被扫来的铁鞭直接打的飞出去,撞翻两个同袍,在地上翻滚,尚有残留的意识里,猛地坐起身,将迈过去的一腿抱住,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唇,朝李世民嘶哑大喊。

    “二公子......快走,不要过来......”

    那边,有敌人冲破锋线靠近城楼,被几面盾牌挡下,兵器与兵器呯呯呯的挥砸撞击里,一身甲胄的李世民陡然听到这声,偏转的视线之中,无数交错的身影空隙,看到朝他嘶喊的士兵被黑鞭砸的倒下,以及提着铁鞭的壮汉络腮大胡怒张咧嘴狞笑望来。

    踏踏踏......

    一双步履飞快踏过尸体、鲜血狂奔,从后绕来的身影唰的跃过地上几具尸体,手中刀锋猛地劈去那黑汉的同时,响起屈元凤的声音。

    “世民,快些下城!”

    呯——

    刀锋劈在黑汉腕甲上,拉出一连串火星,那人微微侧过脸来,抬起的那只手轻描淡写的往外一挥,压着刀锋贴去屈元凤胸口,打去墙垛,重重撞在上面反弹落下,落地的刹那,屈元凤翻身而起,越过了黑汉,冲进前面架起的盾墙,抓起还有发愣的李世民,冲去内城墙的石梯。

    “守不的,走!”

    屈元凤大吼,拉着对方沿着石阶飞奔,亲卫、周围士卒一一跟上,守着下方城门的李建成还在指挥士兵堵门,见到他们下来,气得大叫。

    “为什么下来,二弟、屈郎将,回去守着啊!”

    然而,没人理他,当先冲下来的屈元凤牵过一匹马将李世民搀扶上去,回身跑到李建成身边,拉过他战马调转方向,使劲在马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战马嘶鸣一声扬蹄顿时跑动起来。

    “屈郎将,你这是做什么?!”

    屈元凤不答,寻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回头看去一眼上方城墙,那壮硕的黑汉已经杀到石阶口,正朝下面冲来。

    便是“驾!”的一声暴喝,促马狂奔起来,跟着前面李家两位公子奔过街道,马不停蹄地返回李府,此时同样作甲,剧中调度的李渊问询走出院子,还没开口就被人涌来的士兵携裹着出府,就连后院的妻妾儿女都被塞进马车,朝城池西门过去。

    “屈郎将,你这是陷我不忠啊!”

    马匹拉着车厢,车辕疯狂转动碾过长街石砖,李渊掀开帘子看着车外并行不时催促士兵跟上的屈元凤,压着心里的怒气,开口喊道:

    “停下!弃城中百姓,这让我如何面对国师?!面对陛下!”

    唏律律~~

    战马嘶鸣,与一名副将说过话的屈元凤轻勒缰绳,缓下速度靠近车帘,“李总管,这场仗,我们打不赢,必须要撤走,攻城的敌将,乃是白虎星降世......何况,这是我师父当日离开太原时,叮嘱于我,若事不可为,当机立断退守长安。”

    “那国师可有说过,解困之法?”李世民骑马追上来问道。

    “暂时不知。”

    屈元凤还想再解释,后面远方东城门方向,传来巨大的崩裂声,像是城门塌陷,当即挥舞鞭子抽去马臀。

    “他们进城了,快走!”

    长街上,车辕滚滚,李渊坐在车里,叹了口气,风里轻摇掀起的间隙里,街边、楼舍无数站了无数百姓,目光彷徨的望来,他拱起手朝外面的百姓不停拱起手拜下,口中念着。

    “渊不能!”

    “你们不要反抗,累及身家性命!”

    一路向西,城门打开,这方守卫的兵将也得到命令下来城墙,保留实力跟着去向城外,不久之后,混乱从东门蔓延城中,塌陷的城门人海蜂拥而入,没有得胜的呐喊、混乱的嘶叫,一道道士兵沐着天光踏过满地尸首呈长列徐徐进城。

    刘字大旗下,骑着大马进来的刘武周望着空荡荡的街道,目光随后偏去一侧内城墙石阶上下来的重甲黑汉。

    “白虎星,你让李渊逃走了?”

    “柳土獐,我可不归二十八宿,别在我头上指手画脚。”黑汉扛起黑鞭一脚将一具尸体踢飞,轻拍了下自己这副身躯,“这姓尉迟的汉子,身材挺不错,好用!”

    下来石梯,伸手招了招,有士兵牵马过来,白虎星翻身上去,当即有数百骑士涌来,跟在他身后。

    “打到一半,非我气势,走!继续追击!”

    顿时一声暴喝,夹动马腹,沿河街道提鞭狂奔,脚下的长街轰隆隆的炸开,那数百骑兵没有一丝声息,只是跟着夹动马腹,促马紧跟狂奔起来。

第七百三十八章 途经苍豫

    日头落去山头,葱葱郁郁的林野起伏,披上了一层霞衣。

    哐哐哐~~~

    车辕滚动,碾过崎岖路面,数辆马车在车夫“驾!”的吆喝里,沿着官道驶离身后的大城,周围全是人的脚步声、马蹄声,传令的斥候飞马追上最前面一辆车架,向那车夫大喊:“走小道,必须分开走!”

    “为何?”车帘掀开,窦氏刚问出口,就被丈夫拉了回去,一通说话争吵后,李渊顶着乱糟糟的须发出现车帘后,向外面并行的斥候,挥手:“去前面告诉建成,领兵卒走官道,世民带家眷抄小路进太行。”

    “是!”

    斥候拱手领命,飞奔而出,打着旗语传出讯息的同时,前方的李建成正收拢城中一起出来的兵卒将领,亲信看到旗语意思,急忙汇报了消息,前者大抵明白父亲的意思,当即召集了将军们,领上各自的麾下,匆匆从后方、左右过来,在他周围集结。

    马背上,李建成拔出腰间佩剑,高呼:“诸位,家眷太多,无法与大部同行,我等身为军人,当护送老弱,吸引敌军,还请随我走!”

    人声嘈杂,全是闹哄哄的士兵,有热血者高举兵器叫嚷杀回去,也有胆怯的不敢答话,只是跟着前方的同袍不停的沿着官道前行。

    不久,前方露出一条向南的小路,跟在大队后方的数辆马车哐哐哐......的车辕滚动声里,转道去往林间小道,此时断后的屈元凤察觉到分路行军,急忙追上去,冲进小道。

    踏踏踏......

    马蹄声靠近马车,跟随第二辆马车的李世民回头,拱起手:“屈郎将!”

    “二公子!”屈元凤拱了拱手,看了一眼前面李渊乘坐的那架马车,片刻,收回目光,有着不解的问道:“李总管,为何要分兵而行?”

    “其实是我的主意。”

    李世民看到对方脸上蕴有责问的怒气,连忙解释道:“敌人若要追击,必......”

    “他们是冲着你和李总管来的。”

    屈元凤出声打断他话语,令得这位还未经过风浪,只看过些许兵书的李世民,表情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去前面父亲乘坐的马车,显然此时再调头回去,为时已晚。

    从城头上下来,屈元凤一直想一个问题,这帮神仙法相下界,要掀起大乱,必然是要附身封疆大吏,也或者极具能力的凡人,武艺、智慧都是选择,而李渊身坐重镇,手里有兵,一旦附身,就能掀起更大的混乱。

    “罢了,现在回去叫回大公子合兵一处也晚了。”

    说着,屈元凤多少是有多年领兵经验,眼下只得按李世民之前的想法继续走下去,看去四处,群山重叠延绵起伏,“但愿山路能拖延一点时间......”

    然而,就在说话间,林野间叽叽喳喳一阵急促的鸟鸣,大片鸟儿惊慌飞去林子上方徘徊不敢下来。

    “糟了!”

    不管是屈元凤还是李世民看到眼前的画面,都是一阵心惊肉跳,耳中就听无数蹄音响起在后方官道上,越发靠近这边。

    “加快速度!”

    两人几乎同时朝随马车而行的护卫大喝,车夫急忙抽响鞭子,护卫推着车厢奋力向前,滚动的车辕碾过一块又一块石头,摇摇晃晃的冲进林间。

    李世民跑去前方领路,屈元凤焦急的跳下马背,提着刀用肩头顶住后面一辆陷进坑里的马车,使劲来回顶撞几下,车辕方才碾了上去,当即翻身上马,回过头看去后方。

    蹄音如雷,席卷而来。

    垂下的树枝伴随树身微微摇晃,地上的尘粒在视线之中颤动,细小的石子甚至在地面抖动起来,清晰的马蹄声渐渐化作雷鸣。

    轰隆隆——

    无数马蹄翻腾落下,溅起尘埃萦绕一道道奔涌的战马之间,数百骑兵犹如一道洪流拐过官道,奔向这条山林小径,为首将领,皮肤黝黑粗糙,身材高大魁梧,手握一条铁鞭,正是之前冲上城墙的黑煞星——尉迟恭。

    脚下这条小径只有一条道,蜿蜒曲折,前方车队所有人俱都听到追击而来的马蹄声,护送马车的护卫当中,忽然有二十多人停下来,拔刀举盾封去路径,屈元凤驻马回头,朝他们大喊:“你们做什么?!走啊!”

    “屈郎将!”

    那二十多人里,有人侧过脸来,黝黑的脸上泛起笑容:“记得为我们报仇!”

    “啊——”

    马背上的男人红了眼睛,捏紧缰绳大吼一声,一夹马腹追去前面的车队,李世民回头还想看发生什么事了,被追上来的屈元凤大喝:“别看,快走!”

    车辕声、人的呼喊远去。

    矗立道间的二十多人对视一眼,提紧了手里盾牌、刀锋,视野前方弯折的小径,一骑、十骑、百骑……呈队列涌来。

    有人深吸了口气,看着直直重来的‘长龙’咧嘴笑起来。

    “弟兄们,来世再见!”

    也有声音哈哈大笑,举起盾牌迎了上去,大吼:“先走一步!”

    没人想死。

    但吃了兵粮,就该尽职。

    下一刻,铁骑卷起尘埃,撞了上来――

    ......

    丝丝云絮走过霞光,遮去山头落日,苍豫山势逶迤,苍翠林野在晚风里微微摇曳,几道身影踏着爬满青苔的石阶下到山脚,几人均浅蓝道袍,后背布帛印有阴阳图纹,其中一个老道,须发斑白,着一身藏青开衫道袍,内里一件白色里衣,手握拂尘,背负一柄长剑,脚步轻快,如履平地。

    “掌教,聚灵府,让我们去就行了,您又何必跑上一趟。”

    听到门中弟子的话语,云机甩了下拂尘,抚须笑了笑:“呵呵.....几年前陆国师替紫星道人还债,把一堆东西丢在门中,害得几年都未曾走出山门半步,如今终于送还的差不多了,这剩下的就是聚灵府的,送还回去,在那边小住几日谈经论道一番,若是可能,再去长安看看,这几年陆国师辅助当今天子,把这人世间治理成什么模样了。”

    老道呵呵轻笑说话,来到山脚,走上去往南面的小道,看着浮有白雾的延绵山脊,心里不由舒畅,心情愉悦的与几个门中弟子继续说笑。

    “几年不出山门,外面还是那......”

    他话语陡然一停,脑侧双耳微抖,隐隐约约听到人喊马嘶的声音,片刻,几辆马车吱吱嘎嘎摇晃起伏从他们后方驶来,随行的还有十几名骑马的骑士,看到这边道中几个道士打扮,冲在最前面的李世民挥手大喝:“前面的出家人,快些避让!”

    哐哐哐~~~

    马车摇摇晃晃过去,待到断后跑在最后的屈元凤瞟到这些道士,感受到法力的波动,勒了下缰绳,“吁!”的一声,缓下速度。

    “这位将军停下,可有何事?”

    看到一个穿着铠甲的将领忽然停下,云机抬手揖了一礼,修道中人向来少与世间官府打交道,但礼貌还是有的。

    “这位道长,我等仓惶打这里过,叨扰山门了。”屈元凤在马背上拱了拱手,余光瞄去周围,这里太行山脉,记得师父说过,此间有苍豫山,山里有一承云门,说不得就是他们。

    话语陡然一转,开口道:“诸位道长,我等实属有些无奈,路过山中荒芜,不巧遇上拦路妖魔,还望搭救一二。”

    说着,抬手指去后面的山道,“还在追我等,还请援手!”

    那边山道隐隐有煞气传来,云机皱起眉头,甩了一下拂尘,“好重的煞气,这位将军先走一步,我等修道中人,路遇妖魔,岂能不理。”

    “多谢!”

    屈元凤拱手道谢,促马抓紧时间离开这边,身后这几个道士修为都不算浅,就算不敌那黑煞星,也能全身而退的。

    轰隆隆~~

    马蹄蔓延过山道,目送将领离开的老道缓缓转过头来,背负长剑,臂弯枕着拂尘缓缓走去道中间,拐过那边弯道的骑兵里,那为首的粗汉传来的煞气之中,却是有世间少有的神力,眉心隐隐还有神光勃发。

    “嗯?怎么神力?莫非是位列仙班的星宿下凡不成?”

    想着,云机脸上泛起喜色,上前揖礼,宣了声道号,“敢问过来的,是哪路仙家,人界承云门掌教云机,拜见......”

    “滚开,休要挡我道!”

    马蹄狂奔而来,魁梧的身形张嘴暴喝,手中黑鞭轰然打下——

第七百三十九章 阴差阳错的‘福’

    黑鞭迎面而来。

    “休要挡我道!”怒喝而出的瞬间,拂尘唰的探出卷住黑鞭,狂奔而来的壮汉口中轻‘咦’出声,手中的力量已经在声音横挥而出,拉着拂尘连带尾端的老道一起甩了出去。

    “掌教!!”

    一众门中弟子声音响彻,半空翻飞的身影抬脚一蹬,附近一颗大树轰的震响,云机卸去力道翻身落到地面,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拂尘,目光变得严肃,口中哼了声,一振袖口,探出二指向上一抹。

    ‘锵——’

    剑声长鸣,背后升起一道剑光冲去半空,云机伸手握住剑柄,微微侧脸向门中弟子开口:“你们回去,让门中长老、弟子一起下山除妖!”

    “可是掌教.....他身上有神光.....可能。”

    “呸,什么可能,没有可能!哪有神见人就打,分明就是不知哪里得来的神光,冒充的!”

    老道打断一个弟子的话,剑尖杵地上,压着石阶从左往右哗啦啦一通响,石屑飞溅露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就算是真的,也不过凶神,留来世间何用?不过多一个像当年紫星道人那种罢了。”

    老道望着前面骑大马上的黑汉,打量一番,眯起了眼睛,前方,高头大马摆动鬃毛,迈开蹄子冲了过来,地上画出的剑痕刹那间升上一堵剑气。

    唏律律——

    马鸣长嘶,马匹扬起蹄子偏转开方向,“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马背上方一声暴喝,尉迟恭抖开披风,手中那条黑鞭从披风下方抡出半圆,剑气被轰的砸中,直接震的气散乱飞,一颗古松表皮都被旋开的剑气撕去硕大一块。

    黑汉一勒缰绳兜转过马头,另只手掌摊开向前一推,弥漫起一团黑雾迅速拔高向四下扩散。

    卷动的片刻,犹如一条长蛇飞去前方的老道。

    云机手中法剑一抛,双手抱圆画出阴阳,卷来的黑烟抵在上面折转方向,直直冲去天上,从他头顶呼啸而过,然而下一秒,口鼻发出闷哼,撤去法术,撩开袖子,干瘦的手臂一片乌青,还有几缕黑雾爬在上面,迅速朝胳膊蔓延。

    这是法宝?

    “人间修士,哼!滚一边去。”

    就在老道施法压住黑烟蔓延间,战马奔涌过来,狂奔的马背上,黑鞭擦过空气抡出呼啸。

    呯!金鸣交击。

    法剑御下鞭身,云机借力半空侧翻,跌跌撞撞落到地上后退两步,那边的黑汉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带着骑兵呼啸而去。

    “确实是神力不假,可为何这般凶戾?”

    呼啸的马队消失在前方山道,云机捂着胳膊,看着垂去腿侧的指尖,黑血一点一点的被法力逼出,忽然,眉头微蹙再次抬起脸来。

    “难道与妖星有关?”

    这时,之前赶回山门的那几个弟子带着门内长老,其余弟子持着法剑凌空飞来,落到附近警戒,其中一个老者检查了云机伤势,从袖里翻出一枚丹药喂他服下。

    “师兄,出了什么事,听回来的弟子报讯,说是遇上一个神仙?”

    “凶神。”

    云机点头,但刚才的猜测不急于说出来,事情到底怎么样还需查明,才敢下决断,“才出山门,在门口兜了一圈,又要回去疗伤了,扶我回去吧。”

    叹息的声音,被风吹散,跑过的山风拂过起伏的郁郁葱葱,蜿蜒的山道上,有人支撑不住倒下来,后面的同伴过来将他搀扶起来,继续跟着马车前行。

    “别停下,被追上就麻烦了。”

    “走不动了.....让我坐会儿吧......”

    说话的声音虚弱无比,经历太原一场大战,又跑了许久的山路,从城中出来的士卒身体再比常人高,也经不住这般折腾,就连几匹战马也是跑不动了,嘴角都挤出白沫来。

    落去山头的霞光照来这面山体,摇曳的林间小道上,勉强行走的二十多人,越来越少,屈元凤吞了一口唾沫,扫过后方,转过视线,前面李世民也全身汗渍,口唇干裂,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几乎要昏厥坠下马来。

    “屈郎将,这般走法,敌人就算追不上我们,我们也要累死渴死。”

    屈元凤舔了舔同样干裂嘴唇,感受到的是撕裂的疼痛,可知道众人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可一旦停下来,让后面紧追不舍的黑煞星逮到,那师父的压力将更大。

    抚了抚疲倦不堪的战马,促马迈着小步走到山道边缘,向外看了看,太行山脉,山连着山,满山林野之下,有着许多小道交错,有些通往东面河北,一部分可能往西去往晋地。

    “赌一把!”

    略微休息一阵,屈元凤趁着空当将交错穿梭各条不同山路的想法与李渊、李世民商议,之后,重新聚集众人打气一番,拖着疲惫的身躯拐了方向,朝下方一条更加偏僻小路过去。

    夕阳落下,夜色笼罩山林,月色缓缓露出清冷,照着一道道起伏的山脉,远去的车队没有选择继续前行的那条道路上,朦胧月色里,四道身影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坐在路边石头上。

    “阿嚏——”

    湿冷的薄薄水雾里,一个戴着书生帽的男子打了一个喷嚏,吸吸鼻子,看着脚下这座山外的苍茫山脊。

    “这就是归隐山林?也不说带床被褥。”

    另外三人齐齐吸了一下鼻涕。

    “有想过啊,就是装不下。”

    “唉,若非我四人对仕途心灰意冷,也不至于想要归隐山林。”

    “当个隐士有何不好?我等四人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孤寂苍林,正好隐名养望,还别说,自从跟国师回来后,这几年里,不怎的越发有力气了。”

    一听这话,之前最先说话的那书生,气不打一处来,手掌使劲在石头上拍响。

    “别管什么力气,我等用脑的,拿力气做什么?还有,为什么不选五岳?随便一个也好,这里连他娘一个人都看不到!!!”

    那边三人齐齐低头,小声嘀咕道:“这里山多啊......”

    踏踏踏......

    黑暗里马蹄声,骤然响起,这边四人偏头望去前方山道时,月光穿过林隙,一片银辉里,是密密麻麻骑马的身影。

    四人里,打了一个激灵。

    “糟了,咱们碰上马贼了。”

    停下来的马队,为首的黑汉目光扫过往下的一条山路,耳中隐约听到话语,以及四股熟悉的感受。

    视线顿时看去前面那条笔直延伸的道路,浓眉皱了起来,“魔家四将?”

    疑惑的声音呢喃,夹了一下马腹,促马缓缓过去,那边月色里,四道身影挤在一起站在成一排,那边,过来的黑汉靠近,眉头忽然舒张开来,连忙翻身下马,拱起手。

    “原来真是四天王,你们何时修复法相下界的?正好,我与柳土獐,已经南下,四位天王随我们一道吧,请!”

    尉迟恭单手一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边四人里,有人抬手开口“我们不......”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兄弟掐了一下后腰软肉,那书生连忙朝那黑汉点头:“不用了,我们另有事要做,就先告辞!”

    “慢着!”

    黑汉伸手一揽,将四人挡下,目光审视片刻,心里泛起疑惑,“奇怪......难不成,四位天王因为之前法相受损,托身降世后,记忆出现偏差?不行,不能留在此间,带回去与柳土獐商议一番。”

    那边,四个书生不敢直视这对‘马贼’哆哆嗦嗦挪步去旁边,想要绕去一旁离开,忽然身子一紧,四个骑士抓上了马背。

    “各位豪侠,容我们四个狡辩......说明一番啊,我们进山只是想当个隐士,不是做贼啊!!”

    然而,没人理这四人,轰隆隆马蹄声再次响彻,沿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返回。

    .......

    夜色流转,山的轮廓昏暗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东方泛起金色晨光沿着大地、山麓一寸寸的推来,短暂休整一夜的屈元凤一行人,一连几日赶路,终于出了太行,来到西面晋地。

    与此同时,梁师都的军队已经攻略晋地,与攻克太原一路南下刘武周遥相呼应,来往京畿的官道上,无数快骑携裹四下烽火的消息不断延伸。

    然后,雪花般送入长安,送入皇宫。

    芙蓉池,万寿观内,收到消息之前,陆良生正坐在阁楼房间,阖目养神,香炉里,插着的一炷香忽然‘啪’的断裂。

    书桌铺满的米粒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上面写出字迹。

    这是来自阴府韩擒虎传来的讯息。

第七百四十章 二入阴府,鬼王迎

    知知......知.....

    知.....

    日头照下炎热光芒,夏蝉趴在垂下的松枝一阵接一阵的嘶鸣,远处的广场,一帮孩子高举着衣袍顶着炎炎夏日,专心听着道人的说辞,随风微摇的树枝下,老驴侧卧地上,眯着眼,不时甩下尾巴。

    女子一袭白裙,端着冰镇梅汁,飘过小楼给两位老人递去,裙摆一转,飘回房间,推开的门扇里,是白发如瀑的老人阖目养神,抿嘴轻笑,脚步轻柔,酸梅汤汁轻轻放去,拿过一旁的蒲扇,扇起丝丝凉风。

    “蛤蟆师父,公子这有多久了?”

    床榻上,架着腿弯的蛤蟆道人斜了下眸子,看着朝他偏过脸来的聂红怜,哼了声,闻到酸梅的气味,翻坐起身,勾了勾蛙蹼。

    “把酸梅汤端给老夫,最近汤水喝多了,发现一种方法喝汤更方便。”

    说着从枕头下翻出两根细小的竹管,啪的一声拼接在到一起,放在口中,一头伸去汤碗,靠坐去床头,悠闲的一面抖着脚蹼,一面将酸梅汤汁吸进口中,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感受划过味蕾,淌过身体的刹那,蛤蟆道人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蛤蟆师父,光知道吃、喝,要不就睡觉,也帮帮忙。”聂红怜捏着手指,绣鞋踩着地板在书桌来回走动,语气颇有些埋怨的意味。

    那边,蛤蟆道人嘿笑一声,睁开眼,舒服的取出口中竹管,看去那边端坐入定的徒弟,摇了摇头。

    “老夫这徒弟,如今已经不需要帮衬了,老夫也落的一身清闲,吃了睡好不惬意,小女鬼,你过来,最近小纤做了几件新衣裳,帮选选哪件好看。”

    “才不。”

    红怜还像十六岁那般年纪,朝蛤蟆道人挤了挤鼻子,做了一个鬼脸,转身飘开,坐去圆桌那边,撑着下巴,轻轻哼起曲子。

    栖幽如今不在此处,自从陆良生走后,便不知跑去了那里,红怜有时候想起来,有个人斗嘴也是好的。

    房里,香炉焚香萦绕,微开的窗棂间隙,忽然一阵风吹了进来,燃过了的一头香柱上,灰烬无声的断裂落进炉里,对面入定的身影缓缓睁开眼睛,后面唱曲儿的红怜也停下声音,起身飘来。

    “公子,你终于醒了,妾身给你端来酸梅汤,你尝......咦,汤呢?”

    陆良生笑笑,顺着女子双手捧去的书桌上面,空荡荡的,再看床榻那边,两只空碗摆放,蛤蟆道人鼓着肚子,正看过来。

    “以为良生没醒,老夫怕它凉了,凑合着就先喝了......嗝儿。”

    “蛤蟆师父,你!!”

    气得红怜使劲跺了几下脚,掀起一阵阵阴风绕着房里吹拂,听着那边吵闹,陆良生笑着转回目光,那断裂的香火前,铺满桌面的米粒哗啦啦一阵响动,分出一道道笔画,显出字迹。

    ——可再入阴府。

    这是阎罗王韩擒虎传来的讯息。

    “果然,阴曹有自己人好办事......韩柱国这么快就在下面站稳脚跟了。”陆良生拂袖盖过桌面,米粒掀飞,一粒不落进床榻那边的瓷碗里堆满,就在准备叫上红怜去外面走走,耳边陡然响起弟子宇文拓的声音。

    ‘师父出事了!弟子马上就到万寿观。’

    声音是用法力传递过来,陆良生微出蹙起眉头,身旁响起女子“怎么了?”的话语,也没听到,快步下了楼梯,来到外面。

    天光艳艳,山门前的石阶,宇文拓提着袍摆快步上来,来到房檐外,拱手行了一礼,陆良生虚抬一下手,问起刚才他法音发讯的内容。

    “出什么事了?”

    “今两日外面不停快马传报,各地陆续出现造反的动静,陛下怒极攻心,发了不小的火。”

    说罢了,从袖里翻出抄录的消息,陆良生展开纸条,上面汇总了最近一段时间传入长安的内容,先是之前瓦岗李密、程咬金等造反之人进攻洛阳,到的三日后,洛阳王世充造反,汇合瓦岗贼军,一路马不停蹄的挥兵函谷关向长安而来。

    五月底,马邑刘武周造反,兵袭太原,越太行山南下,就近抵抗的隋军速度惊人的崩溃,眼下已入晋地,与同样夏州造反的梁师都合兵一处。

    六月初二,窦建德出河北一路势如破竹过洛口仓,沿黄河北岸准备绕潼关,过泾河兵指长安。

    各地突如其来的造反消息,伴随八百里加急疯狂沿途传讯,百姓更是仓惶混乱,拖家带口逃离即将成为战场的家园,百官连夜起床,穿戴整齐跑去皇宫,原本知晓真实情况的皇帝杨广,看到这些雪花般接踵而至的战报,仍旧:“啊——”的暴怒,一脚将龙案蹬倒,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

    .......

    白云如絮,游过蔚蓝的天上。

    恼人的蝉鸣声里,陆良生垂下这份纸张负去身后,抬起脸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神仙托身降世的目的达到了,引着叛逆的军队攻伐一座座城池,根本不在于占领,留下一片狼藉和废墟,城中大乱下,百姓面临的是,失去秩序的城市,各种各样的惨剧,都会发生。

    “......娄金狗李密、角木蛟窦建德、昴日鸡王世充、奎木狼孟海公、翼火蛇梁师都,二十八宿里,倒是不少托身各地反王,还有其他各部神仙,看来要大闹人间长安了。”

    树隙阳光斑斑点点闪烁,呢喃的声音里,陆良生一拂袍袖,转身走去阁楼,话语响起来,叫过那边广场的孙迎仙。

    “老孙!”

    后者偏脸望来:“什么事?”

    “布阵,下阴曹!”

    举步走进楼里,回到房间一抓麒麟氅,披到身上穿好,拿过早已备好的三柱阴魂香,重新下来大厅,摆在听中的数张桌椅吱吱嘎嘎的挪移,自行让出一片空地出来。

    “要不要叫回老猪护送你下去?”

    道人抖开一卷黄布滚去地上,显出五方五鬼之阵,立上旗幡说了句,那边陆良生点燃了长香插去香炉捧在手里,盘坐阵眼。

    “不用了,你们护在身边即可。”

    此去阴曹,又不知要过去几日,不再耽搁,言罢双眼一闭,身形浮起神魂轮廓牵绕着焚香化作一道金光沉去地下。

    相比之前的不适,重新来到幽冥界,陆良生已经能适应了,手中一摊,一柄古旧的纸伞悬浮半空罩着他的身形,往鬼门关的方向飘然而去。

    隐约能见通天彻地般的城墙轮廓时,远方忽然传来一声战马嘶鸣。

    唏律律——

    昏暗之中,赤红的马匹扬蹄人立而起,阴风吹来,上方抖开一卷绿袍。

    一员外袍,内置金甲,须髯长飘,面如重枣的将领,手握一柄龙刀立在那里,眯眼颔首也在打量伞下的陆良生。

    片刻,缓缓抬起手来,握刀重重一拱。

    “下界鬼王,关云长见过大隋国师!”

第七百四十一章 关君侯

    作古的名将文臣英灵,多少让人肃然起敬的,尤其通俗野史上竭尽的描述,陆良生自然看过不少典籍以外的小说,当年在周瑱府上,满满三个书架,几乎看遍,对于生活在东汉末年的这位关羽,也是有一定了解。

    好在经历这般多,神仙妖魔见过不少,倒不至于失态,脸上呈出肃然,抖开双袖朝面前这位久远的古人拱手一礼。

    “见过关君侯。”

    那边,面如重枣的将领一手提刀,一手抚过美髯,半阖着眼帘点下头,翻身下马,持刀重重拱了一下,侧身一摊。

    “陆国师,请!”

    “君侯,劳烦带路。”陆良生盯着纸伞飘过去,看着只有书里见过的这位东汉末年的名将,笑着也伸手一摊,邀着一起并行,给予尊重。

    行走间,不时飘去威风凛凛的将领,至于为何关云长会出现这里迎接他,陆良生大抵猜测该是韩擒虎下来幽冥后,拉拢的一些前朝武将英灵,毕竟都是领军作战的武人,相隔年代并不算太远,能做到沟通说服。

    牵着赤兔的身影微微睁开凤眼,目光闪出一抹冷厉,“陆国师,看关某何意?”

    “关君侯误会,在下不过看到将军不由想起一位旧友。”

    陆良生转过话语,也不掩饰刚才多看两眼的事情,笑着说起打过几次交道,有些情谊的天治城隍。

    “他也是君侯同一时代之人,姓周名瑜,如今正在天治做城隍,所以刚才免不了有些好奇多打量君侯。”

    “周公谨。”

    须髯在阴风里抚动,关羽拄着刀柄缓行,颔首望去前方鬼门关:“关某认得他,当年与我大兄隔江相望,也算熟识,想不到身死之后,还能再听到他名讳,可惜他为城隍,而关某堂堂汉寿亭侯却只能游荡幽冥,做一方鬼王。”

    陆良生没有说话,看着这位当年威震华夏,威风正盛之时,就将星陨落的关云长,有些替他惋惜,其实换做谁遭遇这般落差的变故都会执念颇深,无法放下一切重新转世投胎,随即开口安慰几句,问一些幽冥地界的事。

    “鬼门关外,幽冥荒野,可还有如关君侯这般没有投胎转世的名将?”

    “有,却见不到。”

    关羽想了想,叹口气:“就如我三弟也在此间,只能远远见其影,听其声,却无法相聚一起,幽冥茫茫,所处一地,一地又分无数境,明明身边也无法相见,唉......”

    原来幽冥地界还有这种事,看来要进了鬼门关之内,所有阴鬼才能重聚一起......而关云长这种执念太深的鬼王,是进不得里面,算上为人高傲,更不愿为他人效力,只能在幽冥界徘徊。

    ......就是不知韩柱国用了什么法子。

    想着时,两人已来到鬼门关外,再次见到那颗硕大的鬼头,陆良生拱起手:“隋国国师陆良生,求见神荼郁垒二神!”

    “陆国师,对他们不必这般谦恭。”

    一旁,关羽按下陆良生抱拳的双手,提刀上马扬起蹄子跑到关下,刀尖一抬指去上方,暴喝:“神荼郁垒,打开城门迎陆国师进去,否则关某引兵再攻关隘,擒拿你二人!”

    呃......

    看着策马舞刀的关云长,陆良生垂下手有些无语,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怪不得做了鬼王,却也进不得鬼门关混个一官半职。

    ‘就这脾气,怕是一言不合,都敢跟泰山帝君厮杀一场。’

    想着,四周洪钟的话语回荡阴沉沉的天地,那大张嘴的鬼头转过眼眸望来时,城楼上,斑斓战甲的神荼郁垒二神持戟显出身形,看到下面立马横刀的绿袍金甲的大将,脸色俱不好看。

    “又是这鬼王关云长.......”

    “这次好像没带阴兵过来。”

    神荼纠结的拍着墙垛,来回走动片刻,回头:“开还是不开?”

    “新任阎罗王强势,既然在帝君面前开了口,咱们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二神低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合计片刻,拿定了主意,郁垒走去鬼头上方,掌心聚集阴力拍去墙垛。

    吼!!!

    鬼头张合大嘴拖着砖石磨动声响缓缓升高,露出一道黑云旋转,原本排起‘长龙’的阴鬼,纷纷被推去左右让出一条道来,城楼上神荼郁垒二神,拱起手。

    “陆国师,请入关吧。”

    “有劳!”

    陆良生拱手还礼,随着纸伞与那边的关羽一起飘进黑云中心,视野扭动,前方的景色推开漆黑向后褪去,在眸底展开的,是长长一条白岩铺砌的石道,两侧青树远方显出逶迤山势,林间鸟声啼鸣。

    除了依旧阴沉的天际,与阳世富贵人家的宅院并无而至,陆良生沿着道路过去,飘荡的阴鬼渐多,阴差呵斥声里排着长队走去前方高高的拱桥,站在下面依稀能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端着瓷碗递给过往的魂魄,看着他们喝下。

    “陆国师,这边请。”

    看的有些出神,听到一旁关云长的声音,陆良生这才回过神来,遮掩尴尬的笑了笑,举步跟上,“那就奈何桥吧?”

    “是。”

    关羽点点头,收回目光,侧旁引路,对于这些并无关心,反而对其余建筑倒是有些兴趣,给陆良生介绍起来,沿着奈何一直往下走,看到前方一座矗立阴影当中的建筑,高墙琉璃瓦,殿门亮着一对白灯笼,透着幽幽绿光。

    “那殿乃秦广王蒋子文,蒋歆,广陵人,汉末秣陵尉,说来也是与关某同时之人,可惜没见到过,死后靠着吓唬百姓还有孙权小儿立祠,才有今日神位,哼,关某不逊为之。”

    听得这句,陆良生这才明白韩擒虎是如何说服这关云长的了,肯定是将神仙降世引来乱世从中取利说给了他听,结合这秦广王蒋子文的事迹,难怪关羽这么大的反应。

    “所以,在下来阴府,就为了阳世百姓。”

    走在前方引路的关羽回头,瞟去第一殿,重重哼了声。

    “所以关某也才愿意帮衬。”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大笑起来,说笑间,已来到第五殿,看着幽绿篝火延伸而去的建筑,上书‘阎罗殿’三字,陆良生伸手一摊:“君侯,请!”

    “同行!”

    远远的,绽射琉璃光彩的大殿之外,一身黑色袍服,头顶方形冕冠的阎罗王韩擒虎等候那里多时,一见到故人从阳世下来,哈哈大笑着,上前迎接。

    “国师,别来无恙,里面请。”

    老人如旧,丝毫没有任何架子,请了陆良生入殿,叫来一个顶着牛头的大汉,搬来两张大椅请了两人坐下。

    大殿阴森,幽灯摇摇晃晃,不时响起呜呜咽咽的鬼哭,叙旧片刻,韩擒虎走去书案,取过一封名册,这才说起正事来。

第七百四十二章 盛夏人间,难有清梦

    大殿阴森可怖,隐隐鬼哭在角落回荡,幽绿灯火照亮下方两人时,老人的话语响起来。

    “.....那日下来阴府之后,我便籍着神位职务之便,翻阅了生死簿,按国师的意思,查询了身死却未轮回之鬼......据我所知,积怨而亡者,如关君侯这般,还有数十人之多。”

    被叫到了名字,关羽闭着凤眼,大手抚去须髯,微微抬了下脸,双眼缓缓半睁,看着韩擒虎走出案桌,老人下来殿中,手里那封名册,双手呈上,递给了旁边安坐的陆良生。

    “国师,这些人名讳,生辰、忌日都在这里面。”

    看着陆良生接过名册,韩擒虎想起人间,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国师,我走后,朝廷,还有陛下那边如何了?”

    “四面烽火,不知还有多少天上星宿降世没有出现。”

    收起这封名册,陆良生看着老人表情,大抵知道他心里的担忧,叹口气:“我下来阴府时,陛下正在宫里发着脾气,但以他性格,还是能很快平复下来,好生应对,不过这样的困难放在面前,未必是坏事。”

    老人双袖负去身后,点点头:“陛下自小聪慧,是有能力的,应该会如国师所说,能走过来。”

    说起上面乱糟糟的一团,语气变得严肃,狠狠骂了一句。

    “受香火,受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帮神仙天上待久了,看人都是居高临下!殊不知他们当初也是人来着,只可惜阴府之兵上不去。”

    一旁,微眯凤眼的身影缓缓开口。

    “阴兵去不了人界,关某也一样能单枪匹马杀他个来回,不过法相降世,送头尔!”

    想来之前韩擒虎、关云长已经商议过此事,在殿里你一言我一语,两人生前都掌兵事,统帅军队南征北战,遇上这趟事,第一反应自然是用打的,尤其关羽数百年来,早就憋狠了,巴不得回去上面,重提青龙偃月。

    就目前而言,陆良生也只能想到打,毕竟那帮神仙,不打,他们也会攻来长安,没有他法可想。

    听得一阵,陆良生盘算下来幽冥界的时间,等到那边愤愤的说话声稍停一会儿,方才抬手打断。

    “历朝历代之名将,向来不比那些天上神仙差,如今也俱是阴魂,时日这般长久,道行也该是不低,到时,再敕封神位,应该能与之抗衡。”

    关羽凤眼扫过来,对于陆良生那句当中‘与之抗衡’的话微微蹙眉,“陆国师未免涨他人志气,论打仗,论武艺,我等武人岂是他们能比?若有差不多相同的道行,加之一块,定斩了他们!”

    做了这般久的鬼王,还是原来那个关云长。

    陆良生根本动摇不了对方傲气,转念一想,如此困境下,这种傲气未必不是好事,又与他们说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出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国师,回到上面,诸多之事,还请多有劳烦了。”

    韩擒虎跟着走到殿外拱起手来,撑开纸伞的陆良生回头笑了笑,“历朝历代哪有不出几个造反之人,这次最多算上一些神仙罢了,韩柱国,就送到这里,在下就回去了。”

    关羽跟在一侧:“我送陆国师。”

    两人走出殿外,返回来时的路径,回头望去,老人还站在那边,身为阎罗王,他是不能轻易离开阴府的,望见陆良生回头看来,韩擒虎抬起双手,躬身缓缓拜下。

    这一别,往后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再见面了。

    陆良生叹口气,收拾心情转回身,与关羽一起返回鬼门关,重经关隘时,神荼郁垒二神立在关口,待越过身边时,神荼轻声朝拱手称谢的陆良生说道:“陆国师,回到人间后,不妨多替我兄弟俩跟百姓说道说道,你看我们也劳苦万分,每逢年节,让他们随手点上一柱香,烧两张钱纸就行。”

    “好,若有机会,在下定当替二位尽些力,那么在下就不叨扰了,告辞。”

    “陆国师慢走!”

    二神送到关口外,齐齐拱手道别,那边关羽牵过赤兔回头又是重重冷哼一声,这点倒是和蛤蟆道人相似,令得陆良生生起熟悉感,笑了笑,停下脚步,转过身抬手面向对方。

    “君侯,就送到这里,在下也该上去了。”

    关羽松开缰绳,青龙偃月唰的插进冥土,须髯飘动,重重抱拳一拱,声音有些急迫:“那关某就在幽冥等候陆国师敕令差遣!”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名册上也有他三弟名讳,一旦敕封神位,兄弟二人就能在阳世重聚,如何不急迫。

    “告辞!”

    陆良生收了纸伞,垂回双手,点头应了一声:“好,在下也在人间等候君侯回来。”

    言罢,神魂泛起光芒,化作一道流光唰的冲去幽冥阴沉的天际,眨眼没入涌动的混沌之中,呜咽跑过的一阵阵阴风嘶吼消弭耳边,阴冷的寒意也渐渐褪去,视野一片漆黑时,神识感受到暖意。

    神魂冲破地面,回到身体,双手捧着的香炉里,燃烧的引魂长香刚好断下香灰。

    睁开双目,明媚的阳光正从厅门斜斜倾泻进来,道人坐在蒲团上,撑着下巴,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外面闹哄哄的说话声传来都没将他惊醒。

    “师兄,你又不让我见师父,那我自个儿出去行不行?”

    “小师弟,师父有要事,元神下了阴府,此时还未回来,你不能进去惊扰,至于你想出城,没有师父开口,师兄更不能让你离开。”

    “啰嗦,师父教给我的《混元天罡决》练的也差不多了,你看!”

    身子瘦弱,长相丑陋的黄毛少年哼哈比划了几下,全身骨骼都在怕咔咔乱响一通,一收拳脚,冲宇文拓挑挑下巴。

    “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了?现在可以让我出城救我爹娘,还有二兄他们了吧?”

    拦在檐下的宇文拓正欲开口,门内陡然响起陆良生的声音。

    “拓儿,让你小师弟进来。”

    “师父?!”

    外面两人同时喊了一声,令得打盹儿的道人一个激灵差点趴去地上,此时,李元霸快步冲进屋檐,哼了声,挤开旁边的师兄,跑到五方五行法阵前,恭恭敬敬的拱手,单膝半跪去地上,脸上堆起笑容。

    “师父啊,你评评理,我去城外救爹娘,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知道,我这个人没个轻重,又没心没肺,可也知道为人子女要讲孝,与人兄弟要讲手足情谊,你看看师兄,不让我出去,那堂堂国师的徒弟,岂不是变成不孝不义之人了嘛。”

    一通说辞里,陆良生从阵眼里起身,将纸伞化小放去袖袋,拍拍少年脑袋,“既然你尽孝道,为师自然不拦你。”

    说到这里,陆良生收回手转身走去后面的某个房间,不到片刻又出来,手里拖了一柄比石磨还要大几圈的铁锤,一抛,圆滚滚的锤身轰隆隆撵着地面滚到李元霸面前。

    “这是前段时间,为师抽空用观里当年不用的一些法器熔炼的,拿着就去城外吧。”

    少年半跪地上看着还有余力微微动摇的大铁锤,眼里都快喷出火来,宝贝儿的摩挲几下,朝上面哈口气,捏着袖口擦了擦,这才举起来,沉重的锤身划过空气,带出呼啸,呯的抗去肩头,朝师父笑了笑,又向宇文拓挑衅的昂了下下巴,欢天喜地的跑了。

    门口,宇文拓侧脸望了一眼,不放心的走去师父。

    “师父,就这么让小师弟出去,有些不妥吧?”

    “没事,被那些神仙揍一顿也是好事,另外,拓儿,你去一趟工部,让他们推了芙蓉池的那座高台......”

    陆良生望着外面跑过天光的少年,摸了摸袖子,书册的轮廓在指尖过去时,拂袖走上阁楼,脚步声远去。

    “......重新再起一座封神台!”

第七百四十三章 诸象有形

    斜过云间的阳光落在延绵的屋顶、屋檐,划过天空的鸟儿,轻轻落下枝头,叽叽喳喳梳理着羽毛,下方人声嘈杂的长街上,陡然引起骚乱,过往行人纷纷退开。

    踏踏踏.....

    哐哐.....

    马蹄疾驰,几匹快马冲过街面,挥舞鞭子大喝:“让开让开!”其身后一段距离,十多辆驮马拉动的辕车,车夫驱赶吆喝下,加快速度过去街道,车辕的声音远去,躲在两侧街沿的行人回到街上,抬手朝那方指指点点。

    “这几日怎么回事?”“不知晓了吧,听说芙蓉池那边,正筑什么东西,四四方方,还挺大的。”

    “好像是高台,都修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原来就有那么一座,怎么又修?”

    “哎哟,早就推了,这是新起的一座,比原来的还要大,我隔壁米铺老刘家,这几日光给那边民夫送米就赚的现在见谁都笑。”

    “见谁都笑,那不是傻子嘛。”

    喧哗热闹的街上,停留路边树枝的鸟儿,扇着翅膀飞走,越过下方扰扰嚷嚷的街道、趴有懒洋洋花猫的屋脊、越过阳光里鳞次栉比展开的一栋栋房屋楼舍,鸟眸倒映出城池东南,远方传来粼粼波光的芙蓉池,一座木架围着的巨岩雕砌的十丈高台,无数光着膀子的人影攀爬木架,挥起铁锤乒乒乓乓敲打,拉着砖块的青壮颈脖青筋鼓涨,嘶声呐喊号子,将四四方方的岩石送到台下,招呼上方的同伴将它一点一点的升上去,越过的台身石壁,是一道道刻纹勾勒出日月星辰、各种姿态的祥云、神祇,雕琢在上面。

    忙碌延续,直至天色黑尽。

    大战将起的氛围里,城中这七八日忽然发现,每日都有大量的辕车拉着大大小小的岩块从城外回来,起初以为是用来加固城墙,却是没有看到兵马调动的迹象,反而从召集的民夫回到家中讲起,少部分人才知那是万寿观里那位国师,要修筑一座大石台,不知要做什么用。

    不久,消息传开后,有些印象的人想起当年封国师的盛事,依旧记忆犹新,一时间猜测那位已经许久没有露面,甚至没有消息的国师,要做一件事。

    “说起那国师,当年,我记得那场面,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都看不到尽头,你们才搬来长安的,肯定是没看过。”

    “我也听说过,说是那日电闪雷鸣,都是国师招来的,是不是?”

    “那肯定是啊,眼下国师又有动静了,想想外面的乱贼,说不得就是冲他们做法。”

    “那不是有好戏看了?”

    “......那帮乱贼,就该死,这下国师做法,看他们还能蹦跶几日。”

    市井言语的传播极快,不到两日整座长安百姓都已知晓,矮得近的街坊,更是每日必到芙蓉池外面溜达一圈,盘算着神台何日竣工,以期第一时间瞻仰当年的盛事。

    除了看看玄奇法术外,谁不想城外的造反乱贼被剿灭,不再有战事爆发。

    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人声喧哗里,传去府衙一侧巷口,几乎快贴到地面的小窗里,微弱的光芒照进里面漆黑。

    光尘飞舞,叮叮当当的铁链拖响,蓬头垢面的人影垫着脚,靠着在小窗下,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倾听外面闹市的声音。

    尤其‘神台’‘外面乱贼’‘国师’等字眼清晰的落入耳中,可惜难以组成完整的一件事情,急忙跑去监牢栅栏,使劲拍响木柱。

    “来人啊!”

    “牢头,我要见国师!”

    幽暗的监牢过道,摇曳的火把光里,两道身影走过,牢头甩着手里一连串钥匙,带着一个看守寻着声音过来,见到拍打青年,嘿笑两声,靠去栅栏。

    “怎么,就你还想见国师?那,国师也想见你才行啊。”

    旁边,看守笑出声来,拿着木棍敲打了一下青年扒在栅栏上的手,“听说你叫陈靖对吧?还是当年南朝的皇帝?怎么混成这副德性,来给我家老头演演当年你是怎么上朝的?”

    监牢里,陈靖收回手,根本没在意对方奚落,待在牢房中苦闷的慌,能有个人说话,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牢头,我岂问你,外面何事这般热闹?我好想听到市集在传国师,还有什么神台的事,能否告诉我?我想听听。”

    “你想听听啊?”那牢头靠着栅栏,和看守对视一眼笑了笑,朝牢里勾了下手指:“来,你靠近过来。”

    陈靖拖着脚上铁链靠近过去,手刚一扒上木桩,牢头操起棍子敲在上面,‘嘭’的巨响,将人又逼了回去。

    哈哈哈~~~

    牢头舞着棍棒大笑几声,带着看守转身离开,“就你也想听?好好待着吧,外面天大的事,也跟你这囚犯没任何关系!还想做复国的美梦,醒醒吧。”

    鸟儿飞过小窗外面,光影暗了暗又亮起来,阳光带着尘粒照在头发蓬乱的陈靖头上,影子托在地上拉长。

    笑声渐渐消失在监牢远处,陈靖颓然坐去地上,凌乱的头发下,目光呆滞的看着脏兮兮的双手。

    ‘囚犯啊......’

    他轻声呢喃。

    外面阳光正烈,繁华的巨城北面,越过涛涛大河,岸边青草摇曳,忽然一只手探下拔起,丢进嘴里叼着。

    流淌的河面上,倒映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单薄的肩头扛着一柄比他身体还大的巨锤,顶着一搓小黄毛,张头四望周围景色。

    “不是说,外面敌军云集吗?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好不容易学了一身本事,莫不是让我灰溜溜回去?”

    “不行不行,那岂不是让宇文拓看笑话。”

    眯着眼睛,四望的少年自言自语一阵,沿着河继续往北走了一段,上了一处缓坡,轰的铁锤丢去地上,坐上一块大石头,从腰间皮兜里翻出饼子吃进嘴里,颇为无聊的踢踏双脚,叫唤两声。

    “来几个人让我试试锤啊~~~”

    少年正是从长安跑出来的李元霸,听到父母和兄长逃出太原的消息,他早就憋闷已久,正好借口出来,试试学来的本事。

    只是没想到一连走了几日,除了看到几拨逃难的百姓外,连野兽都见不到一只。

    “不会是我迷路了吧?”

    李元霸踢踏着双脚,嘀咕了一句,拂过河边林子的风里,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正从远处传来。

    好像是......车辕的声音?

    眉头皱起,站上石头转身望去那边林子里的一条蜿蜒小路,“又是逃难的?”

    少年呢喃的话语出口的下一刻,草木‘哗’的荡开掀飞,一辆马车挂着枝叶冲出,拉动的马匹惊慌长嘶,在李元霸眸底放大,手忙脚乱的“哎喂喂~~~”叫声里,轰然撞来这边。

第七百四十四章 战场绞肉李元霸

    马车冲破林间的刹那,车辕磕碰石块、坑陷,车厢剧烈起伏,绷紧的绳索拉紧马匹,飞踏的蹄子扬了起来。

    唏律律——

    马匹受惊失控,驭车的身影陡然看到前方一个少年,急的大吼:“让......让开啊!!”

    战马冲撞了上去,下一刻,疯狂碾过路面的马车忽然像是静止了下来,悬停在半空,连带拉扯缰绳的车夫微微张着嘴,出口的话语卡在喉咙半截。

    “呃.....”

    车厢帘子拉开,一个女子微仰着身子,攀爬的钻了出来,“大兄,是不是卡坡上.....”

    那车夫,身形粗壮,满脸虬须,迟疑了一下,朝女子摇摇头,捏着缰绳的手,本能的朝下面指指。

    车架连带马匹向上倾斜,马匹与车桥的间隙下方,两条纤细的胳膊,一手握着两只马后腿,另只手将整个车厢给托了起来,就那么举在半空。

    女子看着车桥间隙下的毛茸茸脑袋,从震撼里回过神来,“这个少年好大的力气!”说话间,注意到毛茸茸脑袋上一撮小黄毛,俏脸泛起欣喜,使劲拿手去拍打粗汉的胳膊。

    “是他.....是他.....”

    “谁?”男人疑惑回过头,身后的女子已经跳下了车撵,那边举着马匹、车架的李元霸听到动静回过头,皱起浓眉,“这马车是你的?嗯......你有些眼熟。”

    说着,双臂向旁边挪去,手里抓握的马腿、托举的车底平稳的放下,挑了挑下巴,想起师父的教导,放缓了语气。

    “眼熟归眼熟,你纵马撞我,怎的也赔个不是!”

    然而,女子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车撵上的大汉:“李府的小公子,你忘记我们了?”

    见李元霸摇头,干脆回到车上,半个身子探进车帘里,将一具昏睡的身体拉扯出来,露出面容的瞬间,外面的少年这才想起来。

    “他不就是那日在太原被我砸晕的那个?叫......想起来了,叫李靖!”

    见是熟人,李元霸也息了追究的心思,就是有些好奇他们怎么来了这边。

    “你们怎么到这里了?”

    那女子心里也急,自己男人自从被砸后,昏昏沉沉也有月余不见好,干脆去长安寻那国师医治,便一起出了城,好不容易出了太行山,又遇上追兵,一行人被冲散,也不知如何是好,眼下遇上这个天上怪异的李府小公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口气将遭遇说了出来。

    “我们是跟你爹娘还有李二公子一起逃出太原的,来到晋地,没想到碰到梁师都的军队,被追散了......哎,小公子,你去哪......”

    没等她话说完,那边的李元霸脚下一挑,那柄陷进泥土的巨锤呯的落进手里,抗去肩上,头也不回的就往前面飞奔,嘶吼一声。

    “救我二兄和娘!!”

    站在车撵上的红拂女看着少年跑远,心下终于稍稍有些踏实了,“看不出来这位李府的公子,怎么有孝道。”

    踏踏....踏踏踏......

    身形飞奔过林间,落下、抬起的步履掀起一片片落叶、泥屑,悬在身后的锤身摇摆,轰轰啪啪的来回撞击两侧的树身。

    “娘的.....终于让我逮着架打了。”

    林荫前方,有着天光盛亮,冲出的一瞬,响起马蹄、人声喧哗,远方的景象在李元霸眼中展开,四辆马车拖着烟尘奔驰过原野,身后两侧十多道人的、马的身影护卫,不时发出焦急嘶喊。

    身后,雷音震动大地,数十匹战马拖着马背上的身影举着长矛沉默追击,有的挽起弓箭,弦音颤响的一刻,箭矢在天空划过轨迹,落去奔逃的车队里,有奔走的人发出哀嚎,中箭倒地。

    “别管伤者,进那边林子。”

    屈元凤嘴唇一圈黑须,面容显出憔悴,看了眼后背中箭的一个士卒,反手抓过马臀的箭筒,抽出一支箭矢挂去弓弦,战马奔涌间,侧身回转,拉满弓弦就是一箭射出。

    咻~~

    箭矢呯的穿透后方追袭而来的一个骑兵胸甲,后者像是没事,直接掰断箭杆,抬手挽弓还击,箭矢被屈元凤侧面伏身躲开的刹那间,就听前方响起李世民的声音。

    “元霸!!!”

    这声令他看去的同时,前面马车里,李渊‘哗’的拉开了车帘寻声看出来,一道瘦弱的身影拖着一个巨物直接从眼帘闪过,旋即坐回马车,朝紧张的妻子说了声:“是元霸。”伸手就拉去右侧小窗的帘子,向后望去,然后眼皮都跳了一下。

    视野望去的儿子的身影,迎着追击上来的一个骑兵,掀起肩头的大锤,硕大的锤身划过一道轨迹,狠狠砸在冲来的马头、人身上,鲜血瞬间冲天而起,奔涌的蹄音戛然而止,连人带马吭也没吭一声硬生生扑去地面,砸成一滩烂肉。

    “敢追我爹娘!!”

    李元霸双脚一沉,拽着锤柄原地又是一甩,嘶吼声里,卷起风雷般的呼啸,怒扫开来,旁边越过去的一个骑兵皮肉骨骼迸裂,已经侧飞了出去,轰的砸在同伴身上,那是皮肉碰撞的闷响,翻滚成一团,粘稠的鲜血,血肉沾合一起,分不出哪里是人的,哪里是马的,盔甲、兵器洒落一地。

    “敢追我二哥!”

    又是一声暴怒的嘶吼,空出的左手向侧一抓,将刺来的长矛握住掌心,向下一拽,将马背上方的骑士拖下来,抬脚重重跺下,铁盔与里面的头颅啪叽一声,直接扁瘪下去。

    “哈哈哈!!!好爽!”

    收回脚,李元霸满脸血浆,狂笑声里,提着长矛,巨锤像是恶魔般站在一片腥红里,疯狂的与冲来的数十起硬刚。

    夏日光芒,车队还在远去,骑马的两人目瞪口呆的停下来,看着那边与数十骑厮杀成一团的少年,骑兵人马分离高高掀去天空,后方的再次冲上去,随后金铁交鸣的击打声响,身影又炮弹般飞出贯穿几骑,将人一一撞翻下来。

    不到片刻,就只剩一手持毛,一手持锤的瘦弱身形沐着阳光,孤零零站在那里。

    屈元凤饶是见惯了道法神奇,可这般血腥残暴的杀戮,是头一次见,愣愣的侧了下脸,看向身旁的李世民。

    “你们真是亲生兄弟?我有点不信。”

    这时,两人视野尽头,越过对面李元霸的身影,更前方,轰隆隆的脚步声、马蹄声齐齐响,在天与地之间呈一条海浪线席卷而来。

    “元霸,快走!”

    李世民担心兄弟,抽了一下马鞭,纵马冲了过去,话语传去那方,李元霸打出了凶性,根本没听二兄的嘶喊,长矛插去地上,铁锤也立去地面,拉过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骑上去,刚拿起巨锤,身下马匹凄厉嘶鸣一声,四肢大喇喇向外叉开,趴去了地面。

    还有一滩尿渍不停的顺着地面蔓延,这是给骑尿崩了。

    身后马蹄声逼近,李世民侧身低伏,探手一把抓住还在站在尿崩的战马旁边的少年,将他提上马背。

    “跟我回去!”

    一转马头,疯狂向后飞奔,趴伏二兄面前的少年,看着被落在原地的兵器,伸手抓握的大喊:“我的锤!我的锤!”

    拉远的视野间,立在地上的巨锤动了动,随着李元霸伸出手的方向,压着地面飞快滑行而来。

    跟着一起远去前方林野。

    不久之后,西面天云划出绚丽的霞光。

    远方繁华的长安,东南芙蓉池,万寿观里点亮了灯笼升去檐下,山门外前前后后忙碌的工匠停歇下来,擦去脸上汗水,仰起脸,望着矗立一片彤红里的神台,他们终于赶在今日黄昏前,将所有雕琢赶工完成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青冥颜色待天门

    夜风吹过宫檐,燃烧的灯火暖兮,寝殿帷帐之中,人影辗转反侧,想起城外乱军之事,根本无法安心入眠,杨广睁开眼睛,解开被褥坐去床沿,今夜侍寝的妃子起身拿手抚去皇帝后背。

    “陛下,你怎么了?是担心外面的事?外面不是有国师,还有诸位将军们吗?会没事的。”

    “嗯,国师自有办法。”

    杨广回头朝她笑了笑,握住娇嫩的手放回被子里,轻轻拍打被面:“你好好睡,朕出去走走,透透气。”

    说着,掀开帷帐出来,随手披上一件单衣,打开殿门走了出去,吹过的夜风凉爽,让他清醒了些许,灯火下,望去远方一座座宫殿的轮廓矗立黑暗里,好一阵,开口问去身后一侧跟上来的贴身宦官。

    “几更天了?”

    “回陛下,四更天了。”宦官值守,知晓每时每刻,看了看皇帝,低声道:“陛下,再回去睡会儿吧。”

    那边,望着远方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搂了搂单衣,忽然笑了一下。

    “朕睡不着,门口一堆想要朕性命的乱贼,换做谁都睡不着,你说,这人做皇帝,是为了什么?”

    这话吓得一旁的宦官两股战战,急忙将头埋下去,不敢应声。

    “你看,这就是皇帝,天大的权利,很多人都想坐这个位置。”杨广并不在意这些宦官的反应,微微抬起头,望去仅有几颗星辰的夜空,“那你说,如果神仙要杀皇帝,是不是这个皇帝做了他们看不顺眼的事?”

    “......最近朕一直在想,做皇帝,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自己心中的权欲,有时候又会想,天上的神仙过着怎样的日子,打破脑袋都要下来......没事托身降世,让人间乱上一乱,人的命,朕的命,一个国家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就如同我们蹲在路边看一堆蝼蚁在穴口进进出出的忙碌?”

    “朕在万千臣民面前是皇帝,也该在这些神仙面前,做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不能被小瞧。”

    絮絮叨叨的呢喃之中,不远一个宫内侍卫朝这边过来,待到杨广面前,拱手躬身:“启禀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芙蓉池那边的神台已经修筑完毕。”

    听着侍卫的汇报,皇帝转过目光望去城池东南,脸上划开笑容点了点头,随后轻笑出声,转身走进寝殿,“给朕更衣,召集皇城司士卒,随朕前往万寿观,观国师登神台,降神兵!”

    “是!”

    夜色苍茫,灯火通明的皇宫忙碌起来。

    不久之后,天色漆黑转为青冥,蒙蒙发亮。

    城池东南,湖水拍击岸边哗哗的水声里,远方矗立青冥天色的道观,有着灯火在窗棂内燃烧,照出微微佝偻的人影剪在窗户纸,拿着毛笔沙沙的勾勒、书写。

    黄昏光芒,飘出画轴的身影降下,猩红的指甲拨了拨灯芯,让烛火更亮了一些,美目看着银丝如瀑披下肩头的陆良生,安静的坐去一旁。

    书桌上,袅绕阴气的名册摊开,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字迹,一旁,还有金纹点缀边沿的画轴铺开,轴两端刻满鎏金的符箓,空白的纸页上,是一幅幅拇指大小的人物,甲胄鲜明,相貌神态各异,笔尖游走,在画像旁勾出纤细的字体,写下对方的名字。

    哦哦.....哦哦喔哦~~

    窗外,传来观中圈养的公鸡嘹亮啼鸣,呼呼大睡的蛤蟆掐算着时间,睁开蟾眼猛地坐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爬去床尾打开衣柜,丢出一件件衣袍挑选。

    安静坐在床沿的女子,起身走去窗棂,看了看外面,此时天色蒙蒙发亮,能见观外高高矗立的一座高台轮廓。

    “公子,时辰到了。”

    “刚好。”

    前桌,陆良生也在鸡鸣响起时,勾下最后一笔,看着被自己画的满满当当的画轴,搁下毛笔,捧过画幅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这才缓缓卷上,拿过一条红绳将它系上。

    阴府的名册不能直接在人间使用,更不能用在祭天这种事上,而对于封神一事又是不同,便是与老孙合力炼制了一幅空白画轴,将名册上还现存的英灵抄录下来,顺道画上画像,更能准确的敕封。

    敕封英灵神位与天上神仙法相对抗,陆良生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把握,看着外面天色,目光转去摆放到面前的铜镜上,看着里面倒映着自己苍老的容貌。

    “这一步希望是对的。”

    一旁,红怜端来木盘,拿过上面的木梳,站在佝偻的身形后面,唇角微扬,轻声笑道:“公子自然是对的,而且,从来都是对的。”

    像是说到开心事,噗呲一声,笑的更灿烂,补充了一句:“永远都是对的。”

    陆良生看着铜镜倒映的女子替他梳理一缕缕白发,脸上笑的开心,也跟着笑了笑:“哪有事实绝对的,只是顺着万灵阵、妖星降世、崆峒印的脉络,觉察出自己要怎么做,说不得早就是天道准备好的,只不过是让我去做罢了,它可是最大的。”

    “天道.....妾身可不管什么天道,在妾身眼里,公子才是最大的。”

    “哪里?”

    梳理发丝的红怜停下手木梳,想了一下,反应过来,手握成拳头在陆良生肩头轻捶了一下。

    “公子这是跟孙道长学坏了。”

    聂红怜捶了一下,拿过桃木梳继续沿着刚才的发丝梳下去,随后一点点盘卷成发髻,转身飘去衣架,拿过上面的麒麟氅,一边给陆良生穿戴,一边说道:“公子就不担心元霸?他都出去这么长时间了,还有元凤,他还在太原......”

    此时,楼外响起道人的声音。

    “五更天了,老陆,天门快要开了!别错过良辰!”

    听到外面的叫喊,红怜拿着一条祥云宝玉腰带,给陆良生系好,后者笑着点了下头,接上刚才女子的话。

    “元霸那身神力,还有我给那柄法器,一般神仙法相也奈何不了他,他走时,我还算了一卦,吉卦,不会有事.....至于元凤,之前太原说过一些话,叮嘱他事不可为就退来长安,只要不热血冲昏头,这会儿应该也快退回来了。”

    言罢,陆良生对着铜镜理了理袍领,握了一下女子的手,“没事的。”便拿过桌上的画轴走出房门,下到楼外,蒙蒙发亮的天色里,道人、猪刚鬣、陆盼八人,甚至李金花、陆老石、陆小纤也都一一早起来等在那里,守着早已准备好的三牲、特制的香烛钱纸。

    道人见到走出阁楼的陆良生,盘点了一下准备的东西。

    “陆大书生,你看还够不够,三牲不够的话,我让老猪上!”

    说完,就被旁边的猪刚鬣踹去一脚踢在屁股上,“去你的,要俺老猪当供奉,也不怕让那些个阴鬼魂飞魄散。”

    玩笑声里,陆良生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再多言,迈开祥云履,扬了扬手中画轴,大步走去山门。

    “天门快开了,时不我待,走,去封神台!”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寸寸金色破开云隙照出,推走笼罩天地的蒙蒙青冥。

    天门开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封神(上)

    五更天,蒙蒙发亮的清晨,旌旗林立,兵马护卫一辆马车出了皇城。

    对于眼下众贼围攻长安的局势来说,朝中文武神经紧绷,察觉皇城传来的动静,纷纷穿戴整齐,出府乘车跟在长龙似得的御辇后面,去往芙蓉池。

    早早起床讨活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折转回去家中通晓家人,片刻不到,漆黑的城池亮起一盏盏灯火,不少人跟着出了家门,边走边穿上衣袍。

    “朝中文武都出来了,陛下肯定在前面。”

    “看方向,应该是去芙蓉池的。”

    “快快,一起去,定是国师那边有动静了。”

    也有起了床的汉子,推搡睡眼朦胧的孩童,“看热闹了,三儿,快去把你娘叫起来,烙上几张饼子!”

    早就等着眼下这场商机的商贩,一家人点着油灯围着锅边忙活起来,烙好的饼子一张张的放去白布遮掩的笼盖下,汉子挑起货担,牵着妻儿出了大门,与街上渐渐汇聚起来的人潮一起向着那边涌去,吆喝着买卖,顺道把热闹也看了。

    铅青的颜色里,一时间人潮涌动,扛着挑着早点、小吃货担的小贩高声吆喝,来回穿梭在拥挤的人堆,无数攒动的身影前方,手持一柄柄长矛的士卒站成一排,将芙蓉池与人海隔开安全的距离。

    乌泱泱的文武下了车撵,默契的排起朝中的队伍,跟着那边走下御辇的皇帝慢慢过去远方高耸青冥天色里的巨大高台,视野渐渐拉近,顺着底座往上望去,震撼的有些出神。

    “竟.....这般粗大。”

    “听说叫封神台......国师这是真的要封神?”“不知有没有我们的份,好歹也是朝中大员。”

    “你想什么?!”

    “少言,此隆重庄严之事,不可乱说。”

    远方,身着祭天服,头戴通天冠的皇帝抬起脸来,脸颊一圈浓须在风里抚动,面容肃穆的望着粗大的台身,四面石壁雕出祥云袅绕,日月星辰、神仙、龙凤像是托举着蜿蜒围绕台身而上的石阶,杨广慢慢合手朝封神台躬身拜了一拜。

    身边的宦官看到皇帝躬身下拜,连忙转身朝身后的文武高喧一声:“陛下先行,众文武随礼!”

    大大小小前后有序排列的一众文武闻言,齐齐抬起手,躬下身子,两侧,士卒走过,举着火把去往封神台两侧,将火把投进两只刻有日神、月神画像的三足大鼎里,火焰‘轰’的一声窜了起来,浓烟在风里扭曲摇摆,照亮四周。

    远处万寿观内,浑身漆黑道袍,手握拂尘的道士走出,看着乌泱泱一堆人海,高呼的声音随风传开。

    “天门将开,吉时已到!”

    拂尘一拜,孙迎仙少有的严肃表情,往边上一站,八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裸着画满符文的上身,抬着三牲走出山门,两边士卒持刀兵跟上,来到神台下方石阶停下,排成两列分去左右。

    八人沿着蜿蜒神台而上石阶来到最高处,将三牲一一摆上祭台,退去两边,持起风调雨顺、天地通明八面旗幡。

    “请国师登神台,祭天!”孙迎仙又是一声高呼。

    山门内,一双步履踩踏满是青苔的石阶慢慢走出山门,晃动的袍摆间双腿迈开走来,躬身在神台下的杨广直起身望去,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过来的国师,捧着一卷画轴,面容忍不住勾起一丝笑,片刻,朝身侧的宦官吩咐了两句,后者点头领旨,向后高喧。

    “国师祭天封神,百官跪拜——”

    呼啦啦的一众身影跪去地面合手作揖,走过两侧士卒中间的陆良生捧着画轴,对于近处、远方无数望来的视线,面上没有一丝变化,看着前方延伸去神台的石阶,心里多少掺杂对封神的复杂思绪。

    ‘封神.....我竟做到了这一步。’

    看着脚下的石阶,落下的步履缓了缓,随后稳稳在阶上踏实,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稳健,仿佛每一个石阶都有往日的画面在记忆浮现,印有阴阳的大氅双袖在风里抚动,陆良生走上高台,视野变得开阔。

    远方拥挤的人潮、高台下方的皇帝、文武百官都变得渺小,房屋楼舍鳞次栉比在眸底延伸去往目力的尽头。

    陆良生微微出神,没人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绪的波动,又像往日记忆的涟漪。

    .......山势逶迤,郁郁葱葱的林间,少年背负柴禾,小心翼翼走过崎岖山路,累了渴了坐去小溪捧起清水喝上一口,山上云雾袅绕,山脚下村落为争水源吵闹打架,告上县衙.....

    高墙大院,金嚓铜锣,阴风阵阵,那木台上,女鬼双袖飞舞,呓起了戏曲,画面如水铺开,衙门里的老人,拿着三本书递到了他手上......

    莺飞草长,少年化作翩翩书生,牵驴驮书走出家门,站在苍松古树,朝发髻斑白的恩师拱手拜别。

    .......

    风吹过高台,雪白的须髯在风里摇曳,陆良生忽然笑了起来:“盼叔、庆叔,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出远门还是跟着爹去的,中间后来还跟你们出去一趟,没想到遇上了一只硕大的蜈蚣,没想到这脚一踏出栖霞山,往后的一切像是斗转星移般的变化。”

    说到这里,他笑容更加灿烂。

    “记得栖霞山外面那条小清河,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养活两个村子的人,水从山上下来,清澈透底,每年夏天晚上的时候,还看到村里不少汉子偷偷趴在河边,没少被河里洗澡的妇人叫骂。”

    嘿嘿......

    两边持旗幡的八条大汉嘿笑起来,他们当中可是年年都不落后的,这时下面,响起道人的声音。

    “吉时已到,天门快开了!”

    站在祭台前的陆良生,对这声置若罔闻,脸上仍旧挂着笑,轻声说道:“从一个山村少年,走到今日......还是从前日子,令人向往啊,可惜回不去了。”

    站定的双脚举步迈开,陆良生捧着那卷画轴呈去头顶,缓缓跪去蒲团,目光抬起,看着东方天际破开的金色晨光,在眸底更加耀眼,然后,微微阖上眼帘,双唇微抖,说着只有自己,或者说予天际的白云、晨光能听到的话语。

    “.......封神之事,还望成全,归墟内你说的话,陆良生应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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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