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七章 封神(下)
“.......封神之事,还望成全,归墟内你说的话,陆良生应下了。”
画轴随着话语放去祭台,就在这时,轰隆隆的雷音滚过天际,陆良生抬起头,金色晨阳洒在翻涌起伏的云海,云雾袅绕缓缓打开一道间隙,犹如人眼,阳光照了出来,一寸寸推开青冥的天色,落去芙蓉池,高高神台上苍白须发的老人身上。
黑压压的人海满眼金色,高台下方的皇帝、文武抬起视线望去,天空一缕金色里,仿如天威般呢喃,在天际轻响。
“天门开!”
下方无数的人只感身体一滞,仰起的头颅下意识的垂下视线,而远远的高台上,陆良生并未受到下方动静的人影响,袍袂猎猎飞卷,银丝脱离发髻吹去天空舞动,仰脸望着打开的云隙,微微躬身抬手一拜。
随后,缓缓开了口,声音厚重而响亮。
“自晋失其鹿,以至天下九州大乱,四方蛮夷施虐,遍地狼藉,我神州之民生灵涂炭沦为羔羊待人食用,后有挽大夏将倾之英雄,力挽狂澜,天下之混乱才渐渐平息,然,九州分裂,依旧让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无数为吃口饱饭的人拿起兵器倒在了这片生养的土地......”
法力携裹话语远远传开,响彻每一个人的耳旁,令人想起祖辈们说起的几百年的黑暗,这一刻,之前慌张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那神台之上的国师,站在祭台前,佝偻的身躯捧起一杯酒水融入在洒下来的金色晨阳之中,酒杯倾斜朝下,酒渍化作一条细线落在脚前。
“这杯酒,隋国国师陆良生,敬!为这几百来奋勇杀敌,死在这片大地上的将士英灵——”
陆良生将酒杯放下,风吹过神台,旗幡飘荡,猎猎作响。
“九州分裂,朝廷不恤百姓,先帝杨坚斩荆棘,一路战战兢兢统一九州,百姓才得以安宁,但就这太平盛世也有英雄豪迈之士,前仆后继的撑着这片天地,如越国公杨素,如上柱国韩擒虎......也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名字的人,在一次次劫难里,用身躯换来一寸寸的安宁、太平!”
酒水斟满,陆良生抬手朝天一拱,再次倒下:“这杯酒,也敬他们!”
水声潺潺流满地面,声音也在回荡这片天地。
“天下初得安宁几年呐,又起祸端,这天下总有乱国之贼,不想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也或者他们觉得乱才好,乱了人心就去寄托神灵,得些许慰藉,可高高在上的神仙,能保佑这天下万千之人都能吃得上饱饭,冬日严寒穿得暖衣袍,能有一屋可居,一榻可卧否?!能为百姓脚下艰难的地面开垦出一条大道否?!”
“.....他们不会,他们只会让人在神台下面跪着虔诚祈福,心安理得的享受供奉,说不得还不如一个鬼祟知恩图报!”
金色的阳光照在苍老的脸上,须髯在风里微微抖动,陆良生伸手将祭台上那卷画轴捧起,托举过头顶,看去那落下云头洒在人间的‘金轮’。
“奏请天道明察,天上星宿托身降世,使得人世混乱,城破家亡,人世间本该自治,哪有神仙插手之理,然群星降世,身携法力,凡人之躯难以抗衡,人间陆良生今筑封神台,封人间过往之英灵、四方神鬼......”
某一刻,红绳自他手中脱落,无声坠去地上,手中画轴猛地抛向天空,飞去那束金色晨阳之中。
“......绝地天通,断去他们念想,以保人间安宁!”
翻转的画轴,‘哗’的一下展开,沐在天光里,祭台前,陆良生将崆峒印恭敬放去台上,指尖一抹长香点燃,高举过头顶,焚香徐徐升腾。
“敕令,汉末汉寿亭侯,今阴府鬼王关羽,关云长,封人界伏魔元帅,立庙祭祀,主护国、忠勇!”
画上一道持刀抚髯人像光芒一闪,一道金光自画像射去东面,越过渭水、山麓,以及下方兵马延绵排开,无数架着云梯冲向潼关的战场,随后划过长长的轨迹落去远方古老的城池。
洛阳,还在往潼关开拔的军队,陡然听到一声战马嘶鸣,本能的回头。
唏律律——
战马高亢嘶鸣,一匹火红的战马立在缓坡,上方身影绿袍金甲,面如重枣,手中厚重刀锋一转,纵马俯冲而下,“喝啊——”的怒吼,须髯猛地抚动,天光里,刀锋随着奔涌的战马冲进人堆,拉出一道长长的冷芒。
下一刻,身影冲出队列,横挥开来的青龙偃月缓缓垂去地上,鲜血顺着刀锋浸入泥土,凤眼微阖,左手扶去长须的一瞬,身后数十士卒颈脖裂出平整的殷红,然后.....肩颈上的头颅,齐齐掉去地上。
......
“敕令,安葬他乡顺平侯,奋勇护国,今敕你返回阳间,封持国巡视使!”
陆良生声音再响,悬浮晨阳中的画轴射出一道金光飞向西南。
川蜀重重大山,锦屏延绵,山下孤茔升起光芒,前方供奉的小庙,放在架上的一柄银枪嗡嗡抖动,颤出龙鸣。
斑斑锈迹簌簌脱落,神台上威风凛凛的泥塑,神光一闪,穿戴白袍银甲的人影走出,轻轻抚过枪头,抓住枪柄的刹那,殿外响起马嘶,一匹神俊白马摆动鬃毛,人立而起!
......
封神台上,第三道敕令出口。
“......乌江之畔,末路英灵汇聚乌水,今受敕令诏,封乌江水神!”
金光飞射天空去往东方,涛涛江水起伏丝丝薄雾弥漫而起,来往江面的船只间,无人看到一只大手缓缓伸出水面,然后死死握成拳。
‘虞姬......乌骓.....’
声音回荡,两岸吹起阵阵阴风,鸟兽惊走。
......
“万人坑陷,白骨成堆,烙武安之印,敕封灵佑武安王,再执兵戈!”
画轴飞出神光一闪,西北沙尘漫卷,兵荒马乱之间,隐隐有白字大旗竖立,咚咚咚.....的战鼓,伴随士卒的脚步齐齐推进,硕大的战车上,名为白起的将领,仰起脸,感受着阳光照来的暖意。
某一刻,拔出腰间剑锋,指向长安的方向。
.......
“纵横江面锦帆船,亡后群鸦啼尸身,甘兴霸,今封武惠灵显王。”
“桓侯张翼德.....阴阳两界巡查使”
“吴国老将丁奉......靖江侯王。”
封神台上,陆良生的声音响彻,飘在阳光里的画轴一道道金光不停四射,划过巨大的城池,飞向远方。
第七百四十八章 人间业火,洪波起涌(半卷完)
芙蓉池水粼粼波光,耸立的封神台下,四周无数的旌旗林立,在风里猎猎作响,高台两侧日、月二神炉鼎,火焰摇曳,升起阵阵浓烟,一道道跪着的、站着的身影,远处持矛而立的甲士只能听到风声呼啸,仰起脸望去。
一道道金色宛如流星拖着光芒划过天际,自画轴之中,不停分射,去往东南西北,簇拥芙蓉池外的百姓,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这......这是.....什么?”
“哎哟,好多金光飞走了。”
“封神封神,怕不是光里都有神仙吧......”
“国师都能封神,国师......他老人家会不会也是?”
嘈杂的话语嗡嗡的在人海里交织传开,神台下方的文武百官、皇帝杨广都一一抬起头来,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到台上站立的身影。
祭台焚香袅绕,符纸随风吹开,弥漫飘洒天空,陆良生收回视线,伸手拿去祭台一卷绸缎,自手中展开,看着上面内容字迹,须髯在风里微抖,声音苍老而洪亮的响了起来。
“众人间故去之英灵、四方神鬼,听敕封诏令——”
......
天光蔓延云间,洒去的北方晋地,林中惊鸟乱飞,破损的马车遗弃路旁,仓惶步行的一行人相互搀扶沿着渭水向南,尾随的军队,连同攻破太原的‘刘’字大军吹起了号角,直扑而来。
“快走!叫元霸撤回来!”
马蹄飞驰,车辕断裂飞滚,掉进河水里溅起浪花,李渊搀扶着妻子被儿子李世民还有几个侍卫保护着,身后潮水般涌来的步卒、骑兵声势浩大惊人,瘦小的身影犹如汪洋孤舟飘零摇曳,挥舞一柄巨锤,砸出一片人仰马翻、血肉乱飚的画面。
嗡鸣的喧闹之中,屈元凤带着几人冲入,躲开擦过脑侧的长矛,反手一刀剁去马蹄,战马悲鸣往前轰的坠下,将上面的骑士掀飞摔在地上。
“元霸!不可恋战,随我走啊!”
拉过前方少年肩头,一侧,马蹄急促,一个北地骑兵探出长矛,照着嘶喊、拉着少年的身影刺了下去,屈元凤侧脸回头,下意识的抬刀格挡。
嗖——
一道黑影破空疾响,穿过天光,呯的一下穿透甲胄,钉在那骑兵胸口,贯穿一道血糊糊的洞口,朝着后面另一个骑兵钉去,连人带马一起射翻在地,淡淡金光飘去空中四溢开去。
屈元凤目光惊讶的偏转,随后听到的,是一声雄浑的马鸣。
唏律律!!
马声长嘶,震响这方原野,众人回头,李世民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山坡,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他是......”
天光之中,一匹赤红的战马抬起前肢人立而起,亢奋的嘶鸣声里,上方红色的皮肤斜斜飘荡,身着兽面吞头连环铠的高大人影,正马背上垂下弓来,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兵,画戟划过阳光,绽出一片森寒。
“呵呵......哼哼呵呵.....哈哈哈——”
豪迈猖獗的笑声漫过原野。
潼关。
喊杀声震天,攀爬云梯的身影含刀跃上,劈开的血路间,守城的士卒拖着凄厉的惨叫坠下城头,名叫秦琼的大将骑在马背上望着远方攻城的一幕,拔出腰间铁锏,杀意陡然袭来。
掀起披风挥开兵器,侧面兵卒分散掀飞,极快奔来的身影高高扬起手中偃月刀,怒斩而下。
呯!
神光相撞,劈来的刀锋一闪而逝,消弭在空气里,然而,就这惊鸿一瞥的刹那,看到对方面如重枣呈出的怒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杀意。
......
日、月神鼎火焰凶猛燃烧,神台上展开的锦帛在风里起伏。
“.......人间混乱再起,生灵涂炭,天上众星降世托身反贼以乱九州不宁,然听敕封之英灵乃我人间土地慷慨豪迈之义士,虽身死而魂还在,岂能看着生养之土地乱于神仙之手,让我等同胞姊妹兄弟亡于这场无端劫难。”
下方,杨广捏紧了拳头,原本好好的人世间,若非这些神仙乱来,大运河、北击高句丽、西征吐谷浑、北扩草原,等这一切做完,不敢说千古留名,至少他也对得起往后的千千万万子民,还有父皇杨坚。
“......然,众星繁多,携裹凡人为兵卒掀起烽烟,寻常人等难以抵挡,望请四方神鬼、英灵,听敕令诏拯四方危难,保天下九州万千黎民安身。”
陆良生念罢,锦帛悬去火烛点燃,火苗燃烧绸缎慢慢窜起火焰,与锦帛一起落去地上,他看过神台下方黑压压一片人海,随后朝向天空,拱起手来。
“——承令诏敕封,魂聚长安!”
......
金色的流星划过天际,南方沧澜江上,蓄起须髯的李随安带着大腹便便的妻子漫步阳光。
某一刻,抬起目光,看到划过远方天空的流星,招来了楼中的黑白双剑,以及一柄青剑负去后背、腰间,拍了拍妻子手背,召集门中不多的弟子,歇斯底里的大吼:“去长安!”
数十道身影负剑跃上一片片林野,踏叶而去的同时,群鸦起舞,托着一艘木船扬帆漂浮,一人着甲戴冠,手握一柄刀锋立于船首,俯瞰山峦间。
东南之地,栖霞山里,小童摇着葫芦冲过林子,站到悬崖看到划过天空的流星,转过身辞别了身后跟来的母亲,投去下方山路,化作一只小狐,飞快穿梭来往行人商贩间,向北而去。
涛涛江河之上,渡江的辅公佑、杜伏威军队开拔,偶尔抬起头望去流星划过,片刻间,江河下游,有硕大的船只行驶在茫茫水雾之中,高挂的旗幡上书‘靖江侯王’四字。
......
长安,封神台上的声音停了下来,陆良生看着烧成灰烬的帛书纷纷扬扬飞去天空,阳光里的封神名册失去光芒化作星点慢慢散去、消失。
“谢天道成全!”
陆良生抬手躬身,深深拜了下去,下方看着这一幕的皇帝,一众文武跟着,齐齐朝天作去一揖。
神位已封下去,对托身降世下凡的天上星宿已然发动了他最大的力量,如今怒潮滚滚而来,不留余地,只能像海中礁石立在这大浪的前方。
不久,天门闭合,收敛了金光,陆良生走下封神台,等候下方的杨广只感一股股的阴冷袭遍全身上下,挥退左右侍卫宦官,举步迎上前来。
“国师!封神之事如何了?可有哪些英灵前来,与我们同阵杀敌?!”
“名册上,能来的都能来了。”
陆良生目光抬起,扫过周围一道道身影,常人无法看见的四周,‘白马银枪’的赵云、‘温侯’吕布、骑乌骓持一杆大枪的‘乌江水神’项羽、屹立战车之上的‘武安王’白起、‘阴阳两界巡查使’桓侯张飞、群鸦环绕的甘宁神.......
湖水荡漾,阴风阵阵吹拂,来自各个不同朝代的英雄豪杰共聚而来,曾经的过往,抛却往日的记忆之中,而此刻都有共同的敌人。
夏风掀起炎热,人间洪波翻涌,大战在即了。
(本卷完)
第七百四十九章 风起云聚
“那日你们可看见了?哎哟,天空上金光四射,向着东南西北乱飞一气,要知道这会儿四周反贼作乱,还有这般天象,莫非是天要亡我大隋?”
人音嘈杂,官道上车马频繁过往,夏日炎炎,蝉鸣在路边林野嘶声颤鸣,车辕翻卷的烟尘,匆匆而过的商贩行人,弥漫一股肃杀的战争气息。
路边供人歇脚的茶肆,聚集了不少因为陡然发生的战事,滞留京畿一带的商旅,说起频发的战事,愤愤砸响手中陶碗,叫骂几句,嘈杂声里,也有声音街上刚才有人说的那番话。
“兄台,你就不知晓了吧,哪里是什么亡国之兆!”
茶肆边缘一桌,两个商贩喝尽碗里茶水,其中一人笑呵呵的转过身来,朝之前说话那个汉子摆了摆手。
“我刚从长安那边出来,听说乃是国师在做法封神呢,哪里是你说的那般。”
那边,被怼了两句的汉子,脸上挂不住。
“四下战事频发,还弄这些荒唐事,当今陛下也是,反贼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竟还将一国之安危,百姓存亡寄在鬼神之事上,当真昏聩。”
一旁,走过的店家伙计赶紧停下脚步,在旁小声提醒。
“慎言!”
茶肆边缘那桌,两个汉子对视一眼笑了起来,走南闯北的人,听到对方偏转话题也不生气,只是脾气上来,总得要理论个清楚。
“兄台,不知情下说出这番话来,也没错,可咱兄弟俩那日是在长安的,那看的真真切切。”
不服气的汉子端起酒碗,挑挑眉头:“看到又如何,还不是这种关头崇信鬼神,不问朝政。”
周围,喝茶吃饼的众人也都望来。
茶肆边缘那桌,看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商贩满意的轻笑出声,咳了下嗓子,抬手虚按一下,让诸人别急。
“这封神一事,听闻也是事出有因,城里街坊间有传闻说是外面造反之人乃妖魔作乱,附身反王,蛊惑了兵将、百姓,这才有了国师做法的事,你们想想,国师多少年没出面了?这回出来,哎哟,在下远远看了一眼,头发、须髯都白了。”
“妖魔?”
周围茶桌歇脚的商旅、行人顿时一片哗然,常出院门的人,见识上要比寻常人要多不少,‘妖魔’二字,出门在外没少听到,印象里多是阴森鬼祟的妖怪,眼下听到附身反王身上,纷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起来。
“怪不得,听战乱的地方逃过来的人说,朝廷的军队怎么也打不过。”
“是啊,我也老早怀疑,这贼军怎么就能一路势如破竹,路上都不待停歇的。”
“看来,还真如刚才那老哥所言,真是妖魔了。”
茶肆嗡嗡的低声嘈杂之中,没人注意到棚外门口,有两人坐靠栅栏木柱拿着饼子,就着茶水呼噜噜的吃喝,其中一人背负木匣,浓须虎目,听到里面的谈话,微微侧脸与身旁的同伴对一眼。
后者咬过饼子放去膝上,手落去脚边,端起茶碗灌上一口,他只有一条胳膊,吃完干粮茶水,从怀里摸出几文铜子叮叮当当的放去碗里,抓过一旁长刀拄起身子与浓须大汉往外走去。
背负木匣的汉子负着双手,走在一侧。
“左老弟,刚才你也听到了市井传言,反王乃妖魔,你我一路过来,也算远远看过造反作乱的军队,却是一股仙家气息。”
旁边,独臂汉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望着长安的方向,轻声道:“这是陆道友,或者皇帝的计策罢了,言语上总要在民间站住脚。”
他捕快出身,后来又在当年天治刑部待过一段时间,朝堂上的东西,也算知晓一些,自然看得出这般说辞的目的,语气顿了顿,又说了句。
“何况,神仙跑到人间作乱,这种自私与妖魔何异?燕兄,我们去长安,看看陆道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如何?”
“哈哈,相识一场,岂能袖手旁观,更何况这天地本是人间,就算要乱,也轮不到神仙下来插手!”
燕赤霞拱手一摊:“同去!”
傍晚的风吹起尘粒弥漫官道,道路并行的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起闯荡天下九州多年,岂会一人独行。
周围吵吵嚷嚷的喧哗还在响起,两人看了看天色,沐着照来的霞光,走过道路间,去往东北面的长安。
夕阳西下,彤红的光芒铺去山川林野,像是披上了一层霞衣。
长安西北之地,风沙卷动,传来几声平平轰轰的炸响,地面掀起泥柱,奔涌的战马嘶鸣重重扑去地上翻滚出数丈远,掀飞的骑兵被一道飞来的身影抓过手里,拖去天空向后倒飞出去,远远的,还有狂奔而来的骑队,抬起手臂挽弓搭箭,朝着天空飘飞出去的身影拨动弓弦。
嗖嗖嗖——
羽箭密密麻麻划过天空,嘭嘭的钉去地上、树身,半空那道身影落去一块巨岩,抬手一挥,袍袖扫落几支羽箭,另只手抓着掳来的骑兵脑袋提在半空上,目光越过那些追袭而来的骑兵,望去远方浩荡的军队,飘动的‘凉’‘李’的旗帜。
口中冷哼一声,手上一用劲,啪咔骨骼碎裂声响,手里挣扎的骑兵,脑袋硬生生被捏爆开来,上面附着的淡淡金光也在同时被他捏散。
“下界妖王,敢杀我仙兵!”
一声威严的声音远远从军阵那边传来,岩石上的高大身影一掀大氅,将尸体一丢,转身向东飞离。
正是一直待在西北大漠的公孙獠,原本静坐沙漠,陪伴从前故去的主人,然而,听闻凉州李轨作乱,感受到天上星宿的气节,过去查看一番,结果半途相遇,打了一架,互相胜负,原本还想继续纠缠,可今日一早,看到金色流星划过西北,察觉到长安熟悉的法力波动,便一路走走停停的赶来。
眼下也不与对方纠缠,丢下尸首,踩过林野,飘往了京城。
.....
染红西云的霞光渐渐落去地平线,夜色犹如潮汐涌来,笼罩天地,晋地逃亡回来的队伍入城的同时,长安东南万寿观里,灯火燃烧,照亮阁楼。
陆良生坐在首位,阖目静坐,一侧还有道人、猪刚鬣、蛤蟆道人、红怜面面相觑,偶尔与厅里阴影间矗立的许许多多身影,呈出诡异的气氛。
咕~
道人吞了口唾沫,先开了口。
“那个.....诸位.....你们吃饭了吗?香要什么味的......”
第七百五十章 阴神聚厅堂
烛光明明灭灭照亮厅堂,半开的窗扇吱嘎吱嘎在夜风里摇响。
黑夜阴影间,烛光照亮的范围外,影影绰绰,站满了人的影子,道人陡然一声“诸位,吃饭了吗,香要什么味的?”
那边根本没人理他,直勾勾的看着首位上安坐的陆良生,道人见没人理会,咂了咂嘴重新坐回去,余光瞥见楼梯口小纤抱着孩子偷偷探下脑袋躲在那边,连忙朝她斜了斜眼睛,挪动嘴角,示意别过来。
这边阴风阵阵,虽说那些作古的英灵得了神位,也是阴神,对于女人还有孩童,是会伤及元气的。
陆小纤抱着孩子缩回楼梯拐角时,陆良生睁开眼睛,起身走到正中,写有‘道’之一字的神龛前,点燃三炷香插去小鼎,拜了拜,这才转过身,朝对面阴影之中的一道道身影抱拳拱手。
“不谈封神一事,在下还是诸位后辈,打扰你们英灵清静,先赔个不是。”
烛光照着身影投在墙上缓缓朝那边躬下身去,阴影当中,一众阴神毫无声息的拱手,同样躬身,还去一礼。
其中,豹头环眼的阴神开口,嗓音粗野响亮。
“陆国师,俺最喜有学问的人,就不必多礼了,若非你,俺还不知和二兄多久才能团聚。”
“三弟!”
阴影晃动,一袭绿袍金甲的阴神一把握住黑汉的手,后者侧脸转身,反握回去,重重一握,声音哽咽:“二兄!”
‘哼!’
束发金冠、兽面吞头铠的身影瞥来一眼,阴影间,豹头环眼的阴神回过头,打量两眼,认出了这是谁。
“原来是三姓......算了,都已经几百年了,汉都没有了,俺也不叫那么难听,往后还是叫你温侯吧。”
吕布双手环抱胸前兽面,冷冷瞥去一眼,“看来某家还得谢你了?!”
“关二兄、张三兄!”
一身白袍银铠,铁盔一束白缨的青年将领过来,令得关张二神与他拥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子龙也聚来了!痛快!!”
这四位,陆良生,包括道人在内自然知道是谁,汉末汜水关前、徐州一战,可谓水火不容,就差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了,得亏幽冥自有体系,除非轮回转世,否则不能碰面,不然这三人怕是从死的时候,就一直打到现在。
“老陆,这些人靠得住吗?”道人看着三神隐隐擦出火花,赶紧退出两步,说着只有陆良生能听到的声音。
“还没去外面,就自家先打起来了,本道有些担心。”
“他们已死这般久了,应该不会。”陆良生摇摇头,看着那边一众阴神,“死后不入轮回,怎的也把人世间王朝更替看得透彻,何况都是人中豪杰,岂会那般短视。”
说着,这是那边阴影里,一道身影飘忽上前,看着说话的吕关张,插口打断:“听四位说话,可是大汉之将?”
关羽、张飞、赵云、吕布齐齐回头,那人身着青铜短臂甲,腰悬短剑,上唇短髭下颔一缕长须,端的威风,见三神看来,便自报家门。
“在下武安君白起。敢问灭秦之人可有来?”
四神愣了一下,武安君的名头岂会不知,你看我,我看你,就连丁奉、甘宁也上前来与四人站在一起,同一时代之人自然要抱团,然后.....一起抬手,指去不远,一个块头高壮,身披漆黑甲胄的汉子,齐声道:
“就是他!”
那汉子微微侧过脸,面容俊秀,虬髯狂放,瞥来一眼,眸底神色显出冷漠,随后,看也不看,又转回去,口中轻声念叨着‘虞姬.....虞姬.....’的名字,目光投去陆良生那边,魁梧身形一闪,立在烛火之中,犹如山岳般的身形给道人一种压抑的感受。
呢喃的声音,陡然拔高:“陆国师,你可帮羽寻到虞姬下落?”
虞姬?
陆良生皱起眉头,心中的执念放不下,难怪并未去轮回转世,只是虞姬,如何替他寻找,这么久远了,说不得早已轮回不知几世了,要是寻到投胎的人,是个男的怎办?这项王怕不是得疯了。
‘先稳住,将眼下的事做完。’
打定主意,陆良生点头:“项王情深,良生佩服,可众星下凡乱世,总得先将眼前事先做好,等事了,在下再去一趟阴曹,替项王问出虞姬下落。”
说着,抬起手拱去一圈,里面当真有耳熟的,也有不认识的作古英灵。
“如今阴阳颠倒,人间被搅的苦难,诸位也俱是这片天地之间纵横的豪杰义士,还望放下往日间隙,那帮神仙,就拜托诸位了!”
拱起手,随身子深深拜了下去。
黯淡深黄的灯火之中,人影幢幢漂浮在阴影里,看着拜下的陆良生,沉默一阵,一一拱起手。
呼!
阴风在厅堂,烛火摇曳了几下,漆黑的颜色伴随一道道身影在厅里缓缓褪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整个大厅被烛光占据,重新变得明亮。
外面墙角、草丛响起虫鸣。
陆盼八人从屏风后面探出脑袋,抹了一把脸上冷汗,浑身终于感觉到些许温热了,一堆阴神矗在房里,比冬日严寒还要令人感到寒冷。
道人也重重吐了一口气,挥袖扇了扇残存的阴气,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这下好,一屋子的鬼,还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阴神,这楼普通人怕是不能待了。”说到这里,孙迎仙忽然一拍方桌,“对了,光是阴神怎么跟那些神仙打?阴神术法根本对他们不管用,就算用武艺、经验取胜,这些阴神也没兵没将啊。”
这点上,陆良生之前也有想过,一时间也没有另外的办法,眼下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拿寻常兵卒去拼,根本无济于事,众星下凡附身的反王麾下,都是天上仙兵元魂附体。
“咳!”
陡然传来蛤蟆道人一声咳嗽,打断了陆良生思绪,放下烟杆,从桌上起来,领了领衣襟,撇了徒弟一眼,负去双蹼,微微昂起下巴。
“良生啊,你怎么就不问问为师有没有办法?”
第七百五十一章 夜色相逢,不过一场遇见
“......此事有何难,不妨问问为师有无办法?”
烛火摇晃,照去微微仰起脸上,蛤蟆道人阖着蟾眼,身下圆圆的蹼头激动的都在桌面搭来搭去,‘终于有老夫帮得上忙的了。’想到徒弟、小道士询问自己的神色,蟾嘴忍不住的翘了翘。
‘快问啊,呱!’
‘快问为师。’‘问,为师就说了.....嗯?’
半晌没有声音回应,迷惑的睁开蟾眼,前面哪里有陆良生的身影,耳中听到些许说话声,猛地一转头,徒弟与小道士边走边商讨的走出厅门。
留下蛤蟆道人立在桌上,歪着脑袋不解的摊开双蹼,微微张着嘴难以合上。
这就走了?
.....难道就不该请教老夫?
偏头看去一旁拿着抹布擦过桌面的红怜,蛙蹼颤抖的指去房门,“小女鬼,老夫问你,良生为何不问就这么走了?”
聂红怜擦过一处,叠了下抹布,抬脸白了一眼面前的蛤蟆道人,继续抹着桌面。
“蛤蟆师父,你一向说张开就来‘想当年.....’这种大话,耳朵听起茧了,换做我.....”
“你怎样?”
“我也不信!”
猪刚鬣抱着一堆香烛从外面进来,看到红怜、蛤蟆望来,愣了一下,随后丢下一句“我也不信。”
嘟嘟囔囔的说着:“给人煮饭,现在竟还给这些小小阴鬼弄香烛......想当年,俺也是天蓬元帅......”
这时,外面响起孙迎仙的声音。
“老猪,给他们做烧鸡味的!回头送你一本书!”
“哦!”猪刚鬣回头应了声,看了眼怀里一堆香烛,嘴角都快裂到后颈了,愉悦的吹起口哨,轻快跑去丹房。
‘一个个不信老夫!’
蛤蟆道人绷直了双臂,捏紧的蛙蹼都在微微发抖,旁边红怜擦过来,“蛤蟆师父,你的脚踏一下。”
人立而起的脚蹼随抹布擦来抬了抬,蛤蟆道人看着擦完哼着小曲儿,飘去阁楼的女鬼,嘴角抽了抽,纵身一跃跳下圆桌,一蹦一跳的上了楼梯。
‘上次的事,西北群妖的事就不信,这次还不信?’
木阶上,蛤蟆道人负起双蹼,吸了口气,转身回头,望着敞开的大门外,灯笼火光里与道人并肩走在一起的徒弟,嘴角鱼须舞动,肃穆颔首。
“看来,是时候展现为师真正实力,振一振师父威严!”
低吟一声,回身跨步,‘呯’的一下,撞在木阶上,捂着口鼻蹲下来,低下的脑袋又是呯的一声,抵在木阶上,身子顿时向后一仰,蟾眼瞪圆,双蹼本能的胡乱挥舞,快的都抡出两圈残影,硬生生将身子抡了回来。
呼!
蛤蟆道人偏头看了眼高高的地面,重重呼出一口气。
‘老夫果然还是有能耐的。’
......
楼外,灯笼在檐下摇曳,晃动的灯火之中,陆良生与道人商议了一阵关于这些阴神安置,供奉的事。
“眼下,初封神位,有些还没有庙宇,到时还要麻烦每日早晚一炷香供奉。”
“你说的,本道早就想到了。”道人恢复往日脾性,敲了一下陆良生胸口,靠去老松树身,“再说,你我什么关系,还用的着麻烦二字?真要感谢,有空把你这一身本事交给你外甥,不就得了。”
这老孙,还真是不吃亏的主。
陆良生笑了笑,自家人用‘麻烦’二字确实有些见外,但礼貌还是应有的,至于妹妹小纤的孩子,继了道人的天赋,天资还不错,往后若能学到多少,就看他的了。
“等忙完了这些事,就让云儿跟着我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歇息,我还要去一趟皇宫,有些事还是有必要与陛下说清楚。”
“关于这些阴神无兵的事?算了算了,本道不多嘴,你且去忙吧。”
本就是懒散性子,要不是当初陆良生音讯全无,孙迎仙才懒得管这边一摊子的事,带上小纤还有孩子回栖霞山闲云野鹤多好。
“本道还是回去婆娘孩子热床铺去了!”
陆良生看着灯笼下,走进房檐的背影,拱了拱手:“老孙,多谢。”
那边背影,抬起手向后陆良生轻摆了两下,“大忙人,快去忙吧。”便跨进门槛,走上阁楼去了。
沙沙的是树枝在风里摇着叶子的声音。
陆良生收回视线,转身走去下方山门,身形消失在一片漆黑里,再到显出轮廓,已是在城中坊间,房檐低矮,挂着灯笼摇摇晃晃,街边摊贩忙着收拾摊位装车拉走,白日喧哗的街道安静下来,偶尔也有几个醉鬼相互搀扶从酒肆跌跌撞撞出来,坐在街边说着酒话,发出哈哈大笑,引来附近本就睡下的人家打开二楼的窗户,朝下面叫骂。
“嚎丧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叫魂!”
下面的几个酒鬼勾肩搭背起来,冲到楼下也朝上骂上几句难听的,这才提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远了。
陆良生背负双手,脸上挂着笑,看着几人走远,转身也离开这边,在这种氛围下,反而给他一种烟火气。
“刚才的戏曲儿真好听。”
“嗯,那伶人的嗓子是不错......”
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陆良生停下脚步,前方不远一对男女相依,有说有笑的走去附近一栋宅院,亮有灯笼的院门,一个老人脸色沉沉的站在那里,过来的男女顿时分开,笑容收敛起来。
女子低低唤了声:“爹,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还不是等你。”
老人拄了一下拐杖,作势欲打,看着女儿垂下的面容,叹口气又放下来,朝里挥挥手。
“赶紧进去。”
“爹爹最好。”
女子脸上顿时泛起笑容,手悄悄朝一旁的青年勾了下手指,示意快些进来,后者朝老人点下头,跟着走了进去。
唉。
老人叹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瞥见不远街边同样一个老人站在那里,转过身去问道:“这位老哥,夜已经深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夏夜沉闷,有些睡不着觉,出来走走。”
陆良生负手慢慢过去,朝对方行了一礼,面前的老人,他已经许久未见了,几年下来,竟老了这么多。
“你可是闵尚书,闵常文?”
“什么尚书,我已辞官三年了,老哥也瞧着眼熟,好像哪里见过。”长安为官多年,闵常文退出朝堂后,还能有人记得他,多少是高兴的,“老哥也是朝中之人?”
“不是,只不过见过闵尚书几眼,认得清楚。”
寒暄几句后,陆良生便不再久留,只不过走出两步,忽然说道:“闵尚书,在下多一句嘴。”
“什么事?”
陆良生迟疑了一下,嚅了嚅嘴唇,还是开了口。
“闵尚书......你还是带全家离开长安吧。”
走到院门口的老人皱起眉头,手中的木杖使劲顿了一下地砖,“老哥好意,闵常文心领了,不送!”
“爹!你怎么还在这。”
女子从里面返回搀扶着老人进去,朝外探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转过身缓缓走去长街的佝偻身影,不由愣了一下,有些出神的看着。
“月柔,你还看什么,该回去了......你眼睛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啊?”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去擦脸颊,有些疑惑看着指尖的泪水,“可能眼里进沙子了吧,就是刚才那人......”
抬头再看时,长街已经空荡荡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像不像皇帝?
长街夜深人静,偶尔传来几声打更的梆子。
身后响起吱嘎的关门声。
陆良生走过街道,回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笼光芒的宅院,那边的父女两人进去轻轻关上了院门。
银白的发丝在风里抚了抚,回过神继续举步往前过去,这些年没有见她,终究是好事,用精血化出的自己,陪伴左右,算是还了一份情债。
“现在这样也挺好。”
数年过去,周遭变化普通人难以跟得上,从父母那里,陆良生就看得清楚明白,两人之间并不是‘你一个愿意’就能弥补,常人与神仙、与修道者,都有难以逾越的东西,往后数十年,一人行将朽木,一人年龄就像在脸上停滞了下来,到最后除了伤感,什么也留不下来。
“就这样挺好。”
陆良生又重复了一句,慢悠悠的走在夜深人静的长街,不知不觉间来到皇城脚下,士卒牵来专门乘坐的马车,驶过长长的宫道,此时,杨广还未还未睡下,在侧殿里接见从太原逃回来的人。
“李卿能从太原安然无恙回来,朕心里感到踏实了。”
“陛下,臣能回来,全靠屈郎将还有犬子途中护送......眼下,两股贼军在晋地合为一股,势力庞大,陛下当早做出应对!”
说出这番话的李渊,与上方的皇帝乃表兄弟,从小一起在长安长大,不仅亲情,也有胼手胝足的情谊,换做旁人难敢这般直接说出的。
“表兄说的是,不过朕也从未惧怕他们!”杨广从龙案后起身,并不在意李渊的语气,负起双手走下御阶,将对方搀扶起来,也抬手让侄子辈起来,“大不了,朕与国同陨,到了阴曹,也对得起父皇,也对得起韩柱国。”
“陛下真要与国同亡?”
“哼,不过身死而已。”杨广咬牙越过众人走去前方,望着殿外夜色,“与国同亡,就算做亡国之君,朕也是虽败犹荣。”
外面有脚步声隐隐小跑而来。
“表兄,当年先帝与众文武打下这片江山,又岂是容易......”他深吸了口气,转回身来,与李渊对视,握紧了拳头,“.......当年父皇离世,朕答应过他,要完成大运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出来,到现在,朕还记忆犹新,不敢忘却......而且,也一直都在这样做。”
李渊抿着嘴唇,当时他也守在杨坚身旁,此刻再次听来,多少是感同身受,点了点头,向前半步,猛地抱拳:“陛下有此雄心,臣无论是表兄,还是陛下臣子,誓与陛下共进退,若往后半步,人神共诛!”
他的声音蕴起了决意。
说话声里,门外脚步声渐近,一个宦官来到殿门外,拱手躬身:“陛下,国师深夜拜访。”
灯火通明的侧殿,持续的话语声顿时变得安静,李渊脸上泛起喜色,一旁捂着耳朵不想听父亲与什么皇帝说话的李元霸也瞪大眼睛,咧嘴笑起来,连忙与包扎着手臂的屈元凤急忙迎去殿门外。
正殿前方白岩石阶下,一辆马车驶过广场在这边缓缓停下车辕,车帘掀开,陆良生缓缓下来,看到迎来的两个徒弟,紧绷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师父!”一大一小连忙跪去地上拱起手。
“无事就好。”看到屈元凤伤势不重,陆良生将两个徒弟搀扶起来,一旁的李元霸跟在旁边一个劲儿,兴奋的比划。
“师父,你是不知晓,这几日元霸的厉害,那大锤挥开,什么神仙,还不是一锤的事,直接给他们砸扁了......”
“国师!”
听着小徒弟说话,那边殿门口,杨广、李渊、李世民站在那里,前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了陆良生进去坐下说话。
“陛下,请。”
......
“国师,怎么深夜来了?”
“感觉到德隆还有元霸、元凤回城,过来看看。”
燃烧的灯柱照出暖黄的气息,火光剪出人影坐在席位上映在殿柱,陆良生寒暄几句,目光扫过众人,便说起来意。
“陛下,此无外人,臣就捡重要的说了。”
这‘无外人’三字,让李渊、李世民不由挺了挺胸口,目不斜视的安静倾听国师要说什么。
“封神已过,天地间的英灵也俱都归位,臣也不日出城与众星宿对峙,但,还望陛下,让布置前线的兵将都退下来,护卫长安。”
杨广愣了一下,就连李渊也不解。
“国师,这是为何?”
那边,灯火照着陆良生苍老面容,耷拉的眼帘抬起,此般顾忌,还是说开的好,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杯。
“寻常兵将难以伤到他们,就连贼军士卒,也伤不了,冲上去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夜风吹进店门,一排排燃烧的灯柱摇曳火苗,一时间李渊皱起眉头,陷入沉默,杨广负着手在龙案前来回走动,偏头看去灯火下的陆良生。
“国师,若这样做,仅那些阴神,可这能挡住他们?”
此事众星宿托身降世下凡搅乱人间,非寻常犯上作乱那般简单,不然杨广等文武也不至于这般被动,尤其是四面合围之下,就连出去拆除各州郡的庙观,都难有机会。
“光有将,而无兵,臣也难料胜负!”
陆良生摇摇头,不过他总觉得好像漏了什么,怎的想不起来,望去殿外的夜色,风带起微微凉意吹过皇城,万家灯火的城池里,家家户户的光亮渐渐熄灭,远去东南芙蓉池的万寿观,蛤蟆道人撅着屁股从小衣柜里翻出一件件衣袍裤子丢到床榻上。
好一阵,才找出一顶皮帽戴去光秃秃的头上,跳去书桌,对着铜镜照来照去,侧过脸朝墙壁上挂着的画轴问道。
“小女鬼,你看老夫,像不像.....皇帝?”
引来的却是画里噗呲一声轻笑。
夜色深邃,长安城外,远去北面上百里,繁星密布的夜空下,是斑斑点点的篝火燃烧,士卒巡逻过去的一顶大帐,说话声持续响起。
“看来,城里那个陆良生用崆峒印又启封神了。”
“哼,又如何?这人世间的神位本就越发少了,能用之人更少。”
“黑煞星,话不可这么说,前两日一箭射死我几员仙兵的阴神,好像叫吕布,有些厉害,说不得那陆良生,敕封的阴鬼,都是人间少有的厉害人物。”
“说到底还是黄飞虎已经不跟咱们一条心了。”
“他又短不了人间供奉。”
“若遇上人间这般猛将敕封的阴神,少不得有些麻烦”
“那可未必,我们众星下来,也有三太子这样的,而且,四天王也来了,还担心什么人间阴神。”
名叫梁师都、刘武周、尉迟恭的三人坐在帐内喝酒说话,随后,齐齐偏头看去帐中另一侧的四道身影。
下一刻,四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颔首挺胸,神色严肃的点点头。
“有我等四人,三位放心就是!”
第七百五十三章 身坐群虎间,谈笑风生,实则慌得一批
夜风呜咽,拂过苍茫原野,中军大帐刀枪剑戟呈出一片肃杀。
火盆燃烧,架上酒水煮沸飘起阵阵酒香,梁师都朝火堆吸了口火气,舀起一勺滚烫的酒水倒去碗里,递给一旁的黑煞星尉迟恭。
“看看,还是四天王沉得住气。”
看去那边身形端坐,面色如常,甚至一副威严肃穆的四人,附身尉迟恭的黑煞星点点头,心里也沉下气来,南天门四大天王,都能如此,我又岂能乱了阵脚,想罢,点头道:
“四天王随李天王日久,就算法相破损,也能下得人界,确实我等寻常仙家不能相比,当罚一碗。”
端起火翼蛇梁师都盛满的酒水,一口饮尽,虽说人间酒水比不了天上琼液,但也能解馋,舒坦的摸过嘴边浓密胡须,这才长出一口气。
“不管如何,我等已下得人界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一帮下界阴神,挑翻了便是!”
那边,四书生打扮的青年,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土柳獐刘武周端着酒碗眉头紧皱,迟疑了一下:“话虽如此说,但也要小心一番,鬼金羊附身的刘黑闼,还有地短星就是轻敌被坏了法相送回了上界,陆良生敕封的那些阴神应该都不差,至少不比当年我等差多少。”
四个书生又是一阵附和的点头。
呯!
那边,酒碗重重放去案桌,尉迟恭满面泛起黑气,起身负手,拖着披风来回走动。
“这个陆良生,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崆峒印的事,抢先下手夺了人皇印玺,若是夺不回来,将来众天之上,一众仙家都得看人间皇帝脸色行事,可惜了昊天大帝下不来,这天道也是盯得紧......不过咱们众仙家多,总是能攻破长安,擒拿了陆良生还有皇帝,拿回崆峒印。”
“对了!”
尉迟恭偏回头,看去那边坐的四平八稳的四个书生,“四位天王,你们与那陆良生斗过法,可知其路数,省得往后照面,遭了算计。”
四人面容如常,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放在桌案下方的手,同时捏紧膝盖,另只手悄然拉扯同伴裤腿,多年的默契里,隐藏着他们四人知晓的暗语。
‘大兄,说话啊?’
‘我怎么说,压根就不知道这帮装神弄鬼的说什么?赵傥,你来。’
‘什么?大兄,刚刚说的,你再说一遍?’
‘娘的,快要露馅儿了,赶紧的啊。’
此时,梁师都、刘武周目光也望了过来。
“四天王?”
听到话语再来,王风心头又是一慌,搅动脑汁的想着一切可能用到的词汇,脸上依旧挂着云淡风轻。
“国.....陆良生为一国国师,心思岂能与常人一样,他曾是书生,自然会藏拙,拿出手的一般来说,并非最厉害的......此人博学通达,性子如山巅寒雪,又如海中孤礁,难以捉摸......”
这话出口,令得尉迟恭表情沉了下来,总觉得这些话哪里不对......像是在夸赞对方?
可他知道,四大天王可不会随意夸赞一个旁人,何况法身还是与对方斗法损坏的,岂会站到对面去。
“那四天王觉得该如何应对?”
话推回来,四人心咯噔又是一阵猛跳,嘴角都微微抽了一下,如何应对?应对什么啊,都不知道你们在会说什么!!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一脸肃穆,实则慌得一批,桌下的手慌乱的给对方传递暗语,一旦回答不上来,说不得就被看破,那他们四人怕是都不知道怎么个死法。
“黑煞星!”
梁师都忽然开口插话进来,起身走到尉迟恭一侧,一副老神在在的四人,拱了拱手,“还是四天王有办法。”
“天王没说,你就知晓了?”尉迟恭愣了一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眼里满是疑惑回望。
呵呵。
刘武周跟着轻笑出声,摸着下颔胡须,走出案桌,大抵猜出了梁师都话里的意思,笑呵呵说道:“黑煞星,你还不明白,四天王没说话,却坐那里一动不动,神色自若,就已明说了,让我等稳如泰山,徐徐推进,不可像鬼金羊、地短星那般鲁莽行事,被个个击破!”
原来是这样......险些误会了。
黑煞星仔细思虑一番,再看看处之泰然的‘四大天王’,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刚才黑煞星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天王好生吃喝,我们去看看军营情况,天一亮,拔营就照你们意思缓缓推进。”
言罢,帐中三人拱手一番,掀帘走了出去,只留下那边四个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说话,帘子又掀开,吓得四人急忙坐正回去,面色肃穆望着前方。
尉迟恭探进来脑袋,堆起笑容,“刚才忘了道谢。”说完,重重抱拳,恭敬的朝四人行了一礼,方才离开。
好一阵没动静后,四道吐气的声音才从四书生口中呼出,顿时瘫软下来,衣袍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刚才咱们说了什么?他们就明白了?”
“我哪知道,难道是看咱们几个脸色行事?”
“还是找机会离开吧,太他娘吓人了.....”
“离开?找什么说辞?说回到天上去?要是他们守着咱们四个回去,怎么办?”
“跳崖算不算飞......说不得还有奇遇......”
“闭嘴!”
细细碎碎的言语声里,走出帐外的三神各自去往巡视,原野夜色深邃,四周浸在黑暗里的林野轮廓摇摆着枝叶,在风里传来沙沙的轻响。
漫天繁星点缀夜空,草叶低伏间,一只马蹄踩踏下来,黑暗里看不出颜色的战马摆了摆鬃毛,颈脖下的铜铃叮叮当当的在夜色里传开。
嗡!
一柄画戟斜斜垂在马侧,上方端坐的身影看着远处亮有篝火的营寨,轻夹了一下马腹,籍着夜色,缓缓走过原野。
下一刻,落下的马蹄猛地一蹬地面,旋起泥屑,硕大的马身,在这一瞬间,化作一道残影彪射而出,在星月下拉出一道直线。
叮叮叮~~~~
铃铛声轰然急促晃响,正巡视营寨的梁师都陡然听到这声,偏过头来,就听前方仙兵附身的人间士卒大吼:“阴神袭营!!”
阴风扑面而来,一道黑影携裹茫茫阴气穿过栅栏,画戟抡开,斩去嘶喊的士卒,一道几淡淡金色的人影被戟锋推出了人的身体,半空劈成了两半。
篝火的光芒照出弥漫阴气之中的黑影,兽面吞头连环铠,一袭红披风在风里招展,胯下一匹火红战马咧嘴发出一丝嘶鸣。
唏律律——
犹如一阵风,眨眼杀穿前寨,一个个人的身体倒下,仙兵元魂离体、倒飞,被撕裂的四散开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 自己人
篝火呼地倒伏,摇曳的火光里,那贴地弥漫的阴气之中,拖着红色披风的将领仿佛燃烧起来一般,静谧的泥尘唰的卷去半空,犁着地面的戟尖抬起,扬去半空照着就近的士卒凶猛劈下。
锋利的月牙压过人的肩膀,淡淡的金色元魂带着人的模样被劈出体内的瞬间被撕裂成数块,化作烟气消散开来。
梁师都看着直冲这边的快骑,感受到突然汹涌澎湃弥漫散开的阴气,拔出腰间一杆笛子放去唇边,他属二十八星宿翼火蛇,属南宫朱雀,主声乐、火,笛声悠扬响起的刹那,火焰轰的窜起,沿着满是脚印的地面延烧过去。
下一秒,马蹄逼近火浪一瞬,陡然折转了方向,劈过一个仙兵元魂的画戟呯的斜落,勾住一个持矛冲来的士卒,勾出仙兵魂魄随着马速,压在地上飞快拖行,直到磨灭。
“这阴神.....当真狡猾!”
对方冲入营寨,四出乱窜杀伤仙兵附着的人间士卒,就是不与他正面较量,火翼蛇收住笛声,翻身上马,“布南宫炎火阵!”的暴喝声中,地上的篝火明明灭灭间泛起幽蓝,围杀过去的数十个仙兵忽然静止不动,停顿的身形一道道元魂破体而出的,还有火红的战马,以及上方持戟的将领紧随在后。
兜转跑远的吕布,驭着阴风又杀了回来。
半个呼吸,马蹄踏过中寨栅栏,穿透而过,火焰般的皮肤在梁师都视线里招展铺开,袅绕阴森鬼气的画戟迎面而来,戟尖抵在格挡的长笛上,便是呯呯呯的数下劈、刺、砍......
“小小阴神,也敢放肆!”
梁师都陡然一声暴喝,双目泛起金色,周身燃起煌煌神光,然而,光芒亮起的刹那,没有形体束缚的阴神,在光芒探来的刹那,化作阴气四散开去,飞去后面重新凝成人的、马的轮廓。
“呵呵.....呵呵哈哈哈——”
猖獗大笑响彻这片黑夜,凝出轮廓的将领横戟,兜马回转,侧过脸颊,放声大喊:
“——尔等星宿,可识得吕布,吕奉先!!”
“尔敢!!!”
梁师都神光大盛,显然被人界阴神举动激怒,顿时离了马背,化作一道金光冲了过去,那边,吕布转回脸,收了笑声,也不跟他打,驾驭阴风拨马就跑。
......
中寨传来巨大的混乱,火光溅开的星点升腾黑夜,巡视侧寨,站在辕门的尉迟恭皱了皱眉,听到声响,在辕门外停下脚步,感受到阴气、神光时隐时现,陡然拔出后背的双鞭。
“跟我过去看看!”
就在他话音出口的同时,寨门外,荒草沙沙的轻响,像是人的脚步,又或夜风拂过草间前行。
辕门转身带着一众仙兵往中寨赶去的尉迟恭忽然感受到什么,走出两步陡然回头,视野的黑暗中,一道魁梧的身影冲破投在夜色里的星光,化出出人的轮廓,以及一杆大枪横挥扫开。
嘭的一声,连着枪头的枪杆抡的弯曲,狠狠砸在铁鞭,尉迟恭保持格挡的姿态,撞去身后的士卒,硬生生向后平滑两丈,另一个士卒被抡开的枪头扫中,朝一侧飞了出去,人的身体撞在栅栏木柱,轰然爆开,淡淡的金色元魂直接从昏厥的身躯缓缓飘荡着升去夜空。
被一枪扫开的尉迟敬德,泛起神光,与对面黑暗交映,照出的,是破烂的皮肤垂在地上,湿漉漉的步履踩过泥土留下一滩水渍,一侧,粗大的一杆长枪斜垂地上,持它的身影,壮硕魁梧,漆黑的鳞甲满是刀剑劈砍的斑驳,垂散的发髻下,一张长满胡须的俊秀脸庞缓缓抬起,看到浑身神光的尉迟恭,咧嘴笑了起来,一句一顿。
“我,乌江水神项羽,还请赐教!”
语气充满狂野。
下一刻,大枪挥舞,划过空气的声音犹如洪涛咆哮,在黑暗中掀起一道道水浪的波纹,怒啸席卷开来。
感受到这股滔天般的恨意,黑煞星不知是针对他的,还是这阴神本就这般恨意涛涛,眼下都没有退后的道理。
抖开披风,祭出黑烟与对面挥来的大枪轰然冲撞在一起。
两道魁梧高大的身影冲撞,神光的威压,阴气的怒恨,转眼便是轰的巨响,光芒明灭,携裹威压的气浪瞬间掀翻辕门,周围大大小小仙兵仙将附着的人间士卒齐齐被逼的飞推,修为较浅的,直接随倒地的栅栏吹飞出去。
没人预见到,刚刚得到神位的乌江水神竟有这般强的实力,甚至还有稍远的士卒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能听到神光、阴气混杂的光团里,全是恐怖的轰击,天崩地裂般,地面都在动摇。
“黑煞星,我来助你!”
听到这方动静的土柳獐刘武周带着仙兵正赶去中寨半途,最先打斗起来的梁师都已经与那阴神不知去向,只得调转马头,朝这边飞来。
营寨之外,林野哗哗乱响,一道身影骑马奔出林子,来到陡坡上,手中长矛呯的插去地面,阴气袅绕间,目光盯着远方火焰照亮的营寨,悄无声息的翻出大黄弓,另只手一摊,阴气凝聚出一支羽箭,搭去弓弦后拉,缓缓抬起对准视线锁定的那抹神光,犹如黑夜里最为耀眼的那颗星辰。
然后......弓弦猛地一颤,箭矢夹杂阴气唰的射出,弓身在手中一散,拔出长矛促马飞奔而下。
侧寨辕门风浪呼啸,正赶来的土柳獐拿出法宝正欲张嘴,破空呼啸陡然传来,偏头一转,飞来的黑影噗的穿透他肩膀,随后化作青烟消弭,他整个身子都在马背上偏了偏,没等反应过来,一匹快马冲过栅栏,一跃而起,划过星月光芒的一瞬,有苍老的声音在马背上响彻:
“我乃怀柔神李广!”
长矛洞穿刘武周胸口,将他推离马背,半空抱着对方矛身倒飞着一路撞塌大大小小的帐篷、栅栏,飞奔的马蹄踩踏的火堆爆开,星星点点的火星里,被推飞二十多丈,轰的撞踏了中军大帐才停下来。
帐顶掀飞上天空,露出里面四道坐在案桌后的身影,呆若木鸡的看着骑马持矛,阴气袅绕的身影,见到对方摔出上面挂着的刘武周,朝他们抬起矛头,急忙唰的一下齐齐站起来,脸上挤出笑容,连连摆手。
“这位神仙,暂莫动手......我们自己人啊,自己人啊,我们也认得陆国师!”
第七百五十五章 凶残的四大‘天王’
封神一事,四个书生从尉迟恭、梁师都、刘武周口中听到过几次,一直觉得这三人神智不清,装神弄鬼,眼下心里一急还是急忙说出口。
嗡~
果然,马背上身着两档铠的身影手臂一停,刺来的长矛抵着四人不到半寸也悬停了下来,阴气弥漫,李广皱起眉头,盯着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四个书生,明显感觉到了神位。
......认识国师?看这四人,还是活生生的人,该不是天上神仙。
此时,一阵阴风鼓荡,吹来这边,李广口中‘嗯?!’的一声,偏头望去某个方向,感知到吕布离开,一股神力正朝这边赶来,便朝还在打斗的侧寨响起威严空灵的声音。
“乌江水神,我们该离开了。”
大寨火焰照亮天空,从忽然的袭击,再到四周兵卒反应过来,不过片刻的时间,无数被附身的士卒举着刀盾,结成阵势朝这边涌来,李广一转马头,持矛侧脸看向四人:“既然认识国师,那跟上吧,一起返回长安。”
战马咆哮,扬起蹄子踩踏阴风,像是在漂浮一般冲开前方合围而来的寨中兵卒,无实体的身躯,连人带马穿过栅栏,消失在夜色里。
愣在原地的四个书生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当先跑远,消失在远方,连忙迈开脚追上几步。
“你把我们拉下了......我们不会法术啊!”
周围有士卒经过身旁,四人连忙闭嘴收声,双袖一卷负去身后,抬头挺胸瞪着李广消失的方向,之前的话语一转,咬牙切齿的大喊。
“小小阴神也敢偷营,下回再遇上,定让尔等魂飞魄散!!”
侧寨辕门那边,土石飞溅,水浪翻涌,落去地面的水花消失无踪,光芒明灭间,交手不算太久的一阴一阳两神,轰隆隆的巨响声之中,原本矗立的辕门彻底散架四落,金铁交击的轰鸣里,大枪呼啸,抡出一道大圆重重砸在铁鞭,荡出惊人的一圈涟漪,空气都在瞬间爆鸣。
巨大的金铁爆鸣的下一刻,甲胄斑驳刀痕的项羽披头散发飞退而出,缓缓飘去地上的同时,脚尖一点,身形再次飘起,化作一道幽烟随着阴风吹去树林当中。
尉迟恭有着身体,也被对方巨大的力道逼的接连后退几步,脚下地面硬生生踩出几个深坑来,一抬手,横起铁鞭将想要追赶的麾下仙兵拦下,偏头看去中军大帐那边,咬了咬牙,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冲去。
火光里影影绰绰过往,梁师都也返回来,当先看到地上捂着洞穿了胸口的刘武周,降下地面,过去检查他伤势。
“土柳獐,怎么回事?”尉迟恭赶来开口问道。
“还有一个阴神潜伏,我被半路偷袭......”法相在刘武周身上闪烁不稳,尽管有一旁的梁师都渡去神力维持,想来也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感觉如何?”
刘武周摇摇头,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受伤,“痛.....不过,感觉还有点舒坦呢......”
陡然想起刚才听到的话语,他急忙撑起身子,手臂发抖的指去前面四个书生。
“‘四天王’......是.....他们......”
四人见对方指来,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刚才离的近,与那阴神说的话,肯定是被听到了,心里顿时叫了一声‘苦矣’。
然而下一刻,刘武周的话语已经到了极致,说到一半,身子泛起的金光渐渐溢出,一道金色的人影升去夜空,好像焦急的比着手势,不到片刻化作星点四散了。
“你倒是说话啊,比什么手势,谁看得懂!?”
黑煞星仰着脑袋朝天上吼了一声,待对方消失返回天上,梁师都若有所思的走了过来,看到他表情,王风四人后颈窝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完了。
下一刻,梁师都就在四人视线里,重重拱了拱手,胡须在风里微摆,抿了一下嘴唇,方才开口。
“多谢四天王援手,惊走那几个狡诈多端的阴神。”
尉迟恭看了看周围,除了刘武周被偷袭,也就十几个仙兵被打灭元魂,算不上多大损失,要是没有四天王在帐里,说不定还有设伏的阴神蹿出来。
他也跟着拱了拱手。
“黑煞星服了四天王本事。”
四人站立一排,看着拱手的二神,硬挤出笑容,肩膀都在一抽一抽的抖动,那边黑煞星、火翼蛇看着他们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觉得高深莫测,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他俩看不到的是,对面四个书生后背,衣袍都被汗水打湿沾在了背上。
呵呵.....
呵呵呵......
笑声远去黑夜,抚动的林野南方,越过高耸的山峰,向南百余里,是早已熄灭灯火的巨大城池。
还亮有火光的万寿观里,陆良生坐在灯火下,画出整个长安,以及周围的河流、山岳地形,上面还标注了围来的四方人马,写上已知的星宿名字,大多都是阴神外出骚扰,或偷袭得来的情报。
论刺探军情,谁也没这些身经百战的英灵更加清楚,仅仅一眼,就能估摸出对方数量,交手后,也能探明星宿的名讳、本事。
陆良生也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当然,拿崆峒印不算。
笔尖游走画纸间,一旁的床榻上,蛤蟆道人陡然睁开一只眼瞥了瞥浸在烛火里的徒弟,悄悄翻过身,见徒弟没看来,这才缓缓翻滚去床沿,顺着床脚偷溜滑下去,垫着脚蹼小心翼翼的跑去挂有麒麟氅的衣架。
回头又瞅了一眼陆良生,蛤蟆道人双腿一曲,原地一蹦,冲去垂下的袍袖里,扒着袖口,双腿悬在外面,在空气里奋力蹬了几下,才钻进宽袖,窸窸窣窣好一阵,从里面抱着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啪叽一声轻响摔在地上,滚动几圈停下,警惕的翻坐起来,看着蛙蹼举着的一枚漆黑牌子完好,舒了一口气,嘴角的一对鱼须都兴奋的翘了起来。
“蛤蟆师父,你拿它做什么?”
蛤蟆道人偏头,就见聂红怜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不远,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眨着眼睛看他,陡然一吓,惊得贴去墙壁,那边,陆良生听到动静,提着毛笔也转过身来。
“师父?”
轻唤了一声时,他目光落到了蛤蟆双蹼高举的令牌上,“师父,这面令牌.....”
还未说完,蛤蟆道人陡然开口打断,一改刚才惊慌的表情,脸色严肃下来,将令牌放去一旁,蛙蹼紧握放在下巴干咳两声。
“好吧,既然被发现,为师也就不隐瞒了,其实为师就是.......”
吱~~
房门打开,门扇唰的在说话的蛤蟆眸底放大,话语声顿时戛然而止,变作一声:“彼其娘之.....”
扇来的房门贴来墙壁!
嘭~
道人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眸底露出疑惑,“咦,本道好像听到老蛤蟆在骂人.....算了算了,不说他,陆大书生,你派出去的阴神回来了......说有重要的事要跟你汇报。”
第七百五十六章 风雨飘零,搀扶同行
阴风吹进窗棂,烛火明灭摇曳。
陆良生走下阁楼,厅堂神龛焚香袅绕,阴影如烟气推走烛光,遮掩角落里,一道老将的人影立在当中,见到走下楼梯的身影,拱了下手:“怀柔神见过国师。”
“飞将军!”
陆良生朝他拱了拱手,随即一摊,请对方坐下说话,毕竟西汉名将,可惜最后漠北之战,途中迷失道路,贻误军机而愤恨自杀于家中,不管如何,对方之功,不可磨灭,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伸手拂过茶壶,原本凉透的茶水,渐渐有了温热,倒上一杯递给对方,旋即与道人在一旁坐下。
“飞将军远去北面扰袭,深夜回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茶香扑鼻,升去老将口鼻间,茶水淡淡的褐色转眼褪去,李广这才放下茶杯,说起与乌江水神、‘温侯’吕布袭击北面梁师都、刘武周军队的事。
“这些神仙安营扎寨、排兵布阵漏洞百出,还按着前世之人的想法来,太过轻敌,被我三神偷袭得手,可惜我们得神位日短,没有阴兵可供驱使,不然本将与其余二将,定杀他个来回,犁平他们营寨!”
这话引得道人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嘛,这些人多是殷商时期封神,论兵法、安营布阵,哪里比得了后世这些精兵悍将,阵型之法不知更替了多少次。
“.....唉,说起来,本将尚在世时,要是能有阴神这般辩位之法,漠北一站,定能封侯.....”
看他仰脸叹气,说起他事来,陆良生嘴角抽了一下,“飞将军,还请说重点。”
“呵呵!”
李广反应过来,不由笑了笑,“本将心里感慨良多,说岔了,望国师不要计较。”旋即,方才说起他敌营之中,偶然遇上的四个人,身上有神位痕迹。
“本想让他们随本将一起回来,却不知怎的没跟上,不过此四人说认识国师,还很熟,不知是否真的?”
四人?
还在一众星宿军中?
陆良生和孙迎仙对视一眼,脑海里迅速筛选一个个认识的人物,片刻,定格在了四道身影相貌上面。
就连道人也想到了是谁,“那四个书生?!”
“对,本将见到的四人,颇为儒雅,确实书生打扮。”
还真是那四个家伙,饶是经历大风浪,陆良生都对这四个书生感到惊愕,怎么混到对方阵营里去了,还坐进了中军大帐。
“老陆,那四个家伙是怎么回事?”道人看着对面的阴神,倾斜凑近陆良生,低声问了一句。
后者也在想这个问题。
“飞将军说这四人身上有神位,那就是四个神位了,能同时得到......我记得不差话,应该是当初在海上与南天门四大天王斗法,剥夺了对方神位,可能对方法相炸裂,阴差阳错下,把神位落在这四人头上。”
陆良生顿了顿话语,喝了口茶水后,笑着摆了下手。
“此事就暂且按下不用理会,这四人从我出栖霞山赶考开始,虽然有时运气不好,但都能逢凶化吉,也算经历过许多事,他身在那方,心肯定也在这边,必然会做些对我们有利的事来。”
“真不用管?”
“四人吉人天相,应该无事。”
陆良生掐着指头算了一下王风四人吉凶,笑着应了道人一句,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回到房间继续画着那幅地形图,烛光里,蛤蟆道人已经趴在小床铺上呼呼大睡,便加快速度画完。
哦哦......哦喔哦......
鸡鸣响在远方,陆良生抬起头,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搁下毛笔,收起画轴走出房门,来到厅堂神龛,将画轴烧尽,摇摇曳曳的火光之中,外面广场的一帮孩子少有的没在陆盼八人带领下沿着芙蓉池跑步,依着高矮、年龄排出两个方阵,安静的看着厅里传出的火光。
灰烬摇曳,随着穿过厅堂的晨风打着旋儿飘去窗外,陆良生点燃一炷长生香插去香炉,道人整理着道袍下来时,跟在陆良生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李金花、陆老石、陆小纤背着行囊也立在不远,陆良生出来看他们一眼,目光随后扫过对面两个方阵大大小小的孩子,脸上泛起笑容。
“今日一早没有让你们绕湖跑,是不是有些意外?其实......是有更困难的事,要让你们去做,你们......该出去涨涨见识了,观里学到的东西,终究有限,想要更近一步的成长,需要你们自己去闯荡一下人间。”
“先生让我们离开长安,是怕那些神仙吗?”孩童里,也有年岁大一些的,懂得自然要多一些。
也有稚嫩的童音在方阵里,脆生生的喊道:“我们不怕!”
“我们也会一点道法,可以帮先生打他们!”“我拳脚功夫可好了!”
一帮孩子七嘴八舌的在里面喊出各种话语,反而令得陆盼、道人他们眼角有些湿润,陆良生抿了抿唇,手在半空按了按,嘈杂的说话声,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外面那些神仙,是大人的事。”
陆良生这样说了一句,深吸口气后,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走过一个孩童,在他头上摸了摸。
“......你们现在还管不了,跟着孙道长出去长安,大一点的,可以自行闯荡,先说好了,不能做坏事,这是先生不喜欢的,另外,到了外面,碰上妖魔鬼怪,可不要心软,遇事一定要冷静,妖魔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到时候吃亏了是会丢性命的,清楚了吗?!”
看着须发雪白,一脸老态的陆良生话语温和,不少孩子抬起手擦过眼眶,哼哼唧唧的哽咽哭了出来。
在待了几年,虽然八个大师傅有时候很凶恶,可在这里有着相同年龄的伙伴,一起通铺睡觉,一起做错事受罚,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家,要是没有那些神仙下来捣乱,该有多好啊,所有人也都会在一起学习、一起玩闹、一起长大......
“不管先生这边如何,你们都要安心游历世间斩妖除魔,当然要是遇到好的妖魔鬼怪,不可胡乱打杀。”
叮嘱了几句,陆良生让他们检查了一下书本、笔墨符纸,看去道人,后者叹口气,朝那边孩童挥了挥手,“随我走了。”
乌泱泱的一拨孩童排着队列有条不紊的跟在孙迎仙身后走去下方山门,快到石阶时,忽然又停下来,朝这边负手看来的陆良生,齐齐跪去地上,磕下额头,换上往日先生不让喊的称呼。
“师父,我们走了!”
“走吧。”陆良生沉默的挥了挥宽袖,待到人影尽数离去,这才走向父母妹妹这边,“原本想让爹娘就在这长安城里养老,看来眼下不成了,回到栖霞山后,代良生向诸位乡亲问一声好。”
知道儿子的职责,饶是泼辣多话的李金花此刻也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儿子的手,一旁的陆老石叹口气,推搡一下妻子,拉着女儿还有外孙:“别看了,走吧。”
“爹娘!”
陆良生看着走去石阶的父母,忽然开口,上前拱起手:“爹娘......保重,这里一切都太平,良生就回栖霞山。”
老两口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走下石阶,陆小纤转过身来,朝还站在上方的身影喊了声。
“哥.....你也保重!”
拉起怀里儿子的手,摇了摇:“云儿,快给舅舅道别!”
女子怀里的小人儿还在瞌睡,睡眼朦胧的被母亲拉着晃了几下小手,趴去肩头继续呼呼大睡。
......
嘈杂的万寿观,忽然冷清下来,广场上,只剩下猪刚鬣、聂红怜,以及朱二娘,不过她不可能出城,只能在观里守着。
“我们也.....”
陆良生正开口,林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两道身影踩着树笼,树枝弯曲摇晃的瞬间,纵身跃下,一人豹头环眼,浓须大胡,背负木匣,另一人独臂持刀,戴着斗笠。
“陆道友,欲行大事,岂能没有我俩?”
渐露出云隙的阳光里,一左一右站立的正是燕赤霞、左正阳两人。
“好!”陆良生露出温和的笑容,抬手朝两人重重拱了拱,“你们与我旧识,在下就不矫情了,还请随我出城一行!”
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两人都笑了起来,也是重重一抱拳,齐声道:“同行!”
云间,晨阳正照下来。
第七百五十七章 洪波翻涌,烈风起
照出云隙的夏日,蝉声嘶鸣林野,弘农郡来往的官道上,烟尘自人的脚下溅起,升去天空弥漫成一抹浅灰。
吱嘎吱嘎的车辕扭曲呻吟的转动,驱赶老驴的汉子擦着额头的汗渍,不时回头看,坐在车斗上的妻儿面色惶然,缩成一团,四周还有无数涌动的身影,失去老伴的老人端着破碗,摇摇晃晃的拄着拐杖茫然的跟着人群走动;偶尔传来的哭喊声,没人理会,走丢了的孩童站在路边嚎啕大哭;也有绿林中人夹杂其中,不安的回头看去来时的路,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麻木的缓缓移动。
维持秩序的衙役骑着马在远方田埂间嘶声呐喊:“都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拥堵道路!”
然而,没人理会,潼关破了,整座城池上下的兵将要么投降,要么战死,听闻消息的百姓,不敢停留,往京师长安,或者更加远的地方投靠亲戚,或另谋生路,没人会愿意去赌这些乱兵会不会杀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乡亲们啊,求你们让开大道,都散去附近乡集,不要再往前走了。”
长龙似得迁途队伍一侧,官员牵着马跟着在跑,不停的劝说身旁过去的百姓,京城下了命令,长安那边将部署防线,不能收留逃难过来的流民,而神仙不会在意这些百姓的另外一层意思,却是不敢公布,一旦说起,崇信神佛的人,很有可能闹出更大的混乱来。
杨广也只能派遣官员、衙役游说,将人迁去偏僻一些的村寨乡镇,等待战事结束,饶是官员跪下来,朝他们磕头,也少有人去往山林、乡集。
不仅仅东面弘农郡,南方浙阳、上洛,北面冯翎也都是这一幕,受到皇帝御令的兵将早早撤离了城防离开,也有如西北道路不便,消息闭塞,凉州李轨五万大军东进,难以抵挡,戎边西北多年的大将军柳建武领着残兵不断一路且战且退,在天水郡停了下来。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是京畿之地,长安了。”
高耸的城墙延绵左右,环绕三十多里,柳建武站在城头上,望着西面天云,花白的须发在风里微微抖动,长叹出一声。
身边,旧部、城中守兵不断搬运着守城的器械,礌石、滚木垒了起来,就连百姓家中房梁也一并收罗搬上了城墙,柳建武握紧腰间剑柄,转身缓步而行,看着城墙忙碌的画面,不由让他想起,当年被困大斗拔谷的慕容伏允,自嘲的笑了笑。
“想必当初那位吐谷浑皇帝就是我这般心情......”
傍晚的风吹了起来,些许残破的‘隋’字大旗猎猎飞卷,一路前行里,柳建武身边的副将看着天边渲染的残红,显得有些不安。
“大将军.....我们这能守住吗?那些根本就不像是人,哪有被刀枪砍翻还能爬起来继续打的,弟兄们都说......都说......”
柳建武侧过脸来:“都说什么?”
“都说是妖怪,还有说是神人附体。”
呵呵.....
柳建武轻笑出声,转回脸去,继续往前走,顺手帮两个士卒抗了一下滚木,拍了拍手上灰尘。
“哪又如何?是神人、妖怪,咱们就不守了?”
他一手拍去墙垛,疲惫的眸子眨了眨,话语坚定:“当兵吃粮,就该守住疆土而马革裹尸,岂能因为打不赢就不打了?那我等军人,岂不是变成笑话,让人瞧之不起!”
“就算对面是神人.....妖魔.....不是还有国师吗?此时长安那边,陛下和国师应该在应对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拖延住反贼。”
其实他心里也有点不明白,那李轨本是隋国鹰扬府司马,好端端的为何造反称王,如何收罗这么一批不惧刀枪的士卒,
而在西面尚有百余里,柳建武口中念及的大凉王李轨,此时已经率着麾下五万攻克张掖、敦煌、西平、金城、陇西,迅速东进,像是抢着时间,一路推来长安方向。
夕阳西下,彤红的霞光里,旌旗延绵数里,浩荡的军队扬起尘埃呈一条直线升去天空,骑在战马上的李轨正眺望远方东面。
“再越过前方的城池,就能与一众仙家在长安会和了。”
做为河西著名望族的李轨,原是武威郡鹰扬府司马,忽然举起造反,令得所有人都困惑不解,然而没人知晓之中,数月前,他被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胃土雉附身,才掀起了这场兵乱,要搅乱天下,拿回崆峒印,这些事,都是在天上实实在在计划好的,不容更改。
“天黑之时,抵达天水城外扎营!”
他发下命令,周围浩荡行进的军阵加快了脚步,踩着密集的声响推进,就在他眺望远方的视线之中,前方有一匹快马返回,乃他麾下仙兵附着的斥候。
“报,前方有阴气蔓延,应是有阴神出没。”
李轨微蹙眉头,在马背上抬起脸看了看天色,天黑将至了,“看来陆良生敕封的阴神已经来了。”
想起之前几个星宿仙家的遭遇,挥手吩咐一句:
“小心戒备,徐徐推进!你再去探查,是何方阴神。”
领命的斥候,调转马头飞奔离开,然而,天色将暗,过去不到三十里,一股阴风吹出稀松的林野,就见成百上千的阴魂举着旗帜弓弩,拱卫一辆战车飘忽而出,下一刻,那辆战车瞬间拉近距离,不等那斥候反应过来,一柄古朴的青铜短剑划过他身体,将一具金色人影辟成两半。
战车上的身影下来,剑尖在马匹上随意写下几个篆文,留下昏厥的斥候身体,拍了一下战马,让它孤零零朝本来的方向回跑回李轨那边,被人带上前去,看到阴气袅绕组成的几个大字——秦地武安王,白起。
“人间阴神,也敢欺我!”
李轨陡然一声暴喝,一掌将袅绕的阴气拍散,那匹战马悲鸣一声,也被打翻在地上,四蹄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
“我要亲手抓住他,磨灭神魂!!”
不久,五万军队沿着地平线迅速推进,天水城上,听到消息的柳建武披甲持剑赶来,看着远远的天与地尽头,一条黑线带着尘烟浩荡席卷过来时,也是一拳砸在墙垛,咬牙挤出声音。
“备战!”
“将军!”
几乎同时,副将的声音也在喊道:“快看那边!”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指去的方向,不知哪里来的军队,足有上千人,排着阵列拱卫一辆战车从侧面缓缓过来,身上所着衣甲、手握长兵根本不似中原这边。
对于突然出现的诡异军队,城墙上的柳建武,及一众守城士卒陷入紧张的气氛里,等待对方是敌是友。
然而,与此同时,长安东面,蔓延过弘农郡的窦建德、李密,却是当先遭遇了一拨敌人。
六月底,跨过弘农郡的原野上,阴风阵阵,等待许久的十多名阴神,朝着两支合为一股的军队展开了扰袭,狠狠劈下第一刀。
第七百五十八章 该是看老夫的了
天光沉去山头,远远近近浸在黑暗里的山麓,暴露的地面、茂密的林间,浩浩荡荡的身影蔓延而来。
夜空阴沉,隐隐响起雷声,偶尔闪烁的电光里,映亮了某座山崖上人的脸庞,泛起淡蓝法光的双目,悄然注视着下方迅速移动的军队,山脚、山腰,犹如蚁群般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角木蛟窦建德、娄金狗李密、巨灵神程咬金、左天蓬秦琼、王世充昴日鸡......相比于其他三个方向,这里最为难啃。”
山崖上遮掩气机的法术笼罩数人,为首的老人,灰扑的袍子,外罩一件绣有阴阳的大氅,面容苍老淡定的往远方延绵黑夜里的山脊看,身后依次着皮甲戴斗笠的左正阳、背负木匣的燕赤霞、红怜、猪刚鬣。
“也必须啃。”
苍老的声音落下,陆良生一抖双袖,缓缓平抬而起,树叶、草间积攒的露水滚动,飞离叶尖,聚在他手中。
轰隆隆——
雷声陡然在夜空炸响,阴云游走,翻涌聚集而来,片刻,暴雨如注‘哗哗’漫天落下,打在林野全是啪啪的声响。
山崖上,陆良生一手散去水渍,掐出指决,夜空闪烁电光越发频繁,下一刻,轰啪一声巨响,一道电蛇劈出云间,落下山麓之间,照亮满山遍野行进的军队。
湿漉的落叶、泥泞里,有人抬了抬脸,挥手置下法界,将漫天的雨水挡下,微微侧脸朝身后的麾下吩咐。
“有人行云布雨.....驱使雷电?告诉告诉金光圣母、菡芝仙,以及雷部的仙家将雷雨收回去!”
“是!”
随侍的身影低了低头,转身离开,不久,无数人影前后蔓延的队伍里,有神光闪烁,漫天的大雨渐渐小了下来,落下云间的一道道电蛇消失无踪。
山风拂响林子,陆良生望着天际,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抹笑,他会的法术,对方也会,被扼制住行云布雨、招雷等术也在预料之中。
“好好法相降世不好,非要将自己囚在人身里......”
《策对》有言‘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宽袖一抖,二指并成剑指在空气飞快书写敕文——地火,随即隐没去地下,陆良生收回视线,轻声道:“准备动手。”
话语像是对身后的燕赤霞、左正阳、猪刚鬣说的,也像是朝空荡荡的四周吩咐下去,有阴风吹拂过去时,两人一妖也点点头,跟着转身离开,消失在山崖上。
剩下一身红裙的女子看看外面远方的山麓,低声道:“公子,我们真能在这里将神仙拦下来?毕竟是神仙,这么久了,肯定对我们有防备,而且.....还很多。”
陆良生划出月胧剑握在手里,晃着上面皮缰,拄去地上,将一颗细小的石子挤的掉去悬崖下。
看着外面片刻,才缓缓开口。
“是啊,没有相对应的兵,我们只能籍着黑夜,一切有利我们的地形偷袭,连红怜都有些不信了,我也不信能在这里将他们拦下,一一送回天上,估摸要不了多久,就真要逼到长安城下了。”
夜色里,脚下被大雨浇灌的地面渐渐有了水汽,陆良生挥袖扇了几下,抚动雾气,看着对面的山麓间多了一层蒙蒙白雾正从大地升腾,他语调平缓,甚至有些淡漠,
“但生为人,总要尽力。”
远方的山脊,有人停了下来,疑惑的呢喃。
“起雾了?”
迅速推进,蔓延过山脊的无数身影忽然停下,仙兵附着人间士卒身体,又是元魂下界,能力终归有限,前行里,脚下积厚的落叶,或泥泞的路面渐渐变得干燥,空气里细密的水粒升腾而起,弥漫在视野间,形成白茫茫的一片雾气,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甚至远处还有“啊——”的凄厉惨叫变得空灵,有人踏错,失足摔去山崖,随后才从深涧里传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倾听到这声闷响的身影,一勒缰绳,拔出腰间一对铁锏,偏过头:“让菡芝仙助风,吹散雾气。”
“哼!这个陆良生倒是会想办法。”
林间水雾,人影幢幢缓缓停下,其中一人身如高塔,一柄巨斧倒垂拖行地上,望着这片茫茫雾气,喉咙里有着嗬嗬的声响。
“不过,来了也是送死。”
声如铜钟响在山麓间,被风吹拂的水雾涌动起来时,弥漫延伸去往的另一个山头,十多道人影阴气袅绕,骑着战马,或拄着兵器,各占据一个位置排开。
关云长阖目持刀坐在崖边岩石上,感受着风从虚无的身上穿过,若按活着的岁数算近四百年,而他周围也大多都是这样的,也有稍小一些,但不重要了。
须髯飘拂,感受到风愈发变大,凤目缓缓睁开,拖刀翻身上马。
“诸位,不管活着时,身处何朝,但如今我等魂魄尚在,还望携手共进,阻恶神祸乱人间。”
占据山头各处的阴神一一拱起手的同时,渭水河道,硕大的黑影蜿蜒游动,也朝这边赶来。
......
漫天星辰遮去云后,呜咽的大风吹去繁荣的巨城,皇帝带着文武登上城楼,指挥着兵将加固城防,身后万家灯火之中,万寿观静悄悄的,一坨黑影站在窗前,仰望远方灰色云朵里不停闪烁电光,远处的城墙上隐约传来吵闹。
观里静悄悄的,往日这里就算到夜里也有人声响起,忽如而来的变化,让一切都变了。
负着双蹼的矮小身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要看老夫的!”
蛤蟆道人慢慢转过身,跳去书桌,再跃到床沿,揭开小床铺,从下面翻出跟他差不多大的漆黑令牌,蹼头触摸上去,有着森寒的冷意。
背负上紫金葫芦,将这面令牌拖拽手里,下了阁楼走出屋檐,微凉的夜风里,头也不回的一步步走去下方山门。
“紫烟来!”
蟾声回响四方黑暗,一团紫烟在脚蹼间聚拢,蛤蟆道人背着葫芦,缓缓升上半空,望着东面黑夜笼罩的骊山,默念着口诀,驾驭这团紫烟径直消失在夜色里。
第七百五十九章 百万石俑
远方有雷声走过天际,下方黑暗中的山势起伏,沙沙的风声里,树隙间洒下电光闪烁投下的青白光芒。
摇摆的林野上方,一团紫烟降下,矮小的身影拖着一面令牌跳到石阶,微微抬起蟾脸,望去视野前方都被黑色笼罩的庙观,慢慢迈着脚蹼攀爬满是落叶的石阶,一步一步走进庙里。
轰隆隆——
雷声在远方轰然炸响,照亮天地的青白电光里,庙门微微开着一道缝隙,蛤蟆道人翻上门槛挤进里面,炉鼎还有余烟袅绕,地面干净整洁,门房那边隐约响起庙祝轻微的鼾声。
走去正殿,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扇,吱嘎的低吟声里,昏黄的灯火照亮蛤蟆短小的身形,殿内正中神台泥塑,一盏长明油灯孤零零的摆在贡桌摇曳着火苗,照着门口斜斜的影子进来。
叮呤咣啷.....
金属触碰冰凉的地面一通乱响,刻有青面獠牙鬼头的令牌丢去地上,蛤蟆仰起脸看了一眼神台上慈祥阖目的老母泥塑,慢吞吞的走去蒲团,随手也将后背的紫金黑纹葫芦放去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轻轻唤了声。
“老母。”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孤灯摇晃,悬挂神台两侧的彩绸忽地动了动,静谧的老母殿里,忽然响起慈祥而温和的声音。
“徒弟走了,师父又来,你们这对师徒,真当老身这里是好耍的。”
声音空灵回荡,渐渐变得真实亲切,一道老妇人的身影,拄着拐杖从殿后缓缓走出,看到盘坐蒲团上的蛤蟆,摇摇头,走去一旁,空空的手里变出一支掸子,扫去殿中尘埃。
蒲团上,蛤蟆道人背对着身后的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过蟾脸。
“老母,你是站哪一边的?”
“两边都不站。”老妇人抖了抖掸子上的灰尘,脸上绽出笑容:“老身站天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老身也不会劝阻恶来、飞廉不要下界来。”
话语停了停,转身走去另一边烛台时,目光扫过蛤蟆道人身边那面令牌。
“你前世是补天石剩下的一块,被此间娲民雕琢为石蟾,吸天地日月精气,又得我这老母庙香火,也算得天独厚一份,真要打开这地下皇陵,放阴军出来,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不再细细斟酌?”
灯火下,蛤蟆道人摇摇头。
“不想了。”
望去那长明灯,光芒里仿佛有一个人的身影倒映眸底,嘴角咧开,都快拉到后颈,笑了起来,“收了一个老让我赔本的徒弟......”
“做师父真难啊。”
他笑着说了一句,起身将葫芦拿过背去后背,跃上贡桌,拿了一支香在油灯上点燃,插去香炉,合手礼拜。
老妇人过来扫了扫桌上香灰,笑得慈祥:“那你想清楚了?”
蛤蟆道人睁开眼,转身跳去地上,拖着令牌吧嗒吧嗒踩着脚蹼跳过门槛,走去外面,雷声漫过天际,蟾眼看着夜色眨了眨。
“无法,谁叫我是师父呢,得受下。”
身后,老妇人走出门槛,缓缓抬起拐杖点去蛤蟆头顶。
“既然想清楚了,老身就不再多问,去吧,往后你便是嬴政,嬴政便是你,两魂相合,福祸难知。”
杖头轻点,如同水纹在蛤蟆道人扩散成圆,涟漪荡漾,望着天际的双目阖上,黑暗潮水掩盖视野,恍然间,远远看到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豪迈雄壮的君王威严肃穆,受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叩拜。
“自今日始,三皇五帝,朕取其中皇帝为尊号,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既千古一帝!”
.....原来,老夫当年看得雄伟宫殿,是在这里。
画面又仿佛近在咫尺,蛤蟆道人还想看得清楚,那庄严大殿之上,端坐首位的皇帝缓缓转过脸来,与他视线相交的刹那,像是一滴水落进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咕呱~~咕~~咕呱~~”
蟾鸣四起,画面一闪而过,水波荡漾,由下往上,潜伏潭底的视线,望着扭曲的水面之外,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光着脚丫蹲在水潭边,擦去眼泪,埋头低声哭泣。
好多年了.....曾经快要忘记的面容又在眼前浮现,蛤蟆道人动了动,缓缓爬出潭底,沉默的走去女孩身边坐下来,一起看着水潭倒映的夕阳在涟漪里变得扭曲。
“好多年不见,终于又记得你模样了......”
他轻声说了句,风吹来,沙沙的林子里,身旁抽泣的声音消失,女孩的身影也跟着不见,换做黑袍冕冠的始皇帝走来,一人一蟾就那么排排坐着,沐在霞光里......
......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响起,不知过了多久,站在檐下的蛤蟆缓缓睁开双目,眸中的红点缓缓褪去,清澈而威严。
轰——
巨响在夜云炸开,青白电光冲出云隙,天地都在瞬间照亮,短小的身形站在檐下,身影斜斜投去地上,是一道头戴冕冠的威严人影,昂首负袖落在窗棂、墙壁上。
伸蹼一摊,地上的鬼面令牌飞来,悬在掌心上方,缓缓转动,蛤蟆道人蛙蹼伸去,将它抓住的一瞬,鬼面双目燃起绿火。
有着威严的嗓音在这方庙观上空响彻。
“当年与朕互市的阴魂.....朕回来了!”
阴云翻涌聚集,一道道电蛇狂舞,冲去山巅庙观,沉闷的空气,阴风涌动吹拂过来,庙下的岩石乃至更深处,黑暗仿佛延伸没有尽头,蜿蜒而有序的甬道,风吹进里面,矗立黑暗的黑影手持兵戈静立不动,双目间渐渐泛起了幽绿的同时,后面更多的身影亮起一对对萤火迅速沿着甬道蔓延开来。
山巅庙观狂风大作,举着令牌的短小身影,声音变得雄壮,咆哮!
“起来——”
令牌嗡嗡作响,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地下。
“......为朕而战——”
轰隆隆的声响不再是雷音,远远的长安东面城墙上,士兵来往奔涌,脚下都感到震感,巡视的皇帝,带着宇文父子、李家父子,以及城中皇城司兵将感受到动静,齐齐望去前方的山势在视线之中摇晃起来。
“是骊山......摇晃。”
“地龙翻身了?”
“保护陛下,撤下城墙!!”
“朕不走,朕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杨广推开过来的侍卫,拔出腰间的天子剑,拄在脚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摇晃的山体,隐约有人的声音,又像是无数人的声音都在传来。
“风.....风......”
皇帝眼皮狂跳,浑身都感到发麻,除了太师宇文拓、李元霸外,其余人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呜咽的狂风里,如同幻听般,有着金戈铁马的声音,无数脚步声、人的呼嗬声、甲胄兵器碰撞震抖,混杂一起,顷刻间传来。
咚~~
咚咚~~咚~~
不知哪儿传来的鼓声密集,无数脚步迈开,踩着鼓点,那是齐齐轰轰轰......的震响,徐徐推进而来。
下一刻,有人点燃火箭,射去夜空,划过长长的弧度里,微微照亮远方原野,墙垛后的皇帝眸子里,是黑压压无数的身影持着长戈,驾驭战车,延绵没有尽头的暴露在所有人视野之中。
行过原野的巨大震动,整座城仿佛摇摇欲坠。
第七百六十章 狂兽斗
轰!轰!轰!
整齐的脚步响彻在黑夜之中的原野上,人影呈数条长龙组成方阵,亦或围绕巨城蜿蜒向南北西三面而去。
“骊山哪里来的军队.....”
“那边是骊山老母庙,下面则是始皇陵.....这么多人.....除非......”
城头上,皇帝的话忽然停了下来,想到之前国师所说有将无兵,莫非这是把始皇陵里的兵俑全唤醒了?
众人多少有过听闻、或看过古籍,始皇帝自登基起始,便已开始修筑皇陵,前后动用七十多万人,其中工匠更是数不胜数,一直到他驾崩入陵,那下面的兵俑数量恐怕已是百万计了。
同样做为皇帝,杨广也有想过,距离长安如此之近的始皇陵,为何要用这么多兵俑,仅仅做为陪葬?眼下,那射去原野,微微光亮范围里过去的道道身影,终于明白是用来做什么的了,但众人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
到底是陆良生唤醒了这些石俑,还是.....始皇帝嬴政根本就没有死!
“陛下,城外那支军队朝东面去了。”
看着黑暗里的旌旗攒动向东,明确了敌友的宇文化及压抑不住兴奋指着夜色喊道,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林立的旗帜蔓延原野面朝东面缓缓摆开阵势。
几乎同一时刻,长安往东,渐渐弥漫起腾腾水雾,东麓山林间厮杀声延绵开去,做法的菡芝仙掀起阵阵大风,吹散周围茫茫一片的大雾,耳中听到厮杀声似乎朝着这边过来,心里不由有些焦急,一旁,天界众星之一的贯索星丘引附着的人界一方将领,取出怀中一颗猩红玉珠,望着远处传来的嘈杂。
“不用理会,我来守着这边。”
“嗯。”菡芝仙抿了抿嘴唇,做为天界女仙,主掌吹风,只是法身下界,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全,“这片大雾是地下水汽蒸腾而出,光是掀风作用不大,必须先灭对方施去地下的火焰。”
说话间,她要让贯索星去寻其他仙家灭火,呜咽的风声里,‘踏踏.....’的马蹄声骤然疾响,有长枪嗡的空气中轻鸣。
贯索星侧身回头,掌中失魂珠绽出红芒,茫茫雾气里,是袅绕阴气的骑士,脸带恶鬼面罩,红光罩来的瞬间,身形化作烟雾遁去一侧,重新凝出身形,照着菡芝仙后背就是一枪。
“杀!”
“护人间,杀——”
接着如同雷霆般的嗓音,紧接响彻:“护人间!!”
白雾翻涌,阴风袭袭伴随陡然响起的呐喊,令人一根根汗毛竖起,这边交锋的刹那,山脚、山腰的仙兵摧枯拉朽般被几匹阴气森森的骑士冲破,推着人海逆流而上,刀枪挥舞间一道道淡淡金色的元魂疯狂从倒下的身体里升去夜空化为碎片。
一道阴气组成的箭矢飞来,众星宿里,有人伸手将箭矢捏住,五指一紧,直接捏的散去,左天蓬泛起神光,挥起双锏,猛喝:“结阵!”
数十名士卒聚在一起,一面面盾牌拼接,一杆杆长枪探出架了起来,士卒身影泛起金色的同时,站着各方位置,然而迎面拖着阴气穿过浩浩荡荡人海的是一矛一骑,没有丝毫的犹豫,夹着丈八蛇矛犹如战车般推了过来。
下一刻,金光与阴气相抵,蛇矛贯穿金色,直刺一个士兵胸口,推着对方体内仙兵元魂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张飞也被交织的法阵震的向后倒退,阴气散去又重聚回来,戾气与杀意在此刻爆发出来,吼声如雷。
“天上什么鸟星宿,我乃燕人张飞——”
神力不及,唯有靠身经百战的武艺和技巧来拉平两边的差距,整个东麓山脉,借陆良生地火烧出的大雾偷袭,初得人间神位的各朝英灵,几乎靠着生前战事的战术,冲进停滞的队伍当中,靠着还未成型的军阵,锁定了各自的目标,先斩去几个星宿再说。
林野震响,箭矢、刀剑劈砍,披甲戴恶鬼面具的高长恭一枪被挡,顺势抡开枪尾将涌来的一个士卒扫飞在树杆上,侧身回马一枪戳在人身,将里面元魂挑飞打碎。
贯索星冲来,他并不纠缠,拨马化为阴风散去,绕着一颗颗树身之间飘过数名士兵头顶上方,在他处重聚,一杆长枪如狂龙在走,枪头挑、刺、扫、打,狂风暴雨般罩去四周涌来的兵卒,硬生生推出一条道来。
“小小阴神,岂敢放肆!”
铜铃声急响,一匹快马穿过林间,掀起一片片落叶,棕黄大马一侧,横起一柄青龙刀,那边打飞一人的高长恭,回头,映入眼帘的,拖着一抹残影瞬间逼近面前的刀锋怒斩而下。
嗤~~
黑烟袅绕,紧握枪柄的手臂脱离身躯,掉去地上升起阵阵烟气,高长恭促马拉开距离,神魂闪烁都有些不稳,对面,奔来的大马稍停,上方斩出一刀的身影,绿袍金甲,面如重枣,抚去美髯。
与阴神关云长极为相似,却名叫王宣,字君可,身上附着的乃是斗部神祇苏护。
高长恭自然不会看成关羽,咬牙一转身,化作阴气就往山下飞去,对方也紧跟而上,马蹄泛起若隐若现的神光,一颗颗树木、奔涌的士兵在退去身后,渐渐拉近的瞬间,手中龙刀再起。
唏律律——
山脚人影徘徊,一道赤红战马越过人群上方,嘶声长鸣,月光如霜,高高跃起的马蹄落去地上,驭起阴风唰的直窜了过去,上方马背上,青袍金甲震响,斜垂马侧的偃月刀拖行地上翻起长长沟壑,泥屑纷飞。
“尔敢打扮关某模样,讨死!”
错开失去一臂的高长恭的瞬间,手腕一转,刀锋朝上扬开。
“喝啊——”
刀口泛起冷芒,由下往上怒削。
嗡~
刀身响起颤鸣,对面纵马冲来的苏护根本没料到忽然杀到面前的身影,有着与自己附身的凡人有着极为相似的模样衣着,本能的抬刀一抵,刹那,往上削来的刀锋划出一道半月。
噹~~
刀柄在人手中剧烈震动,苏护横着青龙刀保持坐姿直接倒飞出去,落到地上,手里的刀柄都还在前后微微摇摆。
关羽一勒缰绳停下赤兔,厚重的刀身划过空气撇去身侧,凤眼微阖,挤出短短几个字。
“插标卖首之辈。”
第七百六十一章 黑夜、混乱(上)
黑夜混乱的响声持续,火把抛去点燃林野,火焰轰的窜起,滚热的火光驱走白雾,也照亮四周。
远远的,披麒麟氅的老人拄着月胧剑,站在山崖上,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山麓火焰延烧的光亮,山风呼啸,吹拂须发、袍袂猎猎飞起,看得一阵,双唇在白须间轻启。
“有问题。”
聂红怜偏过目光,陆良生摇摇头,进抿了下嘴唇,眯起眼睛:“阵型丝毫不乱,必定料定我们会偷袭,定有反制的手段.....”
“公子,诸位阴神生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应该能看出,不要担心。”
“就怕法力被隔断,他们无法给其他人传讯。”
陆良生掐动指决,肉眼无法看见的法线从这边悄然探去,果然,触及那方混乱厮杀之地,隐隐有股被阻挡的趋势,只是眼下还未成型。
“红怜,你先离开。”
低声说了句,陆良生拇指一弹剑柄,月胧剑‘锵’的拖出长吟,划过夜空,在女子“公子!”的喊声里,崖边的老人跃上半空,握住剑柄,下一秒,飞纵的身形剑身朝下,撕开周围罡风,横拉出一道淡蓝流光冲去对面山麓。
东面山麓脚下。
刀锋呼啸,人影幢幢之间,两道相同装束的身影纵马交错,两柄青龙刀相抵拉出一连串哗的刺耳声,两神刀势都属势大力沉,一个乃天上斗部神祇,一个做了数百年的鬼王,刚获得神位,但眼下,较起劲来,只剩下刀锋乱舞。
“乔装关某,刀法不过尔尔,也敢在吾面前卖弄!”
划过对方刀口,关羽驭马一冲,刀锋嗡的一转抡开,交错过去的瞬间,刀面拍在交错过去的对方马臀上,锋口向上一提,噗的血肉破开。
唏律律——
苏护坐下马匹凄鸣,原地跳了一下,抛开神仙身份,要是还是常人,刚才那惊鸿一刀足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拍马就走。
勒马回转,转去后面的视线之中,一匹赤红战马踏着阴风,驮着上方的身影已杀了回来,长须飘荡,声音暴喝:“论武艺,杀你如杀鸡宰狗!!”
一记刀光斩出,划出冷芒呈一道竖起半月劈来。
袅绕阴气的青龙刀在眸底放大,策马回过身来的苏护来不及躲避,甚至忘记还有神力可用,抬手横刀抵了上去。
......厚重的刀身劈在他刀柄。
呯的巨响,刀锋压去柄杆,向后弯曲,连带双臂弯曲,一起贴去苏护胸口,神光四溢的人影炮弹般从王君可身上倒飞出来,撞去四周兵将,贯穿进去,连带兵卒体内的仙兵元魂一起撞了出来。
“呵呵.....关云长......”
坐在马背低头垂脸的王君可摇晃掉下马背,被一刀劈出体外的人影,缓缓升去天空,周身布满金色神光,依稀能见一个披甲神人,仙带飘然,手持一柄红铜枪杆,枪头如火焰燃烧——东斗星官苏护。
关羽勒着缰绳停在数丈之遥,看着金光四溢的星宿法身,凤眼慢慢微阖,呈出战意,周身阴气愈发蓬勃,然后,战马踏去地面,轰然冲出,一黑一金两道身影撞了一起,滞在半空相互纠缠,刀枪呯呯打的激烈,丝毫没注意到夜色上方一道淡蓝的光亮从远处的山峦飞来。
长剑呼啸,割裂罡风。
神光逼开冲撞而来的阴气,苏护拼了一记,趁着空当回头,冷澈的杀意便如排山倒海般杀来。
一柄法剑破空疾响,火焰枪头横扫过去的刹那,半空冲下的身影,陡然一滞,虚影飞出身体,持剑绕过长枪罩着对方刺出一剑。
——万法剑意.元神一剑。
须发皆白的老人,唰的一剑刺在了他眉心,反手一拔,带出金色的线丝,飘在半空。
“呃啊啊——”
金光从眉心剑口倾泻而出,苏护歇斯底里怒吼,随着摇晃的身形,射出光柱投去夜空,整个袅绕神光的身躯挣扎几下,渐渐消散开来。
“陆国师!”
那边,阴马悬浮半空,关羽一摆青龙刀,脸上呈出怒容:“你何故插手偷袭,当关某斩不了此神吗?!”
须发飘飘的人影回去身体,陆良生眼睛动了动,这才朝关羽拱起手:“君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我在山崖观其兵势有序,众星还有许多未动,法音也被阻隔,恐怕此间有诈,还望君侯传讯其他阴神,暂且撤走。”
思虑片刻,关羽收敛怒意,隐约觉得这边确实有些蹊跷,点头:“关某立即去传讯他人。”
整个山势之中,白雾渐渐散去,蔓延山脊、山腰、山脚的兵锋聚拢,隐隐连出金色的光线,像是布置起了法阵,陷入兵海的两道身影,其中虎额浓须的汉子,身后木匣,放出无数剑光漫天飞舞,与他一起的独臂男人,单手持刀将冲来的一个兵卒劈飞在大树树干上,反手又是一刀,劈出元魂斩裂。
然而,更多的兵锋不惧生死的涌来,将两人围在中间,燕赤霞一脚蹬飞一人后,旁边不远的左正阳冲来,将他拉开:“小心!”
话语刚落,一柄大斧轰然劈下,人堆里,一道身形如铁塔的巨汉跨步而来,飞剑钉在伸手也被他顺手抹开,只是微微感到些许疼痛,望着对面推开的两个凡间修士,咧开嘴角露出狰狞,手中紧握的斧柄已经扬了起来,朝着两人再次怒砸而下。
呯——
左正阳单手持刀一架,独臂猛的向下一沉,身子连带掐出法决抵在他身后的燕赤霞一起,两人都被硬生生砸的后退,滑出两三丈之远。
这时,夜空响起陆良生的声音。
“千卫、燕道友,走——”
周围全是人的身影、嘶喊声,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语,两人对视一眼,燕赤霞收回弥漫天空的飞剑,左正阳脚下一蹬,单手托着长刀燃起火焰,他“啊——”的一声,挥刀劈了过去,刀锋划出冷芒磕在巨斧,庞大的力道反弹回来的一瞬间,左正阳向后飘飞出去,脚下借力一点,籍着还未卸去的巨力,伸手一抓燕赤霞。
后者同时伸出,两人有着多年的默契,两手相握,互相拉扯齐齐飞去半空,脱离了战团,踩着林野上方,纵身飞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