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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二章 玄霸?

    “太原豆腐脑~~葱盐俱全,晚上没吃饭的,过来尝尝,填填肚子了喔,吃了饭的就当夜宵!”

    “过油肉.....色泽金黄、质感外软里嫩!”

    “陈醋,太原老店的陈醋~~”

    夜色渐深,长街嘈杂热闹,过往的行人百姓间吆喝络绎不绝,揽客的伙计扯着嗓门大声呼喊,街边摊位下锅的滚刀肉传出嗤嗤的过油声,陆良生穿梭过这边,远处的青楼响起叫骂,一阵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响后,有人被丢到街上,指指点点的注视下,抓起地上的酒肉塞进嘴里,不顾身上疼痛一瘸一拐走远。

    “看来吃霸王餐的,到处都有。”

    陆良生看着那人走远,笑着拉过老驴继续前行,沿途打听了一下关于此间屈姓宅院位置,屈元凤现在是太原卫府鹰扬府任郎将,城中百姓不知姓名,但鹰扬府该是知晓的,寻着打听到的位置,来到城北,这里街道人迹较少,长街两侧多是高墙大院,宅院基本一致,应该是卫府文武住的地方,院门上方门匾都有写姓,按着名讳该是不难找。

    不过陆良生直接寻着屈元凤的气息将这里方圆几里都搜索一遍,却是没感知到徒弟。

    ‘难道不在城中?’

    走了几家,才看到其中一座宅院写有‘屈府’二字,上前敲响院门,吱嘎的轻响,一个门房小心翼翼打开门缝,朝外面的陆良生警惕的打量几眼,衣着灰色,须发银白,面容老态而祥和,不免有些好感,又看了眼外面留在石阶下甩着尾巴的老驴。

    便开口问道:“这位老哥,你找谁啊?”

    陆良生知晓自己眼下容貌,脸上带起笑容,“找你家屈郎将,他若在,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栖霞山有故人来了。”

    “寻我家老爷啊?”门房多看了外面的老人几眼,摇摇头:“老哥?我家老爷今夜还未回来,这个时辰了想必留在军中也不回来了,你还是等明日再过来碰碰运气吧。”

    门房谨慎,何况主人家不在?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多说了两句,就把门给关上?陆良生皱起眉头走回石阶下,转身看了眼紧闭的院门不觉莞尔,想不到自己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良生?既然元凤不在?那就先去寻了客栈住上一晚。”书架里?蛤蟆道人边打着哈欠,边开口传出话语。

    “客栈住不成的。”

    陆良生洒脱的拍了拍袖袋?里面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最后的钱财也都是几年前还在南中时就用完了,家中更是分文没有?父母、妹妹临走时就将银两都带去了长安,这一路过来?饭食大多都是从画里拿出?自然也就用不上钱财。

    “太原老城?总有空余之所?容人栖息。”

    既然没钱,陆良生也没太过纠结,拉过老驴沿着街道四处溜达,就当逛逛此间李渊治下的夜景了。

    “公子,你不是跟李渊认识吗?不如去他那里借宿一晚。”红怜飘出画轴,绣鞋踩去地上,脚步轻快的跟在一旁。

    陆良生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毕竟交集虽有,但还没到借宿一晚的地步,何况此时夜色不早,还是不要去打扰别人。

    不过说出的话里,用着说笑的语气,逗着旁边的女子。

    “如今我这番模样,除了自家徒弟,还有谁能认识,说不得刚一敲门就被人轰走了。”

    “谁敢?!妾身收拾了他!”红怜横眉瞪眼,适时的举起拳头显出凶戾的刹那,绷不住了,抿嘴也跟着笑起来。

    街道幽静,银铃笑声回荡,也不知走到了城中哪里,行人稀少,周围多是一些破旧房舍,偶尔还亮有灯火的人家,照出的光芒里,隐约看到远处黑暗有庙观的建筑。

    “还说今夜要打野铺了,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陆良生拉着老驴过去,走近看清是一座破瓦烂檐的土地庙,石碑歪斜插在地面,庙门的石阶缝里长满荒草,窗棂破烂,风吹来,上面挂满的蛛网微微摇晃。

    好在庙门还算完好,陆良生推门进去,土地的泥像矗立神台,下方还有祭司的小鼎,里面残有纸灰,想来这里还不算被废弃。

    “太原乃北方重镇,城中也算繁华,怎的一座土地庙这般破败?”

    陆良生拿起蒲团拍了拍上面灰尘,洒脱的丢去一旁坐下,片刻,神台上的泥塑闪显神光,一道身形矮小的人影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看到坐在那边须发皆白的老人,感受到对方身上王朝敕令,以及一股难以说清的气机,脸色一变顿时拱起手。

    “小小土地,见过国师。”

    “土地公不用多礼。”陆良生也没成想自己随意说了一句,倒是把这方土地给引了出来,起身还去对方一礼,“刚才本国师不过随意感叹罢了,不用劳烦出来相见。”

    身形佝偻的土地公呼出一口气,赔笑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国师有事召见。”

    话是这般说,土地还是将陆良生刚才的感叹解释一番,“此间乃是旧庙,城中的官员在他处另起了一座新的,将我神位请了过去。”

    原来是另有了新庙,不住这边了,陆良生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毕竟召土地也是无意之举,又说了些话,将这位土地公送走,从书架里寻了蜡烛点燃,放去神台,仍由老驴在庙里匍匐打滚,取了书架放到旁边,籍着火光翻起书来。

    庙外街道变得幽静,渲染灰色的游云露出月牙,月光清冷照着外面这条破旧的街道,风里有着脚步声踏踏的跑动,似乎瞧见了这边光亮,朝着土地庙跑来。

    听到动静,陆良生抬起头,庙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一个瘦不拉几的孩童进来,转身就将门给碰上,猴子般一下跳到庙柱上,抓住垂着的红布,不管上面灰尘,就荡了起来,手一松,直接跳到供桌上稳稳站实。

    烛火摇曳,陆良生这才看清站在不远桌上的孩童,面容枯瘦,身子单薄,穿着却是锦衣缎袍,不过袍摆下,一双步履硬是裂开了个口子,连里面的足袋也都破开,露出几根脚趾在外面翘来翘去。

    看上去病怏怏的孩童,似乎也注意到了持书的老人在看他,蹲下来,挑挑下巴。

    “老头,你看什么?”

    “老夫在看一个夜不归宿的孩子。”

    陆良生饶有兴趣的打量,对方看似瘦弱的厉害,可血气非比寻常,倒是难得一见,“此间破庙,为何深夜跑来?”

    “你又为何过来?”那孩子似乎并不惧陌生人,一屁股坐去桌上,悬着两条腿踢踏:“这里可是小爷的地方,当然想来就来......”

    就在说话间,陆良生忽然侧脸看去打开的庙门,隐约听到叫嚷声、脚步声蔓延。

    “这边,小公子一定又来这边了。”

    “快快!”

    “等会儿说话的时候,声音尽量别大声。”

    陆良生自收回视线,笑道:“找你的?”

    坐在供桌的小孩也是听到了,斜眼哼了一声,跳下桌子跑去将庙门给关上,转身又将靠墙歪倒的半截土地娘娘给抱了起来,神像乃实心雕琢,就算不截也有上百斤重,硬是被让孩童给抱着放去庙门堵上。

    “好大的力气。”这般小的年纪,有这种力气,陆良生可谓头一次见,忍不住赞赏了一声,“你如何做到的?”

    那边的孩童得意昂起下巴,拍去手上灰尘。

    “我天生神力啊。”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跑到这边,有人叫道:“小公子,小的们看到你了。”

    “跟我们回去吧。”

    “老爷,还有夫人该等急了,会生气的。”

    “哎哟,门堵住了!”

    “快快,翻窗进去。”

    窗外人影幢幢,分去数道影子沿着窗棂那边跑动,像是翻进来,小孩儿有些恼了,捏紧了拳头。

    “小爷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玩会儿,一个个就知道叫我回去!”

    忽然,偏头看去神台那边的白胡子老头,笑了起来,脚下一蹬,就跃了过去,蹲在陆良生旁边。

    “老头,等会儿他们进来,你就说没见过我可否?”

    说完,跳上神台,爬去土地神像,跃去上方吊着的华盖,下一秒,庙内两侧的窗棂有几人翻了进来,目光四下看了看,轻咦出声。

    “......怪了,怎么只有一根蜡烛,人呢?”

    “快到处找找。”

    “找过了,没有啊。”

    “难道小公子也玩起狡兔三窟?”“说不得故意引我们到这里,其实从后面偷偷跑了。”

    “那这里的蜡烛谁点的?”

    “肯定是小公子啊,引我们过来的,那么重的神像堵在门口,也只有小公子能做到了。”

    “......那赶紧从后面追!”

    进来的几人检查过四周,甚至连华盖也看了,连人影儿都没瞧见,急急忙忙出了土地庙,绕到后面追去了。

    嘭!

    上方华盖,孩童得身影跳下来,呼出一口气,好奇的看着面前的老人,“老头,刚刚他们明明已经看到我了,怎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也没看见你好端端的坐在这儿。”

    “我天生会法术。”

    陆良生将这孩子刚才说的话,还了回去,不过对方听到法术两字,眼睛都冒起光来,猴急的蹲到地上,伸手拉住他袖口使劲摇晃。

    “老.....老先生,你教我法术好不好?我叫李玄霸!很能打!”

    “不教!”

    陆良生笑着轻轻一动胳膊,不着痕迹的将宽袖从他手里扯出,拿起书继续看着,急的那孩童起身,抓耳挠腮的走来走去。

第七百零三章 造孽哟

    “老先生,怎样你才肯教我?”

    稚嫩的童音又起,不过那边的陆良生只是翻着书籍没有再理他,名叫李玄霸的孩童叉腰皱眉看了一阵,见没回应,思索起来。

    ......父亲常说想要索取就要先给予付出。

    握小拳头呯的砸在掌心,稀稀拉拉的眉毛一挑,顿时想起家里一件东西。

    “老先生,你等着,我回去拿一件东西与你换!”

    转身跑去庙门,一脚将堆在那里半截石像给踢开,打开门扇冲了出去,边跑边喊:“小爷在这,玩腻了,小爷先回去了,你们慢慢找!”

    陆良生听着原本跑去庙后的那帮人折返回来,朝那孩童追去越跑越远,起身找了些窗框木料,放去小鼎点燃,蛤蟆道人探出脑袋张望一眼,“走了?”

    旋即抱了床被铺去蒲团,就着小鼎的温热舒服的打了一个哈欠,“怎么不将那孩子收为弟子?天生神力,以武入道的话,按他年龄不出十年,拓儿不用轩辕剑都不一定能胜他。”

    哗的轻响。

    书页在指尖翻过一页,昏黄的火光照在陆良生脸上,嘴角勾起笑意,转过视线看去正拉着被子裹到身上的师父。

    “那个孩子性格太过乖张、顽皮,不像当年随安、拓儿、元凤他们还可以塑造,真要授他道法,只怕将来为非作歹,不好收拾。”

    那边蛤蟆道人侧卧下去,一蹼撑着脑侧,一蹼随意的挥了挥。

    “随你,为师只是说说,不用当真。”

    风从外面吹进来,放在神台的蜡烛明明灭灭,画轴里的红怜化作一缕青烟飘出,过去将庙门阖上,走到破烂的窗户望了眼外面没人,这才回来,坐去陆良生一旁陪着,听着轻轻的书页翻动,看着面容呈出老态的陆良生,不自觉的将头靠去瘦弱的肩膀,抚着一缕缕白发,心里泛起欣喜:

    ‘公子就算变老了,也是那么好看。’

    夜风呜咽跑过屋檐,跑过长街?泛起薄薄雾气的街道上,飞奔的孩童拐过前面街口?看到前面灯火通明的府邸?直接冲了上去,守在府门那边的几个侍卫、下人提着灯笼、火把来来回回走动,火光照去的范围?一道矮小的人影唰的冲来?从几人中间挤了过去?厚重的府门嘭的一声向内撞开,被吓了一跳的六人反应过来,也就不惊慌了,习惯的互相招呼一声。

    “好了,小公子回来了?咱们也进去吧。”

    “留下个人?等其他人回来。”

    府邸后院?一路横冲直撞的小人儿哪里顾得上府中来往的丫鬟仆人?迎面而来的侍卫连忙躲闪,被带起的风掀的后仰?撞在栅栏,掉进长廊外的水池?端着汤碗的侍女惊呼跌倒?瓷碗噼啪碎了一地,一片鸡飞狗跳径直延伸去后院一处房门。

    灯火明亮。

    书房里,有着徐徐的说话响着,烛光照着的人影投在墙上,绕着案桌而行的李渊敲了敲桌角,看去下方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儿子。

    “往后你们娘再说什么杨家强了宇文将皇位的事,都别搭腔,当做没听到。”

    “可是......爹,这事实啊。”

    右侧一个青年模样俊朗,嘴唇间隐隐有了胡茬略显老成,乃是家中长子,他看了看旁边的兄弟,小声说道:“就算不停,娘也会说啊。”

    李渊叹口气,拿手点了点他:“为父也知,但有甚法子,杨家还是为父表亲,这事儿怎么理的清楚!这点你也要学世民。”

    目光看去的方向,还有年龄稍小一点的青年,抿嘴轻笑的朝兄长拱了下手。

    “兄长,家中之事牵连复杂,还是不要给爹添乱了,何况北周皇族尚在,娘那边的亲戚也都活好好的,就当一家人里换了个家主就是了。”

    “听听,这话说出来,就很舒服了。”

    李渊抚着胡须颇为赞赏,正要继续往下说,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站在门口的两个兄弟默契的朝左右一躲,门扇嘭的撞开,一道瘦小的身影冲了进来,扯开嗓门儿就喊。

    “爹,你的剑呢?快拿给我!”

    原本心情还好的李渊顿时气得拍响桌面,“咋咋呼呼作甚!!”不过随即,还是缓和下语气,问道:“什么剑?”

    进来的,正是跟陆良生同处一庙的李玄霸,在父兄面前稍收敛了一些,朝左右的两个兄长拱拱手,这才跑去父亲面前,摊开手:“就是剑柄有颗老虎头的,快拿给我。”

    那剑,李渊自然明白过来,乃是当朝国师当年赐给他的,削铁如泥,异常锋利,一直妥善珍藏,少有拿出来给人看,家中人倒是看过,但也没让他们碰。

    大抵以为这老三心血来潮想看看,李渊也是许久没有擦拭了,转身走去贴墙的书架,扭开机关打开一道暗门,令得屋里三个儿子都好奇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要看看父亲私库里还藏有什么。

    “不许看!也别跟你们娘说!”

    李渊侧脸朝他们瞪一眼,身子刻意的遮掩三个儿子视线走进去,片刻又出来,手里捧了一柄萱花剑鞘,金柄虎头的长剑,爱惜的拂过上面,转身走到案桌后面展示一番。

    “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你们可知这剑来历?当年啊,为父还在长安给先帝当千牛备身的时候,一日得闲去城外打猎,便遇上了一位高人,原以为是个淋雨的落魄书生,为父就请了他吃烤兔,没曾想,竟送了为父这柄神兵利器。”

    ‘锵~~’

    剑锋拔出剑鞘,顿时屋里四人感受到森寒冷意,李渊握着剑柄,剑面倒映出他日渐露出的老态,不由感叹。

    “岁月如梭,人老不自知,那位高人却是还是那般模样,有一年,为父回去,再见高人,容颜还是如当初那般年轻,令得人好生羡慕。”

    李世民皱起眉头:“爹,当真有不老的人?”

    “怎么没有,爹岂会唬你。”李渊想起常人难有这样得机遇,不免大笑起来,“哈哈......这世间之事,那是你们想都想不到的,这把宝剑就是仙人所赐,爹当年就是凭这剑所向......”

    话还还没说完,手里顿时一空,那柄宝剑已去了三子李玄霸手里。

    “大德!你做甚?!快些把剑还给为父!”

    李渊深知这个儿子脾性,天生神力不说,从来就没个轻重,要是挥舞这剑乱来,擦碰到旁人非死即伤不可,急的大吼一声,那边,李玄霸却是不听,推开过来的李世民、李建成,转身就跑。

    “回来!”

    李渊吓得白毛汗都出来了,转出书桌追出房门,刚到门口,就见李玄霸又跑了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张开嘴说道:“快把剑给......”最后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另只手里也是一空,连剑鞘也被抢了过去。

    “爹,两位兄长,你们早些歇息,不用等我!”李玄霸扬了扬手里的长剑和剑鞘,撒开两条腿狂奔跑远。

    “你.....”

    李渊看着空空如也的两只手,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儿子,哆哆嗦嗦指去李玄霸跑走的方向,“你们快带人去追啊!”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憋着笑意使劲的点头,一撩袍摆连忙跑去叫人了。

    唉~~

    站在檐下的李渊越想越气,狠狠的跺了一脚,拍响大腿,苦着脸长叹。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造孽哟!!”

第七百零四章 宝塔、李靖

    李府呈出些许混乱,片刻侧面一道道持着火把的人影跑出,当先几匹骑马的身影越过众人,招呼一声:“跟上!”

    唏律律——

    马鸣长嘶,李世民与兄长李建成对视一眼,不自觉想要比对方快上一步,齐齐一夹马腹,促马跑出侧院的巷口来到长街上,此时街道早已无人,一甩鞭子‘啪’的抽响,带着几骑还有二十多个侍卫在街上狂奔起来。

    “驾!”

    “三弟靠两条腿,眼下还没跑远,快追!”

    火把林立照亮这方,马蹄声、脚步声蔓延过府外这条独街,很快便看到了前方飞奔的人影,李世民又是喝了声:“驾!”抽响鞭子,朝那边大喊:“大德,快跟二兄回去,向父亲认错!”

    “大德,我是大兄,快跟我回去!”并马齐驱的李建成也在喊道。

    前方,飞快迈着两条腿的孩童抱着长剑回头看去一眼,哈哈大笑,速度反而跑得更快,后方追来的骑兵里,也有驭马厉害的侍卫,当先冲了上去,马蹄狂奔,眼看快要追上,伸手去抓孩童后领。

    “小公子,属下得罪了!”

    回答他的,消瘦如骨的侧脸偏来,矮小的身影忽然跃起,挥起一拳向后砸在马头,嘭的一声闷响,战马悲鸣,硕大的身躯轰然止步前扑坠去地面,坐在上方的侍卫直接向前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像摊软肉翻滚出十多圈才停下。

    破了口子的步履飞踏,从面目全非的侍卫身上跃了过去,李玄霸缓了缓脚步,也不看地上人伤的重不重,回头还吐出舌尖,朝众人做了一个鬼脸?撒开脚丫子再次加快速度,钻去旁边一个巷子?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吁!”

    李建成勒停马匹,看着只有一人宽的巷口,狠狠抽了一鞭,催促最其余人继续沿着这边追赶。

    “吁!”李世民在后面缓下速度?看了眼追去的兄长,翻身下马去看受伤的侍卫?叫人过来?先将伤者带回府里。

    “让管事找个大夫?就说我说的。”

    “是!二公子!”

    随行的侍卫重重拱了下手?将地上昏迷的同伴背起来放去马背?离去后?李世民这才放心的继续带人追赶。

    与此同时?深夜长街飞奔的李玄霸冲出巷子一路沿着熟悉的路径循着土地庙的位置跑来,对于周围追击的马蹄、脚步声浑不在意?只要那个老头收了自己当徒弟,找到了就找到了?大不了回去挨父亲一顿板子就是。

    前方昏暗,隐隐约约看到了微弱的灯火还亮着?笑的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口水都挂在嘴角牵着丝线飘去后面。

    风吹过远处的破庙?歪斜的窗框在夜风里吱嘎吱嘎的摇晃,里面燃烧的火光弹起斑斑点点的火星,偶尔翻书的声响里,蛤蟆道人挠了下肚皮,脚蹼夹着被子翻了一个身。

    陆良生停下翻书的手指,一旁撑着下巴的红怜微微转过头,看去庙门,柳眉微蹙。

    “公子,有人来了,好像之前的那个丑孩子。”

    说着化作一缕青烟飘去书架里,下一秒,庙门打开,风吹了进来,惹得匍匐墙下的老驴睁了下眼,又无聊的阖上,继续睡觉。

    “老头.......老先生,我又来了!”

    冲进门的身影,带着风跑了过来,篝火摇曳间,李玄霸见老人还在这里,显得颇为兴奋,将怀里抱着的宝剑横呈手里递过去。

    “给,这就是我父的宝剑,那可是高人所赐,锋利无比,玄霸将它给老先生,老先生也教我法术如何?”

    萱花剑鞘合着剑柄递进烛火范围,陆良生看着这柄剑有股熟悉感,尤其是剑柄出那颗呲牙咆哮的虎头,指尖抚去上面,感受到一股微薄法力传遍全身,不由笑了起来。

    ‘这不是当年我送给李渊那把吗,这孩子姓李,看来是他儿子了。’

    笑着顺手一推,将这柄兵器推了回去,摆摆手:“玄霸,你拿回去吧,既是送出之物,岂能再收回,至于你想拜师还是算了,若是有缘再说。”

    “你不收我?”李玄霸愣了一下,拿着剑看了看,指着自己,随后呼呼啪啪的在半空踢几下腿:“我二兄说我可是骨骼惊奇,乃万中无一,城中好多人想收我,我都不肯,甚至军中将领都想收我徒呢。”

    “不收就是不收。”

    陆良生耳中听到外面些许动静,看来这边是待不了了,起身阖上书本,一挥袍袖将蒲团上呼呼大睡的师父卷去书架里,叫过老驴驮上架子,径直走去一面墙壁,就在李玄霸视线里,身子一阵模糊,消失不见。

    “穿墙了?”孩童急忙跑上前,使劲在墙壁上摸摸,以为作假,“啊——”的一声大吼,一拳打在墙上,轰的巨响,半堵墙都在瞬间垮塌倾倒下来,梁木失去支撑,一头掉下,连带房顶木条、瓦片稀里哗啦一起坠下,砸在庙里弥漫起烟尘。

    “那边有动静!”

    “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

    “在那边的土地庙!”

    巨响在深夜引起动静,搜查四下的骑士、侍卫一窝蜂朝这边赶,李建成一马当先冲到近前,他自然认得这是三弟常来玩耍的破庙,眼下垮塌,以为是李玄霸拿了父亲的宝剑在这里胡乱劈砍引起的,担心弟弟受伤,焦急朝左右喊道:

    “快进去寻人!”

    一帮侍卫急急忙忙冲去,还未到垮塌的庙门,就听哗啦几声,废墟传来动静,弥漫的灰尘里,李玄霸灰头土脸的抱着宝剑闷闷不乐的走出来,看了一眼询问的兄长,将手里的剑直接丢过去。

    只说了句:“我要回去睡觉了。”垂头丧气的迈着步子慢慢走出庙檐,迎上后面赶来的李世民,兄弟三人这才一起返回家中。

    不久后,回到府邸,见到父亲李渊、母亲窦氏站在堂外檐下,李玄霸被二兄推了一下,低着头这才不情不愿的过去,将手里的宝剑呈在手里。

    见到宝剑回来,李渊上前接过,拔出来看了一眼,见毫发无损,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儿子,举起手欲打,终究还是放下来,叹了口气。

    “大德,你拿剑出门到底为何?”

    李玄霸回头看了一眼二兄,后者朝他点点头,这才如实说起缘由。

    “我......我拿去拜师,结果那老头不要,不收我为徒。”

    那边,李渊气得差点笑出来,捏着手里的剑挥了一下,“拿去拜师?要知晓这可是高人所赐给为父的,岂能拿去给别人,你真是要气死我!”

    “有什么好稀罕的。”

    李玄霸低着头将视线偏去一边,嘀咕道:“那老头还看不上呢。”

    “哦?那老头还说了什么?”

    孩童莽撞,却不笨,刚才陆良生说的话,都记得清楚。

    “还说什么送出之物,岂能收回.......”

    听完儿子的复述,李渊却是愣住了,令得一旁的妻子见他半晌没动静,过来轻轻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脸上却是多了激动的神色,一把拉住李玄霸,“走,快带为父去刚才你去的地方。”

    “父亲,你也要见那老头?”

    李玄霸摇摇头,硬是拽回手来,将李渊扯的差点摔倒在地,他摇着脑袋说道:“不过那老头走了,牵着一头老驴走进墙里面去了,儿子还把墙拆下来,也没瞧见他人。”

    “走了啊?”

    听完这句,李渊停下脚步,颇有些遗憾的站在那里,窦氏见他又不动了,白了一眼,赶紧催促那边的三个儿子。

    “走了就算了,建成、世民,带玄霸下去休息吧。”

    等到人走后,窦氏过去搀扶李渊转回卧房,轻声问道:“老爷认识玄霸说的那个老头是谁?”

    “什么老头。”

    李渊跨进房门,坐去凳上,看着摇曳的烛火,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将宝剑放去桌上,轻轻拂过鞘身。

    “那是当朝国师,这把剑就是国师送给为夫的。”

    站在一旁的窦氏微微张开嘴,看着丈夫,惊得一点声音也发布出来。

    .......

    汪汪~~汪汪汪~~~

    深夜城中,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或有孩子夜里啼哭,幽静的长街打更的梆子声空灵的从远方传来。

    陆良生牵着老驴看了看天色显出青冥,夜里一通闹腾,都是已经后半夜凌晨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再走走,白天看看元凤是否回城,不回,还是回长安算了。”

    想起一夜的遭遇,李渊的那个儿子,简直胡闹顽皮,要是年龄再小一些,陆良生倒是觉得收来做关门弟子,教导好了性子也是不错的。

    在城中又走了一阵,天色蒙蒙发亮,长街上多了生气,讨活的人早早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靠近北城门方向,远远有马蹄声传来,陆良生走过相邻的一条街道,远远见到等候进城的队伍,其中有几匹骑马的身影,一身戎装跨马奔驰,为首那人似乎也注意到这边有人在看,偏过头来,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免多看了两眼,随后还是消失在长街尽头。

    陆良生站在那边却是笑了起来,刚刚望来的那人,正是从城外军营回城的屈元凤,他没了道法修为,自然感觉不出自己的气息,正准备调头去徒弟的宅院,走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袖中掐出指决隐下气机,回头望去城门方向。

    进城得商贩、行人当中,有三道熟悉的身影牵马伴随人潮进来。

    看着当中一人身上,陆良生眸底泛起精芒,远远传来的,是一股神仙气,周身有着宝塔的轮廓一闪而逝。

    李靖......

第七百零五章 入城搅风云

    那个宝塔的法光......该是对应的某个神仙。

    唔~~托宝塔的......只有陈塘关的那位了。

    托身降世,还找同名同姓的,看来这位‘李靖’还极要面子......

    陆良生抚着有些急躁的老驴,目光平淡,看着远来城门的李靖、红拂女,还有那个虬须大汉从面前过去,随后,才显出身形,不过气息法力依旧藏匿,这种正神就算托身降世,对周围依旧很敏锐,敌在明,自己在暗,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书架里,蛤蟆道人想看看发生什么事,被转过身来的陆良生抬手轻‘嘘’了一声,“师父,等会儿再说吧。”

    拉起老驴返回城里,第一件事自然去往屈元凤的宅院,重新敲响院门,开门的门房老头,瞧了一眼外面微笑的陆良生,自然认出昨日下午来过的,点点头。

    “老哥又来了啊,看来是看到我老爷回来了,快些进来。”

    “有劳。”

    陆良生笑了笑,走进院门站在门房这边,等着他进去通报,站在这边无聊时,四下打量,院子不大,不过风水格局上倒是布置的恰到好处,看来修为丢了,对于道法一途上,还是时常用上。

    过得一阵,门房匆匆回来,不时指来这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与他同行的一道身影,胡须浓密,眼睛还有些朦胧,见到檐下站着的老人,脸上顿时愣了一下,仔细端详了片刻,神色泛起欣喜,一把推开旁边的门房,急急忙忙跑近,就在门房老头惊骇视线之中,自家老爷恭敬的拱起手,跪去了地上,俯身磕头就是一拜。

    “弟子屈元凤,拜见师父!”

    尊父母师长乃是当年陆良生教的第一课?也是做人的基本礼仪,屈元凤从小在栖霞山长大,耳听目染下?自然是摆在第一位。

    “这样都能看出为师来?不易啊,快起来吧?为师路过北方,知你在太原任职?就过来看看。”

    陆良生亲手将地上的徒弟搀扶起来?上次一见都是数年屈元凤出征吐谷浑?此时再见?身形比往日还要魁梧,臂膀结实?手心全是老茧?看得出这些年来,都在苦练武艺来弥补修行上的缺失。

    “那师父就要多住几日!”师父能来看他,屈元凤心里高兴不已,挥手让那门房先回去忙,拱手一摊?领着面前不知为何变了模样的师父,去里面坐下说话。

    脸上泛起笑容,“自然是要多住几日,平日里,元凤该如何还是如何,不要因为为师在这里,就向军中告假。”陆良生笑着回了一句,便与徒弟绕过风水壁,走进前院。

    庭院不大,看不到丫鬟,仆人也只有一两个,看得出出行事作风还是节俭的。

    来到厅堂,陆良生接过仆人双手递来的茶水,拂过桌面的宽袖,蛤蟆道人走了出来,原地跳了下,拍去身上衣袍干咳两声。

    “见过师公!”屈元凤连忙起身又是一礼拜下。

    蛤蟆道人摆了摆手,走去茶杯前坐下,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草叶,“有心就好,不用多礼。”

    “谨遵师公教诲。”

    对面,不坐去首位的屈元凤重重抱拳,说完与陆良生对视一眼,俩人几乎同时,默契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过去片刻,两人一蛤蟆说起家常,屈元凤讲了自己在这边的情况,也问起了师父怎么变成这般老人的模样。

    “师父莫非刻意用法术改变容貌?”

    “是也不是,元凤莫要担心。”

    陆良生不想这事上多提,坐下说了一阵话,顺道考验了一下徒弟这些年的进步,“虽然你已不能修道,但在军中能有用武之地,为师心里也为你高兴。”

    听得出师父话语诚恳,屈元凤心里也欢喜,毕竟从小立志要当一个将军,眼下几乎已经做到一半了,又得陆良生赞赏,就像努力了许久的孩童,得到家长的认可,脸上都快笑开了花。

    “师父有所不知,弟子能有今日,还是太原李总管.....有时拜访,他常提点弟子关于兵法,他家弟子所知的三位公子,大公子温和有礼,二公子更是文武全才,平日弟子也常与他为伍,学了不少东西,至于三公子......”

    说到这里,屈元凤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至于那三公子,力大无穷,弟子曾还想收他为徒呢,可惜那孩子看不上,对了,李总管好像和师父相熟?”

    “很熟。”

    说起李渊与自己的交集,陆良生不由笑了笑,只是简短的跟徒弟说了一遍,比如对方还是千牛备身时偶遇上,吃了对方烤兔,还对方一柄法剑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平日有交集,后来时日长了,也就比旁人亲近一些。”

    “那正好。”屈元凤起身招来仆人,让人替他备好马车,回头说道:“师父师公未来之前,弟子正好不睡一番,晚上要过去拜访,师父不如一起去吧。”

    清茶飘起热气,蛤蟆道人像是来了兴趣,抱着茶杯蟾脸偏来:“有宴席?倒是合老夫胃口。”

    一旁黑漆木椅上,陆良生靠着椅背好似没听到徒弟还有师父的话语,指尖轻轻敲在旁边小桌细细思索什么,半晌,才抬起视线,看去屈元凤点了点头。

    “好,为师也是许久未见他,今夜就过去一趟。”

    轻声的话语里,陆良生其实另有思量,既然李靖被托身降世,忽然跑来这座太原重镇,想来必然有目的的,

    ......会不会是来见李渊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些神仙是打算掀起战乱,重新让世间混乱,一旦妖魔横行,天下九州各处庙观必然香火鼎盛。

    大抵想通这其中关节,那就要更加过去看看了,之后,放下猜想,陆良生陪着师父、屈元凤说了些话,毕竟许多年没见。

    天光倾斜,照去这条长街首座的府邸,有两男一女上前敲响了房门递上拜帖,随后被请了进去。

    “夫君,李靖是谁?”后院厅堂内,窦氏纳着三兄弟的鞋底,咬断丝线看去案桌后面书写的身影。

    李渊放下笔墨,伸了一个懒腰,向后靠去,微微皱起眉头。

    “韩柱国的外甥,就是不知跑到太原来是怎么回事,还是见见吧。”

第七百零六章 天下棋盘,谁人不是子

    “靖哥,这就是李总管的府邸?”

    花圃水榭雅致,高楼低舍雕琢缕空雕花,自小在国公府长大的张初尘觉得算不上奢华,只是相对简约古朴,一旁虬须大汉赞同的点下头,而被女子问去的李靖,却是半句话也未说,目光平淡的看过周遭,便是没了兴趣,随着领路的管事一路走进客厅。

    不多时,侍女放下茶盏离开,一个身着黑底云纹袍男人走出,发髻整齐,含笑望来这边,拱起手,招呼那边起身还礼的三人。

    “呵呵,药师来了啊,不用多礼,快坐快坐。”

    “李靖拜见大总管。”这边,李靖抱拳回了句后,这才与同伴重新落座,“我与两位同伴途经太原,顺道来拜访,不知可有打扰到总管大人。”

    “哈哈,药师说哪里话。”

    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盏,李渊笑了起来,他与韩擒虎虽是同殿为臣,可后者乃是先帝从龙功臣,按理说他李渊也是晚辈,与韩擒虎的外甥差不多同辈才对,不过年龄上,他要比李靖大上许多。

    “对了,你来时,韩柱国身体怎样?”

    这一问倒是把李靖难住了,出来长安也有几年,那边的情况脑中记忆还停留带着红拂连夜出逃的时候。

    那边,张初尘担心的望来,却见李靖沉吟了片刻,跟着笑起来:“舅舅身体硬朗,还能开弓射箭呢。”

    “韩柱国身体硬朗便好,我就放心了,先帝的老臣们,是一个一个的不在了。”

    李渊点点头?叹了口气,而李靖那边跟来的张初尘、虬须客却是皱起眉头?两人偏头对视一眼?趁着那边说话?大汉微微倾去红拂女?用着只有对方能听到的嗓音轻声开口。

    “李靖这小子最近怎么了?也学会这套了,好令人不爽。”

    “可能靖哥应付这位大总管吧。”张初尘是最了解李靖的?这半月来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尤其原本计划好了回去长安,忽然临时变卦,与以往行事作风根本不像?一路北来太原,往日多和自己亲昵的,可在途中竟与自己保持距离?眼下再看去与李渊说话的男人,更是让她觉得可疑。

    “哈哈,与药师说话颇为痛快?这样,反正也快晌午,你要是不嫌弃,今日就在府里吃饭。”

    “府上美食,药师自然要尝尝。”

    两人说的差不多了?看了看时辰?李渊招来外面候着的管事,吩咐了摆宴,随后又着人去叫了自己的儿子,这时外面有小厮跑来,在管事耳边低语一阵,后者连忙进了客厅,绕到主位上,在李渊耳边轻声道:

    “老爷,屈郎将派人送帖子来了,说要过来拜访。”

    “哈哈,来的也巧,正好一起吃饭,你去门口候着,屈郎将来了,直接领来。”

    “是。”

    待老管事下去,李靖有些好奇,但也不好问,便与红拂女、虬须客一起跟着李渊,起身去往侧厅。

    与此同时,府外长街,一辆马车自城中闹市过来,起伏微摇间,沿着道路来到这边府门,车夫‘吁’的声音里缓缓停下,守在府门的管事连忙招手,一个小厮搬了踏脚凳放去车辇,屈元凤撩开帘子下来,毕恭毕敬的朝帘子躬身。

    “师父,到了。”

    帘子轻抚,坐在里面的陆良生微微睁开眼帘,袖里传出蛤蟆道人催促的声音时,他摇了下头,望去车帘外的李府。

    “果然在这里......师父,这顿酒席,看来是吃不成了。”

    说着,身形缓缓化作一缕烟气消失。

    等在外面的屈元凤,没等到声音回应,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声。

    “师父?”

    他将帘子掀开一角,里面哪里有陆良生的身影,袅袅烟气里,只有一张纸条留在那,谨慎拿过手里端详了一眼,随后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车厢缝隙。

    转过身,面容肃穆的正了正袍领,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大步走去府邸,很快被管事请了进去。

    “屈郎将,这边请。”

    通往前院碎石小道上,李府老管事殷勤走在侧前方,不停伸手指引方向,这位郎将也是见过许多回了,颇为熟悉,“郎将今日真是来得巧,老爷这边正好来了长安旧人......”

    絮絮叨叨的说话里,屈元凤微笑点头,瞥去周围的目光里,一道模糊的身影穿过天光悄然飘去侧院。

    骄阳微风,褪去重壳的蝉舒展羽翅,响起嘶哑的第一声‘知’的啼鸣,然后,一颗石子飞来,嘶鸣戛然而止,连带那块树皮都被打破,整个身躯都在微微摇晃。

    不远一处廊檐下,尖嘴缩腮,头顶一簇黄毛的孩童百般无聊的坐在栅栏上,捏着手里的石子闷闷的朝四下丢去,吓得周围看守的护院、仆人躲的远远不敢靠近。

    “拜师没拜成......有客人了,都叫大兄二兄,也不叫我,又不让我出去玩......想闷死我啊,我已经很知道轻重了啊,可谁叫我天生神力......”

    知知知~~~

    蝉鸣嘶哑的在侧院几颗老树上响起,李玄霸听得心烦,吼了声:“闭嘴啊!”抬手又是一石丢去,就听那边一颗树,传来‘啪咔’声响,硬生生砸的断裂,拖着树笼哗啦啦的倾倒,砸在附近房顶上,令得周围侍卫、仆人连忙跑去查看。

    “一个个都有事做,就我没有.....”

    李玄霸闷闷的说了句,最后一块石子丢了出去,跳下栅栏准备回房,陡然地上传来声响,回头垂下视线,刚才丢出去的石子竟在他脚跟附近滚动。

    嗯?

    重新捡起来在手里翻看一下,试探的朝远处的草丛又丢去,下一秒,一道黑影唰的飞来,打在腿上,落到地上。

    还是那颗石子。

    “谁?!”

    以为是谁在戏弄,李玄霸朝那边叫了一声,将石子捡起正要过去,指尖陡然摸到异样,低头一看,那石子上,竟雕出几个细小的字。

    ——来土地庙见我。

    “.....好家伙,谁这么厉害,在石头上写出这么小的字,用在读书上多好,写在石头上,真是浪费。”

    一转身,将石子给丢了出去,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再次转过身一把将地上的石子捡起,直接冲向一旁的院墙,等周围护院反应过来,就见李玄霸已经翻上院墙,跳去了外面。

    “小公子!”

    “快告诉老爷!”

    一帮护卫侍卫惊呼喊叫,急急忙忙冲去前院,见管事的门外守着,急忙将刚才的事说了出来,后者老眼都瞪圆了,生怕耽搁,引出祸事,推门快步进去。

    正端起酒杯与李靖、屈元凤等人喝酒说话的李渊皱起眉头。

    “何事?”

    老管事看了看周围望来的视线,靠近自家老爷,附耳轻声:“小公子又翻墙跑了。”

    “这个孽畜!!”

    李渊双目怒瞪,气得一巴掌‘呯’的拍响桌面,震的酒水四溢,见到李靖、屈元凤、还有两个儿子看来的目光,摆了摆手。

    “不是说你们。”

    .......

    阳光照过破旧的街道,飞跑的孩童在塌陷得土地庙停下,有些气喘的朝那边大喊。

    “老先生,我来了!”

    话语回荡,周围荒草间,惊起一片麻雀仓惶飞走,有些停留在还未塌下的檐角,叽叽喳喳的小跳看着下方的丑孩子。

    “老先生!”

    李玄霸重复喊道,走近破庙时,一阵风吹来,周围草叶微摆,眼角余光里好像看到一道身影,连忙偏过目光,就见之前见过的老人负手背对他,站在不远的草丛间。

    “玄霸,你过来。”

    风抚动雪白的须髯,声音苍老而慈祥。

第七百零七章 捶人好爽

    麻雀叽叽喳喳在檐角蹦跳,下方的孩童听着老人的话语,兴奋的小跑上前,张嘴又想喊,陡然想起父亲的教导,忍下激动,学着大兄、二兄平日的模样,拱起手来。

    “李玄霸拜见老先生。”

    “不顽皮了?”

    望着前方的陆良生笑着转过身来,摆动的袖口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划开,推过遍地荒草寸寸退去,露出白岩砌成的干净地面,然后,站在那边的李玄霸只感脚下一阵震动,所站的地方,还有对面老人的脚下,忽然裂开拔地升起,肉眼可见的速度,冲天而起,眨眼间,周围土地庙、远方的城中街道都在视线变得渺小,丝丝白云浮过眼前,街上行人如同蝼蚁的来往着。

    空气从未如此清新,令得李玄霸来回深吸了好几口气,到底还是孩童,跑去石峰边缘俯瞰下方人世间,甚至还看到自家府邸,一片混乱,集结人手,父亲挎着剑骑马狂奔。

    忍不住朝下面叫喊出声,“爹、二兄!!”兴奋的回过头看去那边发髻皆白的陆良生,抬手摊开掌心,上面正是之前院中的那颗石子,一时间忘记要问为什么又同意收他为徒了。

    “老先生,我想学!这个也一起教给我好不好?!”

    “人不能贪心。”

    陆良生走去旁边,风扑在脸上,须髯在风里微微抚动,“道法一途自然也是如此,要有适合自己的才行。”

    说着,偏过视线仔细端详李玄霸,片刻,忽然抬起手摸去,换做以往,除了二兄还有母亲外,谁要是这般伸手过来,要么躲开,要么一拳头就打了过去,眼下赶忙闭上眼睛,甚至还微微朝前靠了一点。

    ......老先生想摸,就让他摸好了?又不少块肉。

    感受到一股温热在头顶抚过,李玄霸还在暗想的心思渐渐没有了,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流和宁静从心底划过。

    片刻,睁开眼睛,仰起枯瘦的脸看去面前这位老先生,陆良生面无表情收回手?背过身去?须髯飘动。

    “玄霸,你名玄、霸二字都极为刚烈,尤其玄?非称号不可乱取?不然必有折损,为师擅自做主,改玄为元?元之一字?包含多意?以承载霸名,另外?我再传你一部法门《混元天罡决》?不过念你玩性太重,不会好好学,我已将它封在你头中,想学之时,细细回想即可。”

    头?

    李玄霸下意识的摸去脑袋,还在额头嘭嘭敲了两下,至于说让他改名的事,倒是无所谓,反正玄霸、元霸都差不多,只要不改姓就好,不然父亲肯定不同意。

    “那.....元霸谢过老.....谢过师父!”

    那边,陆良生转过来,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他,伸手虚托将李玄霸搀扶起来,袍袖往外地一拂,周遭顿时疯狂向下坠去,拉出一片模糊,顷刻,视野稳定下来,又回到了破庙前的空地上。

    “元霸,你过来。”陆良生向惊奇四看的孩童说了声,负在身后的一只手里,化作紫金葫芦,拿去李玄霸面前刹那,变作一只人头大小的金瓜锤。

    “你拿上它,为我做一件事。”

    李玄霸接过这柄金锤在手里掂量几下,太过轻便了,既然不是送给自己的,也就不是太在意。

    “什么事?师父。”

    “你侧耳过来。”

    那边,附耳倾听的李玄霸连连点头,甚至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咧嘴笑道:“成,师父等消息吧。”

    旋即,兴奋的提着金锤挥手离开,陆良生看着转去街上的孩童,袖子里一阵鼓动,一坨黑影跳到地上,站在与他差不多高的草间,负蹼眯起眼睛。

    “把为师葫芦就怎么送出去了?你知不知道,当年那是昆仑仙藤上结的,多少人打破脑袋都想从为师手上抢去。”

    一旁走来的步履延伸而上,陆良生还望着那边,没有接师父的话,忽然笑出声。

    “师父,你说这样是不是有些阴险?”

    “不阴险,难道跟他们死磕?”蛤蟆道人微微颔首,听到嗡嗡的声音,张嘴唰的探出猩红长舌卷住一只飞虫,迅速拖进口中,继续说道:“那帮神仙一个比一个阴险,你要对付他们,那更要阴险,人都活不成,何谈应对。”

    陆良生嘴角勾起一抹笑,将地上的蛤蟆捡起放去肩头。

    “师父说话越来越有道理了。”

    肩头上,蛤蟆道人偏过脸哼了哼:“为师什么说话没有道理过,对了,你什么时候会《混元天罡决》为师怎么没见你用过?”

    “那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名字都是现编的,传给他不过是一些锻身之法,真要传授道法,现在还不是时候,就是这般,也让我感到有些愧疚。”

    “......”蛤蟆道人无言的看着徒弟,“愧疚什么,说不定那孩童还要谢你。”

    话语刚落,跑去远处的李玄霸停下来,转过身恭恭敬敬的朝这边鞠了一躬,“谢谢师父!”随后,转身又跑开了。

    蛤蟆道人摊了一下蛙蹼。

    “你看。”

    走出荒草从的陆良生哭笑不得的看着师父这料事如神般的神色,叹了一口气,‘还是赶紧将这边的事了了。’

    想着,隐去身形去往街道另一边,加快了脚步,穿过扰扰嚷嚷的集市,返回徒弟的宅院,从书架里取来麒麟氅披上,然后,跃上了房顶,拖着猎猎作响的衣袍,朝着周围高处掠了过去,法力泛起眸底,望去李玄霸的方向。

    .......

    通往土地庙的长街,人迹少有,马蹄声轰鸣蔓延,‘驾’的大喝声起伏,骑马在前的李渊忽然看到前方跑动的身影,嘴边一圈胡须抖动,暴喝:“孽子,还不快过来!”

    有这样的儿子,他是真的成天提心吊胆,哪怕轻轻磕碰一下,常人哪里受得了,弄不好就是人命官司,到时做为太原总管,自己总不能徇私舞弊吧?可真要对自己儿子用刑,那更是舍不得。

    撒了一通怒气,李渊见他低下头走来,心里才好受些许,在马上侧身看向一同跟来的屈元凤、李靖等人,多有些不好意思。

    “屈郎将、药师,让你们也跟我出门跑一趟,我代这孽子向你们告个不是。”

    余光看到儿子靠近,转回脸,笑容收敛化作严肃。

    “给几位客人道歉!”

    那边,头发还乱糟糟的李玄霸低着头,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刚才老先生跟他说的话,听到父亲的语气严厉,多有不服的抬起脸来,提起金瓜随意抬了下手。

    “抱歉了啊......”

    懒洋洋的目光扫过屈元凤,落去第二张脸时,眼眶不自觉的睁大,那没见过的青年头顶,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有金色烟气从天灵盖缓缓升腾,想到老先生的话,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那边,马背上的李靖冲他点头笑了笑,说了句:“无妨。”的同时,视线不由落去孩童手上的那柄金瓜,感受到法力流转。

    “小公子真是仪表非凡,手里的兵器也是少有,不知能否给药师一看?”

    李渊皱起眉头,这时才注意到儿子手上的金瓜锤,正要开口问他哪里拿来的,李玄霸上前两步,咧开的嘴角,笑容越发狰狞起来。

    “好啊,你要接得住,就随你看。”

    熟悉这副表情的李世民哪里还不知道自家三弟的脾性,连忙喊道:“药师别接——”

    话语出口的刹那,李玄霸挥开了手臂,金瓜唰的脱手而出,在空气里卷起呼啸,天光下化作一道残影直奔李靖。

    那边,李世民的声音还在响起,李靖以为这孩子比寻常军中将领力气还要大一些罢了,然而,手掌触及金瓜捶得一瞬间,心头顿时泛起三字。

    “大意了......”

    咣!

    铁锤抵开手掌,直接砸在李靖额头,荡出一圈波纹,发髻都在震荡里四散飞洒,整个身子从马背上倒飞出去,就在众人视线里,好像看到一道虚影从李靖身体里飞出,直直的冲天而起,越过了城墙,落去外面。

    李玄霸呆呆的看着坠到地上不知身死的身影,低头使劲搓了下手,呢喃。

    “原来捶人这么爽。”

    ......

    陆良生站在一处高阁楼顶,风吹来,袍袂翻飞,泛起法光的眸子看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虚影划过城池。

    脚下一点,朝对方追了上去,跃上城墙,在旗杆上借力,身子轻飘飘降去半空,看着稍远翻滚地上人的虚影,也有声音从上面空灵传来。

    像是怒不可遏。

    “陆良生!!”

    半空,陆良生不答,身披的麒麟氅两侧,宽袖无风自抚,卷起了狂风,城外林野、稻田疯狂摇摆。

    ——袖里乾坤。

第七百零八章 剥神

    呼呼~~~

    风声呼啸,四周林野朝着漂浮半空的陆良生抚动的袖口倒伏,地面的泥土碎石随着风势吹飞、晃动,趴在地上的金色光影扭曲挣扎,隐隐看出一点人的轮廓,一缕缕发丝像是金线在风里散乱飞舞。

    “陆良生!!”

    扭动的人影金光四泄,似乎抬起了脸,向着上方漂浮的老人嘶吼:“万灵阵已经破损,天上各路星宿均已下凡降世,你不是黄帝,你阻止不了!”

    那光影忽然抬手,掌中升起金光化作宝塔的轮廓,向上一抛,遇风长大,眨眼间化作一座宝塔,轰然落去地上,呼啸的风声、泥尘顿时都在瞬间静止。

    疯狂摇摆的树枝渐渐停下,陆良生降下地面,掐着指决演算天干地支,发现这座宝塔竟除了能困住神仙妖魔,还能镇住天干地支的变化,强行将袖里乾坤威力消减到最小。

    “本国师还以为你们只会在庙里心安理得享受供奉,看来还是有些本事。”

    对付有神职果位的正神,人间术法基本没用,陆良生也就不用费心思想弯弯道道的各种术法来用,按下两侧印有阴阳的乾坤袖,单手一摊,显出一尊印玺,望着那方起身的人影,指决点去上面。

    声音犹如雷声滚滚而去。

    “托塔天王李靖!”

    崆峒印泛起神光,随着陆良生的话语射去前方人影,将其笼罩,“身为正神,私自携法宝投下法相下凡,欲念不达,意图祸乱人间,削你在凡间高上神霄托塔天王之神位,不受庙观香火之力!”

    指尖划过五方天帝,往前一引,天空轰然响起巨雷,令得不远的城墙上,一个个士兵抬头望着飞速聚集的阴云面面相觑。

    “打雷,要下雨了?”

    “今日天气怎么了?刚才起大风,这会儿又是打雷,怕不是等会儿要下暴雨了吧。”

    “初夏嘛,暴雨也是常态?莫慌莫慌?继续巡视。”

    轰!

    又是一记雷声落下,被神光笼罩的人影驱使落在远处的宝塔,却是发现只能驱使分毫?在地上晃了晃便没了动静?与之前返回天上的魔家四将所描述一般无二,难怪昊天不让封神之权再次落入凡间帝王手里?否则依靠香火祭祀成神的前人恐怕都要听对方所用。

    ‘可恨?要是某真身能下界,岂会落到如此狼狈。’

    金色人影咬牙?双手撑着神光向外一震,身形猛然间拔高,冲去云霄返回天庭,然而?那边?陆良生指决牵引着崆峒神力点去眉心,双唇轻启,轻喝:“剥!”

    飞去半空的人影身形一滞?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嘭的闷响,摔在地上?除去神位的神力?封神之前的托塔天王?依旧有在昆仑学过五行之法,法力尚存,虽说是法相降世,多少还是有法力的,神力一失,运转法力顿时沉去地下。

    “想跑!”

    这时,蛤蟆道人跳下徒弟肩头,“当老夫不存在?”

    落地的蟾身膨胀数圈,脑袋像是充气般,瞬间变得巨大,张开蟾嘴,整个身子都向后仰了仰,猛地一吸。

    荒草、泥土一块块剥离,倒卷飞离地面,形成漏斗般的形状飞去蛤蟆口中,地下的那抹黯淡的人影也被硬生生扒了出来,卷去半空随着周遭剥离的一切,一起落进张开的蟾口之中。

    蛤蟆道人当即闭上嘴,身形回到原来大小,倒吸的风声戛然而止,泥尘跟着重新落回地面。

    嗝儿!

    感受到嘴里的异样,蛤蟆打了一个饱嗝儿,朝地上连连呸了几口,吐出些许青草、细石,这才摸了下肚子。

    “师父?”陆良生抬手击散那边的玲珑宝塔,偏过头来。

    看到徒弟投来目光,蛤蟆道人摆了下手:“知道了,为师从未吃过神仙,先感受一下。”

    说着,阖上豆大的蟾眼,慢慢磨着嘴,像是在细细品味什么,片刻,颇为不舍的张开嘴,朝陆良生脚下吐了一声。

    “嗬忒!”

    之前吞进去的人影落到地上翻滚,陆良生抖开宽袖,将地上的法相吸进袖里,结出法印点在袖上的阴阳转了一圈,那上面的阴阳图案也跟着转动起来,将里面的托塔天王封印困住。

    做完这一切,这才看去蛤蟆道人。

    “师父,你可有获取什么讯息?”

    “嗯。”蛤蟆道人再次闭上眼,坐去地上,像是将刚刚得来的东西,在脑中重合,过得一阵,缓缓睁开眼,声音比刚才严肃了许多。

    “良生,看来比你曾经猜测的要严重的多。”

    阴云散去,柔和的阳光照过满头银发,陆良生拖着微微佝偻的身子也跟着坐下,苍白的眉毛皱起。

    “师父看到了什么?”

    “漫天诸星、诸神都来了,他们好像穿过天上一个窟窿全都托身降世来到了人间,数量太多,为师看不过来......”

    睁着眼睛的蛤蟆道人,好像看到了陆良生看不到的画面,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眼珠子好像跟着某个画面不停的左右晃动,然后,陡然哆嗦一下,浑身湿漉漉,瘫软下去,喘着粗气,抬了抬蛙蹼,让陆良生不要碰他。

    “先让为师休息会儿.....呼呼.....”

    白花花的肚皮上下起伏,几息之后,蛤蟆道人这才重新开口:“良生,那个窟窿.....是当年妖星撞出来的,为师刚刚看到了,看到它从更远的虚无里飞来,不知怎的偏来了这边,为师怀疑,它是被那帮神仙故意引来的。”

    “唉,为师真是老了......光看一下当时的场景,就感觉快喘不过气来.....要知道,为师当年何等威风......”

    蛤蟆的话语声里,一旁的陆良生缓缓仰起脸,看去天上白云如絮飘过,吹来的风,犹如焚火有些灼痛他皮肤。

    “陆元当初没能阻止妖星降世,世间混乱不堪,结果他不知道,妖星其实天上那帮神仙弄下来的......现在妖星没有了,混乱没有如约而来,那帮神仙坐不住,一个个争先恐后的下凡,要不是还有万灵阵挡着......”

    陆良生紧咬着牙关,阖了阖眼,从地上起身,将还在地上比划蛙蹼的师父放去肩头,转过身走去前方城墙。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了,但总归还是有办法。’

    穿过厚实的城墙,回到人声喧哗,却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的城中百姓里,过去此时正在争吵的李府。

    书房。

    盛满茶水的杯盏呯的摔去跪在地上的身影旁边,李渊气得说不出话来,负着手来回走动,有时停下,指去跪着的李玄霸,几欲开口,又咽了回去,继续走动。

    捏着绢帕得窦氏想说什么,此刻也不敢随意插口,毕竟自己这儿子又闯祸了,伸手过去捏住他耳朵。

    “玄霸,你怎么.....唉.....你出手怎能不知轻重啊,那是韩柱国的外甥,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往后怎么跟人家交代?”

    耳朵上的疼,李玄霸根本不当一回事,仍有母亲捏着,不过听到‘玄霸’二字,忍不住提醒道:“娘,别叫玄霸,我改名字了,叫元霸!”

    “好啊!你还改名,长能耐了!”

    李渊气得就要跑去扭开密室暗门,过得片刻,提了那把虎头剑怒气冲冲过来,就被迎来的窦氏拉住,指着那边打开的暗门,吼道:“什么时候开的?你给老娘说清楚!”

    房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看的李世民、李建成目瞪口呆。

第七百零九章 好父亲!

    “让开!”

    “不让,给我说清楚那门怎么回事!”

    灯火照亮书房,两道人影拉扯剪在墙上来回晃动,身形撞去书架,竹简摔去地上,男人挣脱跑开,妇人抓过茶盏扔去,划过目瞪口呆的兄弟二人头顶,外面的老管事探头朝里瞅了一眼,茶盏飞来,呯的砸在门扇,碎了一地水渍、瓷片,吓得连忙躲回墙脚,赶紧朝过来的侍卫、仆人摆手。

    相隔几间的厢房,听到动静的张初尘擦过床榻上昏厥的男子,看去一旁的虬须大汉,后者点下头,拉开门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见老管事缩着脖子坐靠墙脚,不理会他,虬须客走到门扇正中,里面李世民、李建成分别拉着李渊、窦氏,那个李玄霸正拉着耳垂跪在书桌前,瞟来的眼神,甚是不屑。

    “孽子啊,为父赐你的名哪里不好,非要改,你想气死我不成!”

    李渊拿着剑柄就要敲去桌面,舍不得,改换了手掌在上面拍的呯呯直响,拉着他的李建成不停抚他胸膛顺气。

    “父亲,三弟兴许只是心血来潮罢了,你是知道他性子的,兴奋劲儿一过,过两天就好了。”

    “我才不是一时兴起!”

    跪在那边的李玄霸抬脸叫了一声,气得李渊拿剑就要抽过去,嗯?!另外一边,窦氏眼睛瞪过来,门口又有外人在,终究还是将剑垂下,扶着桌角坐去椅上,缓和下语气。

    “你说,好好的为什么改名?!”

    “我师父让我改的。”李玄霸昂起下巴,拉着耳垂的手放下,指去外面:“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去拜了一个师父,他说我名里带玄又带霸,两者太刚易折,才把玄字改成元字。”

    之前的事,李渊是知道的,第一反应就是国师陆良生。

    “玄霸?你师父可是一个翩翩书生,身旁有一头老驴?”

    “驴有啊。”

    李玄霸微蹙眉头望去穹顶?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可不是一个书生,而是一个老头儿......呸,是个老先生?胡须有这么长!”

    他在下巴比划了一下,拉出大概的距离。

    “还有......眉毛、头发都是白的?脸上全是皱纹?看上去七老八十?不是年轻的书生。”

    不是一个书生?

    听到儿子的描述?跟脑中那位国师的样貌根本不一样?李渊看着手中的虎头宝剑微微发怔?难道是我搞错了?

    ......可按之前?老三复述对方的话,明显是就是送剑于我的国师才对?莫不是变化了模样,特意来太原?收我儿为徒?

    书房里,李建成、李世民听得云里雾里?窦氏见夫君面色肃穆,没有说话?到底是夫妻,瞪去那边跪着的儿子,轻喝呵斥。

    “玄霸,你名字时你父亲取得,哪能听信他人言语,随意更改,就算要改,也要.......”

    “改得好!”

    妇人话还没说,陡然听到这声,瞠目结舌的偏过头,那边书桌后面,李渊满面红光,连连拍响书桌,看的里间三个儿子,外面的虬须客都愣在当场,这脸也变得太快了。

    “玄.....元霸啊,为父觉得你师父改得妙,改得好!”

    “夫君你......”窦氏迟疑了一声,那边李渊起身走出书桌,咧嘴笑起来,过去将儿子扶起,拍拍他袍摆上灰尘。

    言语变得温和。

    “只要不改姓就行,你跟你师父说,要还不满意,其他字也一同改了。”

    此时屋里说着话,有身影从长廊那边跑来,跟缩在墙脚的老管事低声两句,后者连忙挤到虬须大汉身旁,朝里禀报。

    “老爷,门外来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

    还迷糊在父亲话语里的李玄霸第一反应就感觉是陆良生,兴奋喊了声:“肯定是我师父来了!”挣开李渊的手,转身往外跑,李渊、李世民、李建成等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了出去,一路来到前院府门,远远听到几声驴叫。

    门外檐下,悬挂的灯笼摇曳,天光里,一身灰扑衣袍老者牵着缰绳立在那里,须髯雪白显出一股仙风道骨,追上来的李渊,仔细端详面容,依稀看出似曾相识的样貌,顿时上前抖开双袖,抱拳拱手。

    “太原李渊,拜见国师!”

    身后众人一脸惊诧,反应过来,急忙跟着躬下身子施礼,李玄霸越过躬身下拜的父亲,踩过门槛一下跃到外面石阶下,站到陆良生旁边,火急火燎的拱了下手,说了声:“师父!”

    嘿笑着转过身,又朝李渊、两位兄长那边挑了下下巴。

    “如何,我可没撒谎,这就是我师父!”

    刚说完,头顶就被拍了一下,回头就见陆良生目光严肃,抖动白须开口:“在父母兄弟面前,当要守礼!”

    “哦。”

    李玄霸还有些不服,毕竟性子历来就是如此,可也不敢在师父面前多说,一旁,陆良生摸了摸他脑袋,目光投去府门一众躬身下拜的身影,托袍抬手,让他们都起来。

    “不用行这般大礼,过来,是为取回法宝。”

    说着,抬起的手掌摊开,众人身后的府邸之中,就听‘哎哟’‘怎么回事?!’‘有东西飞起来了。’的一片惊呼话语声里,一道光芒从府中升起,飞过府门上方,落到陆良生掌心,正是之前打伤李靖的那柄金瓜锤。

    李渊等人的视线里,金瓜眨眼间变作一只紫金黑纹葫芦,随后,被陆良生收入袖里放好,“叔德,我已取回法器,当要离......”

    “就这么走了?我那兄弟还躺在榻上呢!!”众人后面,虬须大汉直起身来,想起昏迷床榻的李靖,不由怒气上来,喊了一嗓子,正要离去的陆良生回过头,笑了一下,“我这葫芦伤不到他,并不会有事,晚上自然会醒来。”

    眼看陆良生要走,李渊急忙走出屋檐,他已经许久未和国师见面,今日陡然相遇,心里不免有些想起往日,“国师慢行一步。”

    “国......陆先生。”

    铜铃轻响,甩尾的老驴偏头看去追上来的身影,喷了口粗气,慢悠悠的走去另一边,腾出道来,李渊跟在陆良生身后,“你这次来......不妨多住几日吧。”

    陆良生偏头看他,又看了看后面挪着步歪头看去其他方向的李玄霸,笑道:“不住了,我只是顺道过来,原本是来看看屈元凤的,他乃我弟子之一,没成想路遇李靖,他被妖鬼附身,本国师不好直接出手,才让玄霸用这葫芦砸他脑门。”

    “原来是这样。”

    走在一侧的李渊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至于妖鬼附身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小声问道:“那国师收我儿为徒这事还算不算数?”

    陆良生想了想,点头:“算吧,就当本国师收的关门弟子。”

    “唉,国师容颜不老,怎么能这么早收关门弟子。”李渊悄然伸手放去背后,朝跟在后面的儿子勾了勾手指,话语朝旁边继续小声道:“国师你看啊,收一个也是收,我这家里还有两个大,最小的也有,三四岁,不妨......”

    陆良生愣了一下,连忙抬手挡在他嘴前,“我还有要事急着赶回长安,往后得空再来太原,告辞!”

    向对方拱了下手,唤来老驴快步走去热闹的长街,李渊追在后面喊了几声,回头急忙叫来李玄霸。

    “赶紧追上去,跟你师父去长安。”

    “啊?”

    李玄霸没有出过远门,甚至太原都没出过,一听自然高兴,调头就往家里冲,被李渊一把拉住后领,指去街上,“还拿什么东西,赶紧走。”

    蹬了儿子屁股一脚,打发到街上,垫脚喊了声。

    “别回来了啊!”

    李渊拍拍手走回府邸,脚步都变得轻快,看了看众人,还有妻子,心情颇为愉悦,负手大步走进院里。

    看着家中本就看腻的景色,都觉得颇为宜人。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第七百一十章 一夜

    阳光倾斜,照来的霞光蔓过人头攒动的闹市,熙熙攘攘间,牵着老驴的身影挤过这片喧闹的街景,身后还有顶着一簇黄毛的半大孩子,猴子般东张西望,不时拿过摊间拨浪鼓耍弄,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干咳,赶紧放下,提着袍摆追上。

    不久,走出太原南门,彤红的霞光里,外面官道上还有牵马等候的青年,一见到走出城门的身影,连忙翻身下马,托起宽袖迎上来。

    “师父。”

    一旁,蹦跳跟上来的李元霸瞅见他,抬起手嘿笑道:“屈郎将,你也在啊。”

    前者心里有事,大抵不愿与这混世魔王般的孩童多说,目光投去师父。

    “随我走走吧。”

    陆良生按下他的手,师徒两人拉着缰绳并肩走在道路边,屈元凤看着过往车辕激起的烟尘弥漫,忍不住开口:“师父就不能多留几日,也好让弟子敬上一份孝心。”

    “不了。”

    陆良生看着前面人来人往,抬手摆了一下,随后落去老驴鬃毛,摩挲一根根坚硬的毛发。

    “长安还有许多事要做,为师不能久留,你这份孝心啊,为师心里明白就行了。”

    跟着走动的战马瞅着同样瞅来的驴子,有些不安的躁动,屈元凤松了缰绳让它远一些跟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

    陆良生没有急着回答,沉默的看着像脱缰之马,在路上张开双臂来回奔跑,上蹿下跳的李元霸,走到路旁凉亭时,白须随着嘴唇张开微微抖动。

    “你也知晓万灵阵,它如今破了一个口子,被黄帝封在天上的神仙,现在都下来了?为师回去长安,就是想对策,你也不用担心,或许半路上我就有办法了。”

    跟随缓行的青年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他从小被师父收养,关于万灵阵多少知道一些?听师父这么一说?顿时想起当年妖星坠空的事。

    “万灵阵的口子,是妖星砸破的?”

    “嗯。”

    轻嗯了一声,陆良生忽然停下脚步?看去身边的徒弟?“妖星散落九州,眼下天上神仙也跟着托身降世,天下说不得要大乱?就怕到时就是神仙打仗了?你地处北方?太原又是重镇,为师私心上来讲?不愿你掺和进来?但也知道你的性子,必然不听劝,所以,到时事不可为,退来长安!”

    那边,屈元凤也跟着沉默下来,他知道师父平日绝不会这般语气神态,想来事情到了越发严重,才会如此说话,沉默里,他点了点头,抬手重重一拱。

    “师父放心,元凤不是直脑筋,若事不可为,立即护送李总管一家去往长安与师父汇合。”

    远处,站在路边丢石子的李元霸咬着一根野草偏过头来,挑了下下巴。

    “你骂谁呢?!”

    “没说你!”

    听到屈元凤回了一句,孩童这才‘哼’了一声转回脸,不耐烦的催促:“快走吧,等会儿天都黑了,我会照顾好师父。”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师父可用不着你照顾!”

    突然变成师兄弟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隔十多步之遥斗起嘴来,陆良生脸上绽出微笑,抬了下手,让两人停下话语,随后让屈元凤回城。

    “天色也不早了,元凤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我再.....送送师父......再走一段。”

    青年脸上多有不舍。

    陆良生点点头,仍由他跟着又走了两里,天色渐渐昏暗,那边随行的屈元凤这才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牵驴离开的背影,往后再见又不知哪年哪月了,吸了口气,嘭的跪去地上,重重拱起手作去一揖,头重重磕去地上,细石都粘在了额头。

    “师父,保重!”

    牵驴的身影侧过脸来,苍老的脸上露出慈祥,挥了下手。

    “元凤,回去吧。”

    屈元凤抬起头来,望着前方师父的身影牵着老驴,与蹦跳乱跑的小师弟渐渐消失在霞光之中,才慢慢从地上起来,牵过战马叹息了一声,走回城去。

    ......

    夕阳落去山头,霞光划过林野照下最后一抹光亮,延绵起伏的太行山脉,林间变得昏暗,偶尔传来几声夜狐嘶鸣,夹杂在清脆的铜铃声里。

    陆良生牵着老驴走过盘旋山麓的泥路,抬头看了眼上方交错的树枝间隙后方,夜空点缀出了一颗颗星辰,便走到路边,叫来还一直兴奋的李元霸。

    “去找些柴禾,今夜就在此间歇息。”

    “找柴?”

    李元霸从未做过这些,摸着脑袋走去山道下方的林子里,瞅着周围一颗颗茂密的大树,陷入沉思。

    路边,书架降到地上,蛤蟆道人走出小门,浑浑噩噩的坐去一块石头,目光有些呆滞盯着地面,便不动了,想来还未从之前看到的画面缓过神来。

    “公子,蛤蟆师父怎么了?”

    红怜飘出画轴,降到一旁,葱白的指尖放去蛤蟆头顶,以为哪里不舒服,轻柔的帮着揉捏,令得蛤蟆道人微微颤抖,豆大的蟾眼都在向上翻,双腿跟着一抽一抽。

    “遇上托身降世的一个神仙。”

    陆良生将事情简单的跟女子说了一遍,毕竟跟随自己许多年了,没有什么不可说的,顺道也提起李元霸。

    “公子又收徒了?他在哪里?”红怜垂下手,张头望去周围时,远处的林子忽然传来‘哗’的动静,片刻,一道矮小的人影拖着一颗大树从林间唰的冲出,双手还拖着一颗一人粗细的大树兴奋的跑来这边。

    “师父,够不够烧?”

    轰的一声,还带着泥块的大树丢去地上,地面都震了一下,李元霸脸上露在兴奋,看到一旁坐着的红裙女子,还有一个穿着衣裳的蛤蟆,更加惊奇。

    “咦,怎么还有一只这么大的蛤.....”

    伸手就要抓去,被陆良生一手拍开,“不得无礼,这是你师公。”

    李元霸“啊?!”了一声,向后退出半步,目光疑惑的看着半眯着眼,脑袋一点一啄的大蛤蟆,脑袋僵硬的转去女子那边,迟疑了一下:“那......这是师娘?”

    那边,原本面露轻笑的红怜,笑容更盛,瞥去一旁的陆良生,“公子,他哪里说的莽撞,不是挺聪明的吗?”

    “我本来就不笨啊?!”

    李元霸叉起腰叫了起来,他最厌别人拿他与其余两个兄长比较,而且,他本就不笨,只是莽撞好动,不太愿意动脑筋罢了。

    呆坐的蛤蟆猛地抬起脸,瞪圆眼眶,回过神来左右看看。

    “吃饭了?”

    令得陆良生、红怜笑的更加大声,不久,劈开的树木被法火点燃,温暖的火光驱走了山间湿寒,用画轴显出一桌精美饭食,在李元霸惊呼小叫里吃过晚饭,随即也教导起这孩子一些德性上的学问,有时也会问起需要什么兵器。

    “当然是锤!砸人实在太爽了!”

    火光摇曳,照着孩童兴奋的脸孔,李元霸盘坐地上奋力比划出自己想要的兵器,“最好越大越圆,要重的,就是抡起来能把人打飞的那种......”

    夜色在兴奋的话语里渐渐过去,远方的东方泛起金轮,推着黑暗边沿笼罩过来,清晨的鸟鸣声里,陆良生叫醒抱着树杆还流口水得李元霸起来,收拾行装,穿过这片林野、远方延绵的山麓,热闹的去往长安。

第七百一十一章 宇文化及的智慧

    四月中旬的长安,阳光温热,褪去重壳的夏蝉爬上树梢阵阵嘶鸣,堂堂的日头照着宫檐,等候召见的文武站在文昭殿外,前方的殿门传出皇帝的声音。

    “滚出去!”

    “......让吏部的人好好给朕理一理,要是再让朕看到魏晋南北尾大不掉的淫靡之气,朕就算抓来乞丐到这堂上做官,也不用那帮没男儿气的读书人!!”

    声音传出殿外,等候召见的文武看着吏部侍郎抱着文书狼狈退出,瞅了眼这边,灰溜溜跑下了石阶,不多时,一个宦官走出殿门,甩了甩拂尘,掐着兰花指,面向这边谄媚笑起来。

    “工部尚书、民部尚书,陛下叫你们二位呢。”

    站在那边两人擦了下额头汗渍,连忙小步挪去殿门,掀袍摆入殿,低着脸不敢看金阶上方的身影。

    “臣等拜见陛下。”

    “好了,不用说这些,今日不是早朝,朕直接问你们。”

    铺有红毯的金阶上去,龙案后方坐着的身影,批阅奏折,摆动的珠帘里,偶尔抬起视线投去下面两人,随口道:“运河一事,进度如何?朕要你们说的是实话,不要用些冠冕堂皇之言搪塞朕。”

    “启禀陛下。”下方两人中,工部尚书曹锦方上前半步,拱手:“各段修筑都有条不紊进行,如果不差,五年后,便能完工,只是......”

    “只是什么?”杨广停下笔尖,抬起脸来。

    “最近有些地方传言河渠乃当年禹王所挖,我等凡人不可更改......还有......”工部尚书小心抬了抬视线,犹豫了一下,看到望来的一双威目,连忙继续道:

    “各地世家,因为陛下征调的青壮民夫太多,以至于地中良田无人耕种,好些地方都荒了,他们很大不满。”

    啪.....

    御笔丢去桌上滚动,甩着一串墨汁,杨广两颊鼓涨两下,靠去椅背,“又是这些人背后嚼朕的舌根,他们只看到朕修河加强南北控制,却看不到南北贯通后,若是遇上灾情,南粮北调?北粮南调的快捷,看不到朕打破南北壁障的决心!”

    手嘭嘭在龙案敲响几下,拂袖站起来?来回渡着步子?片刻之后,停下来?手指点去下方。

    “那些人不用理会,要闹朕自会处置?哪怕今年收成减少?也不过缩衣减食?五年熬一熬就过去了?你给朕听好了,你说的五年最多多半年?朕要看到南北通畅!”

    “臣遵旨!”

    “下去!”

    杨广一拂龙袖?将那工部尚书挥退,叫过另一人,乃是民部尚书方近台,掌管税赋统筹支调,此刻听到皇帝召唤?小步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侍卫过来,将两臂夹起,摘下了官帽,扒下官袍,令得他慌乱大喊。

    “陛下.....陛下......臣怎么了?”

    上方背对的皇帝没有说话,反而侧殿宇文化及走了出来,拱手拜见了皇帝,笑吟吟的走来,“民部尚书看来有些渐忘,那我便提醒提醒?”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交给方近台,让自个儿看,随即绕在边上边走边说。

    “要是没记错的话,去年冬末税赋明面暗面好像还差了两万九千钱,不知道方尚书有什么要说?”

    方近台从纸张上抬起脸来,上面全是汗珠,瞪着面前的偏头看来的宇文化及,咬牙切齿的就要扑过去,被侍卫架着挣扎大吼:“宇文化及,卑鄙无耻!!陛下,那钱臣不曾拿过分毫,是这人债脏嫁祸!”

    杨广看也没看他,抬手挥了挥:“带下去关起来。”

    “陛下!臣冤枉啊——”

    “宇文化及,弄臣!你不得好死!!”

    声音消失在大殿上,宇文化及对于这些全然不在意,笑眯眯的转过身来,那边金阶上方,皇帝声音跟着响起,杨广侧过脸冰冷的看来一眼。

    “你也下去。”

    “是。”

    宇文化及连忙收起笑容,低头道了一声,快步从侧门离开,毕恭毕敬的立在能看到大殿的栅栏后面,等着皇帝叫过一个个大臣询问政事,不久,天色将暗,他才得空出了皇城,乘着马车一路回到府邸,正好也碰到交差回来的儿子宇文成都。

    “父亲,今日儿子听闻,民部尚书下了大狱?”

    书房点上灯火,丫鬟添置了茶水退出,宇文化及抿了一口茶,瞥去站在那边的儿子,点了点头:“为父弄的。”

    高大的身形走近,油灯微微摇晃两下,宇文成都皱起眉头低声道:“父亲做这样的事,往后儿子如何能在朝中立足?怕是在军中都要被嘲笑。”

    “嘲笑?”

    宇文化及看着仪表堂堂的儿子,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刚才放下的茶水端过去,摆在他面前。

    “成都,你把杯子斜一下。”

    那边,宇文成都看了看杯盏,也没犹豫,拿过茶杯倾斜,里面茶水淌了出来,流满手背,打湿桌面。

    “怎么样?”

    宇文成都将茶杯放回去,闷闷说了声:“洒了。”

    “洒了就对了。”

    看着儿子还是有些不明白,宇文化及脸上笑意更浓,拿了绢帕将水渍擦去,一边也跟儿子解释道:“水要端平才不会洒,这朝堂也是如此,陛下要敲打这帮人,让他们抓紧时间赶工事,就需要人来唱黑脸,为父就是这个唱黑脸的。”

    宇文化及端回茶水自手上摇了摇,荡起茶叶,抿上一口,舒服的‘啧’了一声。

    “朝堂上的事,不能全是好官,也不能全是奸臣,只有相互平衡,陛下才能喝口好茶,这回懂了吧?”

    “懂了。”

    看着父亲悠闲喝茶的模样,宇文成都终究有些觉得不妥,“唱了黑脸,将来说不得要背黑锅,那我们全家......”

    “所以,为父在长安弄了一个天下第一的比武出来,有了这名头,你将来也好能入军中担任要职,那家里不就高枕无忧了?”

    这些年来,国师不在朝中,没了巴结的人,宇文化及也只能靠自己手段谋划一番未来前程,这步棋要是下得好,至少还是能留给善终,何况这次天下第一,亲自出面请了国师的二弟子宇文拓坐镇,就算真来了什么高人,也掀不翻场子。

    没办法,谁叫自己走了这条弄臣的路呢。

    打发走儿子,宇文化及坐在书桌,品着茶水,眯起眼睛,望着窗外昏黄的阳光,至于修筑运河之事,还有那位不知在哪里的国师,都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

    夕阳西下,倒映着渭水涛涛,一片粼粼波光。

    长安多年没有消息的国师,牵着老驴,走到渭水边停下,不远还有一个孩童扛着个巨石打磨的大锤站在下游拉开裤子尿出半丈远。

第七百一十二章 近乡情怯

    ‘哗哗~~’

    清澈透亮的水柱划出弧形落进河里浇起水泡,听着这声的陆良生洗了把脸,望去下游滚光着屁股的李元霸,一拂袍袖,脚边一块石头唰的飞了过去,落进水里,激起的浪花连带落进的尿,化起茫茫寒气一起溅去光秃秃的小鸡上。

    “哎呦,凉!!”

    李元霸一下丢了巨锤,轰啪的砸去河滩,一边搂着裤子一边又蹦又跳叫唤,坐在后面石上的蛤蟆道人,抖着烟杆瞥了一眼,就将目光转开,嘟囔:“毛都没齐。”

    “什么没齐?”孩童系好裤子偏头。

    蛤蟆没理他,看去那边擦洗过脸的徒弟,“良生,这都到渭水了,距离长安还有多久?”

    陆良生接过红怜递来的手帕擦去水渍,抬起白头望了眼顺水而下的方向,横穿太行,一路向西过来,已是晋地了,距离长安应该是不远。

    “这一段河我也是没走过,或许还有两三百里吧,师父,不急,再走一段路吧。”

    挂在山头的夕阳沉下,天色暗了下来,显出漫天繁星,淌着哗哗水声的河滩升起了火堆,几条河鱼被串在木棍上立火边灼烤,闻着香气,蛤蟆道人咂咂嘴,绕着篝火来回走动。

    “还是自己烤的香啊~~这些年,不知道小道士的手艺可有进步......”

    “快成老道士了吧。”

    一旁的红怜插口应了句,拿手打了一下想去掐鱼肉偷吃的李元霸,眼中蕴着笑意,还是将手中烤好的那一条递过去,令得后者不好意思笑了两声,吹着上面热气,叫了声:“还是师娘好。”

    “淘气!”红怜翻过另尾鱼,正要递去旁边的蛤蟆,后者蛙蹼都伸了过来,又收回去,美眸看着那边看着火堆出神的陆良生,斜了下身子?挨近蹦跳的蛤蟆道人。

    “蛤蟆师父?你说公子最近怎么了?从离开太原后,老是走神,有时候还一个人发呆。”

    对面的李元霸也偷偷的点下头。

    勾着手蹦跳两下的蛤蟆,一张嘴,长舌将烤鱼卷过来抱在怀里?咬上两口?这才舒服的坐下?豆大的蟾眼斜视了一眼,看着浸在火光的徒弟,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吹了下滚烫的热气,开口问道。

    “良生呐,你还在想那些神仙下凡的事?光想有什么用,乾坤袖里不是有一个什么天王的?把他放出来?让为师再吃一回?看看还能看到什么。”

    “也不全是这些事。”倒映火光的眸子眨了眨?陆良生掰断一根枯枝投去火里,“他们要搅动人间,必然先要现在的大隋混乱,不用费尽心思去寻他们,一个个找出来,他们也会过来找我。”

    蛤蟆道人一口吃的只剩鱼头,将鱼骨一丢,跳下石头,负着蛙蹼走来,若有所思。

    “杀了皇帝,还是抢夺崆峒印?”

    陆良生望着火光沉默了一下,抚动的几缕白发下,嘴角勾起一丝笑:“两者都会,借着妖星砸开的口子,一鼓作气托身降世到了人间,总不至于就来逛逛就回天水去吧?但他们真的过来,肯定要死很多人......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不管将他们赶没赶回天上,还是将他们法相消弭,剥夺神位,到最后人间活着的生灵都是最遭罪的。”

    “放心,为师一直站在你这边!”蛤蟆道人跳上旁边一颗青石,蛙蹼在徒弟手背上拍了拍,“大不了,为师重回妖身,召集西北群......好像西北已经没什么妖怪了,算了,不管怎样,他们赶来,为师敢打!”

    红怜举起手:“还有我!”

    吖哼啊啊啊~~

    老驴抬起脑袋嘶鸣一声,像是在说算上我,片刻,一鬼一驴一蛤蟆的目光转去拿着鱼啃的孩童身上,李元霸有些发懵,抬手指着自己。

    “还有我的事啊?反正师父说打谁,我就打谁。”

    看着他们说话争论,陆良生将剩下那根枯枝一起丢进火里,心坎有着说不出的温暖,摸去红怜的发丝,“不用争论,怎么对付,说得好像明日就要与他们决生死一般。”

    沉闷的心情好受了些,陆良生顿了顿语气,目光扫过面前的师父、徒弟、红怜,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抿了抿嘴唇,叹口气道:“其实......这一路上我走得慢,是有些怕见到父母小纤他们。”

    抬起头望去天上繁密的星辰,恰好有一颗拖着尾巴的流星划过眸底。

    “好几年没见到他们,每走一段路,就忍不住慢上一些,心里盼着见,可又有点怯懦,真见面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父,我为什么没有?”

    李元霸挪着巨锤到身前,一边趴去上面玩耍鼓动,一边说道:“每次出门,巴不得父亲不要来找我,就想在外面玩,要是能玩上个几年,那更好了,没人管,特别舒坦,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没人在耳边叨叨念念。”

    “元霸,人有不同的,你师父的性子与你肯定不一样。”

    红怜目光清澈向孩童温柔的笑了笑,给他说起亲情的重要,也说了些父母对孩子的看重,这让李元霸不耐烦的捂住耳朵,却是不敢像家中那般吼回去。

    那边,陆良生看着天上,听着红怜的说教,缓缓躺去地面,枕着一根木头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父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爹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娘拉着耳朵拖回房的,小纤和老孙现在如何了?有没有给自己生个外甥出来。

    还有八个叔伯、猪刚鬣、杨广、燕赤霞、左正阳,清风和明月......以及万寿观里的那帮孩子。

    想着,身旁有柔软的身躯侧躺下来,靠在他臂弯、胸口,篝火那边说话的声音渐小,片刻,响起蛤蟆道人的鼾声。

    夜色过去,漫天星辰渐渐隐去天空,浮现丝丝白云,收拾好行装的陆良生牵着老驴,带着李元霸继续前行,沿河而下,两岸开始多了农田、村道,有时能见拉着货物的驴车过去,到了一座乡镇,街道上多了来来往往的绿林豪客,背负刀剑,或骑着马匹匆匆而过。

    向人打听一番,才知道长安要举办什么天下第一的比武,四下的绿林人纷纷朝那边赶,最近这段时间,京畿周围的地界都被这气氛渲染,过往了许多侠客。

    “让开让开!”

    几个戴着斗笠的骑士纵马冲过街头,大声吆喝着从陆良生身旁掠过去,惊得行人四散,撞翻路边摊位,汤水锅碗飞溅,滚烫的沸水淋在路人身上引起惨叫,也有蹲在檐下露出狰狞的绿林人被溅了水渍,喊上同伴拔出刀剑就要追上去与那拨骑马的人拼杀。

    看到府衙的差役过来,赶忙手了兵器隐去人群,有些走去镇外,急着去往长安,更多还是三五成群的游荡,往日有仇的,拿起兵器乒乒乓乓火拼起来。

    陆良生牵着老驴走过前面打做一团的江湖绿林,皱起了眉头,这时有人被推的倒退,撞去老驴臀上挂着的书架。

    下一刻。

    驴蹄撅起,一蹬,将那人踹的扑飞回去,撞进那边打斗的人堆里砸倒一片。

    “那边还有人!”

    “好家伙,那老头的驴踢了我兄弟,过去斩了他!”

    打做一团的身影分开,不少目光随着有人叫喊偏转看来,尤其是看到一个还没人肩膀高的孩童扛着一个石头大锤,顿时来了兴趣。

    其中一个独眼汉子,舔过刀口,露出狞笑。

    “那个丑小孩,你那锤纸糊的吧!哈哈......还没断奶就跑出来,快些回家吃你娘得奶!”

    书架隔间里,蛤蟆道人隔着门扇翘起蟾嘴,蛙蹼捏成拳头挥了一下。

    “徒孙,打他!”

    独眼汉子一番话引起一片哄笑,然后,就听嘭的闷响,那抗在孩童肩上的巨锤落去地面,砸出一个小坑,震的众人脚下都传出微微动静。

    “敢骂我丑......还辱我娘亲.......”

    李元霸扭了扭脖子,响起一连串‘咔咔’的骨骼脆响。

第七百一十三章 问城隍

    初夏的树上阵阵蝉鸣,伴随嘭的一声巨锤落去地面,砸出坑陷,周围顿时呈出一片安静,叫嚣的一众江湖人,看到地面凹下去一块,一个个面色狂变,后面没看到人还在朝前挤。

    “怎么了怎么了?”

    “打谁?”

    然后,他们看到最前面一道身影炮弹般从眼皮子底下飞了出去,轰的撞在一颗树上,满脑袋都是鲜血。

    前方,是一个抬起拳头的少年,另只手还抓着一柄岩石打磨的巨锤拖在地上,头上一缕黄毛都翘了起来,握锤的手一抬,暴喝:“我砸碎你们!!”

    下一秒,旁边有手伸来,握住少年手腕压下去。

    “师父?”李元霸目光泛起疑惑。

    一旁的陆良生又松开手,嗓音平缓,轻声道:“这里离城镇太近,不可太血腥,教训一番即可。”

    言罢,牵着老驴走去一边继续前行,留下李元霸歪了下脑袋想了想,再看去那边一堆江湖人,脸上露出狞笑,丢开锤柄,使劲捏了下拳头,然后......疾箭一般穿过这片初夏阳光,划出一道残影撞进人堆,皮肉爆裂,鲜血飞溅,几道人影发出惨叫,齐齐掀去半空,拖着:“啊——”的长吟呯的重重摔在地上,激起的光尘飞舞,侧在地上的视线之中,是人的步履混乱走动。

    “打死这个丑孩子!”

    “哎哟.....我的胳膊,断了断了!”

    “别挤我,让我看看,谁这么厉害,敢在我们兄弟面前撒野!”

    光尘透过树隙舞动,乒乒乓乓的拳脚声里,一道道人影挥舞刀剑,或赤手空拳围上去,半息不到?口鼻歪扭拖着血线炮弹般的被打飞出来?落到地上翻滚数圈,抱着面门、手臂、大腿痛苦呻吟,也有人看到脚边的同伴?目光偏去另一边?看到耄耋老者牵着一头老驴绕行,抬起刀尖指去。

    “那老头也是同伙?你们打丑孩?我去拦下他!”

    “同去!”

    也有两人叫道,提了刀剑飞快脱离这边战团?与之前说话的江湖人一起冲了过去,“老头,留下来!”

    有刀兵劈了过去,前方慢慢甩着尾巴的老驴忽然停下?牵着缰绳的陆良生微侧过脸来?眉头微蹙,还未等他开口,驴背上悬着的书架?一卷画轴有影子飘了出来。

    追上来的三人以为眼花,然而模模糊糊的轮廓瞬间凝实,化作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泛起一层幽绿?染有鲜血的嘴唇张到极致?吓得当先一人手里一哆嗦?手中钢刀掉去地上,捂着胸口一抽,直直扑去地面。

    另外两人“呜哇啊~~”的尖叫一声,下一刻,陆良生看过来,二人连忙闭嘴收声,转身朝向那边打的人到处飞的战团,脸无血色的大喊一声。

    “杀啊——”

    温热的阳光里,举着刀一前一后绕过打的不可开交的战团,朝空旷的原野跑远了。

    “就这样?”

    蛤蟆道人推开隔间小门看着跑远的两个江湖人,还有那边被打了一地抱着脑袋、手臂、大腿痛呼的绿林豪客,“这些人放到为师当年,看都不看一眼,吹口气全杀了。”

    重新牵过缰绳的陆良生回头看去一眼站在一地哀嚎的身影当中的少年,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一帮蟊贼而已,断了他们手脚,将来武功大打折扣,对一个江湖人来说,是致命的,被仇家寻上,基本是死,当中一部分侥幸活下来,或许就看透他们脚下的江湖,说不得还能改变一番,重新生活,就当是我替天道筛选出一些该是能活的人吧。”

    “由着你。”

    蛤蟆道人抽出烟杆敲出里面烟灰,搓了烟卷塞进去点燃,揉蹼里的骰子靠着门槛吐出烟圈,“那之后呢?等着别人寻上门?这可不是老夫的风格。”

    “师父!”

    后方,李元霸拖着巨锤跑来,兴奋的朝后指指,“我将他们全打了......都没打死,什么绿林江湖人,武功花里胡哨的,一拳都接不住。”

    摇晃的书架里抛了一张手帕,响起红怜的声音:“把汗擦了。”

    兴奋的少年这才停下话,嘿笑的点点头,一边擦去额头汗渍,一边还在不停讲着自己如何威风,陆良生只是嗯了一声,拉着老驴径直离开这方乡镇,跨过渭水、灞河,远方已然能望见巨城的轮廓。

    李元霸脱缰的马驹似得,拖着巨锤就往那边跑,不过被陆良生叫住,指去城外的一个方向,之前蛤蟆道人的话语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想法,与其等着别人来,不如主动寻找到这帮神仙托身的人是谁。

    阳光上升云间,已是正午时分,牵着老驴去往长安的陆良生绕过官道来到城外一座庙观,几颗古松枝叶茂盛越过满是落叶的庙顶,伸到院外,投下的光斑摇晃,清脆的鸟鸣声里,漆红的庙门香客提篮进出,高高的石阶爬上了青苔。

    庙观古朴,显出几分宁静。

    “师父,怎么来这庙里?”李元霸扛着巨锤仰起脸看着庙门上方的门匾写着‘城隍庙’三字,看到旁边有香客望来,眼里瞪出凶煞,恶狠狠的将人吓跑,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间清静,不得喧哗。”

    陆良生将缰绳交给他,吩咐了一句:“在这里等候。”便走上石阶,穿过‘城隍庙’三字的门匾,进到庙观里面,绕开升腾香火的炉鼎,来到正殿前方站定,抖了抖衣袖,朝对面拱起手。

    “纪城隍,可愿一见?”

    好像有看见的东西将四周礼拜的香客、解签的庙祝相隔开来,对面的主殿里,供奉的彩绘泥像神光一闪,一道穿着官袍的虚影走出,轻飘飘下来神台,走出殿门的刹那,身形凝实,看到门外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熟悉的法力,快步迎上,抱拳还礼。

    “原来是陆国师。”

    说着,侧身摊手:“里面请。”

    “请!”

    陆良生也跟着摊下手,跟着城隍纪信走进大殿,一跨入门槛,视线里的神台泥塑荡起涟漪,迅速退去,变作阴沉沉的公堂,阴差铁链锁拿鬼魂飘过,也有几桌办公的各司主簿处理公事,询问哭啼的阴鬼,呈出阳间公堂里喧闹的画面。

    “陆国师请坐。”

    让人看了座椅,纪信端来阴司的茶水放到陆良生面前,掀摆坐去对面,自从尸妖一事伤了神魂,就一直待在庙里恢复,少有到城中走动,过去几年,当朝国师忽然拜访,心里多少有些疑惑,还是挑明问清楚得比较好。

    “国师喝茶,不知国师今日到城隍庙,寻我可有他事?”

    陆良生闻了闻城隍阴司的茶水,像是寻常何人般感觉茶水茶香漫过口鼻喉间,随后茶杯放去一侧。

    直接说起正事也好......

    “城隍善拷问刑罚,本国师正好抓了一人,需要城隍帮忙,从他记忆里寻出一些东西。”

    哈哈!

    那边,纪信单手捧着茶杯,另只手抚去须髯笑了起来,这审讯问话,可是阴司拿手好戏之一,颇有些得意点下头,豪迈的伸了伸手。

    “不瞒国师,这城隍阴司有诸多审问之器,别说妖鬼,就算是天上神仙来了这里,信也能给你问出个东西南北来。”

    “哦?那正好,我抓来的正好是一个神仙。”

    听到他这么一说,陆良生心里高兴,看来是来对地方了,对面的城隍纪信见他不像说笑,整个人都愣住,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国师,你真抓了神仙?”

    “嗯,天上的托塔天王李靖。”

    纪信陡然打了一个激灵,身子有些踉跄不稳差点滑下椅子,周围,原本吵杂的公堂顿时鸦雀无声,无数视线交织望来。

第七百一十四章 昔,你往矣,今,我同往

    “陆......陆国师,这.....这可不是说笑的......”

    桌椅微微抖动,缓不过一阵的纪信撑着扶手慢慢坐正回去,看到对面的陆良生神色严肃,并非说笑,连忙偏头,目光扫去周围各司,处理公事的主簿、阴差,好像没看到城隍投来的目光,一个个收回视线,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一时间原本死寂的公堂,重新喧哗嘈杂。

    “你......你们!”

    纪信硬着头皮转回脸来,看着对面头发雪白的陆良生,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饶是当年为人时的性格刚强,眼下也只能硬挤出点笑容。

    “国师,真的是陈塘关.....那个李靖?”

    做为天下第一位城隍,也是庙中位居神位最久的,对于天上的神仙,知道的要比后来的城隍知道的许多,第一次封神,就位列仙班,甚至在天上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神祇,四处庙宇中,基本都有他的神像,光是香火都比他这位天下第一的城隍多的多。

    陆良生自然看出他心里想法,起身拱起手。

    “妖星之祸,乃这些神仙所致,托身降世,下凡到人间无非希望人世大乱,让他们香火鼎盛,籍着机会,破坏万灵法阵,纪城隍,本国师知晓你心中顾虑,可你非天上之神,而是我阳间之神,庇佑百姓乃是你职责所在。”

    “这个理,纪某也知。”

    看着面前的国师,纪信知道对方登门必然要有所应,可心中顾虑......想到这里,他神魂凝实的身体都还有些哆嗦,起身走动也都颤颤巍巍。

    “纪某不是不想帮,可李靖成神日久,又是托塔天王,麾下统帅......”

    不等他说完,陆良生插上一句:“应该都下来了。”

    “啊?!”

    那边走动的身影瞪大眼睛,纪信呆滞的看着面前的陆国师?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坐去椅上,就算没有身体?都能感觉一股头晕目眩,伸手拿去旁边的茶杯,微微发抖洒出水渍的放去口鼻,轻轻吸了一下。

    “国师?让纪某缓缓.....缓缓......这事委实太过骇人。”

    喝了口茶水,纪信起身就要去里间?身后?陆良生陡然叫住他:“纪城隍?当年你顶替汉高祖?让其安然无恙撤离咸阳的豪气哪儿去了?难道城隍这个位置坐久了?当年身为人的良知血性都不在了!?”

    公堂的嘈杂安静下来?走去前面的背影颤了一下?迈开的脚步缓缓放回地面,陆良生走上前来:“城隍?你当年护汉高祖平安,也是觉得他能让天下重回安定?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饱受战乱之苦,难道眼下就因为高高在上的神仙?让你害怕了?”

    背影垂下头,呆立不动?隐约能看到纪信的双肩抽动,两侧宽袖下,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压去腿侧,低低的嗓音传来。

    “陆国师......纪信从未忘记过,可我已经为天下黎民百姓死过一次了,你还想怎样?这个位置纪某是坐久了,可我若没了良知血性,安能坐这般久,安能守着这座城池、城中的百姓无数个春去秋来!!”

    到的最后一声几乎是咆哮而出,外界的庙观,门窗、瓦片都被震的嗡嗡抖动,惊得焚香礼拜的信男善女惊呼跑出建筑,看着簌簌掉下灰尘瓦片的房檐,赶紧双手合十跪下。

    正殿公堂之中,陆良生第一次被说的哑口无言,是啊,他已经为天下一统死过一次了,再让他陷入绝地,就是自己太过自私。

    陆良生紧抿双唇,沉默的抬起双袖,无言的朝对方拱了拱手,转身走去殿外,举步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纪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国师。”

    那边,背对的身影微微侧过脸来,浸在阴暗里看不清表情,“把天王留下,三日后纪信给国师一个答复!”

    殿门口,苍老的面容露出笑容,陆良生踏出殿门的同时,一甩右侧的宽袖,一缕金黄气瞬间飞出,纪信转身展开一本册子将其收入里面,随后迅速将册子阖上。

    外面远远传来声音回荡公堂。

    “这次事不成,为天下不再有混乱而亡,不止公一个,也算上我陆良生!”

    与纪某一起?

    纪信低头看着手中册子,望去那边空荡荡的殿门,脸上多了笑容,目光扫过周围齐齐望来的阴鬼,重重哼了声。

    “做事”

    负手飘去公堂之后,隐约还有豪迈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

    哈哈.....

    吾道不孤矣!

    .......

    阳光倾斜照着檐角投在地上缓缓推移,清风抚动庙外古松,进出的庙门内,陆良生佝偻着身子在旁人视线里走出,下方石阶,李元霸从石头上坐起来,擦过嘴角的口水,拍了下脸,让自己清醒些,才看到老人已经走到了面前。

    “师父,你进去怎么那么久?”

    起来跟上的老驴背后书架里,蛤蟆道人的声音也在问:“与那城隍谈的如何?”

    “他应下了,三天后会给我答复。”

    古松摇曳,响起沙沙沙.....的轻响,陆良生回头看了一眼庄严肃穆的城隍庙,拉上缰绳走去外面的官道。

    “人间城隍、阴府区别于天上神位,这件事上,他们该是站在人这边的,也该站在这边。”

    快近城门,道路上车马辚辚,人行如梭,快到关城门的时间,进出的人越发频繁,值守城门的士卒也比平日多了许多,城中不知哪个达官贵人要举办什么比武,各种江湖绿林人都朝京畿聚集过来,本就拥挤嘈杂的城里,显得更加鱼龙混杂。

    陆良生进到城里,耳中一片喧嚣。

    酒肆满座,伙计忙的忘记吆喝,干净的街道变得泥泞,留下不少人的脚印,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声里,也有某条巷子爆发刀兵碰撞,巡街的捕快听到动静,抽出佩刀急急忙忙赶往,追着几个私斗的绿林人满街乱窜,引起一片旁人惊慌呼喊,摊位掀翻,锅碗瓢盆呈出狼藉。

    陆良生远远看了一眼,眉头更皱,这种关头,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蠢事!

    不久,沐着这片夕阳消失在街头,回去多年未回的万寿观。

    残阳挂去城头,芙蓉池前的庙观披上了一层霞衣,广场上的一个个孩童,身着道袍呼嗬打着拳脚,一栋升起炊烟的木楼内,乒乒乓乓的案板声响,操劳的妇人切完几样菜,摞去一边堆放,催促灶头那边烧火的丈夫再加两把柴禾。

    外面传来孩童下完课的欢呼。

    李金花扭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胳膊,抬起脸擦去额角的汗珠,望去窗棂外,霞光正照来,落在她脸上。

    “怎么一下就晚上了。”

    依稀记得自己才吃过午饭,刚把饭菜准备好啊,片刻,外面有稚嫩的童声再问何时开饭,李金花笑了笑,擦去手上的水渍,走去门外,蹲下身子,掐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

    “快好了,小云快去叫你娘准备吃饭。”

    “好的姥姥!”

    三岁得稚童晃着脑袋,蹦蹦跳跳的跑去远处的一栋木楼,李金花压着膝盖撑起身子,转身走去灶间时,感觉有人在远处看她。

    偏过头,山门那边的石阶上,一头头老驴嚼着青草,甩着尾巴走来走去,旁边,还有须髯皆白的老人,一身灰扑扑的袍子站在那也正望过来。

    比她还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着轻声的呢喃。

    “娘......我回来了。”

    这一刻,恼人的蝉鸣,仿佛都在刹那间,在耳边消失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家人,一场缘分

    树影落在地上摇动,阵阵蝉鸣又回来了。

    “这人谁?”

    屋檐下的老妇人微微昂起花白的头发,朝那边望了一眼,侧脸叫过里面的丈夫出来。

    “老石,你快出来,外面来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

    灶头传着火的陆老石听到老妻叫他,丢进手里那根木头,拍了拍灰尘起身,走到妻子身旁,循着她视线望去,山门石阶前身形佝偻的老人,唉了声,转身回去,嘟嘟囔囔:“一个老头有什么可看的。”

    “可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很熟。”

    妇人不走,就那么站在檐下,与对方对视,将转身离开的丈夫揪回来,陆老石叹口气,他视力有些不好,走进檐外的阳光里,仔细打量了几眼,急忙退回来,指着那边。

    “那......那.....”

    “你看出什么来了?”李金花拉着他胳膊连忙问道。

    结结巴巴叫嚷一通的陆老石终于通畅的喊出一个字:“驴!”

    “老娘叫你看人,你看驴?”

    老妇人眉头一横,伸手就要掐去丈夫的耳朵,后者急的跺了一下脚,使劲的说道:“是良生那头老驴,我认得!”

    “真......真的?”

    “可不是,几根毛我都清楚!”

    两口子对视一眼,灶头的饭菜也不管了,快步走出屋檐,过去询问两句,毕竟那人确实太老,感觉都比村里的陆太公年龄还大,可身旁又有良生那头老驴,而且还有书架,他俩的儿子还不清楚?怎么可能随意将书给丢弃。

    ‘莫不是良生出事,让人将东西带回来?’

    先入为主的想法,让老两口心里咯噔猛跳一下,李金花捏紧了丈夫的手,靠近过去时,尽量按下心里的不安,挤出一丝笑容,也不客套,指去陆良生身边的秃毛老驴。

    “这位老先生,你怎么会有我家良生的驴?”

    看到走近的父亲和母亲,发髻间夹杂花白,陆良生心里有难言的感慨,一时间忘记了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还是一旁的老驴小跑上前,那口鼻去拱老妇人的袖口?射出舌头转去一旁的陆老石喷出哼哧哼哧喷出粗气。

    “就说是我家良生那头驴嘛?果然认我。”

    陆老石高兴的使劲摸摸它脑袋、鬃毛,片刻目光还是投去面前的老人,接着老妻的话语问道:“老先生?你给个准信?我家良生到底在何方。”

    他性子温吞说不出其他的来?一旁的妻子抢过话头?脸上多了泪渍?声音有些哽咽。

    “.......我俩就这么一个儿子?有许多年没见他了?能......不能告诉我们?他还在不在?”

    听到母亲哽咽的声音?陆良生回过神来?嘴角勾起笑容,正想抬手说话,余光里?却是看到自己手背皱纹?些许斑斑点点的老人斑纹?冲出口的话语?硬生生吞回肚里。

    老驴背上微摇的书架?蛤蟆道人环抱双蹼透过缝隙看着徒弟这般神色?嘀咕:“想见又不敢认,唉,还得有老夫出马,打破这书呆子的犹豫!”

    吱嘎一声,小门推开,外面的老两口听到声音转来视线,看到一坨大蛤蟆穿着短褂腰间系着绳子人立而起,环抱双蹼走了出来。

    “这蛤蟆也是良生的......”

    李金花迟疑了一下的刹那,那边,蛤蟆道人点点头,“没错,老夫就是良生的......”话还未说完,撒欢的老驴缠着陆老石,被推开脑袋,身子摇了一下,书架跟着摇动,站在小门边上的短小黑影动了下,一脚踏了出去。

    “?!”

    蛤蟆眼睑直跳,落下的脚蹼踏空,瞬间掉了下去,腰间的绳子绷直,蛤蟆道人双蹼环抱,悬在书架下,一副郁闷的表情,摇摇晃晃荡起秋千。

    “果然是良生的那只蛤蟆!!”陆老石肯定的开口说道。

    一旁的李金花含着眼泪点头同意丈夫的话语,就这时,书架画轴里,传出淡淡的檀香,人影如轻烟飘在半空缓缓降下,渐渐凝出婀娜,十六岁少女的模样,看去对面的老两口,两颊微显梨涡,盈盈一拜。

    “叔、婶,你们面前这位老......人,其实就是公子啊。”

    “红怜......”

    老两口自然是认得面前这位永远都没有变过容貌的少女,再看去旁边的‘老人’,李金花眼眶更加湿红,身子微微发抖,上前半步,“良生?”

    陆良生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情,听到母亲这声哽咽的呼喊,像是拨动了心里的一根弦,下意识的开口。

    “娘,是我。”

    妇人看着儿子满脸老态,须发皆白,一下捂住嘴无声的哭了出来,陆良生紧抿双唇,深吸了口气,过去将母亲揽在了怀里。

    “良生啊!!”

    被拥进儿子怀里的一颗,李金花终于嚎啕大哭,拿手去捶陆良生肩膀,一声声的哭喊。

    “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娘好想你!”

    “娘好想你......”

    “良生啊......娘怕没了你啊.......”

    “走那么久干什么啊......娘怕我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陆老石捏着手站在旁边,听着妻子的哭声,喉咙间酸痛,粗糙的手悄悄抹过眼眶,生怕儿子和老妻看到。

    嚎啕大哭的声音传开,那边木楼里等着开饭的一众孩童乌泱泱的跑了出来,一个挽着发髻的女子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孩子也跟着跑出,见到母亲被一个老头抱着,父亲在一旁看,吓得尖叫。

    “迎仙快出来,有老头抱我娘!!”

    下一刻,站在门口的一众孩子分开两侧,穿着印有阴阳道袍的猥琐男人,带着八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

    “谁那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敢......”

    踢开袍摆的步履一落地,张嘴叫骂的脸上,神色顿时凝固,感受到传来的熟悉修为,孙迎仙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仍由一旁得媳妇推搡,都无动于衷。

    “老陆.....”

    “什么?”陆小纤本能的停下手,顺着道人的目光望去那边,哭喊的母亲与那老人分开,后者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转过目光望来,脸上泛起了笑容。

    好像有东西从背脊爬上了后劲窝,陆小纤将怀里的孩子塞去道人,眼里流出水渍,吧嗒落去衣襟。

    “哥......”轻声呢喃一句,随后大声喊了起来:“哥!!!”

    提着裙摆冲出屋檐,朝着那边跑了过去,一下扑进了陆良生怀里,夕阳沉下城墙,阁楼间亮起一盏盏灯火,欢快的笑声、高兴的抽泣充斥刚落下的普通的夜晚。

    陆良生被围来的一个个亲人拥在中间,眼角也有了湿痕。

    能成为一家人,是一场缘分。

第七百一十六章 闲暇

    夏季夜晚还有蝉鸣在林间嘶鸣,夜风垂着红灯笼在檐下摇曳,晃动的光芒照去窗棂。

    人影走动,楼内大厅,灯柱火焰轻轻晃动间,陆良生的声音缓缓响着。

    “......出海后,寻到归墟位置,那道崆峒印,便遇上了魔家四将,就是庙里常拜的南天门四大天王,后来......一番打斗,就去了极西之地......”

    厅里灯火通明,李金花、陆老石、孙迎仙、陆小纤、红怜、明月,还有陆盼八人围在周围,安静的看着中间端碗拿筷夹着饭食的陆良生,缓缓讲述这几年经历,听到‘魔家四将’‘西方世界的神灵’‘鲛人’等等为所未闻的东西,众人一个个屏住呼吸捏紧了手指。

    至于现在这般模样,陆良生不想将崆峒印里的秘密说的太多,寻了理由搪塞过去,最后讲完,道人撑着下巴有些意犹未尽。

    “唉,怎么就不把那鲛人带回来.....哎哟!”

    腰间一阵疼痛,陆小纤口鼻间发出“嗯?!”的长吟,看到道人求饶,这才哼了声松开手,将怀里的小人儿放下来,拍拍屁股,“小云,快去叫舅舅。”

    三岁稚童仰起小脸好奇的看着那边放下碗筷的老人,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被小纤的手推着朝那边走了几步,怯生生的靠近,嚅着嘴奶声奶气的叫了声。

    “舅舅.....”

    然后,飞快转身回跑,扑进母亲的怀里,引得厅里众人哄笑,陆良生也跟着笑了几声,又聊了一阵,李金花拉着还想坐凳上听的陆老石帮忙将空碗餐盘捡下去,毕竟儿子刚回来?还是先休息一晚再说。

    不久?众人也跟着告辞,只剩下道人还坐那儿?见四下没人了,手肘压着桌面?将一杯热茶端过去,顺道摸了下陆良生的头发,被一旁的红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悻悻收回手,端起茶水放去嘴边。

    “陆大书生,现在你修为如何了......你也不用照顾本道,直接说就是。”

    这几年里,道人成亲后?也算静下心来修炼,进步神速,从当年的金丹境,也算是买入元婴的门槛,可惜一直没有办法突破,但以他这般年纪,已经是少有了。

    那边,陆良生没想过对他隐瞒?简单的抬起手,竖掌轻轻落下,吐出两字。

    “斩虚。”

    咳咳!

    刚喝了一口茶水的孙迎仙一口喷了出来,满脸涨红的使劲咳嗽几声,弥漫的水雾飘荡,却是如何进不了对面陆良生的几寸。

    道人擦去嘴角的水渍,仰起脸,眸子露出不可思议:“要不要这么快?就不能等等本道?不对。”

    说到这里,孙迎仙凑上前仔细打量,过得一阵,身子重新坐回,皱起眉头。

    “境界越大后面越发困难,不可能几年间就能冲过通神......你现在的容貌,和境界是不是跟崆峒印有关?”

    道人终究也是正经的修道中人,自然能看出一些端倪,陆良生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我回来的事情,暂时不要说出去,你也叮嘱观内的人......对了,我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安排好住处,我有些乏了,先回房里睡上一觉。”

    说完,陆良生起身走去楼梯,脚步声里,回过头问道:

    “我那间房,还空着吧?”

    “谁敢动你的房,快些歇息吧,本道劳累一日,也要休息了。”

    道人在灯火下挥了下手,看到楼梯上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摇头笑了一下,端过茶水满饮一口,颇为潇洒的起身,跟着走去楼梯,脚步轻快,哼起了小曲儿,陆大书生回来,他也就踏实了。

    三楼过道上,听着楼下道人哼唱的小曲儿,陆良生负手走到原来的房间,推门而入,屋里早早亮起了豆大的灯火,书架摆在角落,月胧剑挂在墙上,就连笔墨纸砚都整齐罗列,放在他顺手的位置。

    熟悉的一切让他感到舒服。

    床榻上的被褥间,蛤蟆道人翻了一个身,亮着肚皮呼呼大睡,时不时抽搐下脚蹼睡得香甜,陆良生过去替师父盖好小被子,朝关门的红怜招呼一声,拂袖将烛火熄灭,躺去榻上,看着帐定,想着回家的一幕,嘴角勾起微笑,缓缓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哦哦~~哦喔哦哦~~~

    天空泛起光亮,阁楼后舍圈养的公鸡引颈啼鸣,阳光照进窗棂,光尘飞舞间,陆良生走到窗前,蛤蟆道人也站在桌面,师徒两人齐齐伸了一个舒坦的懒腰。

    这一觉睡的舒坦,将这几年间的疲倦几乎一扫而空,陆良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百余个孩子搬了矮凳矮几到广场,磨墨画符,水池那边,李元霸叉着腰,单手与陆盼较劲,陆喜、陆庆七人则在一旁呐喊助威。

    看过一阵,洗漱一番后,下楼逗了逗妹妹的儿子,简单的吃过早饭,隐去身形去往城外骊山,既然回来,拜会老母是应该的,看看能否从她口中得知一些神仙下凡的事,可惜到了山上无缘见到,就连打凉茶的黄裙女子小蝶,也都没见上一面。

    “老母肯定已经知道我所做的事了,不愿见我,或许是不想过多透露天机......”

    陆良生站在林间小道,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下山,回到万寿观也是无事可做,一面教导观众孩童一些学识上的东西,一面等着城隍纪信的消息,走到哪里,明月就跟到哪里,生怕他再次不见了。

    看着小人儿,陆良生想起离开栖霞山时胭脂的嘱托,将明月叫来身边。

    “明日一早,你先回一趟栖霞山,回去探望一下你母亲,相聚一些日子,你再回来。”

    “嗯。”

    明月仰着小脸,重重点下头,出来几年,道行涨进不少,也确实有些想家里的娘了,既然先生让自己回去看看,自然再好不过,转身离开陆良生,脸上顿时兴奋的咧嘴笑起来,走出两步,然后.....嘭的撞到一人身上,摸着脑门抬起视线,叫了声:“二师兄!”

    来人,一身锦袍,手提宽长的铜黄大剑,正是宇文拓。

    昨日夜晚,他就感知到了陆良生的修为,天一亮就赶来登门拜访。

    “师父!”

    宇文拓单膝跪去了地上,双手一拱:“弟子宇文拓拜见师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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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088/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作者:一语破春风所写的《大隋国师》为转载作品,大隋国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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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