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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 小青

    “不要丢我下去......”

    “几位大婶,求你们不要丢我下去......我不要嫁啊......”

    哭喊的少女使劲扭打抱她的壮妇,旁边另一个妇人将手中磨盘丢去桥板,铁链哗的绷直,少女唰的从壮妇怀里被拉扯出来,拖着喜庆的红服向下一沉,整个人硬生生趴在桥面上。

    “让你嫁给齐水神,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哭什么?!”

    其中一个妇人掏出梳子将少女刚刚挣扎弄乱的头发又重新梳理好,那边河岸大岩上,赵大仙微微睁开一只眼瞅了瞅渡桥的少女,连忙又闭上,摇头晃脑的口中念念有词。

    ‘嘛咪嘛哄.....天上真君,地下菩萨.......快快显灵......急急如律......’

    一通胡言乱语的念咒,下方的村民越是听不懂,越是觉得厉害,一张张脸颇为期待的望着岩上掐着指决,口中念咒的大仙,有人想说话,被旁边亲人捂住嘴,按下去。

    “别打扰,大仙做法,要心诚!”

    某一刻,水面‘咕噜噜’的水泡声越发急促,也越来越大,站在大岩上的道士落下‘律令’二字,保持掐着的指决,指去水里,朝渡桥那方开口。

    “送河神新娘入水——”

    “不要!”

    “大仙,求求你不要......我不想死啊!”

    几个壮妇听到道人吩咐,推着哭喊的少女走去渡桥边,身后跟着的汉子将磨盘抱起来,正要丢下齐河,从少女身上偏开的视线,扫过河面,陡然见到翻腾的水泡,吓得动作都僵了一下。

    扯开嗓子干嚎起来:“哎哟,齐河神显灵了!!”

    这一嗓子,把那道人弄的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他身后一片下跪的村民一个个激动的从地上起来,垫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河里眺望。

    站在河岸两个膀大腰圆的道童也连忙举起火把朝河里探去,黑漆漆的河面,沸腾的水声越发湍急,只见摇晃的火光范围,一团巨大的水包隆了起来。

    渡桥上的少女也是看到了,哭的更凶。

    哗啦啦——

    月色下,隆起的水包向下挂起了水帘,上方褪去的河水,渐渐露出堪比方桌的龟纹,站在岸上的道士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都开始发软,然而,身后的村民却是兴奋不已。

    “大仙果然是大仙,就是有本事,这大龟,肯定就是齐水神了!”

    “嘘,小声一些,直呼大龟那可是犯忌了,都小声些!”

    “......都快别说了,小心让齐水神听到。”

    那两个虎背熊腰的道童脸色也不好看,自己这边到底是做什么,岂会不清楚,纷纷看去岩石上。

    ‘赵大仙’表情呆滞的盯着渐渐露出的龟背,听到身后乡民传来的话语,咕的咽下口水。

    他其实算不上是道士,早年好吃懒做,寻了一座道观出家,结果因为脾性不好被赶了出来,招了两三个地痞无赖,一直靠坑蒙拐骗过活,要说本事,也是有的,就是当初道观里学了些炼丹术。

    ‘我他娘哪里会招来这东西......肯定惹到什么了,得想办法开溜,去山里找青鳞大仙出面才行。’

    道士看着露出巨大的龟背,仓惶的向后退一步,迅速恢复神色,转过身朝向村民时,表情肃穆威严,一甩拂尘。

    “尔等切莫惊慌,此乃齐水神显灵,不过嫁河神还有一事未做,待本仙架祥云回洞府取来,不过半刻时辰,你们就在此好生等候。”

    一说完,朝两边神色紧张的道童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之一,悄悄出怀里掏出一颗皮纸包裹的圆球,趁那边跪伏的村民没注意,重重丢去地上,嘭的一声炸开一团烟雾,等村民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之前还站在那里的赵大仙以及两个壮硕仙童已经不见了踪影,顿时一片鸦雀无声,震撼的看着空荡荡的地方,还有那浮出水面一截的巨大龟背。

    “赵大仙真是仙法高深啊......”

    “齐水神也在那里一动不动,肯定是在等大仙回来,完成嫁娶。”

    “谁说不是,咱们村,将来可是要有好日子了!”

    .......

    一阵阵交头接耳的话语声里,站在田地间孤树上的陆良生,却是看的真切,那什么大仙用根本不是什么转瞬消失的术法,只是趁着烟雾弥漫悄然逃走了。

    “哼,逃?”

    数年前在青澜江上遇到用鱼诱骗坐船人的巨蟹就罢了,这些招摇撞骗的神棍更加令人恶心,愚弄乡民,骗财骗色不说,眼下更是将人沉河。

    陆良生眼睛一眯,身形在树笼上瞬间消失,再到显现,已经是十多丈外的泥路上,迈开脚步一步四五丈的距离,朝着逃走的道士以及两个道童追上去。

    .......

    呼呼呼!

    夜风拂过山林,茂盛的枝叶在清冷月光之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摇晃的树枝下面,沙沙的脚步声飞快过来,赵道士眼皮狂跳,总觉得好像被人盯上了,不时回头,树隙之间,是投下来的月光呈出一片阴森,林间雾气翻涌,隐隐感觉到那雾里就有那么一个人的影子。

    “后面是不是有人啊?”

    一旁,同样在跑的两个泼皮假扮的道童顺着道士的目光向后看去一眼,就见薄薄的雾气里,一道人影一闪而逝,吓得两人头发都立了出来,发出惊声尖叫。

    “啊啊啊——”“有鬼啊!!”

    凄厉的喊叫惊起林间一片片鸟雀慌乱的嘶鸣,跑在前面的赵道士更是惊骇的无以复加,双腿跑的都快迈出残影,然而,跨出的步履,呯的一下提在隆出地面的树根上。

    下一刻,啪的摔在地面,旁边狂奔的两个道童,连忙停下脚步,伸手去拉他,道士被倒拽着,盯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忽然开口嘶喊出声。

    “青鳞大仙,救命,不然往后你没丹药可吃了!!”

    歇斯底里地的嘶喊响彻林间,一片鸟翅啪啪拍响的声音里,四周树枝忽然狂摇起来,一股腥风吹过林间,后方追上来的陆良生驻足停下,细眉微微皱起。

    “还真有妖藏匿......嗯?这妖气怎么有些......熟悉?”

    前方,奔跑、带拖拽的三人此时也跟着停下,对于眼前的动静,并没有惊慌,道士从地上起来,听到林子深处有重物压着地面一层层枯叶游动的声响,消瘦的脸上,捻着下巴的须尖,看着月光之中显出身形的人影,然后,呵呵的笑了起来。

    “果然如本仙所料不差,真是有人捣乱,呵呵,刚才不过是本仙让你三分,跑到这里就是免得伤及那边村民。”

    他身后,重物游动的声响越发清晰,月光从树隙间洒下的银辉之中,一抹巨大的青影滑了过去,绕到那道士身后,密密麻麻的鳞片随着动作缓缓展开,竖起了一截长身。

    嘶嘶~~~

    蛇声响起,那道士其实也有些后怕,吸了吸气,抬起手指去对面:“大仙,就是此人,快快吃了他!”

    簌簌的长身滑动,粗大如树躯的长身绕过三人,飞快窜去那人影,然而,游移过去的蛇影忽然停滞,竖着上身便一动不动了。

    “这......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大仙它不饿?”

    道人连带两个道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心头渐渐泛起一股不安的顷刻,对面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修行。”

    陆良生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竖起长身,探来脑袋的大蛇,伸手在她口鼻上摩挲,露出一抹微笑。

    “小青,别来无恙。”

    那边,三人脸上顿时一片惨白,汗水从额角滚落下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小青,别来无恙。”

    陆良生伸手摸去面前这条快有树躯般粗细的青蛇长吻,数年前北上紫翎山,寻圣火明尊的麻烦时,放生的那条小青蛇,还给它取了一个岑碧青的人名。

    摸了摸冰凉的蛇吻,笑道:“想不到竟在这里相遇,那边三人与你有何渊源?”

    青蛇盯着面前的书生,歪了歪硕大的脑袋,偏去那边的三人,吞吐蛇信发出嘶嘶声音来,像是在说话。

    那边的道士,听到书生的话,见大仙望来,表情不太自然,僵硬的挤出点笑,手无措的抬起又垂下来,颤颤兢兢的朝前面那书生解释道:

    “前面那位公子......原来你跟青鳞大仙认识啊,本仙.....呸......我跟青鳞大仙也很熟的,时常炼些丹药供奉......说起来,还真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炼丹供奉......陆良生仅听到这四个字,大抵明白了其中缘由,当初在牛头集外的深潭,给了当初还是小蛇的岑碧青一颗有助修行的丹药,想不到竟把这习惯留了下来,被眼下那个道士利用来当靠山,行骗不利,遇上麻烦就跑来寻求帮助。

    想到这里,陆良生不由在它头上轻敲一下。

    “还喜欢吃丹药?也不能什么人给的都吃。”

    嘶~~

    嘶嘶~~~

    好似听懂了书生的话,青蛇吐着信子,连连点头,摇摆在还在林子里的尾巴,几颗大树都被扫的嘭嘭作响。

    “至于你们。”

    陆良生收回手,眸子划过眼角,缓缓转过脸看去对面道士,以及两个泼皮假扮的道童,一旁的小青好像感受到了书生的心思,张开血口,翻出一对毒牙。

    ‘嘶’的一声长鸣,呼出腥风。

    呼呼——

    腥风大作,吹的那道士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两圈,抱住附近一颗树才停下来,另外两个泼皮则抱住道士的双腿,一个抱着一个,长虫般拖在地上,吓的哇哇乱叫。

    “装神弄鬼,蒙骗乡民用活人祭祀,你们三个随我走一趟吧!”

    陆良生说着,抬手猛地一挥袖,那边爬起来的三人还想跑,顷刻间,保持奔跑的动作定格下来,只剩眼珠子在眼眶里乱转。

    还未反应过来自己为何不能动时,一阵大风吹过林间,卷起地上落叶尘埃,携裹他三人身上,眼中的眸子惊骇的四下乱动,直觉得视线里,树林、山麓都在天旋地转,身子仿佛腾空,轻飘飘的在飞。

    .......

    夜空游云渐渐遮去清月,银辉从黑夜褪去。

    河岸边上,黑压压跪伏的一片村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有人估摸着时间,半刻钟早就过去了。

    “大仙怎么还没回来?”

    “莫不是,仙府有些远不成?”“不行了,我腿麻了。”

    “腿麻算什么,我想屙尿,憋的小腹都痛。”

    “.......咱们别让齐水神老人家等了,干脆把新娘送过去吧。”

    一有人提议,多数人心里也有升起这个想法,村里老一辈也跪的身子都发抖,眼看夜都深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要是过了良辰吉时,还怎么给齐水神娶新娘?

    片刻,一个德望最高的老人,拄着拐杖,撑着膝盖起来,朝渡桥那边几个壮妇吩咐一声。

    “把新娘子送去河里!”

    “不要!不要!”

    少女听到这声,在两个壮妇手里挣扎尖叫,使劲踢腾的双脚,旁边的村汉并未理会,搬起石磨,朝河面高喝。

    “送新娘!!”

    双手托举的石磨扔了出去,划过一道弧线,砸进水里,溅起半尺高的水花,拖拽的铁链哗啦啦綳响,绷紧的一瞬,两个壮妇手里的少女,顿时被拉住脖子,一头栽进了河水当中。

    水浪翻涌,一身红色喜服的少女拍打水面,探出脑袋哭喊的叫出声来。

    “救.....”

    “求求......救我......”

    张开的小嘴,吃进几口河水,就没了多少声音,只能看到头顶还在水面,青丝漂浮,然后,渐渐沉了下去。

    那边浮在水面的巨大龟甲,这时也沉入水底,岸边的村民一个个起身,“快看,齐水神也下去了!”

    “肯定是去迎新娘!”

    “齐水神收下新娘,往后咱们村肯定风调雨顺,粮谷满仓!”

    轰啪~

    议论纷纷里,一声巨响从河面传出,水浪翻涌,一道红影破开白花花的水渍,坠到渡桥上,连带磨盘也一起砸下来,落在一个壮妇脚边。

    拥在河岸的村民,脸色都变了,那桥上的红影,正是刚才丢下河里的少女。

    “这.....这齐水神不收新娘子?”

    “会不会齐水神不满意?”“这谁说得清啊,大仙又不在.....刚才就叫你们不要乱来。”

    “你何时说过?刚才你可比谁都叫的欢!!”

    “现在如何是好?”

    急的团团转的李家村村民,看着河面上的龟背,想要上去将少女再次丢下去的心都没有了,推搡着谁去找赵大仙回来,忽然河岸刮起一阵风,一簇簇芦苇摇摆不定。

    众人眼睛一花,耳中就听那几个村里壮妇‘哎哟’几声,一个青衫白袍的书生站在那边,不远还有三个道士打扮的人,保持奔跑的动作立在那一动不动。

    陆良生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少女,袍袖一拂,少女紧闭的口鼻间喷出些许水渍,隐隐传出微弱的呻吟,颈脖间捆着的铁链,也都响起‘啪’的一声断开。

    顺手也将那边三人定身术解开,径直走去大岩。

    那‘赵大仙’视野还有些翻转,待到稳定,就听到“赵大仙回来了!”的声音,感受到身体能动了,连忙放下手脚,干咳一声,面容呈出肃穆,可见到走动的书生,又将头低下来。

    “赵大仙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不说话了.......那边那个书生是谁?”

    “不认识。”

    “有些印象,哎,我想起来了,不是下午的时候,来村里借宿的吗?”

    ......

    陆良生走上岩石,听着下方村民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盯着河面好一阵,忽然抬手,原本吹拂的大风停了下来。

    水面漂浮的大龟,隆起长长水帘之中,亮起仿如灯笼的光亮,一颗硕大的头颅破开水帘升了起来。

    “哇啊啊......”

    吓得一众村民尖叫着,齐齐后退的同时,赵大仙与两个泼皮离的最近,三人直接抱做一团,偏脸看向升到两三丈高的长颈和头颅。

    “尔等崇信齐河神,我心甚慰。”

    陆良生慢慢转过身,看向下方拥挤成一团的村民,还有不少人想要逃走,却是发现刚走出几步,地上陡然一缩,自己回到人群里。

    一个个惊得大气也不敢出,颤颤兢兢的看着大岩上的身影。

    “他会不会就是齐河神.....”

    “他是的话,那大龟又是什么?”

    胆战心惊的窃窃私语里,那边的陆良生嘴角勾起笑容,眸底却是一片冷漠,话语一句一顿。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齐水神不收那少女是有原因的,因为齐水神是女的。”

    这话引得原本还有惊恐的村人表情一愣,就连那边的‘赵大仙’也都怔了一下,齐水神是自己瞎编的,难道还真有?

    陆良生看着他们,抬手一挥,垂在渡桥上的铁链拖着石磨突然飞起来,将那边三人捆成一团。

    “齐水神要的可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被捆在渡桥上的三人吓得瘫坐到地上,袍摆裤裆瞬间浸湿一大片,一股骚味弥漫出来,朝那边大岩哭喊:“高人饶命......都是假的啊。”

    另外两个泼皮假扮的道童,纷纷点头,声音比赵大仙的还大。

    “是啊,就是糊弄这村里的人,骗一些祭品、银钱......”

    然而,不等他们话语说完,石磨立了起来,翻滚着拉扯铁链,将挣扎叫唤的三人拖去渡桥尽头。

    “高人......绕我们一命......”

    轰咚~~

    巨大的浪花溅上桥面,凄厉喊叫的声音戛然而止,陆良生翻出一只纸鹤摊在掌心,吹去一口气。

    “去带齐县县令过来!”

    纸鹤泛起光芒,活了过来一般,扇动翅膀,众目睽睽之下,在书生手里飞去夜空。

第五百二十五章 烬恶

    游云露出清月。

    露出的银辉照下齐水东南的县城,夜风吹过长街薄薄雾气,梆梆的打更声还在邻街传来,后颈插着灯笼摇摇晃晃,打更人看着前方,慢悠悠的穿过雾气。

    咣——

    “......告诫小贼,偷鸡偷狗,莫偷人,偷被偷席,莫偷床!”

    咣咣.....

    纸皮灯笼透出的火光晃去的光芒边沿,余光里,好像一条黑影亮着淡蓝飞过前方屋檐,哆嗦了一下,连忙挺直身子,直视前方,神色专注的径直往前,手里敲着的梆子都快了许多。

    “娘也.....今天出来有点背,早点回去找婆娘月袋避避邪。”

    哆哆嗦嗦的呢喃里,远去的更声后方,是县衙所在的方向,后院主屋,有着磨牙的声响,抱着娇妻睡觉的县令踢了一下被子,感觉到有些不适,朦胧的睁开眼,昏暗的视野之中,有淡蓝的光亮悬在窗棂外。

    “什.....什么东西?!”

    整个人一下惊醒坐起来,伸手去推旁边的妻子,没有任何反应,连忙下床去套鞋袜时,窗户吱嘎一声向外打开,一只纸鹤飞了进来。

    一道中正平和的声音自纸鹤响起。

    “我乃大隋国师陆良生,途径齐县西北李家村,发现有神棍蛊惑村民,以沉人祭河,速来缉拿其余要犯!”

    法音消弭,县令眼中一花,淡蓝光芒大盛,像是要将他吞噬,顿时‘哇啊!’的叫出声,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大汗淋漓,这才发现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老爷,你怎么了?”

    一旁的妻子被惊醒,伸手拍丈夫后背,县令摇摇头,“没事,做了一个梦,怪吓人的。”

    几乎下意识的,望去刚才梦里的方向,然后,眸子缩紧,那边窗棂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只纸鹤安静的立窗框上。

    县令连忙下榻,小心翼翼接近,试着将纸鹤拿过手里翻看,想起梦里的话语。

    ‘不是梦.....’

    下一刻,急忙让妻子帮他更衣,换上官袍,取过床头的佩剑,推门出去,叫来值夜的差役。

    “将还在县衙的所有人都叫起来,随本官出城一趟!要快!”

    “是!”

    见县令发话,值夜的几人飞快跑去衙役所住的居所,又遣了人去城中寻了在家的捕头,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个衙役、捕快提着兵器到县衙外面集合,等了县令出来,匆忙出城,沿着官道向西北快马加鞭的赶往。

    “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多问,到了那里便一切知晓。”

    “......呃......是。”

    好在李家村距离县城并不算太远,就在二十多里的齐河边上,此时,黑压压的一群村民看着荡起涟漪的河水,一个个脸色毫无血色,聚在一起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有些人根据刚才那道人临死前的话语醒悟过来,连忙跪去地上,往脸狠狠扇一个耳光。

    “我们糊涂啊,差点信以为真,害了那姑娘性命,这位高人......那三个巧言令色,又使了欺骗人的障眼法,才让我们觉得齐水神真的要娶妻。”

    大多数山村百姓,一辈子待在一亩三分地,很难有太多的见识,被人利用蒙骗,仍不自知,眼下,也还有部分村民,怯生生的抬起脸,小心试探的问道:

    “这位先生,齐水神现在娶了那大仙,会保佑我们丰衣足食了吧?”

    陆良生阖了阖眼,吁出一口气,翻掌朝去水面,掐出指决一勾,‘哗’的水浪升起,牵出水面越过岩石上的书生,直接扑去那说话的人,淋的浑身湿透,也溅的四周其余村人一身水渍。

    “以活人祭祀,哪个神仙会如此恶毒?!你们敢做,他们也不敢收!”

    听到远方有马蹄、脚步声,陆良生挥手散去河中的玄龟,大步走去对面村民,吓得一帮人以为面前这位高人还要做什么,急忙让开一条道来,然而,片刻间,却连人的身影都瞧不见了。

    只有淡淡的声音还在周围回荡。

    “绑人者,自己向官府认罪!”

    一片鸦雀无声的村中百姓吞咽口水,脑子里嗡嗡的,彻底转不动了,好半响反应过来,有人嘀咕:“大半夜的,官府才不会来,过了明日鬼才去认罪。”

    踏踏踏——

    马蹄声从东南泥道上响起,将这片还在迷茫的村民惊醒,举着的火把光里,照出几匹骑马的身影,着的服饰上有大大的‘捕’字,先行而来的捕头、捕快见到这边情景,心里也是惊了一下。

    ‘难道真有事发生不成?’

    当即,纵马跑去前头,拔出腰间刀锋:“你们在此间做什么?!”

    渡桥上,一身湿透的少女也清醒许多,咳出喉咙残留的河水,见到那边骑马的官府中人,想起之前的一幕,顿时发声大哭出来。

    不久,县令也带着一众衙役赶到这边,宽慰了这姑娘,问及了哪里人士,如何被抓到此处。

    “我.....另一个县的.....跟家中长辈过来探亲,半途被他们给抓了,说让我嫁给齐水神.....要沉到水里......呜呜......”

    “可认识抓你的人?”

    “就是他们几个!”

    少女自然认得那些人,除了已经沉河的道士还有两个道童,那边村民里,五个汉子被村里的人推了出来。

    “把他们拿下,押回县衙审讯——”

    县令心里也有怒火,大半夜没觉睡不说,自己管辖的范围出了这档子事,政绩上那是黑黑的一笔啊。

    ‘真是便宜那三个家伙了,否则定让他们尝尝大牢里的滋味!’

    想着,那县令叫过一个村民,问道:“那位高人现在何处?”

    “回.....回县尊大人,在李老汉家里留宿......”

    “带本县过去!”

    .......

    村中老宅,陆良生拔掉李老头家院门插销,拍了拍过来的老驴头,走进堂屋之中,蛤蟆道人坐在油灯下,怀抱双蹼,脑袋一点一啄打起瞌睡。

    听到脚步声,半睁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完了?那睡觉吧,为师快撑不住了。”

    “师父可能要到隔间里睡了。”

    陆良生将书架提起来,唤来老驴放去它背上,将齐水神的事告诉蛤蟆,后者摇摇头,“交给官府便可,何必麻.......”

    听到后面徒弟口中‘将人沉河’四字,蛤蟆哼了一声,蟾眼绽出寒光。

    “沉的好!”

    跳下方桌,翻上门槛,两腿一蹬,跳去半空抱住悬着的绳子,随书架放到驴背,爬进隔间,一边铺起小床,一边冷声说道:

    “要是为师在场,少不得让他们吃上一顿苦头,再沉河杀了!”

    旋即,蛙蹼拍了拍嘴,打个哈欠,揭开小被子钻了进去,“为师先睡会儿!天亮再叫我。”

    呯的一下,将隔间小门关上。

    陆良生收拾妥当,将书架固稳,说了句:“那师父先睡吧!”牵着缰绳,拉着老驴走出破旧的小院,看到前方一簇簇火把光芒蔓延这边,施了一个隐身术法,与过来的县令、差役擦肩过去。

    “国师!”

    气喘吁吁跑上缓坡的县令,径直走进敞开的院门,哪里还有人的身影,不免有些可惜。

    “晚来一步矣。”

    叮铃铃.......

    听到外面夜色里,隐隐还有铜铃声徘徊,那县令急忙冲到院门,望着夜色看了一阵,抿紧双唇,朝那边拱起手。

    “感谢国师,为齐县除去一祸。”

    夜色远方,铜铃声远去的方向,陆良生好似听到县令的声音,回头笑了一下,牵着老驴继续前行,走去的山麓林子深处,阴森的月色之中,一条长影扭动密密麻麻的青鳞,蜿蜒盘在大树上,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嘶嘶~~

    看到远处走来的一人一驴,青蛇兴奋的吐出信子,从树上游移而下,竖起长身,叩首般垂下头颅。

第五百二十六章 第三座万灵阵

    哇——哇——

    林间夜鸦飞过枝头,在黑色里啼鸣两声,眨着微红的眸子,盯着下方游移的黑影,以及牵着一头老驴的书生。

    山野生灵成精成怪,灵识并未全开,唯有得道后,方才抛去兽性,这条青蛇数年前救过蛤蟆道人,陆良生赠予对方一颗助长道行的丹药,便留下了求取丹药的印记,才被那道士利用,当做解决麻烦的靠山。

    真要做过什么恶事,陆良生也是能感觉到凶煞,眼下,对方有妖气溢出外,但并未有残害生灵留下的煞气,让他放心不少。

    前方伏地滑过地面的长身,碎石、落叶压的窸窸窣窣响动,不时吞吐蛇信,回头看向身后的书生。

    嘶嘶~~

    颇为亲昵的低吟,像是要领对方去一个地方,陆良生也没拒绝,反正天还未亮,跟着走走也是无妨。

    果然,不到片刻,陆良生跟着这条青蛇来到林子深处,断崖峭壁下,几颗大树遮掩间,有一两人高的洞口,微微的凉风从里面吹出,朝里面看一眼,深幽不见尽头。

    “你就住此洞中修炼?”

    嘶~~

    青蛇支起上身,点了点头,随后伏低粗长的身子,蠕动着上面密密麻麻覆盖的青鳞,沿着洞口游了进去。

    陆良生放开缰绳,让老驴在外面待着,背上书架跟着刚入洞口的蛇尾,径直走进里面,洞内钟乳石、尖锐锋利的山岩早已被磨平,想来青蛇在这里也是待了不少时日。

    滋滋......咵咵......

    鳞片摩擦岩石的声响在前方深洞内传来,陆良生过去的途中,道路出奇的平坦,不过脚下多了许多新磨下来的岩石粉末,应该是小青在替他开道,将一些凸起的路面磨的光滑。

    又走了一截,前方的蛇尾忽然加速,消失不见,陆良生摊开掌心,一团火焰悬浮起来,照亮四周,就见行到此处的空间变得宽敞,估摸能容得下数百人。

    洞穴也并非空荡荡,还有几根风化了的石柱矗立两侧,青蛇则盘在一个巨大的石台上,像是它的床。

    “你倒是活的挺精致,还给自己找了一张床......嗯?!”

    话语停顿,那张被青蛇压在身下的石床,颇有些眼熟,陆良生再看去两侧的石柱,放下书架靠近一些,伸手摩挲冰凉坚硬的石质,隐约感觉到雕刻的纹路。

    “小青,你先下来。”

    听到陆良生的呼唤,能听懂人言的青蛇低伏头颅,顺着石台边沿缓缓滑下,游去一旁盘起长身,好奇的歪了歪脑袋,疑惑的看着书生悬着一团火焰走过去,恩公不会是看上它睡觉的床了吧,要是恩公把床搬走怎么办?

    然而,陆良生并没有留意青蛇眼中流转的意思,目光直直的盯着蛇身离开后,露出的石台,啪的一下,一拳砸在掌心。

    “果然是了。”

    “什么果然,良生,到哪里了?”

    放在地上的书架,小门打开,蛤蟆道人打着哈欠出来,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顺着徒弟的背影,也是看到了那石台,以及石台上一尊羽翅蛇身的雕塑——腾蛇。

    陆良生心里有些兴奋,唇角渐渐勾起笑容,自青城山祭坛成了以后,《山海无垠》又勾勒几方土地,便没了动静,之后又被其他事情耽搁,一直没研究。

    想罢,书生挥开袍袖清扫了一下上面尘埃,颇为恭敬的拱手拜了一拜,这才上去伸出二指点在腾蛇头顶,灌注法力,亦如之前,法力沿着一条条纹路在蛇身蜿蜒交织,直到一对蛇眼亮起淡蓝法光,才收回手。

    跳下下方,又在书架里翻出一直压箱底的《山海无垠》,刚一打开,一捧黄沙从画幅里飞出,落去一旁,变做妖王公孙獠。

    扬开大氅一屁股坐去附近石头上:“你这书生,翻一次书要不要这么慢久?本王要不是有个朱二娘撒气,都差点憋的发狂.....咦,老蛤蟆,你也在?”

    那边,瞥过翻书的徒弟,蛤蟆道人转过身来,爬上书架,踮起脚尖,微微昂起下巴。

    “看到老夫在,很稀罕?”

    “哈哈哈!稀罕!”公孙獠笑的响亮,那边巨蛇望来,也丝毫不放在眼里,看到书生捧书在看,笑声渐小,上身前倾:“老蛤蟆,你准备就这般模样了?”

    蛤蟆道人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挺起的肚皮,嘴角两根鱼须,将脸偏去一边。

    “老夫没空修复妖丹!”

    “那你想不想修复?”公孙獠压低嗓音:“你气运被改,可本王的还在。”

    瞅了瞅那边的书生,起身走去别处,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朝蛤蟆勾了勾,后者也看去一眼翻书的陆良生,犹豫了一下,轻轻提起脚蹼迈开走出几步,然后,撒开脚蹼,挂着长舌兴奋的飞奔追上去。

    洞室窸窸窣窣的蛇声滑动,陆良生一手托着火焰,一手翻过书页,山海无垠的画幅上,果然有了一处新的祭坛亮起。

    与之前蔓延的法线连接到了一起,泛起淡淡的灵气。

    ‘起!’

    陆良生将书册铺在地上,指决对着画幅上这齐郡第三座万灵阵一挑,那股淡淡的灵气袅绕升起,冲出纸张画幅,聚到指尖上。

    片刻,洞室四周呼呼的吹起风,长身盘卷洞内的青蛇,竖起脑袋张望了一下,冷漠的眸子里,泛起惊骇,急忙将脑袋埋去身子下面。

    ‘这是.....罡风,腾蛇驾风......’

    寻常法术里,本就有驭风的术法,不过需要的是指决、念咒,吹的也不过寻常风,而眼下没有任何法决牵引,祭出天地罡风,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要知道,元神出窍,最怕的就是这种天地间吹拂的罡风,很容易将修道中人的元魂吹走。

    “师父,看来正如我之前印证的一样,我能从山海异兽中,借它们本命神通用.....”

    没有听到回应,陆良生回头,书架那边哪里还有蛤蟆道人的影子,就连那头刚刚跑出来的狼妖也一起不见了。

    ‘两人是老友,应该去外面闲聊去了吧。’

    陆良生想了想,索性让师父和自己老友说话去吧,随即起身出去寻了一些枯枝木柴回来,升起篝火,架上小锅,煮起米粥。

    顺道拿了毯子在地上铺开,陆良生躺去上面,拿着《山海无垠》饶有兴趣的继续试着各种异兽神通,过得一阵,蛤蟆道人与狼妖一起回来,一人两妖吃过宵夜,两妖继续躲去角落,嘀嘀咕咕讨论着什么。

    夜色深邃,渐渐由暗到亮,山麓间的水雾在晨光里渐渐散去,洞中的篝火早已熄灭,飘着的袅袅余烟里,陆良生背上书架,叫上坐在篝火边脑袋一点一啄的师父,与青蛇告别。

    “此处多人烟,不妨去南方,那里地广人稀,灵气也充裕,比较适合修行。”

    嘶嘶~~

    探出洞口的蛇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看着拱手作别的书生,牵着老驴,带着一个身披大氅的狼妖走出山林。

    或许有些不舍,粗长的身躯爬上山壁,来到最高处,听到驴声亢奋嘶鸣,高高昂起蛇头,搜索了片刻,终于看到了走出山林的一人一驴,说说笑笑的向北而行。

第五百二十七章 苍豫起山峦,承云门前杏叶黄

    十月,秋风吹黄了山麓,满山的杏叶映着熙和的晨阳在风里微微摇晃,犹如一片金色海洋,沿着山脉起伏、翻卷。

    苍豫山上,山道蜿蜒陡峭,少有游览山水的雅客,来往山间石道的,多是附近山中果农,挑着货担,沉甸甸的两只竹筐随农人行走,一上一下的晃动。

    “这位公子,你一个人上山哪?上面路可不走,当心一些。”

    看到下方上来一个书生,还牵着一头老驴缓缓跨着石阶上来,挑着担子的老农笑呵呵的叮嘱一番,大抵以为是来山上赏风景的。

    “谢过老丈关心。”

    陆良生捏着缰绳朝走过旁边的老汉拱了下手,目送对方离去时,摊手弹出一指,乃《青怀补梦》里,明目聚神的一种术法,能让对方聚精会神、目光敏锐,安稳的下到山下。

    当年寒窗苦读,也用过这种法术。

    风吹过山林,夏末初秋,最后的蝉声一片片的起伏,已上到山腰的陆良生抬头望去四周巍峨山势,仍旧感觉不到承云门的所在。

    “这种隐在山中的大宗门,防止常人误入的结界,应该玄奥无比......普通望气寻踪之术,恐怕很难找到,对了,师父,当年你有没有来过这......”

    “没来过!”

    陆良生后半句还未说完的同时,书架隔间里,也响起蛤蟆道人的话语,透过隔间小门缝隙,晾着白花花肚皮的蛤蟆,挠了挠脸颊,说完这句,翻个身恹恹打了一个哈欠,又在蝉鸣里昏昏欲睡。

    知知知~~~

    哒哒哒...哒哒....

    陆良生摸了一下脸上的水渍,抬起头,还有阳光的天空之上,雨滴落了下来。

    水滴打在树叶,溅起水渍,然后,越来越频繁,变做哗哗的雨落山林的声响,泛起一层水雾,陆良生从书架取过油纸伞撑开,遮去头顶,牵着老驴继续往前走。

    “半山腰上,还下起雨来了。”

    看去这座山外,这边逐渐阴沉,另一边山头还有金灿灿的阳光笼罩,青山绿水,半山腰还有雾气升腾,仿如画中仙境一般。

    看了片刻,陆良生忽然笑起来:“应该就是那里。”

    说着抬手,朝天空恭敬的拱起手,就是一拜。

    “谢苍天指引。”

    轰隆隆——

    一声闷雷当即滚过天际,反而把陆良生给吓了一跳,倒是怕真是天道在给他打招呼,赶紧招呼了老驴跟上,施了缩地成寸,一晃便去了前方,快要接近那座笼罩阳光的山头,这才收了法术,甩了甩雨伞的水渍提在手里,慢悠悠的走去前方。

    来到一处岔口的山道前停下,闻着淡淡的檀香味,朝着一条向上的石阶山道,拱起手。

    “栖霞山陆良生,前来拜会承云门。”

    “栖霞山陆良生,前来拜......”

    “......拜会承云门......”

    “.....云门......”

    声音不高,却在山间回荡许久,书生面前笔直朝上延伸的石阶两侧,忽然显出白岩雕琢出云气袅绕的山门,正中门匾上,有着漆红颜色的字体——承云门。

    对面林野山道的景色,也如画轴般迅速变化展开,视野间,是苍林葱郁挺拔,鸟声清脆鸣啭,长有苔藓的石阶古朴而厚重,以及一道身影正端着碗,蹲在山门下的石柱旁边。

    那人抬起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来,陡然看到牵驴的书生站在对面,呛的几根面条都从鼻孔里喷了出来,挂在外面摇摇晃晃,两人呈出诡异的安静。

    孙迎仙:“.......”

    陆良生:“.......”

    老驴从后面探头望来,翻起驴唇露出一排牙齿,儿吖哼吖的嘶鸣,像是在嘲笑。

    “老孙,你这是......”陆良生盯着他这模样,好半响才挤出话语。

    呼噜噜~~~

    孙迎仙将嘴下挂着的面条吸进口里,囫囵吞下,另只手扯出鼻孔里的面条,连同碗筷一起往地上放下。

    咳咳.....

    道人低下头干咳两声,说道:“不是叫你来了的时候,烧纸吗?怎么就直接找过来了。”

    书生没直接回答,还想着道人怎么蹲在外面吃饭,指了指地上的碗筷:“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啊,这是本道嫌里面太急了。”

    孙迎仙重新端起碗筷,跳到石阶外面一颗石头上,靠着山门石柱,嘿笑出声:“外面吃多惬意,好山好水,好风景,外面路过的常人又看不见我,我还能看到他们,是不是听着就很兴奋?”

    “少来!”

    陆良生拍了他一下肩膀,强扭过来,拉着一起走去上面道观,边走边说道:“你是不是做了讨人嫌的事了?”

    “应该不算什么事吧......”道人僵硬挤出一点笑,迎面是内山门,两个守山的童子见到书生,颇为礼貌的上前拱手躬身,但看到一旁的道人,两个道童齐齐哼了声,将脸转去一边。

    不过还是在前面给陆良生带路,脚下白色的地砖延伸开去宽阔的平台,是黑白相称的一组巨大阴阳图形,隐有灵气升腾,而对面写有篆文的‘道’之一字两侧,则是密密麻麻的空洞,犹如蜂巢密布,不时能见有人持剑飞空去往孔洞,盘腿打坐,亦或者设有丹炉,飘出烟气。

    “陆国师,这边请!”

    接迎的两个道童低声唤了声,分开两侧,向陆良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书生这才发觉有些失态,笑着点点头,与老孙一起,跟着二童走去前方一栋六重四角木楼,缕空雕刻窗栅,涂有绽蓝间红漆料,刷出祥云图案。

    金色的阳光里,显得庄严而宏伟。

    一楼心间大门打开,有道士衣着的人出来,见到陆良生时,稽首行了一礼,站去侧旁。

    “陆国师,掌教在里面等你,请!”

    “请!”

    陆良生伸手一摊,松开缰绳,叫上老孙走进门厅,悬在穹顶的檀香烟气袅袅,供奉‘道’字的神龛前,须发斑白的老人,着一件藏青色的开衫道袍,内里是一件白色里衣,听到脚步声,将手中的檀香,插去香炉,这才转过身。

    “陆国师,请坐。”

    请了书生坐下,这位承云掌教,此时语气和蔼许多,一老一少也算是见过两三次面了,某个方面来讲,老人还比较欣赏这位书生的。

    “陆国师,到我承云门目的,老夫听孙道长说过了,关于妖星也有了一些了解,我等修道中人,秉持的就是降妖除魔,此事不用国师劝说,也会派出门中众弟子,四处查探。”

    陆良生点点头,仔细听完老人一字一句,接过道童端来的茶水,放去一旁。

    “此事非同寻常,其实不仅仅是晚辈的意思,也是陛下嘱托晚辈与各方道友联络,毕竟天下九州百姓,乃我等根本。”

    书生说话诚恳,老人也是听得出的,点点头。

    “当今陛下确实是难得一位明君,就是不知身体如何?老夫这里正好有几副药,到时国师回去,顺道一起送给陛下,服下不仅能强身健骨,也可延年益寿。”

    虽然向来以诚恳待人,陆良生可不敢轻信,笑道:“陛下身体甚好,来时,还要去城外仁寿宫避暑。”

    话语间,书生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长安城外,他口中的皇帝,正寄情山水,与几位陪同的妃子说笑。

    某一刻,手中的瓷碗啪的一声摔碎,杨坚捂着脑袋,只感一阵天旋地转起来,跌跌撞撞跨出两步,将一个过来搀扶的妃子撞倒在地,踉跄间,挥摆的手臂打翻了小桌,支撑不住,压着侧倒的桌面,一起坠倒在地。

    “陛下——”

    一众妃子、宦官、侍女慌张冲了过去,正有事要汇报的杨素,也在这一刻慌了手脚,喊了声:“兄长——”

    提着袍摆飞奔上去。

第五百二十八章 心知己身疲,遥望未来路

    “越国公,陛下怎么样了?”

    “回禀皇后,臣已经用了安神固本的术法,不过陛下还在昏睡......”

    “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身体......太过虚弱,早年拼的太狠,登上大宝后,又勤于政务,算上前些日子妖星坠世、尸妖闹腾,身心疲惫,邪气入体......”

    “说实情!!!”

    “......陛下身体衰败,快油尽灯枯了。”

    ......

    寝殿外话语持续,里间金黄绸缎妆点的龙榻上,昏睡的杨坚微微睁开眼睛,知觉、意识渐渐清晰回转。

    “来人......”

    皇帝虚弱的喊了一声,手臂划过被褥下,撑去床沿,守在四周的宦官急忙上来搀扶,机警的迅速打开殿门,朝外面说话的一男一女,躬身说道:

    “启禀皇后、越国公,陛下醒了。”

    门扇吱嘎打开,皇后独孤伽罗、越国公杨素一前一后快步进到寝殿,见到坐起靠着床头的皇帝,急忙上前,妇人挥了挥手让周围宦官退下,坐去床沿上,温柔的握住丈夫的手。

    “陛下,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朕没事,就是还有些困乏。”

    杨坚看到一旁还有族弟杨素毕恭毕敬的站在旁边,咧嘴笑了一下:“瞧把你们吓得,不用这么紧张,可能是朕前些日子的伤寒还未痊愈罢了。”

    语气停顿了一下,被妻子握着的手抽出来,反在手背轻轻拍了拍。

    “伽罗......让你担心了。”

    抛开皇室的尊称,用上名字,可见两人的感情,独孤伽罗笑了一下,另只手也递过去,让丈夫握着,之前与越国公说的话压回心里。

    “陛下说哪里话,做妻子的怎能不担心自己丈夫,在宫里听到陛下突然昏倒,臣妾吓得浑身发麻无力,直接从宫里赶了过来,好在陛下没事,下次啊,可别这样吓臣妾了,经不住吓得。”

    “哈哈,皇后也有害怕的时候,还以为朕的皇后就算天塌地陷也处变不惊,看来还是朕管用。”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说不完话,让杨素颇为尴尬的站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得一阵,独孤伽罗这才松开皇帝的手,笑道:“陛下,你和越国公谈事,臣妾下去给你备些滋补身子的汤羹进食。”

    “好,那朕就等着皇后亲手做的。”

    杨坚笑眯眯的看着妻子带着几个彪壮的宫女离开,笑容渐渐收了下来,抬起手臂示意一旁的杨素过来搀扶,虚弱的走出两步,适应了一番,方才走出寝殿,来到外面宫檐下,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低声问道:

    “朕病倒的事,可传开了?”

    “没有。”杨素缠着兄长的手臂,慢这半步仅仅跟随,声音也很低:“不过太子和二皇子,臣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晋王大病初愈,听闻后,已在赶来的路上。”

    “太子呢?”走了几步,杨坚收回远方的视线,偏头看去族弟,“他什么反应?”

    杨素犹豫了一下,微微垂下脸,低声道:

    “太子他.....昨日与文人聚宴醉酒,现在都还未清醒过来。”

    前行的脚步停下,杨坚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伸手握着就近的栅栏,看向远方宜人的山景。

    西垂的红霞里,百鸟归林,拂过山间的微风,一片片林野渐起了微黄。

    扶着栅栏的皇帝想起了往日与国师说的一番话,花白的胡须在风里轻扬,笑了一下:“三国之曹植。”

    随后,重新开口,话语平淡。

    “叫晋王不用来了,我们也回宫,对了......”停了一下,老人看向杨素:“想办法联系上国师,若是可能,让他回长安一趟,朕想想见见他。”

    “弟,定找到国师!”

    当日黄昏,杨素乘坐马车回到长安,整理了衣冠,去往万寿观,自然知道陆良生不在,但芙蓉池中的蛟龙,应该知道对方下落的。

    退去左右,让他们远远离开,杨素走到无人见到的地方,唤出了湖底潜伏的老蛟,后者以人形从芦苇后面出现。

    “原来是越国公,唤齣出水,可有什么事?”

    “可知国师去往何处,会在哪里落脚?”

    老蛟知道这位当朝越国公素来与陆良生交好,也就不隐瞒,说道:“陆道友离开时,会先走一趟万佛寺,最后会在承云门落脚暂留。”

    “谢告知!”

    言罢,杨素也就不多与这头老蛟寒暄,回到家中收拾一番,换上道袍,取了法器,与家人告知一声,便连夜出城。

    “驾!”

    挥舞鞭子,抽在马臀,快马加鞭沿着通往东北之地的官道狂奔起来,赶往苍豫山。

    .......

    夜色渐沉,延绵起伏的山峦都被黑色笼罩,夜空的云朵游走,露出半轮清月,照去下方山势之中的道观,洒下一片银辉。

    孤楼后院,花草清香,亮有灯火的窗棂,照出人的影子投在纸窗,房间之中,孙迎仙撑着下巴坐在矮凳上,脑袋晃悠的打着瞌睡。

    另一边,圆桌前杯盏轻碰,有着徐徐说话声传出。

    “妖星一事,到时还望承云门帮忙联系其余宗门,掌教也知道,因为晚辈师父之事,修道中人心里都有芥蒂,若是上门请罪,倒也不是难事,就怕一来二去,对方非但不理会,还激出火气,耽搁了洒落各州的妖星碎片。”

    “所以,陆国师想请我承云门做个和事老,代为说情?”

    陆良生倒上热茶,洒开双袖,托在双手之中:“虽然不想说,但确实如此,还请掌教帮衬一二!”

    说着,起身敬了过去。

    “陆国师不必多礼。”承云掌教抬手,隔空将书生连人带茶按回去,阖上眼睛,抚须想了想。

    “其实,国家兴亡更替,我们不能阻止,但妖魔鬼怪祸乱人间,我等修道中人,是应有之责,国师就算不来,老夫也会告知门中弟子,各方道友,一起降妖除魔。”

    言语间,老人的目光瞥去书生放在床尾的书架,蛤蟆道人靠着葫芦,捧起小茶碗,与瞥来的目光对视一眼,云淡风轻的吹了吹热气。

    “看老夫作甚,老夫现在从良了。”

    “呵呵。”

    云机抚须轻笑出声,记忆中的紫星道人,确实不是这般模样,一晃数年过去,再见时,变得.....变得如此.....令人发笑。

    “掌教。”陆良生见气氛并非来时想的那般,老人笑声里适时插口进来,说道:“我与师父过来贵派,不仅是为妖星之事,也为弥补当年我师父做下的恶事,洛河镇石碑,我与师父一手一石,亲自堆积雕琢,供养当年冤死之人,而这里,还有当年抢来的各类典籍、秘宝,如数奉还。”

    那边,蛤蟆道人听到徒弟这番话,心疼的偏过脸去,坐在书生对面的云机也愣了一下,就见陆良生起来,一招书架,那件叠好的麒麟氅套去他身上的瞬间,洒开的袍袖,一股清风吹出。

    房中空闲的位置,顿时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老人回头,一座‘小山’突兀的立在那里,不时还有瓷瓶、小件的法宝从上面滑落下来.......

    老人抚在须髯的手悬停须尖,饶是见多识广,性情沉稳,看到闪烁五光十色的‘小山’,也有些瞠目结舌的缓缓站起身。

    “这......这么多......”

    可想紫星妖道当年吞了多少修道之士,亦或妖魔。

第五百二十九章 麒麟氅

    “这些都要如数奉还?”

    “本就不是我师父所有。”

    檐下灯火照着庭院老树摇曳枝叶投在窗棂,房间内,陆良生捡起一柄法剑擦拭剑鞘,顺手放去桌角。

    “若能奉还与当年死去的修道中人亲友,替我师父缓和一二,便是最好不过了。”

    云机抚着下颔白须,盯着这堆绽放各色光芒的法宝、丹药,心知这位国师心里算盘,缓解关系,联合各方修道之人,竭尽全力将洒落九州的妖星碎片销毁,谁有心机的嫌疑,可出发点是极好的。

    那边,陆良生见老人沉默,再次拱起手:“不是晚辈暗耍心计,而是妖星之事带来的后果,晚辈不敢大意,光凭我一人力,根本无法顾全,就算动用朝廷力量,凡人既摧不毁碎片,甚至还会因为接触而被附体,之前一具平平无奇的尸妖,沾染妖星气息,变得道行大涨,寻常法术几乎难以消灭。”

    “也罢,妖星现世,必然灾劫连连。”

    其实,老人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事关人间百姓安危,妖星坠世,各方修道中人也都竭尽全力救援百姓,此碎片的事上,不管和紫星妖道有无关系,应该也是会出手相助。

    “陆国师,老夫会代为通传,但也知修道中人并非人人都会耗费精力倾力相助,一些不问世事,专心修道以期长生,所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书架小门靠着的蛤蟆环抱双蹼坐直,颇为心疼的望了一眼那边堆积如山的珍宝。

    “不抱太大希望......那老夫可否收回来......”

    一老一少没理他,陆良生请了老人重新坐回时,云机盯着书生身上那件麒麟氅,端详了一阵,接过递来的茶杯。

    “国师心怀人间百姓安危,难得可贵,不管此事成与不成,承云门也都会下山,另外,老夫还有一句要对国师说,就当是报答国师心善。”

    陆良生放下茶杯,摊开手:“掌教请叫。”

    “国师这件衣袍,老夫不知怎的甚是觉得眼熟,像是哪里见过,但老夫记忆不差的话,却是从未看到过。”

    老人仔细端详一阵,掐算来历,摇摇头,继续说道:“演算天机,推过去未来,也是未可知,不过这件衣袍,国师当用心一番,说不得里面还有大有文章。”

    陆良生低头看了一眼,这件陆元遗赠给自己的麒麟氅,只知晓万法难侵,还带有一手乾坤袖的法术,一直以来都当做一件法宝看待,从未想过里面会有其他秘密。

    ......承云门掌教应该不会闲的没事诓我,等空闲时,途中探究一番,看看陆元留了什么东西,毕竟他利用昆仑镜跨越时间回来,为了躲避天道搜索,必然会将更重要的东西藏起来。

    之后又与老人聊了一阵,夜色深下后,送对方出门,重新将那堆法宝收回乾坤袖里,等明日再一起交还。

    关上房门回来,孙迎仙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师父抱着一床小被褥,正站在床沿下方一蹦一跳,就是上不去。

    蛤蟆道人仰起脸看着如同悬崖峭壁的床沿,斜过视线望去走来的徒弟。

    “还看什么,帮为师一把。”

    被伸来的手托起来,放上床沿,蛤蟆道人抱着那床小被褥哼了声,起身走去木枕旁,将被褥铺开,一头钻了进去。

    陆良生不知哪里得罪了,移过那边桌上的烛火,放去床头,顺道叫醒道人回自己那屋睡觉,便坐到床沿,朝露出两只脚蹼的师父喊了声。

    “师父?”

    高高鼓起的被子拉开一截,露出蛤蟆道人蟾脸,“为师今日困乏,先睡了,良生也早些休息。”

    说完,将被子一遮,传出鼾声。

    那边,打着哈欠的道人关上房门离开,陆良生摇摇头,也脱去衣袍,将桌上的烛火吹熄,好几日没沾床了,一趟上去,身子骨都有些酥,想着与云机的对话,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夜是无梦的,等醒过来,阳光已经照进窗棂,一身花斑羽毛的鸟儿落在窗框,蹦蹦跳跳的轻快鸣,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起床的人类,走去穿衣洗漱。

    “师父,起床了。”

    陆良生勾了勾手指,铜盆中的清水打着旋儿卷起水柱,贴去脸上飞快的旋转,将皮上的污垢,油渍清洗干净。

    身后,蛤蟆道人揭开被子挠了挠白花花的肚皮,咂了咂嘴,打着哈欠起身走到床沿,高举双蹼扭动起腰肢。

    “良生啊,等会儿不用给为师准备早饭,不吃这群道士的,走的时候再叫我。”

    将属于自己的那床被褥叠好,抱着跳下床沿,走进隔间小门里,然后,呯的一声将门给碰上。

    ‘师父这是生承云门的气?为了那些法宝?也不对啊,岐山的时候,也没见师父反对......莫非见我对承云门掌教太客气了?’

    想想也对,以师父的脾性,之前还和对方有着仇怨,眼下自己对对方客气,是有些损师父颜面。

    陆良生叹口气,过来这边也是有事相求,态度太过冷傲,所做下的事,演变出的结果,肯定是不同的,正要蹲去书架,朝小门里的师父解释一句,屋外,道人敲了几下门,在檐下喊道:“陆大书生,走,去吃早饭,承云门的东西虽然味道淡,但不吃白不吃!”

    看了眼书架,陆良生还是不打扰师父,打开房门出去,外面等候的老孙熟门熟路的走在前面,介绍起四周的建筑,过去前面那栋楼舍,一楼门厅已经备了小桌菜肴,修道中人大多都吃的清淡,不过用材上,陆良生能看出一些端倪,这些蔬菜多少都有些灵气。

    这让他想起在陆家村布置下的聚灵阵,也是这般做法,不过与承云门相比,就差了一些,栖霞山那边,只让鱼虾长个儿,肉质变得鲜美......等等,那聚灵阵,不会是师父专门用来养食材的吧?

    想到这里,陆良生忍不住失笑起来,一旁的道人捏着筷子看他,又顺着视线看了看桌面,伸手在书生面前晃了晃。

    “嘿,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好笑的事。”

    陆良生解释了一句时,几名承云门弟子过来这边,后面掌教云机也笑着过来,并没有在意孙迎仙先吃,坐下后继续说些关于修道中的话,偶尔也会提及人间繁华,对于昨日麒麟氅的事,只字不提。

    三人一茬没一茬的说笑,吃完早饭,陆良生将昨日那堆法宝丹药放出乾坤袖,交给云机处置,来这边的事情既然已做完,那就不便久留了,收拾好行李,牵着老驴,与道人一起下山。

    “老孙,我怎么感觉承云门上下都不怎么喜欢你,上次你还说掌教云机挺欣赏你来着。”

    “......记得上次本道拿回来的那本承云法术的手抄本吗?”

    “记得。”

    “那是本道自个儿抄的......”

    “那岂不是偷?”

    “那叫偷吗?本道不过是临摹一遍!!”

    叮铃铃的铜铃声,书生牵着老驴,与尖嘴猴腮的道人边走边说,颇为热闹的下山而去,渐行渐远的苍豫山上,门中定力尚浅的年轻一辈弟子围在楼外,朝里看着堆积如山的法宝。

    里面,掌教云机忽然猛地一拍脑门,惊得周围几个长老下意识的拔出法器。

    “糟糕,被那书生给算计了,这么多东西,怎么分?老夫怎么知道谁是谁的!?”

第五百三十章 秋雨连连,有朋自西来

    哗哗~~~

    雨声盖过道路间的嘈杂,突如其来的一场秋雨,过往的商旅惊呼小叫,拉着车辕飞快赶去远处寻找避雨的地方。

    “真是倒霉哦,怎么碰上大雨了。”

    “快把货盖上.....别被淋湿了!!”

    “过来一个,搭把手——”

    人群冒雨来回奔走,推着车辕抽响鞭子,另一条通往苍豫山的道路上,铅青色的雨幕里,一身青衫白袍的书生,撑着油纸伞,手里牵着一头老驴过来,摇摇晃晃的书架旁边,还有跟着一个道士。

    路过陷车轮的那只商旅时,陷进稀泥的木轮咚的一下碾过坑陷上来,浑身淋湿的几个商贩抹去脸上的雨水,叫嚷:“出来了,快些走!”

    也有人左右看了看,“咦,刚才过来的书生呢?”

    “什么书生,你眼花了啊,赶紧走!不然这趟咱们得亏本了!”

    那人不死心,推着车斗,又张望了一眼,天地间山麓、林野浸在这片水汽,雨幕之中,几乎都是匆匆而过的三山五岳的旅人、商贩。

    哗哗~~

    连天的雨帘落去道路,积水的坑洼荡起一圈圈涟漪,忽然一只蹄子踩下来,溅起水花洒去路面。

    老驴晃着背后的书架,跟在前面的主人慢悠悠的在走,跟在旁边的孙迎仙回头看了一眼,蒙蒙水汽之后,仓惶赶路的商贩,抱着双臂回正过来,朝前面书生的背影,哼了声。

    “烂好人。”

    “路遇大雨,淋湿货物,是要亏本的,那几乎半年都白干了。”

    陆良生还在村里时,见过不少来往村里买卖鱼虾、粮食的商贩,听过一些途中出现的意外,那几乎半年,甚至一整年都会白干。

    说完这句,就不在上面继续扯下去,换了一个话头,“师父,事情基本已经做完了,你说往后,各方修道中人,会不会.......”

    “为师不想说话。”

    摇晃的书架里,蛤蟆道人坐在被褥上,微开的门缝外,抖了抖烟杆,“就是有些饿了,小道士,给老夫抓点田鸡来。”

    “这都什么时节了.....哎哎,本道去看看,还能抓不抓的到。”

    孙迎仙这段时间在承云门待的憋闷,眼下管他有没有田鸡,像脱了缰绳的马,撒开脚冲去路外的小沟,撂起袖子就往沟边小洞里探手伸进去,也不知道抓到什么,在水里淘了一下,就往腰间布袋里塞。

    “我们去前面茶棚等你。”

    陆良生话语携裹法音,如平常说话般,朝远处的道人喊了声,后者抬起手随意的挥了两下,继续沿着小沟边走边看。

    “师父,那边有间茶肆,去哪儿歇会儿,喝点茶水解渴吧。”

    收回视线,陆良生朝驴背上的书架说了句,举着雨伞沿着这条官道过去,弥漫的水汽间,路旁的歇脚店人满为患,寄放车辕都将茶棚围了一圈,端茶倒水的伙计忙的满头大汗,瞧见又有人进来,连忙招呼一声:“客官,你自个儿寻个位置坐吧,小的等会儿就来。”

    “无妨,我自便就是。”

    将老驴系去茶肆外面的遮雨棚下,陆良生收了雨伞,在外面甩了甩水渍,进去寻了张只有一个客人的桌子,朝对方礼貌的拱了下手,那人应该是独行的旅人一把刀靠在桌脚,见到书生拱手,也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拿着饼大口的吃,并没有想要与书生说话的意思。

    那边,伙计忙完两桌先来的客人,过来向陆良生报了店里的东西,不过些素饼、肉饼、凉茶,没什么可选的。

    “五张肉饼,两个素饼,三碗凉茶,就这些吧。”

    听到书生话,那伙计愣了一下,犹豫的看了眼半桌的饼子、凉茶,虽然别人花钱买了,但还是忍不住开口。

    “客官,你一个人,吃得完吗?现在日子好过了,可也莫要浪费了啊。”

    “没事,等会儿还有人来。”

    果然,一个道士挎着黄布包踩着积水,冒雨过来,系在木桩上的老驴背后,书架吱嘎一声打开小半,蛤蟆道人朝他挑了挑下巴,嘘了一声。

    “小道士,田鸡呢?”

    “田鸡没有,这个你拿去先凑合。”

    孙迎仙伸手在黄布包立摸了几下,提着一只硕大的东西打开小门塞了进去,拍了拍手大步走进茶肆,坐到陆良生旁边凳上,翘起腿,随手拿过凉茶灌了一口。

    “这时候也有田鸡?”

    “没有,就抓了一个......”道人端着茶碗,话还未没说完,外面挎老驴背上的书架嘭的一声小门向外打开,一图黑乎乎的影子直接抛了出来,落去雨水里的,是一只大蛤蟆鼓着眼睛惊慌的蹬着腿就朝路中间爬去。

    呯!

    那边,书架的隔间小门自行关上,陆良生嘴角勾起,又憋回去,低声道:“你给我师父找了一只蛤蟆?”

    “除了外貌不一样,跟田鸡也差不多,凑合吧。”

    道人嘴边抵着茶碗,语气颇为随意的说了一句时,外面泥道上,传来一声“驾!”的暴喝,一个骑士冒雨狂奔,水汽弥漫的路面上,爬动的黑影瞬间淹没在马蹄下,眨眼间,骑士飞快越过了茶肆,径直而去。

    令得茶肆内,一帮客人大呼小叫:“这么大的雨,还骑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就是,撞死人怎么办?”

    “就算撞不死人,撞到花花草草也不是好的。”

    七嘴八舌的话语里,道人也跟着站起来瞅了一眼,看到趴在积水里的那只蛤蟆,肠子都飚了出来,摇摇头重新坐回来。

    “......这下凑合也凑合不成了。”

    “你......”陆良生自然也看到了,瞪去一眼:“惹我师父生气,你完了。”

    正说话间,原本过去的马蹄声,忽然由远而近,又跑了回来,披着蓑衣,戴斗笠的骑士,在茶肆门口驻马翻身下来,朝茶棚里扫过一圈,最后停在靠里面一桌的陆良生身上。

    顿时开口喊了一声:“陆道友!”

    那边,陆良生放下饼子,偏头过去,就见那人拖着一身水汽大步进来,摘下的斗笠,露出须髯斑白,浓眉倒竖的脸孔。

    正是从长安出来的杨素。

    “要不是对你的驴有些印象,差点与道友错过了!”杨素靠去斗笠,大马金刀的坐去书生对面,正好端起第三碗凉茶,惹得那边刚好望过来的伙计微微张合嘴,客人叫他都未反应过来。

    “不多不少,刚好三碗茶,那位公子会神算不成?”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天际无痕,哪有阴凉处

    连天大雨,水汽弥漫山峦、道路,风夹杂着雨点吹进人声喧哗的茶棚,店家伙计的高呼声里,陆良生放下半块饼子,擦去嘴角的饼屑,看着对面,端茶狂饮的杨素。

    旁边还有一个江湖刀客的缘故,便用了密语的术法称呼对方。

    “越国公,你特地来寻我的?”

    法音入耳,杨素饮的舒坦,呯的将空碗重重放去桌面,这才朝陆良生拱了拱手,也用着法音,说道:“自然是了,长安城里,日理万机,哪有空出来闲逛。”

    “那寻我何事?”

    听到这茬,杨素猛地抬手拍去桌子,“快快,国师赶紧跟我回长安,陛下要见你。”

    一旁,道人回头看了看老驴背后安静放着的书架,回过头来:“皇帝老儿说要见就见啊,上面一言,下面的人腿都要跑断。”

    嗤笑一声,端起碗灌了一口。

    “要本道说,慢吞吞回去就是了,反正天高路远的,皇帝也该谅解啊。”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那绿林刀客,看着颇为面前的三人也不说话,只是眼神交流,像是在切暗语,一看就知道里面有古怪。

    下意识的伸手去握放在桌脚靠着的兵器,握住刀柄的一刻,手仿佛被电了一下,从刀柄上弹开,惊骇的抬起脸,望去旁边,那须髯花白的老头转过脸来,竟朝他笑了笑,又继续与对面的书生对视。

    哎哟.....怕不是遇上妖怪了。

    提了兵器,起身就往跑,塞了几文钱给迎面撞上的伙计,淋着外面绵绵秋雨,转眼就去了雨幕之中。

    这边,桌子四周,三人无声的对视,那刀客离开后,没了旁人,杨素这才开口,嗓音有些低沉。

    “若是慢行,怕陛下等不到国师回去了。”

    陆良生皱起眉头,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沉了下来。

    “陛下出了什么事?”

    “前两日,陛下在仁寿宫突然昏厥.......”杨素说起长安城外行宫发生的事,再到自己用法术检查了皇帝的肾脏六腑。

    “陛下早年平北齐,太拼了,任丞相又费尽心力,如今一身劳病,算上妖星、尸妖两件事积压在一起,身子就垮了,在仁寿宫病倒,不敢张扬,便先让我来寻道友,先回宫一趟。”

    原本还想挤兑一番的孙迎仙,把话咽回去,咂咂嘴:“倒是个好皇帝。”

    那边,听完这些话的陆良生紧了紧袖下的手,抿紧了嘴唇,片刻,掏出饭钱摞去桌上,拿过还剩的几张饼子,朝两人说了声:“走吧,别让陛下久等。”

    便沉默的走出茶棚,解下木桩上的缰绳,就那么施了避雨的法术,牵着老驴上了道路间,道人抱着油纸伞根出来,跳上驴背,与书生坐在一起。

    书架里,蛤蟆道人打着哈欠推开小门一点缝隙,“良生,什么事匆匆忙忙,为师还没吃饭......你们这是做什么?!”

    隐隐看见老驴伸手‘噼啪’弹起电光,连忙关上小门,慌手慌脚的摸来绳子系去腰间。

    茶肆外,杨素也戴上斗笠大步出来,翻身上马,勒过马头来到侧旁:“那本国公就与国师.......”

    正抬起手,还未说完话,老驴嘶鸣,扬了扬蹄子,蹬去地上泥泞,身子唰的一下消失在雨幕里。

    “......一起回长安。”

    杨素最后的话语出口,那边连人带驴泛起青白电光已去了远方,急忙祭出法术,一夹马腹,纵马狂奔起来。

    哗哗哗......

    积水四溅,陆良生低伏驴背,视野间山林、道路、雨帘都在飞快向后延伸,一抖缰绳,低声喝道:“老驴,再快些!”

    儿吖~~

    携裹电光的驴蹄渐渐变得粗大,疯狂迈开的四肢也逐渐拔升,矮墩墩的驴身奔跑间泛起一枚枚暗鳞、拉的修长,后颈抚动的一排鬃毛也化为茂盛的狮鬃在风里洒开。

    电花闪烁间,龙首昂起鹿角朝连接天地的雨幕嘶吼一声。

    “吼昂~~~”

    轰的雷声,伴随一声长吟,麟兽身形直接化作一道青白电光,抖的书架里,蛤蟆道人抱着紫金葫芦,拖着腰间的绳子,颇为生气的鼓起着两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翻腾。

    “就知道是这样......呱呱.......良生.....慢点......呱......”

    书生后背紧紧贴着的孙迎仙一手捂着脑袋,束起来的发髻都在迎面吹来的风里洒开,听着耳边呜呜咽咽的风声,眯起眼睛,喊出口的话语都模模糊糊。

    “啊啊啊......慢点慢点,老陆,本道快要吐了。”

    荒山野岭间,绽放一团电光的麟兽驮着两人,挂着书架,翻山越岭,穿林过河,一骑绝尘。

    ......

    铅青的雨幕往西渐渐停下,朵朵白云轻飘飘的游过天空,明媚的晨阳照下繁华的长安,随着云朵游走,推着边沿蔓延至皇城、宫殿,映出一片片琉璃的反光。

    此时,宣政殿里,有声音不服的叫喊。

    “父皇!为什么摘儿臣太子之位?!”

    杨勇歇斯底里的在两个过来的宦官手中挣扎,眼睁睁的看着头上的旒冕被摘去,低吼着看去龙庭。

    “父皇!为什么啊,你告诉儿臣为什么,让儿臣心服!”

    龙庭上端坐的身影,微微抬了一下手,让拦着杨勇的侍卫退下,杨坚缓缓睁开眼睛,扫过大殿内一个个低头大气也不敢出的文武,目光随后才落到披头散发的儿子身上。

    “你想知道?好,朕就告诉你。”

    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力气恢复,片刻,杨坚扶着一侧宦官的手臂缓缓起身。

    “若是一般官宦人家,不会今日这么一出,可你的父亲是皇帝啊,将来的儿子也要成为皇帝,为皇者可以有兴趣在琴棋书画上面,可要为这隋国、这百姓扛起担子,就不能醉心这些东西......”

    杨坚抿紧嘴唇,走到漆红栅栏,猛的拍响栏柱,须发怒张:“......天下九州、万千黎民要的雄主、明主,不是一个成天喝酒挥舞笔墨,纵情诗词的皇帝,朕不能让江山百姓跟着你一起醉生梦死!!!”

    话语仿如一记重锤,砸的杨勇胸口发闷,跌跌撞撞向后退出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到地上,呆滞的看着龙庭上巍峨如山岳的父亲,耳中全是一阵嗡嗡的乱响,隐约看到父皇的嘴在动,好像在说:“废太子位,降为房陵王!”

    不久,侍卫上来,将迷糊的杨勇架起来,带出大殿。

    龙庭上,看着儿子被带去下,杨坚稳了稳双腿,看向一声不吭的朝臣们,无力的挥了挥袍袖。

    “你们也退下吧.....谁也不许再劝,就这么定了,太子位朕觉得杨广比较合适.....你们下去吧。”

    重复的挥了下,杨坚强忍的虚弱,一步步走下龙庭,拐去侧殿,走过长长的廊檐,望了一眼天空上的日头,老人几乎到了头疼难忍,捂着额头低声说道:“去唤.....去唤晋王过来。”

    迈开的脚步一软,直接栽去了旁边宦官怀里,吓得附近侍卫、紧随的宫女宦官,慌了手脚,抬着皇帝就往后宫飞奔起来。

    与此同时,整座皇城开始戒严。

第五百三十二章 龙榻前残烛微摇

    寝殿静谧,微红的阳光照过西面窗棂,穿过缕空雕花投在床帏,杨坚闻着香炉传来的香味,缓缓醒来。

    “陛下.....”

    守着的近侍捧着毛巾上前,轻柔的给皇帝擦拭,老人眼睛有些浑浊,听到吱嘎的开门声,一道身影映着另一边缕空雕格照进的阳光大步走了进来。

    “阿摩?”

    “陛下,是臣李渊。”

    “叔德?”杨坚使劲眯起眼睛,看清走来的人,笑了一下:“差点将你与阿摩看做一人,他现在到哪儿了?”

    进来的李渊,将门扇轻轻阖上,走到龙榻一侧,看着榻上虚弱的姨父,心里有些发堵,自幼丧父,多数时间都在杨坚府上,将老人看做父亲都不为过。

    李渊深吸了口气,拖着甲胄摩擦声蹲下来,靠近老人低声道:

    “回陛下,太子快到了。”

    今日上午,罢黜杨勇太子位的事早已在宫中传开,就算此时没有下诏册封杨广为太子,但早朝时,皇帝的口谕也算是立定了那位晋王将来的位置。

    所以,李渊此时说出杨广为太子,也不算突兀。

    ‘咳咳~~~’

    寝殿安静了一阵,龙榻上沉默的老人,忽然咳嗦起来,宦官赶忙接来痰盂,李渊也站去一侧,伸手在姨父后背轻拍。

    “哎哟.....”

    跪地捧着痰盂的宦官看到盂底清水上,飘起一圈血丝,吓得叫出声,意识到不对,抬手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李渊眼睛怒瞪,就要拔腰间剑柄。

    “叔德,算了。”

    杨坚无力开口,又朝那宦官摇了下手掌:“去吧。”

    老人缓口气后,看着杵在那里的李渊,笑了一下:“你呀,跟一个宦官怄什么气,惊呼小叫人之常情。”

    “陛下.....说得对。”

    那边,李渊将抽出一截的虎头剑柄插回鞘里,伸手搀扶着老人坐靠去床头,后者继续笑着。

    “别陛下陛下的,周围.....都是宫女宦官,没有大臣,今日你就叫朕姨父。”

    “姨.....父。”

    这个称呼自从杨坚登上大宝,李渊已经很久没有称呼过了,原本熟悉的词汇从口中轻轻唤出,声音都有些发抖。

    “陛下!”

    这时,殿门外有宦官的声音响起:“太子来了。”

    “让他进来。”

    杨坚拍拍身旁这位侄子的手:“你和阿摩一起长大,往后啊,就多帮帮他,若是听不进去劝言,找个没人的地方,凑他一顿,就当是替朕打的。”

    说话间,殿门再次打开,一身常服的杨广脸上挂着泪痕,一进来就扑到床榻前,呯的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来了。”

    “来就好.....跪着做什么。”杨坚让他起来,指着一旁的李渊,“刚刚还跟叔德说起你,往后你们表兄弟互相帮扶。”

    李渊、杨广两人年龄差了一些,可也算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前者更多的时候,还起到兄长的作用,经常给杨广从外面买些街边零嘴。

    站在床前的表兄弟俩对视一眼,或多或少都忆起儿时的些许画面,齐齐朝榻上的老人拱起手。

    “儿臣(臣)定会与表兄(表弟)携手共进!”

    杨坚看着他俩,笑着点点头,颇为欣慰的出了一口气,三人聊了一阵,李渊还事出去后,寝殿内就剩父子俩人,老人沉默了一阵,开口说道:“今日一早,为父将你兄长太子之位废除了,你心里会不会对兄长感到愧疚?”

    坐在床沿的杨广微微低下头,起初听到这件事,也极为惊讶,论才智,兄长身为太子,在位也算兢兢业业,至少没有做过什么混账事,让人失望,就除了一点爱喝酒,爱与文人雅客聚在一起吟诗作画......

    “其实都朕的儿子,没有讨厌谁,喜欢谁。”

    像是看出杨广的心思,杨坚并没有直接说破,伸手在儿子手背上拍拍,目光看去那边紧闭的殿门。

    “只是,朕不喜他的爱好,那不是皇帝该有的,阿摩,你要记住,身为皇帝,对什么事都不能过多的偏爱,女人、琴棋书画、刑罚、权术......过多的喜爱,就会沉迷进去,就会滋生出拿这些事讨好你的小人,坏了你德性,脏了你的心,蒙蔽你的眼睛,别以为为父将事情夸张许多,一旦发生了就后悔莫及。”

    老人每一个字说的很慢,却也有力量,循循教导面前这位往后的继任者。

    “阿摩......你要记住,当了皇帝就不能再使性子了,不过朕也放心,有国师帮衬,应该能约束一二,但,你切记不可能过多信任,还有越国公,他......更不能信任,居功至伟,权利心重,为父在的时候,能压他,他听从为父的,可一旦不在,他的野心就会滋生,能不能压住,就靠你的本事了。”

    生在帝王家,这些事杨广多少清楚的,可亲耳听到父皇所说,脸上多少有些惊色,“国师性情温和,应该不至于,可越国公......他是跟着父皇生死里杀出来了的,也不能信任?”

    “呵呵。”

    杨坚笑起来,摆了摆手,艰难的抬起手,指去挂在角落的架上铺开的龙袍:“因为是皇帝啊。”

    手垂下来,落在真丝被褥一侧,老人缓了口气。

    “.....朕还有很多事没做,心里规划的大运河,才堪堪测定,这些利国利民,立百世基业的东西,就要交到你手里了.......一定要做好,但.....不要操之过急,耗损民力,有生之年能完成就可......”

    “是,儿臣记下了。”

    杨广拱手应了一声,靠着床头的老人朝摇了摇手:“为父还想说的,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有些困了,你出去吧,照顾好你母后,她这一辈子,其实比寻常女人过的辛苦劳累,朕还是有亏于她啊。”

    带着痰音的话语渐渐停下,老人靠着木枕渐渐昏睡了过去,杨广替他盖好被子,躬身悄然退出殿门,外面,彤红的霞光里,文武百官衣冠整齐,早已等候在这里。

    夕阳渐落。

    鸟雀飞过城楼,长安东城门外,盘查出入城门的士卒看着天色,隔绝了还想要出入的百姓、商贾,关上城门的一刻,远远的,一道烟尘沿着官道飞快而来,吓得城楼上的士卒敲响钟鼓。

    儿吖哼吖~~

    一声驴叫长嘶,弥漫的烟尘卷去一侧,露出一个青衫白袍的书生,翻身下来,背后还有个道士,捂着嘴跌跌撞撞的跳下驴背,连带一旁的书架隔间,小门推开,跳下一只大蟾,与那道人一起蹲在路边‘哇’的呕吐。

    “国.....国师......”

    眼尖儿的士兵认出了骑驴的书生是谁,连忙跑到另一侧墙垛,朝下面嘶吼:“开城门,国师要进城!!”

    轰~~~

    十多个士兵拉扯,绞盘转动下,缓缓打开城门,发出沉重的呻吟,陆良生叫上擦嘴过来的道人和师父,在两侧士兵好奇的视线里,踏入城中,一刻也不停留的朝皇城过去。

    ......

    天色黑尽,皇宫一片灯火通明。

    昏睡的老人再次醒过来,看到坐在床沿,眼睛湿红的妇人,伸手在她眼角刮了一下。

    “皇后,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到戌时。”

    “朕不知不觉睡了三个时辰,感觉还未睡够一样。”

    杨坚脸上仍旧带着笑,擦了擦妻子的脸颊上泪痕,说笑两句,目光看去殿门,外面轻悄悄的,没一点声音。

    “皇后,国师.....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来的路上了。”

    独孤伽罗其实并不知道杨素是否找到了陆良生,眼下,只能这样安慰丈夫,刚说完,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陛下,臣陆良生回来了。”

    那话语仿如一股春风吹进了紧闭的门窗,让老人精神陡然一振,脸上泛起了红潮,不用皇后搀扶,自个儿也能坐起来。

    “国师,快快进来!”

    老人声音高亢的朝外唤道。

    一旁的妇人脸色露出疑惑,左右看了看,心里咯噔猛跳了一下,因为她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声音。

    陛下,难道产生幻听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星坠夜色,曾灿烂如银河

    灯火摇曳,晃动的光芒轻悄悄的照亮殿中的陈设,独孤伽罗挽着袖边,站起身来,看去左右,别说看到人影儿,连一丝多余动静也都没有,两边垂首躬身的宫女宦官也都一动不动,像一尊尊泥塑。

    “陛下......臣妾没听到国师的声音。”

    她不敢说皇帝听错了,晃着珠钗回过头来,床头靠着的丈夫却是伸出双脚,竟有力气坐到床沿。

    看到这一幕,皇后哪里还管什么国师、声音的,连忙上去搀扶,拖着长裙蹲下来,规劝的帮杨坚套上鞋子。

    “陛下,你身体还没痊愈,怎么能下地.....光脚沾地容易得风寒......”

    说着说着,眼角泛起了湿红,话语也哽咽起来,坐在床沿的皇帝看着埋头帮他穿鞋袜的妻子,不知觉的在她青丝上抚过,指尖划过一缕缕头发,不仅有些感叹。

    “伽罗,你还一头青丝,朕却是满头白发了。”

    “臣妾不过是将长出的白发扯下罢了,长出一根就扯一根.....”独孤伽罗抬起脸来,红着眼睛挤出一点笑,过去将挂在架上的龙袍取下,过来给丈夫穿上,系上玉带。

    “要是不扯啊,说不定比陛下的白发还多。”

    这话把那边皇帝逗笑了,虚指点了点:“你呀.....还是你会哄朕开心......也只有你知道朕喜欢听什么。”

    感受着妻子转去背后替自己整理袍服,还要取帝冠,杨坚摆了摆手。

    “那个不用了,就见国师一人,不用那么隆重,皇后,你回宫休息吧。”

    “是。”

    大抵还有些话,独孤伽罗想说,但她知道此事的夫君不想让自己留在这里,只得矮身福了一礼,打开殿门退了出去,再抬起脸来,殿内昏黄灯火之中,杨坚的身影一点一点在缓缓关上的门扇间遮蔽,直到消失。

    “陛下......”

    独孤伽罗捂住嘴,差点哭出来,并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殿门一侧,儿子杨广搀扶她坐到搬来的椅子上。

    “母后,没事的,国师等会儿就到,父皇肯定会没事。”

    那边,妇人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

    下方的文武百官,当中不少是跟随杨坚一路打下这壮丽山河的,看到妇人低泣的神色,一一仰头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一片沉默、叹气声里,众人忽然感觉一缕清风从身旁吹过,有人抬起头来,就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从两侧文武中间径直过去。

    “是.....国师.....”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闵常文伸手捂住嘴:“此关头,莫要多言。”

    宫檐下,安慰母亲的杨广大抵也感觉到了,偏去的视线里,模糊的身影在檐下灯笼凝实,正是一路风尘仆仆赶回的陆良生。

    朝一侧的皇后、太子点点头,也不推门,跨开脚步直接穿过了殿门,整个身子也紧跟进去。

    灯火昏黄的寝殿里,杨坚一身龙袍端坐在一张雕琢金龙环绕的大椅上,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微微睁开眼睛,脸上有了笑容。

    “国师来了?”

    “臣陆良生,来迟了。”

    穿过殿门进来的书生,看到端坐那的身影,映着烛光,面上纵然有些血色,可终究还是一片灰白,嘴唇青乌,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呵呵......这事谁也说不准,连朕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国师坐下说话。”

    杨坚抬手摆了一下,让宫女搬来一张椅子,请了陆良生坐下,见他也是一副凝重的表情,轻笑变做哈哈大笑。

    “人之生死,天有定数,再说眼下还未死,国师何必与他们一样表情。”

    洪亮的笑声传到外面,让外面等候的群臣、皇后、太子以及一干宗亲都为之一愣,一时间不明白,陛下怎的笑出声。

    “可能想起什么高兴的事吧......”有人小声猜测。

    寝殿。

    老人的话语说完,安静了一阵,陆良生伸手牵出一缕法力,探去对方手腕,感受到是即将失去活力的身躯,面色终究有些黯然,虽说是修道中人,可修道时间比不了那些几十、上百年的同道,做不到那种人之将死,而无动于衷,何况人有悲欢喜乐,才能算是人。

    “陛下真能做到坦然面对死亡?”

    “呵呵.....如何不能啊,朕当年敢上战场,随时都会死,早就看透了。”

    杨坚笑了笑,随后紧抿双唇,目光又有些游离,看着对面的陆良生,微微摇了一下头。

    “但.....朕也怕,朕的时日太短,这打下来的江山社稷,还没有好好看一看,还没有将她打扮的更加美丽。”

    直直看着前方的眸子,有泪水淌了下来,打湿衣襟。

    摇晃的烛火照在老人脸上,枯瘦的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渍,靠去椅背的身子微微颤抖,无力的微驼了一些。

    “世道险恶,兵戎相见.....朕看不到这隋国走多远了,国师.....剩下的事,就要拜托你,阿摩很聪明,也很干劲,就是.....越要做的事.....就想办尽快做好......有些急躁......往后,替朕约束他,听不见人言,就替朕打他......直到打醒为止!”

    陆良生看着老人,叹了口气,微微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陛下,放心就是。”

    烛光里,杨坚见到书生点头答应,又笑起来,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没说什么话,双手放去膝盖,坐直了身躯,带着笑意的双眼,慢慢的阖上。

    老人走完了这辈子最后一程。

    ........

    长安数里之外,杨素纵马扬鞭穿过山野密林,陡然‘吁’的一声,勒紧缰绳,驻马渭水边上,抬头望去漫天星斗,一颗硕亮的星辰黯淡下去,拖着长长的尾巴,落去夜空。

    “陛.....陛下......”

    杨素双唇发抖,双目泛起一层泪水,跳下马背,朝着星辰坠下的方向,跪去地上,额头呯的磕了下去,哽咽的声音,放声哭喊出来。

    “弟杨素......送兄长!!”

    男人歇斯底里的哭喊久久回荡在夜里。

    ........

    长安皇城。

    安静的寝殿内,陆良生能看到对面的老人,生机一点一点的消失,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一个老人离世,当初恩师去世,他人还在北周,所感受到的,远没有现在这般强烈。

    片刻,书生站起来,挥开双袖拱起手,朝端坐龙椅的老人,躬身一拜。

    “臣,送陛下。”

    下一秒。

    坐在椅上的杨坚,忽然睁开眼睛,看到对面躬身拜下的书生,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国师!朕不是......”

    伸手去扶陆良生,然而手从对方手臂径直穿了过去,神色顿时呆了一下,回头望去刚才坐过的龙椅。

    他的身子依旧坐在那里,阖目气绝。

    “朕.....朕.....真的死了?”

    老人低头看去手掌,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就在这时,耳边响起陆良生的话语。

    “陛下,确实已亡了。”

    陆良生站在那边,自然看到了化作魂魄的皇帝,但在已死的皇帝眼中,对面的国师,与往日肉眼所看到的模样又是不一样的。

    周身散发一圈淡蓝法光,眉头正中,好似人眼的一竖光眼,背后隐隐约约还有许多星辰闪烁,排列出大大小小不同的星宿。

    “国师,你的样子......”

    “这是陛下刚亡,夹杂生魂与亡魂之间,才能看到臣这番模样,修道中人叫它身外相。”

    陆良生解释一句,或许刚才老人离世的一番话,让他心中有感,伸出手牵去皇帝。

    “陛下,城隍还未来接你,臣最后带你看看长安繁华夜景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们没有悲伤

    “陛下,随臣来。”

    柔和的烛光照在俊朗的侧脸上,陆良生握住只有魂魄的老人,朝四周垂首躬立的宫女、宦官一拂袖子,身形一阵模糊,泛起法光包裹皇帝升了起来,眨眼没入穹顶。

    顷刻间,站在四周的宫女、宦官动了动,余光里见到陛下端正坐在龙椅上,面面相觑,贴身服侍的宦官,小心靠近过去唤了声:“陛下。”

    见没反应,硬着头皮探手去鼻下,脸色刷的一下惨白,猛地收回手,跌跌撞撞的跑去殿门。

    外面正等候的一众大臣埋头低声说着话,宫檐下的杨广、独孤伽罗相互安慰,听到殿门打开,无数视线齐刷刷的看去门口。

    见宦官脸上表情,独孤伽罗手中捏紧的绢帕飘去了地上,身子颤颤兢兢的站起来。

    “陛......陛下......”

    妇人顿时慌了神,不顾身旁杨广搀扶,发疯似得跑去殿门,看到安详坐在龙椅上的丈夫一动不动,努力的压抑情绪,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滑过已有皱纹的眼角,一滴一滴的淌过脸颊。

    她身后,杨广紧抿双唇进来,看着安详离去的父亲,嘭的一声跪去地上,门外,等候多时的文武大臣,齐齐跪去地上。

    “臣等.....”

    人群里,忽然有声音喊道:“快看,天上,哎哟......那不是国师.....还有陛下——”

    后面‘还有陛下’四个字,顿时刺激到了在场文武百官,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去那人指去的夜空上,一道绽放淡蓝光芒的人影,牵着一个老人飘升去了夜空。

    “真的是陛下——”

    “皇后,太子,快出来看陛下,在天上啊!”

    “......老臣也看到了,确实是陛下!”

    甚至有人不顾礼仪,激动的站起来,朝天上大喊,寝殿里哭泣的母子相互搀扶着,也跑了出来,独孤伽罗跑出宫檐,站在石阶前,望着夜空飞去皇城外的光芒,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朝着越来越远的光芒,歇斯底里的呐喊。

    “陛——下——”

    女子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宫宇上空,远去的淡蓝法光里,月胧在书生脚下颤出轻吟,陆良生牵着皇帝正俯瞰着下方犹如星河铺砌的万家灯火,一览无遗的在老人眸底延绵展开。

    “这......就是朕守护的长安?朕从未想过,她会如此的美丽......”

    杨坚此刻站在常人无法站到的高处,看着下方一片片亮有灯火的房舍楼宇,嘴角有了笑容。

    “往日,朕也喜欢站在宫里高楼上俯瞰整座长安,还没有如此之高见她最里面的容貌.......”

    风吹过发丝飘舞,陆良生侧过脸,轻声问道。

    “那陛下觉得值吗?”

    下方璀璨延绵的灯火照在老人眼里,他看着下面一条条街道,逛着夜市的百姓来去,以及延伸更加广阔壮丽的长安,望向黑夜里看不见尽头的山川河流,仿佛都在眼里一一浮现出来。

    “国师......其实朕最初从未想过要当皇帝,安安稳稳的当个随国公,替百姓多做些实事,可却因为朕长相,被皇帝猜忌......后来,率军平齐,也从未想过当皇帝,只是想天下一统,百姓能安居乐业.......可......”

    杨坚无力的举起手,神情恍惚,“可,最后朕还是当了皇帝......”声音停顿,就不再说下去,翻看的手掌轻轻拂过身上这件龙袍,没有实质的感受。

    “国师,隋国的安危往后就交给你了,替朕多多鞭策阿摩,让他像个明君。”

    “陛下不说,臣也会这么做的。”

    陆良生国师之位不掺朝政是事实,可不代表不能鞭策皇帝、给皇帝解惑,但影响一个人容易,影响到一个国家大大小小的个体上面,陆良生其实也没多少把握。

    一旁,杨坚看出他心里的难题,笑道:“国师一人,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确实很难维系天下安危,就算身边有许多同道中人相助,也有难以顾全的时候,不如朕给你建议。”

    “陛下请说。”

    “万寿观招收一些适龄孩童,训练他们,专门用来斩出妖邪!”

    陆良生摇摇头,面前这位老人并非修道中人,并不了解当中困难,解释道:“修道之法,非人人都可练。”

    “朕又没说让他们修道,只要学些斩妖除魔的手段就行,将来还可让他们一代传一代,将这些手段传播开来,将来说不得民间,不说力拼道行深厚的妖魔,对付普通鬼怪也有扼制的手段。”

    说到拿手的东西,杨坚顿时抛开了刚才的伤感,一点一点的替陆良生理出关于如何筹建、如何运作的方法,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连名字都想好了。

    “靖有安定之意,那就叫靖妖司!”

    一人一魂在夜空聊了片刻,也将整个长安逛了一遍,陆良生看到下方街道上,一缕阴气蔓延,朝皇城过去,知道是来接皇帝的,拉过还在朝下瞭望的老人。

    “陛下,纪城隍已经来了,我们回去吧。”

    “就.....就来了?”

    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但终究还是知道魂魄的归处,杨坚又看了一眼繁华的长安夜景,便跟着陆良生飞去皇城。

    皇宫内,此时四处挂起了白幡,皇帝殡天这种事,从来就早有准备,法光远去夜空的时候,宫中就已经忙碌起来,皇帝龙体装入棺椁,殿外摆起了火盆,燃烧的火焰升腾,飘起一缕缕带着火星的灰烬。

    一身素服的独孤伽罗还在哭泣,杨广站在母亲身旁,朝一个个过来祭拜的大臣还礼,当中大多数开国文武祭拜过后也不离开,就站在旁边看着棺椁垂泪。

    “陛下放心,老臣们也没个几日好活了,你在下面等着我们!”韩擒虎扯开嗓门,花白的须髯怒张大吼:“生是你的上柱国,死了也要下去当个阎罗王,把陛下脸面撑起来!!”

    “你他娘的,就能不能少说两句!”

    伍建章悄悄踢他一脚,“什么没几日好活了,万一过了几日,咱们几个都还没死怎么办?”

    就这时,呼的一下,刮起一阵阴风,摆在檐下的火盆卷起火浪,吹的里面燃烧的黄纸四处乱飞,挂着殿门的白幡胡乱的摇摆起来。

    “怎么.....怎么回事?”

    有人惊呼的叫出一声,就见地上渐渐泛起一层薄雾,持着兵器守卫外面广场的士卒此时也大叫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暴喝出的话语,下一刻就戛然而止,守卫的士兵一个个面无血色,低下头不敢看。

    就见那薄雾里,一支抬轿的诡异队伍轻飘飘的踩着那层白雾走来,轿子前后走动的人影,身材纤瘦修长,着了一身他们从未见过的官袍,头上戴着斗笠,看不清里面相貌,像是踩着高跷一摇一晃。

    停在文武百官中间的过道上,便一动不动。

    两侧的文武面面相觑,看着这支诡异的队伍,心里多少猜出这是什么队伍,也有不懂的,捏着拳头想要上前,被旁边同僚拉住。

    “上去找死啊,看模样,应该是来接陛下的阴差......”

    果然,话语刚落,众人头顶,一道法光降下,站在那边的杨广看到渐渐消弭的法光里两道熟悉的身影,脸上都愣了一下,呆跪蒲团的独孤伽罗也抬起头来,惊喜的喊出声。

    “陛下!”

    起身迎上去,被看不到的法力挡了下来,陆良生拱手:“皇后,陛下已死,靠近魂魄,对你身体不好。”

    杨坚也点点头,如同还在世的神色,挥了挥手。

    “伽罗,别伤心,你看朕不是好好的嘛,你就安心在人世活着,朕啊就先跟着城隍去阴府看看,置办一些产业,将来你也下来了,还跟朕住一块儿!好不好?”

    看到丈夫不着调的神色,原本还悲伤的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是想起了两人年少时的模样。

    “哪有说让自己妻子下去的,枉费臣妾还哭的伤心。”

    像是挣脱了生死,杨坚跟妻子又说笑几句,叮嘱了杨广一番,随后,颇为洒脱的走下石阶,过去一众文武百官,朝他们一一拱了拱手。

    “诸位,一定要早立新君,你们就不要送朕了,往后下来了,再来拜见。”

    顿时,一堆文武脸都绿了。

    言罢,一掀轿帘坐了进去,撩开窗口的小帘,轿身调转方向时,还是朝宫檐下的妻儿多看了一眼。

    渐渐消失在薄雾里。

第五百三十五章 夜色静谧,窗棂烛火读书人

    皇帝殡天本就是一件大事,与杨坚一起杀上来的一众文武本就有深厚的感情。

    然而,眼下还没来得及悲伤唏嘘,就看到陛下的魂魄,跟所有人有说有笑的打招呼,像是迎来客户般,告诉他们以后下来,到他那里喝茶,之后,便坐城隍的仪仗离开。

    众文武哭也不是,笑又不适宜,都齐齐望向那边宫檐下那道负着双手的身影时,一旁的杨广、独孤伽罗母子被这一打岔,悲痛都冲淡不少。

    “国师,我父皇他......”

    不等杨广说完,被皇后拉扯一下衣角,妇人走到前面,先向陆良生矮身行了一礼,原本皇后向臣子是有失礼仪的,但眼下那边一众文武少见的没有开口说什么,默认的看着妇人行礼道谢。

    仅仅让皇帝与她再见一面不谈,最后的分别就像出门办事一样,让人心头少了许多悲伤,已是世间少有的结局了。

    陆良生自然也不会让堂堂一国之母真拜下来,双手虚托,用法力将她搀扶起身。

    “皇后不必如此,陛下魂去,必然会受到城隍厚待,就算到了阴司,也不会受什么苦楚,陛下杀戮中出来,但造福万民,也是无量功德,说的不往后还能神魂享受香火。”

    这话其实不仅是对皇后、太子杨广说的,也是有意说给在场的文武百官,当中一部分是跟着杨坚起兵,活平齐、南征陈朝,有过许多杀戮,如今天下太平,该是让他们往后积些阴德了。

    就算死后之事不谈,等老了,动不了了,临死的时候,自己也能骄傲的对身边亲人说,曾经也做过不少善事,让多少人过上好日子。

    在场的一干文武哪个不是人精,见到皇帝魂魄被阴司接走,自然是不得不信面前这位国师的说辞。

    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拱起手,恭敬的朝敞开的寝殿里,那具棺椁躬下身子,齐声道:

    “臣等定效仿陛下,善待百姓,造万世功业!”

    做为太子,杨广被母亲推到了前面,让他去跟大臣熟悉熟悉,商议之后的事,便回过身走向一旁的国师,陆良生看着飘动的白幡,回头看去殿中昏黄摇曳的烛光,以及安静放在那里的棺椁。

    “皇后,陛下已去,接下来事,臣也帮不上什么忙了,等太子登基大典,臣再过来吧。”

    “国师慢走一步。”

    妇人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没有之前那般悲伤,叫住陆良生后,看了看旁人,低声问道:“国师,往后孤还能见到陛下吗?”

    “这不好说,这要看陛下是否想去轮回,若是不想,可能会滞留一段时间,或者因为在世功业,另有其他去处。”

    其实阴司轮回当中细节,陆良生也不是很清楚,不便说的太多,以免误导妇人做出傻事来。

    “皇后不必伤心,臣与此间城隍纪信有些交情,定托他照顾陛下,皇后心里牵挂,臣也可施法,让陛下托梦于皇后梦里,以便相见。”

    “托梦?好好.....”

    独孤伽罗连连点头,她与杨坚自幼成婚,从未分离过,家中更是从未吵闹,相敬如宾,一路走到今日,如今一人先去,心里难免不会悲伤。

    ‘还能跟夫君在梦里相见,已是再好不过了。’

    念及此处,皇后脸上多少有了些许喜气,向着国师又是一拜下去,后者侧步站开,拱手:“皇后,夜已深,还请回宫歇息吧,这里就交给太子让他操持,再有天赋的雏鸟,也要自己丰满羽翼,展翅高飞。”

    那边,正与文武百官说话的杨广偏过头来。

    “国师,可是叫我?”

    “臣是向太子,还有诸位大臣告辞,先回万寿观一趟。”

    杨广大抵明白知道陆良生应该是一路用法术赶回来了,此处又是商议父皇大行之后,也用不上国师帮衬,正好自个儿试着独自处理。

    “那好,国师先回观里,要是有什么疑惑,再寻国师。”

    “那臣告辞了。”

    陆良生朝殿内的灵柩拱手一拜,又与一众文武作别,这才收拾心情,沿着广场挂有丧幡的路径,独自一人走过,看着深幽的宫道,不时有宦官宫女垂首路过,见到国师走来,不敢迟疑,纷纷躬身行礼。

    一路出了宫门、皇城,来到安上门外,与帮忙看守老驴的士兵打过招呼,牵过寄在墙下的老驴。

    “国......国师......”

    一旁的士兵犹犹豫豫的开口,目光却是瞟去那边临近街道的边沿,那边道人背对着,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双手放在前面不知道干什么,像是在不停的搓来搓去。

    “他怎么了?”

    陆良生微皱起眉头,见那士兵比划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便走过去,拍了一下孙迎仙肩膀,后者偏过脸,道人眼睛闭着,双手在脸上揉来揉去,颇为享受的直哼哼,嘴顶着八字胡呲的老长。

    “么么....再亲亲.....”

    “国师,其实好像是国师书架里飘出一股紫烟,那道长不小心闻了一下,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书架里飘出?

    听到另一个士兵解释,陆良生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之前老孙给师父丢了一只蟾蜍,肯定是被师父给报复了一把,陷入幻觉当中。

    挥开袍袖,施了一个清心的法术,驱散道人身上还沾染的些许幻气,拉过像是在嘲笑的老驴,跟守卫城门的士卒道谢一番,去往东市的方向。

    夜色深邃,街道上行人渐少,走在街道中间的书生,回头朝书架笑道:

    “师父,你捉弄老孙,也用不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啊。”

    门缝里,蛤蟆道人捏着一张小手帕,擦拭靠在最里面的紫金葫芦,听到徒弟的声音,望去小门缝隙里过去的夜摊。

    “不当着那么多人,报仇岂会有快感?”

    一人一驴后面,道人红着脸,捞着袍摆快步追上来,抬手往驴背上摇晃的书架,使劲拍了两下。

    “老蛤蟆,你......”

    小门吱嘎一声推开缝隙,蛤蟆道人探出半张蟾脸,眯起蟾眼绽出寒光。

    “怎么,还想尝尝老夫幻气的厉害?”

    “不是......”

    孙迎仙左右看了看,抬手放在嘴边,小声道:“回去道观,再来一次怎么样?”说着,另只手还在半空比划了一下。

    “就是这种,等会儿再让本道细细观摩一番。”

    那边,探出半张脸的蛤蟆愣了一下,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瞪着道人喷了一口:“没脸没皮的,滚!”

    蛙蹼一拉,呯的将小门给碰上。

    “哎哎.....别关门啊!”

    “老蛤蟆,本道是认真的!”

    “快点把门打开,本道还有事要跟你说.....很正经的!想不想吃田鸡......”

    呵呵。

    陆良生回头看着道人绕着书架前前后后的对着小门说话,摇摇头轻笑出来,之前皇宫里的些许感伤,也挥之而去,拉着老驴听着一人一蛤蟆的说闹,在两侧摇晃的灯笼光芒里径直走去芙蓉池。

    回到观里,除了外面值岗的士卒,燕赤霞、左正阳、李随安他们出去没有回来,显得有些冷清。

    唯有一间房里还灯火亮着,上了阁楼,悄悄推开门,昏黄的光芒里,栖幽两脚蹲在床沿,双手卷着书本,靠在床头上不知睡了多久。

    陆良生将书架轻轻放去墙角,从栖幽手里小心取过书,将她放平到榻上,掖好被角。

    ‘原来你也识字啊。’

    拿起栖幽之前看的那本《田源广记》,里面多是一些乡间有趣的小故事。

    夜风微凉,挤进窗棂,眼下反正也没瞌什么倦意,书生脱去青衫,泡上一盏清茶,坐去书桌,籍摇摇晃晃的烛光,慢慢翻阅,品味书中故事。

    房里安静下来,抱着一床被褥的蛤蟆,趴在床沿,一只脚蹼悬在外面,疲惫的就着被褥呼呼大睡,烛火微微摇曳,昏黄的火光照着书生窗棂前轻柔的翻过书页,微开的窗户外,夜云静悄悄的露出清月。

随笔浅谈

    不知道什么起,网文里好像见不得好人这样的人设,可能在他们身边太遥远并没有出现过舍己为人的人。

    心里对于好人、圣母就是觉得虚伪,不切实际,不顾亲人考虑之类......我们不说远的那些英雄烈士,就说近的吧,我有一个朋友,好兄弟,在车站跟拐卖妇女的团伙周旋过,他托人报警,自己与那伙人周旋,就是为了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如果不救,那小姑娘可能被卖掉,卖去做什么,这个不用春风说了吧?

    事情就发生在成都金沙车站,后来我问这个朋友,你当时怕不怕?毕竟说不清,对方会不会突然掏出刀来捅他。

    他说后来怕,当时没那么多时间去想,再耽搁一两分钟,那姑娘就被带上车了,不过他说后来虽然怕,可心里特别舒服,因为他救了一个人,挽救了一个家庭,以及小姑娘往后的家庭,甚至整个人生。

    其实我这朋友说的,春风心里是认同的,有些事情,要去做,根本没时间给你考虑和犹豫,我记得十二岁的时候,村里几个小伙伴在村里一个林子里玩耍,有家人就在林子边上,门口旁边有空沼气池,上面盖了一个农村常用的那种长瓦片,里面还有毛的那种,春风叫不出名字来,但相比大家也有些印象。

    其中一个小伙伴就在上面踩过去,突然就把瓦给踩断,春风当时就在旁边,几乎是本能的去救他,瞬间抓住他手的时候,人都已经掉了下去,半个身子都浸在沼气池的污水里,春风当时人小,手臂力量也不大,拖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体重的人,根本撑不住的。

    当时我也几乎被拉下去,小半个身子都往里栽,要不是两个膝盖死死抵在洞口上,春风根本就没想过其他,只想着将人拉住。

    如同我犹豫,害怕,那小伙伴估计当时已经没了,后来林子边上那家人终于听到动静赶了出来,将悬在里面的小伙伴给拉了起来......

    最后春风回家的时候,两边膝盖上的布料全都磨破了,破天荒的那次,老妈没打我。

    .........

    现在国家为什么要提倡各种正能量,春风个人的看法,就是现在网络的暴力越来越多,人的戾气也越来越重,网文为了迎合市场,也开始尽写一些读者想要看到的,但并不表明,那是作者本人观点,可能作者本身在现实里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只不过在网文里,他写的是阴暗的角色,就为了吃饭。

    然后,有些年龄偏小的读者觉得,这世界才该是这样的,人也该是这样的,对那些好人的角色,越发看不上眼,甚至开始诋毁。

    网文是畅想的天堂,是百花齐放的,不是千篇一律写一个模式角色,春风写了四本,四本不同的角色,阴暗毒辣的厂公、豪迈凶残的皇帝、热血复仇的乌鸦、到现在这本由小善到大善的陆良生。

    就像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人生,不能说别人的理想、人生与你的观念不同,就看别人不爽,这不是大上海、古惑仔的时代,不喜别人,陌路就好,不要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

    你不喜欢这样的好人,那请你也别做坏人。

    春风还有其他作者,都是写书讲故事的,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剧情,每一个人物,都是虚构,为了故事而服务,年龄偏小,认知不够的读者,千万别当成做人的目标。

    这社会还需要很多的正能量,何况现在的关头,更需要的是携手共进,不要把戾气挂在嘴边,好吗?

第五百三十六章 与天同寿,与世为君

    青冥的凌晨,东方的天云泛起鱼肚白。

    一缕金色的晨光照下大地,光的边沿推开了青冥的颜色,将鳞次栉比的大大小小房舍楼宇包裹进去。

    巨大的长安,渐渐呈出喧嚣。

    芙蓉池鸭群游过湖面,岸边芦苇秋意愈浓,远处隆起的地势上,道观松柏枯黄,飘下一片片叶子,宽阔的广场响起‘呼’‘喝’的喝声,浅色的道袍在阳光里翻卷抚动,孙迎仙腾挪飞跃,带起一道道破空声,震的飘下的落叶都朝一个方向落去。

    后方矗立的阁楼上,陆良生推开窗户,看到下方打拳的道人,后者停下动作挥起手来。

    “陆大书生,下来一起练练手!”

    陆良生站在窗前,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浑身骨骼‘咔咔’的綳响,朝着孙迎仙笑了一下。

    ......还是他清闲,什么也不用想太多。

    ......想这些做什么,路是自己走的。

    想罢,摇摇头,将刚才的想法抛开,转过身,栖幽从榻上扑过来,搂着陆良生脖子,亲昵的在他胸口蹭了几下。

    “老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日就回了,还把某人抱上床,给她盖上被子。”书生笑着拍了一下女子脑袋,把她放下来,过去打水洗漱,段时间以来一直忙碌,经历了许多事情,尤其皇帝杨坚的去世,对他而言有种惆怅的感受。

    老人从丞相到皇帝,再三的相请,这份被人看重的感受,很难因为时间,和人不在了而淡去。

    “人已去了,剩下的就是看将来的皇帝杨广了。”

    水渍顺着脸颊、下巴一滴一滴落去铜盆,陆良生看着一圈圈涟漪荡开的清水里倒映的面容,笑了笑,伸手拿过毛巾擦拭。

    “该是沉静下来,专研悟道。”

    书生挂去毛巾,转过身时,看着角落架上撑开悬挂的麒麟氅,之前在苍豫山承云门,云机老道似乎看出了一些门道,让他好好再端详这件袍子。

    如今妖星之事尚未有眉目,尸妖陈辅也交给了城隍,皇帝也去了,既然闲下来,不妨找些事来做。

    将那件麒麟氅取下,施法悬在半空,陆良生后退两步,挥开袍袖,将身后的桌椅平移到一侧,便盘坐下来。

    一丝丝神识游移出身体,犹如丝线在空气里游走,接触漂浮的衣袍的一瞬,麒麟氅法光一闪而过,陆良生忽然抖动,呈在膝上的指决错散开,游移体外的几缕神识,顿时飞速缩回。

    陆良生睁开眼睛,身子止不住向后仰了一下。

    他能挥使上面的乾坤袖,但并非他本人的,本以为能轻易深入里面,与这件法宝交融,结果,一触及就被弹了回来。

    “万法难侵.....连我的都不行?”

    想着,都开袖子起身,过去书桌坐下,手掌一扫桌面,原本空荡荡的地方,露出几本书册。

    找出那本陆元生平经历,再次翻开,从察觉他师父要夺舍开始,仔细翻阅,一旁无聊的栖幽凑近,陆良生抬手按在她脸上推到一边。

    “去找我师父玩,或者自个儿去下面。”

    “哦。”

    栖幽看着老妖捧着书一动不动,嘴角勾起微笑,并没有离开,一转身洒开裙摆,轻手轻脚的坐去被挪开的圆桌前,撑着下巴,安静的看他翻书的样子。

    ‘难怪红怜那么喜欢.....确实好看,要是还没恢......这样也好,什么不用想......’

    阳光照进窗棂,洒在翻去一页的空白纸张,陆良生看着上面一竖竖字迹显出、消失,脑中飞快记下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

    “与天同寿,于世为君。”“斩瑞兽,剥鳞以制法宝,曰氅。”“......不受天道轮回眼,当可将秘密藏于其中。”

    “密匙之所藏人中灵慧......”

    .......与天同寿,与世为君,又见到这八字,陆良生皱起了眉头,之前最先是从先帝杨坚口中知晓,乃始皇帝所言。

    第二次见到,便是这本陆元生平经历,后面也有提到这八个字,难道也藏有什么秘密?

    陆良生下意识的望去那件麒麟氅,坐在圆桌旁的栖幽挑了一下秀眉,顺着书生的目光也偏过头去。

    “老妖,你看什么呀?”

    那边,陆良生放下书本,负起双手走到大氅前,抬起脸仔细端详,根据找到的关键的句子,这件事大氅乃麒麟皮所炼成,可以躲避天道之眼,用来藏匿秘密,人中灵慧应该就是开启......

    栖幽询问的声音里,忽然想通关节的书生,抬起手摸去眉心。

    当初眉心这竖红痕,是陆元消散前给他点上的,若是只是给予一些法力,大可不必,何况此处位置,就是人中灵慧所藏,陆良生隐约觉得可能就是探究麒麟氅的所谓密匙。

    想通这一点,心里顿时有些兴奋,掐起指决祭出法光举在人中的位置,眉心之间渐渐绽放出一缕光芒,射去麒麟氅。

    刹那。

    陆良生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遭的事物,睁着眼睛的栖幽,张合嘴,正睡醒过来的蛤蟆道人,仿佛都在他身边停滞。

    或者,与刚才的世界分离了出去,然后化为星星点点飘散,周围化为一片虚无的空洞,就剩下陆良生,还有那件麒麟氅。

    “这是......内里的小天地?不对,应该是我神识进入麒麟氅里面了。”

    视野之间,天地虚无,和当初结金丹时所看到的小世界相差不多,唯独就是没有星云旋转的金丹。

    就在这时,麒麟氅忽然绽出光芒,将书生笼罩进去,下一个刹那,周遭虚无如烟雾般翻腾起来,陆良生站在这片黑色的雾气里,恍然间,看到了一些东西。

    在黑雾里慢慢勾勒出来。

    轰轰轰——

    无数迈开的脚步随战鼓的节奏缓缓推进,林立的长戈压下,绘有‘秦’字大旗下,御出的战车上,一道雄伟的身影,洒开袍袖抬起手中的宝剑,划过烈阳怒斩而下。

    “一统六国,开人间盛世,杀!”

    “杀——”

    “杀——”

    铺天盖地的呐喊汇聚成一道洪流震砌天地,无数的身影高举着兵器,疯狂涌向远方的城池,硝烟升起,城墙倒下,疯狂的狂潮席卷去下一座敌国的城市。

    神州烽烟,一点点归为一统。

    不久后,那站在战车上的身影,一步步走上封禅台,立在泰山顶,捧着玉玺望去天空。

    “尔等听好,我嬴政,立大秦,晋人皇,便要与天同寿,与世为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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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