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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四章 男女之间一点事

    昏昏沉沉中,闻到一股药味,陆良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入眼帘的是房屋的穹顶,一根挂有不少蛛网的梁木横去墙的另一端。

    意识变得清晰,才撑起一点,靠坐去床头,昏黄的日头正从床位的窗棂照进来,洒在床尾。

    屋中家具简陋,床榻也是简单拼凑而成,应该是某个村子的人家里。

    吱嘎~~

    陆良生压着床沿下到地上,昏睡过一阵,精气神恢复了些许,套上鞋子走去窗棂那边,外面屋檐下,闵月柔背对着他,坐在小凳上拿着蒲扇给小炉扇风,贴身的袍服绷紧,显出婀娜的身段。

    噗噗!

    缺口的药罐,汤水沸腾,女子擦着额头的汗渍,吹了吹热气,拿过布巾包裹陶耳,有些手忙脚乱的端到地上,随后拿出自己的手帕罩在罐口,向碗里渗出药汁。

    “连饭都没煮过.....也不知道药熬的如何......”

    闵月柔撑着下巴,小嘴嘟嘟囔囔的说着,眼睛却是盯着碗里升腾的热气,大抵是要等着它凉一些再端进去。

    说出“......熬的如何。”时,余光里一道身影走出房门,在旁边蹲下来,与她一起盯着碗看。

    “熬的好不好,我不介意。”

    闵月柔脸上微微发红,挪着叫稍挪了一下,小声嘀咕一句:“偷听人说话。”

    这是三间房连起来的草屋,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端着簸箕的老妇人从外面回来,看到檐下的男女,微笑的点点头,转去一边,吆喝着家中几只鸡鸭。

    陆良生便也微笑回应,起身施了一礼,大概猜得出,女子带他走了许久,借宿到这位老妇人家里。

    “你这后生就不要多礼了,往后啊别逞强,走不了远路,就不要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留下婆娘一个怎么活?到时候还不是便宜别的男人。”

    “是是是。”

    陆良生连道几声,从老妇人话里回味过来,表情顿时愣了愣,偏头看去一旁的闵月柔,后者抿紧嘴唇,使劲忍着笑将视线偏开,仰起俏脸望着院外,满不在乎的开口:

    “我.....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说着,余光还是忍不住微微瞥去旁边的男人,陆良生沉默的盯着院子跟着老妇人跑来跑去的鸡鸭,端起地上的药碗,吹了下热气,一口喝尽。

    “月柔,谢谢。”

    “哼。”女子轻哼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碗,拿去水缸旁清洗,“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好了吧?!”

    陆良生看着埋身清洗的背影笑了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然这并不能算是一个问题,顶多是闵月柔得意的自我感叹。

    将碗洗好放去水缸边的洗衣青石板上,女子擦了擦手,回走回来。

    “陆公子,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那个老和尚还会追来吗?”

    “不知道,若依那位大师执着的性子,说不定真会寻来的,我看,还是尽快离开。”

    听到这话,一起蹲在檐下的闵月柔有些失落,望着朴素精致的农家小院。

    “这么快就要走,还以为能住上几日。”

    “那你留下来?”

    闵月柔将目光望去笑吟吟的书生,猛地将脸一转。

    “才不!”

    随后,起身拍拍手回到屋里,手脚麻利的飞快收拾,片刻,肩头挎着包袱走了出来,扬了扬下巴:“走吧,陆大公子。”

    呃.....这女人心思,可真够难猜的。

    陆良生伸手从她肩上取过包袱,自己挎上,补充了一句:“唔.....往后别学老孙说话。”

    “哦。”

    女子垂下脸,绞着衣角迈着小步跟在陆良生身后,院中喂鸡鸭的老妇人放下簸箕过来。

    “两位这是怎么了?”

    “我俩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去吧。”老妇人笑呵呵的将陆良生和闵月柔送到篱笆院外的小路上,朝他俩挥了挥手。

    “以后赶路不要急,你们两夫妻还年轻,时日还长,身体要紧。”

    望着转身拱手施礼的书生,带着‘娇妻’离开,老妇人才放下手慢吞吞的回去,颇有些落寞的回到檐下,小炉边的矮凳上,是数十文铜钱整齐的放在那里。

    老妇人小心的捧着铜钱,追出院外,远方乡间小道上,看不到两人了。

    “这俩孩子.....”

    .......

    此时,陆良生、闵月柔走过乡间一亩亩田地道路,没了马匹,后者却是更加欢实在田埂上蹦跶,偶尔,拿起一根麦穗去逗前走的书生。

    不过眼下,陆良生心绪正在回想之前与老僧一战发生的事,至于一旁逗他的女子,没怎么理会。

    边走,边安静的想着。

    ‘骊山老母的话,果然应验了,也就是说,她看到了未来的我,已经在用山海无垠了。’

    往后的修行,陆良生大致明白,或许只能依靠那本《山海无垠》,没了法力,却是可以通过精气神来挥使,不过现在细细想来,只是昏睡一次,体力、精神就大有好转,退回凡人之躯,纵然还有较强的体魄,可也不至于这么快。

    难道.....玄龟?

    之前,被老僧一击打破玄龟身体,那头异兽直接以另一种形态存在,那白色寒气,他从来就不会,却能轻易使出,想来也跟它有关。

    这么说来......

    ......我要是再画出山海图志中的异兽,岂不是背后也会出现对应的星宿,唤出对方,或者借用对方的法术?

    记得,里面有一只异兽,睁眼就是白天,闭眼就黑天,要是.....

    想着时,一旁的闵月柔靠近过来,张开手掌在书生眼前晃了几下。

    “本姑娘一直跟你说话,都不理。”

    “我也一直在听啊。”陆良生笑了起来,将她手按回去,打趣的说道:“其实我在想,这么远的路,咱俩要靠脚走回去了,到时候,我不行了,可要搀着我啊。”

    “行了行了,倒是搀你就是。”

    闵月柔挥了下手,大步走去前面,嘴角却是隐隐勾起微笑,自言自语的嘀咕:“搀一辈子都行。”

    成群的鸟儿飞过这片霞光,夕阳西下,枯黄的叶子风里轻摇,脱落枝头,落去走来的身形肩头。

    陆良生拍去那片落叶,一边悠闲的与俏丽的女子悠闲的走过林野,再转去富水县的官道,不时也会学着某个人,抓些野味,或向过路商旅讨些食物换换口味,一连几日都是这般过的悠闲。

    天色暗后,就寻一处石洞,或林野休息,女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动作利索的升起篝火,浑身疲软的坐到一旁烤着温暖的火光。

    虫鸣响起杂草间,闵月柔靠着树躯,望着树枝间隙外的繁密星空。

    “陆公子,你说要是陈朝没有灭,你也在朝廷里当了官,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陆良生望了眼夜色,掰断一根枯枝投去火里,笑道:“没有如果,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南北一统,天下黎民苍生也少受些战火。”

    “我说的不是这个!!”

    女子白了一眼时,林间里,陡然一阵窸窸窣窣,隐约还有叮叮的清脆声响,陆良生停下手里的动作,让闵月柔别出声,摊手招来依在树旁的月胧剑,目光警惕的望去。

    周围,夜虫的嘶鸣安静下来,摇曳的火光忽地一伏,昏黄光芒明灭间,那方漆黑的林子里,一对长耳顶出灌木抖动两下。

    顷刻,长长的浅毛口鼻跟着出来,一对大眼,看着火堆旁的男女,长嘴咧开,喷出一道粗气。

    儿哼昂哼的嘶鸣,然后,哗的一声,冲出草间,洒开蹄子冲了过来,跑到陆良生面前,拖着长舌挂着嘴边,来回的蹦跶,颈脖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看到陆良生收起宝剑,伸手抚去那头秃毛老驴,也是吁出一口气。

    这头老驴,她是认得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烟火人情

    看着眼前绕来绕去,咬着缰绳一蹦一跳的老驴,陆良生脸上露出笑容,拉过缰绳让兴奋跳动的驴子停下来,在它鬃毛上抚了抚。

    “你独自寻来的?”

    老驴点点头,驴嘴探过去,将缰绳放到陆良生手心,喷着粗气,原地蹦跶了两下,转身背对过来,歪着脖子嘶叫两声,大抵示意主人上来。

    “呵呵.....”

    又抚了抚拉它鬃毛,招呼树下靠坐的闵月柔一起过来,后者自然是认得老驴,却没见过这般通人性。

    “它能听懂人话?”

    “岂止人话,妖怪说的,都能懂。”

    笑着说了声,陆良生收拾了包袱,跳上驴背,催促女子:“走了,坐上它,应该能快些回到栖霞山。”

    “哦。”

    闵月柔过来,看到相对马匹来说的驴子,背上颇窄了一些,跳上去,跟书生紧紧挨着,脸都不自然的红起来。

    儿吖昂哼~~

    老驴像是提醒她坐稳,踏了踏蹄子,等到女子坐下,落去地面的蹄子猛地一蹬,唰的一下蹿去来时的林间,沿着原路返回,不过眼下,跑的并不算太快,林中树木繁密,很容易将背上两人掀下来。

    穿过这片茂密的林野,出来的时候,老驴撒开蹄子,哼哧哼哧的欢畅跑了起来,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浸在月色下的延绵山麓、田野都在向后过去。

    “啊啊啊......慢点慢点,太快,受不了了。”

    后面抱着书生腰的闵月柔,将头抵在陆良生后背,闭着眼睛惊呼呐喊,冲出口的话语飘去两侧风里,飞去了后方。

    女子觉得老驴通人性就罢了,没行到速度竟这么快,战马她也有机会骑过一回,跟眼下的老驴想必,简直没有办法相比,整个人都感觉在风里飘。

    一路惊声呐喊里,老驴风驰电掣穿过了河谷郡,距离富水县也不过一两百里路程,东方泛起鱼肚白,前方官道渐渐有人来往。

    陆良生顶着困意,拍了拍驴头让它缓下速度,老驴有些不乐意的喷了喷粗气,不过还是渐渐慢下来,甩着秃尾巴,悠闲的埋头咬去路边杂草,咀嚼着绕去城墙,向更南过去。

    不久,人声嘈杂的富水县落去后方,老驴这才又加快速度,冲上山林,捡最近的路走,晨阳升上云间,陆良生站在山头,望着延绵栖霞山,以及蜿蜒山道一侧的良田。

    回头,闵月柔头发蓬松凌乱,四肢垂在驴背两侧,睡的迷迷糊糊,书生走下大青岩,牵过缰绳,拉着老驴下了一处陡坡,尽量让老驴走的平衡一些,但终究是睡不沉的,闵月柔迷糊的坐起来,揉了揉脸上的红印,打了一个哈欠,才发现周围的山势已经变了。

    “我们这是要到栖霞山了?”

    “快了,还有十几里。”

    这时,不等女子开口,陆良生停下脚步,跟着的老驴抖动耳朵,朝某一个方向哼哧哼哧叫了两声。

    风拂过林野,传出哗哗的抚响,闵月柔被风吹的清醒过来,赶紧揉了一下眼睛,就听有声音从远方传来。

    “公子!”

    一道人影踏着林野上方飘来,降到地上凝出婀娜,看到牵驴的书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笑的表情,一下扑到陆良生怀里。

    正是一连几日一寸寸搜寻到这里的聂红怜,见到书生回来,手在他身上四下摩挲,小声抽泣问他有没有受伤。

    陆良生肩膀动了动,将红怜揽在怀里,手在她后背轻拍。

    “没受伤,那位大师其实还没通晓情理的,我跟他讲了一些道理,就放我回来了。”

    红怜哽咽的抬起脸。

    “真的?”

    “真的。”陆良生退开一步,在红怜面前转了一个圈,又原地蹦跳两下,“看,没事吧?好了,你先回去告诉其他人,我没事了,随后就到家。”

    红怜也是懂事的,出来寻书生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孙迎仙、木栖幽、猪刚鬣、陆盼他们,先回去,也能让众人心里松口气。

    女子说了句:“那公子慢点走,我先回去。”的话,看了眼驴背上坐着的闵月柔,两人都互相认识,朝对方点点头后,拂袖转身飞离地面,沿着林野树顶飘去了远方,消失在阳光里。

    “月柔,我们也走吧。”

    “嗯。”

    看着那叫红怜的女子飘远,闵月柔抿了抿唇,一路上过来的欢喜劲儿藏进了心里,下来驴背,心绪颇为复杂的跟在书生后面。

    去往陆家村的路上,远方一片片农田中间的泥道站满了村里的人,还有些甚至早早等候在了外面的山道,看到远处两人一驴缓缓走来,一眼便认出是谁了,陆盼咧嘴傻笑一声,转身扯开嗓门儿朝泥道那边的村人大喊:

    “良生回来了,一切都没事儿!”

    泥道间,顿时响起一片喊声,一窝蜂的涌到山道这边,道人夹在人群里,垫着脚尖伸长脖子朝外看,使劲推搡几下。

    “让本道过去啊,快让本道过去瞅瞅!”

    最后还是猪刚鬣变作黑汉,仗着膀大腰圆挤开两人,才带他到了前面,周围人已经七嘴八舌的问起陆良生那老和尚在哪儿,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幸好那老秃驴跑得快,要不然,铁定给他一锄头。”

    “就是,敢在栖霞山掳人,怕是嫌命长了。”“也不能这么说,良生回来就行了。”

    “嘿,那是咱们良生本事大,才没有遭了毒手,没见着茶肆里,那些说书的,说有些邪门儿和尚,就干这种事的。”

    陆良生听他们越说越离谱,笑着拱了拱手打断这些话。

    “那位大师只是认错人了,你们不要多想,这件事就暂时放下吧,良生谢过诸位叔伯婶娘关心,这几日让你们劳神费力了。”

    说着,躬身朝他们揖了一礼。

    晚辈给长辈行礼,放到哪里都是平常的事,何况陆良生被掳走的几日,村里大大小小没少出力帮忙,田里的事都不做了,满山遍野的搜寻,也是当得起这一拜的。

    前面几日连忙将书生搀扶起来,有人说道:

    “别行礼了,多大点事,换做村里其他人不见了,照样会找。”

    也有声音附和:“对,良生,你赶紧回家,去看看你娘,这几日,就没见她笑过,心里担忧的紧呢。”

    “嗯,那我先回一步。”

    众人让开一条道来,陆良生拱手转了一圈,也就不再多说下去,拉着刚刚挤过来的道人还有猪刚鬣,牵着老驴与闵月柔一起朝村里走去,看到老太公拄着拐杖也在那里,过去宽慰几句,老人耳朵有些背了,听了两遍才听清,知道没事后,拄着拐杖慢腾腾的挪着步子离开。

    辞别身后的乡亲,陆良生回到篱笆小院,母亲早早站在院门口,见到儿子回来,一身衣袍脏兮兮,沾着泥屑,眼睛红红的上去抱住。

    母子相拥里,陆老石一句话也没说,走去柴堆抱了一捆柴火去灶房,坐去灶头升起火,淘米煮饭。

    篱笆小院,人声再次热闹起来

    ......

    天光延伸,伏麟州,此时正是阳光正烈的时候,孤坐路边的老僧,从入定中睁开眼睛。

    有些过往的商旅行人之间,他目光偏转,远处的道路尽头,三个女子走过一拨行人,玩弄着长袖,抿着嘴角,朝他看来。

第三百七十六章 沧海出玄龟,真气化肾水

    山麓小道少有人来往,炎热的阳光照过林间,那边三个服饰各异的女子,走过一片狼藉的山道过来。

    镇海老僧睁开眼,看着面前摆着路人放的些许干粮,伸手捡起放入僧袖里,撑着还有些冰凉的双腿起来,呈法印于胸前。

    “荒郊野岭,人烟稀少,三位姑娘来得好巧!”

    “哟,那大师,岂不是在这里等我们吗?”

    侧面另一黑底花斑衣裙的女子勾起眼神,露出媚态:“想不到出家人,也有花花心思。”

    中间,一袭红裳的女子撇去长袖在后,微微颔首。

    “老和尚,长话短说,随奴家三人去一个地方如何?”

    阳光照去的道路另一头,老僧一拂袖口,另只手一摊,地上的金钵飞到掌心,看着三女,声音陡然一厉。

    “三人?三个妖孽鱼目混珠,还敢贫僧面前出言不逊!”

    金钵一抛,飞去半空。

    “显出原形!”

    佛光闪烁,划出一道薄薄光芒射去对面,接触的一瞬,妖气嘭的炸开,红、紫、斑斓三烟尘,露出红毛狐尾的人形,另一边,斑斓衣裙的女子下身化作蜘蛛腹,八脚张牙舞爪,而最中间,却是红裳依旧,裙纱轻轻抚动。

    “你是何种妖孽?”老僧眉头微蹙。

    抹着红唇的女子长袖遮掩轻笑,眸子露出令人勾魂夺魄的神采。

    “老和尚,这就是奴家原形啊,还是说,老和尚你想多看一些什么不同的景色?”

    娇媚的眸子陡然一眯,露出寒芒,轻笑勾起的嘴角一张,轻呵。

    “动手!”

    长袖翻舞,一条红绫如红蛇捕食,游移窜出射向老僧,一卷将对方缠住包裹一圈,刹那间,女子两侧的蜘蛛精、狐妖应声而动,妖气弥漫,隐隐以中间那女子为首,顺着红绫扑向和尚。

    “喝啊——”

    镇海老僧双掌合十,往外一震,僧袍鼓涨,那条红绫嘶拉数声撕裂开来,碎片纷纷扬扬如蝴蝶纷飞飘洒,照着扑来的二妖,直直抓了上去,擒住蜘蛛精一条长足,老僧干瘦的身子一扭,暴喝声里,直接将对方举过头顶,狠狠掼去另一边地面。

    “世尊地藏,般若巴嘛空!”

    侧脸看去冲至近前的狐妖,手指结出法印,暴喝:“袈裟!”

    袈裟佛光流转飞离身体,哗的一声铺展开,将红狐包裹,激起阵阵妖气渗了出来。

    “呃啊....啊啊......大王救我!呃啊.......”

    “老和尚,看这里!”

    红裳女子忽然一转长袖,手中多了一件画轴,老僧看过来时,陡然丢去天空,上下展开露出一副空白的画幅。

    “镇海!”

    陡然一道人言仿如敲响的暮钟,回荡山间,空白的纸面一只手臂陡然伸了出来,无限延伸般,伸长十多丈。

    “大威天龙!”

    老僧须髯怒张,回答的就是一掌迎探来的手臂,接触的一瞬,手臂虚无般穿过他推去的一掌,扼住镇海颈脖,下一刻,猛地一缩,硬生生将老和尚拖去天空,连同天色悬浮的金钵,裹着狐妖身上的架势,一起没入画轴里。

    半空,法光闪烁,画轴上下一缩,落回红裳女子手中,展开画轴看了一眼,上面老僧身形干瘦,须髯怒张,手持金钵,披着袈裟如怒目金刚。

    随后收紧画轴,交给走来的红狐。

    “红娘,你把这画轴,带回五色庄交给五元上人。”

    “是。”

    红娘正是当年栖霞山外破庙里的那两只狐妖之一,与陆良生也算是认识的,不过当年作恶不少,曾经修出的妖丹,现在都还在那书生身体里。

    “大王,你不回去?”

    红狐小心接过画轴,问出这句话时,回答她的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啪!

    清脆的声音响在红狐脸上显出五道清晰的红痕,身子歪歪斜斜差点跌倒。

    “我要做什么用得着你问,把东西带回去就是。”

    红裳女子正是画红宜,她望去远方的山峦,微微阖上眼帘,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来了这边,好歹也要看一看栖霞山啊。”

    说完,叫上被摔的七荤八素的朱二娘,慢慢悠悠的走过山道,明媚天光里,身形摇曳,长袖飘舞,眨眼间已是去数十丈之外。

    ......

    微斜的阳光沿着延绵的山脉向南,栖霞山脚下,村中小院,柏树随风轻摇,投下的斑驳照在檐下跟着轻摇慢晃。

    吃过午饭,一家人坐在檐下听着陆良生说起被掳走的事,书生考虑到父母,不会说的太过凶险,只推托那和尚怕被村里人围住,才将他掠走,找一个偏僻地方问话。

    “......其实我也没想到,竟然一晃眼就被带到了伏麟州,与那位大师解除误会后,下山就碰上了独自闯荡江湖的闵月柔,所以干脆就结伴回来,路上也没吃什么苦头,与往日出门时差不多。”

    听着陆良生讲述,道人蹲在一旁,偏过脸看了看书生,又看了看坐在矮凳上埋头不说话的女子,尖嘴猴腮的脸上露出狐疑。

    “这么巧?”

    “自然就这么巧。”陆良生微笑回他一句,脚尖悄悄轻踢过去,示意道人闭嘴。

    不管事情真假,李金花、陆老石见到儿子平安回来,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心里也是落下了石头,尤其还带回了闵月柔,之前妇人就对她特别喜爱,眼下更是拉着她手聊起家常。

    “还好碰上你了,说不定我这个儿子,半道迷路,回不来。”

    “对了,令堂令尊在长安可安好?有空啊,也叫他们过来栖霞山看看,富水县不是待过几年吗?那也算是半个家乡了......”

    村中妇人最擅长拉话,李金花一边说着,一边朝儿子递眼色,陆良生看了看周围,幸好红怜回庙里休养神魂去了,木栖幽也不在,估计在身上修炼。

    “娘,小纤,你们陪月柔聊吧,我回屋还有点事。”

    说着,拉起道人回到屋里,猪刚鬣还没跟进来,先进去的书生忽然脱起衣袍,孙迎仙愣了一下,抬起手指指点点过去,一边连忙后退,交叉双臂遮去胸口。

    “喂喂喂.....本道很正经的,不好这一口。”

    “你想什么。”

    陆良生瞪去一眼,将衣袍丢去床榻,里面单衣松垮,露出后背:“看看上面是还什么?”

    道人放心的垂下手来,看去书生后背,连忙绕到前面,小声道:

    “陆大先生,你这是想要干啥,学那些花胳膊,弄刺青干嘛,还刺一个王八......”

    “那是玄龟!”

    这时,猪刚鬣进来,第一眼便认出陆良生后背上的图纹,随手关上房门,瓮声瓮气开口:“北有沧海,海出玄龟,玄龟吐真气,真气冰寒可化神水,神水滋身,可生肾水。”

    等等.....

    那边的陆良生忽然愣住,他们怎么看出是玄龟的,让道人将书桌上的铜镜拿来对照后背,偏头看去镜底倒映出的画面,确实是一只青墨勾勒的玄龟,鸟首蛇尾,摆出引颈齐鸣的模样。

    书生将之前画的画卷找出,一对照,跟自家画的这幅一般无二。

    怪哉,之前还是星宿的啊。

    “陆良生,俺老猪不知你得了什么奇缘,不过既然有玄龟,能生肾水,俺倒是有个想法,或可恢复你往日修为。”

    黑汉瞅着画卷上的异兽,心里忆起了往日修道经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五兽相连,五行相生

    阳光穿过院中老树照下来,檐下响着李金花与闵月柔细微的说话声,陆小纤不时在一旁笑出两声。

    屋里,陆良生穿上衣袍,皱着眉回过头看去沉思的猪妖,安静的等他下文,急的道人坐到床沿,屁股扭来扭去。

    “老猪,你到底想到什么办法,赶紧的说啊。”

    那边,胖大的身形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走了两步,沉吟片刻:“俺老猪觉得陆良生失去修为,大可重铸五行,玄龟能生肾水,该是有其他异兽能生其余四行,不妨画出来,若是能出现在他身上,那就说不得可行。”

    经猪刚鬣这么一提醒,陆良生眉头更加紧皱,这种办法好像从未听说过,但并不妨碍试上一试。

    不过在那之前,书生首先要从繁多的山海异兽中,找出另外四个相对应的才行,还需要一一甄别,不然选错了放到身上,不知会不会出现意外。

    陆良生坐回书桌,依着记忆中三本《山海图志》中对异兽的讲述,拿笔墨重新归纳记下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算得上驾轻就熟了。

    待在屋里的道人、猪刚鬣就显得无聊,见书生旁若无人的书写内容,也不打扰他,相邀着溜了出去。

    檐下说了许久话的闵月柔悄悄走到门边看了一眼,看到书生目光专注的侧脸,嘴角抿朝一丝笑,颇有些羞涩的捏着衣角离开,帮着李金花做一些家务。

    阳光渐渐倾斜,洒出一片昏黄。

    写了许久的书生,放下笔,使劲伸了一个懒腰,吐出一口气,看着原本空白的纸页,密密麻麻铺满字迹。

    ‘剩下的,就从里面找出来,该是不难的......唔......’

    陆良生看去窗外,天色已近黄昏,自己竟不知不觉写了这么长时间,闵月柔还在家里,量在一旁,终究有些不好,出了屋子,发现女子在这里还算习惯,跟着母亲争着忙前忙后,纵然有些不会,也腆的下脸请教。

    小纤拿手肘悄悄顶了顶旁边的兄长,看着在厨房里烧火、掰柴的闵月柔,小声道:“哥,你终于开窍了,咱家不会断苗,你看娘那表情,你要是敢拒绝,怕是要打你一顿喔。”

    “一边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嫁人。”陆良生瞥去她,皱了皱眉。

    “哼。”陆小纤昂了昂下巴,双臂胸前一叉,转身就走:“本姑娘,现在还年轻貌美,才不舍得这么快嫁人,自己都还是孩子,当什么娘呀。”

    妹妹自从吃了给她的丹药,包括父母在内,虽然年龄还是会不断上去,可老态却是越发缓慢,上了村里私塾,越发有了自己思想,为这事,李金花气了两三回,连带陆良生也跟着遭殃。

    天色暗下来,红怜、木栖幽先后跟着回来,后者一见到陆良生就扑到怀里蹭了几下,令得红怜、闵月柔端着饭碗虎视眈眈,呯呯的放去桌面,陆老石坐在一旁看来看去,被妻子扯着耳朵拉到灶头,让他端菜摆上桌。

    道人过去帮忙,掏出符纸,施了五鬼运财的法术,将一盘盘菜肴悬空放去圆桌,嘭的一下,砸在陆小纤脸上,满是油污残羹,然后,被小纤举着凳子追着跑。

    老驴好奇探进灶房门,一张凳子呯的砸到门框,惊得尖叫嘶鸣,撒着蹄子跑回了驴棚。

    不久,夜色深邃,小院渐渐安静下来,陆良生回到房中,点上油灯,昏昏黄黄的灯火间,按着纸页上的异兽名称、地点、描述,逐字逐句看下去。

    用笔墨将将几个可能有用的异兽圈起来,翌日一早,鸡鸣声里,闵月柔早早起来,就见陆良生坐在院中石凳上支起了画架,颇为好奇的过去看看画些什么。

    书生手中青墨连连勾勒游走,上面是一只独脚的仙鹤,羽翅展开欲做腾飞的姿态,羽上有青墨缀出的斑斓,四周还有隐约像火焰的纹络勾勒。

    “这是什么鸟,怎么只有一只脚?”闵月柔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毕竟之前,她也是见过玄龟那种庞然大物的,忽然又画一只仙鹤,还是一只鸟,便是觉得奇怪。

    陆良生落下最后一笔,看着画幅上成型的异兽,笑了笑,将画纸取下来,放去一旁石桌。

    “毕方,传说一旦出现,必有大火伴随。”

    “那和那日出现的大龟.....”

    女子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那日看到的玄龟,便只得说是大龟,看到书生又朝画架上铺开一张空白画纸,想说的话语止住,问道:“还要画?”

    “嗯!还有三幅。”

    在水里淘了淘笔尖,陆良生甩去水渍,重新沾了墨汁,女子眼中缓缓点去纸面,青墨自笔尖延伸,勾出一只像牛的体型,肌肉虬结好似一块块隆起的岩石,头上却是在书生笔中画出一只独角,角尖向前弯,尖锐的一方对着对面。

    “这叫兕。”

    不等女子问,陆良生先说了出来,手中也不停,在那异兽全身画出茂密的长毛。

    哗——

    取下画纸重叠去毕方画上面,一刻也不停的继续画下去,兽首蛇身,有两足似鹰爪的琴虫,模样渗人,让闵月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而最后一幅,是一尊凶兽蹲伏,牛头牛身,浑身长毛如瀑,头有四角,内侧一对细小,外侧一对粗大向下弯曲,牛嘴獠牙外伸,与之前画的兕弯曲截然不同,一幅择人而噬的神态。

    看着四幅惟妙惟肖的异兽图,闵月柔感到心悸,晨阳照来,都有股背后发冷的感觉,小心的看着陆良生将四幅画仔细对比了一遍,拿去了屋里。

    推门进到屋中的书生将,四幅画齐齐摆在《山海无垠》面前时,悄然发生了变化,肉眼可见的四股青气从画里飘出,没入书册里。

    《山海无垠》活动的画幅之中,气机流转,隐约从上面能听到异兽的声音在嘶吼,陆良生举过书册展开,就见画幅上的群山当中,有了四头异兽的模样,分别与玄龟以五行的顺序,矗立山头。

    下一刻,感受到后背发痒,陆良生捏紧了拳头。

    微弱的感受变得清晰,四处瘙痒像是有人那毛笔尖在点点戳戳,忍不住脱下衣袍想要去抓挠。

    他看不见的后背上,分别出现在五脏对应位置的黑点渐渐形成星宿勾连起来,组成了异兽的模样。

    “陆公子,我端早饭来了。”

    门外,端着早饭进来的闵月柔,美目睁大,脱去衣袍的书生满背刺青,差点将稀粥打翻。

第三百七十八章 通神阵的条件

    刺青自古早就有的,这要追溯到先秦时期,鲸刑与图腾的两种,可对于闵月柔来说,还是少有见到,尤其前几日还没有,突然一早打开就发现书生满背异兽图纹,难免不会惊呼出声。

    听到她叫声时,端着的碗道人、猪刚鬣火急火燎的从灶房冲出来,站在门口,看到书生背上的多出的四个异兽,显得有些激动。

    “果然能出现,这么说的话,老陆,你修为可能真有办法恢复了。”

    “你都说了,只是有可能。”

    对于怎么恢复往日修为,陆良生并不太懂,眼下还是让道人还有猪刚鬣看看再说。

    房门口,猪刚鬣咕噜噜一口喝完稀粥,哼哼哈哈两声:“俺老猪如何?聪明吧!接下来,就看怎么将这五个异兽,对应五脏了。”

    “只要有可能,那就有办法!”孙迎仙放下碗,绕过女子围着陆良生转了两圈,仔细的端详他背上的图案,“刚好对应的是五脏位置。”

    “唔.....让本道想想先做什么.....要布五行阴阳通神阵......不是太会啊。”

    道人摩挲着下巴那撮短须,为难的与看来的书生对视,看到对方就要拱起手,连忙挥了挥手掌。

    “呐呐呐.....弄不好别怪我啊,真是受不了你们读书人,动不动就抬手,这么讲礼弄得本道都不好意思说个‘不’字了。”

    叨叨嚷嚷几句道人拉着猪刚鬣挥了挥宽袖出门,陆良生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外面,传回道人一声:“翻书!”随即,提着袍摆噔噔的踩着楼梯上了阁楼。

    屋里安静下来。

    就剩闵月柔和陆良生两人,女子看着书生裸着的上身,之前也是看过,可也只是拉下一截,而眼下,书生根本不像穿着袍子时文文弱弱的样子,身子矫健,线条匀称,比村里那八个壮汉更有一种美感。

    想到这,顿时一抹羞红从颈脖蔓延到脸上,急忙将盛的粥放到桌上,垂下脸声音有些微微发抖。

    “吃.....吃饭吧,快.....快凉了。”

    “嗯。”

    就剩下两人后,陆良生也有些觉得尴尬,飞快将衣袍重新穿好,以免陆小纤那大嘴巴瞧见,过去端起有些凉了的稀粥刨了几口,看到闵月柔杵在那儿,笑了一下。

    “你吃过了吗?”

    女子回过神来,指了指外面:“等会儿,我跟婶子一起吃。”说完,红着脸匆匆忙忙的拉开门跑了出去。

    “我又哪里不对了?”

    陆良生捧着碗,朝自己身上打量几眼,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端着碗坐去书桌,将那《山海无垠》拿过来,边吃边看。

    ‘画一个异兽就是一个刺青,那要是全画上去.....岂不是全身都是?一个两个看上去还有些威风,多了岂不是有些吓人?百兽魔君?’

    “哈哈.....”

    自己被自己突然想到的这个江湖般的诨号给逗笑了,不过如果这是那样,确实也有些麻烦,想想浑身刺青,感觉好端端一个书生,总有股江湖小说里大魔头的派头了。

    不久,陆良生伸了一个懒腰,换了身衣袍,系上纶巾,从家里带了些干粮和清水走去村外,沿着乡间小路来到西面的栖霞山,师父闭关几日,也没有过来探望,万一要是吃的没了,他老人家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身后相隔十多丈,书生没注意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偷偷摸摸的跟着,一路上了山道。

    阳光照下微黄的山野,徐徐吹拂的山风里,陆良生走到石窟前。

    “师父?!”他朝石门轻唤了一声。

    风吹过周围林子,茂密交织的枝叶间,全是一片哗哗响动,石门内好半天没有动静传出。

    陆良生微蹙起眉,又喊了声:“师父!”

    “别喊了,为师正在紧要关头,把东西放下就走吧。”

    里面终于想起蛤蟆道人的声音,听上去中正有力,不像饿肚子的样子,陆良生这才放下心来,将食物和水放去石门边上,说起自己能恢复修为的可能,不过却是没有将镇海和尚的事说出来,毕竟师父闭关紧要关头,不能让他分心。

    “......也不知能否成功,当日骊山老母的话,也都一一应验,我觉得或许真的能恢复到元婴境.......”

    远处的杂乱林子杂草间,一对目光正望过来这边,看着书生一个人面对一块大青岩有说有笑,隐约听到:“师父”二字,换做旁人,还以为那人撞鬼了。

    过得一阵,偷看的双眸连忙隐匿起来,说话的书生朝小道走去,这才重新冒出头,看了看离去的背影,又望去那边的岩石,呢喃:“师父?”

    下一刻,眼睛顿时一亮,想起了什么,悄然退开,沿着山道跟在陆良生身后,一路回到山脚下的村里。

    栖霞山上,静谧矗立的大青岩缓缓打开,光芒照进去,一道短小的身形探头张望了下没人,威严肃穆的表情,顿时一变,兴奋的耷拉着舌头抱起比他还高的食物和水,飞快跑回了洞里,挥蹼将石门关上。

    吧嗒吧嗒.....

    脚蹼踩过冰凉的岩面,蛤蟆道人坐到地上,将包袱打开,看着里面叠起来的面饼、两碗米饭、菜肴,吸溜一声,将嘴边口水吸回嘴里。

    “饿了两天,老夫终于能填饱肚子了.....”

    不远,之前储备的食物,已经吃的精光。

    ......

    “良生,来和我们玩耍一阵!”

    “要不,把孙迎仙那小道士叫来也成,咱们想了新的动作,肯定能制服他!”

    晒坝里,陆盼、陆庆八人常年聚在一起,偶尔上山巡视阵眼,或打猎一番,大多都在村里打熬身体,举着几十斤的石锁单手轻松的抛上抛下,弄的一身汗渍。

    阳光照下来,隆起的肌肉黝黑发亮,

    八人看到陆良生从村外回来,便是喊上几嗓子,语气上看似随意,可他们知道,这位侄子可是了不得的,书生一过来,都齐齐停下手里的家伙,站在那里。

    “不了,今日还有事,老孙恐怕也没空。”

    陆良生笑着也随意拱了下手,洒开袍袖走去家的方向,等到侄子离开,八人这才重新拿起石锁、石磨耍来耍去。

    小院里,陆良生走进院门,父亲牵着他那头驴子正要出门,急忙朝正要喊他的儿子嘘了一声。

    “别说话,你娘在睡觉,我去外面放放驴,溜达溜达。”

    咳咳——

    里屋传来妇人几声干咳,走到院门的陆老石皱起眉,一拍驴子脑门,牵回驴棚。

    “叫你不要出来,非要出来,幸好被我瞧见.....一个驴棚还待不住你,你以为你是那头老驴。”

    陆良生嘴角抽了抽,很难想到老实交巴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憋着笑走回檐下,楼上道人也出了房门。

    “老陆,阵法找到了,就差一件东西,明天就能将阵布下!”

    噔噔噔的踩着木阶下来,手里还拿着他师父留给他的那本书,也不怕陆良生看,当着面打开那一页。

    指尖沿着一竖竖字迹指给书看。

    “呐,看见没,还要一只久居人间之禽,既有妖相,也有人间烟火气。”

    久居人间的禽类?

    这到哪里找.....这个条件把陆良生给难住了,一旁的道人也摊摊手,看去挤在楼梯慢慢下来的猪妖,后者瞪着大眼。

    “看俺老猪作甚?我是野猪,不是家禽!”

    瓮声瓮气叫的响亮,惹得旁边屋里睡觉的李金花大声喊了起来:“吵什么吵,还让不让睡了!”

    原本走出驴棚的陆老石连忙又转身回去,顺带一脚将驴棚干草上窝着的母鸡一脚踢了出来。

    咯咯咯哒——

    鸡毛乱飞,花母鸡扑着翅膀惊慌跑了出来,从两人一妖脚边跑去了厨房。

    下一刻,三对目光对视一眼,一起看去钻进灶房的花白身影,嘴角勾起了笑容。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体中凶兽

    天色随着时间暗下,又亮了起来,晨光推着黑色的边沿,将宁静的山村拥进一片金色里。

    喔喔....喔噢.....

    响亮的鸡鸣戛然而止,摆动的大红鸡冠随着鸡头缩回笼子里,不远的篱笆小院里,母鸡的咯咯哒一通乱叫,被道人手忙脚乱抓在手里,掏出一张黄符贴去头上,扑腾挣扎的动静,顿时僵了下来。

    “良生,你们抓着这只母鸡干什么去?”

    李金花还以为有偷鸡的贼,抓着扫帚从房后面冲来,见到儿子还有孙迎仙在提拎着花白的老母鸡正要出院子。

    看着一动不动的老母鸡,语气有些犹豫。

    “这鸡太老了不好吃的,还是放了吧,改明儿娘重新买一些回来,随便你怎么吃。”

    当初家里穷困,只有两只生蛋的母鸡,一只被陆二赖给偷来吃了,剩下这只就一直养了下来,妇人平时凶悍的紧,可也舍不得杀它,用陆良生的话说,养出感情了。

    那边,看到母亲为难,陆良生怎么会不明白,连忙解释。

    “娘,别担心,只是借它用一用,回头再还你,保证还是活蹦乱跳的。”

    “真的?”

    “你儿子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陆良生保证,妇人这才有了笑容,瞪了儿子一眼,平复下心情。

    “又是你们修道中的事?它在家也有快十年了,死了可惜,用完了赶紧还回来,别吓着它。”

    站在篱笆院墙外的道人,提着母鸡扬了扬。

    “鸡不过六载,都快成精了,也不怕夜里变成女子钻进卧房......”

    李金花看了道人手中的母鸡一眼,说了句“那随你们怎么吃!”拿着扫帚就往院里走。

    院门口,陆良生转过身从道人手里抢过母鸡。

    “瞎说什么!”

    随后,走去了前面,孙迎仙朝阁楼上的猪妖喊了声:“走了。”跟上书生脚步,翻着手掌嘿笑起来。

    “呐,你就冤枉我了,本道又没说错,鸡过了六载,确实容易成精嘛。”

    “什么?你们说什么容易成精?”

    猪刚鬣扛着几面大幡出来追上两人,一起说笑出了村子,沿西面的小路,顺着小木桥上了山麓。

    山林鸟雀鸣啭,跳在枝头响个不停,好奇的看着三人扛几面大幡上来。

    悬崖老松招展枝叶,云海翻涌间,走到山腰悬崖边的道人回头让猪刚鬣将幡旗展开,插去五角。

    “记着,是金木水火的顺序啊!”

    “俺老猪比你清楚。”猪刚鬣哼了声,扛着旗走去五角,木制的旗杆呯的一声戳碎硬土,硬生生插了进去。

    道人则走去正中的位置,拿出一把匕首在地面刻画法阵的纹络,又从黄布袋里翻出一些朱砂浸泡,沿着刻纹仔细的描画。

    一旁的陆良生脱下外袍,露出上身,过去将地上的花白母鸡拿过手中,用一条穿有红线的绣花针钻进鸡冠,牵引着沿五面大幡围了一圈。

    呼呼呼~~

    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风,树林哗哗响动,两人一妖侧面不远,不知何时,木栖幽显出身形旋开裙摆,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撑着下巴蹲在旁边看他们忙活。

    “老妖,你们在做什么?还光着身子.....”

    道人猛地回过头来,指着那边绕了红线一圈的陆良生。

    “不是我们,只有他光着。”

    陆良生绕着红线过来,将另一头系在针上,到的此时,也没必要隐瞒,笑着说道:

    “恢复修为啊。”

    栖幽‘哦’了一声,觉得这些繁杂的法术有些无聊,可又没地方可去,跑到茅庐檐下,洒开长袖,附近藤蔓树枝动了起来,慢慢延伸生长,缠绕交织出一张摇摇晃晃的椅子,坐在荡来荡去的看着他们,尤其是书生背后满是奇怪异兽的刺青,让她感到新奇,甚至有些亲近的感觉。

    过得一阵,阳光升上云间,道人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汗渍,将朱砂、画笔放去阵外。

    “好了!老陆,你到中间去坐着。”

    这套五行阴阳通神阵难度颇大,中间布置的法纹有别于‘天干地支、乾坤阴阳’之类,而且这种法阵的用处并不大,修道中人也很少用,毕竟通神,不用借助法阵就能完成。

    但另外一个用处,就是像陆良生这样,既失去法力,又有恢复的契机,那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陆良生点点头,舒展一下筋骨,那背后对应五脏的异兽图案随着皮肉舒展而蠕动,看着上面一幅幅活灵活现的刺青,翘着脚荡来荡去的木栖幽视线都挪不开。

    ‘好好看啊.....’她想。

    云海翻涌,鸟儿飞过枝头落在茅庐,梳拢羽毛,照来的阳光里,陆良生脱下步履,光着脚走进道人画好的法阵之中盘坐下来。

    孙迎仙抓过贴有黄符的母鸡,手覆去鸡头,看向猪刚鬣。

    “五行旗都妥当了?”

    那边,猪妖重重点下头:“妥当了!”

    下一刻,道人咬破食指,殷红血珠点去黄符,迅速收回手掐出指决竖在眉心。

    “四方鬼神听我言,借汝等神力启神阵.....”

    双唇飞快嚅动念念有词,落下最后一段话,指决猛地按去覆着鸡头的手背,暴喝:“敕!”

    法光闪烁,以这只母鸡为媒介,沿着红线窜去五面大旗,第一个冲去的便是‘金’。

    “老陆!”道人提醒的大喊。

    听到这声,陆良生瞬间闭上眼睛,以往日内窥体内小天地的经验,迅速入定下去,黑暗如潮汐般涌来,将他拥了进去。

    紧闭的双眸里是黑暗的,随着一股法力冲击过来,陆良生却是依稀看见了不同的东西。

    好像有一团黑影在远方动来动去,耳中隐约也有嘶鸣在响。

    然后.....吼的咆哮,那团黑影像是也看见了陆良生,踏着蹄子轰隆隆的朝这边狂奔而来。

    金铁交鸣炸开。

    噹的一声,那黑影止步,是被什么东西捆缚,整个身子差点被扯翻,陆良生往前过去几步,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铁链?”

    靠近几步,只见那团庞大的黑影上面,一条足有两尺粗的铁链,从黑暗里伸来套在那巨兽颈脖。

    铁链漆黑如墨,犹如青墨点缀上去的。

    铁链叮叮当当晃荡声里,那黑影翻爬起来,踩着沉闷声响,绷着那条铁链,朝陆良生猛扑。

    进入陆良生眼帘的异兽,四角牛头,巨目猩红,长毛如瀑都在猛扑的动作里抖动,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咧开獠牙厉声咆哮。

    “吼——”

    正是书生昨日画的最后一幅。

    诸怀,也叫獓狠的凶兽。

第三百八十章 五行得其三

    咣啷啷——

    黑暗延伸而出的铁链捆在兽颈晃荡、绷紧,陡然的猛扑,其中一角几乎快戳到陆良生额头,张开的嘴里,喷出一道道难闻的腥臭。

    腥风扑面,书生袖下手掌泌出一层冷汗,紧盯着这头凶兽,还是拱手施礼,直起身袖口一抖,掐出指决。

    “在下,栖霞山陆良生,也不知,你是否能听懂人言。”

    “得罪了!”

    指尖点去牛角,犹如水面荡起微漪化出斑斑点点的星光,诸怀狰狞嘶吼,盯着面前的书生,也看着那散开的星点仿佛置在这片虚无缥缈天地之间的星宿。

    凶兽像似感受到了威胁,腥风冲出长吻,露出獠牙咆哮。

    “吼——”

    上方铁链叮铃咣当的乱响,摇晃绷直的扭动,被铁链拉扯的诸怀人立而起,摆动的四角,外侧一只呯的撞在书生胸口的一瞬,那片片星光铺天盖地的涌来。

    诸怀连连后退,一双凶煞大眼顿时绝望的阖上,巨大的身子匍匐了下去。

    嘭!

    铁链剧烈摇晃,匍匐地上的凶兽并未感觉意识的消散,反而套在颈脖的铁链隐隐有些松了,凶眼睁开,悬在黑暗中的铁链被星光包裹飞速旋转起来,铁屑一点一点的从上面剥落。

    原本凶戾的眼神,看去对面捂着胸口,摇晃起来的书生,露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来。

    呃....呼吼.....

    诸怀喘着粗气撑起四蹄,咣啷啷的晃动越发显红的铁链,诧异的望着与它说话的书生,再看去那高悬的铁链,被飞旋的星光燃烧的通红,传来的热量却是对它来说微乎其微,连一根长毛都没烧断。

    陆良生平复了一下有些动荡的神识,迟疑了片刻,伸手摸去它牛角,指尖抚过上面的粗糙。

    “世间凶兽诸怀,你之肉身已不在了,只有一丝魂魄还留在这虚无里无数岁月受罚,可曾寂寞?”

    诸怀紧咬长吻,皮肉微抖掀起露出獠牙,眸子却有复杂的神色闪烁,隆隆的发出低吼。

    “外面世界日新月异,不似从前蛮荒,今日我陆良生放你,随我一同看看这世界。”

    漆黑的虚无,响起陆良生的声音,一身衣袍的书生洒开宽袖,双手交叠,朝着狰狞凶戾的异兽拜了下去。

    “随我离开。”

    噹——

    金铁崩断的声响传来,悬在黑暗中的铁链随着书生这句话落下,溅起火星,崩裂断开,化作两截,泛起星点消散。

    失去约束的诸怀嘶吼咆哮,全身长毛疯狂抚动,疯狂扑去,人立而起,一蹄猛地拍向躬身下拜书生。

    刹那,陆良生说完最后一句:“可愿意?”

    落下的巨蹄悬在人的头顶停下,高高立起的诸怀,大眼瞪着他,裂开的长吻喷出粗气,半响,缓缓收回了蹄子,重新四肢站在黑暗里。

    然后.....凶兽点下了头颅,猛地又朝上一扬,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

    “吼昂~~”

    全身长毛飞扬,亮起白色的光芒,瞬间射去陆良生身体之中。

    神识之外,裸着上身的躯体周围,代表‘金’的大幡下方,亮起一圈法光,红绳上停滞的道法,继续延伸,道人喊了声:“木!”

    内视之中的陆良生周围,青色的光芒推开了黑暗边沿,露出一片片青草,林木拔升形成苍翠的华盖,蔓藤灌木茂盛,夹杂虫鸣四起。

    陆良生转过身,目光扫过四周,一道长长的青影风似得过去,眨眼又消失,只剩周围树枝哗哗的摇晃轻响。

    枝叶飘落而下,停在书生肩头,紧盯的某个方向,草木狂摇,青色长影冲入陆良生视线。

    “蜚蛭?!”

    陆良生侧身躲避,视野里的,是密密麻麻的布满的长身贴着鼻尖的距离过去,落到后面地上,迅速盘了起来,上半截高高竖起,颈脖上顶着的却是一颗像狼的一样的头。

    就与普通的成蛇差不多,没有多大的压迫感,书生心里吁出一口气,这就是琴虫蜚蛭,性狡诈阴险,木属,与诸怀不同,即便能沟通,也信不得几层。

    陆良生看着它,眨了眨眼睛,顿时有了主意,论敏捷,倒是想到一个办法,袖中手掌轻轻一挥,身边忽然掀起一阵风来。

    那琴虫歪了歪豺头,就见人的身边多了一道两脚站立,身体臃肿的禽类。

    咯咯哒?

    花白母鸡偏了偏脑袋,不明白怎得到了这里,偏动的鸡头扫过四下,缩拢翅膀散步般离开,不时刨着泥土,啄来啄去。

    呃.....这母鸡,难道不知道那边有条蛇么?

    陆良生一拍脑门,顿时觉得将母鸡的意识拉进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另一边的蜚蛭游移过去,绕着抛泥土啄食的母鸡东瞅西瞧,像是嘲笑般嘶鸣几声,蛇尾伸去捅了捅母鸡屁股。

    嘶嘶~~~

    豺头裂开嘴角,身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嘲笑意味更浓。

    咕咕嗒?

    母鸡偏偏头,看着面前甩来甩去捅在身上的蛇尾,翅膀渐渐张开.....

    那边肆意嘶鸣的豺头嘶嘶声里,陡然阴影遮了视线,停下身子,抬起眸子,正好与母鸡豆大的眼睛对上。

    下一刻,蜚蛭一滚,长身蜿蜒,唰的弹射游移出去,然而,蛇尾传来剧痛,纤细的尾巴被鸡喙啄在口中。

    蜚蛭嘶鸣大喊,回头张开豺口反咬回去,顷刻,一鸡一蛇翻滚到一起,打的鸡毛、鳞片乱飞,日月无光。

    陆良生这会有些尴尬,没事可做的站在一旁看着它们打架。

    ‘这母鸡打架经验该是丰富的。’

    自从师父来到家中,没少与这只鸡较量,好几次菜圃的菜架子都被波及的倒塌,从院里一路打到厨房,又从厨房杀到驴棚,常常都是这只鸡胜绩多。

    果然,书生想着时,被鸡爪死死抓住的蜚蛭受不了鸡喙叮啄,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飞来这边。

    陆良生挥了挥袖口,将光芒收进体内,与五脏中的肝契合。

    花白母鸡忽然没了对手,扇着翅膀,仰着脖子兴奋的走来走去,不停的啼鸣。

    片刻后,陆良生将它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是玄龟,不过龟性温和,与书生也有过一些交集,根本不用询问,对方直接化作对应的相属进了体内。

    不久,隐隐听到外界传来道人的呼喊:“火!”

    周围寒水忽然咕噜噜冒起了水泡,寒气直接化作了滚热的蒸汽弥漫开来,四下的天空渲染彤红,空气也变得炎热。

    一声鹤唳长鸣。

    陆良生转身,远远看去,远方一块岩石上燃有火光,一只独脚的鹤立在上面,长脖弯下,目光阴沉的望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重回元婴

    能露出这样的眼神,必然是有些智慧的,一人一鹤视线交汇,陆良生轻缓脚步走过去,顶着酷热,站在燃烧的岩石前方,冲着那鹤施礼的同时,也在仔细端详,赤色独脚,青羽夹杂红点,长喙呈白而宽长尖锐,鹤顶时不时还有火光闪现。

    “在下栖霞山陆良生。”

    岩石上,毕方一动不动,只是盯着陆良生看。

    敌意还蛮大的,书生表面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心里思考起对策,‘难道又要找母鸡来?’想了一下,就将抛去了脑后,鸡对上鹤肯定没什么神算。

    不过,遇上这般态度的,唯有先让对方放下姿态才行。

    ‘《策对》言:降其之防,必先攻其所好。’

    片刻间,脑海中闪电般思索起山海图志中关于毕方的记载,低头想了想,忽然大笑起来,朝地上挥了挥袖子,扫开泥土细石,颇为随意的坐了下去,地面传来滚热。

    ‘嘶.....有点烫。’

    陆良生微蹙了一下眉头,随后又舒展开,继续发笑。

    “哈哈哈.....”

    岩上的毕方歪了一下头,阴沉的目光看着地上发笑的人闪出一丝疑惑,那边,陆良生停下笑声,像是遇人聊天般,一手枕去曲起的膝上。

    “在下唐突了,感受周围火焰,忽然想起小时候做了一件事来......母亲与人吵架,我年幼不懂事,跑去那家人屋后,想要给娘出口气,把那人家里柴堆给点了,又是炎热夏日,火势一下蹿的老高,不过好在山村草屋,一跨脚就能出门,所幸没出人命,当时被父母罚跪在堂屋,一天一夜,连饭都不给吃,累的爹娘给人重新盖房子。”

    唳?

    岩上,独脚的大鹤歪了歪脖子,眨着眼睛,像是来了兴趣,但随即又露出阴沉,继续站在那里不动。

    ‘这毕方还有点难缠啊.....’

    陆良生指尖悄悄敲着膝盖,想起当年师父劝说自己去县衙时的场景,失笑了一下,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随后,继续说道:

    “虽然当时犯了错,可在下觉得,年幼时思想天真,只是想为母亲出口气,初衷自然是好的,只是方法用错了,一错,就被人放大了说,却将曾经好的一面遮掩下去,太过偏颇,若非如此,说不得在下已经功成名就了。”

    毕方原地跳了一下独脚,羽翅动了动。

    下方,陆良生见它动作,心里一喜,果然把你说动了,看到毕方露出的情绪,书生脸上露出惋惜。

    “火虽然有灾害一说,可也有生命延续之功劳,万千家中炊烟缭绕,岂不是火之功?若非当初那场大火,又被父母收拾一顿,在下还看不透彻,可惜的是,还有许多人常用火而不知其劳,一旦失火就哭爹叫娘,大声咒骂......”

    说到这,陆良生话语停下来,安静之中,身旁不远,啪的一声轻响,赤红的长脚落在他余光里。

    唳~~

    轻鸣在书生耳旁响起,抬起头时,毕方跳过来,展开一侧翅膀,遮在陆良生后背,前端轻轻的在肩膀上拍了几下,鸟眸里,有着一股股淡淡的理解。

    一人一鹤就这么并排靠在一起看着周围燃烧的火焰许久,毕方这才分开,响亮的啼鸣一声,双翅化开火焰冲去天空,仿佛燃烧起来。

    唳!

    鹤鸣长鸣一声,带着滔天巨焰,偏转了方向,朝着下方的陆良生扑来。

    滚滚热浪扑面,陆良生本能的抬起袖口遮掩,下一刻,火浪钻入身子,周围炎热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师父.....那一套还真有用......’

    陆良生摸了摸胸口,感受到里面有股滚热的气息飞旋,知道这是得到毕方认可了。

    ‘可惜,这些都是残存《山海无垠》里的一丝残魂,不是完全的,算了,心火已成,就不要强求太多。’

    至于最后一个‘土’陆良生有些无语,苍翠山林之上,犹如山岳俯卧的兕,懒洋洋的翻了翻身,带出一连串地震般的动静,却是连眼睛都懒得睁一下,就妥协了。

    细细回想一下当初那第一本《山海图志》上的描述,就不难理解了。

    “......兕喜静不动,多慧有悟,难道是看到前面四个都认可了我,自己也就懒得费力?”

    对应五行的异兽已成,也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双目阖上,收拢了神识。

    ......

    微凉的山风抚在脸上,五角猎猎飞卷的大幡中间,陆良生缓缓睁开眼睛,籍着此时维持的法阵,催动下,背后分布的五兽刺青渐渐有了变化,墨色的画幅上,亮起一道道法光以金木水火的顺序互相延伸勾连,形成一个更小的通神阵。

    微微刺痛传来,陆良生微蹙眉头,以精气神催使,双唇微张挤出一声。

    “敕!”

    五只异兽图纹法光渗去皮肉,穿过流淌的血管、收缩的肌肉经脉,陡然化作五道不同颜色的气,蔓延到体内五脏混合,有了蓬勃的生命。

    坐在法阵中间的陆良生意识清醒无比,整个人却一动也不能动,再次入定般的看到了虚无缥缈的天地。

    ‘五行化气!’

    心头一念。

    原本褪去颜色颓败的星云,代表五脏的五种颜色渐渐披去了斑斓,围绕着正中薄薄的光膜里一个仿如初生婴儿旋转,重新带起了玄奇的敕字法纹。

    “乾坤正道——”

    陆良生呈在盘坐腿上的手掌掐出法决,一抹灵束从额头照射而出,几乎在同一时刻,五面大幡呼啦啦的被一阵大风吹倒,林野狂摇乱摆中,孙迎仙道袍翻飞,遮掩着脸面被风吹的跌跌撞撞撞去篱笆院墙。

    猪刚鬣身形庞大,站的稳当,眼睛直鼓鼓的看着法阵中盘坐的书生缓缓漂浮起来,眉心中射出的灵光收敛,又重新降到地上,站直了身躯。

    “陆良生,你修为可恢复了?”

    扫开脸上藤叶的道人、坐在秋千上的栖幽也跑来期待的看过去。

    那边,衣袍、发丝抚动的书生,挥了挥袍袖,原本枝叶茂盛的茅庐‘咔咔’的收拢枝叶藤蔓,肉眼可见的恢复到当初小屋的模样。

    “恢复了。”

    陆良生转过身来,一招手,衣袍从地上飞起自行套去身上。

    孤崖老松轻摇,斑驳的阳光落在发丝飞舞的俊朗脸上,书生看去道人、猪刚鬣,双手交叠,躬身拜谢一礼。

    “这一拜,感谢你们为我费尽心力。”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两系并列

    山林在风里摇曳,哗哗的响,篱笆院墙前的道人、还有猪刚鬣连忙从陆良生拜的方向跳去一边。

    孙迎仙捻着八字胡的须尖,他跟书生相处许多年,哪里需要这么大的一礼,连连摆了摆手。

    “咱俩什么交情不是,除了一个榻上睡外,吃住都一起,这点忙算得什么。”

    捏着须尖,眉角一挑,尖嘴猴腮上勾起笑容,靠近过去,用肩膀顶了顶陆良生。

    “再说了,咱不是早就说好了么,聘礼少给点,不可反悔啊,不然本道跟你急,好不容易有个不瞧我相貌的......”

    不等他说完,就被陆良生挥袖掀去了一边不理他。

    “喂喂,老陆,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道人凑近还在说,一旁的猪刚鬣搓着手心,嘿嘿笑出声,一把将孙迎仙嘴给捂上。

    “俺老猪实诚,不像小道士那般傻不愣登不要机缘,嘿嘿嘿.....”

    这笑声听得陆良生心理有些不踏实,生怕对方先开口说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来,急忙说道:

    “不违世间律法、人心道德的,陆良生尽量办到。”

    “不能不能,俺老猪还是有良心的。”猪妖捂着道人的口鼻,另只手摆了几下。

    “俺老猪也是心里有人儿的,做不出那种事,所以.....还是将俺月儿的画,尽快画出来吧。”

    话语顿了顿,收敛起满脸憨笑,神色变得严肃,又叮嘱了一声。

    “记得是少穿衣服的那种.....还要可以动的。”

    陆良生愣了一下,笑道:“好吧。”

    少穿衣服的?

    道人表情也跟着愣了一下,猛地给自己一巴掌,这才想起来,书生恢复修为,那画岂不是就有了法力,有了法力,就可以动.....动动.....

    “曰尔老母的,这么好的事儿,本道怎么就不想到呢。”

    又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撩起袍摆蹲去一旁,身侧的篱笆院墙内,一身黑纱衣裙的木栖幽小步跑来,双肘枕在篱笆,笑容有着妩媚。

    “我也要,让我想想,我要.....”

    忽然笑容一僵,随后垮下来:“呃......好像我没帮过忙......那算了。”

    看她模样,三人对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将这边收拾了一通,结伴下山回到村里,忙活田地的农人、村妇扛着锄头回到家中生火煮饭,割了梁木上的熏肉,等自家孩子从学堂回来补补身子。

    炊烟缭绕,不时响起鸡鸣犬吠,回到小院,道人拉着猪刚鬣低声说话,跑去了阁楼商量起什么事来。

    陆良生揭下母鸡头上的黄符,放去地上,花白母鸡将脑袋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又回到院里了,微张羽翅,气咻咻的‘咕咕’鸣叫,走来走去到处找刚才打过一架的怪虫。

    吐露书香的房间里,木栖幽一屁股坐到床沿,“啊~~”的长吟一声,向后躺去被褥,翘着脚在上面翻来翻去,闻着被子上的味道。

    见陆良生没有理会,翻坐起来,绞着双脚,悬在床沿轻摇,“好无聊啊.....老妖,你在做什么?”

    那边没有回答,只得安静的看着坐在书桌前的背影,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窗外,几只飞鸟跳动枝头,叽叽喳喳鸟鸣声里,阳光倾泻敞开的窗棂。

    落着树枝斑驳的光芒晃动在书页上,是‘哗’的纸页翻去一面的轻响。

    陆良生微阖双眼,籍着正午的日头,重新运转乾坤正道的法决一阵,熟悉的法力丝丝流转,在四肢百骸游走,那是说不出的踏实,至于身后女子的声音,仿佛根本没有听到。

    “修为虽然恢复,不过法力还要慢慢积累,嗯.....有聚灵阵在,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抬手伸出一根指头朝外面檐下的水缸轻轻一勾,矗立外面的水缸里,水面荡起一圈涟漪,一道清澈的水柱升了起来,牵出一条小蛇般飞去窗棂内的书生,缸边喝水的小鸟扑着翅膀惊飞上了枝头,见没了危险,好奇的眨着鸟眸看着下方窗棂。

    微凉轻柔的水柱抚过陆良生手掌洗去灰尘的同时,打了一个旋儿,半空调头落回外面地上,溅起一滩水渍。

    ‘还是法术好用.....’

    陆良生笑着拿过一旁的《山海无垠》,上面画幅上五只异兽分布各处山头,闪烁法光,与他体内附着五脏的金木水火土五行遥相呼应。

    微微蹙起眉头,之前用精气神也能玄龟的天赋神通,如今修为恢复,也该是可以的吧?

    ‘虽然法力恢复的不多,施展一两个该是没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那边床沿翘脚摇晃的栖幽,后者笑嘻嘻的盯着他,靠着床尾上撑着下巴。

    “老妖,你忙你的,我就看会儿。”

    “那你看吧。”陆良生摇了摇头,站起来,面朝着屋内的墙壁,双手一翻,掌心向上,运起不多的法力,念头却是勾连去了五兽。

    “火。”

    右掌上,隐隐泛起了火光,空气变得微红,渐渐变得大亮,化为实质的刹那,轰的一团火焰在他掌心燃烧起来。

    念头又起:“水来!”

    左手,水珠弥漫一颗颗升腾汇聚掌心上方,旋转凝在一起,形成一颗飘着寒气的水球。

    两手上,水火升了起来,漂浮在书生两侧并悬。

    “也没什么稀奇的啊?”

    感受法力掺杂妖力,木栖幽直观的感觉里,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没有陆良生之前随意施展一个法术来得有些威力大。

    “这只是看看玄龟、毕方对火的掌控。”陆良生读书开智,经历丰富,而且所学颇杂,女子说的如何不知,借用异兽的本本命法术,跟他使用乾坤正道里整理的《五行道法》、《复神咒》、《驭剑术》、《青怀补梦》、《南水拾遗》、《靛雷神火》没什么不同。

    如今这些都被陆良生归纳进了《乾坤正道》算是他的一个体系,那么《山海无垠》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法术体系。

    “法术说到底不光全是跟人打架斗法的手段,也有利国惠民的,若全用对方敌人,那就不是修道了,那是修魔。”

    陆良生收起漂浮的水火,笑着走去桌前将书册阖上:“若是能用到该用到的实处,那不管是什么法术都不用着分厉不厉害。”

    一边与栖幽说话,又研究、熟悉之前的乾坤正道,趁着还未吃午饭,拿出典籍翻阅,多读一些学识也是不错的嘛。

    屋外,母亲李金花一扫帚将气咻咻到处乱跑的母鸡打飞出来,叉着腰大喊一声:“开饭了!”

    院里一声声呼应,孙迎仙、猪刚鬣跑下楼来时,陆小纤从一人一妖挤过去,看着走到门口的陆良生,气喘吁吁的说道:

    “哥,月柔姐不见了,她屋里挂的兵器也不见了。”

    不见了?

    走到门口的陆良生皱起了眉头,听语气,小纤不像是在作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老夫成全你!

    回来这两日,陆良生基本忙着恢复修为,很少与闵月柔说话,偶尔有几次交谈,也是匆匆说了几句,此时人忽然不见了,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对不住。

    灶房门口,花白母鸡还在拍着翅膀乱跑,李金花听到月柔不见,丢下扫帚跑过来。

    “良生,月柔咋的了?怎么回走呢?”

    陆良生安慰母亲两句,偏头看向妹妹小纤:“除了剑,衣物可有带走?”

    “唔.....”

    少女微蹙细眉想了想,随即晃着辫子摇摇头:“好像没有,我再去看看。”

    转身,提着裙摆噔噔的踏着木阶上了二楼,钻进楼梯口旁边的房里,院中,一阵清风拂过,聂红怜从原本进来,看到一群人站在檐下,脸上还带着笑意,不过看到书生脸上紧锁的眉头,小声问道:

    “公子,出什么事了?”

    “闵月柔不见了。”陆良生刚说完,阁楼上陆小纤趴着栅栏朝下喊了声:“哥,衣物都还在。”

    猪刚鬣环保粗壮双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定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道人一旁踢了他一脚,后者嘟嘟囔囔偏去一旁,摊开手:“那不喜欢这里,跟咱们散伙了总成了吧。”

    惹得周围众人齐齐瞪他一眼。

    房门口,陆良生紧抿着嘴唇正细细思考,对猪妖说的话并不在意。

    ‘衣物还在,那就不是不告而别。’

    书生肯定她并不是走了,女子爱美,换洗的衣物不可能不带的,皱起的眉头下,目光望去院外。

    难道,是怪我冷落她了?

    也不对......

    思绪忽然停滞,脑中记忆力的画面顺着从陆家村好像倒放一般,伏麟州、西北、长安.....一直到那日夜色,闵月柔端着汤羹站在门口的画面定格下来。

    依稀记得自己说过一句话。

    “......我若要成亲,必须要让我师父同意。”

    “.....他老人家曾说过,修他的道,一代传一代,除非他故去,才能成婚.....”

    莫不是闵月柔真将这推诿之话当真了?拿了宝剑这是要去......

    .......

    阳光灿烂,起起伏伏摇晃的山野之中,一道窈窕的身影紧握剑鞘,走过地上一块块轻摇的斑驳,擦着脸上的汗渍,抬头望去上方还有多远,轻声嘀咕。

    “不远了,急的就在前面。”

    拄着剑鞘走出一截,看到几颗树间系着褪了颜色的绳子,擦去汗水笑得露出几颗白牙,顺着这些当年不知是谁做的记号,一路上来找到那日下午看到矗有巨石的山壁前。

    周围山崖青苔枯藤爬满,风拂过林野,交织的树枝哗哗抚响叶子。

    提着剑鞘站到这边的女子,吞了吞口水,原本一时的想法过来,眼下犹豫起来。

    ‘陆良生是修道中人,能当他师父,修为也是很高的吧.....’

    想到这,心里有些打鼓的想回去,可这个时候找不到她吃饭,铁定会到处寻找,事没做成,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闵月柔一咬牙,迈开脚步走到大青岩前方站定,硬着头皮朝那大岩石喊了声。

    “喂,里面的老人家能否听到,你可是陆良生的师父?!”

    冲出女子口中的声音有些颤抖,传去的大岩石里面,昏黄的灯火摇晃,照亮的洞室墙壁,圆圆的大饼影子抛了起来。

    下方,挺着肚子大喇喇岔腿坐在地上的短小身形仰起蟾脸,脑袋猛地变大,大张开蟾嘴等着圆饼落下来。

    隐约听到石门那边传来一声:“......里面的老人家能否听到,你可是陆良生的师父?!”

    脑袋缩小,看去石门,半空的圆饼落下呯的砸在他头顶,滚去地上,蛤蟆道人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

    “这声音,老夫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

    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面饼,抱起来吹了吹上面灰尘,垫着脚丢去床沿,这才负着蛙蹼一摇一摆的走去石门,附耳倾听外面动静。

    外面,闵月柔见没人回应,朝着大岩又喊了一声:“你是陆良生的师父,修道中人,难道只能藏在这处石洞里,连一个女子都不敢见吗?!”

    岩石背后,贴着石门的蛤蟆道人咂咂嘴。

    “老夫又不认识你,见你作甚。”

    正要转身离开,外面的女声再次响起,闵月柔眼眶微红,盯着一动不动的大青岩。

    “我知道你在里面,有本事却不敢出来,缩头乌龟!”

    走出半步的蛤蟆道人收回脚蹼,两腮鼓了起来,头上青筋弹跳。

    “竟敢拿老夫与王八相比!”

    转身挥蹼传去法力去石门,厚重的大岩拖着沉重的声响缓缓向一侧挪去。

    站在洞口的女子也停下声音,被突然挪动的大岩吓了一跳,提着剑鞘连忙后退出两步。

    轰隆隆的沉重声里,石门打开,露出里面昏暗的同时,里面也有阳光照了进来,落在短小的身形上,也看见了外面站在阳光中的女子。

    一人一蟾脸上表情顷刻间都愣住。

    “是你!”

    几乎同时开口,闵月柔怎会没见过面前穿着衣裳的蛤蟆,甚至还见过许多次。

    这就是陆良生的师父?

    与想象中,那种风仙道骨、白胡子白头发,一身长袍,仙气飘飘.....根本不一样。

    那边,蛤蟆道人看她上下打量,蟾眼眯起来,冷冷哼了一声。

    “老夫当年可不是这般模样,那也是仙风道骨,脚踏紫色祥云,俯瞰山川大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力降群妖,也不带眨一下眼......”

    闵月柔话语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一眼:“那师父你现在这幅模样......”

    蛤蟆道人挺着白花花肚子望去一边,蛙蹼放到下巴干咳一声。

    “意外。”

    随后,豆大的蟾眼瞥去眼角,看向女子。

    “你在老夫洞府外大呼小叫,所为何事?”

    “我.....我....”

    此时,当真见到蛤蟆道人,闵月柔反而有些不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胸口起伏,口鼻间也有粗气喘出,好一阵,她捏紧剑鞘,鼓起勇气张开嘴,说到“我来是想请求师......”的话语才到一半。

    林野晃动,身后不远传来轻响,蛤蟆道人斜斜探了一下身子,视线越过女子,看去一道身影拨开垂下的树枝慢慢走来。

    “良生,你修为恢复了?”

    闵月柔回过神,也见到一袭青衫白袍的陆良生站在那里,一时间,脸垂下随着身子微微侧开。

    “月柔。”陆良生朝师父点了点头,踩着松软的泥土过来,站到女子旁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开口道:

    “那日我不该说的委婉,是怕伤到你。”

    闵月柔垂着脸,有温湿的水渍顺着鼻尖滴到地上,浸湿泥土,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捏紧剑鞘慢慢抬起脸,眼眶红红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可.....可你说的,只要你说了的啊,说你师父故去才能成婚,你是修道中人,怎么能欺负人......骗我一个女子!!”

    后面那句几乎是吼了出来。

    阳光倾斜,站在斑驳中的蛤蟆道人看着哽咽哭出来的女子,又看了看徒弟。

    某一刻,他想起了某座山里,埋在坟里的女人。

    想了想,不过儿女情长罢了,片刻,蛤蟆道人叹口气摇着头转身朝洞府走去,背着徒弟挥了挥蹼。

    “良生,好好了解此事,修行中人,岂能优柔寡断!”

    语气淡然而威严,下一刻,踩去地上的脚蹼,被细石一滑,圆滚滚的身子怕的一下摔趴在地上,舌头弹出拖拉在嘴边,蟾眼翻起了白眼。

    呃.....

    陆良生、闵月柔微微张着嘴,看着大喇喇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蛤蟆,都没还没反应过来。

    ‘为师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蛤蟆趴在地上想着,蹼头悄悄揉了下被摔疼的肚子.....

    这段不算钱。

    推荐一本书《我是个么得感情的杀手》作者是中秋明月,看书名应该就是快乐的文,喜欢这方面的读者老爷们,不妨收藏看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情之一字

    山风吹拂,林野在人耳边轻响。

    闵月柔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蛤蟆,哽咽都停了下来,眨着湿红的眸子,看向旁边书生。

    一旁,陆良生抬手捂住额头,无语的侧过脸去。

    ‘师父,你这是嫌火烧得不够旺啊.....’

    被蛤蟆道人搞的这么一出,这不明摆让他娶了闵月柔,这下怎么办?原本就不善与女子说情爱一类,跟红怜也是相处很久,才有今日。

    难不成......看去女子时,后者也在看他,闵月柔见他表情,抿着嘴唇,摇摇晃晃向后退出两步,已到数米远的距离,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吸了吸鼻子。

    “不用说了,看你表情,我也知道是什么.....”

    握着剑鞘,一转身就朝山下跑去,陆良生追上去拉她手:“月柔!”

    “不要过来,我不想看见你!”

    远去的身影压抑的哭喊出来,擦着眼泪跑远了,陆良生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哭泣的身影飞快跑去山道,遮掩在树林后面。

    “良生啊,为师这就要说你的不对了。”

    洞口,蛤蟆道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揉着刚才摔疼的肚皮,拍去衣裳上的灰尘,朝书生招了招蹼。

    陆良生从林子那边收回视线,叹口气走,紧抿双唇回走到师父旁边坐下来。

    “师父,你说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形并坐洞口,看着阳光里摇晃了枝叶、飞过的鸟雀,过得一阵,蛤蟆道人才开口。

    “......记得为师当初刚有灵识,有一个小姑娘经常来山上捡柴砍柴,也时常来水潭边洗洗手脚,为师就在潭底望着她,真美啊......”

    眸底倒映的秋日黄叶轻抚,蛤蟆长叹一声:“......后来,为师有了妖力,身子也越发大了,爬出水潭,常趴在那姑娘待过的石头上,一直到后来,她出嫁,为师都没有跟她说过话,半句都没有。”

    陆良生看去蛤蟆道人:“那师父为什么不和她说话?”

    “傻徒弟,为师是妖啊,一只蛤蟆妖。”

    蛤蟆道人笑了起来,双蹼伸开压在两条短腿上,豆大的蟾眼里,望去这片秋日山景。

    “和她说话,岂不是吓到她,往后就不敢来了,可正因为这样,她永远不知道有个蛤蟆曾经在那处潭底一直看她。”

    “那个洛河当年的惨剧,其实就是师父因为师娘的事,怒火攻心吧?”

    旁边的蛤蟆道人哈哈大笑起来,挥了挥蛙蹼。

    “为师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缘分!”他从地上起来,拍拍徒弟的背:“你要好好珍惜,别重蹈为师的过往,缘分这东西,一错过,可能就再也没有了,甭管妖啊鬼啊,还是人,抓在自己手中,留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蛤蟆道人对着太阳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蛙蹼挠了挠鼻孔。

    “咦,为师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自个儿掂量去吧。”

    书生目光看着师父走进石窟,巨岩轰隆隆阖上时,才起身施了一礼,走去山道。

    ......这情之一字,比考取功名,还要令人伤神啊。

    一路回到山下陆家村,走过篱笆小院外,还未进院门,就见李金花挽着袖口站在檐下,老驴卧在棚里软着长耳都不敢吭声。

    屋檐另一边,栖幽、道人、猪刚鬣、陆小纤也都坐在檐下,耷拉着脑袋,陆老石沉默的编着箩筐,看了进来的陆良生一眼,温吞说道:

    “良生啊,那闵家姑娘跟你咋的了?一路哭着回来,收拾了东西就走了。”

    檐下的妇人瞪着眼睛,叉上腰:“铁定是你欺负人家姑娘了!还不找过去给人道歉。”

    李金花自从第一眼见过闵月柔,就非常喜欢,出身显贵不说,知书达理,没有一点权贵家的架子,能一路跟到这里,那可是挑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人选,这件事上,就连温吞的陆老石也都站在妻子这边。

    “要我说啊,良生,干脆你去把那闵家小姐追回来吧,一个姑娘独身一人上路,太过危险了。”

    老汉停下手里活计,看了眼旁边气得叉腰的妻子:“你娘说的,也是为你好。”

    “爹,你说的,我也知晓。”

    不等陆良生辩解一句,李金花呵斥一声:“你知晓个屁,再是修道,你也是我生的。”

    “可.....红怜那边....”

    “那边怎么了?一事归一事,今日换做是红怜,老娘一样逮着你说!”

    “不是,娘,你听我说。”

    “你还没成亲!”

    “怎么又提起这事,我知道的。”

    “知道个屁,我和你爹都老了!”

    “娘!”

    “你还没孩子!”

    “.......”

    道人想要开口,还没张嘴,被旁边的陆小纤狠狠踩了一脚,闭上嘴咽了回去,只有木栖幽还笑嘻嘻的向书生挤眉弄眼,看着陆良生被收拾一通,还不敢还嘴的模样,乐得从凳上栽下来,摔疼屁股‘哎哟’叫上一声,看到妇人瞟来的目光,连忙坐回去,目不斜视。

    视野那一头,陆良生是知道母亲的凶悍,饶是外面被人推崇,甚至当今皇帝都要礼敬,可在家中还是母亲最大,何况这件事上,自己也做的有不对的地方......

    便是不敢说话了,连忙拱了拱手。

    “娘,良生这就去将月柔追回来,你别气了啊!”

    飞快跑去院门,跑去村口,笔直的泥道延伸去村外的山道上,商旅香客往来,夹杂其中一身暗红衣裙的女子,挎着包袱,提着一柄长剑沿山道往北离开。

    车辕、人声里,闵月柔偏过头,看去远处山村的轮廓,吸了吸鼻子。

    “有什么了不起......”

    嘟囔一声,踢着裙摆继续往北走,田野、山麓枯黄,响着鸟鸣,前方山腰上,还有香火兴盛的庙观,下午黄昏的钟声悠长传来,闵月柔身旁一道驴车过去,陡然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路边。

    “闵小姐,你等等。”

    听到这声的闵月柔偏头看去,路边站着的,一身白色衣裙的聂红怜,两颊浅露梨涡,慢慢走来。

    “能和闵小姐说说话吗?”

    “可....可以。”闵月柔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红怜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一步走去前面,闵月柔看了看四周,好像过往的行人看不见她,也不再多说话,省得被人看稀奇,便是挎着包袱跟了上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家事

    下午的阳光照过山腰之处,红墙黑瓦的庙观来往的香客越发多了起来,挑着担的货郎收好求来的黄符放去胸口,带着自家闺女的妇人看着周围指指点点,或买上香烛放入丫鬟篮里,摊位前,殷勤的伙计收好铜钱,目送对方离开,跟在妇人身旁的少女回头看着憨态的伙计遮面轻笑。

    焚香袅绕之间,是一片嘈杂,远远的,两个女子从下方上来,摊位前的伙计正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却是看着从面前过去的白衣女子,总觉得眼熟,疑惑的看着两人一起走进了庙里才猛地想起为什么眼熟了,战战兢兢的挪开步子跑到庙门,里面哪有两个女子。

    扫过周围的视线,最终落在正中神台上,看清那泥塑面容时,下一刻,当着进出的香客,啪的一下跪了下来。

    引得周围一片人小声议论。

    “这伙计,不是门口‘请香’的那位?好端端的跪下来做什么。”

    “哎哟,这小伙子莫不是看到红怜神了?”

    “有可能有可能,常年在这边给人请香,说不得沾了仙气呢。”

    “要真显灵.....我得赶紧拜拜,争取让我那女儿赶紧嫁出去,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了。”

    “那你还不如找个能说会道的媒婆,把你女儿狠夸一顿,总有傻子上当。”

    “对啊......那你可知道哪里有这种媒婆?”

    “哈哈.....家中就有。”

    .....

    庙外议论纷纷里,常人无法看到的庙内,又是另一番的模样。

    青灯孤立,供桌上糕点、熟肉飘着香味,聂红怜随意取过几个,放去旁边一张桌椅。

    “月柔,这边坐,庙里没什么好东西,都是附近香客供奉的,你尝尝。”

    闵月柔将包袱和长剑放去桌角,看到摆在桌上的几盘贡品,有些不自然的咧开嘴角笑了笑。

    谁能想到有一天会被请吃庙里贡品。

    那边,红怜也坐下来,看到她表情,大抵能猜到,嘴角轻柔笑了一下,拿过一块水果放到月柔面前。

    “没人怪罪的,这庙的正主就在你面前呢。”

    闵月柔愣了一下,以前也听陆良生说过栖霞山一些事情,这才忆起庙中供奉的红怜不就是面前这位,对方是当初富水县惨死的花旦,能有今日,也是陆良生出了很大的力。

    看着对面如白莲的女子,偏去目光。

    “他对你真好。”

    “他对谁都很好的。”聂红怜知她想什么,在凳上转过身,看去身后神台:“我说得好听是个成名的花旦,说到底不过一个戏子罢了,那年死的时候才十六.......”

    想起过去的那几年,红怜脸上忍不住勾勒一抹浅笑。

    “.....然后,就和公子认识了,一直都待在他身边,渐渐的,越来越喜欢看着他,看着他骑在那头老驴上翻着书,喜欢看着他灯火下挥洒笔墨的样子、考取功名时的意气风发。”

    庙观里,青灯神台,响着轻柔的话语诉说,闵月柔坐在一旁安静的倾听,浸在这红怜的故事里,也知晓了很多关于陆良生过往的事。

    因为好心施舍让陆家村被山贼抢劫,独身一人闯去山寨将红怜救回,也知道破败山神庙里,夜遇两只吸书生元阳的狐狸、知道河谷郡时,与恶道士斗法,差点牺牲自己的修为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贺凉州大旱,不惜生命给千千万万人向老天降下雨来.....

    闵月柔听得很认真,眼前的女子与陆良生有着许许多多的经历,这些都属于他们俩的,越听下去,心里越发失落。

    那边,诉说的故事也跟着停下,红怜看着她,脸上没有得意洋洋的神色:“说这些,并不是有意炫耀,而是希望求你一件事。”

    “我知道,今日我也准备走的。”

    “不是,我希望你嫁给公子。”

    垂着脸准备去拿包袱、佩剑的女子陡然抬起脸来,表情都愣住了,看着朝她眨眼睛的聂红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面,红怜重复了一声:“我希望公子能娶你。”

    说到这里,红怜从凳上起来,轻迈着绣鞋,走去灯火前,光芒照亮脸颊,轻声说道:“我始终没有肉身的,这处香火重修人身,也不知何年何月去了,公子虽然不说,可二老心里未必没有埋怨.....我.....”

    红怜转过身,看向闵月柔,矮身遥遥一拜:“还请闵姑娘留在这里吧。”

    “起来,你快起来。”

    闵月柔被突然一拜,急的从凳上起来跑过去搀扶:“我就算想留下来,可陆良生他心里也是没我的啊。”

    “公子的心又不是铁打的,只是在男女之事,有些.....”

    红怜挽着她手臂俯身过去,贴耳轻说:“......手忙脚乱,还有些迟钝。”惹得闵月柔看着那处灯芯上的火焰,脸上化开笑容,破涕笑了出来。

    “真的?”

    “真的。”

    两女相互搀着回到桌前两侧,说到趣处,凑到一起轻言细语低声交谈,抿嘴发出轻笑,不过外面的香客是听不到看不到的。

    不久,一袭青衫白袍的书生从山下上来,看到这里这么多围着,有些甚至跪在地上举香祈祷,微蹙眉头的走到一旁,朝身边的一个老人施了一礼。

    “老丈,这里怎么回事?”

    老头是外面富水县的,不怎么认识陆良生,看了眼面前彬彬有礼的书生,抚着下颔一撮白须,呵呵笑了两声,抬袖子,手指点去庙里:

    “老朽也刚过来,听他们说这庙里的红怜神显灵了,呵呵.....无稽之谈,泥塑如何能显灵,不过寄人慰藉罢了,老朽真不该过来。”

    那老头挥开双袖负去背后,看着这帮香客,摇摇头,走去庙外观风景去了。

    站在人群外的书生并未在意一个老人,越过众人攒动的肩头,朝里庙里看了看,神台上红怜的神像依旧,没什么不同。

    他来这边也是使用法术循着闵月柔的气息过来,到这里便是不见了,至于香客们所说的显灵,不难猜测,该是红怜显身将离开的闵月柔带来这里,才被人看到相貌。

    不多时,跪拜敬香的人群渐渐离去,书生等到最后一人离开,看了看天色,跨过门槛进去,庙里空荡荡的,燃着的香烛的炉鼎还升着袅袅青烟。

    陆良生望着神台上的泥塑掐出法决,宽袖一拂,扫出一道清风,燃在鼎中的火烛呼地摇曳,光芒明灭间,有红怜、闵月柔说话声传来耳边,转过身朝向庙门,二女正坐在一侧桌椅边,红怜抿着嘴露出浅笑,后者见到书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低下声音对旁边的红怜道:“让我先出去吧,放心不走了。”

    一旁,聂红怜可能也有事要与陆良生谈,点点头,放开了结界,清风从庙门吹进到里面,闵月柔不等书生过来,抓起桌上的剑和包袱,鼻中哼了哼,脸上却是爬上绯红,飞快的跑了出去。

    陆良生看着提着剑、挎着包的女子跑出去,竟还不时蹦跳两下,有些诧异的看去端来茶水的红怜,坐去旁边。

    “你和她说了什么?”

    “女子之间的小秘密。”红怜竖指在唇间笑着说了句,一卷长袖,飘到公子身旁,纤柔的手指放去他肩头,轻轻揉捏。

    “其实,我也有话想跟公子说。”

第三百八十六章 敞开、勇气

    “什么事?”

    刚从家里逃出来,陆良生一见红怜正经的神色,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不过话还是要听的,点点头,轻说了一声‘先一起走走吧。’便牵过女子的手,走去庙门外。

    夕阳西下,霞光彤红一片落在林间,沙沙的脚步声里,鸟儿荡着树枝啼鸣,书生牵着女子散步般走过这片林荫。

    “公子。”

    柔婉的声音安静中从红怜口中唤出,踢着脚下的落叶,仰起俏脸,顺着树枝间的斑驳,看去书生的侧脸。

    察觉到投来的目光,陆良生侧了侧脸,四目交织,片刻,嘴角勾出一丝笑:“刚才你要说什么。”

    “说了不许生气。”

    “让我娶月柔吧?”

    “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

    红怜交织双手叠在腹前,踢着脚下的落叶飞散开去,看着枯叶摇摇曳曳飘落地上,忽然笑出声。

    “其实娶闵姑娘挺好的,何况天地人伦,也是大道之一,公子要走其中一条,而且叔婶尚在,就莫要辜负了他们,辛苦大半辈子,让他们也能享受膝下天伦又何妨。”

    走在一侧的陆良生脸上收敛笑容,他知道红怜能说出这番话是考虑了很久,毕竟香火成就肉身,需要很长时间,担心时日一长,越往后修行,越是没了成亲的打算,空让二老翘首期望。

    见陆良生不说话,红怜伸出手挽住他手臂,轻轻靠上去。

    “......我有时候在想,当初在河谷郡周大学士府上,是不是不该那般嫉妒,坏了那周家小姐喜欢你,不过后来也想通了,同样出生大户人家,她没有这位闵姑娘的勇气,独自一人千里迢迢从长安跑来栖霞山,冲这份情,我都是很感动的.....其实,公子心里也有点喜欢她吧?”

    陆良生没有说话,走过这片林荫,来到山腰一处崖边,挥开宽袖扫去草地上积攒的落叶,与红怜一起坐了下来,眺望远方的陆家村,以及轻快走过乡间的那道倩影。

    想起被老和尚掳走的那晚,闵月柔与自己坐在篝火旁,捧着馒头呼呼吹拂的样子,陆良生嘴角忍不住笑了笑。

    “或许吧。”

    世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只要有本事就算找十几个也没人敢说闲话,可自幼长在村里,身旁多是一对夫妻,尤其是受父母的影响,陆良生始终是放不开的。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或许的。”红怜坐在那里曲膝环抱,靠着书生肩头,望着披着一层霞衣的山峦,抿嘴笑起来。

    “这要是换做孙道长,怕是乐的嘴都笑开了花,巴不得呢。”

    “他敢!”

    陆良生捏了一个草团子扔出去,原本沉闷的气氛被红怜那句玩笑话破开,他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

    “话说,真要我娶了月柔,你会开心?”

    看到书生笑了起来,红怜笑的更灿烂,再次贴去肩头蹭了蹭,吹去飘过面前的蒲公英,让它飞的更远,直到在红霞里看不见。

    才轻轻说道:

    “哪有女子会喜欢啊。可不能让你陆家绝后,让叔婶心里不是滋味,世间百年,让二老过得开心一点,也是好的,而且也能对得起闵姑娘那份情,一个姑娘能这样来寻你,可见她心里真的有你。”

    说着,脸颊显着梨涡倒去书生怀里,躺在腿上抓过漂浮的蒲公英,逗去有些青渣的下巴。

    “......将来啊,修道中的日子还很长,到时候公子可不要嫌我烦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被逗的发痒,陆良生从她手里抢过那小团的绵绵冠毛,吹去崖外,看着它顺风飘走。

    “不会,永远都不会。”

    陆良生望着飘去的冠毛轻声呢喃,不自觉的将腿上的女子搂紧在怀里。

    咳咳!

    陡然一声干咳从后面响起,紧搂的两人连忙松开,陆良生回头看去,一个老人背负这双手正从他面前走过。

    是之前在庙门口询问过的那个老头,陆良生与红怜对视一眼,各自笑了起来,牵着手往山下离开这边,选了最近的一条小路下山。

    “栖霞山如此美景,老夫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老头看着远去的一男一女哼了声,转身走去林荫小道,悠然自得的走去上方庙观,眼下人少,显出一番清静。

    跨进庙里想要欣赏一番旁人口中所说的红怜神像,脸上表情顿时愣了下来,直直的望着面前长袖洒开起舞的泥塑。

    嘶.....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跟刚刚庙外遇到的女子好像,又抬头仔细端详了一下,不对,不是好像,根本就一模一样。

    娘咧.....真显灵了,了不得、了不得。

    从鼎里找了还未烧尽的香,叠着掌中高举过头,连连鞠了三下重新插回鼎里,一撩袍摆,飞似的从庙里跑了出去,一路下了山,钻进等候的马车,催促车夫赶紧驾车,拖着‘哐哐哐.....’车辕碰撞声,一溜烟的驶离了这边山道,消失在日暮里。

    .......

    夕阳犹如潮汐般卷过西云,一片残红下,飞鸟划过炊烟袅绕的山村,扛着锄头的农人陆陆续续归家,与村口站着的八条大汉打起招呼。

    后者八人抱拳回礼,见到陆良生还有红怜从庙那边回来,急忙挤开先前打招呼的村人迎了上去。

    “良生,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又被人掳去了,咱八个差点又满山找你。”

    旁边,陆庆凑过来也跟着说道:

    “你出去追的那个闵姑娘早就回来了,还笑嘻嘻的跟咱们打招呼呢!”

    其余六人纷纷点头。

    “是啊,你娘好像找你也有事,过来两三趟了。”“还嘱咐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快回家看看。”

    陆良生拱了拱手,道了声谢,带着红怜回到小院,屋顶有着青烟漂浮,想来已经煮好了饭菜,李金花正坐在檐下拉着闵月柔说话,看到儿子回来,急忙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过来说话,自个儿却是拉着红怜去了厨房。

    檐下,还有些委屈,眼睛发红的闵月柔并着腿,坐在凳上转了一个方向。

    陆良生看着像是闹别扭的小媳妇般的女子,露出一丝笑,在旁边坐了下来,想起红怜和师父的话,心里终于还是有些放开了,垂下的袖子里,手悄悄伸了过去,轻柔握住她的手。

    闵月柔全身轻轻颤了一下,转过脸来,愣愣的看着陆良生。

    小院阁楼栅栏、屋子微开的窗棂、灶房门口,道人、猪刚鬣、木栖幽、陆小纤蹲在那儿,就连一向老实的陆老石也蹲在门后,不停的朝儿子使眼色。

    “我娶你。”

    陆良生看着惊愕的闵月柔轻声说道。

    霞光落在院里,显出温柔。

第三百八十七章 画红宜

    陆家村并不大,就算加上北村,也不过两百多口人,村里十三四岁成婚的比比皆是,陆良生如今双十有五,他不急,村里一大帮老少爷们儿都替他着急,这下一听陆良生要成亲的消息,村里老老少少提着鸡鸭、抱着酒坛蜂拥而至,挤在篱笆小院外面,让李金花夫妇收下,算是挂上礼金。

    不过这个年头,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免不了的,光在这边把婚事办了,肯定不妥。

    村里也有人叫嚷:“那怎么行,等良生喜酒,都等了好些年了,那时候我都还没成亲,现在娃都光屁股到处跑了!”

    说话的是二牛,他比陆良生小几岁,如今也都成婚几年,不过刚一说完,就被村里最有德望的太公拿梨木杖敲了一下脑袋教训一番。

    “听老石说,那闵姑娘家室显赫,父亲原是咱这富水县的县令,又是良生恩师的挚友,如今更是大隋的大官儿,岂能不照拂面子?由得你们胡说。”

    老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眼下鼓起全身的劲儿说出这句,身子都在发抖。

    “大伙儿啊,想想看,将来良生是要当官儿的,上面有个朝廷里当大官儿的老丈人照应,那还不青云直上啊,到时候那就真是我陆家村祖上有荣的事儿!”

    陆家村百余户人、北村跟这边也沾亲带故,来了几十个,跟着聚集在晒坝,听站在石磨上的陆太公说完话,人群里直接炸的热闹,当中一些人还不清楚那闵姑娘到底是谁,如今一听,顿时收住想要说的话。

    还是有声音道:

    “大官儿又怎样,咱家良生还是高人弟子,会仙术道法呢,谁高攀都还不一定。”

    这话一出,就有人跟着附和说了起来。

    “就是,是那闵姑娘嫁过来,又不是我们良生入赘,把那边抬那么高做什么?!”

    “将来生了娃,那也是姓陆,说到底还是得看我们这边才对!”

    “是啊,千里迢迢的,一来二去,怎么办酒席?不如就先这边把事儿办了,等良生他们去长安的时候,再办第二次不就得了?”

    八条大汉里,陆喜这番话倒是让不少人认同,两边相隔太远,不可能都照顾到,只能分开办了,两村人商议一阵,各家各户派个劳力出来,帮着料理酒席前的繁杂事,秋收已过,田里也没什么可做的,抽出劳力算不上什么为难的事。

    “新娘子穿的这不能少,去富水县买一批红绸回来,村里大小媳妇顺手帮忙裁剪、酒水就各家各户都有,腾一两坛出来就够了......”

    槐树在晒坝角落摇曳,哗哗的抚响声里,落下的枯叶飘过众人上方,飘去村里坐落一角的篱笆小院。

    光秃秃的柏树下,陆小纤扫着落叶堆去角落,老驴咬着缰绳拖着一条口齿较轻的毛驴跟在后面,优哉游哉的出去溜达,花白的母鸡扑着翅膀菜圃间钻来钻去,随后被火急火燎的李金花一脚踹去棚子里。

    陆老石将妻子和自己的去年买的新衣裳从箱底翻出来,坐在水缸洗了又洗,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老石,良生在家吗?!”

    这时陆盼带着人从晒坝那边过来,一进院子喊了声,陆老石放下衣裳起来,“良生在屋里呢。”

    回头朝屋里喊了声:“良生!”

    “盼叔来了?”

    房门吱嘎轻响打开,陆良生放下书本出来,看到进院的几人,搬了几张凳子放到檐下,凑合着请了陆盼还有几个村人坐下说话。

    陆盼也不客气就着凳子坐到对面,跟来的三人没想坐下,就站在一旁,目光四下游移,像是想要看看庙里的红怜神是不是在这里。

    “盼叔那边的事都安排好了?陆太公怎么说的?”书生走去檐下一张小桌端起茶壶,笑着问了一句。

    “你成亲是村里头等大事,还能怎么说?”陆盼啪啪两声拍响胸口,手比划了几下:“当然是全部应允了,保管把你事儿办的风风光光。”

    陆良生倒了茶水,给陆盼还有那边几人递去,回来坐下:“倒是不用那么铺张,张灯结彩这种事我自己有办法。”

    说着拿出袖子里的套着笔封的毛笔在陆盼面前扬了扬,修为恢复,法力自然也就回来了,这样的事,画一张喜庆的画便可,根本用不着那般铺张浪费,随后,又商议了一阵婚事的细节,陆盼跟那几人高高兴兴的回去。

    “成亲......”

    陆良生目送着几人走过篱笆院墙,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起身回到房里翻出画架、笔墨,想着当初吃去吃别人喜酒时的布置,笔尖绽放起法光,沾去青墨慢慢勾勒出来.....

    成亲的消息传开,这两天里,陆家村跟过年一样,与这边交好的商贩听说,帮忙从富水县将东西买来,省得众人麻烦来回跑一趟,各家手巧的妇人帮忙裁剪新娘子的衣裳,男人们都去外面帮忙搬运酒水肉食。

    就连道人也跑去外面,用他的话说,怎么也得拿出不一样的贺礼才行,便是一座座山的搜寻什么东西去了。

    热闹的山道上,满载酒水、猪样的驴车一趟趟的往陆家村拉去,途中倒是有两个女子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哎哎,你们看见没有,那红衣裳的女子,好像有些眼熟。”

    “妖艳的紧,哪里眼熟了,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别看了,赶紧给陆家村把东西送到。”

    “好勒好勒,说不得,咱们还能赶上一趟流水席。”

    “想不到,咱们栖霞山陆郎竟然都要成婚了,这可是大事,办漂亮了,将来有事相求,也都好看口。”

    两辆驴车吱嘎吱嘎的在几个壮汉驱赶下过去,走在他们后面的两个女子之中,斑斓衣裙的女子小声道:

    “夫人,刚才你听到了吗?那个陆良生好像要成亲了。”

    轻晃的裙摆缓缓停下,画红宜立在原地,长袖里,纤柔的手掌曲紧,捏成了拳头。

    “成亲.....”

    咬紧的牙关艰难挤出这一声,目光忽然转去山道另一头,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挎着黄布袋从山林跳下来,捧着什么东西,尖嘴猴腮脸上笑得猥琐。

    “嘿嘿,老陆吃了这个,那可就是长枪直立而不......”

    陡然感受到妖气,道人偏过头,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连忙将手里的几株藤状的草药连带上面几颗红色果子塞进布袋,翻出一面崭新的铜镜。

    “好妖怪,居然敢来栖霞山。”

    正要咬破指尖画去‘敕’文,眯起的视线之中,看清那两人之中一个女子,有着和聂红怜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多了些许妆容。

    “嗯.....这是......那个画皮妖?”

    迟疑了一下,那边的画红宜抬手让朱二娘别动手,精致的脸庞微微仰了仰,看着对面摆出架势的道人。

    ‘陆良生......你不娶我,那我就让你也不好过!成亲?哼!准备喜事变丧事吧!’

    看着道人,收了长袖,摇曳着腰肢走去孙迎仙,红唇微微勾了起来。

    “小道长,别来无恙。”

第三百八十八章 何以为方

    “画皮妖?”

    孙迎仙目光凝聚,一拂袍袖,两腿半蹲做,捏紧的铜镜举到胸前:“上次你偷偷摸摸从栖霞山跑了,这回还敢自己送上门来,当本道道术无用?!”

    “小道长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对面,画红宜勾唇轻笑,眸子露着妩媚朝道人勾去,“我可不比有些人,杀了许多人还能待在庙里供奉,我呀,可从未害过人,相反吸的都是其他妖怪.......算下来,还替天行道了,孙道长还要收我么?”

    看去山道不远还有来往,孙迎仙犹豫了一下,此处动手,可能会牵连无辜,当下收了降妖镜,不过没放去布袋,警惕的后退两步。

    “你说没害过就没害过?本道也不与你理论,要来寻陆良生晦气,换个时间吧,怕你现在过去,讨不到好处。”

    呵呵呵......

    山道上,响起银临笑声,画红宜遮颜轻笑走出几步,看着对方后退,越是往前走。

    “这么维护那书生?可知道,他未必就维护你的,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知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死的?”

    原本退走的道人,落去地面的脚跟停滞,道人顶着她,一字一顿挤出声音:“你说什么?!”

    视野对面,女子拖着长袖挽去身后,负着手从他身边走过,斜背对着道人,望去山间枯黄。

    “孙道长,我与那聂红怜原本一体,她有的记忆,我也有,你是知道的,听闻你师父当年受好友相邀去降一个吃人无数的大妖,身受紫毒而亡,那你可细细想过,陆良生的师父?紫星妖道?他当年可也是吃人无数,又是身怀毒烟。”

    “你这离间也未必太幼稚了。”

    孙迎仙哼了一声,手中铜镜却是慢慢垂去腿侧,画红宜侧过脸来,看他垂在腿边的降妖镜,嘴角勾起笑容。

    “是不是离间,道长可以仔细想想,那蛤蟆晒太阳的时候,是不是一片紫色,而且他为什么叫紫星?”

    娇柔的身子折转,走过道人背后,声音妩媚:“那紫星妖道吃人无数,会不会你师父也在其中?上一次,长安城外,陆良生为何被各宗门围堵,还不是因为紫星妖道。”

    循着这画皮妖的轻柔话语,从未放在心上的一些细节,慢慢浮上来,道人盯着地面,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手中铜镜‘啪’的一声滑落,掉在地上滚动两圈。

    咯咯~~~

    牙齿紧咬,使劲的磨响,道人红着眼睛,慢慢偏过脸。

    “那也不关你的事,画皮妖!”

    道路前后有人过去,颇为好奇的看着两女加上一个道士站在路中间,看道士的神色,好像非常愤怒。

    商贩、驴车过去,画红宜目光重新投回孙迎仙身上:“怎么会与我无关,我的陆郎都要跟别人成亲了,而你,还有师仇未报,不如一起报仇怎么样?”

    道人看着地面,听到这声话语,眸子微微动了动,划去眼角,看着对方好一阵,微抖的双唇方才挤出声音。

    “好。”

    “呵呵呵......这就对了。”

    画红宜颇为满意他的态度,摊开手掌,几张符纸出现,“拿着它们,等到了良辰吉日的时候,再拿出来.....所有人都得束手就擒。”

    红唇咧开,加重了语气。

    “包括陆良生。”

    手犹豫的伸去那几张黄符,看着上面不似承云门那种‘敕’文,道人一时间犹豫起来,捏着黄符的手都在发抖。

    师仇.....陆良生.....师仇.....陆良生......

    .......老蛤蟆。

    他知道陆良生与蛤蟆道人性命相连,杀其中一个,等于就是杀两个,也就等于报仇了。

    口中碎碎念念着,身旁的画皮妖和那蜘蛛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孙迎仙有些浑噩、摇晃转过身,走过山道,快到村外的泥路,迎面与他打招呼的商贩、帮忙运送东西的村人都没有理会。

    回到村里,小院里,猪刚鬣拿着一身大红绸布在身上比来比去,见到道人回来,连忙上去让他看看如何。

    “又不是你成亲,干嘛穿的跟新郎官似得。”孙迎仙瞥了一眼,毕竟心里有事,嘟囔说了句就走开,越过院里帮忙的众人,从黄布袋里掏出那山上寻来的草药,丢给檐下画着画的书生。

    “给你的,就当本道贺礼了。”

    陆良生停下笔,看着手中藤状的草药,看去走上楼道的背影,有些疑惑道人这是怎么了。

    院里的猪刚鬣拿着红绸进来檐下,顺着陆良生的视线看着上楼的道人,瓮声瓮气的开口:“肯定睹物思人,想女人了。”

    “老朱,你个子大,过来帮下忙!”院里有人喊了声。

    “就来。”

    猪刚鬣朝那边应了一声,将红绸塞给书生:“新郎官儿,你大喜日子,俺老猪没啥送你的,就到处多帮衬帮衬,可别嫌弃。”

    “不嫌弃,去帮忙吧。”陆良生收好红绸,使劲拍了一下猪妖手臂,坐回身,继续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

    画纸上,山下小村张灯结彩,村口牌匾下灯笼高悬,可至始至终,上面喜庆的感觉还是呈现不出来。

    身后的房门吱的拖出一声长音,陆良生琢磨画时,聂红怜站在了门口轻唤他。

    “公子。”

    “什么事?”

    陆良生放下笔看去,红怜招了招手让他进来,里面闵月柔穿上了村里妇人帮忙赶制的新娘衣裙,站在铜镜前,看到陆良生进来,顿时低下头去,羞涩的不敢抬起。

    木栖幽撑着下巴,手指时不时将长裙翻来翻去的看。

    “老妖,这么好看,我也想穿。”

    “你穿不了!”陆小纤帮月柔戴上一副金钗,回头朝那边的树妖说了句,知道对方是妖怪,可相处久了,也不会感到害怕,经常还会斗斗嘴皮子。

    少女摆好发髻上的金钗,强搬着闵月柔的双肩,面向陆良生,从后面出来,站到兄长身边,颇有些得意的昂了昂下巴。

    “哥,怎么样?好不好看?本姑娘亲手做的!”

    陆良生看去旁边的红怜,随后笑了一下。

    “好看。”

    快将头埋到胸口的闵月柔,轻眨睫毛,听到这声,这才敢抬起脸,看到书生从那边转回脸,嘴角也勾起笑容。

    不久,陆小纤拉着跑去她的房间,大抵是要照着穿在身上的样式再好好修剪一番,顺道也将栖幽也一起叫走,让其在旁边帮忙看看,给点意见。

    门扇无风阖上。

    屋里只剩下陆良生和红怜两人,书生想要说话,后者抢先开了口,走去床榻,将上面新郎官儿的红袍拿了过来,贴在男子身上打量几眼。

    “公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红怜!”

    陆良生声音大了一些,将聂红怜的话语声打断,女子捏着红袍笑起来,手指在按在他唇上,轻柔的靠上去讲书生抱住,脸枕在肩头,声音很轻。

    “红怜知道公子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是想问,告诉过我师父没有,明日就成亲了。”

    听到陡然折转的话,红怜愣了愣,然后轻笑出声,拿手轻打了一下他胸口。

    “作弄人,已经让栖幽帮忙告诉过了,明日应该也会过来,他是师父嘛,也要拜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双亲尚在,成亲这种大事也是要拜师父的,若是恩师也在,同样要拜进去,事情既然都被安排妥当,陆良生心里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与红怜温存了片刻,回到外面继续画着画。

    天光渐渐倾斜,黄昏落下时,陆良生也终于将画幅落下最后一笔,走去村中的晒坝,忙着搭灶架锅的乡亲一个个好奇的停下手里活计。

    “良生拿着画干什么?”

    “哎,你们没听老盼说啊,外面红绸不要买,良生他一个人来办。”

    “有法术就好啊,省钱!”

    哗——

    说话间,站在那边的书生手中,画纸抛去空中铺卷展开,陆良生挥开袍袖拂去,手指往上一弹,法光骤亮,一道青气从画里飘然而出,飞去周围。

    下一秒,有人以为眼花了,擦了一下眼睛,发出惊呼出声。

    “你们快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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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