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 夜尸
沙沙沙.....
院中树影投在纸窗摇摇晃晃,屋外风声挤进门隙,油灯昏黄明明灭灭,相隔一个帘子的伙计牙齿哒哒的磕碰轻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灵床停放的女尸。
店家伙计看了好一阵,眼睛酸涩,眼皮耷拉,睡意袭来,朦朦胧胧间只听嚓嚓的轻响,瞌睡的伙计一个激灵醒来,连忙擦了擦眼睛。
模糊的帘子那边,油灯摇晃,灵床上的尸首盖着白布直挺挺坐了起来。
‘我.....我的....娘咧......’
看到掌柜已死的婆娘坐起,揭开身上的纸被,僵硬的双腿放下来,动作间,盖在脸上的白布滑落,露出淡金色的脸孔,眸子灰色无神,口鼻歪斜,发青的舌尖含在唇边,一摇一晃慢慢走过帘子。
咕~
伙计吞了一口唾沫,闭上眼睛,将头蒙在被子下,卷缩起身子。
‘早知.....就不挣掌柜那十几文.....’
过得一阵,屋里好似没有动静传来,伙计悄悄挑开被子一道缝隙,昏黄灯火间,只见一道穿着寿衣裤的身影来回走动,某一刻,像是感觉到有人偷看,猛地转过身面朝过来。
伙计“啊——”的大叫,掀开被子就见面目呈淡金,死气沉沉的尸体站在床边,顿时吓得翻下床榻,屁滚尿流的跑去拉开门扇。
“掌柜!你婆娘爬起来了——”
惊恐的嘶喊响彻后院,就听阁楼上原本还亮有灯火的房间直接吹灭了烛火,门窗接连两声嘭上。
‘你娘的.......’
伙计心里骂骂咧咧一句,身后堂屋传来女尸脚步声,也不敢停留,冲去后院侧门拉开,径直跑了出去,感觉女尸在后面,也不敢回头,疯跑出巷子。
嘭嘭嘭!
跌跌撞撞间,伙计边跑边挨家挨户使劲拍打附近别家房门,几乎吓得哭喊出来。
“谁开门放我进去啊啊......”
夜风吹过长街,仓惶奔逃的人影跑去的方向,一栋阁楼下面房间门缝还有灯光亮着。
“......唉,老朽过去一看呐,真是老妻的尸体,你们说人都死了,怎么就还能起来把自个儿亲人给害了啊,也不光我这一家,镇里头还有十多户跟我家情况一样,现在谁家中死人了,家里人把尸体一停,连夜离开,去外面躲两天再回来,可其他附近邻家走不了啊,这不天一黑,家家户户立马关门闭窗,不敢外出,生怕那尸体跑进来,还特意加高了门槛,毕竟尸体僵硬,膝盖弯不了。”
夜色犬吠,油灯静谧的桌上燃烧,听到老头讲出镇上怪事,陆良生细细思索,他倒是不怕妖邪近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尸变讲究条件,要么阴气极重,要么有其他外在引起。
而且,只要这方刚死人当夜就会起尸,未免有些太过蹊跷。
“老丈,这镇子可有土地庙?”
“没有没.....”
说到这,老头顿了一下,忽然记起什么,看去面前的书生。
“好多年前是有的,那时老朽也四十来岁,好像是下过大雨,电闪雷鸣的,过后听说镇口的土地庙塌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人搭理,一来二去,都忘记了,公子是觉得是因为土地庙的缘故?”
陆良生忽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街道声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或许是吧。”
“唉,土地庙确实该修修了,对了,公子与道长连夜赶路,怕是还没吃饭吧?”
老头从长凳起身,取过油灯点燃一把稻草传进灶口,又掰了几根树枝搭火。
“不嫌弃的话,老朽给二位做顿饭菜,反正家中也只有我一人,米粮都还有剩余。”
转过头间,只有书生还坐在那里,朝他拱手称谢,而一旁的道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那位道长呢?”
陆良生笑了笑,指去后院:“他去茅房如厕,等会儿就回。”
屋外街道,被说去茅房的道人,挎着黄布口袋在街上飞奔,蒙蒙雾气弥漫,隐约一道身影哭喊敲门,朝他这边过来。
跌跌撞撞边跑边回头,回头时,正好见到一身道袍的孙迎仙,整个人激动的“哇!”一声哭出。
“道长,救命啊!”
跑过去,直接扑到道人脚边,抱住他脚脖,在地上侧躺指去后方薄雾笼罩的街道。
“我家掌柜的婆娘尸变了。”
“一直逮着我追,我好怕啊!”
女尸?
孙迎仙神色严肃,一勾脚将地上的伙计甩去旁边翻滚开去,从腰间黄布袋里翻出几张符箓夹在指间,偏头看向地上的伙计。
“尸体年芳何许,容.....可恐怖狰狞?”
伙计没反应过来,话语都在哆哆嗦嗦:“吓.....能吓死个人。”
顷刻,夹在道人指间的几张符箓顿时放去口袋,重新抹出红线、和一柄小剑,理也不理那伙计,穿过雾气,一道身影摇摇曳曳奔跑而来,手指一勒,直接照了上去。
红绳勒过女尸脖子,孙迎仙手臂飞快绕圈,小剑刺去对方后脑,暗红血渍顺着锋口滑落一瞬间,女尸双臂一伸,向后横扫,道人往下一缩,捏着红线飞快抬手按去尸体额头,像是线的一端像是粘在上面。
道人疾步后退一跨,拉伸红线一拔,黑色沿着女士额头蔓延过红绳,尸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成了。”
孙迎仙将泛黑的绳子一卷,掏了张符箓裹上,就那么点燃丢去街沿烧了。
将那具尸体推倒在地,一个纵身跃起踏上旁边房顶,踩着瓦片哗啦啦纵去来时的巷子,脚下一蹬院墙,轻盈回落到院中,拍了拍道袍走进房里,朝那边书生挑了挑下巴,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不久吃过晚饭,外面响起一阵叫喊,老头跑出去看,过后摇着头进来,大抵是女尸已经被发现了。
想到还有两位客人在,也就不多说什么,以免吓着二人,便抱出两床被褥走上阁楼。
“家中妻儿已过世,楼上也好久没人住了,两位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荒郊野外我二人也是常住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
或许孤寡太久,镇子里又压抑,老头一边铺着床被,一边与陆良生、道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又聊了一会儿话,老头这才举过油灯下去洗漱睡觉。
呼.....
夜风吹拂,外面街道还有些许人声,窗棂外树枝轻摇拂在纸窗,道人搬了书架上来,倒去床榻,蒙着被子片刻就睡了过去,偶尔轻声呓喃。
‘静秋.....小纤.....嘿嘿.....’
陆良生看他一眼,摇摇头,袍袖拂过,显出一盏清茶升起温热,拿过两本《山海图志》籍着烛光坐在窗棂下细细翻阅一阵,不久,还是拿出恩师注解的《至德》轻读出声。
“修身先正其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而人之所德,善言善行之举........”
清茶热气袅绕,清朗读书声传出窗棂,下方巷道,一条细小黑影蜿蜒攀爬,细鳞收缩攀上树躯,沿着摇晃的树梢落去亮有灯光的窗棂。
嘶~~~
嘶嘶——
蛇声嘶鸣,陆良生抬起脸来,一条小青蛇盘在窗口,见到书生注意到自己,尾巴竟摇来摇去。
“竟跟来这里,是来求缘的?也罢,那你就在窗棂安静的听吧。”
烛火明亮,小蛇安静盘卷,听着书生清澈嗓音,吞头蛇信。
第两百五十六章 蛤蟆曾经的手下败将
汪汪汪——
小镇安静,偶尔响起几声犬吠,亮有灯火的阁楼窗棂,道人一只脚搭在床尾,一只脚垂在地上,遮着被子一角嘴的流口水,隔间小门内,蛤蟆盖着小被子侧过身平躺,像是感受到微痒挠了挠圆鼓鼓的肚皮,咂巴两下嘴,继续响起鼾声。
烛火摇曳,陆良生翻过一页书纸,声音清澈而有力,此时夜已深,却是没有多少睡意,心里多少想过祈火教之事,燕、左二人是否已去了那边等候,读圣贤书,顺道压一压烦躁,蕴养浩然。
嘶嘶~~
窗口盘卷的小蛇嘶鸣,忽然滑下窗棂,纤细的身躯顺着床沿来到书桌油灯下,高高抬起半截身子,像是在与陆良生说话,只是说的什么,不免令人想笑。
“你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放下书本,陆良生笑着,指尖逗去小青蛇下颔:“不过你倒是通灵性,有灵识了吧?”
小青蛇轻晃竖起的半截长身,脑袋不时偏去东北面的方向,发出一短两长的嘶鸣,见书生依旧不解的样子,像是急了般,顺着伸来的指头蜿蜒爬上手背,温热的皮肤只感丝丝凉意蔓延。
嘶~嘶嘶~~
吐着蛇信,嘶鸣几声,这时房里有风吹来,书架前黑烟一卷,吓得小青蛇抖了抖,唰的一转身,拖着尾巴,一溜烟钻进陆良生袖口,探出小头偷瞄。
黑烟一卷而过,凝出一道女子的轮廓,身材凹凸有致,踩着吱嘎吱嘎的木板迈着小步过来,负着手,俯身笑眯眯探过脸,看着藏在袖口偷瞄的小青蛇。
“老妖,老妖,我知道这条小蛇它说什么。”
“你知道?”
“嗯!”树妖靠着方桌蹲下来,下巴抵在桌面,看着袖口里的小青蛇,“你刚才是不是在说东北面有危险,让我们不要去啊?”
书生袖口里,小青蛇游移出一点,吐着蛇信点了点头,像是遇到能沟通说话的‘人’,兴奋的在爬出来,转来转去,又是嘶鸣几声。
“老妖,它说那边有条河,原来是在那里修行,后来不知从哪里游来一条大鱼,将那里占了,它才逃到我们路过的那处水潭......”
树妖盯着小青蛇左摇右晃的动作,和嘶嘶蛇鸣,将自己理解的说给陆良生听。
“唔.....好像还会法术,这个镇子死的人,跟那条大鱼有关。”
陆良生指尖轻点桌面,知道有妖倒是好办,就是不知其道行修为多深,可之前道人有道术推算这方,阴气妖气俱无.....怕是这妖孽还会隐匿妖气。
思索间,吱嘎一声,书架隔间的小门推开,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背着蛙蹼出来,将葫芦拖出背去后背,神色肃穆。
“遇上恶妖,良生呐,你可不能不管,做人修行当要秉持正义,岂能让它为祸人间,肆意吞噬人命......正好为师伤势也需一枚妖丹修复,走!收了它!”
说完,背着比他好高的葫芦,吧嗒吧嗒走过木板,跳起来勾上桌角,奋力爬上桌面,叉着圆腰歇口气。
呃......
后半句才是师父想要说的吧?!
陆良生看了看树妖,床榻上道人又睡的香甜,算了,就不叫他一起。
“你在此间不许乱跑。”
担心树妖修为太高,令那鱼妖不出来,叮嘱她留在屋中,起身收了小青蛇藏在宽袖,手一招,书架里插着的月胧剑兴奋的发抖,唰的一闪,落到主人手中,推开剑柄一截。
“可剔骨削刺否?”
“不用!然后,闭嘴。”
陆良生一拍剑首,将它推回鞘里,将师父挂去肩膀,轻提袍摆一跃,踏去窗外巷子里的大树,树枝‘哗’的摇摆瞬间,身形跃去房顶,脚尖点过瓦片,眨眼消失在黑幕当中。
沿着小青蛇告知的方向,几个腾挪落去前方道路间,缩地成寸走过一段,远远听到水流湍急的声响。
此处正好位于小镇往北的出口,路旁还有一座人肩膀高度的土地庙,不过只剩三面残墙还在,里面土地神牌都没了。
‘没香火气了,这方土地大抵也神形消散。’
看了片刻,陆良生摇摇头叹口气,转身走去河边,夜色下,河宽约莫四五丈,一座石桥架在河面,水流穿过桥洞向东延伸。
走到河边,陆良生捡起一块石头朝水里掷去,咚的轻响,溅起一片水花,看着荡漾的涟漪迅速平复,微微皱起眉头。
“这妖看来有些谨慎。”
哼!
坐在书生肩头的蛤蟆道人冷哼了一声,他感受到熟悉的妖气。
“为师知道此妖是谁了,一个手下败将......”
说出这番话时,蛤蟆道人站起来,环抱双蹼昂起脸,脚蹼一轻,纵身跳下徒弟的肩头,嘭!大喇喇摔在地上,爬起来,飞快拍过身上灰尘,负着双蹼,大步走去河边。
蟾眼中,透着威严肃穆。
“手下败将,从南面大河逃跑,原来躲在此处修炼——”
河风吹来,花格衣裳一角轻轻鼓荡,望去黑漆漆的河面,仿如回到了当初巅峰,驰骋睥睨山川大河,直逼妖王的那段时间,忍不住挺直了背脊,声音再次拔高。
“青背小妖——”
“——可还识得老夫!!”
陆良生嘴角抽了抽,有些想提醒他伤势还未修复时,忽然一阵河风沿着水面扑来,河道沿途垂柳草丛胡乱狂摆,湍急的水面翻涌水浪,扑来河岸。
书生闭上嘴,袖口中探出的小青蛇钻进袖袋里不敢出来,不多时,河道向东的方向,河面隆起,顶着大水包推开水浪翻去两岸,将几艘停靠的小船都掀翻倾覆。
哗哗的水浪声翻滚,从远处河道中间飞速游来,那水包来到陆良生、蛤蟆道人相隔十多步的河道中停下,形成漩涡,顷刻,漆黑卷浪的水窝下面,亮起猩红的颜色。
“是谁叫我......”
这道话语是以法力动荡发出,常人无法听见,只能感受的是剧烈的风声。
水浪动荡,那声音沉了沉,好像终于看到了河岸上,一个背着葫芦的短小身形。
“蛤蟆......呵呵.....紫星道人好久不见,你的修为呢?”
蛤蟆道人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当初时候。
一个水浪猛地掀起,水花中好似一条鱼尾一闪而过,水浪打去河岸,卷向那边的蛤蟆道人。
“师父,退后!”
陆良生正要施法将水浪逼开,蛤蟆道人陡然挥开蛙蹼让他别动,仍由大水冲击河岸上,激起的水花嘭的淋头落下。
“修为?”
浑身湿漉漉的蛤蟆道人,吐出一口河水,“老夫已返璞归真,仍由你河水如何打来,看,躲也不躲!”
河底,那对猩红如灯笼的眸子眨了眨,谨慎的盯着流动的水纹外面。
“真的?”
蛤蟆道人抖了抖袖口,将背上葫芦呯的放去身侧,蟾眼露出寒光。
“那你试试,老夫可还是当初紫星道人!还是你这手下败将,这些年修炼无所成,只会躲躲藏藏,跑到这里暗地施法吃人元阳?”
“我不是手下败将!!”
陡然一声怒吼,震的河水翻滚,远处的镇子不少漆黑的房屋纷纷亮起了灯光,听到这声像是打雷的声音打开门窗,探出脑袋,人家户中的狗一反常态,一只只夹起尾巴,呜咽的缩去狗窝不敢出来。
河中水声滚滚,随着那声荡开震响,水面陡然破开,浪花溅起数丈,白花花的鳞片闪烁,一道巨影张开大口猛地扑向河岸。
岸边,陆良生抬手施法,站在前面的蛤蟆道人望着巨影,猛然间,妖力绽开,身子不动,脑袋瞬间膨胀无数倍,化作一颗胖乎乎的蟾蜍脑袋,张开蟾嘴,满是细密的利齿。
咕——呱——
犹如古钟荡开,扑来的青背大鱼看着比它脑袋还大的嘴,鱼尾空气中一摆,转身扑进河里,飞快朝来时的河道扑腾游走。
巨大的蟾头缩小,蛤蟆道人大汗淋漓一屁股坐下来,指着水浪远去的方向。
“良生,快——”
身后,陆良生飞掠纵去一颗垂柳,法力聚集的眸底,远处那只大鱼扑腾着鱼尾,飞快朝更远的河道游去。
锵的一声,剑身长吟。
月胧剑亮起法光冲出剑鞘浮去半空,陆良生洒开衣袖,剑指隔空画出篆文:火字。
最后一撇落下,薄唇微张。
“诛!”
月胧兴奋一转,法光漫上刻纹,夜空里,唰的拉出一道流光,四周垂柳、河道水面卷的动摇。
第两百五十七章 卡住了
夜色水声滚滚,白花花的水浪翻去两侧,硕大的鱼尾拍打,奋力推着鱼身顺流而去。
‘这蛤蟆当真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旁边那修士修为也不浅......’
并不聪明的脑袋,想起曾经在那条涛涛大江,夕阳下,衣袍、须发飘飘的紫星道人何等威势,胖乎乎的手掌一拍江面,把它直接炸出水底。
若非当时溜得快,早就被对方吃了,紫星道人这四个字的名号,它是听过的,练就口吞万物的本事,不仅吃其他妖怪,连修道中人也吃。
两次都没有正面交过手,但它知道,肯定不是对方对手。
‘....这条河又不能待了,赶紧走!赶紧走!’
鱼尾吧嗒吧嗒摆动水浪,前方河道有道分流,呆呆的鱼眼瞄了一下,边回忆,边转道朝那边过去。
饶是拉开距离,青背鱼妖始终感觉不安,虽然修行许多年,可鱼类的本性改不了,意识反应极慢。
‘单独待着修炼,肯定会被那蛤蟆找到吃了......去投靠大表兄灵感大.....’
嗡——
偏去向北的河道,空气颤鸣大作,听到这声鱼妖只感心头妖血都凝固下来,鱼眼向后一瞥,水浪分开两侧,一柄泛起火光的长剑,劈波斩浪直追而来。
‘来了来了来了.....’
鱼妖身上鳞片只感灼烧,脑海中只有‘来了’两个字疯狂闪过,几乎本能的往下一沉,打出水旋,钻入水底。
咚!
嘭——
火烧般的剑身斜斜穿过水面,直透水底的一瞬间,河面数丈范围映出彤红的颜色,水波荡漾平静下来。
下一刻,轰的巨响,巨大的水柱冲去夜空,半边夜空都染出火烧的彤红,红云之气扩散,一条小屋大小的大鱼弥漫妖气落去河岸原野,粗壮的身躯疯狂甩着鱼尾、脑袋在地上胡乱摇摆挣扎。
鱼嘴不停一张一合。
‘好烫好烫好烫,要熟了要熟了......’
天空烧红的蒸腾水汽之间,月胧剑尖朝下,古朴剑身刻纹‘咔咔’游移,游云露出半轮月纹,普渡慈航的声音,平淡而威严。
“秉法言,诛!”
剑面两侧冷月刻纹亮起法光,陡然怒啸而下,带出一片空气轰鸣,罡风伏卷,顷刻,轰鸣化作龙吟高亢长嘶。
轰——
剑身抵在鱼妖满身鳞片,滔天剑势、法力篆文,震荡一圈涟漪在空气中扩散开去,鱼鳞迸裂,剑身噗的一下,刺入鱼身,没入剑柄。
青背鱼妖巨大的身躯一僵,鱼尾都绷的笔直,然后,呯的砸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一面的鱼鳞迸裂飞了出去,露出稚嫩的鱼皮、鲜肉。
嗡——
龙吟浅止,余音在原野间回响,隐约的,还有月胧“啊~~”的低吟。
夜风之中,人影飞跃河道,落在原野,衣袍迎风翻飞,朝平躺也有一人高度的鱼身走去,陆良生手一招,将插在上面还舍不得拔出的月胧剑收回,一抖剑身,数滴妖血甩去杂草间。
插剑归鞘,陆良生抬起袖口低声开口。
“这就是你说的鱼妖?”
袖内,小青蛇探出脑袋盯着还有余热升腾的大鱼,忙点头,而书生肩上,蛤蟆道人顺着手臂滑落去地上,兴奋的飞奔跑过去,俯身深吸一口。
长舌甩过唇边,咂了咂嘴,猛地上下一张,脑袋膨涨,一口将鱼尾含住,使劲一吸,鱼妖全身血肉一寸寸从鱼骨分裂,向后拉扯飞去蛤蟆道人口中,眨眼间,只有下鱼头,鱼骨架还在,骨刺间连一丝鱼肉都未残留。
嗝儿。
蛤蟆道人打了一个饱嗝儿,蛙蹼拍了拍白花花肚皮,走到鱼头,钻去张开的鱼嘴,肚皮卡在唇间,两条小短腿在外面奋力蹬了数下,才钻了进去。
“师父,你这是取妖丹?”
陆良生走去蹲一旁,低声问道:“妖物的妖丹都在头颅当中?”
“那也未必。”
鱼头中,蛤蟆的话语嗡嗡闷响传了出来:“比如狐妖,就藏在下腹”
不多时,鱼头一侧的鳃骨打开,蛤蟆道人抱着一颗比它还大的珠子爬出,不等徒弟询问,迅速转去一边,抱在怀里飞奔去葫芦,肚皮上下起伏,看着黑纹葫芦,连忙将妖丹投去葫芦口部,使劲跳起捶打几下,才将这颗珠子塞进去。
一蹼扶着葫芦拍打,一蹼叉去腰身,哼哼笑出声。
“呵呵......老夫终于不用处处委屈了,将来还能否叱咤风云,俯瞰天地,就靠它了......哈哈哈.....嗝儿!”
笑声戛然而止,蛤蟆道人眼睛瞪大,呯的坐下去,笑容僵在脸上。
“师父?”
陆良生看到忽然坐去地上的蛤蟆道人,连忙走了过去:“你怎么了?吃了鱼妖的血肉,可是有何不妥的地方?”
“哈.....”
“咳.....”
蛤蟆道人艰难站起来,扶着葫芦,咳嗽两声,挤出丁点声音:
“被......被鱼刺卡住了。”
..........
天空红云之气消退,被刚才那几声巨浪、嘶吼惊醒的小镇百姓,立在自己门口、窗后看着天空异象,直到彤红消散,才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好大一声,幸好当时还没跟婆娘爬上床。”
“......确实吓人呐,刚才蹲茅坑,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怕是妖怪哟,之前李掌柜家婆娘不是在街上被找到吗?人都死了,跑到街上,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有发憷。”
“喂,那边的,说话大声点,我听不到!”
不明情况下,镇上众人不敢上街,说话都是相隔几步、十多步的距离互吼,亮有灯火的阁楼内,同样惊醒过来的老头,披了见单衣,托着油灯蹬蹬上了楼梯。
“二位,刚才外面......”
老头上楼,只有一个道人还在床榻上呼呼睡觉,听到声音迷糊的低吟,翻了个身继续睡。
“咦,还有位公子呢?”
困惑呢喃间,镇外天空,一抹巨影划破街上家家户户的灯光,轰的落去街道中间,砖石一寸寸划开,推出一道沟壑。
站在自家门窗后面的百姓,此时探出一点视线,见到的是只剩鱼骨鱼头的巨大尸身,令得一众镇上百姓直吸凉气。
“我的娘咧,这是鱼......”
“这一口能轻易吞个人吧?还好死了。”
“不知吃了多少人,才长这么大个儿。”
惊骇的声音之中,众人忽然感觉有风吹来,下意识的偏过视线,就见远处的黑暗,某栋房顶上,一道着白色衣袍的身影持剑而立、
中正清澈的声音没有起伏,恍如平缓叙述。
“镇上祸事全赖临镇大河鱼妖作祟害人,现已除之,诸位将来可安心了。”
声音落下,陆良生身形消失黑色里,跳去巷里的大树,脚在树梢一勾,横飞进敞开的窗棂,然后.....与托着油灯的老头四目相对。
“.....”
老头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面前的书生,忽然将油灯一放,拱手躬身深深作了一揖。
“谢高人替我镇除去一害,谢高人替老朽报妻儿之仇。”
“当不得谢,老丈不也一饭、一宿收留我等?”
“这怎么能一样......”
陆良生笑了笑,将他搀扶起来:“在我眼里便是一样。”
至于老头会不会说出去,无关紧要,任谁遇上玄异之事,恨不得拉着左邻右舍神气的讲出来。
翌日天一亮,陆良生与道人拉着老驴从后院出来,看到街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镇上百姓,其中还有衙门捕快的衣着,未免耽搁脚程,施了障眼法,从还从家中出来的百姓身边,悄然离开。
街上,一众百姓站的稍远,看着巨大的鱼骨指指点点,此时籍着造成的光亮,这会是看得清楚。
“哎哟,这么大,身上的肉都去哪儿了?”
“肯定是被昨夜的高人收走了,说不定炼成仙丹灵药。”
“......这妖怪居然潜在咱们镇外的河里。”
“唉,昨夜高人所说,那咱们死去的亲人多半是这孽畜害得了。”
“可不是,不然怎么能长这么大个头儿?”
持着刀柄的捕快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面对这般庞大的鱼妖尸骨,多看两眼都忍不住感到心惊胆战,若是还活着,他们哪里治得了。
“听县尊快赶来,也不知怎么处理这妖尸骨。”
“你就见识了吧,肯定先巡街一番,然后。交给上面。”
“交给上面?”
“自然,交上去,说不定还能呈到长安城里,让陛下瞧见,嘿嘿,这赏赐不就一层一层的落下来了?”
“也对,也对。”
北面荒僻小县有着妖物尸骨巡街,自然引来不少好事者围观,带动本地收入不说,县令县丞功绩上也会添上一笔,送到长安城里,让陛下见识到凡间难见妖怪,那就是更不得了的事。
第两百五十八章 小青
安宝县,牛头集出了鱼妖的消息,不到半日的功夫,县城附近大小十多个村子、小镇都听到了,不过妖已被高人除了,高人是看不着,可看一眼死了的鱼妖,那也是过眼瘾的事。
这年头长到人腰高的野猪那都够闲来无事的人翻来覆去说上个数十遍不止,何况屋子那般大的大鱼。
听说安宝县县尊亲自过目,着人从牛头集一路拉到县城里,几条街挨个巡了一圈,到了第二日继续,吸引外面不少人来城里驻足观看,一时间城中不多的客栈满客不说,茶肆、酒楼生意跟着兴盛,从酒楼二楼望去街上,正好将鱼妖尸骨全数收入眼底。
“我就说牛头集无缘无故死人还能跑,肯定有妖孽,看吧,果然应验了。”
“真是够吓人的,要是还活着,那得需要多少人抓住?”
“人?一般捕快也就抓贼,这事上,那还得遇上世外高人才是。”
“说起世外高人,除鱼妖那人,可有传来相貌衣着,何方人士?”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听我相熟的捕快说,那高人就借宿牛头集一个老汉家中,也是听到那客栈婆娘尸变,顺藤摸瓜找到的鱼妖。”
“哎哟,这么说来,那高人还特意过来的?”
“我看是,听那老头描述,高人年龄不大,牵着一头掉毛老驴,身边还有一个邋遢道人。”
“年岁不大?你那相熟的捕快可信吗?!”
“如何不可信?当时他就在牛头集,亲自看管鱼妖尸骨。”
鱼妖尸骨一事引得本地沸腾,过得不久,郡城也派来使者,安宝县尊将尸骨招惹定制了油纸,与郡城的士卒护送去往大城。
讨了上司高兴之余,也将鱼妖尸骨送往长安提上日程,金色的阳光照过护送的队伍远去西面。
北面重重山峦,山风陡峭间,众人口中的高人,悬着月胧剑,一袭青衣杏纹白袍,牵着老驴与道人走过山脊,在一颗苍松下休息,俯瞰延绵起伏的群山。
一团小火升起,道人木枝串了两块白面馍馍在边上烘烤,望去一侧传来的读书声。
“翻过前面两座山,沿着官道该是到贺灵州了。”
背靠老松的陆良生捧着书卷抬了抬头。
“如果沿官道走,到处城池关卡,反而脚程慢了许多,眼下速度快了,反倒有些担心燕赤霞和左千卫两人,是否能准时赶到紫翎山。”
“那两人脚程可不慢,孤家寡人的,速度肯定快。”
道人撕了一点馍馍放去嘴里咀嚼,觉得差不多了,丢去一块给陆良生,随后站起身来贴在嘴边,朝东面山外张望。
“说这里靠近大海,怎么一点海浪声都听不见?”
“距大海怕还早得很,少说还有上百里之路。”
陆良生说笑一句,吃完后,指尖翻过书籍一页,继续轻读文字,袖里的小青蛇蜿蜒爬出长身,安静的倾听周围风声、鸟声,以及读书声。
每每一段字读出,虽然不明白含义,可青蛇眸底的冰冷随着书生读书时,身上一种奇特的东西化开,变得有些情绪上的神采,听得颇为起劲,吐着信子保持倒挂手腕的姿态一动不动。
那边,道人收回山外的视线,见陆良生手腕上倒悬的青影,嘿笑起来。
“让这青蛇听你读书,被浩然气蕴养,不怕将来养出一条妖蛇出来。”
“呵呵。”
读书声停下,陆良生合上书本笑起来,伸手托过小蛇在手心。
“若是真被浩然气蕴养出来,那这世间才是少一条妖蛇,这条小蛇早已开了灵识,就算没有我,它早晚也会踏入修行。”
目光温和,看去说中竖起上身的青影,有着轻声的询问。
“你说是也不是?”
嘶嘶~~~
小青蛇吐着蛇信盘在书生掌心,好似听懂了人话,竟朝陆良生点了一下头。
“呵呵呵。”
这回陆良生笑出声来,指尖在蛇头上轻点,随后蹭了蹭,“你我相遇也算一种缘分,你又非懵懂鳞虫,不如送你一个名字吧。”
小青蛇激动的在掌心游走一圈,尾尖不停摇晃。
“那你稍待,取名必先有姓......”
陆良生捧着它起身,走去山脊边沿,望去雾气间延绵起伏的山麓,陡崖飞鸟盘旋,山石孤立顶峰。
看着这片景象,沉吟片刻:“山石险峻的,触岑石兮。你刚好属山中生灵,便以岑为姓,山小而高,映照你身小,将来成就未必小之意,你通体青碧,正好也用来做名,岑碧青,我便唤你小青,如何?”
掌中小蛇忽然竖起上身,学着人的模样,虽然没有手,但脑袋连着小身子朝陆良生作了三个揖。
人言有灵,许多即将得到的野兽甚至专门跑到村落求人赐言,以便踏入修行,更何况得还是已经是修行中人赐予姓名,那是求也求不来的。
“又在装了。”道人蹲火堆瞥了一眼,将火灭了,收拾收拾走去书架,敲了小隔间的房门。
“快出来,你那徒弟快成圣人了。”
吱嘎一声。
门扇推开,蛤蟆道人探脸出来张望一下,说了句:“没事别打扰老夫,最近闭关!”然后,呯的一声将小门碰上,片刻,响起轻微鼾声。
“睡觉就睡觉,还说闭关......”
老松下,陆良生又翻了会儿书,将小青收去袖袋里,老驴含着缰绳过来,交到主人手中,儿哼昂哼叫了几声,便是驮着书架跟在后面,走下山去。
阳光从头顶倾斜,偏去山头,山腰上周五林野在风里沙沙轻响,走过树隙投下的斑驳,陆良生摊开手掌,小青蛇蜿蜒爬出袖袋,被书生放去不远一块大岩上。
“我要去贺灵州办一件事,对你来说,太过凶险,下山后,你便逍遥山野,自寻道路,留在此间,还是另寻他途都随你,往后望还能相遇。”
陆良生指头推了推它,将它赶下岩石,掉去草丛间,怕它跟来,一招袖口,连带后面的道人一起,挪移去了前面十多丈。
不过说起来,点拨一人或妖的感觉,还是颇为高兴的,往后受他影响,能做个好妖,或一心求道修仙途,说起来,那也是一桩奇缘。
“道途不孤嘛。”
陆良生自言自语般,笑着说了一句,引得身后道人翻了翻白眼。
下去山脚,官道间行人商旅渐多,一个书生一个道士,牵着一头老驴,也算不得稀奇,沿着这条官道过去数十里,便是灵贺州地界了。
“凉茶!卖凉茶喽,走过路过的诸位客官,莫要错过,进来歇脚,喝口凉茶解暑吧。”
官道尽头关隘外面,茶棚伙计高声吆喝,挑担推车的行人过往间,独臂戴着斗笠的男子,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闭上眼养起神来。
桌脚一旁,是把崭新的长刀靠着,像是在等人。
第两百五十九章 祈火之下埋多少尸骨
“入关的验牌,后面的排好队!”
蝉鸣挂在官道树上长鸣,过往的商旅吆喝着绕过行人关隘的城门,走去商贩车队专用的侧门。
士卒吆喝、关外茶棚、摊位吆喝、畜生嘶鸣混杂一片。
有人掂着手中铜板笑嘻嘻的从一家摊位收了费用,塞进腰带,哼着小曲儿,转去一条小道,路过茶棚时,垂首假寐的人影微微抬了抬脸,斗笠下,双目睁开,瞥去走过的背影,掏了两枚铜钱放去桌上,抓上长柄断口刀,环抱胸前,缓缓跟了上去。
正是之前道人口中称“孤家寡人”之一的左正阳。
这次北上,也因为在兰若寺听闻祈火教所做的事,安置好那五个书生后,也不与陆良生同行,置办了一口新兵器后,独自去往灵贺州的路,他算是老江湖,分辨方向,什么时候赶路,都是拿捏得准。
半月前,赶到贺灵州地界关隘,一面等候陆良生等人过来汇合,一面用自己的方法打听紫翎山方向。
山名在这一带少有人知,多方打听后,才知晓在俊阳城东南。
既是修道中人,又是行邪恶事,行事必定严密,在吃食方面,左正阳料定山上之人必不会亲自下山采办,该是有山下心腹,或教外之徒采买押送上山。
距离紫翎山的俊阳城,必是采买食材之地,接连两日凌晨守着城中菜市,走访农家探听采买人,排除一些附近门派、官府、帮会,便是锁定了两人,其中一人麾下,便是他尾随的那人。
但眼下尚不能肯定对方,乃至上头的人,就是给祈火教送食材的那批。
斗笠遮掩的目光下,左正阳缓缓吊在后面,盯着那勒索摊位的背影,一直去了附近一个篱笆院子才停下,那人偏头看了看,推开农家院落,一个妇人正打扫檐下,看到他进来,丢了扫帚,惊慌的冲去屋里想要将门阖上。
被男人探来一只手把住门缝,然后一脚呯的踢开,一把将妇人抗去肩膀,反手关上了门,片刻,就听屋里传出妇人嘶叫哭喊声。
院外树后,左正阳眼睛眯了起来,对方这般做派,想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身形一跃,落去院内,呯的一脚将门扇踹开,那男人光着上身趴在衣裙撕破开的妇人上面。
“你是谁?!”
不等男人厉声大喊,头皮一紧,跌跌撞撞的被拉离妇人,嘭的一声,飞出门外,狠狠摔在地上翻滚几圈,压倒了菜圃的篱笆。
左正阳偏过头,不去看床榻上瑟瑟发抖的妇人,丢了一块碎银过去,转身将房门阖上,悬着长刀一步步走去院中。
“你敢杀我?!”
“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你要敢出刀......”
那男人坐在地上一边蹭着地面后退,一边捂着脑袋嘶吼,下一刻,刀锋唰的劈来,吓得直接闭上眼睛,连连大喊:“我错了,我错了!”
“这位大侠,我没做什么。”
“勒索商贩,强掳女子,还算没做什么?”左正阳刀锋一偏,刀面贴去那人脸上,嘴角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是不是杀人放火才算做大事?”
感受到刀面传来的冰冷,那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飞快将腰带里的钱袋掏出来,丢去对面。
“勒索商贩.....是有,可强*女子,小的真没做......还没来得及做。”
说到这里,他话语小了下来。
“有些激动.....我裤子还没脱.....就完事了.....”
左正阳视线瞥去这人裤裆,湿漉漉一片,眸底露出厌恶,将刀翻挂去后背,过去拽住他衣襟提了起来,纵身一跃,将人带去原野林间,手臂一甩,那人“啊!”的飞去,拦腰撞去一颗树躯,重重落下来,捂着腰身哎哟的低吟。
“我岂问你,你上头是何人,是不是每月都会去一次紫翎山?”
捂着后腰的男人,呻吟声顿时停下,对方戴着斗笠,手持兵器,以为江湖寻仇的。
“大侠,那你找错人了,小的就是小人物啊......至于你说的紫翎山,小的就去过一回,也不知道去干什么,拉了粮食和菜肉,放去山林就回来了。”
左正阳将刀插去地上,手伸去男人身上摸索,伸回来时,多了一本小册子,抖开看了眼,上面全是乱七八糟的图形,这人应该是不识字,怕忘了事,画了一些只有自己能懂的图来记下。
“圆代表什么?”左正阳抬了抬视线。
后者吞了吞口水,余光瞄了一下森寒的刀口,“大饼,也就是食物。”
“两个朝下的山(W)上面加两个点,又是什么?”
那人不敢看左正阳目光,对方就像经验极其丰富的捕头,让他感到难受,好半响,才开口,挤出两个字:“女人。”
“哼,倒是聪明啊。”
左正阳挑一些难懂的图画询问过后,以他多年的捕头侦案经验,这样有代表意义的图画,不难组合成内容。
起初以为不过这人帮会中事,或者一些生活琐碎,越往下看,心头火直往上窜了起来,上面的图形仿如化作字迹,组成内容、画面,活生生的摆在了他面前。
“反正你家穷,不如把你女儿卖了吧。”
“不卖!滚出去!”
拿着扫帚的男人挥着木棍,将几个闲散汉赶走,怒气未消的回头看去,躲在门后,露着惊恐的女儿。
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小院燃起大火,男人满头是血倒在院落,八九岁大的女孩在强人手中挣扎,看着地上没了声息的父亲,哭喊流下眼泪。
片刻,被塞进一辆马车消失在火光范围。
.......
图画到了这里有些不清晰了。
“.....你们把女孩怎么了?”
左正阳捏着册子的手,都有些微微抖动,其实不难想象后面的结局,可终究忍不住问出来,希望能得到不同的答案。
看着对方,嗓音变得低沉。
“说!”
咕~
那人使劲咽下一口唾沫,“送上山了.......每月都有一批,这位大侠,我其他的实在不知了,你......”
“呃啊——”
册子扔去天空,左正阳拔出地上的长刀,刀光无声泌过阳光,怒劈了下去,血光溅瞬间了起来。
噗!
人头断去颈脖,落去地上翻滚出去。
哗啦啦的册子纸张飘洒,纷纷扬扬落去无头的尸身,被鲜血渗透。
阳光里,左正阳提着染血的刀锋在尸身衣服上擦了擦,转身离开,面无表情的回到关隘外的茶棚,重新坐下,将刀靠去桌角,点了一杯清茶。
茶棚外,人声嘈杂,阖上眼,就那么坐着,反而感到一丝安宁、
叮叮当当~~~
清脆的铜铃声由远而近,停在茶棚外面,阖目假寐的左正阳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传来的气机,已知道是谁。
张开眼睛,孙迎仙抹着唇上八字胡,坐去一侧,向茶肆伙计要了两杯茶。
外面,一身青衣杏纹白袍的书生系了缰绳,走了进来,笑道:“还以为燕赤霞会第一个到,想不到千卫比我们脚程还快。”
陆良生谢过伙计端来的凉茶,坐去左正阳对面,鼻翼微微扇动,抬起目光。
“千卫,刚刚杀了人?”
他知道对面的独臂男人非滥杀之辈,此时沾上血腥,必然有动刀的理由,半响,左正阳端起茶水与陆良生,还有道人碰了一碰。
“该死之人,左某不过替老天送他一程!”
说完这句,吐出一口浊气,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以及他打听到关于紫翎山情况,原原本本说与陆良生和道人听。
“这祈火教之下,不知道埋了多少人尸骨啊。”
陆良生沾了沾茶水,指尖在桌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斩’字。
第两百六十章 陆良生卖剑
“这祈火教之下,埋了多少人。”
官道行人往来喧闹,蝉鸣一阵一阵此起彼伏中,陆良生重复了一句,盯着桌面茶水写的‘斩’字。
对面,左正阳独臂捏拳砸在桌面,震茶水溅出,筷笼哗的抖动,他压低嗓音。
“这帮人着实该杀!”
“嗯。”
陆良生指尖轻轻在水渍写出的字迹上一抹,‘斩’字化作一条溪流凝聚在书生指尖,一甩袖口遮掩下去。
“但这事,千卫还是不要动刀,你才踏入修行,修罗道可不好走的。”
说着,起身走去茶棚外,解开老驴的缰绳,抬头仰望去天空,温热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只有那边道人、左正阳能听到的声音在说。
“我来吧!”
陆良生牵过老驴,走过交错来往的行人间,再显出身形相貌,已是一个中年儒生的模样,半尺须髯,衣袍陈旧,恍如家道中落的酸儒。
熙熙攘攘进城行人商贩之间,身形模糊,径直穿过了关隘。
茶棚里,道人和左正阳对视一眼。
“我们做什么?”
后者抓起长刀,抗去肩头,大步走出茶棚:“去紫翎山等他。”
......
俊阳城位于灵贺州东面,临靠大海,海产丰富,辖有十六个乡集,西、南两面良田肥沃,整体上要比州内其他县城富庶许多,宽整干净的街道,高檐阁楼商铺林立,也有低檐小巷,挑担的货郎走街串巷高声叫卖。
阳光倾斜,洒下余晖,亦如往日的长街上,不时有身形打扮各异的绿林人挎刀负剑往来。
“今日有位大人物在会里,听说不喜人多,今日回去晚点。”
“不知是谁?”“对啊,不过大师兄还想作陪,听他说好像是紫翎山上的......”
“别多话。”
一行七八名像是武者打扮的人相互说着话,从长街正中间走过去,过往的绿林客还是城中商贩、行人连忙躲去两侧。
这时,过去的几人当中,有声音忽然喊道:“等等,那边有个书生。”
前行的众人停下脚步,视野随同伴挑下巴示意的方向望去,一个中年书生,青色衣袍都洗的泛白,头上缠着纶巾,牵了一头秃毛老驴坐在街边,须髯邋遢像是好几天洗澡。
若是一个老孺生倒是不至于引起几人注意,而是对方坐在那里,环抱一口宝剑,剑鞘黑鲨包裹,剑柄镶嵌三颗红玉,识货之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凡。
七人对视一眼,其中一高个儿忽然:“哎哟”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嗓门儿扯开,就去拿老孺生手里那把剑。
“这不是我前天刚丢的吗?怎么在你这老家伙怀里,赶紧还我!”
那中年书生赶忙朝驴子那边靠了靠,双眼有些惊慌扫过逼过来的七人,侧身将怀里的剑搂紧。
“怎么能是你们,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今日才拿出来,想要变卖。”
“什么你祖上,你祖上不就在这吗?”
高个儿见刚才的话不好使,在同伴面前有些丢脸,呸了一口,挽起袖口,一把就从那老书生怀里将剑抢过来,使劲拔了拔,没拔出,连忙遮掩了下尴尬。
“回去再看。”
随即,朝同伴挥了挥手:“走了,回去呈给当家的,定会高兴。”
“你们回来,把剑还我啊!”
被拉倒在地的老书生哭嚎几声,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追了两步,被旁边几名摊贩给拦住。
“哎哟,这位先生,你可别追上去,这几个人惹不得。”
“可.....可是我的剑啊,那可是我祖上传下的,若非家道中落,我也不会拿出贱卖,怎么一上街,就遇到这种事哟!”
书生使劲捶打胸口,旁人叹口气,拍拍他手臂,又宽慰两句,从摊位上取了两个油饼子包上,递过去。
“算了,好比丢命好啊,这点东西你拿去,快回去吧,别去招惹这伙人,官府就算管,过几日还不是放出来,到时候遭殃的也是我们。”
周围摊贩、居住附近的百姓一一点头,七嘴八舌的附和。
“是啊,这些人都会拳脚功夫,还使刀棍,惹不起啊。”
“上次有个菜农,就是不甘被拿了几把菜,就追了上去,到现在都几个月了,没见他再来这边摆摊,听说人被打断了手脚,丢荒山里喂狼了。”
“可不是吗,这事我也听说了,他邻居还跑去报官,半路上被打了一顿,躺了半个月才下得床,官府想追究也难,人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到现在那菜农婆娘都疯了,天天在家门口坐着,等男人回来,唉......”
“唉,所以说,这位先生,剑丢了就丢......哎,人呢?”
围着说话的一群百姓摊贩这才反应过来,那被抢了祖传宝剑的中年书生连带那头老驴都不见了。
有人张望了四周:“可能走了吧。”
长街拐角,擦过行人肩膀的中年书生,在拐过街口已是青衣杏纹白袍,身后牵着老驴摇着脖下的铃铛,穿过街道人潮,来到城外。
循着之前那群人口中说的菜农家方向,走过一片荒芜田地,夕阳西下,田边不远,有栋茅草屋,发髻斑白的妇人,衣服破旧,卷缩腿坐在门槛边,头靠在门框,望着外面。
听到铜铃叮叮当当的声音,才动了一下,微微偏正头,看着走近书生和驴子。
“......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顺义啊?”
陆良生摇摇头,从书架取出画架支开,就在老妇人旁边坐了下来,对她身上一股臭气浑不在意。
“没有看见。”
“哦。”老妇人扶着门槛缓缓起来,“他应该要回来了,平时他都这个时候回来......要回来了......我要进去给煮饭.....”
陆良生笑了笑,让过她进去,一边磨起墨,一边问道:“顺义长的什么样?好不好看?”
进屋的老妇人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
“好看什么.....都老了,年轻的时候啊......浓眉大眼的.....还算长得好看.....就是皮肤太黑.....”
说起男人,老妇人虽然有些疯,可脸上有着喜悦,也不知道瞎捣鼓什么,灶里的火也没点燃,就坐一张矮凳上絮絮叨叨的说起名叫‘顺义’的菜农。
屋外,坐在门口的陆良生,手中笔墨游走,在洁白的纸张上飞快勾勒,老妇人口中描述的‘顺义’渐渐露出了轮廓。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残红,陆良生站起来,在画卷下角落下顺义二字。
拿起纸张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汁,转身走进草屋,挂去屋中墙壁,收起毛笔,回到外面,这才牵过老驴离开。
彤红的残阳里,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从田中走来,与书生擦肩而过,走去屋里。
不久,响起老妇人嚎啕大哭。
“就当给她留个念想。”
风拂过田野,衣袍猎猎飞舞,陆良生偏头望去城池.....你们就没有了。
......
夜色潮水般吞没残红,笼罩天地,威严的府邸升上大红灯笼,赶回来的七人,与守门的打过招呼,簇拥着手中一柄宝剑飞快跑去前院大厅。
“当家的看到这宝剑,定会赏赐我们!”
说着话的同时,走去前方的大厅,灯火通明,照出对饮酒水的两道身影,正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些话。
第两百六十一章 斩!
大厅灯火通明,檐下灯笼风里轻轻摇晃,长檐下数名容貌清丽的侍女托着酒水、菜肴迈着莲步缓缓走过地上的斑驳,步入厅门。
烛火立在圆桌正中,侍女一一放下菜肴、酒水,位居一侧的虬须汉子,挽了挽袖口,取过酒壶,给首位之人掺去。
“护法,不知我何时才能入教?”
“或许过些时日。”
为首那人身形高瘦,长脸短须,一身黑色宽松袍服将人显得更瘦,端过杯盏也不与对方碰杯,轻抿了一口。
“如今明尊有要是正忙,教中闲杂之事,俱是我等四个护法打理,你要入教也可,不过此间供奉需再涨一点。”
放下杯盏,陡然伸手拉过给他斟酒的侍女坐进怀里,一侧的虬须汉子挤出笑容,连忙收回悬着的酒水自饮。
“那是,那是,供奉一定送到山上,只是.....”
大汉语气有些犹豫,顿了顿:“护法,女子是否降低一些,如今方圆适龄的孩童虽有,可也不敢多抓了,到时怕引起官府注意,只得跑远一些,时日也是不够的。”
这虬须大汉,身形魁梧,一身内力浑厚,绿林江湖上说起‘浑天神拳’的名号,无人不知他江立英之名,不敢说超绝,一流水准也是有的。
可眼下在对方面前,犹如一条豢养的狗,说话都不敢大声。
那边,被称呼护法的高瘦短须之人,掐了一下侍女脸颊,凑上去亲了一口,搂着女子纤腰,看也不看旁边的江立英,简单回了一句。
“那是你的事。”
“是。”
江立英看了眼对方怀中的侍女,叹口气将脸撇开,这侍女今晚过后也是活不长了,倒不是觉得可惜,毕竟是自己花钱买进来的,与外面抓的可不一样,模样身材都是精心挑选。
可面前这人身份,整个帮会也就他知晓,每月都会有定量供奉,由他亲自押送,带往山里,再将一批皮包骨肉、或尸体不全的女子带下来,拿去埋掉。
就算有未死的,血肉精气基本已被吸干,难有下山活过两日的,江立英也不敢反抗,他原本只是北地这边一个街边地痞无赖,若非机缘巧合被对方看中扶持,难有今天享尽富贵的日子。
江湖上他这手浑天神拳也是对方随意赐予的武功,听说若是能进了教中,那就能学到真正的仙家法术。
这十几年里,也算尽全力帮祈火教做事,甚至各地驻地也派遣帮会武者过去驻扎外门供教中高人差遣。
不过这三年当中,他也听过一些外面的传言,尤其是长安驻地还有活着的麾下回来,告诉他这世上还有仙家高人,长安城中两个祈火教高人一个被杀,一个被大隋清河公所拿,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江立英这才有了快些摆脱这层身份,加入教中成为修道之人,那样也算性命无忧了。
思绪飘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正要重新开口,打听关于修道中的事,门外忽地响起脚步声,七个他麾下之人站在厅外石阶下,好像有要事禀报。
“你去吧。”那护法挥了挥手。
“护法稍待。”江立英告罪一声,雄壮的身子微躬退席,走到门口,腰板才挺直起来,犹如山岳般立在石阶上,目光威严扫过下方七人。
“不知会中有贵客吗?!”
七人当中,高个儿汉子看了看左右,见无人说话,笑嘻嘻的走上前:“当家的,小的几个本来是要去青楼耍的,不过......当家的,你看这是什么。”
双手间,一柄黑鲨剑鞘,红玉剑柄的长剑呈了上去,剑首雕纹精细,里边隐约能见鎏金线条,仅一眼,江立英就觉得不是凡物。
一把将这柄剑抓过手中,握去剑柄时,陡然停下,眸子斜去眼角,看去大厅。
‘若是将剑献上去,说不得我入教一事,能稳妥办下来。’
目光一转,招来面前七人靠近,压低嗓音。
“此剑如何得来?”
“当家的,今日我们正要去青楼,途中......”
长话短说间,府中灯笼摇曳,偶尔响起几声犬吠,外面街道,薄雾沿地弥漫铺开,远远近近,有铜铃声在薄雾间回荡。
一头老驴摇晃鬃毛喷出粗气,陆良生横坐驴背,缓缓走过长街,某一刻,宽袖抖开,剑指挥舞,像是在空气中写出字迹。
......
府邸里,江立英简短听完手下人的汇报,说了句:“明日有赏。”挥退他们,拿着手中长剑大步返回厅里,拱起手。
“护法,前几日我偶得一柄神兵,今日护法过来,正好相送。”
“呵呵,这世间神兵对我修道中人来说,俱是凡......”
高瘦短须护法话语陡然止住,眼眶猛地睁开,将怀中侍女一把推去旁边,起身看着江立英手中捧着的长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剑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离开厅门的七人互相恭贺的说着话,当中献剑的高个儿忽觉得身上有些瘙痒,蹭了蹭胸襟,低头一看,顿时轻咦了一声。
“我何时刺了这个字上去。”
左右六人偏头看去他胸口,哈哈大笑起来:“怕是喝醉跑去刺上的吧,谁没事会刺这种字,就跟那刑场受刑之人,脖子上插个斩字牌一样,哈哈哈!”
哄笑声里,六人忽然刹住声音,同样感觉到了胸口瘙痒,抠了两下,连忙扯开衣服,就见胸膛正中,仿如用墨汁写出了一个大大的‘斩’字。
不仅仅是院中七人,一些府中守卫也是瘙痒难耐,扯开衣服,胸膛处同样呈出斩字。
“怎么回事?”“这个字怎么来的?”
“擦不掉,不是墨汁写上去的。”
“莫不是仙法?可我们并未招惹过神仙啊?”
话语间,有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从脚底直窜后颈,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去夜空。
府邸,大厅之中,那高瘦短须的护法蹬蹬后退两步,与江立英拉开距离,大吼:“这是法剑,乃修道中人法器,有人找上门来了!”
“啊?”
江立英瞪大眼眶发出短暂的一声语调,手中长剑,忽地弹开一截。
锵——
剑身出鞘,古朴剑面刻纹游移,咻的划出一道黑影冲去外面悬于庭院上空,刹那间剑身亮起淡蓝法光,充斥所有人视野。
剑面游云露出冷月,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彻。
“江湖匪类,依托祈火教,行妖魔事,视为人魔,代人间官府——”
院外,铜铃声戛然而止,横乘驴背上的陆良生重重划出的最后一笔落下,空气中,一个斩字成形,绽放光芒。
法言从薄唇间淡淡挤出的一瞬,与院中高悬的月胧齐齐落下相同的话语。
“——斩!!!”
院中众人呆滞的看着上空悬着的法剑立在原地,那护法寒毛都倒竖起来,听到那法音‘斩’字落下,驭出法术,直冲房顶。
破开瓦片的瞬间,高悬的法剑就在他视野间轰的坠去院中,下一刻,剑气盈目,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剑气波纹疯狂四泄,最接近落地宝剑的七人,血肉撕裂,洒落一地,触碰的房檐轰的劈开,连带斜倒的檐柱一起坠去地面。
江立英鼓起磅礴内力抵御,与急速劈来的剑气一触,噗的轻响,下一秒,就在侍女眼中被撕成两半,拖着花花绿绿的脏器朝左右飞了出去。
几息之后,府邸中还能动的只有一些丫鬟仆人,吓得哭哭啼啼站起来,颤抖的出了厅门,外面全是人的血肉,碎裂一地,身有‘斩’字的人,已然找不出一具完整的。
插在院中的那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缕烟尘被带起,卷去夜色。
夜空星月繁密,逃出大院的那护法,踩着房顶飞奔跳跃,望去远处的城墙,脚下一用力,高高跃去天空。
城墙上,巡逻的士卒隐约听到袍摆在风中抚动的声响,目光抬起来,就见人影犹如仙人般穿梭过清冷的月色,飞去城外。
“那是一个人?”“怕是世外高人......”
“我等竟然有幸看到,定要会去烧一炷香才行。”
下一刻,头顶的夜空,有嗖的声音急速而过,就在城上士卒视线之中,直追口中的‘仙人’而去。
“那定是仙人的仙家兵器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的瞬间,‘仙人’噗的一声被洞穿而过,“啊!”的惨叫响起,像是被射中的鸟雀,在月色里直直掉了下来。
城楼上一片鸦雀无声。
“这仙人好像......死了......吧?”
第两百六十二章 紫山观
“呃啊啊啊.....”
夜空之上,断线风筝般的身影带着一连串惨叫划过月色,落去下方林间,繁密的枝叶哗啦啦上下狂摆,重重摔去地面,激起一圈落叶荡开。
片刻,沾染血迹的手指抖了抖,按去地上,那祈火教护法抓过一手枯叶,颤抖撑起身子,靠去就近一颗树躯坐下,他胸口处,洞穿出拳头大的血孔。
呼.....呼呼.....
“幸好明尊赐的救命符,能撑两个时辰,赶.....赶回紫翎山,就有救了。”
剧烈的喘息,低头看了一眼血糊糊的血窟,扶着树躯慢慢起身,若是换做没有保命虎符的修道之人,刚才那一剑,早就死透了。
‘居然是有灵识的仙剑.....定是修为高深.....冲紫翎山来的?’
‘不好,可能事外泄.....赶紧通知另外三个护法。’
身上剧痛难忍,思绪却格外清晰,迅速想过几个可能,随身法器也不要了,跌跌撞撞驭出法术,走动的身形明显加快,然后.....
嘭的一声闷响,那人还未穿过两颗树之间,像是撞上无形的墙壁,倒飞摔了回去。
沙沙沙树叶摇晃轻响,林间薄雾弥漫翻腾,在他眸底隐约看到闪烁的雷光,一种蹄子踩在落叶上独有的响声,慢慢过来,与之前的仙剑之气又是完全不同的了。
“什么.....东西.....”
一种本能的畏惧在心头油然而生,祈火教修士吞咽血沫从地上撑起,呢喃间,一声龙吟低沉传来。
吼昂——
薄雾晃动,一具比人还高的身躯迈着四肢在薄雾中优雅走来,低吼的龙吟声里,夹杂铜铃晃动。
叮叮叮.....
“这....这是.....麟兽.....”
祈火教修士睁大眼眶,视野前方薄雾之中,一头体态矫健而优雅的麟兽慢慢悠悠出现,抖开颈脖繁密的狮鬃,颔下两须无风轻摇,一步步走出雾气,头顶一对鹿角尤为醒目,呈出一股令人畏惧的威严。
噼啪!
长长的牛尾抽响空气,晃动的龙首,虎目绽出寒光冷漠的望来,呲出獠牙,然后张开:“吼昂——”
龙吟大作,激起的落叶哗啦啦倒卷扑在修士身上,虚弱的身子忍不住后退,抵去一颗树躯。
“咳咳.....”
胸腔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修士咳出鲜血,“居然这个地方有麟兽.....”
然而,他目光抬起,就见那只麟兽一侧,还有一道身着青衣白袍的身影,悬着剑鞘看。
“你是谁......知不知道我背后站着的可是圣火明......”
陆良生双手负去背后,半空摇晃的枝叶间隙,剑芒唰的飞回,径直插去手中的空鞘,也不说话,闭上眼睛,转身离开。
一侧,鬃毛抚动的麟兽呲开长吻,蹄子一蹬,优雅的体态瞬间化作一道青白电光。
抵在树躯的祈火教修士最后一个‘尊’字,陡然化作一声“啊!”的凄厉惨叫,眸底一张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含了下来!
惨叫声戛然而止。
清冷的月色透过枝隙,照去地上的月光里,被咬住头的影子挣扎两下,就听空气响起骨骼断裂的声音,一道血箭冲出断脖。
青白电光再起,树下,无头的尸体嘭的倒去地面,麟兽拖出一道电光已追去了前方主人。
踏踏踏....
硕大的蹄印压去林间落叶,追上前面握剑负手的陆良生,撒欢的又蹦又跳,将口中一物吐了出来,滚去主人脚边。
正是那修士的脑袋。
“虽说是斩他,也没叫你把他脑袋给咬下来。”陆良生掏出绢帕过去给麟兽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手一抖,迎风变大,将地上那颗脑袋包裹了起来。
“血糊糊的,腥味又重。”
吼!
麟兽低伏脖子朝地上的人头嘶吼,使劲顿了顿蹄子,大抵是不喜这种恶人落个全尸,与陆良生争辩两句。
“知道了知道了,干脆你别当麒麟,去当山海图志里,一个叫狰的家伙吧。”陆良生将包裹好的人头提在手中,缩小成拳头大小,放去地上的书架,一拍麟兽下巴。
“变回来!”
吼昂!
麟兽喷了两口粗气,恶狠狠又盯了一眼放去书架上渗着血迹的包裹,转眼暗鳞褪去隐入皮下,修长的体态也缓缓缩小,化作人腰身般高度的老驴。
书架放去它背上,陆良生跳去横坐,伸手拍去驴臀。
“走吧,该是过去跟老孙他们汇合了。”
儿哼昂哼~~~
老驴仰起驴头像之前那般微风的嘶鸣一声,踢踏着蹄子,一溜烟儿化作烟尘,卷去远方旷野。
阴云游走,遮去半轮清月,杂草丛生、乱石埋土的地面犹如扑上银霜,卷起一道长烟远去紫翎山方向的老驴背上,陆良生试着叫了一声书架隔间里的师父。
不多时,书架下层的隔间里,响起蛤蟆道人的声音。
“为师正在消化那鱼妖一身血肉,正在紧要关头,莫要与我多说。”
“我是想说等会儿就到紫翎山了......唉,算了,师父就好生闭关吧。”
呼啸的风声里,陆良生抿了抿嘴唇,转过脸去,驱使着老驴沿着官道拐去一条泥泞小道,片刻后沿着前面一座山脚,径直朝东南方向狂奔。
陡然一道熟悉的法力一闪而过,好像是在指引书生。
“老驴,跟着过去。”
果然,循着法力牵引的方向,远处几块堆积的巨岩间,左正阳戴着斗笠靠在岩壁,孙迎仙面色通红盘坐一旁,最高处,燕赤霞负着木匣跳了下来,见到停下的老驴,以及落地的书生,虬须舒张开,迎上去拱起手:
“陆道友!”
“见过燕兄。”
陆良生还了一礼也与那边左正阳点了下头,这时,一旁的道人收气回功,从石上跃下,快步走过来,小声问道:
“俊阳城那边,怎么样?”
那边,左正阳视线望来,陆良生点点头。
“如千卫预料一样,来时,我已除了一个祈火教之人。”
这算是一个交代,旋即,他目光落去道人:“你现在遇雷劫还需多久?”
“别问,反正就是快了快了。”
道人脸上有着法力压制到极点的红色,身上、头顶时不时冒出几缕白气,显然刻意压着,也是憋的快不行了。
他使劲搓着手,来回走了两步。
“本道还没历过雷劫,有些紧张......还他娘跑去那什么尊家里,曰尔老母的,有点刺激太过......你们等等,我先去拉把屎......放松一下。”
说完,撩起袍摆飞快跑去岩石后面,陆良生无奈的朝燕赤霞笑了笑:“老孙就这样,反正时间还有点,不如将计划再对一遍。”
陆良生是读书人出身,而左正阳也是捕快出身,两人都心思谨慎,那位圣火明尊修为高深,要对付对方,自然要做出详细稳妥的安排。
就算一击不得手,也要有完全的后退之策。
“杀了那修士,算是打草惊蛇,也正好引蛇出洞,将那圣火明尊吸引开,再让道人雷劫的打乱紫翎山的法术结界......”
轰——
三人商讨间,夜空陡然响起雷声,陆良生抬起目光,青白的电光在云层闪烁,隐约有荧黄的光芒,那是渡劫的天雷独有标识。
当下就朝岩石后面大喊。
“老孙,雷劫来了!”
书生手上也不慢,一招书架落去地面,唤出化作灵根木的树妖姥姥,按照之前计划,她与圣火明尊有着仇怨,修为也高,自然容易吸引对方。
陆良生想了想,万一对方不中计,书架放着的那颗人头也正好派上用场,便是一起交给树妖。
“记着,那人出来,将他引远一些,他要返回,就缠住他,他若要杀你,转身就跑!”
“哦。”
树妖捧着手里包裹的头颅好奇的翻看,随口应了一声,然后抬起脸,看着陆良生眨了眨大眼睛。
“咦,老妖,你刚才说什么?”
陆良生:“.......”
左正阳:“......”
后者偏过头,靠近书生,擦去额角一滴冷汗,低声道:“这树妖好像不怎么稳妥,干脆让燕赤霞去引开圣火明尊。”
“你们说谁去?”
稍远的岩石那边,燕赤霞拉着一边跟着一边提上裤子的道人走了过来,孙迎仙骂骂咧咧系紧腰带。
“催什么催,本道屎才拉一半出来,又给憋回.....哎哎,你们干什么?!”
道人话语变做惊慌大喊,身形被扔去老驴背上,陆良生说了句:“等会儿辛苦你了。”伸手就在道人视线里,呯的一拍驴臀。
“带他上山!”
老驴转过脖子,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道人,主人的声音里,这才不情不愿的迈开蹄子飞奔去远处黑暗中的山势轮廓,迈开的蹄子渐渐翻出残影,加速起来。
踏踏踏!
“哎哎哎.....”
“别那么快,本道肚子里还有存货还没干净......啊啊啊......要漏出来了.....曰尔老母的.....啊啊啊......”
“陆良生,本道跟你没完!!”
转眼,声音远去黑暗中的山峦。
轰隆隆——
天空,夹杂荧黄电光的云层,直追而来。
看去云层间蔓延而来的天雷,树妖畏惧的有些发抖,这是妖类通性,陆良生宽慰她两句,随后与左、燕二人点了点头。
“我们也去吧!”
********
与此同时,远方黑暗中的山峦透出阴森,轰隆的雷声里,电光照出延绵的山脊。
肉眼无法看见的绿野、山壁间,是一座贴山而建的府邸,高耸的白岩缀纹山门之后,顺着青石台阶笔直延伸,桦树垂枝,假山水榭矗立府中大院。
轰的雷声滚滚而来,闪电划过夜空的一瞬,照亮硕大的水池中高立的石碑、
雕出猩红字体:紫山观。
第两百六十三章 天雷速递(一更)
轰!
震彻天际的雷声滚来山巅,青白的电光伴随雷音照亮整座山脉,林野狂摇,一片片叶子脱落枝头飞过常人无法看见的结界内,有人走出阁楼抬起脸。
“这道雷有些古怪.....”
这人看了片刻,转身跑进身后贴山壁而建的阁楼,与守卫门口的教众点头示意,推门进去里面,山川锦绣屏风横在首位大椅之后,两侧火红石柱有两排席位,走过去时,那方有三人正低声说着话,面色呈出凝重。
“青护法,好像死了。”
“昨日上午出得门,也就去俊阳城,那里是我等长去之地,怎会突然死了?诸位,可是有修道中人来了城中?”
“不知,没有收到消息。”
“恐怕江立英也遭了不测.....”
“可否禀报明尊?”“不可,明尊正在闭关,若是惊扰,我等吃罪不起。”
三人说话间,最后一人听到进门的脚步声,看了眼进来的祈火教徒,端茶抿了一口。
“何事?”
那教徒过去拱手,在三个护法前,低声说了什么,指去外面的夜空。
“这雷有些古怪,明尊布置的结界好像被影响了。”
三个护法互相看了看,急忙起身越过这人,出了阁楼大厅,目光望去夜空,青白电光闪烁频繁,依稀能见有荧黄的光芒绽放,他们三人修为都在金丹之上,勉强触及元婴最后一个大境,也是经历过雷劫的,自然认得出那荧黄的光芒所含的意味。
“雷劫?”
“何人在外面渡劫......莫非某个散修?”
“简直不知死活,下山将人缉拿,若是散修则罢了,给他一个痛快,若是杀青护法之人,抓起来,扒了他的灵脉炼成妙药!”
他们说着话,也有探其他人的意思,突然来了一道雷劫,现在还无法观测雷劫大小判定渡劫之人修为几何,可若是出去必会沾上因果,被天雷误认为协助渡劫之人,到时那就冤的没地方哭。
“要么干脆就在结界内等,要是渡劫人没死,咱们再寻他!”
“我也觉得注意不错,先观雷劫大小,便知此人道行。”
其中一人已经拿出硕大的两指铁爪钩,一左一右提在手中,皱起眉头:“那万一惊扰了明尊闭关,怎么办?”
轰隆隆——
雷声越发靠近紫翎山,三人犹豫的刹那间,结界外,一道黑影仿如飞来,黑袖飘展一拂,摇摆的长裙下,双脚稳稳立在树顶。
“老妖说的就这里......然后怎么办?把他叫出来?!”
眨了眨眼睛,看着流转的法光,片刻,原本好奇的表情,感受面前这道结界,脸上渐渐呈出冷漠,心中只感一股嫌恶的熟悉,手指都曲紧,陡然怒吼出来。
“圣火明尊——”
妖力弥漫,轰的动摇无形的结界,夜风呼啸变得狂暴,吹得附近山林胡乱摇晃。
“那女子是谁?!”
“没见过,不过好重的妖气!”“她敢直呼明尊!”
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上去的意思,妖气磅礴,又直呼圣火明尊,想来也不是普通妖物,莽撞冲出去,说不得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把命给丢了。
修道这般久,三人岂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榕妖......你竟找到这里来!”
就在这时,三人身后的山壁震响,陡然一道声音,低沉狮虎咆哮,不怒而威凛,话语低缓穿透山壁,响彻天空。
“本尊之前还找你,现在送上门来了!”
下方水榭附近三个护法,急忙转身面向山壁,单膝跪下,垂下脑袋。
“我等恭迎明尊。”
轰——
山石崩碎,上方巍峨山体崩开豁口,碎裂飞溅的山岩间,一道身影驭空飞出,红底白鬃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苍髯如戟,面容威严,一甩臂膀,火灵之气蔓延围绕周身徘徊,望了眼夜空过来的天雷,皱了眉。
“金丹境的天雷。”
心里多少有些忌惮,威目投去那边窈窕的黑裙女子。
“树妖,真是许久不见!”
紫山观结界外,黑裙树妖捏紧指尖,双眸盯着半空悬立的身影,心中莫名泛起怒火,不过终究还记得陆良生的嘱咐,陡然将另只手提着的东西猛地扔了过去,转身一跃,唰的投去黑暗。
飞去的包裹,呯的砸在结界,落下时,圣火明尊探手一挥,那东西偏去下坠的方向,飞到他手里。
看去包裹下的面孔,那是他手下一名护法的脑袋。
“呵呵......”
不由轻笑出声,“调虎离山,呵呵.....”
活了百年,什么阴谋没见过,这点花样他看上一眼便知对方的打算,可如今地煞殷火之术大成,根本不放眼中,正好去追对方,也能避开快要成形的雷劫。
视线倾斜,看去下方三名护法。
“区区雷劫,你们应付,待我抓回这千年树妖。”
不等他们开口,火灵之气包去圣火明尊,拖出一道火光冲出结界,犹如划过黑夜的流星,转眼消失,只剩一点光亮在尽头闪了一闪。
三人:“.......”
沉默的互相看了看,有人擦去脸上冷汗,明知沾上雷劫因果,对修行没有丁点好处,可圣火明尊的话,又不得不听从。
“其实.....我觉得雷劫落不过来,目测还有十多里。”
“嗯,再说还有明尊布下的结界,金丹境的天雷如何破得了。”
轰——
其中两人话语刚一落下,一道恐怖的雷声突然打出巨响,荧黄的电光随着云层蔓延过来,照亮三人,乃至教中教徒面孔,吓得所有人缩了缩脖子。
踏踏踏~~~啊啊啊——
夹杂雷声里的,隐约还有蹄子奔行山路,以及人歇斯底里地的呐喊。
下一刻。
一道老驴撒开蹄子沿着山道跑上青砖石阶,跑动间长舌都拖拉在嘴边,它背上,道人横乘趴着,大呼小叫声里,来到山门前,望去提着法器站在石阶上方的众人,老驴扇了扇长耳,儿哼昂哼的咧嘴嘶鸣。
一抖背上,将道人给抛了下来,转身就钻去了附近林间,只留孙迎仙大喇喇坐在地上,看到一众祈火教人不善的眼神。
‘咕~’
道人咽下口水,摊开手,挤出一抹笑容。
“说起来诸位可能不信,本道不是故意的。”
轰!
阴云凝聚,盘旋出漩涡状,云层间电光闪烁,一道道闪电织罗在云气内流窜,片刻,雷声接连轰鸣,荧黄的闪电冲破漩涡云层打了下来。
整个天地间的黑色都被推开,呈出一片荧黄。
第两百六十四章 似曾相识
轰嚓——
天地间,耀眼的荧黄犹如海浪铺满视野中的一切,道人紧靠的结界被天雷触动,法光延伸迎了上去,与打下的雷劫相触,激起巨大的涟漪以雷击为中心朝四周推散。
道人捂着道髻蹲在结界外半步距离,慌乱的掏出几张涂抹朱砂的黄符摆去脚下几个方位,慌手慌脚的抖出阴阳阵图劈在身上,朝那边瞪眼看来的祈火教众人拱了拱手。
“得罪得罪。”
看着外面尖嘴猴腮的道人猥琐模样,也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不过那表情像是在嘲讽他们。
里面一行人气得恨不得拿手中法器就那么直接砸过去,走出两步听到头顶的雷声,本能的又缩回来。
“这邋遢道人....原来渡劫的是他。”
“可恶至极,至极渡不了劫,倒是想了一个好办法,真想出去一钩子透了他!”
“别冲动,一旦出去,天雷说不得要拿我们凑数......”
为首的三名护法神色忿忿,收回前方的视线,抬头望去夜空,一道荧黄闪电打下来,击在法光电蛇密密麻麻朝四面八方交织蔓延,雷音震的人耳膜发疼,那威势仿佛比他们之前渡的天劫还要大上许多。
令得周围教徒还是三名护法,咬着牙关大气都不敢出。
“明尊的结界,非同一般,晾这雷劫也是打不......”
轰嚓呯嘭——
又是一道电蛇伴随巨雷落下,不仅布置渡劫法器的道人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里面修为低微的教徒几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护法一撇铜杖偏头瞪去刚才说话的人。
“别说话!”
就在此时,头顶结界伴随他话语出口,夜空轰的巨响,雷声鸣动,荧黄电光照亮天地,十多道闪电嚓嚓冲出云层倾泄而下,落在结界顶端。
法光闪了闪,陡然迸裂出无数密集的蛛网,安放四处的法阵阵脚轰的炸响,碎片裂开飞溅,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壁露出一栋府邸。
“不好,明尊的结界破了。”“走啊!躲去阁楼!”
“我要杀了那道人——”
“回来,别去!!”
水榭呈出短暂的混乱,有人招呼教众躲避天雷,也有部分惊慌到极致,变得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冲去要杀山门外的那个邋遢道士。
‘我曰而老母的,打这么大的雷,还要过来!’
道人看到那边有数道身影跑来,心里骂了一句,现在没了这边结界帮忙抵御剩下的雷劫,便只能靠自己了,匆忙祭出道法,布下属于他的小结界。
‘陆良生,你他娘的快来啊!!’
轰!
雷声一道接着一道响起,电光闪烁的林间,照过一身淡蓝束身衣袍的身影倒悬长刀,步履飞奔掀起落叶,下一秒,唰的冲出,半空挥出刀光。
山门延伸的石阶之上,几双脚步踏踏踏飞奔而来,祈火教中有人边跑边念起了法咒,也有声音开口。
“小心,侧面有人!”
一道电蛇劈下,打去山门溅出火花的瞬间,照出半空一道身影,回答那声的,是左正阳手中刀芒怒斩而下,劈入人堆!
噗!
念咒举杖的手臂溅出血光,瞬间掀去夜空,打断的咒文在那教徒口中转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啊啊啊,我的手啊......”
然而,斩过血肉的刀锋落去他腰际的刹那,左正阳独有的发力技巧,滞空般一横,贴着断去半臂的教徒的小腹,直接横切而出,将人斩飞,撞去后面的另一人身上,滚成一团。
“一群邪魔外道!!!”
劈出那一刀瞬间,斗笠下爆出怒吼,脚下一拧,单臂夹着长柄,身子轮旋,雷声电光闪烁照耀间,刀面冷芒自来不及散开的数人中,犹如扇叶般旋了起来。
呯呯!
噗噗噗——
刀锋切在法器、划过人血肉的碰撞、撕裂声,延绵不绝响起的还有无数血光四溅、人的残肢。
“喝啊!!”
左正阳脚步一止,转动的身形带着惯性,独臂擎的长刀带着仿如斩开空气的刀势,斩去最后一人。
那是身形高大的三护法之一,手中铜杖亮起法光也迎了上去。
“呀啊!”
呯的金属声响炸开,法光推开斩来的刀锋化作波纹朝四周霎然激射出去,那护法身形晃动,止不住向后退出了两步,踩爆了脚下青砖。
他目光惊骇的看着对面的独臂刀客,对方不过刚踏入修道,一刀之势为何这般恐怖。
思绪短暂的停顿,半息之间,还有身影从那刀客身后呼的冲去夜空,飞跃刀客头顶。
“左千卫,燕某来也!”
电光半空炸开,照亮飞来的身影,燕颔浓须,淡红粗布衣袍,声音之中,双手并出剑指飞快挥舞。
“乾坤神剑,出鞘!”
身后木匣两侧咵的打开,一柄柄亮着法光的小剑犹如蜂群密密麻麻飞射而出,铺天盖地般的杀意朝那祈火教护法席卷过去。
“诛尔等,便如斩妖——”
映入那护法视野的,是层层叠叠的法剑,根本无没有地方躲避,驭起铜杖拄去地面,驭起法力在前方织起屏障。
一瞬,犹如云层压来的剑雨抵在了上面。
呯呯呯呯......
周围全是法力对撞、剑尖砸击的声响,一道道小剑狂风骤雨般不停落下,在对方驭出的法力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啊啊——”
那护法脸色憋的通红,捏着指决的双臂都在发抖,某一刻,他陡然吼叫出声,抵在上面的剑雨失去阻拦,噗的一声,从他身体穿透而过,然后.....还有无数的小剑插了上去,高大的身躯簌簌的抖动,直到身上没有可插的地方,便是轰的仰倒下去。
“陈护法!!”
交锋不过十多息,不管反应过来的,还未反应过来的,看到山门不远的护法倒下,剩下两名护法,带着其余教徒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跑出几步,空气陡然一沉,山麓间一道淡蓝光芒一闪而过,绕着紫山观飞过半圈,忽然冲上半空。
“还有人.....”
拿着双指钩爪的护法呢喃,那淡蓝光芒夜空一停,电光枝桠劈下游移,照出的那人身躯,青衣白袍风里猎猎飞舞,握着一柄长剑悬在黑色里。
陆良生握紧剑柄,盯着下方祈火教余下的人,指决一抹剑锋,剑面游云刻纹移动,露出的半轮冷月化作圆月。
“御气呵成至云顶,天剑冲凌霄。”
月圆好似自他背后升起,绽出清冷月芒,顷刻,身形擎剑怒啸而下,直冲下方紫山观,整个剑身抵开的空气都变得有形,仿如白气般朝四面卷动
——驭剑术.天剑决!
轰——
半个山壁摇晃,整座紫山观升起一道淡蓝法光与荧光天雷充盈夜空。
******
轰隆隆!!
雷声伴随一道巨响从后方传来,追击树妖的圣火明尊落去孤崖大岩,转身回头看去洞府方向,一道光柱升起,与漫天电蛇交织。
望了望树妖逃走的方向,阖了阖眼,睁开的一瞬,还是朝洞府飞了过去,靠近山体时,打下的闪电分裂的枝桠朝他劈来。
一拂袍袖籍着火灵之气将电蛇打偏,飞去山脚,一落地,圣火明尊抖了抖袖口,上面被雷劫撕出了一道口子。
青筋在额角弹跳,这是他下一个要炼制的法宝,就这么毁了。
“本尊就守在此间,待雷劫过去,定尔等几个生不如死!”
“哈哈哈......”
就在他挤出这声的同时,还有一道笑声陡然在身后不远响起,猛地回头,竟有一个书架放在那边。
“果然还是妖类的血肉滋补,老夫恢复伤势有望....哈哈哈。”
书架隔间小门推开,蛤蟆道人背负双蹼,听着白花花肚皮,心情舒畅的走出,蟾脸上笑容一愣,看到前方身形雄壮、苍髯如戟的男人抖着袖口,也正看过来。
四目交汇,一人一蟾对视。
升起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两百六十五章 淡然对淡然,实在慌的一批
‘这人,好生熟悉。’
‘这蛤蟆妖,看去有些眼熟。’
一人一蟾对视片刻,好似看出了点什么,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下意识齐齐往后退出两步。
“紫星道人?”
“秦守岭?”
几乎同时开口呼出对方名讳,顿时得到印证,蛤蟆道人负在身后双蹼捏紧。
彼其娘之.....
真是这家伙!
圣火明尊正是当初被数大宗门围困,身负数创,搭救过自己的中年道人,知恩图报,传了些法术给他,算起来,可称是半个徒弟,不过后面此人借机盗了岐山洞府,拿了不少法宝道术离开,以前相救之事,怕早就暗怀居心叵测。
‘当年一个练气都徘徊许久的道人,现在居然比老夫还.....’
而对面,一身红底火纹,白鬃衣袍的秦守岭心里也是惊骇,怎么在这个时候遇上这个大妖。
忆起自己当初不过一个落魄的樵夫,若非机缘巧合在山中寻到一处废弃的仙人洞府,得丁点遗赠,岂会入得了修道之门,又如何山野间施术救了身受数创的紫星道人。
如今再见当初犹如山岳令人仰望的蛤蟆巨妖......唔,他垂下视线迎上还没书架高的蛤蟆道人的视线。
一人一蟾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不行,岂能当对方面露怯。’
圣火明尊秦守岭一脸肃穆,陡然化开,露出一抹淡然笑容,对于身后紫山观降下的天雷丝毫不在意,拱起手笑道:
“原来是紫星道人,那日一别,想想已有多年了。”
“嚯嚯~~”
蛤蟆道人咧嘴笑出两声,挺着白花花肚皮,负蹼走出两步,仰望远处紫翎山不断闪烁的电光,蟾嘴嚅了嚅。
“老夫畅游南海,隐居山林修身养性,顺道收割徒弟好继承衣钵,偶尔也驾祥云拜会南海菩萨。”
语气说得平淡,蛤蟆道人心里实则有些发慌,以他现在修为,一旦被看破,对方一根指头都能摁死他。
这时,对面的秦守岭愣了愣,南海菩萨?他一个妖怪也能去拜见?
看着身形矮小,穿着短褂一副悠闲姿态的蛤蟆道人,心里有些拿捏不准了。
“紫星道人如今修为精进,不知可到了妖王境?”
轰——
伴随又是一道天雷落下,蛤蟆道人心脏抽搐,彼其娘之,果然问起来了。
蟾眼一眯,也有当年大妖时的从容,仰起蟾脸与对方对视。
“那你觉得老夫修为如何?”
话反问回去,令秦守岭表情沉下来,看着对方仰望夜空的神色,更加吃不准了,毕竟从蛤蟆身上探知的修为可有可无,简直与刚入道之人相差无几,换做他人,把这蛤蟆当成一般刚有灵识的精怪倒是说得通。
可他是知道对方过往的,那是吃人无数的大妖啊,岂会这点法力道行?
难道.....这蛤蟆已经返璞归真了?
圣火明尊心头一慌,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笑容,“原来如此,不知妖君在此地做什么?”
“与修道之人,结伴畅游山水,那你呢?”
“哦,本尊府邸就在那天雷之下,殊不知,那几人可是妖君结伴畅游的修道之士?”
“嗯,不过一行不知好歹之人,你要打要杀,随便吧,老夫重新再找几个,照样走那九州大地。”
“哈哈,妖君说哪里话,不就是一处府邸么,要砸就由他们砸好了,本尊重寻一个洞天福地,再起一座就是,呵呵。”
“呵呵.....”
.......
一个不敢暴露有伤在身,一个摸不清楚实力,不敢造次,一人一蟾都没动手,只是轻笑出声说了几句。
夜空天雷渐小,圣火明尊余光瞥去身后紫山观,只感一阵心疼,全部家当都在山里,包括当年从这蛤蟆洞府里偷来的,也都在里面,若是被天雷,或那几人洗劫一空,真要气得吐血。
“今日叙旧也差不多了,妖君在此方稍待,本尊回去看一看,若是那几人毁得不厉害,还可修缮一番,顺道把他们送下来。”
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挥挥蛙蹼,走去书架隔间,拿过烟杆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喷出烟雾。
“那你就去吧,不用在意老夫。”
“告辞!”
圣火明尊看着蛤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拱了拱手,转身一跃,飞离地面化作一道火光冲去紫山观,拉开距离,猛地吐出一口气。
‘这蛤蟆果然还是当初那样,不管同行之人死活,能混迹人间修道之士里,怕是修为更加深厚,幸好没与他交手,不然被拖住,府邸难保。’
驭空飞行中,一对威目望去前方山壁紧靠的府邸,隐约已看到几道人影。
‘至于你们,只要本尊出手够快,蛤蟆也反应不过来,事后也不会因为几个已死之人,与我翻脸......’
与此同时
相反的方向,下方地面书架里,圣火明尊刚一飞走,烟杆丢去一旁,蛤蟆道人探头朝外看了看,顿时瘫软坐回去,圆鼓鼓的肚皮飞快的一鼓一收,大口大口的喘气。
‘彼其娘之,还好老夫在陆家村那段时间演技了得,否则倒是让这鼠辈看出老夫虚实,若是被抓,必用来要挟良生.....’
念及徒弟的名字,蛤蟆道人一拍脑门。
“这家伙赶回去,糟了.....良生!!”
旋即,取过紫金葫芦,负去后背,撒开脚蹼就往山上飞奔,焦急中长舌拖在嘴角,吧嗒吧嗒爬上石阶,释出妖力,传出讯息。
“树妖,回来帮忙!”
妖气顺着空气串延远方,原本见圣火明尊调头回去的黑裙女子,几个腾挪落去另一座山峰,根须伸进土岩,细眉微蹙。
记忆仿佛有些复苏,正要细细回想这个嫌恶之人时,感受蛤蟆道人传来的讯息,心里也担心老妖会有危险,脚下一蹬,山壁都被震的微抖,身形一旋,化作黑烟席卷过去。
那边雷劫渐渐停息,紫山观内,陆良生从地上起来,垂在手中月胧轻轻嗡鸣颤抖,脚下白岩地砖呈一圈掀了出去,露出了下方的土岩。
四周,全是祈火教教徒的尸体,埋在残骸间,只剩两个被剑气所伤的金丹护法正与左正阳、燕赤霞二人做垂死之斗。
左正阳以武入道,与普渡慈航当日相比,早已非同寻常,仅仅武功一道,与燕赤霞放在江湖上,怕是能并列天下第一。
呯呯呯——
刀光时不时夹杂刀气泌过夜色,使二指铁钩法器的祈火教护法,硬生生被巨力夹杂些许法力修为,劈的倒飞,衣襟都在半空嘶啦一声裂开,血肉被刀气触及,露出白森森的肋骨。
某一刻。
天空,一道火光闪过,照着劈出一刀还未收回的左正阳后背撞了过去。
“千卫!”
陆良生手中一甩,月胧剑自他手中,已化作一道流光射出。
第两百六十六章 元神一剑
焰光触及剑面。
叮~
月胧穿破火焰,剑上月轮爆出法光,左右推延开,普渡慈航的声音嘶哑叫喊一连串“烫烫烫......”被焰光抵着,贴在左正阳后背,一人一剑翻滚了出去。
“千卫!”
燕赤霞一脚将与自己捉对比斗法术的一个护法踢飞出去,偏头见到这边情景,剑指一挥,半空中两柄玉色小剑调转方向。
嗖嗖两声,拖出两道法光冲进火里,下一秒,嘭的巨响,两柄小剑飞旋回来,燕赤霞剑指一摆,飞旋的剑身半空停滞,悬在他两侧,玉质剑面出现细纹。
“陆道友,一起!”
燕赤霞双脚左右一跨,蹲出马步,左掌托着右手剑指竖着胸前。
“神剑除魔,出鞘!”
指尖猛地向火焰一方指去,脚步跨出,身形翻腾而上,负在背后木匣两侧打开,数十柄玉剑飞出,半空集结、贴合,刹那间化作一柄巨剑。
双手握住剑柄的一瞬,声音大吼。
“卫道斩妖——”
掌心抵在剑首一推,巨剑犹如一辆战车带起破空声。
嘭!
滔天火焰升腾,陡然伸出一臂拍在燕赤霞推来的巨剑上,组合拼接的巨剑瞬间变回数十柄小剑散落一地。
不远,从地上起来的左正阳,拎起长刀,发足狂奔,顶着灼痛皮肤的温度,欺身而上,打出的火臂横扫,前者刹住脚步,刀尖抵去扫来的手臂,刀锋顺着对方手腕环切,一拉!!
响起的是一连串金铁摩擦的吱嘎声。
嗡!
陆良生收回月胧剑,指尖一抹剑面,安抚剑灵同时,激出法力,抛去夜空,双手一合,指决呈于额间。
长剑嗡的轻吟化作苍龙般长吟,悬在半空之上,一剑幻为二、二分四、四生八......刹那,化作密密麻麻的剑影凌空排立。
——驭剑术.万剑诀!
无数法力丝线牵引,骤雨拍蕉般,漫天落了下来,甫一照面,并不存在试探,三人直接使出了全力。
火焰中,再次伸出三只粗大的手臂,撑起法力,漫天落下的剑雨悉数收下。
“就这样?”
滔焰里,圣火明尊声音雷霆滚滚,火浪猛地四溅,陆良生丢出腰间的《阴府索魂葬》宝卷,飞去前方一展,阴气腾腾迎着火浪撞了过去。
气浪无声激荡四射,书生与那边的燕赤霞一拂袍袖驭使法力遮挡,身形止不住硬挪出去,当面的左正阳持着长刀,保持格挡的姿态,硬生生抵飞。
“归!”
燕赤霞忍着法力一滞的胸闷,收回洒落一地的玉剑,另一侧,陆良生同样压下胸口的不适,驭出灵气滋养身体,指尖弹去那边的左正阳,也帮他化去一部分火浪冲击的不适。
视线再看去时,弥漫升腾滔焰渐渐左右分开,显出头戴火莲,红面獠牙的四臂身躯。
“这是法相.....”
书生呢喃,三人仿佛又回到当初天治城外法坛对阵化龙的普渡慈航。
怎么办......
陆良生余光范围内月胧剑徘徊头顶上方,隐隐颤抖,之前一击,像是被对方火焰伤到了里面的灵蕴。
这人周身灵火根本近不了身......
......修为也在我三人之上,可要离开,也是能办到,可那样的话,过来这边也就没有意义了。
如果硬来,怕是连累左千卫和燕赤霞两人性命。
可祈火教拿人不当人,又偷拿师父的东西。
袍袖下,手掌握紧又舒张开,思绪闪电般飞快闪过,不停盘算如何应对的策略,手掌猛地一捏,关节响起‘咔咔’轻响。
某一刻,对面升腾的火药呼的摇摆,妖气弥漫,那焰中圣火明尊,法相一转,抬手就是一掌推出。
与一道破空而来的黑影硬碰了一下,将对方击飞的一瞬,地面砖岩接连破开,六根巨大的火下方焰窜了上去。
根茎沾上火焰照亮夜空,疯狂照着四臂法相就是一通劈头盖脸挥砸,圣火明尊四臂抬起,一记一记的硬受下来,身躯都在轰轰的猛砸里,逐渐下沉。
‘机会!’
燕赤霞、左正阳这二字几乎同时闪过一心头,瞬间发足狂奔,脚下地砖飞奔间一寸寸踩碎。
“休想!”
那边,圣火明尊暴喝,空出一道手臂凭空一张,红光凝聚,火蛇蜿蜒游移钻出,火尾一卷,将二人拦了下来,身上衣袍瞬间燃起火星。
燕赤霞、左正阳脚下一蹬,向后退开,双手拍打烫出火星的衣裳,就在这时,两人余光之中,侧面一道身影忽然越过了两人,一剑拦腰斩开火蛇,四溅的火光里,一袭青衣白袍瞬间燃起火苗。
“陆道友(陆良生)别过去——”
两人不同的声音,喊出相同的话语,火光照亮的视野间,陆良生劈开火蛇,持月胧剑,浑身染着火苗,拉出残影。
“呃啊啊——”
斜垂的剑身一横,月轮上淡蓝的法光亮到了极致,在火焰的颜色里化作一道深蓝。
......
山下石阶,冲过山门的一抹短小身形背着葫芦不停的翻腾,蟾嘴不停的嚅动,念着“良生良生良生良生......”
蟾眼里,冲天火光亮起深蓝的一瞬,微抖的蟾嘴陡然张大。
“良生——”
脚蹼一蹬,绊倒在前面石阶上,抬头大喊:“树妖,送上老夫过去!”
青砖石阶哗的裂开,一条根茎卷起蛤蟆道人,以极快的速度朝那份冲刺,风声在耳孔边呼啸,也有熟悉的,徒弟的声音呐喊传来。
“呃啊啊啊——”
剑身法光两道了极致,圣火明尊捏爆一根触须,带着火焰的巨掌挤压出罡风,与刺来的一剑相抵——
那是轰的巨响!
巨大的火焰爆碎,抵住剑尖的巨掌,五指一手,朝浑身着火的书生捏了下去。
“良生!!!”
蛤蟆道人飞来的一瞬,手中举过葫芦,扔了过去,唰的飞去徒弟与巨兽之间。
然而,火手还是捏了下去,连带紫金葫芦一起,握在掌心。
“死啊!”
圣火明尊怒吼的一瞬,就见手中的书生嘴角弧起一抹微笑。
一道虚影从身体分离出来,亮起法光的剑身也有龙魂分离。
——万法剑意.元神一剑!
陆良生的魂魄持着月胧龙魂,穿过火焰、穿过巨掌,带出一连串虚影从圣火明尊身躯一闪过去。
呃.....
火焰摇曳,浑身火灵之气的身躯站立不动,瞪大了眼眶,随着一闪而过的书生,他魂魄也被直直拉了出来,飘在半空。
第两百六十七章 首通紫山观
“死啊!”
圣火明尊声音响彻,燃烧火焰的手指曲下一瞬,被握去手心的书生嘴角忽然弧起一抹微笑。
“嗯?!”
圣火明尊表情一滞,法相手中捏紧的身躯,一道人影的轮廓从微笑的书生身上飘出,原本亮有法光的剑身也龙鸣长吟,同样分出一抹剑的虚影。
——万法剑意.元神一剑!
陆良生的魂魄持着月胧龙魂,刺开火焰、无碍的穿过巨掌,瞬间拉出一连串魂魄残影从圣火明尊身躯一闪过去。
呃.....
火焰摇曳,浑身火灵之气的身躯站立不动,瞪大了眼眶,随着一闪而过的书生,圣火明尊的身后,他魂魄向后倒飞,拉出了躯体,飘在半空。
‘这书生......’
元神无法言语,圣火明尊看着属于自己的身体站在那方一动不动,火灵之气失去意识支撑渐渐散去火光,心头颇为光火,即便元神被一剑刺出身体,他修为依旧还在的,只是大半留在了身躯,可又如何,他都如此,那元神出窍的书生怕也不好过的。
天地、周遭环境在元神视野间又是不同的,灰蒙蒙的视野偏去后面,天地罡风呼啸,那边漂浮的书生撑着一柄剑魂维持不被罡风刮走。
陆良生身形缥缈虚无,罡风吹过元神带来些许刺痛的感受,飘忽的面容微微抬起,看着稍处于下方的圣火明尊元神。
法力带着只有元神与元神能沟通的话语,轻声道:
“天治所掠的妖魂在哪儿?还有我师父的东西.....”
“呵呵,哈哈!”
圣火明尊一挥手臂,苍髯扬起,元神携裹的法力将周围罡风逼迫开,身形缓缓升去与书生平齐的位置。
“你说那只大蜈蚣?它被本尊送人了,至于你师父的东西,本尊连你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他话还未说完,陆良生手中的龙魂微微颤抖,也有着话语传出。
“大胡子,本法丈的妖魂没给你咏经吗?介意还是听听为好。”
“闭嘴。”
陆良生怕它开口就没个完,手腕一抖,轻声喝斥一句,目光再次投向对面的明尊,有件事,他一直想要弄明白。
“祈火教擅设地煞殷火致贺凉州大旱,千万黎民遭受苦难,又四处掠夺女子、孩童,以及妖魂、各方灵蕴,到底要做何事?”
对面,听到书生这番询问,圣火明尊闭了闭眼,片刻又睁开:“此非你能听到,不过本尊念有颗好人心肠,便附送你一句话。”
语气顿了顿,微微仰起脸,须髯在风里轻轻抚动,望去灰蒙蒙的夜空、山峦。
“修道有三灾五劫,有天人五衰,唯有渡过劫难才得天道认可,方能与天同寿,而另一种方法,也能达到长生久视,本尊所做之事,便是这个。”
听到这样的回答,陆良生紧抿双唇,好半响才开口。
“祭生灵而饱腹私欲,不修道修心,如何能过三灾五劫,如何过天人五衰。”
“呵呵,你一元婴境修士,也教训本尊?”圣火明尊笑起来,忽然抬手指去灰蒙蒙的天空。
“本尊修道比你长久,亲眼所见之修道者,哪一个过了三灾五劫,就算过了,一两百年后天人五衰降到头上,你可看过他们的凄惨?老态龙钟、行如朽木,连喝水都要别人喂!!!还寻个屁的仙道,还不如本尊这般,祭人灵,而得逍遥。”
陆良生摇摇头,手中月胧剑一横。
“所以你就视人如吃食,视万物生灵为佐料?我师父曾言,修道如修人,哪怕最后过不了你说的劫难,但至少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否则与那些山匪路霸有何区别?”
“呵呵。”
圣火明尊只是轻笑,两边也不再说,就在这一瞬间,二人脚下玄黄之气闪过,一张阴阳八卦阵图展开,泛起法光。
“老陆闪开!”
那是道人的声音呐喊,陆良生一收月胧龙魂转身飘开,道髻散乱,灰头土脸的孙迎仙祭出道法。
“曰尔老母的什么明尊,本道修为打不过你,可现在你是生魂,本道专克你——”
元神也是生魂一种,虽有法力,但仍是魂魄状态,圣火明尊一见下方生成的阴阳八卦,还没来得及离开,八卦玄黄光束犹如牢笼般将他困在半空,聚起法力往上一推。
‘嗤~’
传来的是灼烧的白烟从他手掌升腾起来。
“呃啊——”
圣火明尊甩动手掌,口中嘶吼发出一声惨叫,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好久从未这般感受过痛苦,竟一时失察,着了两个小辈的道。
眸底蕴起怒意中,合身撞向八卦玄黄气。
“想走,问过道爷了吗?!”
孙迎仙籍着结界还有一众祈火教徒避过了雷劫迈入金丹境,此时法力比之以往要强上不少,指间几道符箓一扔,飞去玄黄之气四面。
“敕令,祭八方神鬼,听我法言!”
八张符箓纸面,朱砂书写出的‘敕’字篆文亮起法光,齐齐射出光芒打去八卦玄黄之气,两方道法交融,被困在中间的圣火明尊元神像是着了火,半空中挣扎嘶吼,魂魄刹那间变得摇摆不定。
‘两个无胆小辈——’
元神被困,修为终究还残有部分在上面的,挣扎中带动周遭灵气,下方布阵的道人也是不好受。
“老陆!”
多年来的默契,陆良生听到道人的声音,手中月胧陡然一鸣,身形半空化为一缕深蓝,道人法诀猛地一撤,八卦玄黄之气消弭,圣火明尊转过脸来,眸底,是满目的深蓝法光。
一剑从他身躯穿了过去。
“斩!”
法音荡在空气,深蓝的光芒收敛回剑身,陆良生一手持剑,青衣白袍悬立山门之上,缓缓侧过脸来。
余光之中,僵在原处的圣火明尊魂魄动摇,半个腰身像是被撕裂一般,连带附近的空气都呈出一道割裂的痕迹。
他艰难嚅动嘴唇,奋力朝后看一眼那方书生,元神陡然一散,化作星星点点光芒,被天地间的罡风吹走。
陆良生意识一沉,元神也都在模糊,道人见状,咬破手指飞快画出一张符箓打去半空,催使法力将书生模糊的元神拉回身体里。
只不过没了陆良生的意识驱使,道人与天地罡风抢夺,颇为吃力,涨红脸脖朝山门不远的两人一蛤蟆,张开染血的牙齿大喊:
“帮忙啊!!”
那边,正扑灭陆良生身体火焰的燕赤霞,连忙翻起指决使出法力系去半空上的元神,蛤蟆道人鼓胀两腮,顷刻,脑袋膨胀,张开大口用力一吸。
嘶~~
大口的吸气,两人道法加持,这才将悬浮的元神拉回来,送入地上的身躯。
孙迎仙咽下一口气,飞奔过去,翻着黄布口袋,掏出一张安神符咒,贴去面无血色的陆良生额头,另一边,身上斑驳烧痕的树妖,青丝散乱,跌跌撞撞狼狈的降下来。
“老妖老妖!”
趴去书生胸口,伸手摩挲他脸庞,见没反应,微微张开红唇,挨近过去,道人微张开口,想要阻拦,被蛤蟆一蹼推开脸。
“这是给良生渡气,慌什么!?”
“本道知道.....”道人撇撇嘴,看着树妖挨近陆良生双唇,轻轻吹出一道气,颇为眼羡的跟着嚅了两下嘴唇。
嘟囔:“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那边,渡去一气的树妖,看着书生脸色渐渐好转,有了血色,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起身一旋裙摆,化作灵根木落在陆良生腹部。
“不要把我拿开,也不要动老妖.....”
木茎传出这句,便是安静了下来,知道陆良生无事,燕赤霞、左正阳松了一口气,天色昏沉,两人也是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周围浸在黑暗中的阁楼水榭,以及躺在不远的圣火明尊尸体,都没心思过问。
兵器‘咣当’一丢,大喇喇躺去地上,困乏的阖上双眼,睡意排山倒海般席卷吞没了一切。
孙迎仙跑去远处水榭那方的尸体摸索挑挑拣拣,蛤蟆道人抱着紫金葫芦,坐在徒弟身旁,叹了一口气。
“这个烂好人,等为师伤势恢复再来啊,为师又不急那些被盗之物.....”
“烂好人.....”
蛤蟆又重复了一句,坐在身边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夜色深邃,动荡的山间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天雷、法力的余威还在,令得这片夜色下的山麓依旧一片死寂。
静悄悄的山壁之中,是别有洞天的居室,一枚放在某个隐秘位置的玉珠旋起火气,缓缓滚动一下,从藏匿的地方掉落到地上。
青碧的玉珠滚动进变做火红的颜色。
‘呵呵.....本尊活了那么久,可没那么容易死,一缕残魂寄放这颗灵珠上,只要到了五色庄,本尊还能回来......’
这是他曾从五色庄得来的一件宝物,将自身一缕魂魄寄在里面,哪怕魂飞魄灭,只要寄放的一缕还在,意识还能回来,不过寄魂珠有一个缺陷,圣火明尊心里非常清楚,便是寄放的魂魄不能久存,必须要在上面法力殆尽前,重塑元神。
寄魂珠沉入山岩,沿着地脉穿越土层,向西面飞快过去,地表之上,山麓、原野、城镇都在他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五色庄远在长安之西,无疆山中......’
玉珠飞速穿梭间,颜色也越来越黯淡,无奈之下,圣火明尊放弃继续赶路,钻出地表,天色青冥,蒙蒙放亮。
嗒的轻响,钻出地面的寄魂珠落去山道间落叶上,青冥天色里,隐约绽出青碧夹带红芒的异色。
‘再赶路,必然会将最后一缕魂魄殆尽,不如依附路过之人,看到此处有玉珠,定会贪便宜过来......呵呵.....’
不多时,远远的山道尽头,几盏灯笼摇摇晃晃过来,摇晃的光芒范围,是五个背着书架的书生匆匆忙忙的赶路。
第两百六十八章 给大隋 添砖加瓦
天色青冥,灯笼火光摇摇晃晃照着几双布鞋快步走过崎岖路面。
“三位兄长,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又走夜路。”
“.....白天日头太盛,怕是没走到长安,你我四个,外加这位宁兄台,怕是一起暴死路上了。”
“可....不怕又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又不是一回两回了,怕个甚,我等一心只装圣贤文,总能逢凶化吉,宁兄台,你说是不是?”
前面挑着纸皮灯笼在走的四人中,一人说着回头看去后面一个书生,文文弱弱,脸庞清秀,听到张倜的声音询问过来。
宁采臣看了看周围青冥的天色,偶尔传来的狼嚎,挤出一丝笑容,颇为勉强的点了点头。
“张兄说得对,说得对。”
“不过说起来,半月相处,宁兄也是饱读圣贤典籍,为何靠收租过活?不如更我们一道去长安,待我四人拿到一官半职,也给宁兄方便方便。”
“还是不了,在下收租也不过替人应下,待回去后,闭门苦读,来年亲自考取功名......”
后面还有:“.....若是不中,在下再去投靠四位兄......”的话语没说出口,前面四人停了停,提着灯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过身,齐齐点头。
“好,有志气!”
四书生颇为赞赏的看了看他,旋即提着灯笼继续赶路。
“......”
宁采臣微微张开嘴看着他们,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开口:“在.....在下话还没说.....哎哎.....”
追上去,脚步匆忙间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扑倒个子矮小的赵傥,宁采臣捂着脚尖原地蹦跳两下,微偏的脸上,吃痛的表情凝固,看去道路旁一个方向,连忙唤住前面四人。
“四位兄长,那边好像有东西。”
原本赶路的四人提着灯笼听到‘好像有东西’五个字,浑身都抖了一下,张倜压低嗓音:“那......什么东西啊?可是女人啊?”
“不是,好像一颗珠子落在草间。”
这话传入四人耳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在此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停下脚步看去那边宁采臣已经走到路边,指着路旁外的杂草,昏暗间有碧玉夹杂红点流转。
‘书生?不管了,只要俯身上去,一路西行无疆山就行.....’
圣火明尊意识流转,察觉还有脚步声靠近,又是四个书生背着书架,提着灯笼朝他靠近过来。
‘又是四个.....本尊这是与书生.....算了算了,书生就书生吧,反正俯身一个就够了。’
然而,等了一阵,也没见对方手探下来,捡起他。
反而围成一圈探头探脑的打量,四书生中年龄最大的王风摩挲了一下下巴,看去另外三人,还有宁采臣。
“此物看上去价值不菲,不如我们五人将它.....”
“不可。”宁采臣蹲着看了一下那草丛里的珠子,摇摇头:“我等读书人,岂能贪图这等便宜,开了先河,往后忍不住还会继续想着这种小便宜。”
那边四人凑在一起附和的点头,嘀嘀咕咕跟着说起。
“采臣说的不错。”“是啊,我等读书人,将来是要做官的,贪了这便宜,有了先例,往后就忍不住继续贪下去。”
“嗯,倒是这个理,不过这珠子怎么办?”
五人目光再次落去草间那颗碧玉圆润的玉珠上,这等通体青碧夹杂红点的,确实难得一见,拿去城中当了能换不少银钱,若是遇上喜爱收藏的富绅,那更加能卖个好价钱。
‘你们这帮酸儒,还想什么啊,伸手啊!!’
见到五人蹲成一圈,就那么围着他看,气得圣火明尊差点魂飞魄散,随着一路穿行土层过来,他现在法力越来越弱,根本挪不动珠子走出更远的路程,否则也不会在这里等。
‘你这五人不捡,那就赶紧走啊,让本尊等下一拨行人可否?!’
他的呐喊,围在路边的五个书生根本听不到,马流想了想:“既然不要,那我们干脆还是赶路要紧。”
“对对对.....还是早点赶到长安,混个一官半职,咱们路上耽搁时日太长,唯一没了补缺,岂不是得不偿失?”
“嗯.....在下出门太久,家中妻子久病缠身,采臣有些挂念。”
“那赶紧走!”
五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拿定主意起身离开,年龄最长的王风没动,令得珠子里的圣火明尊心里一喜。
‘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要贪便宜啊。’
上方盯着草间的书生皱起眉头,忽然开口唤住正要离开的其余四人。
“既然不要,这等东西让路过的人得了去,也不是一桩美事,贪图小利而败坏德行,将来说不得还会做出其他事来,今日捡了一颗珠子,之后忍不住想要他人财物,弄不好,还会死人吃上官司,便是害了两个、甚至更多人。”
“我等研读圣人学说,不就是教化未开智之人?也为新朝大隋舔一匹砖瓦,当从你我做起,让这大隋变做路不拾遗的盛事之朝!”
话语激昂,仿如斩铁之言。
珠里的圣火明尊哑口无言,反应过来,饶是修道许多年,蕴养的性子也忍不住怒火中烧的骂开:
‘你娘的路不拾遗啊,不捡,能不能赶紧走!!’
原本走开的四个书生又回来,宁采臣听完王风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沉吟片刻,点头。
“王兄之言甚是,那么,不如把它埋了吧,省得让旁人捡了这祸害人的东西。”
“哈哈,我就常对旁人道,我兄有英雄气,才思敏捷,我书架里刚好有一药铲!”
“走走,挖坑去!”
赵傥、张倜推着翻出药铲的马流就近一颗树下,卸了背上书架,手脚利索的挖出半臂深的小洞。
‘你们这群酸儒,等本尊恢复元神、肉身,定将你们一个个......啊噗。’
不等圣火明尊心里呐喊,王风一脚将它揣了过去:“路不拾遗当从我等做起,不屑手拿之。”
拳头大小的寄魂珠滚出半丈,咚的落进小洞里,圣火明尊意识混乱,尚能见到深幽洞口外一张大圆脸朝里探了探,甚至还笑了一下。
‘你们......你们.....’
洞外,马流探头看了看,缩回来,将周围堆积的泥土一一填回去,泥土簌簌落去寄魂珠上。
上面残留一丝的魂魄,绝望的看着洞外的一切,‘你们回来了啊!!’然后泥土遮掩的严严实实。
填土的三人走上去使劲踩了踩,又搬了一块石头压去上面,拍了拍手上灰尘。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赵傥、张倜互相对视一眼,摇头:“没有,可能天快亮,鸟叫的吧。”
说完,走回路旁与那边等候的王风、宁采臣一起背上书架,怀着将来一番大作为的理想,踏上去往的长安的路途,一路上有说有笑,待到庆州时,宁采臣便是与四人分别。
“能认识四位年轻才俊,往后若能考取功名,也算官途不孤。”
心里想着,宁采臣脸上露出笑容,回头看着拐去通往长安官道上,阳光灿烂下的四人身影,拱手作了一个揖。
便是带着笑容走去城外的乡道,蝉鸣随着阳光起伏,蓝天白云游走,此时的北方阴云密布,铅青色天空,雨声哗哗落下紫翎山,冲刷着一地砖石残骸。
某栋阁楼中,陆良生躺在软塌上,眼帘微抖,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回拢,哗哗的雨声变得清晰。
呼——
陆良生重重吐了一口气,正要起身,身子沉重,才看到青丝如瀑在他身上铺开,黑裙树妖趴在他肚子上流着口水,呼呼大睡。
“老妖老妖......”
偶尔梦呓一句,吸溜吸进唇角的口水。
第两百六十九章 难得闲暇时
几滴雨珠落去窗棂,轻微的呼吸声里,陆良生轻轻将女子搬开,放去一旁替她盖上被子。
‘这树妖可真够沉的.....’
看了看偶尔嚅嘴的树妖,转过身这才打量了一下房间陈设,黄梨木书桌摆放墨砚纸笔、成对的两张翠竹靠背椅安放木雕棋桌两侧,门口褐漆长脚木架立了一盆六瓣粉色花朵,飘有淡淡清香。
‘倒是看不出,这帮人自己屋内陈设还布置的这般雅致。’
陆良生瞧不出门口这盆花是什么品种,眼下还有事要做,轻柔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长廊,右侧紧靠山壁,上面雕琢云纹、鼎母象意,每五步还都有石雕灯火悬着。
‘师父他们呢?’
走完这条长廊,也不准备上楼去看看,走下木梯,还在疑惑怎么也见其他人,孙迎仙挎着他那黄布口袋装的圆鼓鼓系在肩头,从陆良生下来的楼梯口一个拐角出钻了出来,手里还有两只不知哪儿找来的袋子,撑的鼓鼓胀胀拖在地上带出门去。
“你这是装的什么?”
道人将两大包东西拖去门外,放到眼下一张石台上,喘了口气。
“入宝山岂能空手回去?”
擦了擦下巴的汗渍,回头看着走出来的书生。
“你还别说,这祈火教下面的人还真有不少好东西,什么灵丹妙药装在瓶子里成堆的放,还有个炼丹炉,里面还有一把刚炼出的药,也不知干什么用的,两只手都捧不完,老陆,赶紧的,跟本道下去再弄点上来。”
“不急。”
陆良生走出这栋阁楼,来到檐下,伸手提了提旁边的大口袋,此时天已亮了,这座府邸全貌在铅青雨幕下,看得清楚,四层翘角阁楼贴山修建,崖壁歪身孤树横枝,斜斜垂在楼顶,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檐上琉璃瓦积攒雨水顺着檐角滴答滴答落下,牵出一幅珠帘落盘的景致。
“这处府邸倒是好风水。”
叹了一句,陆良生收回视线,看了看四周:“左千卫、燕赤霞还有我师父他们人呢?”
“天一亮,老左和老燕就搜查起这里。”
道人坐去口袋上,翻出两个金黄酥软的糕点,递给陆良生:“他俩在这里面发现几处关押女子的房间,还有几个活着......”
说到这里,饶是没心没肺的孙迎仙也叹口气,咬了一口糕点,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那几个女子说,原本有二十多个,一个月里,就剩下她们几个了,死了的,都不知道扔去哪儿了。”
陆良生看着面前从房檐垂下的雨帘,沉默下来,这世间修道一途,何止千百,其中也有需要女子纯阴之体的。
不过以圣火明尊的修为,想来也根本无需女子,应该是手下那帮护法或教徒用女子来做人鼎修炼。
唉.....
那自己也算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报仇了。
“对了,我师父呢?”
关于那批女子的事,暂时放下,陆良生这时才想起蛤蟆道人也没见踪影,道人摊了摊手:“不知道.....之前还跟我一下去,然后就没见他.......”
哗啦!嘭嘭!
陡然几声稀里哗啦的动静在陆良生脚边的口袋发出,东凸西凹几下,绸布印着一张蟾脸凸显出来。
“良.....良生.....快放为师出来......”
听到这声,陆良生赶忙将那口袋放倒,将里面大大小小的丹药瓶子倒出,药杵都有几个,蛤蟆道人歪斜长舌挤在里面,一条腿搭在药瓶上,另一条压去下面,被书生刨出来,喘了几口气,从地上抱起一根捣药的玉杵,追着道人打。
“老夫就看看你装的什么玩意儿,你倒好,顺手把老夫也一起装进去了!”
道人跑在前面,捂着道髻回头大喊:“里面昏暗,本道抱的东西又多,自然看不见啊!”
“彼其娘之,你在骂老夫矮小是吧——”
“曰尔老母,本来就看不到!”
.......
看着师父追打道人跑出屋檐进了雨幕里,陆良生挥袖给他们施了一道避雨的法术,正要回到厅里,看看这处阁楼还有没有其他东西,最好还能将师父之前被盗的东西寻回来,至于金银玉器,换成铜钱碎银,分给附近穷苦百姓吧。
叮叮.....
山门那边响起老驴的脖铃声,铅青的雨幕之中,左正阳与燕赤霞披着蓑衣,走在两人前面的老驴盖着两套拼接起来木叶遮挡雨水,两人一驴一起从山门上来,见到陆良生微笑站在门口,过去拱手打声招呼。
“陆道友醒了啊,来来,刚从城里买回来的饼子,还有点酒菜,刚好下雨天,围在一起升起小火,烫酒吃肉,再好不过!”
燕赤霞为人豪爽,卸了蓑衣斗笠,将手中几提油纸包揭开,几个小陶罐里全是下酒菜,就是有些凉了。
“哈哈哈,也好!一觉醒来,我也是饿了!”
陆良生朝外面雨帘还在追逐的一蟾一人喊了声:“饭好了叫你们。”
便就在这处檐下折了几根凳子当做木材燃起篝火,将几个陶罐系在一根木棍上,就那么吊着,架在火上温一温。
难得惬意的时间,酒菜热好,也叫醒了还在房里沉睡的树妖,一行人围坐下来,喝酒说笑。
闲谈里,陆良生知晓昨夜是她渡气,又化为灵根木压在自己身上稳固元神,当即起身就朝她拱手一拜。
“别拜别拜,谢光谢有什么用,老妖,我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不如重新给我取个名字吧,你给那小青蛇都取了,我也要!”
蛤蟆道人掏了掏鼻孔,名字有什么用,还不如老夫名号来得威风,白活千年了。
而左、燕二人端着酒碗灌了一口,大声叫好,如今两人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与妖为伍,可也知晓这树妖还有火边抱着碗的蛤蟆,也算好妖......嗯,应该算吧,反正两人也没见过他们作恶。
仇怨一解,陆良生心情舒畅,也不拒绝,起身袍袖一洒,走过众人,看着檐外水汽弥漫的雨幕。
“唔......你乃树妖,这世上也有木姓,那就正好,至于名......灵根非草木,栖山落幽寂,莺飞云空独啭鸣。”
握拳在手心轻砸一下,笑道:“就以木姓,名栖幽,平日叫栖幽,也蛮顺口的。”
“栖幽.....栖幽.....”
黑裙树妖歪着脑袋轻声念念,虽然不是太懂为什么要那么麻烦,也不懂里面含义,可感觉还是蛮厉害的。
“那.....老妖,我以后就叫这个名字了!”
忽然扑去陆良生怀里,搂着颈脖声音清脆。
“老妖,我叫栖幽!”
“呵呵.....好。”
陆郎拍拍她后背,笑道:“老妖叫陆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