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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章 第三本

    热闹吃完这顿饭,陆良生带着左正阳、树妖逛逛这座府邸里外,走上到最上面一层,房间的数量渐少,多是一些书房的布置,第一间房与第二间相连,卷开帘子,成排书架以三列六横排开,架上多是些古本书卷,还有不少竹简。

    左正阳伸手想要取过一卷竹简,被陆良生制止。

    “这些书卷、竹简没有一丝灰尘,附近定有法术禁制,擅拿可能会触动术法。”

    说着,走去这间书库四角隐蔽位置找到四尊不同形状的小石雕,上面暗藏法力流转,饶是不细心,陆良生还真难发现。

    想要翻看此间书籍竹简,看来还需费一番功夫,石雕上法阵并非以五行、八卦一类布置,只得让左正阳下去将他师父带上来。

    不多时,蛤蟆道人背着葫芦从左正阳肩头顺着臂弯落到一旁椅子上,不等陆良生开口询问,翻过葫芦倒出一枚红彤彤的红色珠子,火红纯粹,绕着袅袅火气,一挨木椅,也没见火光,当即就烫出一片焦黑。

    “把这收下,为师刚刚从那鼠辈尸身上找到的,可是一件上好的法宝,配合五行火法,威力大增,就算没法术,也能让自身燃起火灵气。”

    “师父为何不要?”

    蛤蟆道人哼了一声跳下木椅,像是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东西,吧嗒吧嗒走到石雕下面,弹腿攀在边沿,蹬了几下才上去。

    “为师拿来做什么,把自己烤熟吗?”

    呃.....

    陆良生倒是忘了这茬,凡事妖物也有相属之像,蛤蟆道人自然属阴、水之妖,这点《山海图志》陆经篇幅倒是提起过。

    但也有少数异类相属相反,不过那也是少之又少,师父肯定不在此类。

    想着时,爬上去的蛤蟆道人脑袋忽然膨胀,一口将那石雕吞了下去,包在口中,嘭的一下,脸重重砸在地板,震的木板吱嘎响了几下,把左正阳吓了一跳。

    “看设么看.....着样旧触乏不了了......”蛤蟆道人话语模模糊糊挤出鼓胀的嘴间,挥蹼:“干紧的.....翻书.....”

    顶着大脑袋,头重脚轻不时撞在墙上、桌腿上,摇摇晃晃走了出去,然后就听:“啊呀.....”传来重物滚下楼梯一连串‘咚咚’的声响。

    这边,两人一妖面面相觑,栖幽反应过来,“老妖,我去看看蛤蟆。”踢着裙摆快了出去。

    书库只剩下陆良生和左正阳,后者不喜这种满是书的环境,正要托辞离开,去其他地方转转,那边的书生忽然将他叫住。

    “左千卫,你等等。”

    陆良生走去焦黑的木椅前,施术将那颗火灵珠托在掌心,悬空送去对面。

    “千卫把这个收下吧。”

    望着漂浮半空,散发灼热气息的灵珠,左正阳没有接过来,倒不是怕被烫伤,而是愣愣的看着对面的陆良生,有些疑惑,毕竟这等仙家宝贝怎么会给他?

    “陆公子你不要?”

    陆良生走去旁边书架,双手小心翼翼捧过一卷竹简,缓缓展开,看着上面字迹,又放回去。

    回头看着他笑起来,没有回答,反而说道:“这也是千卫该得的。”

    不过随后还是给对方解惑。

    “良生心性平缓,也非武人出身,不适合此物,而千卫武艺高超,一只脚已跨入修道行列,与其我得来无用,不如成人之美,何况千卫在此事出力颇多,陆良生还未谢过。”

    左正阳沉默了一下,看着面前的灵珠,双手拱了起来。

    “左正阳拜谢!”

    “不用。”陆良生手虚抬,法力将对方搀直身子,“我又非吃独食之人,自然要照顾周全。”

    也不收回手臂,顺势拿去盛逐渐另一侧的书架,上面罗列古本,倒是许多都未看过的,甚至有些连听都听说过,翻开里面内容,墨迹新鲜,想来也没经常翻看。

    顺着书架走下去,几乎相隔几本,陆良生便翻出一两本来随意看看,圣人学业之书很少,多是一些丹术药理、地理奇珍、异人志怪书本,光怪陆离,令人匪夷所思。

    一旁的左正阳也不好出声打扰,安静的跟着在走。

    “千卫现在武艺绝顶,已到了尽头,我看能否在此间寻到一些契合千卫的法门要诀。”

    陆良生放回一本书,他话语也没停下,侧过脸叮嘱他。

    “刚才听我师父讲,这颗火灵珠就算没有火法一类法门,也能让拥有者使出火灵,不过我觉得可能也会伤及千卫经脉血肉。”

    仿如心有所感般,原本还要叮嘱几句话,陆良生忽然停下声音,放书的手指下意识的挪去另一本稍宽大些许的书册。

    指尖将书挪一角,陆良生回过头,书封上一行字将他目光紧紧吸引住了。

    ——《山海图志》

    整个人一下定在了原地,盯着书面一动不动。

    “陆公子?”

    见书生忽然不说话了,左正阳轻唤了一声,那边,陆良生回过神来,笑着摆了摆手。

    “没事,就是忽然找到一本喜爱翻阅的书本。”

    面上淡定笑着,心里却是有些迫不及待,将那书册取过手中翻开,映入眸底的,是淡墨勾勒出的地形,山峦形状清晰,上面树木、岩石写实,就连岩石上一颗松鼠抱着果子都画的惟妙惟肖。

    ‘这般神奇.....’

    陆良生手指飞快又翻了几页,几乎每一页都是不同的山名水名,没有一张是讲奇异神兽凶兽的。

    “果然,这应该是第三本.....那会不会就是前两本的地形指引?”

    忽然想到这点,连忙拿着这本《山海图志》在左正阳不解的视线之中,身形一晃飞奔下楼,回到大厅,吹了声口哨,招来老驴,匆匆忙忙下了山,将原本放在山脚下荒野间的书架寻着。

    施了避雨术,从书架里翻出另外两本来,并排摆在驴背上一一对照。

    然而就在三本书铺开的一瞬,老驴忽然惊慌的扬起蹄子,发出一声长嘶、

    一道金光刹那间笼罩一人一驴。

    “怎么回事.....”

    陆良生遮掩一下视线,双眼好受些许时,就在视线里,三本书泛起金色缓缓升了起来。

    下一秒。

    陡然重合,化为一本。

第两百七十一章 山海无垠

    金色亮光并不刺人眼眸,甚至照在皮肤有温润滋身的感受。

    儿哼昂哼~

    老驴不安的踢着蹄子,身子都绷紧起来,若非陆良生手掌安抚它,怕是已经化作麟兽要跟这本书硬撕起来。

    “一本书而已,别慌。”

    陆良生偏过头,那三本书侧合为一本,比之前宽长一指有余,缓缓降下金光收敛,落到陆良生手中,除了大上许多,与寻常书册一般无二。

    书面外层金线布裹着,没有书名,不过看上去倒是有些柔软,实则里面该是木质的,颇为坚硬,可惜不知是什么木。

    前后两端书首没有看到任何线装订的痕迹,倒是让陆良生有些疑惑。

    ‘莫非是收折的用法?’

    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夹着书封一点点的往左手拉开,果然,里面书页折叠相连,拉出很长一截,仍旧没有到尾的意思。

    然而,展开的书页,陆良生蹙起细眉,纸张上干干净净,甚至丁点墨迹都没瞧见。

    ‘没字.....没字怕不成了无字天书?这谁看得懂......’

    至于拿水火试,陆良生爱书成性,终究是舍不得糟蹋,面上看去光芒四射,万一被水火浸没了,倒是大损失。

    理好这‘无字天书’招呼老驴回到紫山观,叫来众人一起看看,蛤蟆道人在吐出小石雕,负着双蹼一摇一晃过来,还未走近,心里陡然一股惧怕的情绪滋生,连忙停下脚后退。

    “师父,怎么了?”

    陆良生有些疑惑看着退去老远一截的蛤蟆,后者仰起长脸蟾眼紧锁桌边的书尾端,唔的低吟。

    然后,摇头。

    “为师也不知,但感觉那书,妖碰不得.....”

    “嘿,本道不信!”

    道人手快,一把拿过手中,还未挨去蛤蟆,就被旁边木栖幽划出一根棒子呯的敲去他脑袋上。

    “你....来真的啊.....本.....本道.....逗.....逗着玩的......”

    结巴说完这句,身形摇晃一下,嘭的一头磕在了桌上,手中书本掉在地上,栖幽本能的提起裙摆吓得跳开,洒开的裙摆拂过蛤蟆头顶遮挡了视线,再到划过去,‘无字天书’已是落了下来,呯的砸在他头顶。

    “彼其娘之.....”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下一刻,白光骤然而起,待到消退,空气里只剩蛤蟆道人的话还回荡。

    嘭。

    书册安静落在地上轻响,以及黑纹葫芦摇摇晃晃。

    “师父?!”

    陆良生起身跑过来,燕、左二人也连忙站起,惊骇的看着白光消散的地方,哪里还有蛤蟆道人的踪影。

    一侧,树妖捂着嘴指着地上的书册。

    “蛤蟆被它吞进去了。”

    陆良生急忙将书册捡起,放到桌上拉开书封,长长折叠的书页铺开时,左正阳忽然开口,目光看去其中连环一页上。

    “上面有蛤蟆的画像。”

    果然,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页一角,有只拇指大小的小画,一只黑色疙瘩密布的蛤蟆盘在那里,鼓着两颊,蟾眼像是望着外面,跟人生气一般。

    “良生,你师父好像是被收了进去。”燕赤霞看出了一点门道,仔细端详片刻,“此书无字,估计需要他物来填充。”

    陆良生大抵与他想到一块,点了点头,只是怎么把师父放出来,他就有些伤脑筋,毕竟这书才出现,连试都没试过。

    ‘总要试试.....’

    想罢,不敢在这厅里作法,拿了书册走去外面,雨势渐小,绵绵细雨落在陆良生头顶两寸划去一侧落地。

    “你们别出来。”

    叮嘱燕赤霞等人一句,陆良生深吸口气,目光回到书册上,轻轻拉开,另只手聚起法力在画有师父的那页纸上,向外一抹。

    “出来!”

    呼呼.....

    身周只是吹了吹几道风,绵绵雨线摇曳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难道方法不对?”

    皱着眉头,陆良生又换了一个方法,思绪安静,想着画上师父的名讳,法力聚在指尖浸入书页。

    ‘紫星道人,出!’

    嘭!

    顷刻,就在前方几步之遥,白光再起,令人眼睛一花,下一秒,雨幕里,蛤蟆道人抱着双蹼,浑身被雨水淋的湿透,鼓起蟾眼,脑袋东张西望。

    “彼其娘之,小道士呢?!老夫今日非扒了他的皮——”

    “师父,刚才你真的被收入这里面?”

    陆良生施了暖身的小法术给蛤蟆,连忙问道:“里面可是一方小天地?”

    “是个屁!”

    蛤蟆道人瞪了一眼门内桌上昏迷的道人,气得撇过脸:“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走也走不完,为师差点在里面憋死。”

    “那师父曾经可知道此物叫什么名字?”

    毕竟师父修道许多年,见识过的宝物繁多,应该是知晓一些的,那边,蛤蟆道人走去檐下,捡了一根药杵在手里掂量,随后爬上门槛,又翻下来。

    “为师当年忙着吃.....忙着被数大宗门追杀,哪里见过这种奇奇怪怪的法宝,也该是你运气好,捡两本破书读能有这机缘。”

    话虽如此,可陆良生也有些发难,之前收集这两本书多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在王崇文那里得了第二本,异想天开觉得会有第三本,哪知道这第三本会在祈火教手里,还合成一本古古怪怪的法书。

    不多时屋里传来道人几声惨叫,就见蛤蟆道人站在桌上,抱着药杵敲打,燕、左两人还有木栖幽连忙出来,站去檐下也不进去了。

    那边雨中,陆良生还在盯着这法书思虑,过得一阵,雨水停息,积厚的阴影化开缝隙,一缕阳光照了下来,洒在山壁上。

    ‘既然能收东西,那死物可收?’

    想到这陆良生试了试,可惜那边两口袋丹药丝毫不动,由照着之前放出师父的方法也是不行。

    有些无奈的书收叠好,正好看到雨后金色的阳光笼罩山壁、阁楼,几只鸟儿飞过斑驳落在假山,好奇的蹦跳打量从未见过的这方府邸。

    ‘有了!’

    想到一个主意,陆良生快步走去屋里,将还在殴打道人的师父抱下来,放去凳上,将整张大圆桌搬去外面,那书册在上面铺开几页,伸手招来檐下滴落的雨水化开石墨。

    随后,笔尖沾了沾,落下纸上,还未触及,就听‘啪’的一声。

    手中笔杆碎裂,就连笔尖细毛也一根根断开。

    陆良生皱起眉,这书还不让人画画写字了?

    檐下两人一妖也很困惑,片刻,木栖幽忽然垫着脚尖,举起一只手臂。

    “老妖,老妖,我有个办法。”

    一转身子,陡然化作灵根木,却是比以往小了许多,尾端伸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根须纠缠一起,变成一支毛笔的模样,落去书生手中。

    “老妖,这样你再试试。”

    檐下的两人吞咽口水,千年道行的树妖变做的笔,这画出的东西还得了。

    叽叽....叽叽......

    几只鸟儿扇着翅膀飞来,落去桌角,不怕人似的,看着桌前的书生拿着笔尖,道人捂着脑袋迷糊的坐在凳上,不解的看着凳上鼓眼瞪来的老蛤蟆,外面远处,老驴甩了甩舌头,无聊的打了一个喷嚏。

    下午雨后的阳光里,陆良生一袭青衣白袍,握住这支妖力弥漫的笔,抬起头仔细打量这处府邸,不久,落下笔尖。

    法光、妖力,拖着墨汁艰难的在纸上延伸开来。

    拉去一侧的书封,无人注意到上面,像人书写般,一撇一拉,渐渐勾勒出字体。

    ——《山海无垠》。

第两百七十二章 这下牛大了

    知知.....

    摇曳树枝随着清风摇曳,蝉鸣此起彼伏响彻山麓之间,微斜的阳光里,陆良生看过山壁、阁楼、假山水榭,已在纸张上画开的笔尖,拖着墨汁蜿蜒游走。

    青墨勾勒,山崖陡峭上老树横枝、下方琉璃瓦片波光粼粼映过鸟儿飞过,笔尖牵过墨汁顺势沿去下面,蜿蜒画出房檐,半开窗棂,屋中陈设。

    陆良生目光专注,前方一切情景、细节丝毫不差的落去纸张,一盏茶的功夫,勾出山壁阁楼的模样。

    “还差许多.....”

    视线转开,身形也围着桌边走了两步,看去远处的假山水榭,挥着笔杆游走,青墨带出水塘荷叶漂浮,平静的水面蜻蜓点下,荡起小圈涟漪,粼粼水色上,漆红拱桥链接水榭,长长的檐下灯笼风里轻摇。

    “好了!”

    最后几笔石碑矗立水中,纤柔笔尖飞快一点一啄写下‘紫山观’。

    陆良生吐出一口气,放下手中妖笔的瞬间,笔身化作一道黑影飘去书生侧旁,显出窈窕身姿,挥开长袖擦去脸颊些许汗渍,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檐下的左正阳、燕赤霞无聊的睡了过去,听到树妖说了声‘画的好像真的一样。’惊醒过来,就连厅内的蛤蟆道人修了药杵,心满意足的爬出门槛,与二人一起过去,爬上桌角,探头看了一眼。

    长长的纸页上是青墨铺开的山崖阁楼,四层檐角琉璃有光,微开的窗棂依稀能见当中陈设,下方水池荷叶、石碑就像印了进去一样。

    “良生这画是越来越好了。”蛤蟆道人难得认真的点了点头,做出评价。

    左正阳从画上偏过视线,看去旁边的书生。

    “那这画如何用?”

    “试试我以前的方法!”按照《青怀补梦》的法术,陆良生从燕赤霞那里接过酒袋,灌了一口酒,喷出酒雾,斑斑点点落去纸面。

    陆良生丢开酒袋,袍袖猛地挥洒,掐出指决,一竖。

    “收!”

    轰——

    原本游散的阴云,轰然间响起巨雷,众人下意识的抬头看天时,水池表面荡起圈圈涟漪,徘徊的蜻蜓惊慌失措的飞离。

    呼呼~~

    风声呼啸,林野狂摇,落在楼檐的鸟雀惊恐的逃离开,天空阴了下来,蛤蟆道人陡然一个不稳趴在桌面。

    “地龙翻身了?”

    燕赤霞、左正阳、孙迎仙急忙稳住下盘,仍旧随着脚下震动摇晃起来,面色不安看去周围,只见一幅山壁的阁楼就在摇晃的视线里,一道道消散,旁人无法看到的画面里,化为星光,一直朝他们延伸过来。

    下一秒。

    众人脚下的地砖也一同化作星光,钻入桌上拉开的书册里,片刻,就连那张圆桌也跟着消失。

    啪~

    书册落地上,中间长长展开的纸张轻轻飘荡,随后才落下来,原先坐落这方的紫山观,四处都是裸.露的土岩,变成了一片荒野。

    纸张上,青墨的痕迹凝实,与之前紫山观几乎没有差别。

    “这是把整个紫山观都搬进书里了......这下牛大了。”

    道人瞪大眼睛不停的转身扫过一圈,探头再看去书页,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看似这般威力极大,可陆良生法力也是消耗一空,施完法连站着都成问题,树妖栖幽下身变成一张木椅,让他坐下休息。

    过得许久,才缓过一些,陆良生对于众人的疑问,也没办法解释,这书才到手,能试探出一些东西已经算是不错的开端,要完全弄明白,恐怕非半月几月的事。

    “恐怕这本书就连圣火明尊都不清楚来历.....只以为是这上古图册......不过也好,趁这段时间摸索一番。”

    过去捡起书册,看去书封上,竖写:山海无垠。

    心里也有底了。

    随后的时日,一行人在这片慌下来的山腰空地临时住下来,每日上午给左正阳讲解入道学识,教他如何磨合火灵珠,融入体内。下午时,便一个人,或和师父去山上走走,借山间灵气修炼,恢复那日与圣火明尊一战留下的伤势。

    毕竟元神持剑出鞘将修为高过自己的圣火明尊的魂魄拉出体外,可不是说说而已,加上身上也或多或少被对方法火灼烧,也需要调养一段时日。

    至于衣物,好在还有一套换洗的。

    第九日的夜晚,漫天星斗,空地升了篝火,大伙围在一起盯着架上灼烤的狍子聊天说笑,陆良生幻出石桌酒水畅饮,言谈中,大多都是除魔卫道之事,可要说起未来,大抵是没人接过这话。

    左正阳仰头喝了一口酒,哈哈笑了起来。

    “左某准备还是独行,想去川蜀之地看看,沿途搜寻祈火还有没有分舵,一并除了。”

    那边,燕赤霞也提出告辞,虽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但独行惯了的人,还是喜欢那种逍遥自在,四处行侠。

    “燕某也是这般想的,反正此间事了,明日一早就走!”

    “那我就不送二位了。”

    修道中人性情随意,陆良生眼下也没了其他出去,可能会回栖霞山继续守着红怜,在山上修行,至于那三个徒弟,他是不担心的,屈元凤跟着神器转世的宇文拓吃不了亏,而李随安更是不会让人占他丁点便宜。

    “正好,明日我也准备打道回府,不过也可能会去长安附近转转,见一个人。”

    “皇帝?”

    燕、左二人是知道这书生与大隋皇帝有些私交,听到长安二字很容易联想过去。

    “不是。”好火里投了一截枯枝,陆良生摇摇头,笑道:“一个转世的故人,也不打扰,就远远看上一眼。”

    之后,又说起弃置林间的圣火明尊尸身,这般修为的身体即便死了,也有法力残存,轻易不会腐烂,怎么处理倒是让人有些伤脑筋。

    “干脆埋了.....”

    “不可,若是被擅长炼尸一道的修道中人利用,怕是炼出尸王来,要是那人心术不正,恐怕为祸也不比祈火教小。”

    “言之有理,可如何处置?”

    伸蹼烤着火的蛤蟆道人听着四人一言一语的讨论,侧过脸看去那林间隐约能见的尸体轮廓。

    ‘老夫若是吞了这副躯体,妖丹必然修复大半......’

    余光瞄了瞄没人注意,慢慢起身,极其轻柔的迈出一蹼,高高的抬起,又落下,偷溜出火光范围,撒开脚蹼就朝那边飞奔。

    跑入林间,气喘吁吁的看着落有几片叶子的尸身,猛地张开嘴变得极大,咬去地上尸首。

    那边。

    篝火前,陆良生皱起眉,以至于身边的师父悄悄跑开也未察觉,思索着如何处置这副圣火明尊的尸体。

    “祈火教余孽不知还有多少,若是有心将尸体重新挖出来,确实是一件不好的事,干脆还是让我师父来处理吧。”

    道人沾了沾狍子肉上的油腥,抬起脸来:“不怕一口把那尸体给吃了。”

    “哈哈!”

    听到道人这句话,陆良生笑起来,袍袖随意拂过曲起的膝盖,看去火光笑道:“我师父如今与往日不同,当初他如何我不知,但现在也非原本妖类才是,想想栖霞山时,与村里,家中相处可有吃人异样?”

    话语顿了顿,摇曳的火光倒映在书生眼底,他笑了一下。

    “我觉得师父,更像人了。”

    淡淡温和的声音飘远,林间咬去尸体的身形颤了一下,张合的蟾口犹豫的缓缓合上,脑袋缩回原样,负起双蹼,直了直脊背,挺着白花花的肚皮转身。

    ‘老夫今非昔比,岂能再吃人.....’

    这时,篝火那边,小刀切过狍子肉,盛去碗里,陆良生声音远远传来。

    “师父,开饭了!”

    “来了!”

    负着双蹼的蛤蟆连忙应了一声,吞了口口水,撒开脚蹼飞奔,从徒弟接过盛有烤肉的碗,抱着坐下来,深深闻了一下。

    口水吧嗒吧嗒流过嘴角。

    ‘老夫还是馋它啊......’

第两百七十三章 夏末长途,夕下长安

    晨光推漫过东边的山头,推开黑暗的边沿,篝火余烟徐徐,打点好行装的一行人已是走到山下。

    老驴嚼着挂有露珠的嫩草,摇晃着脖上铜铃,看着前方的主人渐渐走下山道,抖开双袖拱起手来。

    “二位,陆良生便是不相送了。”

    都是南陈时的旧识,如今北地相聚,又到分离,他脸上多有些不舍的感慨。

    对面,左正阳戴着斗笠,独臂持刀,肩头还挂有行礼,燕赤霞来时什么样,离开时还是什么样,下颔一圈浓须舒张,拱手笑起来。

    “哪里那么多儿女情长,往后再有妖孽,说不得还能再聚,告辞!”

    最后两字重重落下,背着木匣一个纵身跃去山林,向着南面离开,几个飞纵身影眨眼消失在晨阳之中。

    飞鸟划过众人头顶,左正阳陪着陆良生走了一阵,到了俊阳城外交界的官道,来来往往行人百姓渐多,又走了一截,背负长刀转过身来,便是提出了告辞。

    “左某就在这里分别吧!”

    他单臂没法拱手施礼,朝陆良生还有道人点了点头:“后会有期!”

    “保重!”

    陆良生还了一礼,目送这位跨入修道行列的独臂刀客,走去过往的行人商旅间,直到看不见后,才拉过缰绳,和道人走去人少的小道间,坐上老驴,拍拍书架。

    “师父,准备上路了。”

    隔间里,蛤蟆道人揭开小被褥,甩了甩胳膊,盘坐起来,本能抓过绳子系去腰间,迷迷糊糊的推开书架小门盘坐下来、

    ‘呼啊~~’

    咂了咂嘴,看着阳光明媚下的乡野景色,打了一个长长哈欠,随意的挥了挥蛙蹼。

    “走吧!”

    不过,赶紧又补上一句:“让驴子跑慢点,别太颠,为师有些晕驴。”

    孙迎仙蹲在路边石头上,吐出口中的草根,“走啦走啦,还要跑一趟长安,鞋子都要磨破,回去小纤指不定又要骂了。”

    缓缓走动的驴背上,陆良生侧过脸来,道人讪讪笑了一下。

    “花钱的.....”

    见到正主的兄长又转回去,撇了撇尖嘴,嘀咕:“过过嘴瘾啊,又怎么了,反正你妹子不想外嫁......”

    说到这里,道人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不外嫁.......’

    天高云淡,已是夏末最炎热的那几天了,离开俊阳城沿着山间小道南下,木栖雨拿着采过一朵小花举在头顶翻看,闻了闻,洒开裙摆跑去驴侧拉着陆良生衣袖笑嘻嘻的询问。

    老驴拖着书架甩着秃尾巴,悠闲的迈着蹄子,晃晃悠悠的书架,敞开的小隔间里,蛤蟆道人点上烟杆,系着绳子老神在在的靠着葫芦,翻着手中食谱,不时开口问去走一旁想着什么,嘿嘿傻笑的道人,见对方没回话,食谱唰的飞过去,砸他脑袋上。

    捡起小册子的道人浑不在意,斜着眼睛想着什么事,令得偏头看来的老驴像是在大笑,儿哼昂哼的长嘶。

    欢快的驴声回荡林间、阳光里。

    叮叮当当的铜铃声蔓延过山间,走出贺灵州地界,来到之前放生小青蛇的那座山上,可惜满山没有一丝妖气,想来已经是离开去了他处。

    闲来无事,又回到山顶那颗老松下,道人、蛤蟆忙着升火做饭,陆良生坐回到树下,看着东面起伏的山峦,拿着《山海无垠》展开,看去上面收进去的府观,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今祈火教的事已了,师父的那些遗宝也都在紫山观内,等回去后,或许能将元神探入里面,再搜寻一番。

    ‘可惜陆家村太小,没办法将它放出来......不过若是往后再遇上打斗,突然间将它放出,会不会来个泰山压顶的效果?’

    想到真有这可能,陆良生忍不住连连摇头,笑出两声。

    “老蛤蟆,你那徒弟自个儿都能乐成那样。”

    道人烧着火瞥了一眼树下轻声说道:“不会是傻了吧。”

    啪!

    一根小木棍丢在他脸上,蛤蟆也瞥了眼陆良生,回过头嚅了嚅蟾嘴:“好生煮你的饭,按老夫刚才说的,把这山精放进去,有助修复伤势,增强些许修为,还能平添滋味。”

    “呐呐,老蛤蟆说归说归,你干嘛动手打人!”

    孙迎仙揉了揉刚才被木棍砸了一下的脸:“好歹本道也是金丹......”

    “金丹?”蛤蟆道人淡淡的看他一眼,将一根枯枝投去火里:

    “哼,要不是老夫平日给你们放这些佐料,金丹?你怕是要等个七八年。”

    还想说话的道人立即闭上嘴,不敢再吭声,吃完午饭,陆良生原本想去看看东面大海的,想到恩师转世投胎,原本这方鼓城,可举家已搬去中原,不看上一眼,心里有些不踏实。

    权衡之下,便是决定还是先去看看。

    夏末阳光炎热,恼人的蝉鸣落下最后的足迹,又一个秋天要来了。

    林间风吹枝摇,老驴摆动鬃毛响起着铛,木栖幽甩手中树枝扫去草丛,回头指着远方山势,笑嘻嘻张开红唇大喊。

    “老妖老妖,你看那山像什么!”

    阳光透过树枝倾泄,斑驳里,横坐老驴的陆良生抬起脸,目光从书上移去远方的山峦看了看,笑的温和。

    “像只卧着的牛。”

    偏头望去书架外悬着的两条小短腿:“师父,你说是不是?”

    恹恹的蛤蟆,打了一个哈欠,半耷的蟾眼看了一眼,没搭理,懒洋洋的敞开小褂,斜躺下撑着脑袋,听着一阵一阵的蝉鸣,感受吹来的凉风,脑袋随着书架摇晃,一点一啄打起瞌睡。

    两人一驴悠闲走过这片阳光,向西去往长安的道路。

    烈日随着人影渐渐倾斜,云端蔓延的西面,巨大的城池沐在夕阳残红,高耸的城墙延绵没有尽头,繁忙的城门商旅拉着车架驱赶牲口接受盘查,行人携着行囊结伴而行,穿过雄壮的城门,整齐干净的街道,早早挂上了一排排灯笼。

    酒肆旗幡飘荡,贩酒的胡人女子露着半截肚皮,摇着纤细的腰肢,话语靡靡,招揽过往的百姓;走街串巷的货郎看着所剩无几的商货,在街边坐下,擦去额头汗渍,露出欣慰的笑容,感到肚中饥饿,走去路边街摊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一张胡饼,吃进嘴里感受的是滑进肚中的酣畅。

    熙熙攘攘间,四个背着书架的书生风尘仆仆挤过人群,东张西望打量着从未见过的盛事夜景。

    夕阳西下,巨大的城中,有着曾经做为南陈的官员府邸,仆人点上灯笼,升去府门高挂。

第两百七十四章 长安、闵宅

    夕阳照过清澈的池塘,一尾鲤鱼吐了个泡,转身钻去荷叶下,荡开的涟漪层层叠叠推动凉亭的倒影。

    蝉鸣声里,亭中琴音温婉,也有女子轻柔的清唱响起,闵月柔看着池水波光,清澈柔婉的音色里,隐约看到一个书生的影子在水纹里荡着。

    离开故土已经过去三年了,陈朝一战有时会像噩梦让她惊醒,能听到歇斯底里地喊杀、人的哭喊惨叫,仿佛现在都还能闻到当时弥漫的血腥味。

    她父亲曾是陈朝尚书仆射,位居高位,性情执拗,出了名的硬脖子,城破后,父亲不愿投降被下了大狱,自己和母亲也被看押起来,后来又不知怎的,隋朝的二皇子亲自到了大狱招降,费了许多话才将父亲说通,入了隋朝后,举家也搬来了长安居住。

    往日一切好似过去了许久,她也快满二十,快是个老姑娘了,不过这样也好,守着爹娘,有时也想想南陈时的光景,想着那个出尘世外,牵着一头老驴,肩头趴着蛤蟆的白袍书生,也是寻常人难有的一段回忆。

    亭外,有脚步声走来,拨动琴弦的指尖停下,闵月柔抬起目光,看到端着冰镇酸梅汤的丫鬟兔铃过来,小心翼翼将花色的瓷碗端手中。

    “小姐,这汤是夫人叫端来的,可好喝了。”

    “放那吧。”

    闵月柔杏目含笑,示意她不用端着,抚过还有余力轻轻颤抖的丝弦,起身掏出手帕替有些毛手毛脚的小丫鬟擦了擦沾上的汤汁。

    “急急燥燥的,什么时候才改过来。”

    自从随父亲来到长安,往日舞动弄枪的性子不知是初来长安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还是年岁上来了,渐渐喜上了安静,便没事的时候,学了琴艺坐在亭中自娱自乐。

    给这小丫鬟擦了擦手,然后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闵月柔笑道:“好了,这里不用你,我再亭中弹会儿,就过去吃饭。”

    那边,兔铃笑嘻嘻凑过来,她年龄不大,却是古灵精怪的,颇为激灵,府中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都能听到一些。

    “小姐,今天晚饭怕要晚一点了。”

    闵月柔坐回凳上,拨弄一下琴弦,响起‘噹’的一声回音,笑着看她一眼。

    “怎么了?”

    “兔铃来的时候,老爷好像在发火呢,把刚才过来拜访的四个书生骂的狗血淋头,一声不敢吭。”

    “四个书生?”

    重新想要抚琴的月柔,一对秀眉微蹙,好看的脸上露出疑惑:“不是父亲麾下官吏?”

    “不是。”兔铃晃着脑袋,一根吊着铃铛的小钗子在发髻上晃啊晃啊,小声说道:“兔铃也看到了,那四个书生有高有矮,风尘仆仆的样子,听口音不是中原的,倒像小姐以前说的南方话。”

    “听口音?”

    闵月柔扬了扬眉角,目光瞥去小丫鬟,“又听墙角了,也不怕管事把你抓起来。”

    “啊.....”兔铃一下捂着嘴巴,眼睛弯成月牙,连忙摇头:“小姐,我下次不敢了。”

    “上回你就这么说。”

    主仆两人感情很好,闵月柔初来长安并不适应,甚至连房门都不愿出来,若非这个小丫鬟天天陪着,加上古灵精怪常常惹出啼笑皆非的事令她开心,说不定也会像些闲谈野志里讲的郁郁寡欢逝去。

    “对了对了,小姐,你听说北方一个安宝县的地方出了大鱼,尸骨要送来长安,好像明日就要到了,小姐,带兔铃去看看嘛。”

    “一条大鱼有什么好看的。”

    “可听外面的人说,那是一条鱼妖,在水里兴风作浪,被高人诛杀,留了尸骨给那牛什么集的百姓做个见证,听厨房买菜的婶子说,那尸骨可大了,都比一般屋子还大。”

    小丫鬟瞪着眼睛,垫着脚尖,夸张的伸开双臂,用肢体来形容一下她脑中想象的画面。

    “可那又如何?不想看。”

    闵月柔重新拨动琴弦,目光专注,三年前那晚,她是见过更大的妖物,甚至还是两只,就连传说中的龙也窥到丁点,一个鱼妖鱼骨,还能比那两个大妖还大?顶多就是平时吃的鱼放大一些罢了。

    可那边小丫鬟还在啰里啰嗦,手脚比划,倒出一堆她打探到的消息。

    “婶子也听外面人说的,反正.....反正明天就进城了,肯定特别大,还听说,那高人是一个书生模样,身边还有头老驴。”

    拨去琴弦的指尖悬在半空,闵月柔脸上表情愣了一下,一旁的兔铃看小姐模样,下意识的小心开口问道。

    “小姐,兔铃说错话了吗?”

    “没有。”

    闵月柔笑了笑,悬停的指尖落下去,拨动琴弦,只不过琴声比平时轻快了许多,嘴角泌出一丝笑容。

    轻快悦耳的弦音漫过府邸后院,飞过夕阳的鸟儿,叽叽喳喳落去前院书房檐角,陡然听到一声怒喝,吓得拍着翅膀惊恐飞离。

    敞开的窗棂之中,身着黑色常服的老人,须发斑白怒张,使劲拍响桌面,盯着下面一字排开的四个书生。

    “我南陈读书人脸面都被你四个丢尽了!”

    四人中有声音战战兢兢地开口:“侍郎,没南陈了。”

    “闭嘴!”

    又是嘭的一声拍响桌面,老人怒斥一句站起来,目光威严扫过四个吓得缩紧脖子的南乡四秀。

    “早在一个月,尔等四个就该来吏部报道,现在何时何节?空缺早没了,想当官,可以,去西北吧,那里空缺多得是!”

    王风、马流、张倜、赵傥四人听到这话顿时慌了,齐齐挤过去拱手作揖。

    “闵侍郎,那西北如何去得,风沙大,还有突厥,地贫人瘠,我们四个哪里受得了啊。”

    “是啊是啊,途中强盗匪人更多,说不定还没上任,人就没了。”

    “闵大人,咱们怎么说也是南陈人啊,就不能挤一挤,搭个便车.....”

    “滚!”

    闵常文一挥袍袖,差点给说这话的赵傥打过去,蕴着怒意指去门外:“就是看在曾经同是南陈人面上,才给尔等四个空缺,西北几个县,你们自个儿挑!现在给老夫滚出去,看到你们四个就来气!”

    嘭的一声,木门打开。

    四书生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飞快跑过月牙门,差点撞上府中的管事,后者回头看了眼,走进书房。

    “老爷,这四人怎么回事?”

    “投机取巧之辈。”

    闵常文心里确实恶这四人,当初坚守城破再降倒还说得过去,可隋军才登岸口,这四人像是迎接爹娘一般,把门给开了......

    让为陈朝操尽心力的闵常文如何不气?

    喝了一口茶,老人坐回书桌后面,平缓了心情,开口问起管事何事过来,后者说宫里传信过来,让闵常文明日一早进宫,与朝中文武们一起,看鱼妖尸骨。

    鱼妖尸骨?

    这段时间,老人倒是听过一些这个传闻,不过没放在心上,忙着统计吏部文书、参与拟订官员俸禄。

    ‘又是妖,莫非又是哪个旁门左道之辈籍此机会,混入朝堂?’

第两百七十五章 荡妖灵显真人

    “听说鱼妖尸骨今日就要入城,不知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没看这条长街酒肆茶楼都被人预订了?”

    “......多半是那些得到消息的大户。”

    长安已是天下九州政治、经济、军事集合的大都城,隋朝皇帝杨坚从北周平稳接过皇位,加上北地往昔的底蕴,这几年里飞速成长,就算有外敌扣边,也难以撼动。

    繁茂的商业带动了各地经济,往昔本就繁荣的长安城更加的拥挤,不知哪里听到有鱼妖尸骨入城的消息,几乎全城都轰动起来,长安府尹将能出动的人手都遣了出来维持秩序,持刀棍的差役组成人墙,或结队巡逻护手喝斥下来街沿的百姓,将他们塞回两侧檐下的人堆里。

    “回去回去,你那么个人了,怎么还不懂事!”

    “那边的,把你脚缩回去,想干嘛?当街让人看你新买的鞋子?”

    “......楼上的,看归看,别把吃完的东西往下扔,小心关进牢里好好享受几天!”

    差役大声喝斥,走过满是人挤人,二楼上,穿着男装的闵月柔带着小丫鬟兔铃坐在靠窗的雅座,喝着茶水,丫鬟好动,不时伸长脖子朝长街尽头张望,或听到人声,兴奋的跑去另一个窗口,然后失望坐回来。

    “小.....少爷,怎么还没进城啊。”

    “不急,父亲已经入宫,其他文武也俱都去了,多半是与陛下看看敬献上来的妖怪尸骨是何模样。”

    闵月柔细嚼慢咽的品着茶肆卖的果脯、甜点,味道上自然比不了府中厨房大婶做的,不过也不在意,这次出门,想看看曾经认识的那位书生斩除的妖怪是何模样,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陆良生。

    若是那些人描述的没错的话,应该是他的,毕竟少有书生牵着一头老驴四处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应该会是他.....吧,就是不知还记不记得有爹.....还有我这个故人,也不知会不会来长安。’

    “来了!”

    撑着下巴,闵月柔指尖捏着一片果脯在盘中赶来赶去,想着时,楼外下方长街远处,忽然有声音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来了!”

    紧跟着人潮拥挤起来,一个个伸长脖子垫起脚尖瞭望,许许多多人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

    “真的来了。”“哎哟,好几辆大车!”

    “别下去,小心被鱼妖尸骨沾了晦气!”“放屁,死都死了,怕个甚,这城里,咱们人多,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它!”

    陡然喧哗沸腾的喊叫之中,坐在茶肆阁楼上的主仆二人连忙靠去窗棂,连带楼上其他座位宾客也跑了过来,伸头张望。

    丫鬟兔铃推开一个满身汗臭的男人,一边护着自家小姐,一边垫起脚尖,怎的也看不见外面,急的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挤过一个缝隙,下方车队缓缓而来。

    三辆大车,前面两架车辕倒是没有什么稀奇,中间那辆足有四匹骏马拉着,车斗占半个街道的宽度,四木轮子吱吱呀呀的呻吟,最上面盖了一层白布,被绳子严严实实捆了几圈。。

    偶尔有风吹来,掀起一角,露出硕大的斑斓鱼尾,令得沿途沾满街檐的城中百姓啧啧称奇。

    “啧啧,这么大的鱼,怕是这辈子都难见上一次。”

    “现在你不是见着了么。”

    “长这么大个儿,也不知怎么变成精怪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吃人了,就是不知吃了多少.....才能长这般大。”

    “哎呦,这么一说,那斩杀此妖的高人,岂不是更加厉害?”

    “......那肯定是,不过听外面传言,还是个年轻书生......”

    车队渐渐从视线中过去,闵月柔心满意足的从人堆里出来,拉着只看了两眼的兔铃结账离开,乘了府中马车跟着后面又看了一阵,直到进入皇城,这才趁家中母亲没有发觉,赶紧回去。

    .......

    三辆马车,前后两辆在宫门停下,中间那辆便是特许下从只有帝王才能走的大兴中门进入,毕竟上面的鱼妖尸骨太大,两侧小门根本过不了,坚守此处的将领也是比对过后,着人询问了中书省的官员才得以批复。

    不久,初秋的晨阳变得明媚,鳞次栉比的宫舍楼宇间,宫中近卫护送的车架缓缓驶过高耸的宫墙。

    过去,便是大兴宫,一座座别殿观苑,杨坚站在贞观殿前,左右俱是朝中文武,也有舍人馆、中书省、门下省、史馆官吏陪同。

    相去三年,杨坚此时两鬓染有了白迹,身子也比从前发福了许多,看到被士卒拉来的大车,掀去白布,露出一条大鱼骨,堪比寻常人间房屋,经过半月有余长途跋涉,此时鱼头看来依旧鲜活,鱼眼还有神色可见,想来当时还活着,远比现在威猛。

    身旁,族弟杨素轻抚长须靠近过来。

    “陛下,此鱼俨然已成妖了。”

    “何以见得?”

    “骨色成玉状,鱼珠有神而不散,便是成妖之兆,何况观其不过一条青鱼,能长这般大小,非妖不可成。”

    听完族弟这番话,杨坚点了点头,修道中事,他并不清楚,不过这条大鱼送进长安,自然要利用一番。

    又看了片刻,着人将这鱼妖尸骨带去内苑收藏,带了一干文武回到宣政殿,龙袖轻抚过扶手,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目光扫过下方群臣。

    “朕登大宝以来,励精图治,才得以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南面纵有人作乱也不过跳梁宵小。今日,众卿也都看到,此等鱼妖为害,也有民间修道真人斩除,我大隋盛事不远矣。”

    言罢,杨坚从龙椅起来,金履一步步走下御阶,最后一阶停下,伸手拍去漆红栅柱。

    “你们知道,朕从不薄待一人,何况为朕,为这大隋安稳出力之人,不管他是何人,朕一样要赏赐!”

    下方群臣不敢应声,整座大殿内仿佛只有皇帝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传旨,为朕斩除祸害一方鱼妖之修士,陆......”

    “陛下!”

    下方躬身听旨的群臣当中,声音苍劲有力,闵常文抖了抖官袍,挤开身边一个想拉他的大臣。

    既来了大隋为臣,那就不能让普渡慈航之事重演。

    走出队列时,御阶上的皇帝正说完后面的话:“......陆良生,当年南陈贡士,颇具才华,如今潜心修道,为我大隋铲除妖孽,可见其为人品德。”

    话语停了一下,听到文武中有声音传来,杨坚目光望去走出的老臣,眯起眼睛。

    “闵侍郎,你有何事要奏?”

    刚出来的闵常文这时才听完皇帝后面的话,尤其‘陆良生’三字上,表情愣了一下,被皇帝问及有何事时,脸色一转,表情肃穆,郑重的拱手躬身。

    “陛下,臣觉得陛下圣明,出.....出来赞扬一番。”

    群臣队列前首的杨素侧脸看这老头一眼,嘴角憋着笑,一向严肃执拗的人,说出这番话来,颇有一番令人生笑的感觉。

    御阶上的杨坚心里自然也清楚老人与那陆良生的关系,挥了挥袍袖让他退下。

    “朕知道自己圣明,不用卿夸赞。”

    “是。”

    闵常文躬身退回去,重重出了一口气。

    ‘是陆良生就好.....’

    前方,龙庭之上,皇帝重新接上之前的话。

    “.....但此人闲云野鹤,不愿入朝为官,朕又不能不赏,那便赐他一个封号,拿笔来!”

    两名宦官捧着纸砚笔墨低头上前,两名侍卫拉过一卷画幅,在皇帝面前展开,杨坚取过递来的笔墨,在上面一笔一画,连贯写下几个大字。

    ——荡妖灵显真人。

    落下最后一笔,大手一挥:“拿朕玉玺来。”

    然后,重重盖了上去,右下角印出玺印。

第两百七十六章 崔钰

    微黄秋叶打着旋儿,飘去高陵县城街道,随后被过往的脚步、车辕压在地面,秋日阳光明媚,陆良生牵着老驴来到这边,偏头看了眼不远一间食铺,拍了拍驴头,让它在原地等候。

    挂着旗幡的铺子门口,店家伙计端着簸箕筛着果脯杂屑,看到一袭青衣的书生进来,笑呵呵的招呼一声。

    “客官,买点什么?进来看,进来看!”

    端了簸箕将人迎了进去,喊了声“掌柜的!”便是去一旁将东西放下。

    店内中间摆了一张上漆的大圆桌,桌上几盘果脯、点心充作样式摆的精致,颇吸引人眼球,两侧柚木的长架,各类点心、面饼做了样式,挂上简单的名称。

    候在一旁的伙计指了指陆良生刚看过的一个点心,将挂在一侧的纸面翻过来。

    “各管,这是枣泥酥,油酥面作皮儿、黑枣泥馅儿,那可是后厨师傅卯足了劲儿打的,这油炸过后很有嚼劲,这里还有一块试吃的,不信你尝尝。”

    那伙计颇为热情,陆良生也不好拒绝,接过尝了一口,轻轻咀嚼,有猪油的荤味,也有枣子的香甜,嚼劲上确实如他说的,有韧劲。

    “替我包上一盘带走。”

    “得嘞!”伙计连忙记下来,也不走,又引了陆良生看看其他甜品、果脯,“听公子口音是南方人吧?正好不妨尝尝咱们高陵县有名的豆餤,公子放心里面糖绝对干净,还有饼馁,里面的馅儿,是奶酪,今早刚做,保管新鲜。”

    “那行,这两样各来一份。”

    “好勒,豆餤、饼馁各来一份。”

    伙计朝门外特意吆喝,便去了后堂,掌柜的出来与陆良生结账,秤碎银时,陆良生随意开口问了一些事。

    “贵县可有一崔姓人家?”

    秤了碎银的掌柜,找了余钱放入袋子里,递到书生手中,富态大圆脸笑呵呵的摸了摸须尖。

    “公子啊,这县姓崔的可不少,这让我如何回答。”

    陆良生点点头,这倒也是,一城之中同姓着少则数十,多则百人,何况又非那种罕见姓氏,正要从内堂出来的伙计手中接过几包点心,忽然想到那日城隍周瑜说了老来得子的一句。

    便是又朝那掌柜问道:“那城中可有一位老来得子的崔姓人家?”

    崔姓兼一个老来得子,范围自然缩小许多,掌柜放下账簿皱着眉想着时,一旁提着点心的伙计凑上来,小声说道。

    “掌柜的,是有这么一户人家,还常来咱们店里买点心。”

    一提点,圆脸掌柜顿时也想起来,朝陆良生点头。

    “公子,确实有一家,那家是鼓城县搬来的,家境殷实,时常来我铺上光顾,说起来,崔公五十才得一子,那也算一件稀罕事了。”

    “掌柜可否告知,那崔家坐落城中何处?”

    “不行不行,我乃生意人,不能说老主顾虚实,公子要问,还是去别处。”

    “呵呵,那打扰了。”

    陆良生也不生气,这个生意人对主顾住址保密,反而是一件好事,接过点心,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高陵县紧挨长安,人口兴盛,街巷交织要比富水县大了不知多少,高高低低的楼舍挂着旗幡的酒肆茶楼人声喧哗,牵着老驴走过一条热闹的长街,正好看到道人从一家青楼出来,笑嘻嘻的朝一个老鸨挥手,见到陆良生站在街对面,连忙小跑过来。

    “找到了,给你地址。”

    “青楼?”

    “嘿,这种烟花之地,只要使钱什么消息不知道。”

    道人‘切’了一声,将打探来的崔家地址,写在纸条上,后者接过看了眼,说了句:“一起去?”

    孙迎仙耸耸肩膀,双手枕在后脑转身走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枕在脑海的手向后挥了挥。

    “不去,那老学究有什么好看的,就算转世成了小孩子,那更没意思,本道四处逛逛。”

    “别去青楼。”

    叮嘱道人一句,陆良生向另一个方向,走过繁华的长街,喧嚣嘈杂渐小,按着道人打听来的地址,过去的方向,是一排排独立的院落,恩师转世崔家,现世其父亲崔让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可惜见过半百也没有子嗣,后来祷于泰山,老妻便有了身孕,虽然当中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恩师确实在这家就好。

    走过青砖铺砌街道,长长的院墙内几颗老松枝叶探出来,秋日阳光穿过树隙,斑驳照在院门前青砖石阶上,显得安静、古朴。

    ‘就是这家了。’

    陆良生抬头看了眼院门上,写着‘崔宅’二字,也不敲门,放开缰绳,身形模糊径直穿过紧闭的院门。

    门房老头坐在门后的长凳上,摇头晃脑轻哼戏曲,一阵风刮来,打了一个激灵,就觉眼睛一花,像是有什么东西过去,看了看四周,又别无异样。

    “怪哉,明明感觉是有东西......”

    皱着眉嘀咕一句,走回门房内,顺着外面通往前院的庭道上,陆良生也在打量这处宅子,盆栽老树,一扇风水屏,穿过前院,凉亭小楼也是俱全,整个宅院看上去极为精致。

    “公子公子......”

    听到侍女的声音,陆良生停下脚步,不远处一扇月牙门,两个侍女牵拿纸鸢轻笑小跑,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扎着小髻,面容秀美,追着飘在半空飞不高的纸鸢,笑的好看。

    追在后面的小人儿忽然停下,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偏头看去月牙门。

    一个青衣白袍的书生站在那里,看来的目光柔和,嘴角慢慢笑出一丝笑,走进门来,坐去檐下的石阶。

    “你是谁?”孩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院中仆人亲友,他都知道,从未见这个陌生的书生,“可是我父亲请来的先生?”

    檐下,陆良生笑着摇摇头,就那么坐在石阶看着这个孩子,恍如当初富水县那栋小院里,恩师站在樟树下,捧着书本望来那般。

    “你叫什么名字?”风吹过院中树枝沙沙轻响里,陆良生忽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

    孩童像个小大人,双臂叉胸口,昂起下巴:“你先说,我就说。”

    “我啊?”

    陆良生笑了笑,随后回答:“我叫陆良生,从南面来的,顺道路过这里,看望一个故人。”

    “我叫崔钰!”

    小孩也不怕他,相反,还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大大方方的走到对面,“那你见到故人了吗?”

    “见到了,还过得很好。”

    远处,放着纸鸢的两个侍女见公子没跟上来,回头正见他站在屋檐下,好似跟人说话,二女顿时脸色唰的惨白,视线之中,那檐下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小公子这......这是在跟谁说话......”

    “不会是.....”

    两个侍女艰难的转过脖子,战战兢兢的对视一眼,苦着脸小心靠近几步。

    “公子.....”

    听到侍女的轻唤,那边崔钰偏过小脸朝她们俩问道:“什么事?”

    “你.....你在跟谁说话?”

    “一个大哥哥。”崔钰也不知面前的陆良生年龄,抬起小手指去对面檐下,“这不是吗?”

    可他指去的地方,那两个侍女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地上空荡荡的一片,心里更加肯定了公子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其中一个急忙朝月牙门跑去,大抵是要去叫老爷和夫人。

    “哎,姐姐,你到哪里去?”

    崔钰冲跑开的侍女叫了一声,回头正要跟书生说时,发现檐下已没了人影,只有两提包装好看的点心放在那里。

    “你看到那个书生去了哪里吗?”

    身后,另一个侍女浑身发抖的摇摇头,她至始至终都只见到公子一个人在那里说话,不久,闻讯而来的崔让以及刘氏跑来,将孩子抱起看去四下,见儿子没事,这才放心,喝斥那两个侍女,这件事不可外传云云。

    ......

    外面街道,阳光明媚,穿过熙熙攘攘的长街,陆良生牵着老驴出了城门,在外面等候道人,沐着夕阳,微微出神。

    书架隔间里,蛤蟆道人看着站在那边的出神的徒弟,哼了声。

    ‘也不说多关心关心老夫。’

    将手中一卷册子丢去一边,蟾眼转了两转,陡然捂着白花花的肚皮,“哎哟”一声侧躺下来,外面听到动静的陆良生回过神,蹲下身子看进小门里,师父捂着肚子在被褥上打滚。

    “师父,你怎么了?”

    “为师没事,就是肚子忽然疼的厉害。”蛤蟆道人微开蟾眼瞥了瞥门外的徒弟,继续翻去一个方向。

    陆良生见他表情、模样,露出一丝笑,伸手在他白花花肚皮上轻轻揉了揉。

    “师父,这样如何?”

    蛤蟆道人舒坦的哼哼两声,之前徒弟看望那老学究转世,把自己丢在外面的气也消了不少,砸砸嘴,摆了摆蛙蹼。

    “没事了没事了。”

    一个打挺坐起来,重新将丢开的卷册拿过来,“出去吧,为师还要完成这《古卷食遗》,唔.....让为师想想,还有哪些吃过的......”

    话语声里,陆良生笑着摇摇头,师父现在越来越像老小孩了,刚才的思绪被打乱,也就不再继续想,等了会儿,道人买了干粮回来。

    着急的将干粮放去书架,催促着陆良生赶路。

    “快走快走,这些够咱们吃到回栖霞山了。”

    “这么着急回去?”

    “因为还有人等.....”孙迎仙停下话语,与陆良生看来的视线一触,话语连忙一转,脸撇去旁边。

    “这是本道的事,暂不透露!”

    陆良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正要开口叮嘱,忽然身子一僵,一股温润瞬间袭遍全身,周围只见行人说话来往、道人张合嘴唇却没有声音发出。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然而,耳中却是一道声音从长安方向传来,威严中正。

    “敕封,栖霞山陆良生,荡妖灵显真人!”

    衣袍无风鼓胀,一抹清风忽地在他身侧掀开,原本挥手朝他晃的孙迎仙,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后退。

    就连书架内的蛤蟆,也猛地推开隔间小门,又被无形的压回去,跌跌撞撞贴去背后的葫芦。

    就见门外,发丝、衣袍抚动的徒弟身周,有着薄薄的金气环绕。

    蛤蟆道人瞪大蟾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彼其娘之......谁他娘给良生敕封的!!”

第两百七十七章 秋叶长安,真人见君王

    城门外车辕压过地面,人声马嘶喧哗声里,远远能见一个书生站在老驴前一动不动,有人想上前探个究竟,被旁边的道人驱走。

    “曰尔老母的,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

    “再看,信不信本道这钵大的拳头能砸死人啊!”

    喝斥走了几个好事之徒,道人挽着袖子坐回城墙下的石头上,看着面前闭着眼一动不动的书生,偏头朝隔间探出脸来的蛤蟆说道:

    “你徒弟又入定了,怎么回事?”

    “被人敕封了。”

    蛤蟆道人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旦敕封虽说修炼和身份不同而语,可也被与王朝绑定了因果,说不定会一损俱损。

    ‘但愿是好事.....’

    门外不远的陆良生此时处于入定的状态,金色的秋日阳光照在身上,没有任何感觉,过得好一阵,蝉鸣忽然灌入耳中,听觉、意识回拢,周围喧嚣再次涌了上来。

    陆良生睁开眼睛,挥手打断想要问话的道人,偏头看去长安的方向。

    “老孙,你先回栖霞山,我要去一趟长安。”

    伸手在老驴鬃毛上抚了抚,回头看着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的道人,笑了笑。

    “放心,我没事,只是被皇帝封了一个荡妖灵显真人,岂能不过去道谢一番?”

    荡妖灵显真人.....荡妖?

    书架隔间里的蛤蟆道人,两颊鼓了起来,彼其娘之.....取个荡妖二字,荡老夫吗?呱!

    “那行,本道先回栖霞山,那什么皇宫,本道也不喜。”

    道人取过书架上的干粮挂上肩头,也不啰嗦,大抵心里急着回去,腿上打了两张神行符,身子一弓,唰的激起一抹烟尘,眨眼奔去了远方。

    看着烟尘弥漫远去,陆良生打了一个响指,提醒啃草的老驴调转方向,老驴扇着长耳,嚼着草叶慢悠悠的跟在后面,一人一驴走过城外官道,身形渐渐模糊,一晃便是十多丈的距离。

    叮铃铃的铜铃声漫过山道,曾经与名叫李渊的少年相遇的凉亭外,陆良生牵过老驴驻足停下,目光望去山道外,彤红的日头悬在远方的城头,夕阳犹如潮汐般笼罩古老而巨大的城池。

    ‘也不知宇文拓和屈元凤在此间过得可好。’

    来到长安,除了要见那位皇帝外,想到自己两个徒弟也在这里。

    ‘见了皇帝后,打听二人在干些什么,过去偷偷看看。’

    天色渐暗沉下来。

    通红的灯笼挂上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灯火通明的城池里,陆良生带着老驴走在人群来往的夜市之中。

    纵然是第二次过来,仍旧对这里的繁华充满赞叹。

    觥筹交错的酒楼,胡姬妖娆,充满节拍的胡音声里扭动纤腰,抛去媚眼。买醉的酒客悬着坛子放声高歌,惹得行人拍掌叫好。结伴出行的女子面纱遮掩,看到好看的男子时,也变得大胆,顾盼流连与对方对视,随后与女伴吃吃轻笑,低头穿过人群离开。

    陆良生收回视线,摸了摸脸,好笑的跟着笑了一下。

    ‘有什么好笑的。’

    有懂行的行人在旁解释一句,笑着指去三个女子消失的方向。

    “这位公子,你有戏了,还不赶紧追过去,说不得就是一场姻缘。”

    听到这里,陆良生顿时恍然大悟,啼笑皆非的摇摇手,向那人谢过,这种事他还是算了,只是到的城中,这么女子变得豪放了。

    来到第一次来长安进的酒楼,那次匆匆过来,身上也没几个闲钱,点的也是白乳拌饭,难以下口,这次正好手中银两还算足,将老驴交给小二带去后院照看。

    将师父装进袖口里,走上二楼靠栏栅的座位坐下,不多时,报菜的小二过来,还未开口,陆良生先一步说道:

    “来一份羊炮肉、葱腊鸡,两份奶酪,两杯乌梅浆。”

    袖口里,蛤蟆道人展开小册子,圆圆的蹼头划过上面一个个菜名,法音传了出去。

    “良生,再要一碗团油饭!”

    打发走了伙计,陆良生好奇的问道:“师父怎么知道团油饭的?”

    “为师吃食方面是行家,你是知晓的。”

    说起吃的方面,蛤蟆道人拨开哗啦响动的碎银,盘坐起来微微颔首:“这饭可大有内容,煎虾、烤鱼、鸡肉、鹅肉、猪肉、羊肉、灌肠、鸡蛋羹、姜、桂皮、盐、豉,极尽丰盛,不吃上一口,岂不是白来一趟?”

    “所以师父,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几个宗门追杀的?”

    光吃这一项上,师父就不该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妖修才对,陆良生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爱吃的妖怪,到底发了什么事,会被追着跑。

    “唔.....当年为师吃的太多,忘记吃过什么了,可能不小心,把他们家里宝贵仙药也一起吃了吧。”

    “呵呵.....师父真会说笑。”

    酒楼喧哗热闹,悬空的二楼中间,观赏的大台上,舞娘踏着裸足敲击腰鼓,振奋的声乐响彻上下,传菜的伙计满头大汗端着菜肴楼上楼下穿行,不多时,师徒俩吃饱肚子,结了账这才满足的下楼,到门口接过伙计牵来的老驴。

    夜色深邃,街上行人渐少,远远能听到临街更夫敲响梆子的声音。

    “秋夜凉爽,莫要开窗,小心盗贼入内,丢了婆娘.....”

    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

    *****

    挑着灯笼的更夫走过少人的街巷,偶尔犬吠声里,陆良生牵着老驴靠近皇城,径直穿过厚实的墙壁,走去宫舍楼宇之间,籍着龙气的方向,走过有些阴森的宫道,大兴宫外,巡逻过来的宫中侍卫听到铜铃声,偏头望来,手中兵器下压,厉声暴喝。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皇城。”

    “还请通报,就说栖霞山陆良生拜见陛下。”

    陆良生?

    那方一队士卒互相看了看,今日值夜时,上面有说过,若是有名叫陆良生的书生来见,不可阻拦,想来眼前这位就是了。

    何况众人又不是傻子,牵着一头老驴能进来皇城,一般人可做不到。

    当即,有人收起长矛,说了句:“这位先生稍待。”将兵器交给同伴,拖着一身甲胄哗的摩擦声,跑去大兴宫传讯,不多时,有宦官小跑来在士卒耳边低语,后者回来,见到陆良生还在,神色恭谨许多。

    “陆真人,陛下还有越国公在宣政殿等你。”

    看来这两人早就想到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来见他们了,不过能让当今皇帝和越国公做到如此这般。

    陆良生心里终究还是有种虚荣的满足。

    人无完人嘛。

    “前面带路!”

    牵过缰绳,陆良生伸了伸手,让那个士卒前面领路,带自己过去,之后,又由等候的宦官接替士兵的位置,一路迈着小碎步,谄笑的慢出半步走在后面。

    “真人慢点,奴婢都跟不上你了。”

    有过陈朝进宫殿试时碰上宦官的恶寒,陆良生只是笑笑,不敢多说,来到宣政殿外,让老驴就在殿外等候。

    便是走上石阶,朝着那方宫殿施礼拱手。

    “栖霞山陆良生,见过陛下!”

    声音清澈中正,宫舍大殿之间徘徊,令得原本精神有些萎靡的侍卫,陡然一个激灵,只感一股温热平和的气息传遍全身。

    一个个变得精神抖擞,反应过来,纷纷望去那边拱手的书生,眼中充满感激。

第两百七十八章 应下

    “栖霞山陆良生,见过陛下!”

    清澈的话音回荡,灯火通明的宣政殿内,正与越国公杨素谈话的皇帝停下声音,两人相视一笑。

    “此计果然有效。”

    杨坚挥了挥袍袖,着人将殿门打开,下了御阶与族弟杨素一起,迎了过去,见到门外十余步之遥的书生,顿时大笑出声,伸开双臂上前迎接。

    “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入殿!”

    对面,陆良生知道被施计骗来,不过也没蕴出愤意,与杨素拱了拱手,后者还礼,两人同是修道中人的关系,杨素抚须颔首,笑着说了句:“陆道友!”

    随即,也做了‘请’的手势,邀了陆良生一起步入宣政殿。

    殿内,几盏青铜灯座灯火摇晃,陆良生入殿在右侧席位落座不久,端着酒水菜肴的宫女穿行过灯光,将酒水满上。

    看着荡起涟漪的杯面,陆良生视线转去御阶之上,笑着举起酒杯,敬了过去。

    “陆良生深夜来访皇宫,乃是为感谢陛下敕封之恩,原以为唐突,想不到却是‘请君入瓮’之计。”

    御阶之上,杨坚举杯与对方虚碰一下,饮过一口,也跟着笑起来。

    “要是先生好请,朕也不会出此下策。”

    说着,放下杯盏,起身抖了抖袍袖,拱手朝陆良生一拜。

    “朕贵为天子,但先生为民除妖,剪去一方祸害,造福大隋,朕代那方百姓谢过先生大恩。”

    见族兄起身,杨素也赶忙起来,拱起手。

    “我也一样!”

    这兄弟两人一唱一和,怕是今日铁心要将自己拉进隋朝,陆良生面色镇定,其实心里多少也欣赏这位大隋皇帝。

    倒不是因为封的那荡妖灵显真人,而是对方长久来展现出的明主手段。

    可自己好不容易归纳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若是接受了这道敕封,借助王朝之气修炼,那往后的道路因果既有助修行,也会变成重重阻碍。

    可一旦王朝封正,陆良生就不是一个散修了,有着与那些名门正宗大派相平的身份.......

    艰难的选择啊。

    陆良生思虑片刻,放下酒杯,看着杨坚、杨素目光诚恳,抿了抿唇。

    “非良生矫情,陛下两次相邀,算上二皇子亲来栖霞山,在下心里愧受。”

    话语到这里停了一下,繁密如豆的灯火轻轻摇曳,陆良生站起来,朝龙庭上的皇帝,拱手躬身。

    “请受陆良生一拜。”

    “先生真的不受朕封赏?”

    听到陆良生这番委婉谢绝,杨坚看了看左侧端坐的族弟,叹口气放下酒杯,起身下去,将拱手躬身的书生搀扶起来,双目不似平日的威严。

    下颔胡须轻抖,语气温和。

    “朕不缺文武,不缺治理天下之人,我族弟杨素,论用兵、武艺,天下少有人能及,可这天下心系万千黎民而无私者,朕所见所遇,唯先生一人。”

    话语落下,更是当着殿中宫女宦官、侍卫之面,躬身拱起手来。

    一旁,杨素嘴角抽了抽,心头差点翻起血来。

    ‘兄长,你劝归劝,把我带进去做甚?!’

    那边,陆良生陷入缄默,直直的看着面前两鬓已染白迹的皇帝,犹如初见时,目光灼灼有神,有着俯瞰江山社稷的豪迈。

    “陛下.....”

    好半响,陆良生才开口说出这两字,袖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灯火间,记忆如潮汐般涌上来。

    大雨、凉亭,雨中的身影抹去脸上水渍,声音清朗。

    “陆先生!你饱读典籍,照拂万千生民之心,就这般抛弃?”

    抬手一拱,在雨中拜了下去。

    “坚,绝不会让先生失望!”

    ......

    人世如潮水,得一知己而难求。

    何况伯乐。

    陆良生握紧拳头,手指一根根的曲紧,望着眼前拱手躬身,缓缓阖上眼睛,当初自己求学求官,数年苦读,换来一句“变个戏法来看看。”

    若是陈叔宝有杨坚这般礼贤下士,陈朝岂会亡国。

    “陛下!”

    思绪回定,陆良生也将皇帝搀扶正,语气不轻不重,却是没了脱尘世外的言语。

    “陛下好意,陆良生收下了,敕封一事,也一并收下,不过我修为低浅,尚不能当大任,还请陛下准我磨砺修行,再回长安。”

    杨坚自然听得出话里,陆良生已经应下了,既然点头,那说明对方就不会反悔,脸上颇有些高兴。

    “先生能来我大隋,盛事不远矣!放心,先生想要如何修行,就算想要灵丹妙药,只要先生指出在哪里,朕即可派遣兵马去取来,无论是妖是魔胆敢阻拦,大军到处,一并平之。”

    “这倒不必,若有需要,我只会取之,陛下、越国公还是坐下饮酒说话吧。”

    既然事已迈出一步,杨坚、杨素自然满意,并不急着一步步紧逼,三人重新落座,让宫女斟了酒水,不知是知晓面前书生乃是得道高人身份,还是刚刚皇帝拱手躬身的画面,让斟酒的宫女有些紧张,扶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酒水都溅了出来。

    然而,歪斜偏出杯口的酒渍,像是自个儿知道要回到哪里,杯口边跑了一个来回,又落进杯里,惊得斟酒宫女目瞪口呆。

    反应过来后,急忙躬下身子,细如蚊声:“奴婢谢先生。”

    “不必,下次斟好一些就是,我又不会吃人。”

    “哈哈,陆道友还说修为低浅,这般细微之处,可不是一般修道者可做到。”

    这一幕,杨素看得清楚,能让洒出来的点滴酒水,一滴不落的回到杯中,不仅仅是法力,还需细腻的心思。

    而杨坚眼里,倒是不在意法力的运用,相反,不让宫女受罚,才是难得可贵。

    双手捧起酒杯,抬在胸前:“朕敬先生。”

    陆良生回敬过去,轻啄了一口,挥手让侧旁面色羞红的宫女退下,想起来长安时,见到东面大兴土木,不由好奇。

    “陛下,来时见长安东南,渭水南岸,挑夫、驴车来往,是筑城?”

    正喝酒夹菜的杨坚停了停筷子,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点头。

    “正是,朕观长安已过于狭小,百姓日渐增多,城中水渠也污秽严重,便命了宇文恺另建一座大兴城与旧城相连,才显出我大隋兴盛之气!先生觉得如何?”

    “此乃政事,在下不懂,就不便开口,不过建城一事,些许地方,我倒是有些要做,当做还敕封之恩。”

    受杨坚之恩,虽然答应入朝,可也不愿受敕封影响,可要做出相等福报,陆良生刚好想到一个办法。

    起身,朝御阶龙椅上的皇帝,拱起手来。

    “还请陛下允我当殿作画。”

第两百七十九章 幻术

    “当殿作画?”

    杨坚和杨素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摸不准这位书生想要做什么,前者听族弟说起过,陆良生一身本事精粹,并非法术剑道,而是笔墨幻术,听到要作画,心里好奇起来。

    “朕早就听素说先生丹青一道了得,正好满足眼欲!”

    顷刻,几个宦官搬来长桌大椅,两个侍女捧着文房四宝细细研磨,将一幅空白画轴在桌上缓缓铺展开来。

    “先生。”

    一个侍女捧着一杆精致毛笔,管身檀木制,金漆描红印缠枝花卉,笔头乃貂中紫毫,上面还有墨汁干涸,一看就是杨坚平时所用。

    “此笔算不得金贵,乃朕常用之物,信手写来,线条流畅优美,先生望不要嫌弃。”

    “在下不是嫌弃,而是等会儿所绘之画,非凡笔能做出。”

    陆良生确实不是挑剔,转身走去殿外吹了一声口哨,外面广场四处溜达的老驴偏过脑袋抖了抖长耳,不等四周侍卫反应过来,一溜烟从他们间隙处一闪而过,兴奋的甩着舌头在陆良生手上蹭来蹭去,见到殿中有人站起来朝外望,连忙收回大舌头,摆正身形,将脖子挺的直直。

    “熟人,别装。”

    书生笑着拍了一下驴头,走去书架从里面拿出灵根木,木栖幽浅睡,并不知道外面的事,刚被陆良生拿在手里,陡然化作黑烟,就在众人面前,一旋裙摆,变做窈窕妖艳的女子,一下扑去书生胸膛蹭来蹭去。

    “老妖老妖!”

    殿中宫女宦官,乃至警戒的侍卫见到玄奇情景,一个个瞪大眼睛,脚尖在鞋子里绷直,大气都不敢出。

    正捧杯喝进酒水的杨素,感受到恐怖的妖气,噗的一声,将酒水喷了出来,看着那黑裙女子。

    “陆道友,你哪里找来的妖物......”

    龙椅上,杨坚放下手中酒杯,忍不住站起来。

    “先生,这......是何人?”

    “兄长.....”下方左侧的杨素微微朝御阶斜了斜身子,压低嗓音:“这是妖怪,千年大妖。”

    嘶~~~

    杨坚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却是叹了一句:“想不到妖也有这般美艳的。”

    咳咳咳!

    这话顿时令席间的杨素呛的咳嗽几声,这倒是第一次见兄长说出这种话,要是让兄嫂知晓哪还得了。

    不过好在那边陆良生也不知与那妖物说了什么,黑烟掀起,摇身一变,化作一杆粗糙枯枝般的毛笔,无数纤细根茎向下延伸,交织出笔头。

    “陛下莫惊,此妖与我相处日久,不会做出危害之事。”

    做了简单的解释,走到桌前,手掌轻轻在纸张拂过,另只握笔的手沾了沾墨汁,籍宫女手中照来的灯火,缓缓落下一笔,蜿蜒游移,画出一条墨带勾去画轴后方。

    御阶上,杨坚今日见过两个玄异之事,眼下仍旧忍不住好奇走下来,与族弟杨素一起走到桌对面,看去画上。

    陆良生目光专注,微不可察间,隐隐能看到他脸颊、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泌出毛孔,握着的笔身也在微微颤抖,可仍旧随着手臂挥动,游移勾勒。

    墨带点缀,渐渐露出长河的雏形,笔尖微抬,悬着纸面落去他处,在纸张下方勾出山巅凉亭,老松独立招枝迎展。

    画笔一转,飞快点缀勾画,近处凉亭,文人雅客挥扇说笑,指点山下还是空白之处。

    “站山峦之顶而观渭水东流,好意境!”

    仅仅作画一道,杨坚第一眼便看出了此画意境之处,赞叹一句时,好似听不到一切声音的陆良生,画完山上草木奇石,勾去画卷西侧的空白,笔尖点做,淡墨如烟,依稀看出那是一座城池轮廓,一条官道顺着隐约微开的城门,随笔尖蜿蜒而来。

    “这是长安....那这边.....”

    杨坚赞叹的神色渐渐收敛,画上看出了一些端倪,目光随着笔尖在官道延伸的东侧停下,已经猜到了那里将是要画出什么。

    身旁的族弟,先一步落下肯定。

    “.....是大兴。”

    长桌伏案书画的陆良生嘴角渐渐露出笑容,整个人沉浸在了画里,沾了沾墨汁,笔尖再次游走,青墨勾勒城墙蜿蜒,上面旌旗林立,两步一岗,士卒雄壮昂首挺胸。

    城中街道房屋楼舍鳞次栉比展开,街道上,一个个百姓穿着朴实,人来人往,细微处,能见砖石铺砌,街沿店铺旗幡卷动,提着茶壶的伙计抹过额角汗水,张着嘴似乎正朝街上吆喝。

    敞开的酒肆,馋嘴的男人接过掌柜打来的一瓶浊酒,正摸着酒钱,远处某条街巷,晾晒衣裳的妇人,探头看去下方巷子里,货郎取下一个风车递给围在身旁的两个孩子。

    ......

    大殿中,灯火静谧燃烧,安静之中,能听到沙沙沙的声响。

    笔墨挥洒,画卷最后空白之处,缀上的是满是热闹喧哗的人们平日的生活,充满人间烟火气。

    灯油干涸,有宦官过来添了油时,伏案书画的身影落下最后一笔。

    呈在众人面前的,是长长一幅,由远山、城池至街巷百姓生活的画作,陆良生呼出一口气,将笔搁去墨砚,招来宫女,接过递来的酒水灌了一口,猛地朝画上喷洒。

    酒雾弥漫,斑斑点点落在纸张,眨眼间渗进了画里,也被喷了一脸酒雾的杨坚、杨素飞舞袖口,扇去水汽间,就见那桌上的画都活了过来。

    “这.....”

    从未见过幻术一幕的皇帝还未开口,霎时,好像闻到山上的清新空气,有鸟儿清脆鸣啭,一转视线,他与身旁的族弟,视野间陡然变化了天地。

    黑夜被阳光推开,明媚的日头正在挂在云间,崖边松枝随着轻柔的和风微微摇曳。

    两人脚下也不再是冰凉的大殿地砖,而是松软的泥土,前方的悬崖,凉亭内,有几个文人雅客扇着扇子,评点亭外盛开的桃花。

    正是之前,杨坚看到的画中一角景色。

    “朕这是.....到了画里?”

    不安的语气里,一旁的杨素面无如常,笑道:“兄长,过去看看吧,说不定陆道友就在前面。”

    说着,护着皇帝朝那方凉亭走了过去,实则心里也惊骇不已。

    而此时,皇宫乱了起来,大殿之中,宫女、宦官跌跌撞撞奔出殿门,慌乱的朝四周侍卫大喊。

    “夭寿啦,陛下和越国公被关进画里了——”

    大殿之中。

    孤零零留在长桌上的画卷里,果然,多了龙袍冕冠的身影以及一身官服的杨素,搀扶走在一起。

第两百八十章 杨坚夜游画中界(上)

    金锣咣咣在皇宫敲响,混乱的嘶喊,人的脚步声密集踏过石阶、青砖宫道,举着火把宛如一条火龙蔓延宣政殿前。

    接到消息的杨广第一个先到,尚有些青雉的脸上,下颔一撮浅浅短须,挥手让前方士卒让开一条道来,带着些许威仪,看了眼门口一旁还有头老驴在那里甩着秃尾巴,好奇的望过来。

    走来的杨广,表情愣了一下,叮嘱左右:

    “不可对这头老驴出手!”

    一众士卒有些不解时,说话的晋王一掀金描边长摆,大步走进殿门,顺着众人视线,直直盯着长桌上铺展开的画轴。

    “殿下,不要过去,小心被画给收进里面。”之前待在殿中的宦官,颤颤兢兢的跟在一侧,指着桌上那画。

    “刚刚陛下和越国公就在桌前,一眨眼就不见了,然后画里就多了陛下和越国公的画影。”

    “滚开。”

    杨广一挥袖口,让他滚远点,回头扫过贴近过来的侍卫、兵卒,“再靠近点。”

    不管怎么说,身为大隋晋王,都是要小心一点的,何况他只知旁人来报父皇和族叔被陆良生关进画里,详细始末,也是不知的,小心没大错。

    走进长桌前,果然,看到了父皇与族叔的身影相互搀扶在画里面一动不动。

    他看了看四周,那施法的陆良生也不在此处,眉头渐渐皱起。

    难道真有意行凶害我父皇?

    风从人墙吹进来,带起灯柱豆大的火光摇摇晃晃,站在桌前的晋王从短暂的思绪回过神来,一咬牙,伸手抓去桌上的画轴。

    ‘必须想办法将父皇和族叔先就出来!’

    杨广想着,伸过去的手,指尖一触画卷的瞬间,身后陡然有声音大喊,一人冲了过来。

    “殿下小心!”

    桌前的杨广手一停,下意识的回头,一坨短小的身影冲出书架,划过人墙与他距离,手中一个葫芦唰的挥了出来。

    “你是.....”

    话还没说话,眸底映出的黑影放大。

    呯!

    圆滚滚的葫芦打在杨广脸上,皮肉压的扁平荡起一圈肉漪,眼睛翻白,脑袋顺着力道的方向偏斜,嘴凸起,唾沫都从口中飞溅出来。

    整个身子跌跌撞撞向后一撞,仰到桌面,就见画上法光绽放,将倒下来的杨广笼罩进去,然后,光芒急速褪去。

    长桌上,空荡荡的,除了画轴外,哪里还有大隋晋王的踪影。

    站在不远的那个宦官缩紧脖子瞪大了眼眶,嘴唇哆哆嗦嗦抖动几下,猛地大张开,凄厉叫喊。

    “夭寿啦!晋王也被关进画里了!!!”

    顷刻,转身挤开殿门口的士卒,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而众士卒、侍卫眼中,那长桌上,一坨就比他们拳头大的黑影缓缓站了起来,一袭夜行衣,面容遮掩着黑巾,只露出一对冰冷的豆大眼睛,手中葫芦嘭的轻砸桌面,震慑想要冲来的士卒。

    “再往前踏出一步,老夫烧了这画。”

    蛤蟆道人悄然搂了搂被肚皮定开的衣裳,黑巾上面,蟾眼微微斜过眼角,侧过脸扫过那边的宫中侍卫。

    伸蹼把住一旁放着烛火,烛台微晃,滚烫的蜡油顺着烛身滚下来,啪轻响,滴在横在蜡烛的手蹼上。

    蛤蟆道人眼睛一瞪,偏头看去蹼背,肃穆的表情忽然一变,嘴角抽搐几下,猛地缩回手。

    呼呼呼~~~

    烫死老夫了!

    使劲吹了吹蹼背,正要剥去上面的蜡汁,脚下走动两步,踩到了画卷,法光再起充斥所有人的视线。

    彼其娘之......

    蛤蟆道人看着法光朝他延伸,心里骂了一句,桌上瞬间没了短小的身影,周围一群士卒放下遮挡眼睛的手臂,再望去时,那桌上只剩下画卷,一个葫芦,以及一张小黑巾缓缓飘落,不由面面相觑。

    “一起掉进画里了?”

    “应该是掉进去了,只是那什么鬼东西,那么小一坨。”

    “鬼才知道,看上去脑袋不是很灵光的样子。”

    “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等独孤皇后还有太子过来吧,说不定一靠近,咱们也被这画给吸进去。”

    烛火摇曳,小声的交谈的话语里,旁人无法看见的画卷当中,法光一闪而过,一道身影手舞足蹈的从半空直直落下。

    “啊啊啊.....”

    然后,嘭的一声,杨广重重摔在地面,却是感觉不到疼痛,拨开脑袋沾的草屑时,又是一道长音:“啊啊啊.....”划过天空,嘭的一声,摔在他旁边。

    偏过头去,一只蛤蟆大喇喇的趴在地上,像是知道有人看过来,蛤蟆道人鼓起蟾眼瞪过去,片刻,从地上爬起,拍了拍灰尘。

    “看什么看,没见过蛤蟆啊?”

    冷哼一声,负上双蹼,转身走去前方凉亭。

    杨广连忙跟上,他是见过这只蛤蟆的,可没见过对方说话,一时间激动的想要追问,就见前方凉亭外,有两个熟悉的背影像是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父皇?!”

    那边二人正是杨坚和杨素,见到儿子也进来这里,不免有些疑惑。

    “你怎么进来的?”

    快步小跑过来杨广,气喘吁吁的指了指从两人脚边。

    “你问他啊,一葫芦把我扇进来了......”

    杨坚愣了一下,低下头,就见一坨黑影,正踩着吧嗒吧嗒的声响,挺着白花花的肚皮,背着双蹼跑了过去。

    “这.....又是何.....呃,蛤蟆?”

    “没见过啊?!滚!”蛤蟆道人瞥了他一眼,像是知道要去何处,拐过凉亭,一眨眼就不见了。

    呃......

    被一只蛤蟆给呛了一句,这是杨坚从未有过的体验,原本杨素还想解释几句,他挥了挥手。

    “蛤蟆都能开口说话......朕只是稀罕罢了,走,我们去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

    回头,也朝儿子投了一个眼神。

    “跟上!”

    厅中文人雅客好似并未听到三人的说话声,依旧对着满枝桃花点评说些风雅之言,走到崖边,能感受到风扑在脸上、身上的真实感受。

    杨坚深吸了一口气,下方巨大的城池占据视野,这是正是他修建的大兴城,三人沿着山道下去,沿途观赏了一阵二月初春景色,不久,走近熙熙攘攘的城门,车马进出,行人商贩热闹喧哗。

    恍然回到了真实。

第两百八十一章 杨坚夜游画中界(下)

    “看一看,瞧一瞧喽,新编的箩筐,装个百十来斤,用上个四五年不成问题,不满意也可看看旁边的簸箕,也是昨夜新编!”

    “羊咯.....刚断奶的羊羔,甭管养来过年,还是吃羊羔肉,都由着你嘞!”

    “炊饼!撒了芝麻的脆饼,俺家娘子亲手做的,热乎乎的炊饼!”

    “脆梨......”

    城外集市繁杂,杨坚带着杨素、杨广就像真实走在长安城中,而周围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不免沿着各个摊位看下去。

    嗤的煎饼声响,摊位上的小贩揭开笼子,香味扑鼻而来,杨坚忍不住要了一个,正要摸袖口钱袋,发现自己一身还是龙袍,哪里有什么钱,看去身后的杨素,后者也拿着一个饼正在大口大口咀嚼。

    “兄长,你看我也一身官袍,怎的会有钱,不过兄长放心,这里是画中世界,不需要的,不信你看那小贩。”

    杨坚转过视线,摊位前的那个小贩依旧忙碌,给人端饼,舀热汤,并不知道锅里的煎饼少了两个。

    “呵呵.....以假乱真,陆先生的法术端的非同寻常,让朕以为真的在长安城外了。”

    咬去手中的煎饼,满口酥脆,杏仁、油味刺激味蕾,说不出的舒畅,吞进肚里后,却是没有饱腹之感,饶是平日朝堂威严的皇帝,眼下没了朝臣一旁‘虎视眈眈’,时不时叮嘱仪表之类的话语,心情大好。

    后面的杨广顺手也拿了一个,塞进口中,四处乱摸,忽然来了兴致,竟伸去一个走过的妇人,模样看上去还算标志,惹来杨素瞪他一眼。

    “殿下,注意分寸,陛下还在前面。”

    “知道了知道了。”杨广撇撇嘴,收回手,顺道从旁边走过的孩童手中竹篮里,拿了一个青梨咬上一口。

    “你看我父皇。”

    那边,杨坚穿着一身龙袍脚步轻快在人群间挤来挤去,一会儿拿了这个来尝尝,一会儿又跑去下个摊子,顺手还牵了头驴,学着陆良生的模样,捂着颔下一圈大胡子,大摇大摆的走过城门。

    看守城门的士兵个个膀大腰圆,简单检查过了进门的杨坚三人,挥手放行,走去城中,三人这才感受到陆良生手中画出的城池细节。

    入城之后,是一片繁华。

    青砖长道干净整洁,高檐悬着灯笼,店家伙计垫上凳子,将里面灯火吹灭,搬去凳子时,不忘朝过路的行人吆喝,街道一侧,推着独轮木车的老汉驮着新买的一桩米粮,喜悦的从刚揭开蒸笼的摊贩前方过去。

    蒸汽腾腾的肉饼散发诱人的香气,推车的老汉又回来,买了一个用油纸包上揣进怀里捂实。

    长街蓝底白字的旗幡悬挂两侧街沿,在风里轻轻鼓荡,酒楼茶肆人声喧哗,不时能听到报着菜名、酒名的店家伙计把话语都喊到街上来。

    “你们说,往后建成的大兴,会有这般繁盛吗?”

    杨坚看去周围的繁华热闹,人来人往间,孩童举着风车追逐打闹,老人累了坐在街边商铺的长凳歇息,与同龄的友人说笑,阁楼常见妇人推开窗棂,拍打被褥灰尘,也有面容姣好的少女坐在床边照着铜镜,撑着下巴有时傻笑,有时幽怨的叹出一口气。

    跟在皇帝一侧的杨素也在看着这一切,颇为坚定的点下头。

    “会的,大隋定能盛事来临!万邦朝贺!”

    三人走过几条长街,看过了繁荣,也去了府衙,甚至还有皇宫,见到了与杨坚一模一样的身影坐在宝座上,与众文武讨论国事,看得杨素直皱眉头,正要想说,被前面的兄长挥手打断。

    “有城既有主,陆先生不过给我们一个更加真实的感受,朕岂会生气?”

    转过熟悉的皇宫,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几个宦官,走了过去,不久,三人回到宣政殿前,看到里面朝政已散,一袭青衣白袍的身影站在那边,拿着一杆毛笔,正在长桌书写,肩头还有刚才那只蛤蟆。

    “陆先生!”

    杨坚此时对陆良生擅长幻术一道,已是心服口服,不管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还是登上大宝君临天下,也都没有今日这般玄奇。

    身旁的杨素,同样如此,他擅兵道剑法,可真要论及多方面的术法,恐怕还不及面前这位书生会的多。

    毕竟修为不是法术,而法术是要平日专研积累的。

    那边,背对的书生停下画笔,放去墨砚,转过身来,脸上露出笑容,朝对面三人拱起手。

    “陛下、晋王、越国公,游览此城,心里可还算满意?”

    “满意,朕很满意。”

    杨坚并不作伪,长久处理政务,好久没有这般心情舒畅了,跨进殿门,脸上都笑出皱纹。

    “要是这城中的人,能与我们交谈那就更好了,就是不知,往后朕修筑的这座城,真会有这般盛景?”

    “呵呵。”陆良生跟着笑出声,挥袍幻出几张木椅,邀了三人坐下。

    “陛下,幻术毕竟是幻术,成不了真,在下不过是以长安原貌放在这里罢了,真要让还在修筑的大兴城如画里这般热闹繁华,那还是需要陛下与越国公,以及晋王,往后多加善待百姓。”

    杨坚从刚才游览画中界的兴奋回拢情绪,蹄筋到陆良生这番话,抚须轻点了下头。

    “先生所言极是,世间繁荣还需我等亲手操持,而非活在幻想当中,朕明白先生让我等进入这画里的含义了。”

    “不止这点。”

    陆良生也不怕得罪皇帝,反正若是对方小肚鸡肠,大不了一走了之,继续自己的道。

    “在下画这幅图,也有其他用处,就当还陛下敕封的恩情。”

    转过身,挽起袖口,取过砚上毛笔,边沿沾了沾,继续在一张纸页上书写,声音也在继续说。

    “陛下修筑大兴城,可置一块风水岩屏,放于皇城,请能工巧匠将画里的内容全部雕琢去上面,最后将这幅画放去石中。”

    陆良生说完,手中画笔也停下,将写有叮嘱事项的内容交给木椅上的皇帝。

    “待完工后,在下会再来,做最后一事。”

    端过茶水抿了一口的杨素,大抵明白是什么事,放下茶杯:“镇国运?”

    镇国运?

    陆良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摇摇头,笑道:“在下还没到那种修为,最多让一城平添生气,让一地百姓安居乐业罢了。”

    事情已做完,袍袖一拂,撤去了画中幻术。

    下一刻。

    坐在木椅上的三人眼睛陡然一花,视线再清晰时,殿外漆黑燃有火把光芒,夜虫在外面角落一阵一阵啼鸣,侍卫、兵卒携着武器密集的围在四周,一声一声的叫嚷。

    “陛下!”“越国公也回来了!”“”

    “护驾——”

    也有一道温婉的女声唤来:“陛下?!”

    轻声呼唤,钻入脑海,木讷坐在那里的皇帝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看去四周,一切又变回了真实。

    半响,他握了握旁边端庄雍容的妇人,说了句:“朕没事。”随后,目光投去桌上的那卷画,开口。

    “将此画收好,任何人不得触碰!”

    这时,他想起陆良生,忙挤开周围侍卫、兵卒,哪里还有书生的踪影,远处的黑暗,只有叮叮当当的脖铃声隐约传来。

第两百八十二章 会生长的画

    云稀月高,黑夜深巷传来犬吠,长街上薄薄雾气里显出一人一驴的身影,出了皇城,陆良生并没有急着离开,就近一条街道上,还有夜摊亮着灯笼。

    摆摊是个老头儿,忙着捞锅里翻滚的面条,听到铜铃声渐近,抬起视线,见是一个衣袍飘飘的斯文书生牵着一头老驴过来。

    连忙放下漏勺,擦了擦手上水渍,将一根长凳摆好。

    “这位公子,老朽这里只有汤水面,不挑口的话,就坐这里。”

    陆良生笑着系去老驴,取过书架隔间的师父托掌中过来:“不挑口,来四碗。”

    “好......哎?”那老头儿愣了一下,看了看街上,回过头看着已坐下的书生,“这位公子,别嫌老朽啰嗦,四碗面怕是有点多,你一个人吃不完。”

    “一碗,给我这只蟾,其余两碗等会儿还有人过来。”

    “蟾.....蛤蟆?”

    老头儿见一个穿小褂子的蛤蟆被书生放去桌上,摇头叹了口气,只要客人付钱,一个蛤蟆吃就吃吧。

    捞起锅中那碗面,放了佐料,淋了汤水,端去给另一桌的客人,说了句:“慢吃”时,回到推灶前,刚要下一把面条。

    一抹幽香从鼻下飘了过去。

    抬头去看,就见一个黑裙女子轻快走进摊位,略施粉黛、青丝高盘插着玉钗,露出白皙的颈脖、锁骨,令得老头忘记将手里的面放去锅里,就连刚才一桌的三个客人眼都看直了。

    不等老头开口,那女子笑吟吟的走到书生那桌坐下来,紧挨过去,颇为亲昵的蹭对方肩膀。

    “老妖,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木栖幽被按着额头推回来,依旧笑嘻嘻的撑着下巴,一双美目一眨一眨的盯着对面的陆良生看。

    后者看了一眼那边老头,老头也反应过来,笑呵呵的晃了晃手中面条。

    “那位公子请你吃好吃的。”

    说完,也不再多看,忙自己的去了。

    那边方桌前,陆良生将老头的话补充了一句:“汤水面,填饱肚子就成了。”

    “哦。”栖幽撑下巴简单回应了一声,见陆良生笑着看着她,咬着下唇,俏皮的单眨了一下眼睛。

    陆良生像是被电了一下,全身只感一阵微麻,下意识的偏开视线。

    ......这树妖哪里学来的,红怜都没她会招惹人。

    咳咳!

    盘在桌上的蛤蟆道人干咳两声,蟾眼微睁,斜了一眼面前的男女,圆圆的蹼头在桌上轻敲。

    “收敛一点,为师还在这.....”

    闻到烫油淋过盛进碗里的面条、葱花飘出的香味,蛤蟆道人最后一个字都懒得说了,盯着老头将面碗端来放到桌上。

    未以免吓到别人,就盘在那里,赶紧催促道:“良生,快给为师夹一根到碗边。”

    “师父慢点。”

    用着只有三人能听到的话语,陆良生夹了一根面条垂到碗外,就被蛤蟆道人伸出长舌卷进嘴里,呼噜噜吸进肚中,栖幽本能的张开嘴,学着蛤蟆的样子,舌头分裂几条就要探出来,被旁边的书生拿筷子敲在头上。

    “你是树妖!”

    “有区别吗?”栖幽歪了歪脖子,眨着大眼睛看着陆良生。

    一旁,吃过几根面条的蛤蟆,舌头卷过嘴角的油渍,咂了咂嘴。

    “良生,还有一碗给谁的?”

    第四碗面也端了过来,待老头走开,陆良生挑自己碗中一簇面条吹了吹,热气翻腾间,低声说了句。

    “快过来了!”

    果然,不多时,黑夜长街上,响起脚步声,走进夜摊灯笼照着的范围,走来的身影,一身官袍,瘦脸长须,正是宫中的越国公杨素。

    看到摊位上吃面的一男一女,目光扫过云淡风轻吸着面条的蛤蟆,径直了走过去,坐到陆良生对面,也不客气的端起面前一碗面,呼噜噜吃进嘴里。

    “宫里饭**致,有时却不如这热乎乎的面条吃的爽快,素谢陆道友请吃面。”

    陆良生咽下口中面食,也跟着笑起来,看去对面杨素。

    “越国公说哪里话,你不是让陛下敕封在下了吗,一碗面怎的当得起这情。”

    “哟,陆大先生也会揶揄人了。”对面的杨素抬起脸来,笑着说了这句,不过两人终究有情分的,玩笑话自然不会当真。

    放下筷子,他抚了抚须髯,半响,说出自己的想法。

    “陆道友难请,这才出此办法,逼你过来一趟,再则,你一身学业难道就这么荒废?入朝为官,不,不说为官,就说国师一职,上能祷告苍天、祖宗,下能运用学识,两者都能照拂天下百姓受恩惠。”

    “我是不成的,一生所学都在兵道、剑法上,而其他人,要么专心修道、要么只会治理民生,两者兼顾的,天下不说没有,但我与族兄就知道你一人啊,何况还那么熟,而且,你没有多少私心,这才是我兄长最喜之处。”

    陆良生笑着将话听完,也不反驳,毕竟之前在宫中已经答应过了杨坚,而且他也知晓自己性格,既然答应了,自然会来帮衬一二,至于长期待在长安,怕是有些犯难。

    家当都在栖霞山,父母亲人也都在,整个陆家村亲手让它慢慢变得富裕、生活平和,若是一走,多是舍不得的。

    沉吟了片刻,陆良生搁下筷子。

    “越国公说的这番话,我又怎会不知,心里也感激陛下看重,只是修为浅薄,出任国师只怕惹同道之人耻笑,说区区元婴境之人,也敢当国师,到时陛下和越国公也跟着丢了颜面。”

    碗边的蛤蟆道人想要开口,张了张嘴,看着徒弟的表情,还是重新闭上,继续吸自己的面条。

    ‘彼其娘之.....宫里的山珍海味啊。’

    那边,杨素却不是那样想,摇摇头:“陆道友这就说的什么话,你看我?修为几何?”

    “那不一样,越国公是当今天子族弟,又有伐北齐、灭南陈之功劳,何人能非议?而陆良生,无功无德,只诛了一两个为祸的妖物就窃居高位,不妥的。”

    陆良生有自己的思虑,指尖在桌面点了点,忽然笑起来:“国师一职,暂且放下,我想四处走走,磨砺一番,正好前几日无意偶得一件奇物。”

    说着,他将祈火教一事讲给了杨素听,后者曾经也追寻过这个教派,可惜收获甚少,眼下听完始末,不由赞了一声,危害大隋天下、兄长社稷之徒,杨素都极度恶之。

    见书生走去书架取过书册走来,飞快伸手将对方就要翻开书页的手按住。

    “此物乃你所得,何故让旁人看。”

    “越国公可是旁人?”

    陆良生心中坦荡,翻开书册,让上面紫山观的画幅落在杨素眼中,然而翻开时,就见原本占据很大一页的紫山观,不知何时缩小到一角,周围山峦延绵、林野茂盛,青墨清晰,栩栩如生。

    夜摊灯火昏黄,灯笼在光影照在书生脸上。

    明暗间,陆良生微皱眉头,他从未在上面画过其他的景物。

第两百八十三章 明尊最后的结局

    “陆道友画技当真了得,四周林野也画惟妙惟肖,若非看出青墨,还以为真就长在画里了。”

    取过一盏油灯,杨素照着上面一点一点的看过去,忍不住赞出声,引得煮面的老头探来目光,可惜终究欣赏不来。

    对面,陆良生替杨素接过油灯,放去桌角,低声否定了除紫山观外的其他景色。

    “四周山峦非我做画,当时只将紫山观画入册里,刚才打开才看见,竟有了这般多山峦成型,越国公见多识广,可看出什么来?”

    听到这么一说,杨素抬起目光,眸底泛起惊讶的神色,随后也皱起眉头,仔细端详了书册纸张,书封面的名字。

    “《山海无垠》.....倒是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

    仔细看了一阵,可惜也没从材质、书名上看出丁点端倪,不过修道多年,又身居高位,见识上比陆良生多一些,感书生心中坦荡,杨素也不愿做享帚自珍之人。

    “唔,素心里有点推测.....”

    他微微抬了抬袖口,指尖施了一个隔音的小法术,对面陆良生也跟着施了两人一妖一蛤蟆吃面说笑的幻术。

    感受到法力在周围流转,杨素这才开口。

    “......此物道友无意所得,该是天数已定,以道友之前所说,乃是空白一片,封了紫山观进去也没有任何反应,然而眼下却是以紫山观为起始自行延伸出山川道路,改日,陆道友不妨再去一趟贺灵州看看,依照山势对比,可与画上一般无二?

    ......若一模一样,待它继续延伸全覆书册,必有异样出现,到时道友循着那些地方走上一遭,看看可探究出什么东西出来。”

    陆良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越国公觉得,那些地方可能会有什么?”

    “奇珍异宝.....”杨素捻着须尖沉吟一会儿,补充道:“也有可能是凶猛异兽,或千年大妖。”

    蛤蟆道人眼睑抖了抖,见到那杨素目光扫过来,不自觉挺了挺身子,顷刻,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落去另一侧撑着下巴,眼睛直直看着书生的黑裙女子。

    “当然,陆道友可能是不觉得什么,但素还是要提醒一句,修道之人,切莫浪费精元,上次罗刹鬼,这次又是.....”

    杨素下巴抬了抬,意思很明显的指去栖幽,后者像是明白有人在说自己,木栖幽偏过头来,细眉微皱,倾斜探过去一点身子,恶狠狠的吐出舌尖,分开几条在杨素面前疯狂挥舞。

    “陆道友......”后面原本还没说完的话,杨素硬生生的憋回肚里,急忙将视线偏开,吞了一口唾沫,抬起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渍。

    那还千年道行的大妖,自己这点道行真不够看.....唉,算了算了,自古书生风流,由他去吧,只要压得住就行。

    ‘唔.....就是陆道友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思及一阵,杨素也将自己所猜测的说了出来,其中也有可能敕封后引起的,不过很快又排除出去。

    之后,两人又说起其他的事,谈笑间,陆良生将桌上《山海无垠》收起,幻出两杯酒水,递过去时,问起自己两个徒弟宇文拓和屈元凤。

    “前些日子与他们分别,宇文拓想念族中亲人,便是回来北地,不知越国公知晓他二人现在住在何处?”

    “就在城中。”

    杨素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看着空荡荡的杯底缓缓重新蓄满,笑道:“素见过许多修道者,唯有陆道友将幻术用到了极致。”

    回味了一下停留口中的酒香,继续说道:“道友两个徒弟之一的宇文拓,素发现他乃是天生灵根......”

    话到这里,声音渐小:“.....还是神器转世,所以一直有个想法。”

    陆良生看了看他,伸手一摊:“越国公请说。”

    “与其单纯修道,不如为国出力,以他神力加持,十余年后,放眼天下九州,无论修道中人,还是妖魔鬼怪,谁也不是他对手,不仅可保大隋千秋万世,也让国中百姓享永世太平。”

    夜摊昏黄灯火摇曳,不远一桌食客吃完结账离开,乒乒乓乓陶碗在老头手中磕碰之中,陆良生沉默了片刻,笑着回道。

    “宇文拓虽是我徒,但向来颇有主见,他若愿意,根本无需我去说服,所以,越国公还是自己去吧。”

    其实并非推诿的之言,从宇文拓来栖霞山,陆良生便知他为人很有主见,若非初来时,被师父和陆盼八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怕是早就溜走了。

    至于入不入朝为官,陆良生向来不喜欢强扭别人意愿。

    不久,吃完这顿夜宵,杨素想要结账,身上根本没钱,还是陆良生把账结了,他颇为尴尬的拱手告辞。

    “下回陆道友回长安,素在家中备宴款待!”

    说完,挥开袖口又拱了拱手,走去回府邸的街道。

    对方前脚刚走,身形消失在长街薄雾之中,蛤蟆道人朝杨素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

    “那么大的官,出门不带钱!”

    远离了夜摊凡人的视线,站起身来,负着双蹼吧嗒吧嗒走去书架下发,攀着绳子爬回隔间里。

    陆良生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将书架小门阖上,牵过老驴寻着杨素给的地址,去往宇文拓、屈元凤住的地方。

    .......

    万家灯火的巨大城池,夜色深邃下来后,渐渐熄灭了许多灯盏,城中某栋府邸,金花底印衣袍的宇文拓从师弟房间出来,单负一只手走过廊檐,来到水榭延伸池塘的凉亭中。

    双手按在膝上,安静的坐在一角,望去灰蒙蒙的月亮,褐蓝双色的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虫鸣声在远处塘边草丛一阵一阵啼鸣,虽然从小在这座府邸长大,可习惯了在栖霞山与师父、师弟们,还有陆家村的人生活,心中多是有些想念的。

    ‘也不知道师父师公,还有大师兄、三师弟怎么样了。’

    “怎么,在想为师了?”

    刚刚心里念及到的名字,陡然传来话语,宇文拓下意识的回头,一个青衣白袍身影从前方廊檐下慢慢显出轮廓。

    陆良生独自进到府邸,走过石桥坐到宇文拓对面,伸手让他不用起身行礼。

    “过来只是看看你和元凤,等会儿就走,他呢?”

    “师弟睡下了。”

    宇文拓许久不见师父,一向平淡的表情有了些激动,坐下来,倒过桌上茶水,双手捧着敬了过去。

    “师弟,从军入伍了,每日操练,颇为劳累,所以睡得早些。”

    目光看去院中某一处,陆良生好似感受到了屋中酣睡的身影正打着呼噜,露出笑容偏回来,看去对面的二徒弟。

    “那你呢?”

    宇文拓放下茶水,端正身子坐在那儿沉默了一下。

    “弟子,可能也会入朝为官......弟子亲族如今已降,可终究寄人篱下,若是能入朝为官,也算护佑他们周全,不用像我父母那般死的不明白。”

    压在膝上的手捏紧,又低声说道:“顺道,想查清当年我父母死因,师父,你别阻拦弟子。”“为师为什么要拦你。”陆良生倒上茶水,饮了一口,“为双亲寻找真相,报仇雪恨,乃是你该行之道,何况为师也答应皇帝入隋朝了。”

    一旁,宇文拓愣了愣,脸上随即露出笑容。

    “那往后弟子在朝中,还望师父提携了。”

    师徒俩坐在凉亭说了许久,有着栖霞山时的往事,也说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祈火教,那圣火明尊被他元神一剑阴了,死的憋屈云云。

    凉亭灯火暖黄,照着两人的身影投在亭外池塘水面轻轻荡漾。

    ......

    夜色深邃下来,清冷的月光划过长安往南的夜空,投下漆黑中的林野窸窸窣窣响动,树木左右摇晃着,好像有庞然大物走动。

    青冥色的山势之间,蜿蜒的山道某段路边。

    一棵树下泥土轻轻松动,泥土破开,露出一颗沾满泥泞的珠子滚了出来。

    “呵呵.....本尊岂会那么容易死,该死的五个书生,等本尊重塑肉身,定将尔等炼成丹药!!”

    簌簌~~~

    寄魂珠亮起发光,最后一缕魂魄还未散尽,用了月余的功夫,终于还是让他一点一点从地里爬了出来。

    簌簌~~

    陡然间,后方的林野摇晃,珠里的魂魄转去感知,“山中野兽也好,先让本尊附.....附.....”

    他话变得结结巴巴,若是有眼睛,此时已瞪大到了极致。

    前方两颗大树‘咔’的一声左右断裂,拖着茂盛的树枝哗啦啦的倾倒下来,清冷的月光映出一道硕大的黑影缓缓走出。

    先进入照在地上月光范围的,是落下的蹄子,漆黑似铁掌,每一下,都有沉闷的声响传开。

    顷刻,月辉洒在走出的黑影,毛粗而稀,身形膘肥皮糙,一条鬃毛犹如钢针,獠牙长出嘴外向上弯曲,目光如电,直直盯着地上的珠子。

    “猪....不....不不,别过来啊——.”

    圣火明尊最后一个‘妖’字一转,化作凄厉的呐喊,可惜终究传不出珠子,就被张开的大口吸了起来,落进长嘴里,咯嘣咯嘣几声,被嚼的稀烂,什么也没有了。

    那黑影闭上眼睛,感受吸收了一缕人魂的惬意,甩了甩一排钢鬃,咂吧下长嘴,转去西北的方向。

    “找卵二娘开开荤.....”

    悠闲的迈着四只蹄子,消失在月色下。

第两百八十四章 有备无患

    月色沉浸如水,街巷传来几声犬吠,陆良生走出宇文拓宅邸,朝巷子里吹了声口哨,老驴儿哼哼唧唧的驮着书架小跑过来,跟着主人慢慢悠悠走过薄薄水雾。

    两个徒弟都有了自己的主见,想要走的路,陆良生也就没有太多要说的,往后能走多远,怎么走,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一人一驴渐渐走进雾气。

    深夜城中,还未打烊闭户的唯有客栈了,店家伙计枕双臂趴在方桌上打着瞌睡,听到几声敲门,迷迷茫茫的走来将店门打开,只见敲门的是个书生,还有头老驴,便邀了对方进来。

    “客观,楼上还有间房,小的这就带你上......呼哇.....”

    说着话,打了一个哈欠,提上灯笼走上楼梯,陆良生拱了拱手,说了句:“有劳了。”跟着伙计上了二楼,此时整个客栈安静一片,并不是很隔音的房间,不时打呼声一阵接着一阵传出,偶尔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绵绵的闷哼.....

    走在前面的伙计,习以为常,搓了搓眼眶,侧过脸来。

    “客观要是有需要,小的也可以帮你找一两个来.....”

    “这倒不用。”

    开了房门后,陆良生谢过伙计,递了几文小费给对方,“小哥到时帮我照看驴子就行。”

    门外,店家伙计掂了掂手中几个铜板,笑吟吟的保证照看好后院的驴子,到了后院系了老驴,又勤快的将书架搬上来,这才回去睡个回笼觉。

    待人一走,陆良生关上房门,指尖一抹灯芯,明黄的火光从油灯绽放,照亮整间屋子。

    吱嘎~

    蛤蟆道人推开隔间小门,伸了一个懒腰,双腿一曲一蹬,弹射跳起,趴在床沿悬空又蹬了数下,才爬了上去,舒坦的一倒,大喇喇躺在被褥上。

    “良生,早些歇息。”

    “嗯,师父先睡吧。”

    窗棂前,油灯放下,陆良生取出《山海无垠》打开,坐下仔细观摩上面的画幅,籍着灯光,又翻出往日用的地图刻纸,两者间来回比对。

    往日用的地图只是粗略,而《山海无垠》上,是以紫山观为起始,向周围延伸,两者之间,贺灵州的地貌存在不小的差异。

    ‘按之前杨素猜测的说法,封印紫山观,算是激活了这本图册,还原的地貌,也不该与地图刻纸上差异这么大才对。’

    陆良生微微皱起眉头,正想着间,原本只有两指长宽的地貌,忽然在眼中又延伸了些许,细微之处,能见洁白的纸面结构染出青墨,像是有只无形的画笔勾勒出山势,但速度极为缓慢。

    ‘若是我用法力灌注,会不会加快一些?’

    想到此处,陆良生掐出指决,指尖绽放微光轻轻点去纸页上的紫山观,淡蓝的法光划出无数道纹路,沿着纸张细微处的沟壑迅速蔓延,原本缓缓勾勒的青墨在书生眸底渐加快了速度。

    飞快蜿蜒成型出一片片山峦林野起伏,甚至偶绘出几只飞鸟展开翅膀划过山巅,整幅画开始活了过来,巍峨的山壁枯树,老猿斜身攀附朝着远方山麓手舞足蹈,高声啼鸣。

    ‘这是贺灵州外面,那座山。’

    勾勒出的山势,陆良生一眼认出正是之前从牛头集过去后,过的那座大山,不过画册往后勾勒出的画幅里,却是没有牛头集这座小镇。

    心里顿时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这可能是上古时期的山川地貌。”

    不知何时,传来蛤蟆道人淡淡的声音,陆良生‘嗯’了一声,他的猜测正和师父说的一样,偏过视线。

    桌沿一角,蛙蹼奋力攀了上来,蛤蟆道人悬在外面蹬了几下,探出脑袋,见徒弟看来,瞪起蟾眼。

    “这么快转过来做甚?转回去!”

    呃.....

    陆良生无语的将目光偏开,落回书册上,旁边窸窸窣窣一阵,听到蛤蟆道人淡淡的语气传来。

    “好了。”

    这边,书生方才重新望过去,蛤蟆道人敞着小褂,露出白花花肚皮,负着双蹼,神色严肃的走来。

    重新开口说了刚才说过的话。

    “为师觉得,此图记录的,就是上古地貌。”

    “师父,你确定?”陆良生挑了挑眉角。

    “这是什么表情?”蛤蟆道人环抱双蹼,随后又拿出是一摆,颔首望去灯火,眯起蟾眼:“为师何等修为,岂会说谎,想当初为师上天入地,越过山川大河无数,怎可能连一点地貌抖分辨不了。”

    “可.....师父,你迷过路。”

    陆良生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还是两次!”

    “......”蛤蟆道人嘴角抽搐两下,使劲乱挥了几下蛙蹼:“要不要记得这么清楚!?呼.....”

    重重呼吸了一口气,“反正为师猜的应该不差......”

    蛤蟆道人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目光扫过书页,随后哼哼两声,坐着转了一个方向。

    “自己看!”

    书桌前,油灯摇晃,昏黄的火光之中,陆良生看去书页,眉头微蹙,上面勾勒的画幅已经延伸出许多,然后又缩小,继续蔓延,将自己此时所在的长安也一并包容了进去,只是上面没有城池罢了。

    ‘难道真如师父所说,是上古地貌?’

    画幅通连北方茫茫草原、雪山森林,西接黄沙漫天,荒无人烟,唯一不同的是,距离长安向西不远,某山势之间,出现像是人头的标识,可惜太过模糊,辨识不出相貌。

    ‘这里比其他地方多有不同.....难道就是杨素说的奇异之地?好像离师父的岐山也不是很远.....要不要去看看?’

    一旁,蛤蟆道人不敢靠近那书册,垫着脚蹼探脸看去一眼,又缩回来。

    ‘奇怪,那地方怎么那么眼熟.....’

    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蛤蟆道人自己也记不清那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依稀觉得有些熟悉。

    ‘彼其娘之,老夫记性变得这般不好,莫非也是那老秃驴做的?下回碰上他,非把他胡子拔下来不可!’

    蛤蟆骂骂咧咧几声,让徒弟送自己回床上,爬去最里面拉了一点被角盖住肚皮,呼呼大睡过去。

    灯火昏黄,映着坐回来的书生从书架取出的空白花卷坐回来,木栖幽被惊醒,走到床沿坐下,撑着下巴,看着全神贯注磨墨挥笔的陆良生。

    “有什么好看的?”

    陆良生侧脸看她一眼笑了笑,挽过宽袖,握着毛笔挥洒青墨,在一张空白画卷上,凭着脑中记忆,绘出长髯飘于胸,雄壮身形战袍金甲,手提青龙偃月,威风凛凛,笔尖又是一转,另一侧手持丈八蛇矛,豹头环眼的虬须黑汉,威目怒瞪。

    “老妖老妖,你画的是什么啊?”栖幽看到上面两个威风凛凛的人物画幅,颇感有趣,像真人一样,甚至在法力灌注下,竟还眨了眨眼睛。

    没等旁边的老妖画完,她就驱使妖力上去也试了试,可惜上面两个小人儿动都没动一下。

    “这是我的画道,你修过。”

    陆良生拿笔尾轻敲了一下女子手背,微笑道:“这上面两个人啊,是很久的朝代有名人物,这不要去一个地方嘛,先画一些存着,说不定用得着。”

    栖幽撑着下巴轻轻‘哦’了一声,看着书生继续在两人中间又落下笔,青墨勾勒,长耳人脸显出身形,张开的双臂,手持双剑,像是在挥舞。

    不久,油灯快要熄灭,陆良生在三个人物画幅一侧各画了一匹的骏马,最后一笔勾出,朝上面吹了一口气,房间里顿时响起三声截然不同的马鸣。

    唏律律——

    马鸣长嘶,引得客栈一片热闹,不少人打开房门走到走廊外四处张望,还以为后院的马跑进里面来了。

    这边房里,陆良生撤去画上法力,看着画上未干的墨汁,偏头望去女子笑道:“就画到这里,之后路上再补上一些,嗯,该是睡觉了,栖幽,你也休息吧。”

    说完,吹灭了桌上灯火,回到床榻,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师父旁边躺了下来。

    “老妖.....”

    木栖幽坐在床沿朝榻上的书生轻唤,房间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颇为无聊,看着渐渐睡熟的老妖,嘴角忽然勾勒一抹浅笑。

    ‘老妖今日用了那么多法力,嗯.....我帮他也是应该的喔。’

    膝盖压着裙摆、床沿,爬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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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088/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作者:一语破春风所写的《大隋国师》为转载作品,大隋国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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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