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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语破春风     大隋国师txt下载     大隋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欢快的陆家村

    门缝虚掩,蛤蟆道人一摇一晃进来,看了眼徒弟在柜子那边翻腾,爬去床榻。

    “累死为师了……”

    见书生没反应,上了床榻大喇喇一趴,偏头望过去:“良生呐,你做什么?”

    那边,陆良生正从矮脚柜翻找出一些跌打的伤药,都是以前买来,用过几回就没机会再用了,听到师父的话语,笑着回了一句。

    “给外面那三人用。”

    墙壁画卷里,红怜探出头来,朝虚掩的缝隙看了一眼,口中哼了声,飘去床上,拿起绢帕,轻轻给蛤蟆师父擦后背上烧黑的地方。

    蛤蟆道人挥蹼女鬼的绢帕,坐了起来,感受到火辣辣,疼的嘴角抽了抽,连忙换了一个姿势,单手撑着脸颊,侧躺下来,看着徒弟。

    “他们?为师被烧的地方还疼呢,也不说给我……”

    说着,烧伤药递了过来,陆良生坐到一旁,笑着从小瓷瓶倒了倒药水,浸在素帛,轻轻敷在蛤蟆后背,笑着点头:“自然也会给师父敷药的。”

    看着面前的徒弟,感受灼烧的伤口传来一阵凉意袭遍全身,不由哼哼两声,舒张四肢大喇喇的趴下来,圆圆的蹼头都绷直开来。

    “舒服!”

    这幕令得一旁红怜捂嘴轻笑一阵,伸手从陆良生拿过烧伤药:“公子还是出去看看那三人吧。”

    “不酸了?”

    听到这话,红怜羞的拿手轻打他,绣花鞋在地上轻跺几下,赶紧催促书生出去。

    “好好,那你替师父擦药。”

    陆良生拿过跌打伤药,笑着说了两句,方才打开门走出,那两个侍卫手足无措的站在檐下,守着自家小姐,也不让那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的孙迎仙靠近。

    “这位道长,还是算了,小姐只是昏迷。”“是啊,陆公子说不定就拿药出来。”

    看到门扇打开,一个侍卫连忙开口:“陆公子!”

    道人回头看到书生走出屋檐,撇撇嘴退到一旁,嘟嘟囔囔靠去檐柱。

    “呐呐…..别怪本道没提醒你们啊,万一要是哪天你家小姐抽风乱跑,或者做噩梦可别怨谁,真是不识好人心。”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也不知如何是好,妖怪见过了,仙术道法也见了,甚至还看到人立行走、开口说话的蛤蟆,已经不是他们这种会武功的江湖人能左右的。

    过来的书生,将伤药放去水井边上。

    “别听那道人瞎说,不会有事的。”

    说完蹲下,指尖搭在闵月柔手腕探了探脉搏,女子长袖上有好几处撕开的口子,露出的白皙呈出血痕淤青,应该是被追杀途中磕碰造成的。

    “只是一路疲劳,加上受惊过度昏厥过去,你们也别担心。”

    陆良生随后起身,取了伤药过来给她擦上,又包扎了一番,只是大腿、腰侧的伤势,倒是让他难办,总不至于让红怜来吧?

    万一……

    想到这里,篱笆院外,远远有李金花喝斥父亲的声音传来。

    “就你大方,那么大只蜈蚣,拿回来泡酒多好,外面都买不到的!”

    “唉…..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两个侍卫警惕的握去刀柄看去时,手陡然像是被弹了一下,从刀柄行唰的缩开,惊骇的目光里,陆良生起身摆了摆手:“那是我父母。”

    院墙外,李金花叨叨唠唠的说着话走过来,看到院中几人,还有地上昏迷的女子,连忙停下话语,‘哎哟’一声跑进小院。

    “这是咋的啦?刚才还看你们好好的进来,怎么就躺下一个。”

    看到儿子手中的伤药绷带,大抵是明白过来,一把夺过,瞪了瞪眼。

    “还不帮忙抬进我屋里。”

    “我来我来!”

    道人连忙垂双手笑嘻嘻跑来,就被李金花一个眼神狠狠瞪的老远,嘀嘀咕咕蹲到檐下:“你叫我来的嘛,又不让我来。”

    那边,妇人朝儿子使劲挤了一个眼色。

    “良生,还愣着干什么,多好的姑娘啊,赶紧的。”

    咳咳…..

    屋里响起一阵女子咳嗽声,妇人挤出笑容,哈哈干笑两声:“我说啊,这天眼看就要黑了,一个大姑娘躺在院子里不是个事儿,赶紧抬回屋里。”

    手悄悄拉了拉儿子衣袍。

    陆良生瞥了一眼屋里,只得顺着母亲意思,将地上的闵月柔横抱起来,走进妇人房间,放到床上,陆老石想要看一眼,被跟进去的李金花瞪的缩回去,悻悻的跑去驴棚,坐到矮凳上继续编箩筐。

    ……..

    身子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意识重新回拢,空气里能闻到跌打伤药的气味。

    闵月柔抖动睫毛,醒转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妇人坐在床边,正在木盆里扭干毛巾。

    “婶儿……”她轻唤了一声。

    “醒啦?!”李金花拧干毛巾,转过身子,俯身给女子擦了擦衣服下面,都是女人倒也没有太多的尴尬,擦完后,将女子衣裳理了理,才开口说道:“药给你上过了,没什么大碍,要说什么,你就跟良生说。”

    说完,收拾了毛巾端起木盆起身,朝门口喊了一声:“良生啊,你进来。”

    吱嘎…..

    房门轻轻推开,黄昏的光芒从门外照射进来,陆良生走进房里,出去的妇人越过他肩膀,低声说了一句。

    “老娘就只能帮到这里了。”

    书生哑然笑了一下,母亲出去后侧身将房门关好,走到床边一张矮凳坐下来,女子也坐起身靠在床头,挽过垂散的发丝到耳际,想起父亲如今的境况,连忙说起过来的原因。

    “陆公子,我爹他应该还没摆脱危险,他说京城那个护国法丈是妖怪,袭击了文武百官,如今他吸引了一部分追兵,让我赶来这边向你求救。”

    坐在一旁的陆良生点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事不宜迟。”闵月柔掀开被子,去将外罩的一件短衫披上,她本只是皮外伤,敷了药还有些疼痛,但还不至于下不了地。

    “陆公子,快跟我去寻我父亲,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穿过袖口时,肩膀被陆良生按住,压坐回床沿,书生摇摇头。

    “我现在走不开,至少一两天是这样,何况你知道你父亲在什么地方吗?有没有被抓?”

    女子毕竟年轻,一直处于经常权贵圈子,没有经历这种阵仗,听到陆良生话语,心里顿时一急,顺着床沿忽然就要跪下来。

    “陆公子,我爹他年事已高……”

    跪下去的身形被陆良生虚抬手掌,用法力搀住扶起来,将她推回床沿坐好,沉吟了片刻。

    “闵尚书不会有事,你不必太过担心,就算被抓,也会被带回京城,那么此事还有转机。”

    说到这里,陆良生笑了笑。

    “我也深知闵尚书为人,那是一个强悍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分开,就让你带几个人过来…..”

    此刻,听到书生温和细语,纵然知道这是安慰的话语,闵月柔心里也稍微安宁了许多,一想到自己爹爹一生风雨起伏,从来都是铁脖子硬脑袋的来去,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过得一阵,她想起另外一件事。

    “对了,陆公子,另外还有两个妖怪呢?”

    “跑不了。”

    陆良生安慰的说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眸底,却是有些复杂,他其实也是担心闵常文的,目光望去窗棂外,照在院中老树上的残红。

    又轻声重复一句。

    “跑不了。”

    夕阳犹如潮汐席卷过山头,藏在山势之中的三幅画,连起三角法阵,灵气来回流串将整个陆家村围在了中间。

    原本冲向外面的透明身形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退了回来,抬头望去,彷如链接天地般的青灵之气闪烁法光,隐约间能听到战阵杀伐之声,以及一声声恐怖的兽吼、啼鸣。

    退了两步,透明的身形投去山麓,茂密草叶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挡路的灌木被压倒,忽然停下脚步,一阵叮叮叮的铃声在附近响起。

    嗯?

    拨开垂下的枝头,视线前方,一头老驴甩着尾巴,迈着蹄子悠闲的咀嚼青草,紫黑袈裟侍女舔了舔嘴皮,一路南下,也是饥饿,迫不及待的逼近过去。

    嘶~~

    类似虫鸣,在她张开的口中发出,不过越是靠近,紫黑袈裟侍女却有种心烦气躁的感觉,像是前面那头癞皮驴非常危险。

    ‘就吸一口血气……’

    大抵简单的想了想时,那边,老驴抖了抖耳朵,抬起了驴头,靠近的紫黑袈裟侍女与它视线对上,终于明白之前为什么有些那种感觉了。

    转身,就跑。

    下一刻,噼啪几声,一道电光火闪就在林间炸开,一片片惊鸟乱飞冲出树林,不远的山道上,八人带着一个满脸血浆的老头,提着一只大蜈蚣过来,听到鸟群混乱的声响,抬了抬头,一头老驴叼着只大蜈蚣从山上跳下来,甩着颈脖一对摇铃,欢快的扬着蹄子,朝远处的村落跑去。

    “好像是良生的驴子。”“它嘴里叼的什么?”

    “好像跟这只一样的蜈蚣。”“啧啧…..这里驴八成也快成精了……”

    “呃…..前些天我还想从老石那里买过来,吃驴肉……”

    陆盼偏头看了看陆庆背着的大蜈蚣,一想到那头老驴独个儿都能抓一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将之前的想法赶紧挥去。

    “走了走了,别说话,回村把这蜈蚣油炸一下,让全村一起来吃。”

    “哪个…..打断一下。”

    王半瞎牵着前面一人腰带,弱弱喊道:“你们谁发发善心心,送我回富水县。”

    然而,没人理他。

    只好跟着走去前方的村子,不久之后,夜色降了下来。

    还在担心妖怪逃走的闵月柔,微张着嘴,看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村妇,握着厚背菜刀,将两只大蜈蚣去壳,剁成了几段,放进架在火堆上几口大锅里,烹炸的嗤嗤作响。

    全村跟过年一样热闹。

第一百八十一章 温馨一夜

    繁密的星辰点缀夜空,一闪一眨。

    三…..三只妖怪就这么被宰了?

    闵月柔坐在晒坝一角,跟七个侍卫在一起,看着大锅热气腾腾,几个妇人握着铲子上下翻腾,被切成一块块的蜈蚣肉传来烹炸的哧哧响,阵阵香味弥漫。

    “呕~~”

    女子捂住嘴差点干呕出来,大抵是从未见过吃虫,感觉有些反胃,周围七个侍卫都是粗人,反倒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成精的蜈蚣少见不说,那百足都快赶上小孩手臂粗了,按在木板上,一根根的剁下来,堆积在澡盆都漫了出来,滑掉在地上。

    不少村中老小拿着小棍帮忙从里面掏出嫩肉,再搅拌捏成肉丸,三只蜈蚣的腿可不少,几乎十多人同时在忙。

    那边壳腔里的肉起锅后,这边便是连忙肉丸与鸡鸭肉一起端过去合炒,这样方才够吃,毕竟农人饭量大。

    咣咣咣——

    不久,陆盼举过铜盆使劲敲击,扯开嗓子大吼。

    “开饭啦!”

    一盘盘香喷喷的饭菜端上大圆桌,占了位置的妇人大声叫喊自家男人赶紧过来坐下,不远追逐打闹的孩童,也被大人唤了回去,坐到父母身旁,闻到加了佐料炒出的菜肴,叫嚷着要吃。

    排开的十多张大圆桌一侧的位置,陆良生一家也坐了满满一桌,孙迎仙、陆小纤、陆老石、李金花、蛤蟆道人,就连老驴也在一旁嚼着草料凑着热闹,不时翻起上唇露出牙齿哼叫几声。

    不多时,菜上的差不多了,道人咽了咽口水抬起筷子夹了过去。

    “开吃开吃!”

    啪!

    侧旁一双筷子伸来,在他筷头打了一下,李金花目光扫过四周,偏头看向儿子。

    “红怜呢?”

    陆良生抢先夹了一筷盘中的蜈蚣肉,放进口中咀嚼,像是虾仁质感,放下筷子,望去一侧。

    “她说等会儿过来……”

    刚说到这里,一阵金锣、小鼓、唢呐声骤然响了起来,将喧闹嘈杂的吃饭叫嚷声掩盖下去。

    锵锵…..噹噹噹…..

    咣咣…..

    陡然一阵铜锣、鼓声令得晒坝大快朵颐的一帮村人好奇的抬起头。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戏班。”

    “怎么那么耳熟……”

    “快看那边!”

    陆庆端着碗站起来,指着的方向,泛起白雾翻涌,他表情愣了一下,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

    “.….呃,陈员外家里。”陆喜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就是良生身边那只女鬼。”

    周围村民一个跟着一个起身,顺着陆庆指着的方向,薄雾左右蔓延遮去几家房屋,一张戏台凭空出现般,传出锵锵锵锵的戏曲声,几个老生拉长唱腔“哇呀呀.....”挥舞长袖,高踢着腿,一摇一晃相互穿插。

    噹噹咣咣几声。

    正中间,一袭白裙女子头戴宝钗花冠,拖着长袖慢摇轻步。

    “栖霞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四围山色中,一袍挥去残照里,把那妖怪诛......拂影寒光动,疑是剑仙来,量这些.....大小妖鬼如何受得起.....栖霞山有陆郎。”

    “好!”“唱的妙啊!”

    “接着唱啊!”

    一片喧哗,不少村民难得听大戏,更何况这还是良生身旁那只女鬼亲自唱的,听说生前可是有名的花旦,放在眼下,不是这个村儿的,还真听不到。

    嗯.....绝唱了。

    另一侧,闵月柔脸色唰的苍白发青,身子都有些发抖,富水县时,她年龄还没有这般大,也知道陈府的事,半夜没少听到这戏曲声,那段时间,硬是跟母亲挤在一床上睡了两三月......

    余光下意识的瞟去那边一桌,正与家人吃的正欢的书生,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这陆良生身边怎么跟的不是会说话的蛤蟆,就是女鬼啊......难怪父亲让我来找他,怕也只有他能降住那什么法丈了。’

    晒坝宴席分外热闹,就连陆太公被人喂了肉块,敲着拐杖听的摇头晃脑,蛤蟆道人趁李金花看戏的空当,张开蟾嘴唰的卷过一块蜈蚣肉,咬了两口吐到一旁,伸蹼拉了拉徒弟的袖口。

    “给为师夹一快红烧彘肉,要肥的。”

    陆良生笑着夹了一筷,飞快进了蛤蟆嘴里,颇为惬意的盘在桌上眯着眼睛慢慢细磨。

    当妖那会儿,哪有现在这般舒畅啊......

    另一处的圆桌,洗去脸上血污的王半瞎感谢旁人夹到他碗里的肉,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们哪位发发善心,明日送我去富水县啊?”

    周围,气氛热烈,一桌十来人端着酒碗狂饮,仍旧没人理他。

    ......

    夜色随着时间渐渐深邃,到的东方翻起鱼肚白。

    篱笆小院里,闵月柔一夜未睡,也什么都没吃,想起昨晚的蜈蚣,任然有种想吐的冲动,那可是吃过人的啊......

    脸色发白的走出房屋,一屋的陆小纤打着哈欠也跟着起床,走出房门的同时,旁边的门扇也打开,陆良生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与从房顶跳下来的道人,三人一起站在水缸边洗漱。

    嗬~~~

    然后,三人齐齐呸了一声,吐出口中的凉水。

    看着这画面的闵月柔觉得有趣,忍不住莞尔,抿嘴轻笑一下,忽然间,发现这里也是蛮不错的啊。

    喔喔喔......喔昂喔喔——

    高亢的鸡鸣在青冥的天色响彻,东方鱼肚破开金色,从远方的山麓蔓延过来,瞬间将女子眸底填满,整个天地间忽然都浸在这片晨光里。

    吃过早饭,闵月柔依旧担心父亲的事,不想再耽搁下去,尤其在这里休息一晚后,疲惫至极的身体像是没事一样,感觉自己还能从这里一口气跑回京城的错觉。

    “那个,婶儿,陆良生呢?”

    吃完早饭后,她忽然发现陆良生包括那个猥琐的道人都不见了,急忙寻去灶房洗漱碗筷的妇人。

    “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儿?!”

    “啧啧,真好看。”李金华瞧了女子一阵,心里是越看越喜欢,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知道良生去哪儿了,不过应该在山上。”

    说着,她挽着闵月柔走到院口,指着外面村里一条路:“从这里一直走下去,然后上山,顺着山里那条小路,一直往上走,看见一颗迎客松,那就到了。”

    “哦.....”

    闵月柔仿佛有些害怕李金华看她的眼神,连忙叫上侍卫,从村里穿行过去,沿着向西的小路上山,果然如妇人所说,走了一段山路后,远远能见一颗老松的伞盖。

    不久,她带着侍卫过去,一只蛤蟆负着葫芦,身着花格的短袖袍负蹼站在一颗大岩上。

    而道人盘坐一侧,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剑阵。

    晨光照来,落在剑阵当中,陆良生站在中间,双手压着剑首,衣袍无风抚动。

    掌下,月胧微微颤动,传出轻鸣。

    第二柄法剑灵蕴进入剑身,紧跟着第三道、第四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求缘

    听到上山过来的一行人,陆良生余光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掌下抵着的剑首,导入的灵蕴不断的冲撞,反复与上面的‘风’‘林’‘火’‘山’锤锻,剑阵四周尘粒一圈圈的激起,形成圆飞旋。

    书生持剑的这番模样,让上山来的闵月柔,及七个侍卫震撼的在原地,手垂在两侧又捏衣角、又捏裤腿,这与平时江湖打斗完全不同的,面前这一幕单纯在他们眼里那是仙缘故事里才会有的。

    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紧张的盯着一道道淡青、褐黄、火红…..的颜色在剑身不断闪烁。

    咔咔咔…..

    一指宽的古朴剑身,彷如传出机关触动的金属扭曲,透过上面灵光闪显,剑面纹络不停的延伸挪移。

    剑身刻纹由浅转深,游云露出的一抹冷月,彻底化作月轮,幽蓝色的光芒真如月光从夜空照拂下来。

    “仙剑啊……”

    几人吞了吞口水,再看看自己腰间的兵器,就算比不了中间那柄仙剑,周围呈圆排开的不同样式的长剑一看也不是凡物。

    那边。

    陆良生双掌下沉一压,剑柄正中两面一大两小红色玉石当中多了其他颜色的小点,随着灵蕴的加深,向外整颗玉石扩散开去。

    “欲速则不达…..先到这里,蕴养剑坯,不能着急。”

    片刻,收去法力,继续以剑阵维持灵蕴牵引月胧,让它适应,周围风停下来,书生走出法阵,朝那边的闵月柔等人点了点头。

    ……她过来,该是为救闵尚书一事。

    ……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可我这边,至少还需要几天。

    想着时,也走了过去,邀了女子等八人走到一旁,袖袋内,滑出一杆狼毫,揭开笔封,不用墨汁就着空气随意画了画。

    两张石凳从地下升起,陆良生拂袍,就在凳上坐了下来,伸了伸手。

    “坐吧。”

    闵月柔挪脚走近,又不敢说不坐,小心翼翼坐上去,传来质感,看着对面的书生好半响才从震撼里平复过来,抿了抿双唇,说起来意。

    “陆公子,现在……可以跟我去救我爹了吗?”

    老松树枝上,侧躺的道人叼着草根偏头望来,盘在崖边晒晨阳的蛤蟆道人微微侧过眸子。

    “眼下,或许不行。”陆良生双掌压着膝盖,安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子,目光引导她看去那边的炼制法阵,话语平淡:“你也见到了,我还有事没做好。”

    “可,陆……”女子身子朝前微倾,双唇张开刚说出两个字。

    “别急,听我说完。”

    陆良生抬了抬手,打断她话语,“那位京城的法丈,非一般妖物,若是准备不齐,过去只会送命,我知你想救父亲的心情,但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

    起身目光看去老松上的孙迎仙,抬手拱了拱。

    “老孙,怕是要劳烦你陪这位闵小姐跑一趟了。”

    树梢枝叶哗的轻响,弯曲抖动间,道人从上面跳下来,两袖在身上抚了抚,负到身后,颔首走过来,看着从石凳上跟着起身的女子,表情肃穆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想多留恋此间山水,但念在闵尚书与本道有旧,姑娘又一片赤诚孝心,那就走一趟吧。”

    那边,不知道人深浅的一众侍卫,脸上大喜,连忙拱手作揖。

    “谢过这位道长。”“道长真风仙道骨啊!”

    “老爷有救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闵月柔见道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虽然不敢确定是不是道法高深之辈,但应该不比面前这位陆公子差多少……

    想了想,细眉略弯,垂首朝他福了一礼:“闵月柔,先在这里谢过道长。”

    瞅着女子细眉粉黛、俯身间青丝滑落如瀑,道人咽了口口水,意识到有些失态,连忙摆手,挺起胸膛看去别处。

    “不用多礼,此乃正义之事,正该我修道中人秉持良善之心为行!”

    饶是稳重的陆良生,脸上也不由愣了一下,崖边的蛤蟆道人嚅了嚅嘴,‘呸’了一口。

    咳咳…..

    孙迎仙干咳两声,瞟了书生和蛤蟆一眼,朝女子和一众侍卫挥手。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上路出发。”

    “谢过道长!”

    闵月柔拱手拜谢,带着侍卫下山准备去了,陆良生走到道人一旁,看了眼,轻声问道:“不想静秋了?”

    “静秋?”孙迎仙偏过脸迷糊的看着书生,“静秋是谁?不认识。”

    随后,追了过去,时不时蹦跶两下,脚还在半空轻碰,心情愉悦的小跑下山。

    陆良生笑了笑,袍袖挥洒,两张石凳消散化为尘埃,观察一阵月胧剑,第一道灵蕴成后,今日第二至第四道也成了,循循渐进才能确保成功,而且如今这段时间,他陆大先生的金丹境也逐步稳固,也不急着二三十岁就到达仙人的境界……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便宜可占,何况人世间繁华还没看够啊。’

    望着灵气交织的剑阵,陆良生想到这里感叹了一下,转身走去崖边,将师父从地上捡起来放到肩上。

    “师父,我们也去送送吧。”

    随着剑将成,蛤蟆师父心情似乎有些古怪,耷拉着眼睑,只是轻嗯了一声。

    ……

    道人要走的消息,打破篱笆小院的平静,李金花赶着他离开前,烧热大锅烙了一些路上吃的饼子。

    院中老树在阳光里轻摇曼舞,飘下的落叶间,孙迎仙收拾了行囊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就挎了一个包袱,笑嘻嘻的朝送别的陆老石和陆小纤连连拱手。

    “高兴的跟一个新郎官似的。”陆小纤颇为不顺眼的看他那表情,但还是从背后拿出一双纳好的布鞋扔过去。

    “给,上次答应你的,只有一双,剩下的那双看本姑娘心情。”

    “嘿嘿,那怎么好意思。”

    道人也不客气,直接就脱了原来那双,将新鞋套上,又朝陆老石、还有驴棚里的老驴拱手道别。

    之后,才出了院子,与陆盼等八人告辞,跟着一堆赶来送行的村民站在村口一起说笑起来。

    “你路上可要照顾好自个儿。”“回来,再与咱们对练,等着你!”

    “昨天晚上我还想了一个新的姿…..招式!”

    “哎哎…..你们哪位发发善心,送我回富水县啊……”

    不久,陆良生从山上下来,他将孙迎仙叫住,将手里一个包裹递过去。

    “里面有些丹药,还有一本道法,跟你的法门有些贴合,路上多练练,别掉链子。”

    “知道了知道了!”

    道人双手接过来,嘴上不耐烦的在说,走了一半,还是转身拱手朝书生拜了下去,然后,嘿笑着挥了挥手。

    “走了啊!!”

    便是与闵月柔等七人离开,嗯…..他骑不来马,祭出遁术,跟在后面,一眨眼就去了远方山下的道路。

    看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村里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散去,离散人群里,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杵着木棍站在那里。

    “哎哎…..你们哪位发发善心,送我回富水县啊……”

    然而,没人理他。

    原本也要离开的陆良生停下来,目光落在老头身上。

    “王半仙?”

    仿佛听到有人终于认出自己了,王半瞎微微颔首,仰起脸来,一缕山羊胡在风里抚动,棍子一点一戳的朝声音靠近,言语中正的回道。

    “正是老朽。”

    慢吞吞的几步间,忽然停下来,王半瞎脸上一怔。

    ……这是道法修为?!

    那边,陆良生自然认识这人,第一次随父亲去富水县买老驴和笔遇上过,后来又在陈员外府上也见过一回,虽然没有攀谈,倒也记得模样。

    “老先生怎么回事在这……”

    书生话还还没说完,对面的老头木棍丢去一边,忽然跪了下来。

    “师父在上,弟子王承恩,特来求缘!”

第一百八十三章 出门,赴京

    飞舞的蜜蜂飞上篱笆墙上的牵牛花,院中老树在中午阳光里轻摇树枝,映在水缸的光斑晃动间,对面的灶房传出中正的话语声。

    “老朽在富水县也略有薄名,城中大小郎君妇人皆知晓我名,当年我还在街边叫过你…..对了对了,四年前陈家的事,老朽也在场的,那可是陈员外亲自请老朽去除鬼……”

    半开的灶房,一盏油灯放在灶头一角,陆老石是个温吞的人,听到一旁那老头说起当年带良生买笔出来,只是笑了笑,将柴禾传进灶口。

    灶台另一边,炒菜的妇人狐疑的瞥了一眼。

    “那你来我家作甚?”

    隔门两步墙下,王半瞎贴着墙壁抚须微微颔首,一对苍目望去熏黑的房梁,呵呵轻笑了两声。

    “老朽也习得观人气、望星象之术,得知我与令郎有一场缘分……”

    这话还没说话就令得捏着锅铲的李金花皱起眉头,就连陆老石都微微张开嘴,手中柴禾都忘记传进灶口。

    ‘这是要收我家良生为徒?’

    吱嘎….

    灶房门打开,一袭青袍白衣的书生走了进来,那边墙壁说道:“缘分”二字的王半瞎急忙站的笔直,然后,拱手一拜。

    “承恩,拜见师父。”

    呃……

    李金花手中锅铲噹的一声掉进锅中,那边,陆良生将一把淘好的菜放到灶头,勾了勾手指从锅里将铲子取出,放到母亲手里,一边说着,一边走出灶房。

    “我还没说收你为徒,而且你这般年纪了,拜师有些不合适吧。”

    “师父,这话就不对了,老…..我才五十五,看起来显老而已。”

    王半瞎喋喋不休跟着出来,循着声音走过檐下,站到书生的门口,老脸笑的皱纹都堆老高。

    “.….何况,修道一事,达者为前辈,跟年龄无关。”

    这老头的话可真够多的,脸皮还很厚…..陆良生也是拿他没办法,仍由在那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趁着闲暇,翻出往日书本清扫灰尘,一一放进书架,过几天就要出远门了,到时候不知道要积多少灰。

    “师父,你可知晓,当年富水县的时候,我就叫住令尊,其实是发现师父当时鸿气盘于顶,是大有仙气啊。”

    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房中书生影子忙碌,摸着门、墙慢慢进来。

    “师父真是勤奋之人啊,可需要我帮忙?别的其实我也不会,可观气之术还是略懂一些,不然那日又怎么会叫住令尊,还不是因为师父鸿气盘于……”

    一句话翻着花样的说,指尖陡然触到墙上悬挂的纸张,陡然“哎哟——”一声,陆良生侧过脸来看了一眼,只见红怜指甲伸长戳他。

    不由笑了一下,继续埋头整理。

    “红怜别闹,他看不清路,绊着了就只能在这里颐养天年了。”

    “哼,这半瞎,当年可被妾身吓得够呛,胆小如鼠。”

    红怜收回指甲进画里,随后整个人飘出来,轻轻降落到地面,那股阴冷之气顿时让王半瞎颤了一下,熟悉的感觉又回到身上。

    “哎哎……”

    退出两步,差点跌出门去,战战兢兢看过屋里,隐约看到一抹倩影在面前飘来飘去。

    ‘咕~’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声开口问道:“师父,你房里的鬼,是不是陈员外家那只?”

    “你说呢,老头?!”

    红怜像是戏弄他,远远吹去一口气,抚的斑白须发都贴到脸上了。

    “那个…..那个……师父啊。”王半瞎使劲咽下口水,拱手施礼:“这位可是师母?”

    那边原本还想捉弄的红怜愣了一下,嘴角勾起浅浅一抹笑,余光瞟去那边的书生,哼着小曲回到画里,轻快的荡起秋千。

    感受到鬼气消散,王半瞎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床榻上,一只阖眼的蛤蟆道人,睁开蟾眼,笑了起来:“良生啊,这老头可真有意思。”

    “咦…..师父,你房里还有人?”

    王半瞎这回不敢莽撞,就站在门外小声问了一句,整理书架的陆良生走去文房四宝,随意回了一句。

    “那是我师父。”

    “那就是师公了。”王半瞎连忙拱起手朝里躬身作揖,“师公勿怪,徒孙承恩不知师公在里面,这就进来给你老人家见礼。”

    老头慢吞吞走进来,也不知蛤蟆道人在那里,隐约好像床榻上影子坐起来,就那么跪下磕头行礼,引得画上的红怜笑的眼睛都快弯成月牙。

    屋里一片热闹。

    吃完午饭,微斜炎热阳光里,陆老石赶着他那头壮驴套上驴车出门拉些柴禾,李金花不放心丈夫笨手笨脚,擦着手上水渍连忙跟了去,陆小纤也挎着小包赶去私塾学堂。

    院中,王半瞎坐在石凳上,木棍放在旁边,听着蝉鸣。

    “师公,定是童颜鹤发,仙姿道骨的人吧?”

    他一旁另张石凳上,是身形短小,穿着小短褂的蛤蟆道人。

    “呵呵…..老夫确实如此,遥想当年老夫腾云驾雾,过那山川大河,无论修道修妖修鬼,见到老夫,都要匍匐于地。”

    “啊,师公这话说来,承恩脑中已有画面了,端的是威风凛凛,承恩也不由想起富水县里,那些围摊求卦之人,真是盛景……”

    他看不见蛤蟆。

    知知……

    知……

    夏风温热,恼人的蝉鸣声、两个老头的对吹话语里,阳光倾泻照下,小院之中,陆良生捧着许久未翻过的书卷,沐在光芒里,细细重品恩师当年的注解。

    偶尔,伸手取过旁边红怜泡好的清茶,抿上一口。

    沙沙沙…..

    院中安静,只有老树轻摇枝叶的声响。

    一连三日,陆良生几乎都是这般看书、修道、上山观察月胧的情况,第四天上午,灵蕴终究还是卡在第六道灵蕴停滞不前。

    “应该是需要一些有灵气的炼物吧?”

    收回月胧剑,撤去剑阵,来到恩师墓前点上香烛拜了拜,此时距离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不过十来天了。

    回到山下,行礼也都早已妥当,老驴像是知道要出门一般,咬着缰绳从外面回来,将绳子丢到地上,兴奋的在书生身边又蹦又跳。

    陆老石从屋里将书架搬出来,帮儿子将书架和缰绳在老驴安放好,李金花红着眼眶,检查了一下儿子的银钱。

    “家里还有,到了外面别亏待自己,今年过年的时候,记得回来。”

    “知道了,娘。”

    没有了第一次出远门那般伤感,陆良生收拾妥当,也不让家人还有陆盼等人送行,牵着老驴走到村口,忽然想起王半瞎,回看去,那老头站在人堆里还朝他招手。

    “师父,安心去吧,承恩眼睛不便,腿脚不利索,就不跟去了!”

    这老头,还是不放弃啊,怕是留在陆家村等我回来。

    陆良生笑着,托起宽袖朝聚集村口一众乡亲行了一礼,拿起悬垂的缰绳,牵着早就刨蹄不耐烦的老驴走上外面的道路。

    “走吧!”

    书生横坐驴背,轻轻驴臀拍了一下,也朝书架喊了声:“师父坐稳了!”

    隔间里,蛤蟆道人正卷着从王承恩那里学来的烟草叶,旁边还有一杆小烟管,听到徒弟的声音。

    蟾眼陡然瞪圆:“什么?”

    蛤蟆道人身子猛地一斜,然后……整个身体横飞,嘭的贴在隔间小壁,舌头都弹射出来,烟草卷从他蹼里滑落下来。

    哼昂哼啊——

    驴鸣嘶喊,蹄下电光一闪,咻的一声,在泥道上卷长长的烟尘,飘去天空。

    ……..

    白云如絮,下方仰起的长烟蔓延的不同方向,远去西南至伏麟州交界。

    “闵尚书!”

    马匹长嘶,背负四柄长刀的左正阳一勒缰绳,终于还是将逃亡的老人拦了下来。

    “请随左某回京城,还请不要让我难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左千卫

    晨光照过林间,鸟鸣婉转停留残墙颓院,青苔斑驳老树,阳光里,两拨人持各自兵器,内外对峙。

    “闵尚书。”

    小院院门倾斜,门口的马匹上,着青色外袍内置皮甲的身影,一掀披风下马,踏着青底黄纹的靴子走进院内拱起手。

    他背后四柄断口长刀映着晨光,森寒雪白,令得里面七名侍卫护着中间发髻斑白的老人往后挪动。

    “你们都让开,真要抵抗,你们谁挡不了他。”

    闵常文按住一个侍卫肩头,紧抿嘴唇分开众侍卫走出,抖开宽袖还了一礼。

    “左千卫,许久不见。”

    那边,左正阳抬了抬手,让身后麾下将刀兵收起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刀兵相向,就是最好的结果。

    两人对望了一阵,左正阳还是先开了口。

    “闵尚书,你是朝廷大员,为何突然弃走京师,让陛下震怒,左某素知你为人,绝不会这种事来。”

    一片兵器归鞘的声音里,闵常文点了点头,伸手邀他到一旁石凳坐下,叹了口气,抬头望去斑驳青苔的树身。

    “左千卫,也知这世间有妖孽横行吧?”

    “我知,当初周瑱府外,夜遇精怪,左某亲手斩下过一条狐狸尾巴。”左正阳将腰间细刀放去桌角,手停了一下,目光陡然望去对面的老人。

    “闵尚书是指京城有妖怪,你才迫不得已逃出城来?”

    老人想起那晚的的动静,阖上眼深吸口气。

    “很多,户部尚书龚大人,已遭不测。”

    左正阳皱了皱眉头,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扫过周围相互警惕的两拨人,手挥开,声音却是压低。

    “不可能,左某出京时,还见到龚大人去上朝。”

    “那你觉得是老夫说谎骗你?”老人跟着起身,目光无波与他对视,“左千卫与老夫也算相识多年,可曾见过我立身不正?!”

    看着老人这般语气、神色,左正阳捏紧拳头好一阵,然后点下头。

    “我信闵尚书!”

    说着,抓过桌角的佩刀,转身朝院外带来的十余名部下大吼:“你们留在此间保护尚书大人,我回京城亲自探明实情!”

    “左千卫不可!”

    老人阻拦他,后者抓着佩刀就往外大步而走,披风抚动间,声音已至院门传来。

    “若如尚书大人所言,左某当为陛下分忧,斩除妖孽,可非大人所言,左某就再回来抓你,带给陛下处置!”

    快步走下石阶跨上旁人牵来的马匹瞬间,左正阳的话语陡然止住,抬手让副手不要说话,他耳朵微微抖动。

    听到的,是窸窸窣窣的轻微声。

    他猛地看去一侧院墙,暴喝:“何人?!”

    腰间长刀锵的一声出鞘,周围皇城缉拿司的公人唰唰的拔出兵器,只见马背上的千卫在马鞍一踏,整个人如大鸟扑林跃了起来。

    此时,院中的闵常文站在靠近院门位置,听到外面左千卫的暴喝,一旁不远的青苔老树,枝叶哗的拂响乱摇。

    老人抬起视线,上方的阳光穿过空气扭曲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头顶降下来。

    “闵尚书小心——”

    破空疾响,一柄细刀唰的掷来,几乎快要贴到老人额头,在前方数寸距离呯的一声与什么东西相撞,火花都跳在半空。

    左正阳一把抢过老人,袍摆掀开,一脚呯的对着前方空气踢出,却是踢了一空,转身一掌将闵常文推去不远的八名侍卫身边。

    “保护好大人!”

    反手翻出背后一柄断口刀,刹那间划出了两圈刀影,将院落的空间压缩到很小的范围,在里外众人眼中,全是阳光映着刀面菁然射出的金属冷芒。

    嘭——

    旋转的刀锋劈在青苔老树上,硬生生嵌进一半,残屑爆飞四溅,咔嚓的断裂声里,拖着茂密枝叶砸去院墙。

    轰。

    泥砖的颓墙压得陷下去一段,叶子纷纷扬扬洒落,交错之间,几枚树叶划过空气,原本的轨迹像是触到了什么,几乎悄然偏转落去一侧的同时。

    ‘找到你了。’

    左正阳眼睛一眯,反手又是一把长刀唰的冲上天空,明媚的阳光里,另只手中的断口刀横挥怒斩。

    叮——

    金铁交鸣的波纹在四周空气霎然荡开,猛扑过去的左正阳压着刀柄横拉出半圆,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里,有东西在光线里扭曲,好似倒飞出去,轰的撞在院门矮墙上,激起无数灰尘。

    嗡…..

    天空,一口长刀回落,下方劈出一刀的左正阳,收刀动作间顺势一脚后摆踢出。

    脚尖点在刀背。

    垂直落下的兵器,陡然一横,偏转方向,在阳光里拉出一道黑影,呯的钉在土墙,刀头从院墙另一面探出。

    嗒…..嗒…..嗒……

    有殷红的颜色在烟尘间显出,顺着刀锋结成血滴,不停往下落。

    破败小院安静下来,闵常文心有余悸的被在侍卫护在中间,待到灰尘降下,便是看到一个紫黑袈裟的女子被穿在刀身钉在墙上。

    “怎会是一个女子?”

    然而,下一刻,左正阳将长刀拔出,尸体扑倒地面,身上衣物松垮歪斜,里面尸身更是如同纸人般,露出后颈一道缝隙,里面内脏筋骨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妖物。”

    左正阳盯着尸体低沉挤出一声,接过麾下人递还的兵器,插回后背,转身就往外走,挥手:“你们视线不得离开尚书大人,待我回去将此事禀报陛下与法丈!”

    “那护国法丈就是妖孽!”闵常文站在院中说了出来。

    翻身上马的身影愣了一下,回头睁大眼睛看着老人,一时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要是法力高深的护国法丈是妖怪,那陛下……

    想到最后,左正阳一勒缰绳,兜转马头就要离开,闵常文从院里追出来:“左千卫,不可莽撞,京城文武百官估计都如这皮囊一样了,切莫回去丢了性命,我已遣小女去了栖霞山找陆良生,或许他有办法。”

    “左某等不了。”

    左正阳在马上拱了拱手,“不管他陆良生有无办法,我都要回护陛下,此乃我本分,尚书大人,告辞!”

    抽响鞭子,“驾!”的暴喝声里,沿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情复杂的蛤蟆道人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远,这处破败的小院内外,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最后还是望向老人。

    “尚书,刚才的事,多有得罪,现在如何是好?”

    “是啊,若护国法丈是妖怪,那陛下且不是有危险?!”“我们也回去吧?”

    “回去岂不是置我家尚书死地?”

    一众侍卫与皇城缉拿司官兵说话间,老人坐在石凳上沉默了许久,仰起白花花的头,看去白云,偶尔一两只鸟雀从视线里飞过去。

    意气用事跟着左正阳跑回京城,那是不明智的做法,老人还未失智到那种地步。

    “我们走,去栖霞山!”

    不久,一行人急忙收拾妥当,翻身上马返回东面,忆着记忆中的道路,朝河谷郡方向过去。

    “走啊!”

    “驾!”“快,跟上!”

    一声声狂奔前行的声音里,马蹄翻腾在道路间卷起长烟,他们脚下的道路延伸向东,同样一支队伍正绕过河谷郡。

    途中遇上一支办丧事的队伍,安葬完正返回城里,孙迎仙、闵月柔只得退到一旁,等他们过去,顺道在路边休息。

    “孙道长,陆公子他道法修为有多高?能不能打赢京城里的护国法丈?”

    一路过来,闵月柔大抵与这道人熟悉了,说话上相对随意一些。

    旁边,看着一杆杆白幡飘动,纸钱漫天飞舞,孙迎仙抬手拂开一张飞来的黄纸,忽然又将它抓回来,塞进腰间布袋。

    “打不过…..应该打不过…..”

    旋即,尖嘴猴腮的脸上露出笑容,指尖抹了一下八字胡,偏头看去女子:“不过本道就不一样了,本道那可是专门降妖驱魔的,就如一般山精野怪,也是喝水般轻松。”

    “呐呐呐…..就好比现在,本道要是不为了照顾你们,早就一个遁术窜到天涯海角了,岂会像现在慢腾腾陪你们走。”

    道路间的丧葬队伍过去一半,白幡飘荡间,道人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女子,披麻戴孝抱着孩子走在当中,小声抽泣。

    吹嘘的话语停了停,皱起眉头,再细看那快要过去的女子侧脸,便是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那狐妖胭脂么……看来张廉诚还是死了。’

    “道长?”

    这时闵月柔的声音在一侧响起,“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吧?”

    道人回过来,连忙点头,不管那张廉诚死没死,也与他无关,眼下倒是还有要紧的事做,待到众人准备妥当,再回头看时,丧葬队伍早已远去。

    一行人重新上路,沿着去往伏麟州的方向,一路马不停蹄,有道人不时给他们马匹打上神行符的缘故,要比之前来时要快上不少。

    快马奔行中,闵月柔看到熟悉的地方,指着前方朝道人大喊:

    “前面就是我与爹分开的路口!”

    沿着这条道前方,山势逶迤,一侧林野间,一支马队盘踞那里正在休息,这边过来的九人顿时缓下速度,先是警惕的靠近,随后见到对方隐隐为首的老人时,闵月柔脸上顿时化开笑容,促马就跑了过去。

    “爹!”

    那边,老人自然也见到纵马奔来的女子,挤开挡在前面的人迎上去:“月柔,途中可受委屈了?”

    “没有。”

    闵月柔擦了擦眼角,见到爹爹无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爹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为什么多了好些人?”

    她目光越过老人身后,看到多了十余人,均是一身官服。

    “爹也刚到这里不久,他们是左正阳的人。”

    左正阳?

    地上,泥土陡然破开,钻出一颗脑袋,把周围侍卫、皇城缉拿司的人吓了一跳,老人见是孙迎仙,连忙摆手让他们不要惊慌。

    “左正阳在哪儿?”道人抹去脸上泥垢,朝前方人群看了一眼,“怎么不在?”

    老人掏出绢帕递过去:“他先回京城了,小道长好久不见,对了良生呢?”

    “后面,他脚程慢,不过估计会直接去京城。”

    听到道人这番话,闵常文点点头:“修道中人,确实这般做事。”

    一旁,闵月柔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与老人那边的事合在一起,倒是让三人有些棘手,原本孙迎仙是来救闵常文,如今人好端端在这里,那他事情也就算做完了,要说回去,陆良生此时怕已经在去京城的路上。

    …..那本道去还是不去?

    这父女俩又去不去?

    “我乃当朝吏部尚书…….若是不去,便是愧对这身官袍。”

    阳光倾泻下来,落在老人身上,上了马背,调转方向,面去北方,颔下长须斑白,在风里轻抚,然后,看向道人,还有女儿,脸上笑了起来。

    “叔骅公不惧死,老夫也不惧,走!”

    一夹马腹,促马跑动起来,后方众人也一一上马扬起鞭子,与闵月柔一起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哎,真是不知死活!”

    道人跺跺脚,咬牙祭出遁术,钻入地下,顶起一团小土包飞速蔓延。

    ……

    伏麟州比河谷郡繁华许多,官道上能见商旅来来往往,也有农闲的附近农人三五成群结伴来城中寻一些体力活赚些银钱供下半年的开销。

    远方通往北方天治的道路上,一行快马奔驰时,陆良生未免老驴的速度太过骇人,选择相对人少的山间。

    山道崎岖,好在速度没减多少。

    “吁…..”

    过了伏麟州,天光倾斜下来,陆良生看了看西斜的日头,停下老驴,让它到附近自己悠转吃些嫩草,书生走到一颗树下,手拂过地上,引来一阵风将树叶泥尘吹散。

    这才坐下来,从袖袋掏出干粮掰开,看去放在地上的书架。

    “师父,吃饭了。”

    隔间小门吱嘎一声打开,蛤蟆道人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咂咂嘴拖着一杆小烟枪坐到徒弟身旁,接过干粮抱在怀里,打了一个哈欠。

    看着书生俊秀的侧脸,一边咀嚼干粮,一边翻看书卷,蟾眼眨了眨,忆起往昔一些事情,投去书架挂着的月胧剑,沉默了片刻,重重叹出一口气。

    “师父,怎么了,这干粮不合你口味,那我支起小锅给你煮饭。”

    见到陆良生起来,蛤蟆道人忽然伸蹼搭在徒弟膝盖上。

    “良生啊……为师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京城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老僧镇空

    “不去京城?”

    晚风沙沙沙,是树叶轻摇的声响,书架画卷,红怜探出半张脸看了眼那边师徒,连忙又缩回去。

    老驴甩着尾巴在不远路旁咀嚼着青草回望,站在手里捏着干饼的书生,忽然笑了一下,在旁边随意坐下来。

    “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过了伏麟州,再往前百里路,距离京城已是不远了,到的此时,蛤蟆道人说出这番话,心里也是犹豫了许多天。

    他撑着膝盖,缓缓从地上起来。

    “为师想告诉你,那护国法丈就算你有克制他索命梵音的法宝,胜算也是太小,他走的修道之路,非普通妖怪能比,以你现在的修为,想要逼迫他显出原形,惊动城隍与其他修道之士,几乎不可能!”

    一旁,陆良生愣了愣,抿紧嘴唇,点下头:“确实,可是师父,陈朝与我缘分已尽,可城中万千百姓还在,若是置之不理,他就算化龙升天,也是一方孽龙,那世间又一大妖……今日不除,往后就更难了。”

    书生将干饼掰成两半,咬了一口。

    “我也知道此事太难,就尽一番力也好,若只为亲友而出手,算不得修道,只为天下黎民出手也算不得修道,两者合为一,方才是该我等修道之辈该做的事,何况那护国法丈到底如何,也只有过去试试才知晓能否对付。”

    蛤蟆道人摇摇头:“你对付不了,为师不想你白白送死。”

    “总要去试……”

    “试不了,为师就是妖,还不行清楚吗——”

    蛤蟆道人蟾眼怒瞪,声音陡然拔高,令得陆良生偏头看来,片刻,蛤蟆语气稍缓,视线偏去前方低头啃食青草的驴子。

    “一直没告诉你……为师其实是妖,还是堪比妖王的大妖,对那蜈蚣精再了解不过。”

    晚风徐徐,彤红的霞光里,树叶沙沙轻摇。

    一旁,陆良生脸上笑起来,挪过去与师父挨得近一些,一起看去老驴。

    “其实,师父你是妖,我早就知晓了,很早就知晓。”

    “哎?!”

    蛤蟆道人仰起蟾脸,看着徒弟的侧脸,眼睑眨了眨,彼其娘之,老夫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但随后,晃了晃脸,话语还是说道:

    “知晓就好,所以,京城还是别去了,好好在栖霞山修你的道,哪天蕴养出了剑坯,你修为再次提升了,再去除魔卫道!记不记得,为师曾经跟你说过‘活着’的智慧,只有活着才能解决一切事情!!”

    “师父……”

    陆良生拂去袍摆上一枚桦树叶,从地上起来,朝不远的老驴招了招手。

    “‘活着’确实需要智慧,可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啊,人之修行在于道,若连道都卫不了,谈何修道?自己练一身道法修为意义又何在?总不至于人间有难,万千生民命悬一线,而置之不理,待太平无事又跑出来,游戏人间,装高人神仙,在人前卖弄?”

    书生将地上的书架安放去老驴后背,声音也在持续。

    “若是这样的修行,我不屑为之……不修也罢,同样,修得一声道法修为,能为民做点实事,也暗合我恩师所言之卫道,这就是我陆良生的道,从修道那天开始,师父你给我讲的走正道,恩师与我讲的天下黎民……我的道就改不了了。”

    说到这里,陆良生侧脸看去那边气鼓鼓的蛤蟆,脸上还带着笑容。

    “师父是妖,活着是妖的本能,良生能理解的。”

    “你理解个屁!”

    蛤蟆道人两颊都鼓起气泡,捡起烟杆,气咻咻的踏着脚蹼走到书架下方攀爬上去,将里面的紫金黑纹葫芦负在背后,啪嗒一声跳下来,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开。

    “老夫回栖霞山石窟,你要去送死,你就去吧,冥顽不灵,跟你那死鬼恩师一起作伴好了,待为师修为恢复,再回来给你报仇!”

    看着师父走远的背影,书生脸上还有着笑容,书架内,红怜传来担忧的声音:“公子…..”那边,陆良生转过身,薄唇微微张合,有着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在说。

    “这样也好。”

    随后,牵过缰绳,夕阳之中,朝天治的方向过去。

    ……

    “气死老夫了!”

    “这倔驴徒弟!活着有什么不好,自己命都保不住,还管其他人死活!”

    “活该要死了,老夫回去给你多烧点纸钱!”

    与书生相反的方向,蛤蟆道人背着葫芦,鼓胀双颊,手里的烟杆不时挥出去几下,沿着伏麟州的方向,脚蹼气咻咻的踏在地面。

    “老夫当年还吃人无数,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也要将老夫也一起除……”

    烟杆哗的打开灌木,穿行到外面,脚步停下,前方才发现是处断崖,骂骂咧咧几句,转身准备沿着断崖往东走,寻来时的路。

    前方,林野、灌木在山风里微微抚动,他陡然停下,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佛慈悲……”

    一声苍老的佛号在山涧回荡,彷如四面八方的涌来。

    彤红的霞光之中,身形消瘦的身影立在了蛤蟆道人前方单手竖印,礼佛一拜,那身僧袍陈旧而干净,手中一柄九环锡杖,铁环噹噹噹摇响。

    “.….紫星道人,多年不见了。”

    另一边,短小身形蟾眼猛地收缩,彤红的霞光在那老僧四周犹如大日照来,眸底都感到刺痛。

    …...不是镇海老秃驴。

    他怎的认识老夫?

    不过,想来也是冲老夫而来的,罢了,反正此处也逃不了,不如先搏一阵,以免堕了老夫往昔威名!

    眼见老僧持着锡杖缓缓走来,蛤蟆道人闭气凝神,身子都微弓起来。

    ‘老夫眼下还能用一息的法力,不敢说能否败下这秃驴,重伤也是可以的。何况手中还有法宝命骰可用,只要运气不太差,一息法力至少能发挥两三层。’

    随着老僧走近,蟾眼眯了起来,后背密集的疙瘩也泛起乌紫,妖气弥漫开来。

    ‘若是以这秃驴前行的速度,与老夫距离,只要先一步出手,将战斗控制五六丈之间,老夫就算不能胜,也能进退自如……’

    蛙蹼抓紧骰子,闪电般计算的距离、出手时间瞬间闪过脑海,微弓的身形唰的迈开脚蹼。

    下一秒。

    啪~

    才抬起的蹼头绊在凸起地面的石头上,身子啪叽一声大喇喇摔趴在地,骰子从蹼里滚去了不远。

    贴着泥土的脸艰难挤出声音。

    “彼其娘之…..漏算脚下……完了。”

    “我佛慈悲!”

    佛号在蛤蟆头顶喧来,老僧停在他面前,白须在霞光里微微抚动。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因果逆流,业难消

    蛤蟆道人紧闭蟾眼,预期中的降妖除魔佛法,并没有落下来。

    闭合的眼睑里,眼珠滚动,随后,缓缓睁开眼,抬起头来,望去的僧鞋、僧衣延伸而上,那老僧竖着法印,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你这秃驴怎么还不动手?看老夫笑话?”

    老和尚摇了摇头:“紫星道人乃大妖,修为高深莫测,数大宗门围剿也难以应付,贫僧怎敢笑话。”

    “你说这句的时候,已经在讥讽老夫了。”

    反正任人鱼肉,蛤蟆道人索性爬了起来,坐在那里,望去对面断崖的景色,“老夫当年作恶,杀人夺宝,祸害无穷,今日落到你手上,痛快点,出手吧。”

    身后,没有话语回应,只听锡杖呯的插在地上,老僧挽了挽袖口,笑吟吟走来,却是在蛤蟆道人一旁,盘腿坐下。

    蛤蟆瞥去一眼,有些诧异。

    “怎的不动手?老夫记得当年有个老秃驴,叫镇海,他可比你利索。”

    “呵…..”

    老僧轻笑出声,片刻才开口:“那是贫僧师弟,他现在正闭关禅悟佛法,贫僧法号镇空。”

    随后,默念了一声佛号。

    “哼,有何分别?!”蛤蟆道人瞥了眼摔去不远的骰子,叹口气,环抱起双蹼,微微颔首:“当初若非老夫被吞噬的修为反噬,岂会容得你师弟那般猖狂,又岂会坐在这里与你这秃驴慢条斯理的讲话。”

    “现在这般如何不好?”

    两人像是老友一般你一句我一言,镇空和尚似乎也不急于对方蛤蟆道人,微笑说道。

    “你我心平气和坐在此间说起过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如我佛家有云,心存善念,方才明镜自悟如来…….其实你自己也知,当初杀戮太重,才遭反噬,如今不正是存善心德果。重来之时?”

    “看来,你这秃驴想度我这罪孽深重的大妖?”

    说到这里,蛤蟆道人抱着双蹼,哈哈大笑起来,背后的葫芦都在抖动。

    “哈哈——”

    “你佛家真是什么都度啊,是不是只要杀了人,放下屠刀,就可以接纳?那老夫再去杀几个,你再来度化我!”

    蛤蟆以现在的妖力,根本无法看出身边这老和尚佛法修为,与其被对方说教,不如引来一个痛快。

    从地上起来欲走,错开身侧的老僧时,对方声音传来。

    “贫僧早已在度你了。”

    离开的脚蹼陡然停住,蛤蟆道人身形颤了一下,猛地的转身看向和尚背影。

    “老夫重伤以来,所行所果皆遭厄运连连,原来是你暗中使坏!”

    “我佛慈悲!”

    那边,崖边盘坐的老僧站了起来,竖着法印转身与蛤蟆道人对视,微微垂首。

    “你可听过,罪孽深重,唯有因果逆流,方能抵消,今日磨难,未必是坏事,不然,你又如何有了新的寄托,有新的生活?”

    蛤蟆道人原本还呈有怒容的脸上,顿时愣住。

    那方,和尚忽然笑了一下,走了过去。

    “刚刚你问贫僧,佛门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纳,贫僧现在就回答你,佛门有怒目金刚,也要降妖除魔,非什么人,或都可度化。”

    “那你为何想要度老夫?”

    知道对方改了自己气运,以磨难抵消罪孽,要做到这般,那修为,怕是蛤蟆道人都无法触及。

    但眼下,这种佛法高深之人,不除魔却反而度化自己又是一个新的疑问。

    残红快要在山巅落尽,群鸟叽叽喳喳,徘徊天空。

    霞光之中,老僧脸上只是微笑,好半响才开口回道,说出蛤蟆道人头皮发麻的一句话来。

    “可记得你立在岐山之中那座墓碑吗?那墓中女子,便是贫僧出家前,留在世俗的女儿……”

    听到这话,蛤蟆道人后背的疙瘩都快鼓胀的爆开。

    “你……你女儿……”

    “贫僧以报还报,损百年修行,还你一次机会。”

    彼其娘之…….

    蛤蟆道人浑身都发麻起来,转身就走,“简直胡扯,你这和尚铁定失心疯了,竟说出这番话来,老夫何等岁数,想认个女婿,也不找个年轻一点的!”

    叫骂的话语里,他过去的方向,却是之前与陆良生一起休息过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何又走回到这里。

    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林野沙沙的吹拂响动,抿了抿嘴,又继续朝前过去。

    “看,你心里有了牵挂,就走出了往日的罪孽。”

    不知何时,老僧跟在蛤蟆道人后面,拄着锡杖缓慢而行,蛤蟆回头看他一眼。

    ‘彼其娘之,难道真是老夫丈人?’

    想到这个可怕的念头,唰的将头转回去:“度老夫损失百年修为,哼…..跟老夫那自不量力的徒弟一样傻。”

    身后,老僧轻笑道:“度人还是度妖,都是无量功德。”

    “行,正好京城有一只大妖,就比老夫当初巅峰时差那么了一些,你去度它看看!”

    “那贫僧更要去看看。”

    “小心被吃了,老秃驴!”

    “呵呵…..我佛慈悲。”

    短小身形、干瘦老僧一前一后你来我往的说着话,一路上倒也热闹。

    *****

    霞光降下,黑夜席卷而来,不久,白昼又升起天边。

    清晨铅青色的天光里还有星辰点缀。

    八月十五这天到了。

    天治城门亦如往常在士卒手中缓缓推开,等待入城的商旅还未过去,一匹快马从官道尽头飞奔而至,身上是缉拿司袍服,背插四柄长刀,还有睡眼朦胧的士卒不敢拦,以为有什么紧急差事,驱赶开几个商贩,让那人冲进城门。

    踏踏…..

    马蹄翻腾,蔓延过青石铺砌的街道,此时街上已有百姓来往,热气腾腾中,过去买上一份早点,准备开始一天的生活。

    听到马蹄声急骤而至,连忙拉着友人躲去一旁。

    “这些公人,自个儿不要命了,也不将别人的命当命了啊!”

    “这么急,不会有什么边关急报吧?!”“鬼才知道!”

    “别说了,赶紧找活做,早些回去陪陪家里人才是要紧的。”

    话语声里,远去的那名骑士在街道尽头拐过方向,奔向百官府舍,随意找了一家不用上朝的官宦府邸,下马过去敲响院门。

    等到有人开门的一瞬,左正阳直接推开门扇,巨大的力道将门房老头挤的跌跌撞撞向后退开。

    “你干什么的?!”

    然而,进来的负刀身影不理会,径直朝里走,有护院过来阻拦,被他一手掀飞,挂去树枝。

    呯——

    到的后院,左正阳面无表情一脚将寝房的门扇踢开,震的窗框都在震动,然后,干净利索的拔出腰间那柄细刀。

    黑暗中,有人偏头看来,迎接他的,是一抹寒芒。

    噗!

    里屋的人嘭的倒在地上,血流一地,散发恶臭,左正阳提刀走近,刀尖在尸体戳了一下,手臂用劲一挑!

    一条硕长的蜈蚣悬在了半空。

    原本围来,叫喊的护院、仆人吓得脸色发白,齐齐后退开去,赶来的府中女眷看到这一幕,眼睛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妖孽!”

    左正阳“啊!”的一刀将那条死透的蜈蚣撕成两半,收刀大步出府,上马直奔皇城。

    皇城门口,士卒见到他,还笑着打招呼。

    “左千卫,可拿到那位尚书大人,这可是大功啊。”

    过来的骑士也不下马,走过来低声问道:“百官可在上朝?护国法丈可还在?”

    “呃…..”

    被突然了这么一下,那士卒愣了愣,反应过来:“千卫你可别开小的玩笑,这个时候诸文武大人们这会儿肯定在上朝啊,至于那位护国法丈,那就不知道了,千卫寻法丈有要事?”

    “嗯。”

    左正阳点点头,没人注意到他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隐隐颤抖,轻声低喝:“驾!”

    便是促马进去,沿着宫道狂奔起来,望着前方灯火通明,宫殿的轮廓,左正阳松开了一手,握去腰间刀柄。

    冷冷清清的广场上,他一勒缰绳,驻马停下。

    望着石阶延伸过去的雄伟宝殿,声音歇斯底里的响彻。

    “尔等妖魔鬼怪——”

    锵的一声长吟,拔出佩刀。

    “——也敢窃居天子大殿,滚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左千卫的刀

    天边已现的鱼肚白,照射而来的晨光洒在一座座宫舍楼宇,琉璃映出一片白花花的光芒。

    文昭殿中,灯火燃烧,晃动的火光阴影内,文武百官如同木偶站在一排,垂首沉默,御阶之上,陈叔宝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朦胧里,挥了挥龙袖。

    “诸卿,可有要事要奏请?”

    下方,浸在阴影一道道身影,齐声:“国泰民安,无事可呈陛下圣听。”

    这么整齐?

    呵…..如此这般也好,朕正好回去搂着爱妃再睡一觉,存了这个念头,皇帝从龙椅上起来,又打了一个哈欠,走下龙庭,忽然想到什么,问去身侧的随行宦官。

    “离中秋还有多久?”

    “回陛下,今日就是八月十五了。”

    陈叔宝脸上表情顿时愣住,下意识的看去殿门,想起半月前那晚,有人站在皇城楼上传来的那番话语。

    ‘我师百日忌辰,八月十五之时,栖霞山陆良生会寻你讨个说法!’

    耳中仿佛又听到那愤怒如火的话语,急忙问道:“今日法丈可在宫中?”

    “回陛下,昨日法丈就出宫去法坛了,应该会在晚上回来。”

    “立即着人去请!”

    皇帝心里着急,又看了一眼满朝文武,颇为失望的转过身就要离开,这时,外面一道怒吼陡然响彻。

    “——尔等妖魔鬼怪也敢窃居天子大殿,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威严的怒吼回荡,将陈叔宝吓了一跳,听到非那书生的声音,心里松了一口气,而那边,大殿之中,一帮文武却是听到这声慌乱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人群间隐隐约约的响起。

    “尔等慌张什么,此乃朕皇宫大殿!”

    皇帝一拂龙袖大步走了过去,外面已有侍卫小跑进来,单膝跪地拱手:“启禀陛下,外面大声高呼之人,是缉拿司千卫左正阳!”

    “此等小吏竟在皇宫大声喧哗,说朕大殿之中有妖魔鬼怪,这不是指着朕骂吗!?”

    陈叔宝心里像有了阴影一般,眼下情况又让他想到皇宫中发生的那两件事,气急败坏的大吼。

    “尔等还不将他拿下!!”

    龙纹金线宽袖拂开,皇帝的话落下,外面陡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人的话语嘶喊。

    “左千卫你干什么?!”“…..退后,莫要惊扰陛下与众文武!”

    “姓左的,这里是皇宫!不要乱来!”

    十多名侍卫压着刀柄绕着大步走上石阶的一道身影叫嚷,远处,还有皇宫一众高手正在赶来。

    “你们让开——”

    踏上最后一阶的左正阳,厉声嘶吼,可周围的宫中侍卫,根本不理会。

    ‘如果不将里面文武众臣撕开,扒出蜈蚣,所有人都不会信,包括陛下。’

    念头一起。

    就在面前侍卫腾挪绕动空出间隙的刹那,左正阳落下的步履猛地一蹬,白岩砖石‘咵’的一声裂开,砖屑飙射出去。

    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将前面一人撞翻,直冲殿门

    “啊啊啊——”

    披风向后招展中,被同样瞬间拔刀的侍卫撕开,而冲去殿门的左正阳脚下蹬过门槛,将一侧的宦官吓得抱头蹲下的瞬间——

    锵——

    细刀被他拇指推开,拉出一抹寒光,照着距离皇帝最近一个大臣就是一记横斩,冷芒划出半圆,眸底倒映刀光的那文臣身形迅速后退,伸手抓过皇帝,推了上去。

    “啊!!!”

    陈叔宝看着落到头顶的刀锋,吓得惊慌乱叫,下一秒,刀锋几乎快贴到他头皮猛地偏转斩空,一侧相隔较远的青铜灯柱都被刀气呯的斩成两段,灯油飞溅,火星窜上洒开的油在半空轰的爆燃,黏在殿柱上燃烧,有的落到人身上,引来惨叫。

    “谁推的朕!谁推的朕!”皇帝捂着冕旒(liu)在宦官护着下跌跌撞撞跑向御阶,口中大喊:“朕要诛他三族!!!”

    火焰燃烧,一片混乱中,左正阳手中刀锋没有章法的乱砍,然而那些文武身形同样矫健,趁着侍卫冲进来的一刻,纷纷朝殿外跑去,眨眼间,身形一个个的消失阳光里。

    “你们让开啊,那些妖魔跑了!”

    “放肆,你口中的妖魔怕就是你!”

    背对殿门的侍卫无法看到消失的一个个文武,倒是后面冲来的宫中近卫、武功高强者吓得停住脚步。

    宫殿中,呯呯几声兵器磕碰的声响,左正阳见说无用,将几名侍卫避开,看去坐到龙椅上,冕旒歪斜的皇帝,拱起手。

    “陛下,那护国法丈才是妖魔,众文武大臣已经被它掏空身子,沦为傀儡,户部尚书闵大人,也是被袭击后,不得不逃出京城,去寻高人相助!臣追捕他时,亲眼见到那些妖怪,回来京城,也去了一处官宦府邸求证,俱都无错!”

    龙椅上,陈叔宝见周围侍卫、宫中士卒已都赶来,慌乱情绪稍稍平缓许多,抚正冕旒,咬紧牙关,看着下方的身影,指去的手都在颤抖。

    “信口雌黄,朕只见到你携兵器上殿意欲行凶,何况若是法丈是妖怪,那朕岂会活到现在?宫中侍卫、侍女可还能有活命的侥幸?朕天下还能如此兴盛平和?分明就是你在狡辩!”

    皇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起来,指着下方:“把他给朕拿下!”

    四周侍卫持刀正要上前,外面一众士卒涌上来,有人喊道:“陛下,左千卫说的没错,刚刚一众文武跑着跑着都不见了!”

    “是啊,我们亲眼看见了。”殿里也有人吼道:“放屁,我们怎么没看见!”

    吵吵嚷嚷之中,单膝持刀跪地的左正阳阖了阖眼,重重叹口气,握刀朝御阶一拱。

    “陛下不信臣,那臣就用手中的刀去法坛,亲自会一会那护国法丈,逼它显出原形!是非曲直,陛下就会信了。”

    说着,躬身埋头,这是他最大的礼节。

    片刻,站起身来,手中长刀猛地一轮,劈开阻拦的几把兵器,快步冲出大殿,陈叔宝跺脚大吼:“追上去,给朕抓回来!!”

    皇命难违,外面一众侍卫只得硬着头皮与里面同僚一起追上去,然而,左正阳轻身功夫也是他们难及,跃上马背,兜转方向就奔去宫道,马蹄踏过地砖疯狂翻腾,宫门、皇城门的士卒此时还未收到消息,只得眼睁睁看着他骑马冲出,不久,看到一帮皇宫侍卫纵马追出才意识到事情不妙,城楼上随后金鼓传讯的声响。

    咚咚!

第一百八十九章 祥和之身,杀戮之业

    咚!咚!

    鼓声传遍全城,冷清的内城之中,左正阳回头看了一眼,隐隐听到马蹄声急骤。

    ……若是让他们跟去,必然白白送命。

    一勒缰绳,转去外城人多的街巷,籍着人多拥挤,与追上来的皇城侍卫拉开一段距离,这才转折冲去东城门。

    此时,厚重的城门在守城士卒推动下缓缓阖上,片刻,有人在城楼上大喊:

    “快关城门!”

    远远的,一骑转眼冲至,挥舞卷在马侧的长鞭,声音如雷。

    “休要关门!”

    噼啪——

    长鞭抽响的一瞬,卷住两个士卒手臂,左正阳臂膀向外一侧发力,两人合撞在一起,齐齐飞通道内的墙壁上。

    阖上的城门停下来,冲来的骑士收鞭一夹马腹,两侧几柄长枪交错刺来。

    唏律律!

    马鸣长嘶,冲来的马匹通灵般跃了起来,从一杆杆长枪上方越过,马蹄落地的一瞬,挤出门隙来到城外。

    “驾!”

    左正阳扬鞭加快速度冲出城门范围,城楼上的士卒还想放箭,可转眼人已骑马出了箭矢的范围,只能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

    天光升上日头,又微微偏斜往西面降下。

    哒哒哒……

    马蹄疾驰过官道,不久转去林间小路,轻摇晃动的树梢少有蝉声响起,随着左正阳越往前行,几乎难听到丁点声音传来,

    狂奔的马匹缓缓速度,“吁!”的一声中,左正阳勒停马匹翻身下来,目光望去前方圆形的建筑,尤其是白岩石阶正中那‘普渡慈航’四个大字,一脸威严肃穆。

    紧咬的牙关,两颊微微鼓胀中,也有着说不出的复杂,那位法丈,他远远见过,身具祥和之气,该是得道高人才对,可眼下却是如此恶毒。

    “你走吧,去寻一个好人家。”

    左正阳收回视线,投去跟随自己从富水县到京城的这匹坐骑,四年多的时间,也快是一匹老马了。

    在它鬃毛上抚了抚,看着马匹恋恋不舍的边走边回头,左正阳深深吸了口气,握紧刀柄拖着破烂的披风,大步朝法坛走去。

    “皇城缉拿司左正阳,请护国法丈见上一面!”

    声音中正威严传开,那边紧闭的法坛大门没有任何回应,随即大步走上石阶,又重复喊了一声。

    微风徐徐吹来,破烂的披风抚动间,前方的漆红大门陡然呯的一声裂开道缝隙。

    门外,左正阳眯起眼睛,左手缓缓抬起压在了腰间刀柄,另只手轻轻推开大门,谨慎的跨过了这扇门。

    走过不算长的甬道,前方的环形观坛在他视线中展开,然后,一环一环的观台上,密密麻麻的长明灯后,是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画面。

    他整个在这一瞬间,寒意从背脊爬了上来。

    ******

    夕阳余晖洒在远方山麓、林野,染出一片彤红。

    由南向北的京城官道,一支二十人左右的马队狂奔而来,托起长烟,正是从河谷郡赶来的孙迎仙,以及闵常文父女俩,还有侍卫、缉拿司骑卒。

    未免半道被法丈手下的妖怪伏击,绕到东面,再进入京城地界。

    “从这里过去,其实离那法丈的法坛并不远,上次本道就去过一回。”

    接近京城后,道人开始保留法力,与一名侍卫共骑一匹马,反正他也不会,正好坐在后面,有空说话。

    “也不知道咱们那位陆大先生来了没有,不然到时候,本道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那你还跟来!”

    闵常文在马背上偏头瞪了一眼说话的女儿,“月柔!”正要说话间,前面的府中侍卫,忽然开口。

    “尚书大人,前面有一匹无主的马。”

    道路非官道,并不宽敞,一群人骑马冲过去必然会与那匹马撞上,慢慢缓下速度靠近,老人眼眶陡然睁了睁。

    “这是左千卫的马,富水县时,就一直跟着他。”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转,拔高。

    “不好!左正阳必定遇到危险了!他多半去找那法丈了,小道长,麻烦你带我们过去。”

    原本就是左正阳麾下的缉拿司骑卒,此时也纷纷附和,求道人帮忙带路救人。

    “喂喂,本道还没休息过…..”

    道人见众人情绪激动,还想说的话,只得转为:“行吧,不过闵老头还是不要去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本道怕照顾不来!”

    “好,老夫这就回京城,先向陛下告罪,再求来军队…..”

    闵常文自然明白何为优劣之势,马背上,上手拱起垂在斑白胡须下,扫过周围。

    “——与诸位共伐妖孽!”

    说完,带上两名侍卫,朝城池的轮廓狂奔,而这边十八人,也一转马头,跟着道人进入林间。

    *****

    法坛环形观台,一盏盏长明灯在风里摇晃,照出的是,密密麻麻盘坐的身形,身上的官袍、冠帽,正是从大殿中逃离的一众文武。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了。”

    左正阳武功极好,对于气机自然能轻易察觉到,何况面前这么多‘人’盘坐,但眼下,无论是人的气机,还是妖的气机,都没有传来。

    他直接跃上观台,一把扯过当中一个盘坐的身形,拉开官袍后颈,皮肉裂开外翻,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普渡慈航!!!”

    放开手中躯壳,左正阳眼眶布满血丝,冲下观台,站在正中看向四周。

    持刀厉声嘶吼:

    “你们这些哪里来的妖魔鬼怪,祸乱朝纲,迷惑陛下,又把这些文臣武将的内脏弄哪里去了——”

    声音回荡,周围除了一具具尸身皮囊阖目盘坐,没有任何动静。

    “出来啊!尔等妖孽!!”

    他声音再吼,下一刻,微微摇晃的长明灯火,猛烈倒伏,左正阳脚下泥沙地面轰的数声炸开,十多道肉眼可见的妖气犹如地泉般喷涌而出。

    呯!

    金铁碰撞,火星弹跳,左正阳做为武人的反应极快,手中刀锋舞动迎上硬磕一记,另只手拔出后背一柄长刀,刹那间双持舞开,无数长明灯火间,刀光、血光、金鸣、皮肉撕裂的声响在看不见的东西身上延绵不绝。

    叮叮叮~~~

    噗噗噗噗……

    “哈哈哈——”

    看不见的身形被断口长刀劈成两半,飞去两侧,连带里面的蜈蚣也显出两半身形来,细刀回挡,左正阳大笑声里,长刀紧跟而上,横挥怒斩,透明的空气噗的一声传出斩裂的声响,暗红的污血倾洒一地。

    踢开半截尸身皮囊,左正阳笑声里,发髻都挥舞的散乱开来,话语高亢嘶吼:“你们这些妖魔鬼怪,一起来啊!”

    不到短短片刻,地上斩裂的紫黑袈裟尸身就有七八具之多,断成两截将观坛中间泥地堆的满满当当。

    血珠顺着手中两柄刀锋,缓缓滑去地面,浸入土壤。

    “善哉,善哉。”

    陡然一道清冷女声在背后响起,左正阳微微侧过脸,一个身形消瘦的老僧站在观坛阴影间,竖着法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千卫身为皇城中人,拱卫陛下,怎能一身戾气,就让本法丈超度你吧。”

    “满身祥光,却肮脏丑陋!”

    怒吼炸开,左正阳脚下一拧,身形化作一抹残影瞬间逼近前方枯瘦老僧,刀光映过一盏盏长明灯光芒,挥舞斩开。

    “世人皆以苦海沉沦为乐,何时才方知度苦厄,去往彼岸才是净土。”

    普渡慈航没有闪躲的意思,话语出口,挥刀斩来这边的身形如受雷击,脚步陡然停下,整个人反而跌跌撞撞向后退出数步,左正阳伸手擦了擦嘴角,竟不知不觉溢出鲜血。

    “左千卫,放下屠刀。”

    指尖轻描淡写的一挥,刹那间好像有看不见的东西空气里流淌而过,左正阳根本反应不过来,紧咬的唇齿间猛地张开,那是“啊——”的一声惨叫。

    一条手臂握着细刀冲天而起。

    另只手,长刀随着身子摇摇欲坠,呯的插在地上,左正阳看去空荡荡的左肩,鲜血染红衣襟。

    “妖孽…..”

    沾染血迹的牙齿张合,他艰难的迈开脚步,望着对面的老僧一步一步走的极慢。

    “我之刀,只斩尔等作恶妖魔。”

    普渡慈航看他一眼,手掌轻轻推出——

    …….

    “到了!”

    “前面就是法坛!”

    “快看门是开着的!”

    十余人的骑队已至法坛外面石阶,道人翻出伏妖铜镜,望去四周,鼻翼一鼓一收。

    “好重的妖气……”

    看到闵月柔带着侍卫和缉拿司的骑卒就要冲上去,他急忙喊道:“别上去!”

    轰——

    一声巨响陡然将道人话语掩盖,众人抬头,法坛上方墙壁轰然破开,碎砖向这边飞溅而来,夹杂当中的,还有一道背负三柄长刀的身影。

    “左千卫!”

    闵月柔的叫声里,道人一踏马背冲上天空,将倒飞的身影接在怀里,随后撞在一起,两人齐齐砸去地面,翻滚出数圈。

    “敕令!风火雷电,律令!”

    两道符纸升上天空,彤红的霞光里,闪出青白电光,两道电蛇伴随雷声轰的打下来。

    砖石纷飞,烟尘弥漫。

    瘦弱的老僧,竖印缓缓走出,根本没有受到雷击法术的影响。

    “曰尔老母的.......要不要这么厉害。”

    道人抱着昏厥的左正阳,看着石阶上的普渡慈航,眼皮狂跳。

    “这下完蛋了,老陆你他娘的快来啊......不然只能给我们收尸了。”

    ........

    霞光渐渐消弭,原野上,一身白衣青袍的书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脸望去某个方向。

    随后低头,宽袖中,手掌十多枚铜钱排开,随宽袖挥洒,哗啦啦的飞了出去。

    “你们先去!”

    他身旁的老驴循着划过霞光的铜钱,兴奋的甩着舌头狂奔起来,蹄下溅起雷光。

    “然后。”

    陆良生解下腰间法宝,以及月胧剑,“就该轮到我们了。”

第一百九十章 索命、送葬

    青草浸在最后一抹黄昏彤红,在徐徐晚风里摇曳,蝉鸣声里,抚动的袍摆有买来的布鞋将草叶踩下,然后从这里过去。

    陆良生扩散法识循去道人的同时,下方宽袖里的手并起二指,边行边不断写画,正道乾坤牵引法力,书出一个个篆文。

    另只宽袖下,手握的松枝卷轴,亮起一阵阵法光。

    其实他知道,真要直面那位护国法丈胜算并不大,而且也可以不来与对方为敌,但有一件事,早在很久前,陆良生心里想的通透,他早晚还会与普渡慈航对阵。

    对方要化龙,需要有缘人亲手斩下妖躯,犹如鲤跃龙门,烧尾冲天。

    天光暗下来,夜空渐有了繁星,书生有些冷淡的目光望去远方一侧有着万家灯火的方向。

    “原本今夜是来你的,陈叔宝,不过没关系,可能的话,下半夜我们就能见面。”

    语调不高,如同评述一般低声说完,看了两息,陆良生收回视线,剑指还在不停书写篆文。

    不久,身影没入树林,《阴府索魂葬》阴气开始弥漫,绕着书生扩散开去。

    啪啪啪……

    归林的鸟雀感受到阴冷游移,拍起翅膀惊慌的在林间乱飞。

    法坛外的原野。

    是漫天的光焰随着碎石飞舞,一道道符纸祭燃,勾起天雷地陷,那方的道人翻出一粒陆良生给的丹药喂给左正阳,就在众人眼中走着奇怪的步子。

    他脸上全是汗渍,手中指间不停翻出符纸在法咒勾连下,涌去法力。

    “敕令,四方神灵,游方到此,随我结阵!”

    指头翻动结出法诀,往前一指的同时,燃烧悬浮的六张符箓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前方,金黄袈裟、长耳僧帽的普渡慈航一步一步走过刻有‘普渡慈航’猩红四字的石阶,面对四周凭空出现的燃烧符纸,垂目微阖并不理会。

    “善哉,善哉!”

    “善尔之母!”孙迎仙双手并指左右横画,唰的做出劈斩的动作:“降妖伏魔阵!”

    六张燃烧的符纸火光轰的照亮黑夜,让一众侍卫、缉拿司骑卒,还有闵月柔抬手遮了一下,火光中,道法串联横移,升起六张巨大的‘敕’字符文,闪烁的符光一瞬,中间走动的老僧身子滞了滞。

    然后,抬起的僧鞋亦如之前,毫无阻碍的落下继续朝道人过去。

    一滴豆大的冷汗顺着道人额角滑去脸颊。

    “我曰老母的,师父留下的道法怎么对它不起作用?!”

    低头连忙看了看意识模糊的左正阳,在他空荡荡的肩头,连点几处穴位,将血封住,“老左,撑住!”

    旋即,拖着他就往后挪,那边十余人持刀想要冲来帮忙,道人抬起脸朝他们大吼。

    “别过来,本道都打不过,你们去送死啊!”

    晃动的视线里,布置的降妖伏魔阵根本没有丝毫作用,普渡慈航就那么径直穿过符光走了出来,所行一路,长满地面的荒草无风自伏,朝着两侧倾倒。

    “我曰尔老母……”

    道人望着越来越近的老僧,几乎本能的从左正阳身上收回手,转身就想祭出遁术逃离,后退半步,目光又落到低吟昏迷的身影上,又扫过不远的十余人。

    一咬牙。

    “怎么就变得老陆一样了…….”

    拉着左正阳就朝一侧推滑出大截,朝那边闵月柔等人大喊:“把他看好!”

    忙从布兜翻出伏妖铜镜,咬破食指在镜面写下道符。

    “你这男像女声的妖僧,本道和你拼了!”

    道符落下最后一画,马步跨开站稳,铜镜在他手中猛地一翻。

    “敕令,八方神灵,无所不辟!!”

    一道杏黄光柱,从铜镜照射而出,瞬间投向那边金色袈裟身形,接连几声‘嗤’的声响,冒起几缕青烟,普渡慈航微微阖了阖眼,刹那间,狂风拂过这片原野,吹的所有人挣不开眼睛。

    而照出的法光像是被黑暗吞噬,在黑色里闪烁了几下,就从铜镜上断开。

    道人拿手拍了两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曰尔老母的,师父留下的什么破铜烂铁,这般不经用?!”

    嘀咕几句时,余光陡然见到普渡慈航快近三丈的距离,连忙抬起手伸去摆了摆。

    “呐呐呐,本道法器出了点小毛病,你等我一会儿,就站在那里别动啊……”

    普渡慈航面无表情看着他,迈开的僧鞋忽然停下,偏头望去一个方向,只听哗啦啦一通乱响,密密麻麻的东西从林间飞来。

    下一刻,法力对冲,僧袖一扫,密集飞来的东西齐齐落去地面,道人连忙后退两步,地上是洒落一片的铜钱,纷纷直立起来,隐约有‘嘿咻嘿咻’的声音,滚动连成一排,挡去老僧前行的道路。

    “乾坤铜钱阵……”

    孙迎仙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对面的普渡慈航也从铜钱阵上感受到了书生的法力,面无表情中,法印一推,铜钱阵像是遭受重击,朝道人凹了过去,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崩飞四散开来。

    站在稍远的闵月柔差点被飙射而来的一枚铜钱打中,旁边一块石头呯的被击的碎裂。

    ……这仅仅只是被法力挤压飙射而来的力道,若是被法力正面打中…..

    女子不敢想下去会怎样了。

    这片刻间从道人置下的法阵,到铜钱崩散,让这边所有人瞠目结舌,原以为能帮上忙,眼下看来,能否保住性命都是问题。

    那边,普渡慈航垂下僧袖,目光之中,四散的铜钱又哗啦啦竖起来,‘嘿咻嘿咻’的在地上滚动,又重新在道人身前结起法阵的同时,有蹄音在地上响起。

    以及,驴子嘶鸣。

    啊昂哼哈——

    听到驴叫,闵月柔下意识的望去,一头她在陆家村见过的那头老驴撒开蹄子,欢快的朝这边跑来,然而短短一瞬间,就越过了他们,然后…..低头啃青草来。

    诡异出现的老驴,却让那边的普渡慈航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那甩着秃尾巴,悠闲吃草的驴子,在妖力之下,隐约看到的是又是一番另外的模样。

    龙首、狮鬃、鹿角、麋身……体态优雅威严的甩着牛尾,在那里啃食青草咀嚼。

    感受到这片刻安静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这时,那边的普渡慈航闭上眼睛。

    南无阿弥….南无阿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梵音!”

    众人脸色陡然一变,握紧刀柄四周张望,道人扶着渐渐有了意识醒转过来的左正阳起身,喊道:“小心!快捂住耳朵。”

    对于那方的普渡慈航女声清冷祥和。

    “诸位杀气太大,须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度那浮世苦海,抵达彼岸。”

    他望去天色渐圆之月,法印再竖,稽首阖眼。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音环绕,从四面八方传来,彷如摄人心魄般,道人屏气凝神,连忙盘坐地上,运起法力,其余十余人,包括闵月柔在内,表情瞬间变化,摇晃恍惚在原地,朝着那边普渡慈航一步一摇走了过去。

    “不要过去,醒过……”

    阿哼昂哼!

    老驴两只长耳往下一搭,闭住听觉,身上噼啪弹起电光,电弧呯的打在众人身上,齐齐发抖打颤,须发都在瞬间立了起来,一一倒下。

    呼…..

    一地抽搐的人群里,断臂的身影咬牙撑着刀身起来,看着那边咏唱梵音的老僧,拄着刀身慢慢挪了过去。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梵音扩散,狂风里传去更远的方向,盘旋惊慌的飞鸟,拍着翅膀朝这边飞来,片刻间抱起团团金光,在夜空消失无踪。

    踏踏踏…..

    林间落叶溅起,一道身影飞速蔓延,某一刻,身躯猛地震抖,踏出一脚的陆良生哗的穿过茂密的枝叶冲出,跃上原野。

    嗯?

    普渡慈航微微睁开眼,半空的身形,衣袍猎猎作响,手中画轴哗的展开,抛去夜空。

    “阴阳颠倒,乾坤借法!”

    额前发丝在风里抚动,书生清湛的声音挤出唇间,夜空展开的一幅画卷,满是恶鬼、骷髅的画像,唯独突兀的地方,便是它们手中都是唢呐、金镲、大鼓、长笛等乐器。

    阴府索魂葬!

    法光绽放,周围阴气逆着狂风卷动,下一秒,索命梵音里,有了不同的声乐。

    滴滴哒滴……咣咣呛呛…….滴啦哒……

    凄惨悲凉的声乐隐约在天地之间响起,悲悲戚戚,迷人心智般,让人魂不守舍,彷如送去阴府轮回,以期来世。

    两种声音相冲,交杂间,地上抽搐迷惘的闵月柔一行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滚起来,就连那边运转法力抵抗的道人,也是头昏目眩,耳中嗡嗡直响。

    白衣青袍的书生轻飘飘从半空降下,踩实地面,像是听不见地上翻滚惨叫的人,两股法音相冲下,虽然难受,至少不会被迷惑引去死地。

    普渡慈航双唇抖动速度更快,书生捏起指决,也将半空漂浮的法宝法力加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滴滴哒哒……咣滴啦哒滴……’

    片刻,法音对冲交织起来,完全听不出原来的音色。

    陆良生咬紧牙关,鼻孔内阴影血丝流了出来,被他吸了进去,看着对面老僧,忽然挥开袍袖。

    “法丈,还是省些力气吧。”

    那边,飞快嚅动嘴唇停下,普渡慈航睁开眼睛,没有竖印的手挥了一下,四周索命梵音便是戛然而止。

    “陆公子,修为精进,本法丈贺喜。”

    “精进什么。”陆良生面容微笑,忍着心闷气躁,从容抬手从耳朵掏出一对用牛皮、棉絮缝制的耳塞,摊在手中:“小把戏而已。”

    将耳塞一丢,顷刻,手掌一翻,地上铜钱哗啦啦飞了起来。

    …..第一步已,该是第二步了。

    ......

    “是陆公子......”“太好了,他终于来了!”

    闵月柔紧抿双唇,看着那边铜钱重重叠叠,在掌心形成一柄铜钱长剑的身影,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陆公子......”

    她低音的下一刻,被一声厉吼打断。

    拄刀蹒跚缓缓靠近的左正阳,“妖孽!!”的一声,照着普渡慈航脑袋怒斩而下。

    断口刀砍在了皮肉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吞月

    长刀挥舞,劈过皮肉,那是噗的血肉撕裂的声响。

    枯瘦面容的脑袋拖着长耳僧帽冲天而起。

    站在对面的陆良生都被这突然变化愣了一下,目光之中那颗半空翻飞的脑袋,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糟了!”

    掌中托悬的铜钱法剑嗡嗡颤响,书生袍袖挥开:“去!”铜钱法剑唰的直射而出,钉去翻滚落下的头颅,顷刻,他脚下一蹬,身子化作残影,犹如鱼儿游过荷叶,从无头的尸身一侧低伏越过。

    一把抓过左正阳,拽着他衣襟,两人一前一后,拉开数十步距离,左正阳倒退的视野里,翻滚落下的头颅,避开法剑稳稳落在光秃秃的肩颈上。

    他还在咬牙呢喃。

    “妖孽……”

    背对的老僧身形,缓缓抬起手在头颈链接的断处扭了扭,响起一阵‘咔’的轻响,仿佛并不受刚才一刀断颈的影响,然后,慢慢模糊,消失在原地。

    嗯?!

    看到这一幕的陆良生将左正阳丢去女子那边,转身看去法坛,那消失的身形重现,金黄袈裟抚动,普渡慈航竖着法印也朝这边望来。

    “善哉善哉,看来陆公子也是沉浮苦海,不得挣脱。”

    陆良生没有接话,挥袖一招,那边铜钱法剑四散,齐齐飞来,落入他掌中一瞬,另只手剑指半空飞快书写篆文‘阳’。

    再是修道大成的妖怪,终是属阴的。

    ‘阳’字篆文随着法力浸入一枚枚铜钱,陆良生一掌推出,铜钱在他掌心泛起金色,手掌探出宽袖,乾坤正道的法力,夹杂篆文儒道之力陡然爆开扩散。

    普渡慈航也不得不竖印一掌迎了过去,

    轰!

    金光在半空炸开,不同的两股法力相撞,恐怖的气浪四周激射,空气中明显荡出一个大圈来,宽敞的石阶两侧石雕护栏齐齐削去柱头,石屑爆飞。

    老僧周身泛起金色祥和光气,里面一尊兰花法印的巨大轮廓盘坐莲花。

    “西天法驾在此!”

    狂风伏地吹荡,陆良生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下一刻,身形冲上夜空,朝着石阶上的法相,双掌不断打出,一枚枚铜钱泛起金色,形成光球,自他掌心疯狂飞射而出。

    轰轰轰轰……

    漫天金色光球照着普渡慈航倾泻而下,铜钱接触白岩石砖接连爆开,写有‘普渡慈航’漆红四字的雕刻,都在轰击下,只剩后面两个残存。

    看着漫天金球,道人看了看自己手掌,咂了咂嘴,这正是他教给陆良生的乾阳掌,想不到居然还能这般用法……

    这边将左正阳救起的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闵月柔睁大眼睛愣愣的站在原地,手中抓紧的短刀都‘吧嗒’一声落去脚边,这完全修道中人的交手,根本是她们这种常人难以接触的,光是那漫天倾泻下去的法力,怕是江湖一流高手都难以接下,或者说接下了,也是重伤难治的局面。

    ‘这就是修道之人……’

    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这句难以言喻的感慨。

    十多道视线望去的那边,半空之上,密集的光球停下,乾阳掌大部分都没入那法相当中,却是连一丝涟漪都未荡出,陆良生降去地面,挥手一招,半空悬浮的《阴府索魂葬》唰都飞来。

    破烂的石阶上方,弥漫的烟尘扩散卷去,露出西天法驾法相,结的兰花法印猛地化花为掌印激起风雷。

    所有人的视野里,金色光芒乍现,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正面对的陆良生又是不一样的了,身前的卷轴荡起阴气硬生生挡了一下,画卷都朝里凹陷,咵咵咵……书生踩碎地面,直接向后硬挪出一丈。

    “陆公子,还不知?”

    祥和光气收敛回拢,显出老僧身形竖印稽首,“今夜月圆,本法丈不受任何道法仙术影响……”

    陆良生捂着腹部,抬起脸看他时,普渡慈航的话语声传去远方,这片林野外的道路间,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前后在走。

    某一刻,好像听到风里传来的声音,走在前方的短小身形,抬起了蟾脸。

    “今夜月亮真圆啊……”

    身后的老和尚稽首礼佛,蛤蟆道人闭上蟾眼,后背密密麻麻的疙瘩,泛起紫气,妖气弥漫开来,冲上夜空。

    ……

    法坛外,普渡慈航的声音还在石阶持续。

    “.…..世人都愚昧而不自知,陆公子今夜能过来,都在本法丈预料之……”

    他背后,甩着秃尾巴的老驴嚼着青草慢悠悠过去,后腿一蹬,还在开口说话的普渡慈航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扑下石阶。

    踏踏,僧鞋压裂地面,稳住身形,普渡慈航回头,那老驴撒开蹄子一蹦一跳的跑远。

    “这一蹄,法丈可预料到了吗?”

    陆良生运使法力将刚才受的一击不适感压下,伸手抓过面前悬浮的画卷法宝,将它展开。

    前方,普渡慈航颇为狼狈的站直,额头青筋鼓胀,一阵一阵的跳动。

    “今夜月圆,看来诸位还是不懂,本法丈只好……”

    周围吹拂的大风陡然渐小,胡乱摇曳的树枝渐渐悬停下来,原本说话的普渡慈航猛地顿住声音,抬头望去夜空。

    清冷的月光阴沉下来,皎月四周游云飘动,彷如幻觉般,在诸人的视线中,变幻了形状。

    咕~~呱——

    一声蟾鸣,在天地间回荡,变幻的游云东凸西凹,形成一只硕大的蛤蟆形状,张开巨口,含去半边月亮。

    “食月!!”

    下方的普渡慈航,陡然凄厉叫了一声,对面,陆良生手中画卷展开,凄哀的声音骤然响起,空气波动,隐隐约约,成百上千的骷髅、恶鬼挥舞手中各种乐器时隐时现,照着老僧冲去,刹那间与对方撞在一起。

    嘶…..

    仿佛撕扯的疼痛,普渡慈航浑身上下‘嗤嗤’作响,升起青烟,忽然仰起脸,看去被阴云遮掩的月亮,疯狂扭动癫摆。

    “妖蟾食月,坏我丹鼎玄气——”

    “呃呃啊啊…..”

    远方蹲身观望的一行人,只见那法丈浑身抖动扭动,轰的一声巨响,就在他们视线里四分五裂炸开,只剩一双僧鞋还留在原地。

    宽敞的石阶也都瞬间炸的稀烂。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受了陆良生一击,才变成这番模样。

    “死了?”“只有一双鞋还在,应该是死了。”

    “呼…..这妖僧太吓人。”

    然而此时,陆良生收起画卷目光紧盯着地面,老驴跑到他身边拉扯宽袖,嘶鸣几声里,地下隐隐有浓郁的妖气凝聚。

    “显原形了…..”

    下一秒,他朝那边众人大喊:“离开这里,走啊!”

    闵月柔、道人从地上起来,脚下只感震动传来,不明原因的侍卫站不稳,呯的摔坐到地上。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陆公子叫我们快跑!”“走啊!”

    远方的法坛在众人视线里摇晃起来,轰的几声坍塌,地面凹陷下去,裂出裂纹朝着他们这边飞速蔓延,有人背上左正阳与道人、闵月柔转身朝林子那边狂奔逃开。

    一两息之间,陆良生跳上驴背,脚下一踏,冲去附近一颗大树,立在树梢上,红怜从书架里飘出来。

    “公子,地下好像有东西要出来了!”

    “嗯,是普渡慈航的真身。”

    陆良生一手扶着树杆,身形都在摇晃,目光之中,法坛轰的倾塌声落下,地面一寸寸的裂开,向地上翻了起来,朝四周飞溅。

    妖气冲天而起。

    …..

    此时,天治京城,城门打开,一串串火把在人手中,随着战马长驰蜿蜒在道路间,身披甲胄腰挎长刀的将领,陡然一拉缰绳。

    奔行中的一匹匹战马不安的发出嘶鸣,马背上,萧摩柯偏过头,看向安抚战马的老人。

    “闵大人,怎么回事?!”

    老人正是来城中寻找救兵的闵常文,他停下马匹,望去十里外的方向。

    “老夫也不知…..”

    然而,周围骑兵身下的战马越发不安,躁动的在原地刨动蹄子,惊慌嘶鸣。

    城内。

    陈叔宝在摇晃里,跌跌撞撞爬上宫中最高的阁楼,远方黑夜尽头,有玄奇的光芒正破土而出。

    “那是什么?!”

    下一刻,皇帝眸底,一条巨大的黑色长影冲上天际,沐在月光当中。

    京城外,破旧的城隍庙首位,纶巾长袍,身姿健壮的泥塑,金光闪烁,震动了一下,灵匾有‘城隍瑜’的字样显现。

    “速与本都督缉拿妖物!”

    远方,甚至更远的方向,庞大的妖气,惊动了一批修道中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普渡慈航,可识得老夫!

    凡人无法看到的表象之下。

    几道神光从破旧的庙宇屋顶冲出,越过城墙,里面纵横交错的街巷,一盏盏灯光在黑暗里亮了起来,一片混乱的声潮响彻。

    “地龙翻身了!”“出屋啊,别躲家里!”“快看天上。”

    “那是什么鬼东西,好长——”

    “难道是龙……”“龙哪里那么多长足啊!!”

    “造孽啊,上次神人狂奔街头,怎么又来了一个这么大的妖怪!!”

    混乱的街头,全是一道道身影拥挤,耐住狂跳的心绪,无数目光越过高耸的城墙,清冷如霜的月光下,一条黑影在天空蜿蜒游动。

    “嘶~~”

    虫鸣长嘶远远传来,相隔十里亦能清晰听闻,吓得一张张脸上发白,胆小的妇人或孩童更是直朝屋里钻。

    夜空蜿蜒舞动的长身向东再过去二三十里,低矮的山麓间,也有隐居修道山门,不过都是小门小院,感受到磅礴妖气盘于京城上空,已有数人狂奔赶赴,其中一人虎额浓须,背负宽长剑匣。

    半轮清月照过林间,几人驭使法术速度已越来越快,接近那方时,惊鸟一片片的飞出,感受到的妖气已是难以想象的地步,途中,有同伴大喊:“前方有动静。”

    只见十余道身影仓惶从里面跑了过来,见是一群凡人武者,那浓须负匣的男人挥手让他们过去,其中一个女子跑了几步回头。

    “那边有妖怪,你们别去,会送命的!”

    几人里,浓须大汉哼了一声。

    “邪魔歪道而已,我等修行中人当以死挡之!”

    修道中人?

    那女子正是闵月柔,之前普渡慈航真身破土冲出时,她与一众侍卫、缉拿司骑卒仓惶朝这边逃走,人躯都对不了,更何况还是显出了原形。

    看着那边几个修道中人离开,闵月柔朝他们拱手一拜,也拜还留在那边的陆良生。

    “但愿他会没事…..”

    跑出林野上了外面的道路,回头时,那清月下蜿蜒游走的长躯忽然长嘶,朝上方直扑而下,烈风下压,周围树叶胡乱摇摆,噼里啪啦几声,树身硬生生折断,一片片倾倒。

    道人咬破指尖,在掌心写下符文,朝天空直坠而下的长影,不停挥开。

    “定!定!定……”

    巨大的虫躯蜿蜒,百足舞动,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孙迎仙偏头喊叫:“曰尔老母的,怎么没用啊!!”

    身形被烈风压的弯曲,坐在地上随后连滚带爬的吹出数丈。

    陆良生挥开宽袖,指决在翻滚的身形一指,山石之术在道人上施展,才将他稳下来,就在这时,林间陡然有声音响起。

    “两位道友莫慌——”

    一声长喝,书生余光里,一行五人背负各持法器,速度飞快,当先为首的虎额浓须的汉子,一拍后背木匣,剑光唰的冲出。

    他两侧四人,手中法器纷纷显出光芒,跃去半空迎上,朝着夜空直坠的蜈蚣精打去,一道道法光击在蜈蚣硬壳,响起呯呯呯的乱响。

    “别跟它挨的太近啊!”陆良生顾不了冷静,大吼出来。

    噗噗噗…..

    环节的长须舞动,扫过半空的几道人影,一片血雾直接在月光里爆开弥漫,那负匣男人驭剑挡了一下,整个人炮弹般倒飞回来,陆良生冲去抬手隔空一托,替他卸了部分力道,然而还是撞断一颗大树,翻腾两下,重重摔在地上。

    见地上的大汉还在挣扎,陆良生一咬牙,身形避开站着的位置,叮嘱道人离开的一瞬,身形踏上树躯,震的枝叶狂摇。

    坠下的虫躯落地的刹那,他直接跳了上去,袖袋中仅剩不多的铜钱,祭出法光,呯呯轰轰照着躯壳狂轰。

    铜钱打在虫壳碎裂飞溅,法光、火星犹如暴雨急骤般闪烁,照亮的乌黑虫壳终于裂出一条细纹。

    “嘶~~”

    虫躯狂摆,有金光从那细纹中照射而出,只听陆良生“哈啊——”的低吼,最后一枚铜钱猛然间打了上去。

    与金光相触。

    轰——

    普渡慈航半空顿了一下,上方,书生的身影掉了下来,晃动的长须拦腰打在他身上,身子转向,横飞出去。

    “老陆!”

    道人叼着铜镜,撒腿狂奔,伸手去接,一道电光火闪,老驴撒开蹄子跑来,跃上半空,驴身一横,当做垫子将倒飞撞来的主人挡下,呯的撞在一起,落去地面翻滚。

    林间。

    双蹼啪嗒啪嗒踩过厚厚一层落叶,蛤蟆道人气喘吁吁跑出边缘,舌头都在喘息声里垂在嘴角外。

    听着圆鼓鼓的肚皮,目光扫过悬浮蜿蜒的巨大蜈蚣,最后落在那方与老驴翻滚在一起的人影,蟾眼内发起红点。

    “良生!!!”

    大喊了一声,迈开两条小短腿飞奔起来,浑身泛起妖气,盯着蜿蜒游动的虫躯,脚蹼一蹬,高高跃起。

    “老夫,吃了你!!!”

    蟾头瞬间膨胀,涨出十多倍,猛地张开大口咬了上去。

    前方,朝地上一人一驴蜿蜒游去的普渡慈航长躯后面,尾部陡然被什么含住,噼啪一声,尾须断裂开,传来剧痛。

    一只仿佛只有脑袋的蛤蟆,头颅硕大无比,死死咬在它屁股上,一根尾须都在咬合下折断。

    “嘶——”

    “又是你这只蛤蟆!!”

    还未化龙,就断去一尾须,将来就算飞上九天也不会完美了,狂怒嘶吼震彻这片原野,密密麻麻的长足悬空踩踏,长躯蜿蜒狂摆,矗立的大树都被撞的断裂。

    咬在尾部的蛤蟆道人蟾眼鼓胀,撞击之下,远远飞了起来,掉进那方坍塌的法坛废墟,‘啪叽’重重砸在断裂的石板,四肢大喇喇的伸展开,舌头弹射出口,半空绷直拉伸,方才垂落贴在白花花的肚皮上。

    陆良生从地上爬起,发髻垂散,衣袍都被打烂了一些,嘴角还挂着血迹,眸底是穿过月光,落去废墟的短小身形。

    “师父——”

    月胧在鞘里哐哐狂抖,书生嘶吼一声,踏去老驴额头,唰的横冲过去。

    普渡慈航转过巨大的红头,一对长须舞动,其中一根少了一截,正是当初被书生用山神题词斩掉的。

    看到陆良生持剑冲来,密密麻麻的百足迈过空气,蜿蜒迎了上去,猩红如两盏灯笼的眸子晃动,隐隐透出兴奋。

    ‘来啊…..快拔剑斩下来…..’

    远处,晃动的红头,几道神光从天治城方向飞来。

    “呵呵…..显妖身,果然会引尔等过来,不过今夜本法丈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得道之妖如何化出九天龙吟!”

    神光闪过,狼藉倾倒的林野上方,五道身影显出法身,一袭纶巾袍服,身姿挺拔,剑眉斜插鬓角,束发戴冠,袍摆下,云纹履如走在地面,悬于树林上方。

    “此等大妖竟潜伏江南日久,竟没发觉,瑜之过也。”

    一手假节,一手虎符。

    “各位司主,速去帮助那凡间修道之士,拿下这等妖孽!”

    各持法器的城隍各司主位,领命化作法光瞬去交战的一妖一人周围,驭出法术,勾连出一张张法网交织罩下。

    ……

    塌陷的废墟,砖石的砖石窸窸窣窣的滑落。

    大喇喇贴在石板上的短小身形动了一下,呯呯轰轰的交击声传来,闭合的蟾眼抖动,缓缓睁开。

    眸底映出前方的,是巨大的蜈蚣将白衣青袍的书生扫飞。

    “良生……”

    蛤蟆道人蛙蹼撑了撑石板,坐了起来,视野中,被打飞的书生,鲜血在清冷的月光里抛出一道弧形洒落,映在他眸底,分外刺眼。

    最为清晰的记忆里。

    彷如回到那处山坡的火夜,脸色苍白,口鼻还流着血的少年在他面前,露出天真的笑容。

    少年说:“.….你是我师父嘛,不能不管。”

    记忆翻涌,蛤蟆道人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晃着撑起来,看着倒飞落地的徒弟,阖上眼睑。

    …..老夫也就你这么一个徒弟。

    ……

    “凡间修士,你退下,此妖由我天治城隍缉拿!”

    法光交织的神网罩下,有着铁链拖动般的声响里,四名司主判官将普渡慈航困住,远远的,道人连滚带爬的跑去一侧,将地上几近昏迷的书生抬到腿上,拿手拍他脸。

    “老陆…..”

    “陆大先生!”“烂好人!你别睡过去啊——”

    看到缓缓走出林间的一个老和尚,孙迎仙跪在地上抱着陆良生朝他大叫:

    “大师,帮忙啊!”

    那方,镇空看去被法光缠住的普渡慈航,目光又望去那边废墟,稽首摇头。

    “一切因果自有缘法。”

    “你他娘能不能说听得懂的啊!”

    咕——

    道人嘶吼一声,脸上陡然怔了怔,厮斗的轰鸣间,有了不一样的声音传来。

    那边,狂摆长躯的普渡慈航,身上祥和佛光绽放,将密集交织的法网撕扯破裂,仰起半个身躯朝天嘶鸣。

    轰的爆炸,四名司主判官齐齐向后飞开,愿力凝聚的神魂都在动荡。

    就这时。

    咕呱——

    一声蟾鸣在天地间响了起来,令得准备出手的天治城隍皱起眉头,俊朗的脸庞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

    妖气弥漫,隐隐比那普渡慈航还要浓郁。

    “又…..一个大妖。”

    靠在道人腿上的陆良生睁开眼睛,使劲撑起来,望去一个方向。

    “.….师父。”

    咕呱——

    蟾鸣犹如晨钟暮鼓,在清冷的月光里响彻,蛤蟆道人两颊一鼓一收,脚蹼一步一步走出。

    ‘老夫…..可是逼近妖王的存在啊,当年数大宗门也在老夫手下灰溜溜的逃走…..’

    蟾眼看去挣脱法网的长虫,每走一步,皮肉都在鼓胀,膨大一圈,短小的身形倒映着月光拖行在地上,越来越大,掉在一旁的黑纹葫芦飞来,与蟾嘴融合为一体。

    “.…..如今,老夫怎的连一个小小的蜈蚣精也打不过了……呵呵…..老夫不可能打不过的。”

    声音变得响亮,那边普渡慈航回过头来,虫眼里,巨大的阴影遮掩了它视线,遮掩了道人瞪大的眼睛,遮掩了城隍各部的视野,以及远方城墙上、城池内所有人的视线。

    一个巨大如山岳的身影站在月光当中,露出蟾脸。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笑声犹如雷霆,响彻这片天地,巨大的蟾嘴,密集的锐齿张合,雄浑威严的话语方圆百里都能清晰可闻、

    “普渡慈航,可识得老夫——”

    磅礴妖气,动荡四野八方,整座城池都在这道话语声里,摇摇欲坠。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蛤蟆曾经的巅峰

    “普渡慈航,可识得老夫——”

    响彻天地的声音,震荡四野八方,城中一栋栋建筑吱微微摇晃,站在街巷仰脸望去的城中百姓,连带家中鸡犬、山麓野兽都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一片死寂当中,唯有建筑传来吱嘎吱嘎的摇晃声,灰尘簌簌的往下掉。

    “这是山?!”“是妖怪吧…..”

    “比先前那个还大…..快跑啊!”

    “哎哟喂,我的娘亲咧!!”“大伙快回屋里啊!”“妖怪来啦!”

    拥挤的长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声,有人转身就跑,惊得附近的其他人跟着乱跑起来,混乱的声潮骤然响起,远远的,整座京城站在街道上的一道道身影惊散跑回屋中,被遗忘的孩童哇的一声哭喊出来,孤零零的站在攒动的人群中间,不久,心大的父母回跑回来,将他抱起这才跑回自家屋里。

    也有胆大的还留在街边,驻足观望犹如山岳的巨大黑影,恍如眼花一般,手抬起指了过去,惊声大喊起来。

    “动了!”“快看啊,那黑影动了!!!”

    惊散的人中,有人停下转头望去远方的天空,原本遮蔽的月光,隐隐露出了些许清冷银霜。

    然后……是轰的一声脚顿地的巨响。

    东郊十里之外,一只蛙蹼轰的踩碎大地,溅起的土块如同巨岩一般打在大树上,树躯连根带土齐齐砸倒。

    原本同样虫躯巨大的普渡慈航一对触须都在这片刻间唰的绷直,微隙露出的月光之中,是坟包大小的疙瘩,密密麻麻的排列、鼓胀。

    “嘶~~”

    低鸣长嘶一声,调转红头就要朝另外的方向,蜿蜒浮走,然而,灰尘弥漫的黑影之上,一条长影破口而出,探进月光范围,一条猩红长舌唰的卷住蜈蚣长身。

    轰!

    蛙蹼压下深陷,抬起,又迈开落下,激起一圈劲风尘埃,威严如铜钟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小小蜈蚣精,在老夫面前也想跑!?”

    长舌绷紧,在蟾口中一摆,原本跑出十多丈的普渡慈航悬着百足飞蹬,看着几乎一丈远的书生和道人,钳子般的口器‘咔咔’夹响几下,整个身形被倒拖回去。

    “这是老蛤蟆??”

    道人望着巨大到只能看到大腿的身形,‘咕’的咽了口口水。

    一旁,用法术平复伤势的陆良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里,巨大蜈蚣尖锐的密集长足插在地面,都被拉出两排深深的沟壑远去。

    “嘶嘶——”

    普渡慈航扭动狂鸣。密密麻麻百足在地面刨动都止不住被拉去后面的力道,嘶鸣声里,陡然翻转前身,硬壳摩擦声里,调转红头咬去缠在中身的那条长舌。

    唰!

    猩红的舌头忽然收回,一只蛙蹼探出黑暗,一把抓在普渡慈航脑袋上,使劲往下一按,嘭的巨响,蜈蚣头狠狠磕在地上,撞出大坑,土岩飞溅。

    远处的陆良生,起身祭出《阴府索魂葬》画轴,挡在前面,法力波纹蔓延,将飞来的岩石、硬土荡去别处。

    “还以为,师父只会吃、吹牛……”

    眸底倒映的画面,月光只能照出半边的恐怖身形,泰山压顶般骑到了普渡慈航长躯上,一蹼按着蜈蚣头,一蹼划过月光,狠狠盖了下去。

    “打老夫徒弟!”

    嘭!

    蛙蹼狠狠盖在蜈蚣头壳,气劲翻滚激射,周围树林哗啦啦一片倾倒成圆。

    “打老夫徒弟?!”

    盖下的蛙蹼抬起,响彻的声音里,又狠狠落下。

    嘭!

    普渡慈航整条长身、百足、触须都被砸的绷直。

    “敢打老夫徒弟。”

    “叫你打老夫徒弟!!”

    “叫你看不起老夫!”

    蛤蟆道人一声声话语里,硕大的蛙蹼带起风雷抬起、落下、抬起、落下…..

    嘭!

    嘭!

    嘭嘭——

    蜈蚣红头的甲壳迸裂出蛛网裂纹,淡黄色的汁液都渗出了些许,粘在蛤蟆蛙蹼上牵出粘稠的丝线。

    普渡慈航之前还能嘶鸣几声,现在连叫声都没有多少了。

    好一阵,砸下的蛙蹼停住,蛤蟆道人随手在百足上一掰,传出‘啪嚓’脆响。

    “嘶——”普渡慈航昂起红头,痛苦长嘶。

    一根长足硬生生不被拧断放进蟾嘴里,如同嚼甘蔗般,咔咔咀嚼吸尽里面汁液、嫩肉,呸的一口,将碎壳吐出。

    “屁本事没有,味道还不错。”

    ‘啪嚓’

    又一根虫足被掰下来放入口中,压在蛤蟆身下的普渡慈航被剧痛刺激清醒过来。

    嘶~~

    ‘化龙…..化龙……’

    虫眼望去远方灯火通明的城池轮廓,嘶鸣声里,脑袋陡然朝地一钻,驭使土遁术法,百足刨动,飞快钻入土里。

    “那蜈蚣妖要跑了!”

    “这只蛤蟆巨妖怎么办?”

    悬浮夜空的几个城隍司主判官想要追去,被一旁白衣城隍伸手阻拦,目光扫过另一只大妖。

    “我等阴神,护佑百姓才是第一要职,去护住城池,以免城中百姓被波及!”

    “是!”

    神光闪现,拖出金色焰光瞬挪飞去天治京城,下方土地,一片狼藉的原野,蛤蟆道人犹如山岳矗立,蟾眼扫去一侧树下,渺小的徒弟,微微颔首。

    “良生,好生看着,为师巅峰时的样子!”

    恢复妖身,对于那只蜈蚣精的去向,蛤蟆道人轻易能感知到,片刻,一对巨大的脚蹼迈开,地面轰轰轰……的震荡起来,一片片林野、道路在他脚下压的塌陷。

    “普渡慈航!”

    跑出十多步,威严中正的声音传开,蛙蹼高高扬起。

    “给老夫出来——”

    高高扬起的蛙蹼轰的拍在大地,一道道裂纹咵咵朝四周蔓延,前方地面,轰的一下泥土翻飞破开,一条长须、百足舞动的长影破土飞出,悬浮半空,朝着城池冲去。

    轰轰轰…..

    巨响的脚步声蔓延追逐而来,抬起迈开的蛙蹼间,圆圆的蹼头轻轻刮过一栋农家房舍,木头拼成的墙壁、房顶嘭的一下,整体掀了起来,飞沙走石般投去黑暗。

    四面、房顶空空的屋内,缩在墙角的农人和妻子抱做一团,看着从头顶迈过去的巨大身形,瑟瑟发抖,回过神来,朝四下打量。

    喃喃在说:“.…..我的房子呢…..怎么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剑气凌于南,浩然贯长空

    呼….

    呼呼——

    风声大作吹去城池,街头混乱一片,皇宫最高的阁楼上,陈叔宝瞪大眼睛,看着一条黑影从城外朝这边蜿蜒飞来。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东西大的已经不受距离影响,再挨近的一瞬,蜿蜒环节长身,红头长须看的清清楚楚,连带轰轰的沉闷声响中,后方更加庞大的身形也看得清楚。

    令得皇帝寒毛都在瞬间倒竖起来。

    “护驾!!!”

    狼狈嘶吼响起时,城外,早已等候的五道神光,显出法身,可自数年来京城城隍香火不盛,就连庙祝都另谋他路了,偶尔才有几个信男信女过来祭祀,打扫一下,才没有落得蛛网盘结,尘埃铺满香案的境地。

    看着迎头冲撞而来的巨大蜈蚣,城隍连带四个司主判官,也只能尽到最大的法力拦截。

    嘶——

    虫鸣变得清晰,那蜿蜒的长身飞来的一瞬,身后,蛤蟆道人蟾口大张,长舌闪电般弹射而出,卷住虫躯,向后一拉。

    不得前进的普渡慈航嘶鸣扭动,陡然张开口器,一道褐黄的光气喷射,朝向城头飞速蔓延弥漫。

    常人无法看到的阴神在城池前方排开。

    “拦下!”

    白衣城隍,手中法器假节扔去夜空,左右两侧司主判官几乎同时抛出手中法器,在半空悬浮,城隍另只手虎符盖去阴司缉拿法册。

    神光自虎符挪开的一瞬闪耀,联合上方悬浮的五个法器在城墙前方布下香火愿力与法力混杂的结界。

    顷刻。

    褐黄毒烟冲上神光结界,顿时想起一片‘嗤嗤’作响的腐蚀声,城头上的士将领、士卒无法看见挡在外面的结界,只见到那从妖怪口中喷出的烟气在外面四下弥漫,吓得脸无人色,一时间忘记了逃离,捏紧手中兵器站在原地发抖。

    “都督,结界撑不住了!”

    维持神光结界的司主判官挤出声音时,后方的黑暗里,蟾眼看了看蜈蚣,又望去城池,许许多多惊慌跑动的人类。

    “…..老夫时间不多了。”

    下一秒,蟾嘴缓缓张开。

    城墙,嗤嗤的声音越发清晰,阻挡在外的氤氲金光将那一层神光蚀的摇摇欲坠,然而就在穿透,涌进城中的刹那。

    狂风呼啸,透过结界裂缝的光气倒涌出来,连带外面蔓延的毒烟一起形成长长的漩涡,倒卷飞去上方,划过一道弧形,飞去另一个巨大的黑影。

    呼……嘶…..

    那是吸气的声音,蛤蟆道人两颊向里凹陷,蟾嘴都凸了起来,褐黄毒烟被吸成风卷形状,进入他口中。

    普渡慈航微偏了偏红头,张开口器嘶鸣一声,‘蛤蟆,我让你吸!’再次喷涌祥和光气,冲向城池。

    “老夫再吸!”

    喷去的毒烟倒卷,拐过一道弯飞进蛤蟆道人口中,鼓鼓的白肚皮里,咕隆隆如同旱雷翻滚炸响。

    “我喷!”

    “老夫再吸!”

    一虫一蛤蟆间,一吐一吸,来回数次,陆良生提着月胧沿着蛤蟆道人的脚印赶来,身旁还多了一个胡须浓密的汉子,被道人搀扶着。

    咕隆隆的肚音不断响起,书生看着师父身上渐渐变了颜色,再看去摇摇欲坠的神光结界,还有城隍等几个判官,手下意识的捏紧了剑柄,闭上眼睛。

    牙齿咯咯的磨出声响。

    仿佛感受到陆良生赶来,普渡慈航再次喷出一口毒烟,悬浮的长身忽然朝神光结界撞了过去,城池倒映在它虫眼放大,嘶嘶的虫鸣像是在笑。

    然后,化作人声。

    “陆良生,丹鼎玄黄之气乃本法丈独修法门,大蛤蟆修为了得,我不敌,可城中常人遇之则尸骨无存,想救这些凡人,那就拔剑斩来!”

    “良生不可——”蛤蟆法音传开,口中加快了吸力,“让为师吸就是了…..”

    他身上,乌紫的皮肤、疙瘩变得红紫。

    城中无数人听到这声话语,有的尖叫着不再看热闹,转身飞奔与撞后面的人撞在一起,痛苦呻吟;躲在家中的妇人流着眼泪,抱着战战兢兢的孩子靠在肩头,丈夫将窗户关上,将门关上,焦急的来回搬着能搬动的东西堆在门后窗后。

    皇宫阁楼上,冕旒歪斜的皇帝睁大眼睛,惊恐的推开一旁的侍卫,跌跌撞撞跑去楼梯。

    整座城池混乱、惊恐蔓延。

    城外,风声呼啸,普渡慈航那句‘斩来’蛤蟆道人的‘让为师吸……’的话语声里,还有城中混乱的哀嚎。

    陆良生虚弱的睁开眼睛,握紧的剑柄向上一拔,从剑鞘缓缓抽出,游云、冷月的刻纹游动开来。

    道人连忙去抓他手腕:“别冲动——”指尖还未触及,如遭电击般弹开。

    “斩来啊——”

    “我成全你!”

    普渡慈航的声音再次响起,坚硬的长须戳破神光结界的同时,陆良生的声音响起,一道白衣青袍的身影提剑唰的跃上天空,在月光中,划过长长的弧线,呯的落到虫躯尾部。

    踏踏踏踏…..

    步履提着袍摆沿着坚硬的背壳飞奔,鬓发飘洒倒飞,身形横剑一握,月胧剑身泛起‘风’‘林’‘火’‘山’四道法光。

    “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地嘶吼响彻夜空,化作白色残影的身形炮弹般冲上天空,剑锋轻颤短短一瞬化作嗡鸣长吟。

    城中无数人的视线里,法光照亮夜空。

    褐黄光气卷动四散开去,陆良生握着剑柄,剑身泛起法光拖起一道尾焰,白衣青袍在风里猎猎作响。

    “成全你——”

    普渡慈航‘哈哈!’大笑,昂起长须红头,迎向从天而降的月胧剑。

    轰!!

    剑尖抵在蜈蚣头顶,缘法、缘器、缘主混杂在一起的瞬间,巨大的白光一闪而过,布置的神光结界‘呯’的一声破碎四散。

    片刻,充斥视野的光芒褪去,城头上的士兵抬起头,巨大的腹部从他们头顶飞去城中,连忙转身,惊骇的目光里,那巨大的蜈蚣像是喝醉了一般,在城池上空歪歪扭扭滑行,带起风声撞去了皇城。

    轰!

    皇城城墙上,士卒惊慌四散,逃开的一瞬,城楼轰隆巨响,刚刚修缮不久的城楼爆开,残骸木屑洒落飞溅,上空悬浮的巨大黑影还在朝前坠行,一座座宫殿顶端琉璃哗啦啦被无力垂下的长足刮的乱飞。

    逃下迎春阁楼的皇帝惊慌大叫,拖着龙袍疯跑,听到轰隆隆的动静,就见黑影撞塌了一座角楼,带着石砖、梁木残骸朝他席卷而来!

    “啊啊......”

    陈叔宝瞳孔放大,跌跌撞撞后退,踩住袍摆,呯的倒坐下来,视野对面,清冷月色里,巨大的黑影坠在宫殿广场,推翻无数地砖在他眸底放大,露出狰狞的还有头顶上,白衣青袍的书生,持剑而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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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国师介绍:
手中握笔,可书文章千篇锦绣,可画山川大河繁荣,绘那人间盛事。也可上伐昏君乱臣,落笔九泉,腰悬一剑,斩妖魔魍魉,荡尽这人间不平事。我叫陆良生,乃大隋国师——————————————群:371508141大隋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