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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全文阅读

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 画水镂冰掌

    谢贻香和这个神秘家族里的黑袍人打过太多次交道,从最开始的吴镇长,到方才的设伏激战,这些黑袍人无论武功路数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十分接近,自然是同出一门。然而仔细辨别之下,当中还是会有强弱之分,就好比那吴镇长的轻功,甚至能和峨眉第一高手戴七纠缠片刻,在一众黑袍人里极是少见;又好比方才从天而降偷袭鲁三通的那个什么“四祖父”,虽然没人与他正式交手,然而单凭他能在百忙之中避开谢贻香的乱离,可见其修为自然远远高出其他的黑袍人。

    至于曲宝书和海一粟在迷雾中遇见的这个黑袍人,居然能在和海一粟的交手之中取得压倒性优势,虽然之前凭借了偷袭之利,但也足见其武功之高,更是深不可测。然而眼下戴七、曲宝书和海一粟三人分明安然无恙,谢贻香听到这里,倒也并不担忧,当下她略一思索,笑问道:“那黑袍人借助迷雾藏身,在暗中出手偷袭,海道长一时不查,所以才会交战不利。于是曲前辈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相助,这才能与海道长合力击退那个黑袍人?”

    纵使这曲宝书游戏风尘数十年,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听到谢贻香这话,也不禁有些脸红,苦笑道:“小姑娘莫要取笑我等,这次你却猜错了。穷酸确实是见牛鼻子难以支撑,不得已之下这才厚着脸皮出手,做出以二对一之举。反正当时大家身在迷雾当中,都是胡乱出招,又没其他旁人看到。哪知道原以为凭我与牛鼻子二人联手,即便对手是老干货那厮,只怕也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了,谁知不料五十招,局面却越发艰险……”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动容,忍不住问道:“难道……难道合两位前辈之力,居然胜不了那个黑袍人?”曲宝书和海一粟对望一眼,叹道:“何止是胜不了,以当时的局面,只怕再过三十招,我和牛鼻子两人当中,便有一人要横尸当场了。”

    正如曲宝书所言,即便是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青竹老人,当真论起武功来,也只是高出曲宝书、海一粟两人一线,若是同时面对曲宝书和海一粟的合力进攻,恐怕青竹老人也极难取胜。以此看来,那迷雾之中的黑袍人,武功岂非还在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之上?

    只听曲宝书继续说道:“说起来惭愧得紧,当时我们三人在迷雾当中交手,穷酸的折扇连同牛鼻子的拂尘,竟是奈何不了那黑袍人的一双空手。眼见那黑袍人双手成掌击出,每一招都能抢占先机,逼得我二人施展不开手脚;与此同时,伴随着对方每一次出掌,四周的迷雾便随之凝聚成水流,在我们周围飘散飞舞,到后来更是汇聚成一大股水流在我们三人周围流传,伴随着那黑袍人的内力催动,水流中时不时还会溅射出千百点水珠,击打向我和牛鼻子的后背,当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那海一粟接口说道:“曲施主所言不差,老道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夫。事后听戴施主说起,那黑袍人凝雾成水的功夫,便是蜀山派失传于上千年前的‘画水镂冰掌’,又被后人称之为‘李冰神掌’,可以说是一门超越武学范畴的神通,施展开来足以驾驭天下之水,随心所欲地护体伤敌……我们当时虽然不识得对方的手段,但幸好天下武学大变亦不离其根本,曲施主的折扇和老道的拂尘同时进攻,那黑袍人在招式上倒也占不了多少便宜,真正头疼的却是那黑袍人以内力催动出的水流。”

    “待到双方斗到第七十二招之际,曲施主故意在‘海天垂云翼’的守御之中卖出一个破绽,那黑袍人不知是计,当即双掌抢攻,以致后背露出破绽。老道连忙趁机出手,用拂尘猛击那黑袍人的后背,却不料老道的拂尘还未落下,周围流转的水流忽然一涌而上,在那黑袍人的背后形成一道屏障,正好将老道的一记拂尘挡下;而老道拂尘上的‘罡星正气’碰上那股水流,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海一粟毕竟元气大伤,这次一口气说出此处长的一番话来,不禁有些喘息。曲宝书当即接过话头,说道:“不错,那黑袍人的神通之所以叫做‘李冰神掌’,一来是取自‘镂冰’二字的谐音,二来则是取自昔日名匠李冰设计都江堰分流治水的壮举,其意思便是说练成这门神通,便可控制天下之水。就在我们与那黑袍人动手之际,四面流转的水流被那黑袍人以内力催发出无数水珠,若是不小心沾上几滴,顿时肌肤红肿,彻骨生寒,却是水珠上附带着那黑袍人的阴寒内劲。幸亏那水流倒是无毒,否则穷酸和牛鼻子只怕早已死了成千上百次。”

    两人一搭一档说到这里,前面软轿上的鲁三通忽然插嘴说道:“方才谢三小姐所言,那位吴镇长曾邀请于她,前去面见家族里的管事人‘六曾祖母’。依照辈分的常理,比‘曾祖’更高的,便只有‘高祖’了,就好比汉朝开国之刘季,一直被后世尊称为‘高祖’。所以依照鲁某人的推断,这个‘六曾祖母’的称呼只怕未必是什么辈分,而是家族里的尊称,在家族里的地位自然极高,其修为想来也是超凡入圣。”

    谢贻香听鲁三通莫名其妙地说出这话,正有些不明所以,海一粟靠在那个精壮汉子的背上,已缓缓点头说道:“不错,在赤龙镇衙门里,鲁施主曾详细询问过那位吴镇长,在他们这整个家族之中,能精通‘李冰神掌’之人,便只有这一位‘六曾祖母’了,也便是如今的家族管事人……而当时和我们交手的那名黑袍人身形修长,分明也是个女子之身。所以依据老道事后的推测,我们当日在迷雾中碰上的那个黑袍人,多半便是这个所谓的‘六曾祖母’亲自出手了。”

    谢贻香听到此处,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自己一提及那“六曾祖母”,鲁三通便让曲宝书向自己讲诉他们在迷雾中的一场遭遇,原来迷雾中那个连曲宝书和海一粟联手都无法战胜的黑袍人,只怕便是吴镇长所谓的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

    只听鲁三通又说道:“至于这位六曾祖母究竟姓甚名甚,那位吴镇长却也不知,只知道家里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以‘六曾祖母’这个尊称来称呼于她。”

    谢贻香不禁问道:“那后来曲前辈和海道长又是如何从那六曾祖母手下……离开的?”她本来想说“逃脱”,一时间却又觉得有些不妥,怕曲宝书和海一粟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才换成了“离开”二字。

    曲宝书不禁苦笑一声,叹道:“当时我和牛鼻子眼看就要不敌,幸好这个时候,前去追赶那头巨兽的戴老七终于赶了回来。眼见我和牛鼻子身陷险境,戴老七当机立断,顿时拔剑出鞘,一剑之下便破去了那个六曾祖母的神通。”

    谢贻香听曲宝书说到紧要关头,一愣之下不禁脱口问道:“戴前辈出剑?”

    话一出口,她顿时想起来戴七背上的那柄长剑始终包裹在厚布当中,却从来不曾使用过。即便是方才与那三十多个黑袍人的那场激战,戴七以一敌十之际,虽是十分吃力,但依然是以空手施展出峨眉剑法,始终没有动用背上的那柄长剑。

    谢贻香疑惑之下,忍不住又补充问道:“莫非是戴前辈的剑法因为威力太大,所以平日里才不愿施展出来?”然而就算如此,连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联手都胜不了那个六曾祖母,戴七的武功再如何高超,又如何能在一招之间便将六曾祖母那“李冰神掌”的神通破解掉?

23 仗剑破神通

    耳听谢贻香问起戴七当日出剑之事,曲宝书和海一粟相互对望一眼,仿佛竟是心照不宣,同时闭口不言,神色之间似乎还有些古怪。谢贻香深感不解,正待继续追问,软轿上的鲁三通已接口说道:“唐门毒、峨眉剑、凌云僧、青城客,蜀中四绝的名头威震天下,自然不同凡响。当中尤其以峨眉剑最负盛名,有道是峨眉剑出,六道俱灭,威力固然是极大的。”

    那曲宝书连忙点头,说道:“不错,戴老七虽然脾气古怪,倒也不是一味地残忍好杀之徒,是以平日里只要能不出剑,便决计不会出剑。至于戴老七当时之所以能够一剑破去那六曾祖母的神通,靠得却不是戴老七的武功有多么高强,而是戴老七的剑剑法本就是李冰神掌的克星。所以才能在一招之间破去那六曾祖母的神通。而那六曾祖母眼见自己神通被破,心神大乱之际,一条右臂更是险些被戴老七一剑劈断,顿时吓得方寸大乱。”

    要知道谢贻香本非愚蠢之辈,如今听他们这番说辞貌似合理,实则有些不尽不实,也不知他们是要刻意隐瞒些什么。再看那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的古怪神情,分明是不愿再详谈此事,更不要说那城府极深的鲁三通了。

    谢贻香一时间也猜不透其中奥妙,不禁望向队伍前方的戴七,暗自思忖道:“戴前辈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无论出剑与否,当中也不应当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依照鲁三通的说法,什么峨眉剑出,六道俱灭,倘若戴七一剑在手当真判若两人,那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抵挡?”然而谢贻香转念一想,之前曾听曲宝书说起过,戴七和青竹老人之间似乎还有个五年之约的比试,难不成戴七的武功竟然能和那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不相伯仲?

    她正胡乱猜想之际,只听曲宝书又说道:“当时那六曾祖母一见自己失势,连忙运起浑身内力,牵引着四下的迷雾一并涌向我们三人,自己则借势隐遁,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浓雾当中,再也无迹可寻。说来惭愧,凭我们三人之力,居然也追敢不上她。当下我们略一商议,只得暂且作罢,至于先前在隐藏在迷雾深处的那头巨兽,也再没出现过。”

    “于是我们三人在迷雾之中摸索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周围雾气便开始逐渐淡去,到最后终于彻底消散干净,却不见了之前被老干货击毙的那七个黑袍人尸体。想来当时身在迷雾当中的,不仅有那头巨兽和六曾祖母,更有那些黑袍人的同伙,这才能借着迷雾的掩盖,悄然将那七具尸体给搬走了。”

    曲宝书说完这番话,不禁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显然是终于将这一段事情讲完,到此结束了。谢贻香趁热打铁,急忙将整件事在脑海中飞快地回想了一遍,再联想起言思道在梦境当中与自己说的话,连忙问道:“曲前辈,隐藏在迷雾深处的那头巨兽,会不会是一只老鼋?”

    只见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同时一怔,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那海一粟随即反问道:“莫非女施主也对那迷雾中的巨兽有兴趣?”旁边的曲宝书终究博闻强记,略一思索,顿时笑道:“原来如此,小姑娘说的莫非是昔日老鼋救驾的传闻?哈哈,老鼋?乡野之间似乎倒也有这么一个传言,说皇帝昔日曾在鄱阳湖大战之中遇险,幸得有老鼋救驾,这才保住了一命,于是有了后来的修建老爷庙之举,但这终究只是传言罢了。如果说那所谓的混沌兽便是指这个传言里的老鼋,乍一听上去似乎倒也可以解释,但是却毕竟无从证实。”

    谢贻香不由地又回想起言思道在梦中向自己讲诉的穷盗匪和富盗匪,无论是言思道口中的“阴兵”,还是众人此刻所谓的“孤魂野鬼”,说的都是隐藏在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也似乎只有如此理解,才能解释清楚鄱阳湖的这一连串神异之事。然而如今听了曲宝书等人在那团迷雾当中的见闻,难不成这里还当真有什么混沌兽作怪?

    却听鲁三通突然插嘴说道:“这赤龙镇上还一直流传着双龙鏖战于鄱阳湖上的传说,若是要以此推测,你们说当日飘来的那一团迷雾,乃是从迷雾深处那巨兽的嘴里喷出形成,所以那头所谓的巨兽,也有可能是**。”

    海一粟一时没能领会到鲁三通的意思,不解地问道:“鲁施主,这世间哪里又有什么龙?”那鲁三通反问道:“似道长这般说法,这世间又哪里有什么长生不死?”海一粟愕然半响,随即叹道:“不错,若这世间既然能有长生不死,自然也可能有龙的存在。”

    这话一出,鲁三通、曲宝书和海一粟三人同时沉默起来,再也不说一句话。要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此番不辞辛劳前来鄱阳湖,为的便是追寻长生不死的线索,然而彼此间却又心知肚明,那所谓的长生不死,恐怕只是虚妄之言罢了。此刻鲁三通径直将大家心中的疑惑点破,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竟是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不语。

    然而在谢贻香看来,鲁三通之所以说出这一番话,却是要打算结束这场谈话,不愿自己再继续深究下去。尽管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向自己详细讲述了他们在迷雾中的见闻,但是细细回想起来,当中真正的关键所在,他们却始终不曾向自己提及。就连这个鄱阳湖的神秘家族以及那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也是因为自己率先提及,众人才肯开口承认,表示出他们已然知晓。由此可见,眼下鲁三通等人所知道的事情,自然远远要比自己知道的多。

    还有便是众人口中一直提及的“那个家伙”,也便是由鲁三通带来、后来随着丁家姐妹的身亡一并失踪的那个人,据青竹老人所说,这人也曾是那些黑袍人当中的一员,也便是这个神秘家族中的一员了,若是谢贻香所料不差,众人之所以会认定这鄱阳湖畔存在“长生不死”的仙人,便是受了这人的蛊惑。

    可是如今无论是曲宝书、海一粟,又或者是青竹老人、鲁三通,却从未告诉过自己有关此人的详细信息,这当中唯一的解释自然便是这些个前辈高人,到底还是信不过自己。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自己虽然也隐瞒了在梦中见过言思道的事,但自从再一次在赤龙镇衙门里遇见众人,到如今历经两番昏迷后的再次苏醒,便稀里糊涂地上了他们这艘“贼船”,甚至连眼下将要去往何方都不知道,自己又怎能不对他们有所保留?

    只可惜谢贻香毕竟还是太过年轻,经不起好奇心的诱惑,忍不住又向身旁的曲宝书问道:“曲前辈,如你方才所言,戴前辈当时曾在迷雾之中追寻过那头巨兽,他可曾看清了那头巨兽的模样?”曲宝书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据戴老七说,他也未曾追上那头巨兽,自然也没看清它的形貌。”

    谢贻香“嗯”了一声,当即抬眼望向队伍最前方的戴七。要知道自己与曲、海、鲁三人这一路上的谈话,就连落在队伍最后的青竹老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刚刚听到曲宝书骂他临阵脱逃时,青竹老人还曾插嘴辩解,照此看来,队伍前方不远处的戴七,自然也能听清众人的谈话。然而他却一直没有理会众人,至始至终没插嘴说过一句话。

    一时间,谢贻香突然发现,无论是戴七一剑破解掉那个六曾祖母的神通,还是说戴七在迷雾当中并未看清那巨兽的形貌,又或者是鄱阳湖畔这个神秘家族与昔日蜀山派的源远,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这位矮矮胖胖的“回光剑”戴念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次反复除了跟随众人前来寻访这“长生不死”之外,这位峨眉剑派第一高手戴七的身上,似乎还隐藏了不少的秘密。

    谢贻香正思索间,忽见前方的戴七停下脚步,用他那粗哑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倒怪了,我等大闹赤龙镇,附近的百姓跑的跑、躲的躲,如何还有个小娃儿留在这里?”

24 俊俏少年郎

    听闻戴七这一开口,众人不禁举目向前望去。但见脚下的荒野之路,不知何时已经穿出群山,整个视眼也随之变得一片开阔起来,将一湖浩瀚之水尽收眼底,正是那闻名天下的鄱阳湖。

    当此日暮时分,芦荻随微风荡荡,波光因夕色粼粼,几叶扁舟在远处摇曳水面,点缀着金黄色湖天,正是“芦荻渐多人渐少,鄱阳湖尾水如天”之绝色。

    就在这如诗如画的湖畔傍晚,岸边一块苍劲的圆石之上,此刻分明坐着一个白衣男子,将背脊挺得笔直,脸却是面朝鄱阳湖背对众人,是以看不清这男子的容貌。然而眼见此人的背影俊秀,身形清瘦,满头黑发结髻在顶,袒露出一截如玉般温润的脖子,想来年纪自然不大,看背影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也不是戴七所谓的“小娃儿”。

    要知道如今鲁三通一行人早已和这鄱阳湖的神秘家族彻底撕破了脸,就在谢贻香昏迷的几日里,众人先后历经了或大或小数十场激战,这赤龙镇一带的百姓,但凡与那神秘家族有所牵连的人早已现身露脸,最后基本都是命丧当场;至于剩下的普通百姓,如今更加不敢外出招摇,或是远逃他乡,或是躲藏起来,哪里还看得见踪影?

    所以眼下如何会有这么一个白衣少年,独坐夕阳下,静观鄱阳湖?但见在那金黄色的夕阳普照当中,眼前的一大片湖光山色也尽数染上了淡淡的金黄色,让天地之间仿佛融为了一体,浑然天成。可是那少年的一袭白衣,却丝毫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金黄,在这一片和谐之中显得分外突兀。就好比是一幅浓墨重彩的金色画卷上,居然出现了一这么一小片风格迥异的留白,从而在这铺天盖地的沉闷当中,那么自然地绽放出了一丝宁静之意。

    一时间,即便是曲宝书、海一粟等这等绝世高手,甚至包括鲁三通在内,似乎都被这一股独特的气氛所染,微微有些恍惚起来。就算是将“超尘脱俗,遗世独立”这一句惊叹用在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身上,只怕也略微显得有些不足。

    过了半晌,众人才听前方的戴七高声喝问道:“哪家的小娃儿,在这里干啥子?”

    那白衣少年却并不答话,甚至连动也不动,依然将背脊挺得笔直,用后脑勺对着众人。那戴七脾气甚大,当即走到白衣少年身畔,猛一拉手中的绳子,让吴镇长和金捕头二人也踉踉跄跄地撞上前来,嘴里喝道:“你二人过来看看,这小娃儿可是镇上的人。”

    那吴镇长和金捕头显然为戴七所制,当下哪里敢违背于他,只得凑上去看那白衣少年的面容。两人端详一番,那金捕头当即说道:“我不认得他,这少年不是我赤龙镇上的人。”话刚说完,身旁的吴镇长便发出一声闷哼,嚷嚷着说道:“我也不认识……说不认识,便是真的不认识。你即便杀了我们两个,我们也没办法认识他。”想来却是戴七怕这二人嘴里不尽不实,在暗中对他们动手施刑。

    眼看吴镇长和金捕头凑到了自己面前,那白衣少年依然不加理会,一旁的戴七顿时怒火冲天,却又无处发泄,当下随手便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重重扇在那吴镇长脸上;待到他扇完吴镇长的耳光,随即便回过头来,向鲁三通等人摇了摇头。

    谢贻香看在眼里,心下明白戴七这一摇头,乃是在告诉大家这个白衣少年并无危害,一时间谢贻香不禁好奇心起,尝试运功去感应那白衣少年的气息。果然,但觉那白衣少年周围的气息如常,浑身上下的内力更是空空如也,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

    忽听戴七又向那白衣少年喝问道:“莫非你是哑巴?”伴随着戴七的话音落处,那白衣少年终于回过头来,顿时令众人眼前一亮。

    这分明一张无比俊秀的面容,几乎连漫天金黄色的夕阳也被这张脸抢去了风头;再仔细一看,约莫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此刻听到戴七这话,脸上的两道秀眉已微微皱起,眼神中更是泛起一丝愠色,开口向戴七反问道:“无论我是不是哑巴,与你有什么干系?”这一说话,声音竟也是说不出的清朗动人。

    此时戴七虽已走上前去,后面一行人离那湖畔的圆石却还有数十步距离。谢贻香用自己那“穷千里”的神通远远看去,但见这个少年的一袭白衣之下,皮肤也甚是白皙,少有血色,仿佛常年不见天日一般;其肌肤如玉如雪,似凝似冰,即便是身为女子的谢贻香,一见之下,也不禁有些相形见绌。再看他的脸上鼻挺唇薄,秀眉微蹙,五官无一不是生得恰到好处,虽然依稀带着些女子般的灵秀,但似这般组合在一起,却又莫名地散发出一股男子英气,不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女扮男装的美丽女子。

    只可惜天地尚且有不全,世间又哪会存在完人?少年这如此完美的一张脸上,在那两只大大的眼睛里,一对瞳孔却呈现出灰白之色,泛起黯哑的微光。就连谢贻香身旁的曲宝书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自顾自地嘀咕道:“这少年的形貌,当真可谓是三分俊秀、三分淡泊、三分惊艳,还有一分不可一世的狂傲。穷酸自认风流半生,孰料今日却被这个少年给比下去了,只可惜他这一双眼睛……莫非他是天生的瞎子?不对,眼下这个少年分明正死死盯着那戴老七,眼睛自然是看得见的,只怕是他双眼患有什么隐疾,又或者是天生的缺憾,所以瞳孔才会是这般灰白之色。”

    只听前面的戴七发出一阵粗哑的笑声,随即高声说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却是个呆子。”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你这小娃儿,若不是呆子,怎会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对着湖水发呆?”

    那白衣少年苍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一片红晕,似乎不太习惯和旁人交谈,竟显得有些害羞。只听他怒道:“你这矮胖子分明才是个呆子。这天底下的湖水或静或动,皆是一般模样,不过是一潭深水罢了,又有什么好看的?我此番特意赶来鄱阳湖,当然不是为了看这一湖深水,而是要思念一个人。”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哗然,就谢贻香也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这少年原来竟是个多情郎,居然跑到这鄱阳湖畔,思念起自己的情人来了……不过似他这般俊美的容貌,倘若当真深陷于一段情缘,到头来只怕也是一段孽缘。”

    只听前方的戴七更是哈哈大笑,调侃道:“小娃儿思念的是哪家妹子?看你这般俊俏的模样,想必那妹子也不会太差……嗯,你若是开口求老子几句,你老子我或许可以破例帮你个忙,替你把那妹子给偷出来,成全了你们这一对相思鸳鸯。”话音落处,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却见那白衣少年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分辨道:“胡说八道!当真是一派胡言!看你这矮胖子一脸正经,不料却是个为老不尊之徒,心中尽是这般邪思歪念。我此刻心中思念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姑娘,而是一个男子……”

    这话刚一出口,那少年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这般说法反而更不恰当,倒会令人误会更深。当下不等众人笑出声来,他连忙补充说道:“……你们这帮蠢人,可别胡思乱想,我所思念的这个男子……这个男子与我却是毫无关系,乃是在这鄱阳湖上统帅千军破敌,凭借一己之身力挽狂澜、平定天下的圣人。此番我特意前来鄱阳湖,便是为了临湖遥想,可以隔空一睹他的风采,同时也算是对他的一番祭奠。”

25 临湖奠圣人

    说话之间,鲁三通一行人也已走到湖畔,经过那白衣少年的身旁。听得这少年一番言语,曲宝书随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将折扇自后颈处取下,轻摇着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位小兄弟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要知道昔日鄱阳湖上的那场大战,的确可谓是惊天动地、鬼哭神嚎,其间确然是英雄辈出,令后人心旷神怡。却不知这位小兄弟此刻临湖祭奠之人,可是昔日的‘再世诸葛’青田先生?又或者是‘不死先锋’毕无宗毕大将军?”

    却不料那白衣少年听到这两个名字,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冷冷哼了一声。曲宝书微微一怔,随即展演笑道:“如此看来,莫非却是穷酸猜错了?倘若小兄弟此刻思念的不是这两人,在昔日鄱阳湖一役中成名的英雄还能有谁?若说是大将军谢封轩,又或者是当今皇帝,这两人如今分明还健在于世,又哪里谈得上‘祭奠’二字?”

    说到这里,曲宝书不禁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难不成小兄弟临湖缅怀的,竟是昔日的义军首领李九四?又或者是江望才?”

    只见那白衣少年用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白了曲宝书一眼,脸上的神色更是不屑,傲然说道:“世间的儒生果然见识短浅,你所谓的这些个人,不过是时势所造就的英雄罢了,哪里值得一提?更何况日升月落,物换星移,属于这些人的世代,早已随流水逝去,又哪里还值得我特意赶来缅怀?”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说出来倒也不怕吓坏了你们,此刻我所思所想之人,却不在过去,而是在将来。”

    话音落处,众人皆尽茫然,随之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果然被这白衣少年的一句话给“吓坏”了。那白衣少年见众人这般反应,当即冷笑一声,索性在湖畔的圆石上站起身来,伸手指向那一片浩瀚无垠的鄱阳湖,大声说道:“百年之后,天下烽烟再起,王朝将倾。就在天子无能、群臣束手之际,却有一人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召集起乱如热锅之蚂蚁的军民,凭借一帮乌合之众,在这鄱阳湖上与敌人千军万马的精锐相抗。不过短短三日工夫,便叫敌军雨零星散、灰飞烟灭,继而挽社稷于覆灭,救苍生于水火。”

    说到这里,那白衣少年方才被戴七气得通红一片的脸色,已逐渐被一股不可一世的高傲所替代,继续大声说道:“试问此等支手补天、逆转乾坤之圣人,又怎能不令人心向往之?只恨我早生了百余年,无缘与这位圣人当面较量,这才只能临湖长叹,做此等空想之举。”

    这一番话说得谢贻香半响没能回过神来,再看身旁众人,也同样是迷惘的神色。那曲宝书手中摇动的折扇,不知何时已停顿下来,脸上却仍旧强笑道:“既是百年后之人,小兄弟却又是从何得知?”

    那白衣少年缓过一口气,当即淡淡地说道:“未来之事,我的确不知,这乃是家师告知于我。所以眼下我只能亲身前来鄱阳湖,临湖祭奠这一位百年之后的圣人。”

    曲宝书愕然说道:“既然这位……这位圣人乃是百年后之人,眼下自然还未出生,又如何谈得上这‘祭奠’二字?”那白衣少年冷冷一笑,轻蔑地说道:“儒生浅薄,须知人生自古谁无死,即便是圣人,到头来也逃不脱死亡的结局,所以不管是在他出生之前、还是身死之后,祭奠便是祭奠,又有什么区别。”

    忽听队伍后面的青竹老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开口说道:“少年人莫说大话唬人,我也曾读过几天的书……且不论你师父所言是真是假,即便百年之后当真有这么一个孤身平乱之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高人,甚至可以称之为‘奇人’,却哪里配得上这‘圣人’二字?”那戴七也接口说道:“对头!要知道就算是当年的诸葛孔明,我蜀地之人再如何尊崇于他,也绝不敢以‘圣人’二字称呼他老人家。小娃儿,难不成是你师父编故事哄你睡觉,结果却被你当真了?”

    那白衣少年狠狠瞪了戴七一眼,目光中傲气更重,反问道:“若是此人之学,上可比肩臣服五霸之孔孟,下可媲美革新两宋之程朱,非但承前启后,而且继往开来,成为后世立学之胜负、破卷之成败,那么此人可配得上这‘圣人’二字?”

    众人听到这番话语,都不禁暗自松了口气,相继微笑着摇了摇头。须知孔孟二圣乃是华夏千古治学之鼻祖,两宋的程朱更是在孔孟的基础上发扬光大,将其学说趋于完美,继而推广于世,皆是名留青史的圣贤。若说在后世之中,居然还能有人可以比肩这四位圣贤,那简直是胡言乱语、无稽之谈了。

    那海一粟最爱品评天下英雄,眼见这白衣少年俊美得如同玉雕一般,本来还要打算问他师承来历,此刻听到这一番狂妄之言,也不禁叹了口气,心道:“可惜,可惜,似这般俊俏的少年,原来却是个疯子。”至于软轿上的鲁三通则淡淡说道:“我等还有要事在身,不必节外生枝。这位小兄弟既然在此临湖祭奠,我等也不敢叨扰,就此别过。”

    那白衣少年只是冷笑两声,当下也不再理会众人,重新坐回到那圆石上面,扭过头去背对众人,嘴里则兀自叹道:“只恨我早生了百余年,无法同你较量一番,只得在此隔空思念,枉自和这些蝼蚁问答。唉,世间微斯人,吾谁同乐?”

    曲宝书不禁小声嘀咕道:“牛鼻子,我看这个小孩的脑子多半有些问题。”那海一粟略一点头,也不答话,众人当即起身前行,继续沿着鄱阳湖畔往北面而去。

    谢贻香也随队伍前行,走到那白衣少年身后之时,突然间似乎心有灵犀,又好似醍醐灌顶,居然情不自禁地脱口说道:“你若是觉得这世间有些寂寞,待到此间事了,大可以来找我。”话音落处,那白衣少年猛然回头,用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谢贻香的双眼。

    谢贻香话一出口,心中已是惊讶万分。方才那一刹那之间,自己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竟然出现了短暂的身不由己,这才莫名其妙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此刻眼见那少年盯着自己的双眼当中,瞳孔分明呈现出灰白之色,与周围的眼白颜色极为接近,乍一看去,竟似没有瞳孔一般,心中不由地生出一阵惋惜之情。

    当下谢贻香只好勉强一笑,向那白衣少年微一点头,便即大步离去。那白衣少年却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盯着谢贻香的背影,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尽数消失在远方。

    纵使谢贻香千般思量、万般计算,也决计无法想不到,就因为自己此刻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竟然一石惊起千重浪,继而引发出一场天翻地覆、尸山血海的惨况。

26 烟花引相聚

    众人这一路沿着鄱阳湖畔行进,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但见落日渐坠,天色泛黑,不一会儿工夫,眼前便换做了残月当空、宿鸟归巢的暮色。谢贻香这一路上心里都在回想着方才在湖畔遇到的那个白衣少年,此刻眼见夜色愈发浓厚,一行人却依然没有停步之意,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向身旁的曲宝书问道:“曲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

    曲宝书还未作答,便听前方软轿上的鲁三通已开口回答道:“三小姐问得不错,也是时候该弄清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了。”

    说罢,只见鲁三通伸出一支手在身下的软轿中摸索,随即找出一个手掌长短的金属圆筒。他将这个圆通高举过头,继而扭开圆筒上的铁盖,刹那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圆筒的开口处顿时弥漫出大股烟雾,一道红光已自那圆筒开口处射出,径直穿破烟雾腾空而起,一飞冲天,最后在夜空当中炸裂开来。

    但见夜空中四下飞舞的火光,顿时将这一带的鄱阳湖映照得通红一片,原来鲁三通手中那个金属圆筒,竟是一支做工精良的烟花。再看夜那朵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的形貌,却像极了一朵大红色的蔷薇花,谢贻香心念一动,不禁回想起了当日和庄浩明两人被困在那岳阳府衙中,幸好有“蔷薇刺”的“飞鹊”搭救,这才摆脱了李惟遥等人的纠缠。不知眼下鲁三通这一支貌似蔷薇的烟花,和自己见过的那个“蔷薇刺”之间,是否有着什么关联?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庄浩明的音容笑貌,不由地有些黯然神伤。

    待到鲁三通放出的这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熄灭,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夜空中再次炸响出一支大红色的烟花,和方才鲁三通放出的那支一般模样,分明也是一朵蔷薇花似的烟火;而此刻这第二支烟花的发射之处,却是在北面的数里之外。

    那鲁三通当即拊掌笑道:“墨者果然守信,看来是已经找到了对方的老巢。”话音落处,戴七已将捆绑吴镇长和金捕头二人的绳子交到曲宝书手里,自己则展开身形,往那第二朵烟花的发射之处飞身疾奔,只听得他留下一句话语,兀自从夜空中传来,说道:“秀姐孤掌难鸣,这一暴露,只怕要惹来那些黑袍人的袭击。我这便先行一步,你们速速跟上。”话音说到一半之时,那戴七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夜色当中,至于后面的半句话,已然是从一里开外传来。

    曲宝书不禁调侃道:“这戴老七虽然生得矮胖,但一听到秀姐的消息,轻功倒是这般俊俏。”谢贻香不知这个所谓的“秀姐”究竟又是何方神圣,回想起青竹老人曾说过,此番与众人同来的,还有一位墨家高手,似乎是叫做“墨残空”,却一直未曾见到。此刻看来,想必是这位墨残空早已和众人约定妥当,所以兵分两路行事,而方才在远处放出第二朵烟花响应鲁三通的“秀姐”,多半便是这位墨残空了,莫非这位墨家高手竟然是个女子?

    当下众人加快脚步,沿鄱阳湖畔继续往北疾行,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光景,便见前方的湖畔有一簇篝火烧得正旺,映照出十几二十条人影来,方才先行一步的戴七分明也身在其中,正与一名白女子相互交谈。眼见鲁三通一行人前来,那个白衣女子当即上前相迎,向软轿上的鲁三通遥遥抱拳,说道:“妾身幸不辱命,一切都已按照先生的吩咐,把事情办得妥当了。”

    谢贻香连忙向这白衣女子看去,却不料这一看之下,自己虽然同样是个女人,竟看不出这个白衣女子的年纪来。只见她满头漆黑的长发,用一支乌木发簪系在脑后,但两鬓发角处,却隐隐可见大片白发;一张清秀脱俗的脸宛十七八岁的少女,却在眼角处呈现出了鱼尾纹,眼神当中更是老态尽显。

    若说这白衣女子只有十七八岁,如何会有大片的白发以及眼角的鱼尾纹?若说她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脸上又怎会保持着如此年轻的肌肤?谢贻香再仔细看去,眼前这位白衣女子的样貌,倒也算是个绝色佳人,却又不知为何,令人一见之下莫名的心生亲近,就仿佛是自家的长姐慈母,决计不会将她归纳到美人美色这一范畴。

    随着那白衣女子的这一行礼,这边曲宝书、海一粟两人连忙隔空抱拳,同时向她回礼,而那青竹老人依旧慢吞吞地掉落在队伍后面,一时还未赶到。软轿上的鲁三通听了白衣女子这番话,脸上也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辛苦秀姐了。”

    那白衣女子听得鲁三通开口夸赞,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当即负手站到了一旁,举手投足之间,似乎对鲁三通甚是恭敬。谢贻香见鲁三通并不向自己引见这位“秀姐”,不禁略感尴尬,只得站到一旁。与此同时,篝火旁的其他十多个人早已随之上前,依次向软轿上的鲁三通行礼,或是抱拳,或是鞠躬,甚至还有人跪下磕头,方式几乎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都对这鲁三通恭敬至极。

    谢贻香直到此刻,才见识到这位“湘西尸王”的地位是如何的尊崇,眼见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已然须发皆白,似乎比那青竹老人的年纪还大,乃是个满脸富态的老头,竟然也要来向这鲁三通磕头;而年纪最小的则只有**岁年纪,只是一脸笑嘻嘻地向鲁三通点了点头。除此之外的其余诸人,也是形态迥异,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也不知是做什么营生的,想来和这位被唤做“秀姐”的白衣女子一般,皆是在这鲁三通手下办事的人。

    那曲宝书此刻已将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拉扯过来,手上略一发力,便将两人推倒在地,显然是要将这两人交给那白衣女子。只见在那篝火的火光映照中,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不知众人将要怎样对付他们,那吴镇长更是提心吊胆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在谢贻香身上停了下来,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当即大声说道:“谢大人,且不论你我之间有何争执,说到底大家同是朝廷命官,难道大人竟要与这些江湖草寇相互勾结,眼睁睁地看着同僚受辱?”

    谢贻香被吴镇长的这番话说得一愣,当日在赤龙镇衙门中,自己当场揭破这吴镇长半夜装神弄鬼一事,继而用言语诈得他露出本来面目,随即大打出手。到后来自己终于通过刚领悟出来的“融香诀”将其击败,吴镇长也为众人所擒。此后这一路行来,谢贻香多次想要细细审问这个吴镇长,却因为顾及鲁三通等人在场,所以只得作罢。想不到此刻这个吴镇长走投无路,居然搬出朝廷的名头,来向自己讨说法了。

27 护法墨残空

    眼见这吴镇长妄想让自己出手相救,谢贻香不禁心中好笑。

    她自然明白鲁三通之所以要留下这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的性命,甚至还不辞辛劳一路将这两人带至此地,一来的确是有些忌惮他们的县丞和捕头身份,不想落下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二来则是这两人身为赤龙镇里官职最高的人,必定和那个神秘家族有所瓜葛,知道不少内幕。而众人虽已多次审问过这两人,却始终觉得这两人的话语有些不尽不实。

    想到这一点,谢贻香不禁笑道:“吴大人不对,吴大哥,你的赤龙镇向来心怀叵测、图谋不轨,早已是上动天听,就连皇帝也对此事极为关注,这才差遣本官前来查访。更何况不久前又接连发生了数起命案,闹得全镇百姓人心惶惶,你既然身为赤龙镇的县丞,自然免不了一个失职之罪。所以在眼下这一连串事情弄清楚之前,吴大哥你这个赤龙镇县丞的职位,只怕是暂且保不住了,你又如何能自称为朝廷命官?所以你若是还想将功赎罪,本官劝你还是放老实些,与在场的诸位前辈坦诚合作得好。”

    谢贻香这番话可谓是避重就轻,将自己的事一笔带过,反过来指责这吴镇长失职在前,早已不配以朝廷官员的身份自居。要知道论起官场上的往来,吴镇长这个小镇官吏又哪里是谢贻香的对手?此刻听到谢贻香这话,他顿时哑口无言,不知应当如何应对而他旁边的金捕头倒还算是个硬骨头,当即冷哼一声,狠狠盯着谢贻香。

    在场众人见谢贻香这般年纪的一个小丫头,居然一句话便叫这吴镇长无言以对,惊讶之余,也不禁有些隐隐钦佩。那鲁三通当即说道:“却是鲁某人失礼了,险些忘记介绍。秀姐,这一位便是本朝大将军家的三小姐,此番是为了朝廷公干,前来这鄱阳湖一带,之前我们同你兵分两路,再次潜入赤龙镇中,便是为了要去邀她同来。”

    那白衣女子的目光在谢贻香身上一转,问道:“哦?本朝的将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不知是哪位大将军家的千金?”她随即看到谢贻香腰间那柄绯红色的短刀,顿时恍然大悟,笑道:“妾身愚钝,原来竟是纷乱别离,竞月贻香,久仰谢三小姐的大名,不想在此得见,当真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谢贻香最不愿用父亲的名头在外闯荡,每当旁人因为大将军谢封轩才对自己另眼相看时,她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是反感至极。所以此刻听到白衣女子的这一番说辞,顿时心生好感。

    当下谢贻香连忙还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旁边的曲宝书已笑道:“小姑娘,这位姐姐乃是墨家高人,江湖人称墨残空的便是。然而这墨残空三个字只是她在江湖中的称号,私底下大伙都称呼她为秀姐,你也可以同我们一般,称她为秀姐便是。”

    谢贻香微微一怔,原来眼前这位“秀姐”,果然便是那个墨家高手墨残空了。谢贻香之前见那“蔷薇刺”刺时还对这墨家有些陌生,后来曾听江望才说起过,这墨家乃是江湖上流传着的一脉神秘势力,乃是秉承先秦时期墨翟所创之学说为宗旨,四处扶危解困,行侠仗义,门下各人皆称自己为墨者,所行之事但求非攻、极少露面,所以江湖中人皆以“墨家”称之。

    而当日曾听青竹老人提及,说此番同来鄱阳湖的众人当中,便有一名唤作“墨残空”的墨家高手,谢贻香听这名字,原以为此人多半是个男子,却不料竟是这么一个白衣女子,而且看她的言谈举止,倒更像是鲁三通的下属,又如何会是那神秘的墨家高手?

    曲宝书似乎看出谢贻香的疑惑,当即解释说道:“墨家素来以掌门人为尊,也被称之为巨子,而自巨子以下,便要以残、山、剩、水这四大护法为尊。眼前这位秀姐,正是墨家四大护法之首,以残空二字为号,行走江湖间多自称为墨者残空。所以久而久之,江湖上的朋友便称她为墨残空了。”

    说到这里,曲宝书又补充说道:“三十多年前,墨家上一任掌门人离奇失踪,之后便由四大护法中排名第二的寒山继任,也便是江湖中人常说的墨家掌门墨寒山。此后在十多年之前,墨寒山忽然闭关天山再不露面,整个墨家便靠残空、剩海、白水这三大护法共同执掌。而秀姐因为身居四大护法之首,当年的排名甚至还在掌门人墨寒山前面,理所当然便成了墨家如今的头号人物。更何况她本来就是老僵尸多年的朋友,所以此番特意前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秀姐,穷酸说的可是没错?”

    那白衣女子墨残空当即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妾身不过是鲁先生门下的一名仆人,什么四大护法之首、墨家头号人物,却是曲先生抬举妾身了。”

    那鲁三通则是哈哈一笑,说道:“秀姐的这个玩笑,未免开得有些大了。鲁某于情于理,又怎敢将秀姐当做仆人?哈哈,这话若是被外人听去,墨家门下的数万弟子,岂不是都要来找我拼命?”说罢,众人一齐大笑起来。

    听到墨残空和鲁三通的这番对话,谢贻香一时也猜不透这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自己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墨残空的名头,但以她的身份地位,显然不低于戴七、曲宝书和海一粟三人,即便名头不及那武功天下第一的青竹老人响亮,但以她墨家四大护法之首的地位,再加上墨家门下的数万弟子,其势力自然是远胜青竹老人了。

    眼下似他们这些个绝世人物齐集此地,当真可谓是江湖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若不是他们此行极为隐秘,至始至终并未声张出去,只怕早已在江湖中炸开了锅,闹出个天翻地覆了。

    当下众人又是寒暄一番,便有人送上烤得微焦的黄牛肉,佐以几大袋烈酒下咽。谢贻香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胃口,极少进食,此刻仍旧没有食欲,只吃了一小块牛肉便饱了,其余众人也是胡乱吃上几口,便开始把酒交谈,好不热闹,就连那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也各自分到一块牛肉,坐在一旁狼吞虎咽。

    只有那最后过来青竹老人,虽然年纪老迈,却连吃了三大块牛肉,此刻还兀自抱着一根牛腿骨咀嚼,也不知似他这般岁数,如何还有如此强健的牙齿。当下便有旁人因此笑话于他,青竹老人当即反驳道:“人生一世,得意时自当尽欢,谁又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到下一顿饭?”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待到众人吃喝妥当,早有人安排好了简易的帐篷,眼见夜色已浓,戴七、曲宝书等人便陆陆续续地进帐休息,原本喝酒畅谈的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谢贻香则是睡意全无,想来是因为海一粟那“七星定魄阵”的功效,将自己的神识尽数集中于脑,果然再也无需睡眠了。

    虽然那海一粟曾经说过,若是一直找不到能替自己解除“失魂”之相的道家高人,继而再将这“七星定魄阵”解开,只怕最多不过一两年的光阴,这“七星定魄阵”便会耗尽自己的阳寿。然而一来眼下之事未了二来离发作的时日尚早三来那鲁三通也做下了承诺,事后会带自己寻访鬼谷道的传人化解此症,所以谢贻香此刻倒也不怎么担忧。

    至于那“湘西尸王”鲁三通,此刻依然身在软轿之上,从头到尾一直不曾下轿沾地,就连吃喝也是在软轿上完成的。当下谢贻香正待自告奋勇,要担当今晚的守夜一职,以防那些来去无影的黑袍人偷袭,却见那鲁三通悄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随即喝令他那四名抬轿小童抬起软轿,离开众人搭建的营地,径直往黑夜深处而去。

    谢贻香自从见到麻布后鲁三通的真面目,一直心怀余悸,想起他那一身碧绿色的肌肤心中便隐隐发毛。如今见鲁三通这般举动,分明是暗示自己避开众人随他同去,多半是有什么话要在私底下对自己说了。

    谢贻香略一思索,当即也悄然起身,右手轻轻按住腰间乱离,随着鲁三通的软轿往黑夜深处走去。

28 祝神咒智术

    鲁三通的软轿在黑夜中约莫行出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片树丛后的僻静之处,他当即下令停步,两男两女四名小童便将软轿从肩头卸下,轻轻放在地上,随后一同向鲁三通弯腰行礼,继而往四面退开,到二十多步开外的地方等候。

    谢贻香小心翼翼地举步上前,但见半弯弦月当空而照,将软轿上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中的鲁三通映得一片雪白,心中不禁有些发毛,只觉浑身不自在。只听鲁三通那嘶哑的声音已然响起,平静地问道:“谢三小姐,此刻你心中是否还有不少疑问?”

    谢贻香心知鲁三通身为众人此行的首脑,眼下约自己单独过来,自然是要做一番深谈,却也不料他竟是这般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她当即吸了口气,点头说道:“诸位前辈此番不远千里,赶来这鄱阳湖畔,其中的缘由晚辈虽然略知一二,却不敢妄言知晓。”

    鲁三通也点了点头,谢贻香透过他脸上的麻布,依稀可见麻布缝隙中鲁三通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正在冷冷地扫视着自己。只听鲁三通又说道:“能在赤龙镇上遇到谢三小姐,本已是意料之外的变数,更何况机缘巧合之下,戴老七、穷酸还有老干货三人,也先后都与你遇上。有道是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如此看来,你和我们之间注定要在此结缘。或许这便是天意,又岂是凡人可以逃避之事?”

    鲁三通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是废话,但谢贻香还是从中听懂了不少东西,看来这个“湘西尸王”鲁三通的本意,是不打算让自己参到众人此行之中,最后却因为避无可避,这才不得已邀自己同行。一时间,谢贻香不禁回想起当日自己与戴、曲二人在姚家古宅的初次相遇,其实却是因为言思道在自己梦中出现,这才引得自己连同叶、陈两名捕快前往姚家古宅至于戴七和曲宝书二人之所以会出现在姚家,自己倒也曾听他们提及过,乃是因为鲁三通带来的“那个家伙”突然告诉他们姚家古宅这条线索,所以他们才会连夜前往,最终从吴镇长装扮的花脸黑袍客手里救下自己。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这所谓的巧合一物,从来只会出现在书本故事里,谢贻香从来就不相信这世间当真会有什么巧合。自己能与众人在这赤龙镇相会,到如今的结伴同行,当中必定缺少不了言思道在暗中的操控。而鲁三通带来的“那个家伙”,虽然此刻伴随着丁家姐妹的身亡已然失踪,以至谢贻香至始至终都未曾得见,但以此看来,“那个家伙”的身份倒是愈发可疑。

    想到这里,谢贻香隐隐已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家伙”的身份

    只听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又缓缓说道:“我等此行事关重大,谢三小姐自然知晓。既然此刻你已与我们同行,鲁某身为带头之人,自然希望我们双方都能毫无保留。记得海道长之前替三小姐治疗失魂之相时,曾说过这所谓的失魂之相,其实便是传说中的“鬼上身”嘿嘿,鲁某人生平挖坟盗墓,常与鬼怪之流打交道,自然知道这鬼上身是什么意思。然而直到此刻,谢三小姐却依然不肯向我等言明,究竟是被哪一位鬼附上了贵体,这教我等如何不心生疑虑?”

    说到这里,鲁三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眼下隐藏在鄱阳湖的这个神秘的家族,又被世人称之为阴兵,所居之地也被称为阴间。既然同是阴间鬼怪,说不准谢三小姐眼下的“鬼上身”,或许便与这些阴兵有什么关系?所以无论如何,鲁某人一定要知道此中的详情缘由,还望谢三小姐莫要再继续隐瞒。”

    谢贻香恍然大悟,原来鲁三通深夜约谈自己,却是因为此事要来试探自己。然而谢贻香自己对这“鬼上身”一说至今也没有全信,再说自己在梦中见到的分明是言思道那厮,而“言思道”这个名字,到底也不过是个假名罢了,即便自己说出“言思道”的名头,只怕众人也不会识得。

    更何况谢贻香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再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眼前的鲁三通到底是敌是友尚且没有定论,更不知这鲁三通心中究竟还有什么其它的图谋。所以自己即便不至于只说三分话,倒也未可全抛一片心。眼下自己既然已对“那个家伙”的身份有所怀疑,倒不如等到相见之时,双方当面对质得好。

    当下谢贻香向鲁三通略一行礼,恭敬地说道:“鲁前辈请勿见怪,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就连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所以不敢在此妄言。不过还请前辈放心,我身上的症状,与鄱阳湖畔的这个神秘家族绝无关系,更加不会影响到诸位此行。”

    鲁三通听了这话,心知谢贻香始终还是深坏戒备,不肯与自己交心。当下他低声一笑,突然伸手解开绑在自己头上的白麻布。

    谢贻香之前虽已见过鲁三通的容貌,但如今这深夜残月之下,眼见这鲁三通麻布之下的一张脸呈碧绿之色,坑坑洼洼布满黑斑,上面还隐隐飘拂着寸许长的白毛,可谓是恐怖至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张活人的脸。她虽是极力克制之下,仍旧忍不住浑身发颤。

    只见鲁三通毫不避讳地将一张绿脸转向谢贻香,缓缓问道:“三小姐可知我为何会变做这般骇人的模样?”谢贻香听他说话的声音一改之前的低沉嘶哑,反而说不出的飘渺空虚,话语中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下去。

    不等谢贻香回答,鲁三通已自己回答道:“那是多年之前,在一座西晋的古墓当中,我们一行人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找到存放墓主尸体的棺椁。大伙在欣喜之下,难免有些松懈,于是便有人一时头脑发热,径直上前将那棺椁撬开。霎时之间,竟不料那棺盖之下,突然冲出一道黑风来”

    “鲁前辈!”谢贻香在关键时刻,毕竟还是定下了自己的心神,突然出声打断了鲁三通的讲述。当下她淡淡地说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鄱阳湖,乃是奉了朝廷旨意,以刑捕房捕头的身份,追寻朝廷之前失窃的军饷合计两千万两白银。至于诸位前辈为何齐聚在此,并不在晚辈的公干之类,只要与这批失窃的军饷无关,也便与晚辈无关。所以鲁前辈倘若要我参与诸位前辈之事,还请明示其间的缘由,否则晚辈不敢因此耽误到朝廷公干。”

    鲁三通沉默半响,一张碧绿色的怪脸突然嘿嘿低笑起来,说道:“谢封轩家的三小姐,果然有些不同凡响。”原来就在他方才讲述往事的之际,已然暗中用上了“祝神咒智”的催眠神通,要想凭借自己恐怖的样貌、骇人的往事以及这“祝神咒智”的神通三者合一,以此蛊惑谢贻香的心神,逼她就此屈服,却不料毕竟还是被谢贻香识破。

    只可惜谢贻香对鲁三通这法子其实并不陌生,言思道曾不止一次对自己使用过类似的法子,有道是久病成医,比起言思道那千变万化的面容,眼前这绿脸、黑斑、白毛的鲁三通,倒也显得没那么可怕。所以谢贻香这才能在关键时刻惊醒过来,牢牢把持住自己的内心,没有被鲁三通的催眠神通击溃。

    想不到自己毕竟还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鲁三通不禁暗叹一声。谢贻香此刻的这番话语,竟是以攻为守,要和自己摆出平等的姿态。原本是自己在逼问她身上的“鬼上身”症状,她却抛出“朝廷公干”的名义来逼问自己此行的缘由,否则便要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须知鲁三通生平从不受人威胁,听闻谢贻香这话,当下他怪笑声不停,裹覆在白色麻布中的一条右臂却已悄悄伸了出来,往谢贻香肩头缓缓抓落。

29 深夜暗试探

    那鲁三通此刻分明身在软轿之上,而谢贻香则是站在离他五步开外,双方相隔如此距离,鲁三通如果不起身离轿,即便他将一条手臂伸长到极限,这一抓也不可能触碰到谢贻香的肩膀。

    可是在谢贻香看来,鲁三通这一伸手之间,虽然动作极其缓慢,却已几近完美。这看似漫不经心的随手一抓,其实乃是一记虚招,真正厉害的在于虚招之后的实招当中竟包涵了武林中极富盛名的“空手入白刃”、“小擒拿手”和“鹰抓功”这三门武功之精髓,此刻任凭谢贻香往哪个方向躲避,都决计避不开鲁三通这一抓之下的后着。

    既然避无可避,那又何须再避?眼前这“湘西尸王”既然要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举,谢贻香此刻“融香诀”已成,倒也不会畏惧于他。当下谢贻香冷哼一声,腰间乱离已然在手,却是并未出鞘,只是隔空斜指,遥遥对准鲁三通右肩的“肩井穴”。

    如此一来,鲁三通的这一记虚招之后,无论转变为怎样的实招攻来,谢贻香的乱离都可以后发先至,抢先点中鲁三通的肩头要穴。

    但见鲁三通脸上的碧绿之色大盛,隐隐透露出愠怒之相,陡然间他身下软轿无故一动,竟然连同软轿上的鲁三通一并向谢贻香滑行而来而他伸出的右手招式随之一变,如闪电般迅速扣落,顿时握住谢贻香探出的乱离刀鞘。

    这一变故大出谢贻香的意料,想不到这鲁三通竟能以内力驱使身下的软轿行动,连人带轿冲到自己身前。原以为这鲁三通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自己,却不料他当真会对自己出手,而且这鲁三通显然早已看出自己的一身功夫全在乱离之上,如今似他这般快如闪电的出手,正是要一举夺走自己手中的乱离。

    谢贻香一时大意,鲁三通那裹覆在麻布中的右手眼看便要碰到乱离的刀鞘。刹那间,谢贻香心中陡然闪现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心中大惊道:“大黑天妖法!”

    要知道白日里与那些个黑袍人的激战中,那个武功最高的黑袍人,便是命丧在鲁三通这“大黑天妖法”之下。谢贻香本就听说过这门传说中的邪功,深知其威力的恐怖,再加上白日里还曾亲眼看见,想不到此刻竟会落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叫她如何不惊?

    而鲁三通这“大黑天妖法”的关键,便在于双方触碰之后产生的内力互通,从而让发功者催动内力将对方的精血吸尽。眼下谢贻香的乱离既然已被鲁三通抓住,两人的内力自然可以通过乱离互通,从而运转出他的“大黑天妖法”。

    只见鲁三通那碧绿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牵动着整张脸上的黑斑都随之颤抖,谢贻香惊惶之下,深知鲁三通若是将那“大黑天妖法”的邪功运转出来,只怕顷刻间自己便要如同白日里那个武功最高的黑袍人一般,被眼前这个“湘西尸王”吸干浑身精血,最终化作一具干尸。

    幸好当此千钧一发之际,谢贻香的灵机尚在,头脑中还能保持着清醒。就在鲁三通右手握住乱离刀鞘的同时,恰巧就是他那“大黑天妖法”将发未发之际,谢贻香忽然拼尽全力,但听“唰”的一声,伴随着一道绯红色的刀光划过,她的乱离已然出鞘在手,只剩一个空空如也的刀鞘被鲁三通抓在手中。

    谢贻香乱离在手,不等对方做出反应,“落霞孤鹜”的身法立刻随心而发,身形一动,已飘然退到鲁三通的三丈开外,全神贯注盯紧软轿上的鲁三通,蓄势待发。

    两人这一交手快得如同飞燕凌波、蜻蜓点水,双双一触即分,看似平分秋色,谁都没占到便宜,其实暗地里却是鲁三通稍逊一筹了。

    原来谢贻香自从领悟到“融香诀”的无上妙谛后,一身武学已然提升至一个全新的境界,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招一式间,却已隐隐透露出绝世高手的风采。方才谢贻香若是趁自己乱离出鞘的刹那,当即出刀猛攻,正好是鲁三通那“大黑天妖法”将发未发的空当之际,虽不至于当场将鲁三通击败,至少也可抢得先手,占去上风。

    只可惜谢贻香毕竟对这个碧脸黑斑白毛的“湘西尸王”心怀忌惮,眼下的形势又还没到彻底决裂的地步,是以乱离虽然出鞘在手,却也只好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退而求其次,那鲁三通究竟作何反应。

    但见软轿上的鲁三通手握乱离的刀鞘,一张碧绿色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过了许久,他却并未继续出手,而是开口说道:“那日你昏迷之际,青竹老师曾将你安置在赤龙镇一间民宅当中,随后自行离去,原本到此为止,我们的事便与你再无关系。然而我们最终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再次前往赤龙镇邀你同行,于是才有了后来我们在赤龙镇衙门里的相会。至于我们为何要改变主意,谢三小姐可知其中的缘由?”

    谢贻香听他发问,却也不敢放松警惕,沉声说道:“我不知道。”

    那鲁三通点了点头,居然缓缓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夜空深处,有些无奈地说道:“此事虽然有些复杂,但当真说起来,却是再简单不过了。我们之所以要邀请三到底不过是看中了你那特殊的身份。因为你不仅是朝廷刑捕房的人,更是大将军谢封轩的女儿。”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禁微微苦笑。自己之所以要加入刑捕房,便是为了摆脱父亲的庇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来,至于“谢大将军之女”的这个身份,她从来都不稀罕,也根本不想拥有。

    只可惜人生不如意者十之**,现实往往事与愿违,这些年谢贻香一路走来,却发现无论怎样努力,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很多时候在别人眼中,看见的从来都只是父亲谢封轩的光环,甚至就连别人之所以会看上自己两眼,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谢封轩的女儿罢了。

    幸好谢贻香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而且如今的她也再不是那个三言两语间便能被旁人激怒的小丫头。当下谢贻香丝毫不敢放松对鲁三通的戒备,嘴里则冷冷说道:“我是不是谢封轩的女儿,又与你们此行有什么关系?”

    鲁三通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因为一个人,一个原本最应该与我们同来的人。可是他在收到我们的请帖之后,非但没有前来相会,更没有留下一句拒绝的回应。因为在收到我们的请帖后不久,他便从此失踪了,无论任何人用任何办法,都没有办法找到他,就仿佛这个人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谢贻香有些听不明白,幸好鲁三通已继续说道:“或许谢三小姐觉得鲁某人的话有点夸张,但你要是知道这个人是谁,自然便能理解我此刻的担忧了。因为这个人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声名显赫、横行无忌。只可惜这近几年来,他却和朝廷愈发走得亲近了,以至于连我们这些个老朋友,也渐渐看不懂他了。”

    谢贻香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已然想到了一个名字。果然,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又是长叹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个人,便是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当今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一的闻天听。”

30 尸王老本行

    如果一定要列出近百年来江湖中最副盛名的人物,那只有一个名字,便是人称“吞星吐云,日月同辉”的武林盟主闻天听。即便是昔日势力遍布天下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名,又或者是天下英雄公认的当世第一高手青竹老人,都无法与这位闻盟主相提并论,理所当然地排名在他之后。

    要知道一个人居然能从前朝到本朝,连任二十七年的武林盟主,而且在他的管辖之内,从未出过什么大差错。原本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江湖人物,竟能在他的率领下团结起来,隐隐间能与朝廷分庭抗之,单凭这一点,闻天听的成就便足以名留青史了。

    然而谢贻香此番鄱阳湖之行,曾先后遇见峨眉剑派掌门人的师叔“回光剑”戴念红,东海普陀山潮音洞的前任掌门人曲宝书,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天山青竹老人,天涯海角阁的道家高人海一粟,以及眼前这位的“湘西尸王”鲁三通。除此之外,还有已故“腾云驾雾”漠北丁绮腾、丁绮云姐妹,墨家四大护法之首的墨残空,再加上鄱阳湖畔这个神秘家族里的一众黑袍高手,最后连同一个鬼神难测的言思道,可谓是虎踞龙盘,好不热闹。所以此刻听鲁三通说出武林盟主闻天听的名字,谢贻香之前在龙跃岛上也和这位武林盟主打过照面,所以反倒不如何觉得惊讶了。

    只听鲁三通继续说道:“自本朝开国以来,皇帝杀戮极重,闻天听这些年来,若不是和朝廷走得亲近,只怕他也坐不稳这个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之位。然而此次他既已接到我们的请帖,却始终没有答复,甚至恰巧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哼,这其中究竟有何图谋,我们虽然商议了多次,仍旧无从得知。”

    谢贻香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闻盟主是否现身,又与我有什么干系?需要诸位前辈纡尊降贵,一再要求我这个小姑娘的加入?”

    那鲁三通干笑两声,淡淡地说道:“闻天听手下的势力,不碍乎是江湖和朝廷这两大类。此番他既然不曾与我等江湖人士联络,暗地里倘若当真有什么图谋,必然和朝廷脱不了干系。所以我等希望三小姐参与此行,却是为了防止朝廷势力的介入。谢三小姐莫要怪鲁某话说得难听,朝廷方面虽然未必会看三小姐的情面,但多少也要顾忌谢大将军几分薄面,不至于太过放肆。”

    没想到鲁三通居然将话说到如此露骨的地步,谢贻香只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烫,心中却不怎么怪他。鲁三通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毕竟是直来直去,毫不含糊,比起朝廷官场中那些口蜜腹剑之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当下谢贻香略一思索,问道:“我可以拒绝么?”

    鲁三通低笑一声,反问道:“敢问三小姐此番前来鄱阳湖,所谓的朝廷公干又是什么?”谢贻香见他明知故问,还是再说一了遍:“自然是追回朝廷失窃的军饷。”

    鲁三通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么鲁某便实话告诉你,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朝廷失窃的那批军饷,便是被鄱阳湖的这帮阴兵所劫去,也便是那些黑袍人所在的神秘家族。而他们的武功,你自然已经见识过了,其势力更是根深蒂固,根本不会将朝廷放在眼里。所以你若是还想找回军饷,唯一的办法便是与我们合作,采取以暴制暴的手段。”

    谢贻香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些“阴兵”劫走了军饷,又在梦中得到了言思道的证实,然而今夜听到眼前的鲁三通再次点破此事,一时间也不禁有些惊慌失措。当下她定了定神,疑惑地问道:“鲁前辈是说朝廷的军饷乃是被那些黑袍人劫走的?不知前辈又是从何得知,可有凭证?”

    却见鲁三通哈哈一笑,突然将手一抬,把乱离的刀鞘抛还给谢贻香,嘴里笑道:“三小姐,鲁某人被称作湘西尸王,倒也不是平白无故随口乱叫的,这湘西地界上发生的事,又有几件是鲁某不知晓的?至于我是如何得知此事,嘿嘿,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是安全,谢三小姐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谢贻香接过刀鞘,沉吟道:“鲁前辈的意思是,我若是执意要问个究竟,那前辈便要再次出手了?”

    鲁三通叹道:“眼下你我之间可谓是同仇敌忾,合则双赢、分则双败。当此局面,有些事三小姐还是莫要多问得好。更何况不止是我鲁三通,即便是戴老师、曲先生、青竹老师、海道长以及秀姐等人,此刻也不能完全信任于你。鲁某身为此行的带头之人,自然不能擅自做主,将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从而让大伙一同担这个风险。”

    如此看来,鲁三通之所以要对自己有所保留,说到底不过是江湖中人的自保法则,谢贻香将心比心,觉得对方这般做法倒也在情理之中。正如鲁三通所言,眼下正是合则双赢的局面,鲁三通一行人希望自己加入,乃是要防止朝廷势力的介入,以助他们寻求长生不死而自己则要借他们的力量去对付那个神秘家族,从而替朝廷找回失窃的军饷。

    所以要谢贻香加入鲁三通一行人的队列,其实早就是势在必得,而眼下双方之所以还有争执,却是因为条件没能谈妥。谢贻香的条件便是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鲁三通以信不过谢贻香为理由,拒绝将整件事全盘托出。

    一时之间,谢贻香和鲁三通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也深知对方的顾虑,但如果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却又是无法退让,只得同时沉默起来。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忽听一个女子的自夜色中传来,低声说道:“若要海阔天空,何妨各退一步?”

    谢贻香微微一惊,认得这是那墨残空的声音,也便是众人称呼的“秀姐”。她不禁四下望去,黑夜中却不见墨残空的踪影,想来是当此局面之下,她故意不肯现身相见。

    鲁三通似乎早已知晓墨残空就在附近,倒也不显得惊讶。当下他突然咧嘴一笑,牵动着碧绿色脸上的黑斑白毛一并颤抖,形貌甚是恐怖。只听他说道:“既然秀姐开了口,那鲁某便先行退后一步。谢三小姐,你若决定要跟随我们同行,那么明日我等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你,而你届时也要将你身上的鬼上身之事毫无保留地告知我们众人,你看怎样?”

    谢贻香一时猜不透鲁三通这话的意思,既然决定了要将整件事情告知自己,那么今夜和明日又有什么区别?至于鲁三通口中所谓的“目的地”,只怕绝不简单,莫非明日到达这“目的地”之后,鲁三通便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掌控自己,所以才肯坦言相告?

    当下谢贻香微笑着问道:“如此敢问鲁前辈,明日我们是要去往何处?”鲁三通反问道:“你可知道我鲁三通的老本行是什么?你以为鲁某此番前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勾当?”

    话音落处,谢贻香顿时脸色一变,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已接着说道:“不错,明日我们的目的地,便是要进到一座古墓之中。”

31 封穴定脉术

    待到朝阳重新升起之时,众人早已起身,将一切事物收拾得妥当。当下便有鲁三通的手下就地挖了个大坑,将昨夜的篝火残灰尽数掩埋起来,不留下丝毫痕迹。

    那墨残空已然换掉昨夜的白衣,穿上了一身修剪得体的黑衣,一根腰带却是朱红之色。在她的带领下,余下众人相继而行,连同曲宝书、戴七、青竹老人等一干高手也身在其中,而那鲁三通则仍旧躺在软轿上面,由他那四名小童抬着前行。至于海一粟众人也重新为他准备了一顶软轿,此刻正让她躺在软轿上闭目养神。

    相比昨日的行程,此刻众人这番前行,却是折返方向,沿着鄱阳湖往南面而去。谢贻香昨晚一夜未眠,此刻倒也不觉得有丝毫困倦,这才深知海一粟那“七星定魄阵”的厉害。昨夜经过墨残空的出声调解,自己终于和鲁三通达成了共识,算是正式加入了他们这一行列。

    然而昨夜谢贻香一直心事重重,没能好生认识鲁三通手下这些个面孔,此刻在这旭日初升之际,借着温和的阳光,她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一行队伍来,首先看到的便是给鲁三通抬轿的那两男两女四名小童。

    这四名小童看身形样貌不过十三四岁,一路上谢贻香虽然看在眼里,倒也不如何在意。却不料昨日和那三十多名黑袍人的一场激战中,这四名小童居然能和鲁三通合五为一,将内力相互传递在一起,共同对付那个武功最高的黑袍人,这才能让鲁三通支持到最后,以“大黑天妖法”将对手击毙,可见这四名小童非但武功不俗,而且还别有神妙之处,绝不可小觑。

    就在昨夜众人的谈笑之间,谢贻香才得知这两男两女四名小童都是鲁三通门下弟子,自幼无亲无故,被鲁三通从小收养,到如今已习得鲁三通的不少本事。当中那两名男童分别唤做“小福”、“小寿”,两名女子则被称为“安儿”和“康儿”,合起来自然是取了个“福寿安康”之意。

    除去这四名小童,连同抬轿的轿夫在内,鲁三通手下还有一十二人之多,当中或男或女,有老有少,形貌年纪更是各不相同。当中要数那个年纪最大的富态老者极为特别,因为此刻除了鲁三通和闭目调息的海一粟两人坐着软轿,便只有这名富态老者也占据着一顶软轿,正自顾自地吞吐着旱烟,满脸一副瞧谁都不顺眼的讨厌模样。

    谢贻香见他头顶白发稀疏,却梳得甚是整齐,密布皱纹的脸上一张嘴往里扁了进去,显是满嘴牙齿一颗不剩,竟比那青竹老人看上去还要老些。谢贻香自从认识了言思道之后,对所有吸食旱烟的人都心存芥蒂,却不料打听之下,同行的旁人居然也不知晓这富态老者姓甚名谁,只是管他叫作“宋伯”,据说是跟随鲁三通做了十多年生计的老搭档。

    除了这个宋伯之外,鲁三通的这十几个手下里面,就要数一个带着**岁小孩的中年妇女比较显眼,谢贻香听旁人称这妇女为“旺嫂”,那小孩却不知道姓名,一直不怎么说话,神态举止根本不像是**岁的年纪。

    此外还有四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和墨残空一般打扮,在腰间系上了一根朱红色的腰带,却各自背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此刻正跟在墨残空身后行进,一看便知他们也是墨家弟子。谢贻香虽然不知四个墨家弟子的名字,但也看得出无论是这四名墨家弟子,又或者是墨残空本人,对软轿上的鲁三通都是恭敬有加,甚至比鲁三通的部分手下还要谦卑几分。

    谢贻香始终想不明白墨家和鲁三通之间的关系,那墨残空既然是墨家四大护法之首,而且除去那位已经闭关天山的掌门墨寒山,她显然已是墨家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又怎会带着墨家弟子,似这般低声下气地屈身在鲁三通身旁?

    再回想戴七、曲宝书、青竹老人和海一粟四人,又有哪个不是身怀绝技,却是叫人看不透深浅?相比起来,似乎眼下的这一帮人,竟要比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还要复杂的得多,每当想起这件事,谢贻香便觉得头脑里纷乱如麻,越想越是头痛,索性倒也不去想它。

    如今众人的这番行程,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荒僻之地,但见此处临近鄱阳湖,离湖畔不过十多丈距离,周围虽然异常潮湿,但地上却是寸草不生,就连青苔也不见丝毫,更别说有虫鱼鸟兽之类的踪迹,呈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只见队伍领头的墨残空便在此处停下脚步,伸手轻拂被湖风吹乱的几缕长发,转身向软轿上的鲁三通淡淡地笑道:“我们到了。”重新裹覆在白色麻布中的鲁三通听闻这话,当即在软轿上微微点头,却并不答话。

    谢贻香经过昨夜和鲁三通的一番谈话,已知众人此行是要去往一座古墓当中,她虽然不知道鲁三通的此举用意何在,但依据常理推测,要去的那座古墓多半与众人此番寻求的长生不死一事有关,甚至那所谓的“古墓”,谢贻香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吴镇长之前提到过的、这些‘阴兵’所居住的‘阴间’了。

    可眼下听墨残空说已经到了,谢贻香放眼望去,但见四下空荡荡的一片,分明湖畔的一小块平地,离最近的山头也有一里多的距离,周围莫说是古墓,就连坟堆也不曾见到一个,不禁有些疑惑,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这一路上谢贻香和曲宝书聊得最是投缘,当下正待请教曲宝书,却听身旁那个带着**岁孩子的妇女“旺嫂”已向自己开口问道:“久闻三小姐天资聪颖,眼下不妨猜上一猜,我们此刻是要去哪里?”

    谢贻香见这旺嫂主动来和自己说话,不禁略感奇怪。听她这般询问,谢贻香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鲁前辈昨夜曾告诉我,说今日大家是要去往一座古墓当中。而这古墓……难不成却是在地底?”

    话音落处,那旺嫂已笑道:“三小姐果然聪颖,似鄱阳湖畔这样的风水宝地,又怎会少得了历代王侯将相的陵墓?这些日子秀姐依据墨家的‘封穴定脉术’,早已找出了这座深藏地底的古墓方位。而此刻我们的所在之地,便是通往这座古墓的一条捷径。”

    谢贻香微微点头,心中略一思索,不禁笑问道:“不知旺嫂对小妹的这番说辞,可是鲁前辈的意思?”那旺嫂顿时一愣,有些尴尬地回答说道:“三小姐当真聪颖过人,昨夜鲁先生的确特意吩咐过属下,这一路上要好生照看好谢三小姐这位贵客,若是三小姐一路上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贻香心知这是鲁三通担心自己会纠缠着他寻根问底,索性做出个大方的姿态,安排这个旺嫂一路陪同,专程为自己解惑。想明白了这点,谢贻香不禁向旺嫂一笑,问道:“我若想知道鲁前辈此番鄱阳湖之行的一切来龙去脉,不知旺嫂可否也能告知?”

32 桃源与古墓

    听了谢贻香的这一问,那旺嫂的脸色更是尴尬,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这个……鲁先生特意叮嘱过,若是关于此行之事,请赎属下不敢多言……还望三小姐见谅。”

    谢贻香这一问本就没指望能得到答案,却只是要试探眼前这个旺嫂。若是将自己放到旺嫂的这个位置上,逢此一问,自己只需回答一句“属下不知”便能应付过去,而这旺嫂说的却是“属下不敢多言”。如此看来,这位旺嫂还算是个坦诚之人,至少不善于玩弄心机,自己倒也不好再为难于她。

    便在这时,戴七已拉扯着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走上前去,将两人带到墨残空身前,低声交谈了几句。只见吴镇长当即一个劲地摇头,神色惊惶地说道:“本官……本官早已说过多次,我只是个入赘的外亲罢了,这些年来也只去过那‘阴间’一次,还是被家里人蒙上眼带进去的,哪里知道入口在哪里?至于这位金捕头,更是连一次也没去过。不过……不过……”戴七当即轻踢了吴镇长一脚,说道:“不过什么?”

    吴镇长犹豫片刻,说道:“不过下官好歹也算去过一次,听家里人说那‘阴间’进出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叫作‘天梯’的通道,似乎这所谓的‘阴间’,其实是在天上。而下官也曾亲眼见到,分明是个和赤龙镇大致相同的村落,其间有山有水,四下还有仙气缭绕,像极了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可眼下……眼下你们却说要挖洞找什么古墓,和下官之所见自然是完全不同,你们却让下官如何作答?”

    吴镇长这话一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默不作声。谢贻香还是第一次听到吴镇长说起所谓的“阴间”之事,但是看众人的神情,显然早已从吴镇长嘴里审问出了这些内容,所以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异。

    一时间谢贻香不禁有些好奇,暗道:“那个神秘家族的居住的地方被称之为‘阴间’,已然有些莫名其妙,更何况这所谓的‘阴间’,其实却是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而且进出还需通过什么‘天梯’,难不成这个鄱阳湖的神秘家族当真是隐居在天上的仙人?但如果他们真是住在天上,似吴镇长这般说辞,天上又怎会有山有水?”

    虽然这当中疑惑颇多,但谢贻香听完吴镇长的这番话,至少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原来眼下众人将要寻找的这座古墓,果然便是在寻找那个神秘家族的老巢。难怪之前鲁三通会对那杂货店的李老汉说过:“……我等此刻前去,本就是要登门拜访于他。”

    照此看来,莫非这个神秘家族中的那些黑袍人,便是住在这地底的古墓当中?可是这和吴镇长所谓的“天上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可谓是大相径庭,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究竟是这吴镇长在说谎,还是鲁三通听信谣言被人骗了?

    只听鲁三通缓缓说道:“吴大人勿要惊惶,眼下我们要寻访的这座古墓当中,究竟是怎样一副形貌,需得看过之后,才能知晓详情,未必便不是你曾去过的……的‘阴间’。至于这座古墓的出入口,其实也并不在此地。如今我们身在之处,不过是我们打通的一条捷径罢了。”

    说到这里,鲁三通当即向众人扫视一眼,继续说道:“所以相比之下,鲁某人还是愿意继续相信‘那个人’的话,那便是我们此番所要找寻的东西,乃是隐藏在一座古墓之后。而眼下秀姐既然已经找到了这座古墓,我们自然要下去看上一看。”

    众人顿时听明白了鲁三通的意思,眼下的情形虽然和吴镇长的话语有差异,但鲁三通还是决定要进到地下的古墓当中,他手中的一干人包括墨残空在内,自然没人出声反对。再看那海一粟和青竹老人也不说话,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双手抱胸,只有曲宝书沉吟道:“老僵尸,墓里面的事我等自然信得过你,但那个家伙说的话,只怕也未必可以全信。戴老七,你不也一直对那个家伙有所怀疑?”

    那戴七听他向自己发问,却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鲁三通却淡淡地说道:“曲先生此言差矣,何止是戴老师,我们所有的人连同鲁某在内,不也一直对那个家伙有所怀疑?”

    谢贻香听他们再一次提起“那个家伙”,不禁对那人的来历愈发感到好奇,然而相比起来,戴七此刻的神情反倒更令她感到好奇。在谢贻香看来,这位戴前辈的脾气一直有些古怪,无论是谁在他旁边说话,也不管说得对是不对,他总是爱接口骂上几句,这一路行来,更是和曲宝书两人互骂不停。但如今面对曲宝书的发问,戴七居然毫不理睬,莫非竟是他忽然转性了?

    眼见戴七这般反应,谢贻香忽然回想起昨日深夜里的一幕。要知道经过海一粟施下“七星定魄阵”后,她便已不再需要睡眠,所以昨夜她和鲁三通私下交谈完后,便一直未曾合眼,和墨残空安排的守夜人一并坐在篝火旁聊天。待到下半夜时,谢贻香曾亲眼看到戴七和曲宝书两人从远处回来,一前一后回到帐篷中歇息,也不知他二人是何时出去的。当时她还向戴七打过招呼,但戴七沉着一张脸并未理睬自己,倒是后面的曲宝书回来时曾向自己点头示意,却也不曾言语。

    此刻看来,莫不是昨夜这两人私底下闹了什么矛盾,甚至如同自己和鲁三通一般,在僻静之处因为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所以此刻戴七的举止才会有些反常?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旁边的墨残空早已让自己手下的四名墨家弟子上前,径直围成一个圈,继而弯下腰躬身在地上摸索起来。随着地上的泥沙被他们的双手轻轻刨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露出一片光滑的黑色绸缎来;而这片黑色绸缎,之前竟是被天衣无缝地掩盖在了泥沙之下。

    只见那四名墨家弟子又摸索了一阵,忽然同时发力,便将那一整张绸缎自泥沙底下抽了出来;伴随着弥漫起的灰尘和簌簌下落的泥沙,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丈许宽阔的深洞——照此看来,这个深洞之前分明是被这四名墨家弟子用绸缎掩盖了起来。

    谢贻香好奇心起,忍不住上前查看。但见这深洞垂直而下,当真是深不见底,若非是这四名墨家弟子亲自动手找出来,即便是自己身负“穷千里”的神通,也决计看不透这地上泥沙下暗藏着的玄机。

    须知要想将一件事物隐藏在周围的环境之中,无论掩饰得多么天衣无缝,其实只要花上心思和工夫,倒也不算太难;这当中真正困难的,却是在将这一件事物隐藏完毕后,还能再一次准确无误地将它找出来,若是为此而放置记号,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毁坏了这一掩藏?

    而如今这四名墨家弟子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从地面上找出这个深洞,自然也是凭借记号,但以谢贻香的目力却怎么也没能看出来,可见定然是墨家人才能看出端倪的记号,心中不禁对这个神秘的墨家又多了几分钦佩。

    只听那墨残空淡淡地说道:“这个侧洞直通深埋地底的古墓墓道,至于里面究竟是世外桃源还是阴森古墓,只需下去一看便可知晓。”

33 风水生宝地

    那旺嫂知道谢贻香是个外行,当下向她解释道:“这个深洞乃是我们花了半个月工夫挖出来的,直通地底那座古墓的墓道,也便是俗称的侧洞,又被称为盗洞。通常在墓主下葬之后,墓穴的正门便会由断龙石之类的机关封闭起来,从而让后人无从进入,这时要想进坟盗墓,便只能靠挖掘侧洞将墓穴打通了。”

    说到这里,旺嫂怕谢贻香没听明白,又补充说道:“要说这挖掘侧洞,其实倒也不难,似我们这些老手,也就十天半月的工夫。难就难在这个侧洞挖掘的位置,一定要算的极其精准,倘若不能打通地底的墓穴,大伙便是白忙活一场。至于如何寻找挖掘的位置,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首先要博闻强记,穷经阅史,判断此地是否曾修建过墓穴然后再根据风水堪舆之术,推算出墓穴的大致地点最后还要依据地面上的特征,确定地底墓穴的内部结构,这才能找准挖掘侧洞的位置。此番要不是有秀姐这位墨家高人的相助,似这么深的一座古墓,只怕我们现在都还没找准位置。”

    谢贻香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自己素来瞧不上的盗墓一行,当中竟还有这些学问。只听侧洞旁便的墨残空已向鲁三通轻声说道:“妾身因为担心挖掘的动静太大,从而惊动到里面的人,所以这个侧洞此刻还并未彻底打通,距离墓的墓道顶部,尚且还有两尺四寸六分的厚度。若是再往下继续挖掘,墓便会听到声响动静。所以先生要是决定了从此处下墓,妾身这边叫他们将这侧洞完全打通。”

    想不到这墨残空身为墨家高人,又是如此清秀脱尘的一个女子,居然也对盗墓这一门勾当得心应手,谢贻香不禁有些感到别扭。此刻听了墨残空的这一番话,心中更是惊奇,暗道:“这位墨残空前辈说侧洞并未彻底打通,却是担心动静太大,让墓穴里面的人听到声响,多半便是指躲藏在古墓里的那些黑袍人。然而听吴镇长方才所言,他们这个神秘家族分明是住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自然与什么古墓无关。若是地底的这座古墓仅仅只是一座坟墓,并非那些黑袍人的居所,那这里面会不会暗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软轿上的鲁三通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依照秀姐所言,你们这些日子在此挖掘侧洞,对方的那些个黑袍人却并未前来干扰,是么?”

    墨残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妾身明白先生的意思。以那些黑袍人在这鄱阳湖一带的势力,却始终没有来阻止我们挖掘,这当中唯一的解释便是,我们这个侧洞并非如同设想中的那么准确,又或许是根本便选错了地方。”

    顿了一顿,她又继续说道:“当然这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我们或许选对了挖掘侧洞的位置,但是我们能否顺利进到这座古墓之中,却根本与他们无关……正如方才那位吴镇长所言,这个所谓的阴兵家族,也许根本不是居住在这座古墓当中。”

    不远处的吴镇长听到这话,忍不住长叹一声,苦笑道:“还是这位夫人见识不凡,这些日子下官早已说过多次,虽然对家里人来说,下官这个赤龙镇镇长,不过是个入赘的傀儡罢了,但下官好歹也曾去过一次,看得再是清楚不过,家里人所居住的阴间乃是一个有山有水的世外桃源,却哪里是什么地底古墓。”

    伴随着吴镇长这话出口,那软轿上的鲁三通又沉默起来,众人也随之鸦雀无声,只看他究竟要如何决定。谢贻香依次望去,但见曲宝书面带微笑、戴七皱眉不语、海一粟闭目调息、青竹老人喃喃自语,似乎都不愿掺和鲁三通和墨残空两人之间的谈话。想来他们和自己一般,对这盗墓的勾当并不在行,所以只等鲁三通和墨残空两人做出决断便是。

    过了半响,那鲁三通终于缓缓问道:“眼下除了地底的这座古墓,你们可还有其它办法找到这些孤魂野鬼的老巢所在?”眼见在场众人仍旧是一片沉默,鲁三通不禁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既然大伙都没有其它主意,那我们也只能下去看上一看。即便是这墓穴里设有什么害人机关,凭我鲁三通的本事,再加上诸位的相助,又有什么好怕的?秀姐,这便将侧洞打通罢。”

    听到鲁三通这一决定,他手下的十多个人顿时一阵悸动,有几人更是低声惊呼起来,分明是兴奋得紧。就连旺嫂也藏不住满脸欣喜,向谢贻香说道:“我们这些人跟随鲁先生发财,已有不少个年头了。只要是先生做的决定,定然是十拿九稳地发财!”

    众人兴奋之下,当即便有几名鲁三通的手下上前,和墨残空身旁的四名墨家弟子商议起来,继而拿出大锤铁铲等各式各样的器物,小心翼翼地下到那侧洞里面挖掘。至于曲宝书、戴七、青竹老人和海一粟四人,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整以暇地在一旁歇息。

    眼见众人斗志昂扬,隐隐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谢贻香心中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做了场莫名其妙的梦。要知道自己此番秉承庄浩明的遗志,恪守刑捕房的职责,孤身前来这鄱阳湖追查朝廷失窃的军饷,怎么浑浑噩噩之间,居然加入了鲁三通这伙盗墓贼的勾当?

    只听那旺嫂在谢贻香耳边兀自说道:“这鄱阳湖又名彭蠡湖,也叫扬澜湖或者宫亭湖,其间湖光荡漾、地势俊俏,据说以前有位很有学问的先生,叫什么五株杨柳什么的还曾隐居于此。其实说来我也不懂什么风水吉葬,要知道不管生前是多大的官,死后也便只能占个方寸之地,又有什么好讲究的?但是秀姐可是墨家的高人,读得书比我们多得去了,她说这里是修建墓穴的风水宝地,那便绝对错不了。”

    说着,那旺嫂又自顾自地说道:“说来倒也有些奇怪,如果这鄱阳湖畔当真是块风水宝地,历朝历代那么多达官贵人,应该有不少人会选择将自己葬到此处。可是此番秀姐带着我们在这鄱阳湖沿岸找来找去,这整个鄱阳湖一带,却分明却只有这一座古墓,难道这千百年来,便只有一位墓主就看中了这块宝地?不过也幸好这里只有一座古墓,否则我们可不知道鲁先生此番要找寻的究竟是哪一座古墓。”

    谢贻香此刻倒是无心听这旺嫂的啰嗦,她回想起昨夜鲁三通和自己的约定,说今日一旦到达目的地所在,鲁三通便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自己。可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鲁三通所谓的“目的地”,自然便是深埋地底的这一座古墓了,而他的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分明是要自己随同众人下到这座古墓当中,才肯向自己解释一切。

    但听那侧洞里面金石之声交鸣不绝,时不时有成筐的泥土被拉扯上来,众人心知事到如今,倒也无须避嫌,不再担心声响太大吵到墓中之人,手里的动作都是极快。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听侧洞中传来一阵欢呼声,一名鲁三通的手下从侧洞里探出脑袋,右手食指、中指和拇指三指相扣,向软轿上的鲁三通遥遥打了个手势。旁边的墨残空见了这个手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淡淡地说道:“成了。”

    那鲁三通虽然生平入坟无数,乃是盗墓行当里的老手,此刻也不由地有些兴奋起来,白色麻布缝隙中露出的两只眼睛更是精光闪闪。待到他的手下尽数从侧洞里钻出,鲁三通连忙叫四名小童抬着软轿上前,从软轿上探头往侧洞深处张望起来。

    只可惜那鲁三通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之下,众人一时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如何,只得在旁焦急地等候。过了半响,只听他忽然开口,略带惊恐地说道:“不对,大伙赶紧退后!”

34 地底妖魔嚎

    鲁三通这话一出,侧洞附近的众人都是脸色一变,慌忙退开几步。谢贻香旁边的旺嫂也是吃了一惊,自顾自地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对的?”

    一袭黑衣的墨残空随即上前,和软轿上的鲁三通极快地交谈了几句,谢贻香离得远了,也没听到他们说的是什么,只见两人同时转过头来,都望向另一顶软轿上正在抽着旱烟的宋伯,似乎是要听取他的意见。

    那宋伯的架子却是极大,当下也不言语,只是将手中的旱烟杆略微一挥,给他抬轿的两名轿夫便起轿上前,将宋伯抬到那侧洞之旁。那鲁三通见宋伯的软轿过来,连忙指挥自己的软轿让到一旁,等那宋伯在侧洞旁边端详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出言询问道:“宋伯,你看如何?”

    那宋伯也不答话,又过了半响,忽然从软轿上一跃而下。别看这宋伯一身富态的臃肿,其身手之矫健,竟不输给少年人。只见他在侧洞就地趴下,几乎将整个脑袋都探进了侧洞里面,脸上那肥大的鼻翼夸张地扇动起来,显然是在嗅那侧洞里的气味。

    眼见宋伯如此举动,那旺嫂不禁恍然大悟,对身旁的谢贻香低声解释道:“墓穴中由于常年封闭,以致气流不通,再加上当中的尸气与地气,甚至还有造墓之人刻意留下的剧毒,往往令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所以通常情况下,似这种深埋地底的古墓,打通之后都要通风数日,待到墓里的秽气尽出,人才可以进去。方才鲁先生说有些不对,必定是这墓穴里冒出来的气味有问题。”

    那侧洞旁边的宋伯这时已将脑袋从侧洞里探了回来,闷声说道:“有些蛇虫鼠蚁的味道,却是无妨。可以下墓。”鲁三通似乎对宋伯这个回答有些不可思议,反问道:“无妨?”那宋伯顿时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如此说来,你是信不过我了?”

    一旁的墨残空连忙接过话头,微笑着说道:“宋伯莫要误会,鲁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原本算定这古墓之中必定有人居住,但是眼下从侧洞里冒上来的这股气味,却是带有腥臭的湿味,分明是一座常年不见天日的寻常古墓,绝不可能有人居住在内。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完全不符,所以才要求教于宋伯的天通鼻神通。”

    那宋伯一直是满脸不屑的神色,听到墨残空说话,连忙转过头来,恭声说道:“秀姐言重了,说什么求教,老朽可不敢当。我这把老骨头年老不中用,只能依据墓穴中的气味,分别这个墓穴是能进还是不能进。眼下这座古墓冒上来的气味,虽然有些蛇虫鼠蚁的气息,却是常年保持着通风,所以人倒是可以直接进去。至于这墓里有没有人居住,又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气味,却是和我这把老骨头无关了?”说完这番话,他便慢吞吞地爬回自己的软轿上,和方才下轿时的矫健简直判若两人,随即悠然自得地抽起旱烟来,再不多说一句话。

    谢贻香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鲁三通他们的意思。原来众人此刻之所以如此惊异,却是依照这古墓里面传出的气味推算,并不像是有人居住在内,那也便是说这个古墓其实并非那个神秘家族的老巢所在了。

    待到宋伯说完这番话,那侧洞旁边的墨残空和鲁三通两人当即对望一眼,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气氛似乎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过了半响,有一名鲁三通的下属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问道:“或许这鄱阳湖畔的古墓,其实并非只有这一座,莫非莫非是秀姐找错了地方?”

    这人话音刚落,墨残空身后的一名墨家弟子当即说道:“墨者残空,千军难攻。残空护法行走天下三十多年,从来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差池。之前的一个多月,我们早已跟随残空护法踏遍整个鄱阳湖,此地确实便只有这一座古墓,决计不会有错。”

    眼见鲁三通手下和墨残空手下的言语间有些尴尬,忽听不远处的曲宝书大声笑道:“大家都是老江湖了,如何火气却还是恁大?眼下这古墓地处鄱阳湖畔,当中的潮湿之气自然甚重,有些蛇虫鼠蚁倒也正常。再说着地底的浊气甚浓,混杂出一些异常的味道,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此刻单凭气味便要做出判断,只怕是妄下结论。”

    顿了一顿,那曲宝书又说道:“话说这座深埋地底的古墓,其规模究竟有多庞大,只怕却连秀姐也不清楚,还得要亲自下去,眼见为实方可。大伙如今挖掘出的这个侧洞,不过是将古墓中的一段墓道打通,而这段墓道在整个古墓的设计当中,或许只是太仓之一粟,又怎能以偏概全?既然秀姐能够确认整个鄱阳湖畔便只有这一座古墓,若说那些孤魂野鬼当真是居住在这座古墓之中,未必便是住在这墓道一带,可能却是在这座古墓的其它区域,也可能是在这座古墓的更深之处。所以如今从这侧洞里传出的气味里没有人气,倒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话一出,在场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连连点头,觉得曲宝书说得极有道理。那旺嫂更是茅舍顿开似地向谢贻香说道:“果然还是人有见识,我一见这位曲相公的儒生打扮,便知道他是个有学问的人。”

    谢贻香之前见曲宝书并未参与鲁三通和墨残空之间的讨论,还以为这位潮音洞的前掌门人虽是文武双全、博闻强记,却也毕竟不懂盗墓里面的学问。但此刻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这曲宝书若非也是此道中的行家,那便是凭借自己的学识举一反三了,否则也做不出这般合情合理的推断。

    那墨残空当即和身旁的四名墨家弟子低声商议了片刻,这才向鲁三通抱拳说道:“还望先生见谅,妾身这点封穴定脉的微末伎俩,原是不敢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强行为之,当真是惭愧之极。至于眼下这座古墓当中究竟是怎样的布局,妾身没有亲自下墓查探,也是说不清楚。或许正如曲先生方才所言,侧洞中之所以会传出无人居住的气息,却是别有隐情了。又或者我们一开始便轻信了那人的话,对方的确并未居住在这座古墓之中,眼下这不过是一座寻常的古墓罢了。”

    说完这番话,墨残空最后还向鲁三通补充了一句:“至于我等是否需要下墓查探,还得由先生定夺。”

    墨残空的这一席话可谓是滴水不漏,不卑不亢地将决定权交到了鲁三通身上。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向软轿上的鲁三通,只等他做出决断。

    那鲁三通沉吟半响,当下正待启口说话,忽然间只听一阵刺耳的嘶吼声凭空响起,如猛虎、似蛟龙,也不知是人是兽、是魔是鬼,当中隐隐带着几分愤怒,又仿佛带着几分绝望,在众人耳中轰鸣不绝,经久不衰。有几个鲁三通的手下甚至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声吓得脸色发白,一不留神,径直坐倒在了地上。

    谢贻香惊异之下,耳中却听得清楚,这一阵骇人心神的嘶吼之声,正是从眼前这个深不见底的侧洞里传出,分明是在这座深埋地底的古墓之中响起。也不知这古墓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妖魔鬼怪,居然能发出如此恐怖的嘶吼声?

35 一洞连阴阳

    就在侧洞之中传出的那一阵嘶吼声将息未息之际,众人只觉眼前陡然有一道人影晃动,却是戴七那矮矮胖胖的身形冲了上来。只见他三两步冲到侧洞旁,对着那丈许方圆的洞口便是张嘴一声大喝。

    与地底传来的嘶吼声不同,戴七这一记大喝声响如雷,显然是运上了内家真力,伴随着他的喝声一股脑地往侧洞里面直灌下去;而原本传出的那一阵嘶吼声本已是逐渐衰弱,这一来顿时被戴七的大喝之声彻底压了下去。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那戴七已然哈哈大笑,说道:“不过是个埋死人的坟墓罢了,除了秀姐之外,你们这帮人前怕狼、后怕虎,却哪里像个男人?眼下听这一阵嘶吼声,这坟墓里必定有人。哼,敢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老子定要探他个究竟。”

    话音落处,戴七那矮胖的身子便在洞口处一闪即逝,径直跃入那侧洞深处。旁边的墨残空本欲阻拦,但戴七的动作实在太快,刚一动弹,眨眼间便没了踪影。众人大惊之下,但听戴七的声音自地底深处传来,说道:“老子先行一步,随便你们跟不跟来。”

    戴七的这一举动虽然大出众人的意料,但以他那极不耐烦的火爆脾气,似这般急躁的举动倒也是他的本性。软轿的鲁三通当机立断,终于沉声说道:“鲁某平生探墓无数,若无七成以上的把握,定不敢妄作决断,以免祸害自家兄弟。但此番情况有些特殊,这位戴老师是随我们一路同来,绝不能置他于不顾。眼下我们便分作两队,我亲自带几个人下墓,一来寻回戴先生,二来也将这个墓穴探个究竟,其余人则守候在地面上,以便接应。”说到这里,他缓缓扫视了一眼众人,问道:“谁愿跟我下去?”

    却不料鲁三通虽已说明了此行的凶险,但他手下众人见鲁三通要亲自下去,顿时信心十足,哪里有什么好怕的?当即纷纷自告奋勇,要随鲁三通一同下墓,竟无一人愿意留在外面。鲁三通不得不强行决断,留下了七八个手下守在地面上,陪同青竹老人和海一粟两人,一并在外面接应,同时也好防备对方那些个黑袍人的再次来袭;其它人连同墨残空、曲宝书和谢贻香,则是和鲁三通一并下墓。

    当下众人准备妥当,正要打算往侧洞里面滑落,哪知那海一粟经过一整夜的调息,此刻似乎已经恢复了神采,当即说道:“鲁施主且慢,老道眼下已无大碍,一身本事也恢复了七七八八。所以如今还是随同诸位一并前往得好。”

    谢贻香此刻离这海一粟最近,眼见他说话时目光闪动,言语之下显然是另有深意,不禁有些疑惑不解。要知道众人此番鄱阳湖之行,鲁三通虽是众人名义上的带头人,实际上却是因为大家看他心思缜密,又敬他是此道中的老手,这才卖给他的一个面子。所以除去鲁三通自己的那一众手下和亦仆亦友的墨残空之外,其余的戴七、曲宝书、青竹老人和海一粟四人和他相比,无论是地位还是武功,皆属于平起平坐的身份,说到底谁也使唤不了谁。

    如今听到海一粟执意也要下墓,鲁三通顷刻之间也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未来得及作答,身旁的墨残空已接过话头,柔声说道:“海道长,眼下这墓中的情形如何,我等皆不知晓,若是一并孤军深入,未免也有些轻举妄动。之所以安排海道长和青竹老师留在上面接应,便是要以防万一。倘若稍后我们下到地底的墓穴当中,对方那些黑袍人却又趁机来袭,例如将这个侧洞封死,只怕……”

    谁知墨残空还没说完,便听青竹老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打断她的话说道:“方才戴老七所言不差,合我们诸人之力,这墓穴里即便是真有什么妖魔鬼怪……嘿嘿,又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大伙来这里的目的皆是相同,既然是同来,如今便得一同下去……嘿嘿,这年头,且不说我们这几个老朋友,即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又有谁能信得过谁?”

    青竹老人的这一番话语,自然也是要求一同下墓了。谢贻香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他们竟是在相互猜忌,害怕鲁三通当真找到了‘长死不死’的秘密继而私吞,担心留在外面的自己错过了什么好处。想不到即便是他们以这等身份,相互间也无法脱俗,那青竹前辈是姜桂之性,老无所忌,倒也还罢了。想不到海道长这位神仙也似的方外之人,心中竟也会生出猜忌的念头。”

    墨残空听青竹老人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含笑不语,看鲁三通要如何决断。软轿上的鲁三通沉默半响,忽然朗声大笑,高声说道:“说得好!即便是要将这头顶上的天空捅出个窟窿来,合我等之力,也不过等闲视之。既然如此,那我们所有人一起下去便是,就算等我们下去之后,对方当真动手将这侧洞封死,却也休想困得住我鲁三通!”

    在场众人听得此言,非但不觉得意外,反倒是一片欣喜。当下鲁三通的十几个手下便迅速收拾整备,依次往那侧洞旁靠拢。那墨残空和鲁三通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随即也不再多言,径直带着她那四名墨家弟子小心翼翼地攀爬进洞口,率先往侧洞深处滑落,余下众人也随之依次入洞。

    谢贻香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做盗墓的勾当,眼前这侧洞虽有丈许方圆,但往下就逐渐变得越来越窄,其形就如同一个狭长的漏斗,上面大下面小。谢贻香跟在海一粟和曲宝书两人后面,贴着侧洞四壁慢慢往下滑落,眼见自己身后的旺嫂也将她那个**岁年纪、从不说话的童子带上,不禁心中好奇,一直不明白鲁三通的手下里如何会有这么一个小孩子。

    那旺嫂见谢贻香望向自己身旁的童子,当即笑道:“三小姐莫要奇怪,你别看这‘乐面儿’的年纪小,他可下过好几次大墓了。话说干我们这一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说是每次下墓,都必须带上一个未成年的男童,否则便不吉利。想来一是因为男童的身形娇小,在狭窄的墓穴中可以灵活的躲避机关,比我们这些成年的老手更有优势;二则是因为男童的童子之身可以辟邪,免得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谢贻香点头不语,她虽然从心底排斥这一勾当,但分明又觉得有些新奇。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个越来越窄的侧洞便已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谢贻香往下望去,依稀可以看见昏黄色的火光从深处传来,想来是前方下到墓里的人点燃了油灯、火把之类的东西,显而易见,这侧洞也快要见底了。

    当下谢贻香深吸一口气,脚下一松,便径直往下飘落而去,不过一呼吸间,但见四周火光一亮,双脚已踏上了坚硬的地面,自然是终于穿过那个侧洞,进到了墓道当中。

    她这一路上在心中暗自计算,到如今落地,离地面已有约莫近十丈的深浅,可见眼前这个古墓埋藏得极深。试想要从地面之上挖掘一个侧洞,打通地底深处十来丈的古墓墓道,从而将地上的“阳间”和地底的“阴间”相连,墨残空的‘封穴定脉术’当真是神乎其技。

    却不料谢贻香这方一落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厚的腥湿味,径直扑鼻而来。之前在地面上时,她没有宋伯那“天通鼻”的神通,还不曾闻到这股腥臭味,想不到此刻身在墓中,这股味道竟是这般的强烈,熏得自己头脑发胀,隐约有窒息的感觉。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36 汉墓风水眼

    当即便有鲁三通的手下过来指引,让谢贻香移步在旁,以免影响后面进来的人。在众人手中火把的照耀下,谢贻香强忍着这股腥臭味,这才看清周围的形貌,却是一条笔直的青石通道,也便是所谓的“墓道”了。只见地上堆积着寸许深浅的尘土,因为潮湿的缘故,两旁墙壁都有些发霉的痕迹,至于方才经过的那个侧洞,正好是在这条墓道的顶部打通出了一个圆洞。

    而眼前这条墓道呈笔直状,向两端分别延伸出去,最终脱离火把的照耀范围,消失在了黑暗当中。谢贻香身在墓道里,以自己那“穷千里”的神通望去,也看不到墓道两端的尽头,更不知究竟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过片刻,那鲁三通也穿过侧洞进入到这条墓道里,只见他浑身上下依旧身裹覆在麻布里面,却已然双脚落地,终于丢弃了他的那顶软轿,显得精神百倍。而替他抬轿的“福寿安康”四名小童也随后进来,最后则是穿着好几件裘皮青竹老人,慢吞吞地沿着侧洞边缘爬了下来。待到所有人都已进来,墨残空略一清点人数,除了先一步孤身进来的戴七并无踪影,其余人并无一人缺失,就连吴镇长和金捕头也被押了下来,交由曲宝书看管着。

    当下鲁三通的手下和墨残空的四名弟子便开始四下查探,每个人都是神色凝重,即便是相互间的交谈,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让眼前这个布满腥臭味的墓道显得愈发阴森。谢贻香也被这股气氛所染,再回想起方才从墓中传出的那一阵嘶吼,当即暗自戒备,细细打量起眼前这这条墓道来。

    只见这条取笔直之势的墓道,从上到下分明就是一条正方形的地下走廊,高度和宽度一般,皆是两丈左右上下左右的四壁皆以整块的青石铺砌而成,如今虽已积满了尘土和霉菌,也能看出四周的青石被打磨得极是平整,可见当初修建之时的精雕细琢然而青石上却没有再多的装修,朴质之中隐隐透露出一种鬼斧神工的韵味。谢贻香身在其间,更是难以形容心中的这种震撼。

    只听旁边的旺嫂试探着说道:“我好歹也进过六七个达官贵人的陵墓,眼下这条墓道虽然修葺得工整,其实却有些简陋,只怕埋葬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至于用整块的青石来堆砌墓道,似这般磅礴大气的手段,若是没猜错的话,只怕要追溯到汉代甚至更早时期的手笔了。”

    谢贻香听得微微一怔,想不到这个粗通文墨的旺嫂,原来竟也是个道行高深的老手,之前倒是小觑于她了。倘若这座古墓当真是汉代之物,那岂非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再回想起自己在赤龙镇衙门后堂里看到的那些记事,不恰好也是追溯到了秦朝时期?所以在这鄱阳湖畔修建了一座汉代甚至更早时期的古墓,倒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片刻工夫,经过墨残空和鲁三通等人的查探考证,果然正如旺嫂的推测,眼下确然是座汉代的古墓。就在众人惊叹之际,只听那青竹老人忽然问道:“管他是哪个朝代的坟墓,埋葬的左右都是已死之人眼下这条通道两头都是一般的漆黑一片,我们该要往哪边走?”

    谢贻香原本也想询问此事,不料此刻却被青竹老人抢先问出来了。那墨残空脑子转得极快,刚还在和鲁三通探讨这古墓的朝代,待到青竹老人的话音刚一落下,她已微笑着说道:“青竹老师无需担忧,妾身自然知道到方向。其实这道理说来再是简单不过,但凡是所谓的风水宝地,其实却并非是一片,而是一点至于这一点,也便是所谓的风水眼,就好比是丹田之于人体。要知道自古以来修建于风水宝地的陵墓,必定是经过堪舆高人的指点,先找准了风水眼的所在,这才设计规划,继而动工修建。所以陵墓中停放墓主棺椁的主室,一定便是在这风水眼处,这才能让墓主的尸身得以采集地气精华,从而福泽后人。而眼下这座汉墓所对应的风水眼,妾身一早便已寻到,乃在此地往正南方向四十四丈之处,所以我们只需沿着这条墓道往南面而行,便决计不会有错。”

    听到墨残空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在场有不少人都是暗自点头,那曲宝书却不以为意,兀自叹道:“老干货,你这个问题未免也问得太蠢了一些。些许小事,又何必劳烦墨家高人?”说罢,他陡然提气一声长啸,但听清鸣入耳,整个墓道中顿时交织回响起来,其声不绝于缕,过了好久才逐渐消停下来。

    那曲宝书不等惊讶的众人向自己询问,已然笑道:“我方才的那一声长啸,声音自然沿着这条墓道向南北两个方向传出,回声却只从南面传来,约莫是在二十来丈处受阻返回,可见那里必定建有门墙。而没有回声传来的北面,当然是因为这条墓道北端还深远得紧。要知道以秀姐的智慧,她之所以会选择在此处挖掘侧洞,从而让我等进入墓道之中,自然是因为此处离整个古墓的中心已经不远,所以墓道南面二十来丈处的门墙方向,才是我们将要去往之处。秀姐,不知穷酸说得可对?”

    要说墨残空能够得出往南面走的结论,不过是由于她本就精通此道,而曲宝书则是依据常理举一反三、缜密地推断出结论,足见他心智的过人之处。墨残空当下也不禁有些佩服,笑道:“曲先生果然聪慧过人,着实令妾身佩服。不过眼下这条墓道往南二十三丈之处,却还不是这座陵墓的中心,只是沿路上的一间石室罢了。依照汉墓的规格,应当是属于前殿,通常是陪葬着墓主生前最得力的属下。”

    当下曲宝书又谦逊了几句,鲁三通便下令前行,教众人跟在墨残空和四名墨家弟子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沿着墓道往南面走去。才刚刚行出数步,只听海一粟忍不住问道:“只是不知率先下来的戴施主,此刻是否也走对了方向。”

    队伍最后的青竹老人当即“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从来就没盗过墓,自然不知道应当往哪边走但戴老七那个矮胖子的运气似乎不错,居然被他猜对了方向怎么,莫非你们没看见头顶上他留下的记号?”

    众人听闻此言,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在火光的映照之中,前面的墓道顶部果然留有两道潦草的划痕,分明是一道短横与一道长竖,交叉成一柄长剑的模样,其剑尖正是指向南面再看那两道刻痕甚新,想来自然是先一步进来的戴七刚刚所刻下。若非是青竹老人眼尖,虽然身在队伍的最后也依然将前方墓道顶部的划痕看得清楚,众人一时间只怕还发现不了戴七留下的这个记号。

    鲁三通那“福寿安康”四名小童中的“安儿”不禁小声嘀咕道:“奇怪,这位戴先生并非我道中人,却如何得知该应当要往南面走?莫非是那个胖子告诉他的?”说着,这安儿忍不住瞥了一眼被曲宝书拉扯着的吴镇长,心想之前这个吴镇长一直是由戴七看管,说不定便是他在暗地里向戴七透露了什么秘密。

    鲁三通似乎甚是关照自己的这个女弟子,当即哈哈一笑,温和地向她解释道:“我们早已询问过这位吴大人多次,许多事他倒是的确不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秘密透露给戴老师。而戴老师之所以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却是和那位曲先生一样的办法,乃是依据声音的回响,从而做出的判断。”

    说着,他不禁嘿嘿一笑,补充说道:“安儿,你可还记得方才在我们进来之前,墓穴里曾传出一阵嘶吼之声?当时戴老师立刻便冲上前去,也对着侧洞里大喝一声。嘿嘿,你以为这位戴先生当真是一时兴起,要去和墓穴里传出的嘶吼声争个输赢?只怕就在那时,戴先生便已根据自己这一声大喝的回响,继而对眼下这个墓穴的形貌有所判断,所以他才敢孤身一人先行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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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