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强人所难
新店新气象!
这个酒肆杨云不准备采取这个时代流行的席地而坐分别进餐的方式,而是推出桌椅板凳,一家人或亲朋好友围坐在一起聚餐,不用盘膝或者跪坐那么辛苦。
底楼的大堂采取八仙桌加四根长条凳,尽可能多地安排位置,二楼则隔成一个个雅间,雅间里布置圆桌和靠背椅,方便兜里有点钱喜欢显摆的顾客进餐。
杨云找来木匠,让他们加班加点做,尽快赶制出领先这个时代的家具。
回到工坊,杨云开始制作鞭炮。
其实鞭炮的原理并不复杂,只需要完成密封的过程,外面包裹纸张便可。
杨云小时候曾拆过鞭炮,对于卷鞭炮还有如何用泥浆密封颇有心得,上次在什邡县城他便制作过“二踢脚”,用来作为开战的信号,二踢脚可比普通鞭炮复杂多了,因此他不怎么费力便把鞭炮做了出来。
“道长,这是何等神物?”
杨云正准备在工坊后院的空地试验鞭炮,韩青烈笑呵呵出现在他身后。
杨云放下准备点鞭炮的火折子,侧过头回答:“符咒的应用千变万化,这种火鞭就是其中之一,可以在节庆以及红白喜事时燃放,驱邪避凶,遇难成祥,作为修道之人,当掌握其中奥妙……韩支使有事吗?”
韩青烈笑道:“工坊门口有位青羊宫的仙长,说是前来拜见,这是拜帖。”
杨云好心情顿时消失大半,暗忖:“一直想避开青羊宫的人,现在人家又一次找上门来,执礼甚恭,我这是避无可避啊。”
“有请。”杨云道。
……
……
杨云回到工坊,在专门待客的花厅见到青羊宫使者。
来人四十岁上下,一张脸很白净,没有蓄胡须,两耳间可见白色鬓发,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次来的人一看就很有气势,对方穿着整洁的道袍,旁边四名道童怀抱拂尘、法剑等物,这隆重的模样不由让杨云想起初见青鹤时的场景。
杨云心想:“是不是这年头稍微有些名望的道士,都喜欢摆排场?”
那中年道士右手接过道童递来的拂尘,轻轻在空中一扬,架到左臂臂弯处,和颜悦色地道:“无量天尊,贫道乃青羊肆法凌。”
杨云则没那么多讲究,道:“在下乃武尊真人座下弟子,俗名杨云。”
法凌好奇地问道:“小道友莫不是没有道号?却不知在哪座仙山清修?”
杨云道:“师尊并未赐予道号,素以俗名相称,至于山门……家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无拘泥。”
“哦,原来如此。”法凌释然。
这时代修道路子杂得很,既有像青羊宫这样有着悠久传承的“名门正派”,也有不拘于山门修炼的“野路子”,不能说“野路子”便一定不行,相反大唐至今成名或者得势的道士,以“野路子”居多。
行内都很清楚,修道多用障眼法,组团忽悠的情况屡见不鲜,成功则功成名就,失败也不过暂时蛰伏,等风头过了再出来骗人……之前的青鹤便属于“野路子”。
杨云问道:“不知法凌道长前来,有何事?”
法凌冲着杨云笑了笑,眼睛里多了丝精芒,道:“为庆贺王节帅统兵获得西川大捷,青羊宫准备召集剑南道八宫十六门六十四山的修道人士一起举行法会……贫道特来送邀请函。”
杨云闻言皱眉。
站在旁边恭听的韩青烈面露兴奋之色,赞叹道:“如此多高人驾临成都,真可算得上是道家盛会。”
法凌拿出请柬便要递过来,杨云没接,摇头道:“在下事务繁忙,怕是没时间参加这次法会。”
法凌面带看穿一切的灿烂笑容,好像早就料到杨云会如此说,继续心平气和地道:“这邀请并不单纯是请道友你,同时还请尊师一同参与此次盛会,其实算是给令师的一份邀请函。”
杨云接过一看,果然是邀请他师傅武尊真人与会的请柬。
杨云心道:“青羊宫这帮人老谋深算,他们知道邀请我,我很容易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同时又觉得只上门请我一人显得太具有针对性,便把目标放到我名义上的师傅上,这时代的人尊师重道,作为弟子我不可能代替师傅做决定……青羊宫举办这个法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杨云道:“师尊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怕是不易找寻。”
法凌笑呵呵道:“这个无妨,青羊宫会遍传剑南道各处山门,令其帮忙通传,务必让令师得知此消息,相信他得消息后会往益州来,法会定于一个半月后举行,时间完全来得及,只要他在蜀地,便有足够的时间参加。”
看到法凌自信满满的样子,杨云心里很不屑。
你们自以为神通广大,甚至可以号令整个剑南道所有道门,但一个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人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再者。”
法凌板起脸来,用威胁的口吻道,“此番举行法会,一方面是庆贺朝廷兵马在金川地区取得一场辉煌胜利,另一方面则是为下一步攻取会野城祈福……法会举行时,节帅会亲临,若令师明知关系重大却不现身,一来是不给剑南道各山门道友面子,再就是不愿为节帅分忧,居心叵测啊。”
法凌随即一笑,改换脸色道:“不过相信令师通情达理,忠于朝廷,此等为国为民的盛会,他必不会缺席。”
恩威并施!
杨云仔细琢磨青羊宫的套路,心中大概有数:“青羊宫背景深厚,连威胁人都这么理直气壮,打着朝廷和百姓的幌子,说白了就是想把我那个不存在的师傅逼出来,奉青羊宫为剑南道道门领袖!”
连旁边听到这番话的韩青烈都觉得其中有些问题,支支吾吾道:“话也不能如此说,万一武尊真人云游四海,恰好不在剑南道……”
法凌冷目横瞥韩青烈一眼,好像在说,你一个小小的支使有说话的资格?
韩青烈额头冷汗簌簌而下,讷讷不言。
杨云道:“在下尽可能通知到家师,但家师行踪不定,此事是否能顺利传达到存疑。”
法凌笑道:“人必须来,这是剑南道所有道友的希望。贫道还要去旁处传达此事,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
……
青羊宫联合剑南道各宗门道友举行法会之事,很快便传得街知巷闻。
连王籍都收到风声来找杨云,当他从杨云这里得知青羊宫已派人前来邀请过后,惊讶地道:“竟然是法凌道长亲自来请的?法凌在青羊宫地位尊崇,平时很少露面,看来他对高人很重视啊。”
韩青烈在旁提醒:“邀请的是道长的师尊。”
王籍道:“也正常,这次青羊宫举行的法会,主要是以门派为基础,当然个人也可以参加,但高人到底不是自成一派,上面有师长,邀请高人的师尊完全可以理解。”
杨云对什么法会完全不感兴趣,而且他根本找不出个师傅来应付。
杨云问道:“若不出席的话,会有什么结果?”
“这个……”
王籍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能出席的话自然最好,实在不行……结果不好说,这次受邀的宗门基本都会出席,单纯只是高人您这一派不去,只怕以后再难于剑南道立足。青羊宫在巴蜀道门拥有无与伦比的威望,他们说一句话要打压高人您这一派,恐怕高人以后寸步难……当然节帅会替你们说话。”
杨云很清楚,若青羊宫真下封杀令,节度使王昱不会趟浑水,便在于王昱属于朝廷派到剑南道履职的流官,完全没必要为了杨云或者是他师傅武尊真人开罪青羊宫这么大的地方势力。
王籍嘀咕道:“高人您早些去见青羊宫的人,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
杨云道:“难道我早去了,青羊宫的人就不会加以为难?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
王籍对杨云突如其来说的一番话感到惊讶,他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默念多遍,最后附和地点头:“高人所言有理,青羊宫的人只是碍于脸面才未上门挑衅,若是青鹤之流,怕早就来找高人斗法了……之前上门挑衅的六空派和太乙门,很可能也是来自青羊宫授意。”
最后王籍问道:“那高人是否会出席此番法会?”
杨云摇头:“现在想不出席都很难,但家师云游四海,我左右不了他老人家作决定,我只管好自己便成。”
……
……
杨云离开工坊回到家中。
到院子看过略微改良添加了支架的蒸酒器,觉得很满意,他也知道初期自己这边一需要酿造的高度酒不多。
同时,因为他不是自行酿酒,若他这边酒卖得好,肯定会遭来同行妒忌,到时是否能买到市面上的低度粮食酒都存在问题。
“买卖若是做得好,随着需求加大,非得自己酿酒不可。”杨云心中打定主意。
随后他带着雅清去了准备开酒肆的小楼,奇叔父子三人以及六子正在忙碌中,工匠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东家来了?这酒架子已经准备好了,陶匠那边送来两个大酒坛,说是东家定的,不知放在何处……小花把后院的柴房收拾过,两个灶台都收拾出来了,但东家订的两口铁锅还没送来……”
宋奇不能理解,为何杨云会订制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铁锅其实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但百姓少有用来炒菜的。
百姓居家烹饪多用陶造的釜,而大户人家则用铜铸的镬,只有军中用铁锅,但也多用来烧水和煮饭。
杨云要开酒肆,除了赚钱,更重要就是解决自己的口腹之欲,既然有了一定家底,无须过清贫日子,当然要犒劳自己,吃点好的。
铁锅炒菜实在有必要搞一搞,植物油没有就暂时用猪油代替,别人是否接受另当别论,至少自己吃得舒坦点。
“去催一下,还有三天就开张了,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可别怪我克扣他们工钱。”杨云道。
第六十一章 雅会
杨云的酒肆正在做开张前的最后准备,不想节度使衙门派人送来法会的官方邀请函。
这次法会名义上的主办方是节度使衙门,具体承办方是青羊宫,举办地点是城西的青羊宫内。
“请尊师和道长务必列席。”韩青烈把消息带来,他刚去见过孙采访使,奉命把第二份邀请函送到杨云手上。
杨云这才明白,请他师傅武尊真人出面并非只是青羊宫的意思,连节度使衙门那边也想见见武尊真人尊容。
徒弟如此争气,屡立功勋。
而且杨云之前在什邡县时更是说明武尊真人可以预知未来,神通广大,节度使王昱肯定会越发好奇:徒弟都这么强了,师傅能耐还不得上天?
杨云心道:“现在我出了名,不管是节度使王昱,还是青羊宫那帮道士,都不是想见我,而是直接见我师傅,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上哪儿去给你们找个武尊真人来?”
杨云腹诽不已,脸上表情却波澜不惊,道:“家师的情况在下已强调过,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不一定能得到消息。”
韩青烈笑道:“这不节帅回函,说是会请各地官府帮忙找寻?还有各地寺院和道观,也得到通传,务必请令师光临法会现场!”
见杨云还想解释,韩青烈问道:“就算令师行踪飘忽不定,总归有挂单歇宿的时候吧?难道他游历四方,任何道观都不进?”
杨云这下无话可说了,只好道:“好吧,我尽量以师门秘法联系师尊,希望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
……
……
杨云为了法会之事烦心不已。
他知道这个师傅一定找不出来,感觉这次无论如何,都没法向青羊宫和节度使王昱交差,一时间头大无比。
不想这边厢王籍又来拜访。
王籍送来另外一份邀请函。
“……乃是雅会,城中士子会定期举行聚会,刘兄他们都会出席,还有定居成都的一些文人墨客,会展示他们的大作,并由与会者点评,每次都很热闹。”
王籍耐心解释,“之前想请高人多跟益州士子接触,此番受邀者基本都是益州士子中的佼佼者。”
杨云问道:“吾乃修道之人,这文人雅士的聚会我去了能做什么?”
王籍嘿嘿笑道:“您不但是世外高人,还是益州官学的学生,您志在长安、洛阳那样的繁华都市,到了那边同样会有这样那样的应酬,早些熟悉其中门道也是好的。”
这话挑不出任何毛病!
王籍又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而且这雅会,不单士子会参加,各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也会与会,平时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少有接触的机会,有此契机,不正好在她们面前表现一下?说不定……嘿,高人就成了某个世家大族的乘龙快婿。”
杨云听到这里很无语,冲着王籍翻了个白眼。
王籍笑道:“我说的没错啊,这年头和尚不能成亲,道士却可以,或者您还俗也成。刘兄的妹妹偶尔会来,她刚及笄,颇有才气,除此外尚有韩家小姐,以前她便出席过雅会,诗赋造诣颇深……”
王籍如数家珍说起雅会中可能会出现的人,涉及闺中少女,好像王籍参加雅会便是为跟这些大家闺秀多接触。
杨云心知肚明,王籍已到娶妻年岁,对名门千金非常关心。彼此都是血气方刚的昂藏七尺男儿,王籍自然觉得别人会跟他的想法一样。
杨云心中却不以为然:“你也不想我才多大年岁……就我这小身板,实在有心无力,还是谋划一下怎么帮杨玉环这个便宜姐姐上位,等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最后杨云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问道:“雅会何时举行?”
“明日下午。”
王籍道,“雅会结束后便饮宴,尽欢而归。或者到秦楼楚馆续上一续,就怕高人您不想去,好在对此并不勉强。”
“好,到时候我看看情况。”杨云随口应道。
杨云并未直接答应下来,毕竟他的酒肆将在两天后的中午开张,来日需要到店里做准备。
王籍看出杨云对雅会没有太大兴趣,依然热心地道:“在下明日亲自来请,高人您先忙,告辞。”
不给杨云拒绝的机会,王籍匆忙而去。
……
……
翌日中午,杨云刚吃过午饭,王籍便来请。
“轿子停在外边,高人请吧。”王籍笑容满面道。
杨云讶异地问道:“雅会这么早便开始了吗?”
王籍解释:“这个点刚刚好,稍微提前一点,我也好给高人介绍一下与会之人,很多您都未曾见过,除了我在青松书院的同窗,还有一些在家塾读书的士子,几乎囊括了成都年代一代的精英。”
杨云看着跟随王籍一起进来的韩青烈,很好奇二人怎会走到一起,问道:“雅会中途我可以自行离去吗?”
韩青烈笑道:“工坊这边王公子已经交代过了,道长不必担心,想在雅会玩多久都不成问题。”
王籍则道:“这雅会从未有过硬性规定,几时来几时走,一切随心所欲。”
杨云摇摇头,跟随王籍一起出来,两顶轿子已在外等候,都是四抬的轿子,除此外还有王籍平时带在身边的跟班。
“我们直接去雅会现场,刘兄他们早一步便到,这会儿差不多安排好了,只管去结交新朋友便是。”
王籍说完,先行钻进轿里。
杨云跟着进了后边的轿子。
一行浩浩荡荡往成岩坊方向而去。
……
……
城西北成岩坊,以坊中耸立的一座三十多丈高的小山丘而闻名。
这座小山丘名武担山,山下有个湖叫龙堤池,是城中仅次于摩诃池的第二大湖泊,风光秀丽。
此时半山腰一座看起来很气派的二层小楼,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盛夏伊始,城里一片闷热,小楼所在的地方却清风阵阵。
杨云从轿子上下来,王籍上前道:“成岩坊依山傍水,山下到山上形形色色的庄园次第排开,相映成趣,乃聚会品茗的好地方。这坊住的多为城中世家大族,很多官员都把自己的别院建在这儿。”
杨云看了看周围环境,道路宽敞,行人有序,路面由碎石铺成,远处山林间,亭台楼阁交错,映衬着山下的湖泊,美不胜收。
王籍指了指对面的小楼,“别看只有两层,但因为地势高,从窗口便可以看到半个成都城……高人请吧。”
王籍在前引路,杨云一起到了小楼门口。
守候在这里的侍从识得王籍,不需通传,两人顺利入内。
之前杨云曾照过面的刘元卓正在跟两个公子哥交谈,还有一名身着男装的女子浅笑嫣然,认真倾听。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几人侧目观来。
“刘兄,看我把谁带来了?我可是百般邀请,才请得杨兄露面。”王籍笑道。
刘元卓带着几人迎过来,简单见礼,随即介绍三人,两名男子是表兄弟,一个叫陆予清,一个叫孙绍,至于旁边一袭男装的女子则是陆予清的堂姐陆宁华。
杨云打量一眼,陆予清相貌堂堂,气质不俗,全身衣着华贵,一看就是豪门出身,至于孙绍言笑间带着一丝猥琐,因为长得比较瘦削,竟有些獐头鼠目。
陆宁华有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线条柔和,眉如新月,鼻子挺直,整个人的气质显得较为成熟稳重,她没介绍自己的年岁,杨云估摸有个十七八,在这时代已然属于“大龄女青年”。
刘元卓着重介绍陆宁华给王籍认识,大有撮合之意,但两人都不感冒。
王籍有些心不在焉,环视一圈,随即仰头看向楼上。
陆宁华的目光则一直在杨云身上转,似乎对杨云很感“兴趣”,毕竟雅会中少有出现像杨云这般“乳臭未干”的少年,还受到节度使府家的公子极力推崇。
简单引介过后,刘元卓道:“王兄、杨兄,楼上说话吧。韩公子和韩小姐已先一步抵达,此刻正凭栏品茗论诗。”
“好,我正想跟韩小姐请教一下新作的诗。”
王籍一听到“韩小姐”三个字,眼睛都在放光。
刘元卓引路几人到楼上,又是另外的光景。
二楼是东南西北各有窗户的通透格局,地上设六排地席,并无案桌,主位上也铺着地席,显然是为贵客准备。
置身二楼,各个窗口均能欣赏到不同的风景,而从东南两侧更是可以看到山下的光景,正如王籍所言,这里视野极佳,站在窗口远眺,近处的龙堤池和远处的摩诃池进入眼帘,美景一览无遗。
杨云心道:“简直就是半山豪宅。”
地席中已坐了一些客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以女装示人。
几人齐齐看来,杨云终于看到那位“韩小姐”的姿容,即便杨云对这时代的美女并未有太大兴趣,看到后依然有一种特别的官感。
倾国倾城未必谈得上,但也是十足的美女,一张瓜子脸庞清丽绝伦,大眼睛乌黑明亮,气质沉静,一颦一笑间带着气定神闲的雍容,让人平添好感。
“韩小姐,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兄弟。”王籍一上楼,便立即凑了过去,好像狂蜂浪蝶一样缠住韩小姐,第一时间向她引荐杨云。
似乎杨云出现在这里便是他的自豪。
韩小姐名韩娴,的确有一股娴静气质。
她的目光没有陆宁华那么“无礼”,只是在杨云身上简单一瞥,便收了回来,起身婷婷施礼。
“王兄,又缠着我妹妹呢?”
这边引介尚未结束,一位豪爽的年轻男子从远处的窗户过来,笑哈哈对王籍道,“你怎么晚到了?让我们好等……稍后饮宴定要多罚几杯。”
此人是韩娴的兄长,益州官宦世家韩家的嫡长子韩洛。
第六十二章 藏钩戏(求收藏、推荐)
韩洛不在青松书院就读,但在蜀地士子中地位却非常尊崇,这跟韩家在益州卓尔不群的地位有关。
王昱这个节度使属于朝廷空降蜀地的官员,要治理一方,或是筹集钱粮,非要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相助不可。
韩家在益州门阀中数一数二,刘元卓背后的刘家都难望其项背。
刘元卓作为东道主,不但将王籍奉为上宾,也把韩洛当作主客。
杨云进而猜想,王籍跟韩家小姐韩娴的关系,有可能跟两家政治联姻有关,或者是两方家族在背后有意促成。
“杨兄弟,在下有一位族叔,正在你手下做事。”
见礼过后,韩洛微笑着提了一句。
杨云突然想到身边打杂的节府支使韩青烈,他知道,韩洛口中的“族叔”这一层关系,相对比较远,门阀中也许隔了六七代。
但这也足以说明,韩洛是知道他杨云“道长”这一身份的。
杨云笑着拱手:“原来如此。”
刘元卓好奇地问道:“韩家居然还有族人在杨兄弟身边做事?杨兄弟不是在益州官学读书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韩洛笑而不语,因为王籍和杨云自己都未将其道士的身份揭破,他不会画蛇添足给自己找不痛快。
旁边的韩娴则用好奇目光打量杨云,显然她对杨云的身份茫然不知。
王籍稍微一笑,掩饰尴尬道:“走走,坐下来说话罢,刘兄继续去迎客,我们先品茗,在下要跟韩小姐探讨一下诗赋韵律……”
刘元卓颔首:“几位,请。”
……
……
王籍拉着杨云坐到了主位上,旁边就是韩洛,韩娴作为女宾坐在第一排,楼下还有客人不断上来,刘元卓作为迎宾未在二楼作陪。
王籍对韩娴非常热情,接连发问,韩娴含笑以对,却基本不回话。
就算大唐再开放,女子抛头露面终归还是有所节制,这也跟汉人的传统有关,蜀地一向封闭,民间风气也较为保守。
客人逐渐到来,前一次共同饮宴的青松书院士子,此番陆续现身。
之前王籍曾为杨云引介过的杨松、张柏、孙涵霖等人都来了,他们不仅自己出席,还带来族中年轻才俊,以及家族中姿容较为出色的少女……或着女装,或着男装参与这次雅会。
与会男女都很重视,装束精心设计过,无论着男、女装,都或呈现英气,或呈现女子婉约,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人差不多到齐时,王籍起身来到刘元卓面前:“刘兄,不是说令妹会来吗?怎么还不露面?”
刘元卓道:“舍妹身体不适,或许要迟些才到……她第一次出席雅会,不懂规矩,由得她去吧。”
杨云从刘元卓话中听出一些门道,关于他妹妹的问题上,刘元卓有诸多无奈,他这个兄长显然治不住刚及笄的妹妹。
……
……
人很快到齐,临时还增加了地席才安排下,可谓座无虚席。
本来预定四十人上下,但因为有些人带来家族中的后进,又或者是至交好友,所以人员严重超标,席位只能一再增加,士子对这次雅会的热衷程度,远远超出了刘元卓的预期。
杨云对此能够理解,入夏后,随着盆地气温急速攀升,湿热难当,在家里很是烦躁,找个清凉避暑之所,参加门阀士子的聚会,结交朋友的同时,还能认识红颜知己,再适当地表现自己的才学,可谓一举多得,难免会趋之若鹜。
而这次雅会中比较吸引人的地方,一者是韩娴会出席,二者便是刘元卓刚及笄的妹妹会来,噱头十足。
要知道这二女在益州尚未出嫁的门阀小姐中非常出名,谁都想亲眼见识一下,试试自己是否有机会赢得美人芳心。
刘元卓主持了这次雅会,道:“诸位能抽出时间与会,实在是在下的荣幸,今日除了探讨诗词歌赋外,还设有藏钩射覆的游戏,等雅会结束便往山下富春坊的宜宾楼就宴,女眷单独安排茶舍小聚……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众人皆哄笑。
张柏道:“刘兄客气了,能有如此雅处避暑聚会,何等快哉?就怕诸位小姐不习惯此等喧哗。”
“对对对。”
王籍笑呵呵道,“诸位说话亦或者引经据典,定要顾虑诸位小姐的感受,谁言语不当,下次可不敢请了。”
坐在韩娴身边的陆宁华一脸淡漠之色,沉声道:“你们平时如何说,照旧便是,不必顾忌我等。”
陆予清笑道:“二姐有所不知,这文人骚客聚在一起,多谈论风花雪月之事,有你们在,总归有所不便。”
“哦。”
陆宁华应了一声,一脸不在意,但也未再发表意见。
刘元卓招呼:“上茶。”
一队丫鬟从楼下上来,手中各自捧着小方几,放在各地席前,随后又奉上茶水,一时间楼上茶香四溢。
刘元卓道:“今天到来的客人,或有不熟稔之处,不如先来个藏钩戏,嬉戏间也能互相增进了解,如何?”
王籍对藏钩戏非常感兴趣,笑着道:“今天这么多人,却不知如何个玩法?”
刘元卓笑道:“今天准备了好几十方木匣,每人都会有,木匣中有十筹,若打开木匣见筹者,则要藏于手中,让在场之人轮流猜。”
杨云从未见识过这古代聚会中的游戏,见在场之人跃跃欲试,便知藏钩射覆拥趸众多,像这种大型的聚会进行这种游戏,不至于让人感到自己受到冷落。
来赴会的人,不全是为了诗词歌赋,毕竟精擅诗歌者是少数,真创作出几首绝世佳作出来,像这些人的水平,也品味不出其中妙处,参加更多还是找乐子。
藏钩射覆都很容易,每个人都可以参加,乐在其中的同时还能跟不认识的士子和千金小姐进行交流,以后再见面就是朋友;就算认识的也可以增进友情,以后在一起有谈资。
若表现好,得到某家小姐青睐抱得美人归,那就更加妙不可言。
木匣送了上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方。
杨云不知道这藏钩戏怎么玩,但大致猜想,应该是看看自己的木匣里是否有木钩,如果有就藏在手里,把手伸出去,让别人猜到底谁的手里有木钩,猜对了万事大吉,猜错了必定有惩罚,若是酒席中猜错要罚酒,但在雅会中猜,惩罚是什么还不好说。
杨云打开自己那方木匣,里面什么都没有,如此一来他便简单了,只需要握紧拳头把手伸出去便可。
周边人相继打开木匣,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左右看了一眼,把手合成拳头伸出去,放到案桌上,一个个脸上或带笑容,或愁容不展,故意给人误导,让人不知他们手中是否有木钩。
“诸位既已藏好,那藏钩戏便正式开始。”刘元卓自己也伸出握紧的右拳,晃了晃,道,“在下先来,我先猜……”
刘元卓作为主持人,先猜并无异议,但在场人都知道,先猜的人更容易融入游戏氛围,想选谁就选谁。
而后参与的人,很可能所有十个钩都已出现,或是只剩下一些边缘角落不认识的人,就没多少参与感了。
刘元卓目光落在韩娴身上,在场人心中都是一沉。
他们自然想到,刘元卓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在场最瞩目的韩娴给点了,这样刘元卓跟韩娴间就形成互动。
就在刘元卓准备开口时,突然楼梯口传来个女子娇脆的声音:“说好了玩游戏时要等我,为何你们先开动了?”
话音未落,便见一个粉色的影子从楼梯口蹿了上来,脚步轻盈,几乎没有踏地的声音,速度很快,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在场所有男子均眼前一亮。
粉红的衣衫,暗黄色的长摆,手捧一方木匣,头上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年约十四五岁的明眸少女站在那儿,稚气未脱,却带着几分羞怒望向刘元卓,似在怪责对方玩游戏不等她。
“妹妹……”
刘元卓脱口招呼。
这一声让人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那位年刚及笄,初次出来参加聚会的刘家小姐……刘元卓的妹妹刘清媛。
在益州那么多名媛千金中,刘清媛尚未及笄却声名在外,这跟刘家的门第,还有刘小姐绝美的姿色有关。
在场男子都起身,准备向刘清媛打招呼。
张柏问道:“刘兄,这位就是令妹?”
刘元卓正要开始游戏,却被妹妹打断,脸色稍沉:“小妹,都说了今日你可不来,迟到了还如此唐突,不给在座的兄长和姐姐赔罪?”
刘清媛美眸环视一圈,秋波顾盼中,众士子不由魂飞千里,她那又黑又深的眸子,水波盈盈,就如天上闪亮的明星一样,勾人魂魄。
目光在杨云身上停顿一下,似乎对杨云的年岁感到好奇,杨云报以微笑,刘清媛视线已移开,琼鼻轻轻一皱:“有何可赔罪的?这雅会不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什么时候规定时间了?”
说到这里不再解释,直接走到韩娴身边,笑道:“这位就是韩姐姐吧?我们打个挤,坐一块儿。我早就听家兄提过你,真是美丽大方,怪不得全益州的士子都为你着迷。”说完便直接坐下。
“妹妹!”
刘元卓见状不由嗔怒。
刘清媛却白了兄长一眼,将细嫩的玉手伸出:“我在家处处受管束,难得出来一趟,还要听你啰嗦不成?不就是玩藏钩戏吗?我自己备了一份,可以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猜筹(求收藏!)
刘清媛的出场方式太过特别,刘元卓作为此次雅会的主持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教训自己这个妹妹。
“既然是出来散心,自然随心所欲!”
“是啊是啊!难得欢聚一场,不必太过认真……”
好在旁边的人站出来打圆场,让刘元卓脸色稍缓,王籍也适时招呼:“刘小姐来得正好,藏钩戏可以开始了。”
刘清媛耸了耸可爱的瑶鼻,道:“兄长为何老板着脸?你不想玩,也别打扰别人的雅兴。”
刘元卓灰头土脸:“罢了罢了……在下猜第一枚筹在王公子手中。”
本来刘元卓的目标对着韩娴,现在妹妹到来,且坐在韩娴旁边,他改变初衷,改去猜王籍。
王籍顿时很得意:“错了错了,在下手中没有。”
说着松开手,掌心果然空空如也,如此一来输的就是刘元卓,但刘元卓并不懊恼,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是这结果。
“得认罚啊。”
王籍笑着打趣,“今晚酒宴上,刘兄可要多喝几杯,就算旁人记不住,到时在下也会多敬你几杯……哈哈……”
刘清媛秀眉轻轻蹙起,对王籍这番表态很不满,道:“这算什么惩罚?你们去喝酒,我们女子又见不到,要罚当然是在这里罚……如果这位王公子不肯说出惩罚内容,那我可要代劳了。”
如此一来,就连一向豁达的王籍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游戏而已,不必太认真。”
张柏等人出来帮腔,大有和稀泥的架势。
王籍却沉吟一下,道:“既如此……那就稍加惩罚……不如让刘兄在这次唱曲一首如何?”
唐代音乐发达,唐曲分大曲、次曲、小曲等,大曲结构复杂,遍数繁多,多至数十遍,盛于宫廷;小曲则单谱单唱,多在民间流行。
小曲的流行,促成了词的发展,歌妓们按照新兴的燕乐演唱小曲,为了适应乐曲的需要,渐渐形成句子长短不齐而有定制的文学形式。由于词是酒宴上的歌曲,以抒情委婉细致见长,很少表现严肃重大的社会内容。
但问题是就在于唱曲是那些风尘女子在行的项目,现在让刘元卓当众一展歌喉,这惩罚已算苛刻,也就是王籍提出来才让刘元卓不好拒绝。
刘元卓经过这番折腾,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现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人全都用心听刘元卓唱曲。
刘元卓顿了顿,选了一首青松书院创始人沈佺期的《回波乐》压场,词意和曲调让在场人非常推崇。
“回波尔时佺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
本来杨云还很期待,但现场听了却大失所望,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污染了,心道:“这唱的什么鬼,一点都不好听伐?看你们这些人一脸陶醉的样子,我简直怀疑我们听的是不是同一首曲。”
好在这个时候的词都不长,刘元卓很快便唱完,现场重新恢复热闹,而下一个出来的便是之前被刘元卓点到的王籍。
王籍很兴奋,站起来顾盼自雄,好像对此期待已久,目光也不出意料地看向韩娴。
无论刘清媛的出场方式有多特别,还是难以吸引在场男子的目光,在这些人看来刘清媛不过是个初出闺房的黄毛丫头,要想觅佳偶,还是要往韩娴这样既有身家更有气质的女子身上靠拢。
王籍道:“在下便猜韩小姐手中有筹。”
韩娴之前便发现在场男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心怀“不轨”,先是刘元卓,后有王籍,这次更像是刘元卓故意给王籍创造机会。
韩娴突然成为众矢之的,但她并未马上揭盅,似有短暂迟疑。
这让王籍更加兴奋了,道:“看来在下猜得没错,那可能韩小姐就要受罚了。”
韩娴缓缓将手展开,掌心什么都没有,骤然在王籍头上浇下一盆冷水。
韩娴吐气如兰:“没有。”
王籍尴尬地道:“原来在下猜错了,认罚认罚。”
“王公子必须认罚,你这分明是唐突佳人。”旁边有人起哄。
都想跟韩娴互动,结果却被王籍抢先,在场很多人就算心怀不满也只能在这种时候为难一下。
王籍很大度,笑着道:“都说认罚了……韩小姐只管出题目便是。”
有人提醒:“韩小姐,王三公子文武全才,不如让他舞一段剑?”
这话像是刁难,又似偏帮,王籍已跃跃欲试,要在韩娴面前好好展示自己的文韬武略。
韩娴却态度平和:“也跟刘公子一样,唱一首曲吧。”
王籍一怔,随即苦笑:“韩小姐抬爱,在下献丑。”
……
……
王籍这次唱的是《清乐·白雪》,演唱结束,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韩娴身上。
既不能主动跟韩娴互动,那就看韩娴对谁更感“兴趣”。
韩娴把目光落在陆宁华身上,道:“便猜陆小姐手中有筹。”
陆宁华丝毫不停滞,直接摊开手,里面正有一枚木钩,这也让在场所有人对韩娴的期望破灭,因为这意味着韩娴连被惩罚的机会都没有。
“韩小姐猜对了。”
陆宁华道。
韩娴道:“那就劳烦陆小姐也唱曲一首。”
……
……
藏钩的游戏还在继续,场面很热闹。
到后来,惩罚项目已不再局限于唱曲,舞剑都是小儿科,更有让出来双手倒立行走的,欢声笑语不断。
杨云哪怕坐在主位上,也只是看戏,因为除了王籍外他谁都不熟,别人对他也无太多好奇,都把机会留着跟在场名门千金互动,或者是跟好友调笑嬉戏。
跟杨云有同样命运的,还有迟来的刘清媛。
刘清媛面色羞恼,明明坐在这次雅会最受瞩目的韩娴身边,但别人的目光都落在韩娴身上,没有谁往她身上看,更让她不可接受的是游戏都快结束了,还是没人猜她。
逐渐的,刘清媛也留意到王籍身边坐着的杨云,现场跟她处境相仿的只有杨云,别人也都不跟杨云搭讪,杨云的年岁看起来也是在场人等中最小的,在她看来最好“欺负”。
“现在还有一筹没有猜出来,只剩下五人了。”
刘元卓一看藏钩游戏快结束,站起来做总结。
剩下五个人除了刘清媛外,都不在乎结果,哪怕木钩被突然猜出,自己没参与到这游戏中来,也算看了回热闹。
这边王籍跟人热闹一番,突然想到杨云还没参与游戏,赶紧给正准备猜下一人的那公子哥使眼色。
那个公子哥本来想去猜刘清媛,剩下五人中只有刘清媛一名女子,突然看到王籍使眼色,只能指了指杨云,道:“就杨公子吧。”
杨云本来没打算参与其中,闻言自然地把手松开,淡然道:“没有。”
“可惜啊。”
公子哥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其实心底并无多少波澜。
王籍笑道:“哈哈,就这么几个人了都会猜错?杨兄不如给他个惩罚?”
杨云道:“吟诗一首吧。”
杨云的想法就是随大流,本来被拉来参加雅会权当见识一下场面,跟一群不熟的人聚会当然没什么乐子可言。
那公子并不懊恼,站起来吟了一首《独不见》,又是青松书院祖师爷沈佺期的大作。
随着那公子哥唱完诗,轮到杨云猜,如今只剩下四人手尚未摊开了,难度看起来又降了许多。
刘清媛突然急切地道:“这位杨公子,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雅会吧?”
“妹妹,不得无礼。”
不看僧面看佛面,刘元卓赶紧出言教训。
杨云则微笑道:“正是。”
刘清媛道:“那我们都一样,既是第一次来,你敢猜我吗?你觉得最后一筹,会不会在我手里呢?”
说完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杨云。
王籍把头凑到杨云耳边,道:“高人,以您的本事,一定知道谁手里有筹,谁手里没有,直接猜在谁手上便是……但若想跟刘小姐搭讪,深入交流一番,可以猜她,错了只当是消遣。”
杨云其实早就留意到,刘清媛手上没有木钩。
这不需要什么超能力,完全靠观察。
他现在精神力增涨很快,周围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刘清媛刚开始为了表现出手里有木钩,拳头握得紧紧的,但随着游戏进行,没人跟她互动,刘清媛便显得漫不经心,甚至还拿本该握木钩的手去挠头,虽意识到露馅立即将手收回,但已为杨云察觉。
杨云知道,若按部就班猜刘清媛手上有木钩,一定会输。
刘清媛憋屈了一整场,肯定会出个很难的惩罚项目到他身上。
可如此避战,难免会落面子。
杨云笑道:“那我便猜,这筹在刘小姐手里。”
刘清媛闻言脸上瞬间浮现得意之色,等了一整场,终于轮到自己参与,而且对方还猜错,自己马上就可以出难题折腾人……
刘清媛手尚未打开,人已兴奋过头,急不可耐道:“你猜错了,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几乎同时,刘清媛把手掌心摊开,众人的目光随之聚拢。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刘清媛手上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有一枚木钩,刘清媛却不自知,兀自在那儿得意地展示摊开的玉手。
“妹妹,你作何?”
刘元卓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输了不认账?”
刘清媛眉头蹙起:“我怎么不认了?咦?这……这怎么回事?这木钩哪儿来的?”
“哈哈哈哈……”
在场的人哄然大笑。
他们可不认为刘清媛是被冤枉的,只当是耍小孩子脾气,输了耍赖。
王籍跟着笑道:“刘小姐,木钩分明在你手里啊。”
话说了一半,王籍笑容突然僵住了,立即用惊讶的目光望向杨云,似乎想参透其中奥妙。
杨云会“法术”,刘清媛不一定输了不认账,也有可能是杨云故意戏弄刘清媛,没有木钩却强行变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揭秘(求收藏!)
“不……不可能……这东西哪儿来的?我本来就没有……谁把这玩意儿硬塞到我手里的?”
刘清媛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又是第一次参加雅会,即便再刁蛮任性,始终还是不能接受眼前这一幕。
刘元卓以为妹妹嘴硬,不肯认输,皱眉道:“妹妹,你闹够了吧?不过是小小的游戏,作何如此姿态?就算输了又何妨?”
刘清媛双目圆瞪,道:“兄长,你这是不相信我?我说没有就没有,如果我手里有的话,坐在这儿这么长时间,我会不知道?”
刘元卓很生气,正要教训妹妹,王籍起身:“刘兄莫要着急,这本来就是游戏,这不说了一共十个筹?查查总数不就知道了?”
“对。”
陆宁华站起来替刘清媛说话,道,“查查总数,剩下者中,可还有木钩?”
一名在角落默不做声的男子站起道:“我这里还有一枚。”说着摊开手,掌心里果然有木钩。
王籍耸耸肩:“那便是了……一共十个木钩,这多出来一枚……哦对了,刘家小姐上来前,藏钩戏已经开始,她并不是在楼上得到的木匣……或许是拿错了吧。”
“嗯。”
刘元卓作为主持人,不想让场面太过尴尬,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说法。
刘清媛却不满地抗议:“你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从楼下拿上来的木匣,里面就一定有木钩?所以我还是撒谎,是吗?我说没有就没有!你们爱信不信。”
刘清媛彻底崩溃,谁都不相信她,偏偏又解释不清楚手里怎么出现木钩的,被人误解之下,小姑娘都要哭了。
杨云本来只是想杀一杀刘清媛的锐气,却未料出现如此结果,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杨云看刘清媛眼泪都流出来了,花容惨淡,只好站起来,叹了口气道:“这一局,算我输了……刘小姐手中并无木钩。”
刘清媛啜泣着瞪向杨云:“用得着你好心?”
旁边有对杨云看不过眼的揶揄道:“木钩大家都看到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你何必出来惺惺作态?”
杨云道:“刘小姐不必怀疑这木钩如何出现,其实我用了一些手段,你手心里本没有木钩,乃是我生生变出来的。”
“啊?”
在场人听到杨云的话,都很惊讶。
但惊讶之余,很多人开始窃笑起来,觉得杨云是在说大话,明明没有,怎么会变出来,这不是扯淡吗?
刘元卓则用好奇的目光望着杨云,道:“杨兄弟,你……”
他本想帮杨云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杨云站在那儿,环顾坐满人的大厅一圈,正色道:“诸位一定很好奇我年纪轻轻,不过一稚气少年,为何会跟王公子相识……其实我跟他认识并非是以士子的身份,而是我曾修道于山野,修习一点仙家法术,刚才不过是用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让诸位见笑了。”
“这位杨公子,你说你是修道人氏,可当我等好骗?木钩本就在她手中,这是我们在座人等亲眼所见,休想在这里故弄玄虚。”
旁边一名姓白的书生起身教训。
王籍见杨云被针对,回护道:“你这是不相信杨兄?你可知他是何人?之前制造出火符咒,于什邡县大破蛮军的就是他!此番金川一战,又是他的火符咒助朝廷兵马取胜,军府将他奉为上宾!”
“啊!?”满场哗然。
这次所有人都惊呆了,与会者不管男女基本出身益州世家门阀,对于外界消息所知甚多,他们中很多人听闻节度使府邀请了一位有名的道士,接连帮助唐军获胜,还被节度使王昱请到成都来主持一项很重要的工作。
“原来是他,怪不得跟节帅府公子走得这般近。”在场人等终于明白过来。
刘元卓道:“王兄,你怎未提前告知我等?”
王籍道:“有些事还是不便细说……之前我跟杨兄相识,还在金川未传捷报前,若是告之岂非泄露军机?而且在下并未有意遮瞒,其实杨兄本为读书人,他乃汉州什邡所举乡贡,来成都也是为了进学,此身份并未相欺啊。”
“原来如此。”刘元卓颔首释然。
旁边还是有人不服,起身道:“以本人所知,道士所擅法术无非用一些欺瞒世人的手段,掩人耳目,都是欺世盗名之徒……有本事,你在我手里变出个木钩看看!”
说着,此人把手伸出来,先展示了一下,说明自己手里没有木钩,然后握紧拳头高高举起,要在人前揭穿杨云的“骗局”。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想看杨云是否真有此等隔空变物的本事。
王籍一看场面收不住,板起脸来:“张成礼,你这就有些过分了,高人绝非那些靠使障眼法维持生计的假道士可比,你当自己是谁,敢在这里造次?”
被骂的人很不甘心,显然这是个刺头,就算被人教训,也拿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不驯姿态来。
王籍观杨云脸色淡然,好像没有跟张成礼计较的意思,惭愧地道:“高人,在下不对,今日不该请您到这里,要不……我们另找旁处聚会?”
杨云微笑着摆摆手:“王公子无错,何需道歉?我自己说出身份来,也是不想隐瞒,君子之交贵在坦诚。”
“这位张公子要在下变个木钩到你手里……若在下真能变出来的话,你是怎么个说法?”
张成礼尽管不相信杨云有这本事,但他还是使劲把拳头握紧,生怕杨云找到缝隙把木钩给强塞进去,冷笑道:“若你变得出来,我便从二楼跳下去,以后见到你,给你磕头行礼!若你变不出来当如何?”
杨云不想立赌约,只需要张成礼有如此说法就行了,淡然道:“你摊开自己的手,木钩已在里面了。”
张成礼一愣,他感觉不到手心里有任何东西,心中大喜过望:“故弄玄虚,以为我会被你所骗?”
这会儿张成礼手中当然没有任何东西,杨云不像安伦那样可以隔物取物或者是隔物塞物。
不过当张成礼松开五指的瞬间,一枚木钩便以眼睛难以察觉的速度,隔空飞了过去,送到了张成礼手中。
而这一切,张成礼根本无从察觉。
“都说了他是故弄玄虚,哪里有木钩?”张成礼以为自己赢定了,洋洋得意对众人展示他缓缓摊开的手。
就是一瞬间,他感觉手里不对劲,突然多了一股重力,随即一枚木钩鬼使神差出现在他手中。
“啊!?”
在场之人再一次哗然。
这次的惊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没一人察觉到有异。
“张兄,你手里……”
有的人还怕张成礼没看到,好心提醒。
张成礼抬头看着自己右手手心里的木钩,脸色青红一片,此时的他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人不是说输了跳楼吗?窗口四面都有,但劝你最好别从南边跳,那边跳下去怕是要折条腿。”
在场有看不过杨云的,自然也有人看不惯张成礼。
张成礼侧头看了杨云一眼,目光中隐有请求之意,但见杨云镇定自若地站在那儿,他便一咬牙:“跳就跳。”
这人脾气倔,明知道这楼依山而建,北边和西边背靠武担山,二楼跳下去,其实就一层楼高,而南边加上进门的石梯,差不多有三层楼高,非常危险,他却非要往南边去,跳下去因为斜出的屋檐还有下面平地上的树木缓冲,死倒不至于,但真有可能伤筋动骨。
“张公子不必了,要不磕个头,什么事都过去了。”说话的也不知是在帮忙,还是故意挑事。
张成礼神色凄然,几步蹿到窗前,正要翻窗,忽然感觉身体重若千钧,一步都动不了,用力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杨云用将精神力将他给牢牢地“定”在原地。
杨云走过去,手按在张成礼肩膀上,笑道:“张公子对修道之人心存偏见,那是因道门中多有欺世盗名之辈,我不会怪责张公子,刚才立约时我未说出对赌条件,所以便不形成赌注,这件事作罢。”
“唉!”
很多人看到这一幕,竟然隐隐有些失望,觉得这下没热闹可看了。
张成礼感觉身体一松,回头看向杨云,目光中全是迷惘。
王籍走过来:“杨兄都说了不必计较赌约,你真准备从这里跳下去?今天我等是来赴雅会,你跳下去死了或残了,以后谁还敢参加?”
张成礼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刚才他被激将,热血上头,冲动之下才会做出跳楼之举,现在冷静下来已暗自打退堂鼓,听了这话赶紧借梯子下楼,低下头,冲着杨云拱手:“在下失礼了,杨公子仙法高妙,果真真才实学。”
“如此不就皆大欢喜?来来来,坐下一起品茗。”刘元卓作为雅会发起者,赶紧过来拉张成礼入席。
一群人哄笑间,回到各自座位,除了刘清媛还愤愤不平打量杨云,旁人看向杨云的目光都充满崇敬和期待。
他们都想见识杨云更多的本事。
连韩娴也不停用美眸往杨云身上瞄。
“看来藏钩射覆,没有谁能比得过杨兄。”
刘元卓对杨云的热情陡增,笑容满面,“今日既是雅会,探讨诗歌乃题中应有之义……藏钩射覆之戏等下次再进行,如何?”
张柏笑道:“这怎么行?从未见过如此高深莫测的手段,今天难得与会,让我等再见识一下高人的能耐,刚进行一局藏钩,现在来一局射覆如何?”
王籍道:“时候不早,要射覆,这里场地有限,岂是好地方?”
说话间,王籍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好似在说,要射覆一定要去秦楼楚馆,跟姑娘们一起进行,赏罚也更有趣味。
张柏恍然:“对对,回头换个地方再玩,这次有杨兄在,怕是没人能给我们出难题了。哈哈。”
第六十五章 酸诗(求收藏)
藏钩戏暂告一段落。
杨云从现场最不受瞩目之人骤然变成焦点。
在座人等都想知道杨云还有什么神通,可惜这里并非斗法大会现场,而且在座的也非道士,主持雅会的刘元卓知情识趣,不再提有关杨云擅长道法之事,旁人只能把猎奇心思收回。
“今日雅会,当然要探讨一下诗歌。”刘元卓道。
王籍笑道:“刘兄的诗才极好,不如看看刘兄有何好诗面世?”
刘元卓面露惭愧之色:“在下的诗才不及韩兄,还是请教韩兄有何高作吧!”
刘元卓要给韩家嫡长子韩洛面子,之前藏钩戏中韩洛折戟,没有机会露脸,刘元卓便先给韩洛表现的机会。
韩洛却很洒脱,笑着摇头:“我诗才不行,不如听听在场有何好诗?或者探讨一下新近世面上有何好诗,我等也好仿效学习。”
在场基本都是自诩为才子的读书人,此时众多世家千金在场,都竭力想表现自己。
这时代,诗赋是进士科考试的重点项目,使得每个人都要学习创作诗词,好坏姑且不论,至少作诗时韵律和平仄都不是门外汉。
刘元卓等人还在谦让,其他的公子哥却丝毫也不客气,一个个起来侃侃而谈。
“……在下听说,常州的蒋冽创作了一首咏雪的七言绝句,颇为雅致,诸位不知是否想品评一番?”
“江南东道下雪吗?他一个常州人居然咏雪?那边就算下雪也绝不盈寸,比之塞外数尺深的大雪远所不如,诗赋意境想来也会相形见绌。”
唐朝是中国历史继先秦和西汉后第三个温暖时期,中原地区不仅有大片竹林,还盛产柑橘,洛河、渭河基本不结冰,中原和山东之地的冬天常无下雪现象。剑南道眉山以南,山南道涪陵之地都有荔枝分布。
所以,这次雅会才会有人指责蒋冽的咏雪诗不行。
很快又有人评点李太白去年在淮南道安陆所作《剑阁赋》,讥笑其自不量力,以为到长安求官水到渠成,一展所长,结果却铩羽而归。
在场都是世家子弟,做官易如反掌,反观李白虽然才名在外,但因为连续求官不得,所以在座这些人,言语间并未有多推崇。
一群人探讨诗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杨云发现自己跟这场景格格不入。
他可以出来作一两首诗,但他所知诗赋基本是流传千古的名篇,他不认为在这种场合做出这些诗是好选择。
“高人可有作诗的兴趣?”
王籍趁着在场人热烈探讨诗赋时,凑到杨云耳边问道。
王籍有意把杨云推荐给益州士子,刚才的推介很成功,但也只体现出杨云道法精妙这一节,他不清楚杨云是否具备诗才,他本生性谨慎,自然先问清楚再决定是否帮杨云推介。
杨云微笑着摇头。
王籍马上会意,不再强求。
杨云对雅会无太大兴趣,就算眼前有漂亮的贵族千金在场,他也提不起丝毫兴致。
他心里掂得很清楚:“我一虚岁不过十四的少年,怎么可能跟这些待嫁的闺中少女产生交集?等我成年,怕是你们早就为人母。不是小爷我不喜欢美女,实在是跟你们有代沟,凑不到一块儿。”
杨云不想在诗歌探讨中发话,但在场却有人不想轻松放过他。
杨云神游天外时,突然一人问道:“杨兄想必对诗赋颇有研究吧?我们想听一下杨兄的高见。或是杨兄有何佳作?”
杨云记得说话这人名叫司马杰,之前在玩藏钩戏的时候就很碍眼,明明输了却把木钩藏到另外一只手里,被揭破后还狡赖,说握左握右并无硬性规定,属于这次雅会中少有的“蛀虫”。
司马杰针对杨云主要是为了表现自己,只有这样才会吸引更多人尤其是名门千金的注意。
“人家只是个道士,你几时听说道士会作诗?这雅会邀请他来有些莫名其妙!”在场有个人对杨云很不满,便是之前被杨云捉弄过的刘清媛,见有人站出来针对杨云,眼前一亮,立即用不满的口吻道。
刘元卓瞪了她一眼,道:“妹妹,这是你对待客人的礼数?”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刘元卓对杨云道:“杨兄弟不要介意,雅会不过是为我等聚会找个由头,非要计较细枝末叶,那就没了趣味,雅事也就成了俗事。”
司马杰却不依不饶:“什么雅事俗事,在下问杨兄是否有高作,总归没错吧?”
杨云并未起身,笑了笑道:“诸位请见谅,我对诗赋没什么研究,就不献丑了。”
司马杰道:“既不擅诗赋,就如刘小姐所言,你来参加什么雅会?只会法术,去参加道门斗法不是更好?听说青羊宫行将举行规模浩大的法会,那里才是杨兄你表演的舞台。”
刘元卓不满地道:“司马兄,你这话太过无礼,杨兄乃今日贵客。”
司马杰挺直腰杆:“在下只是性格耿直,喜欢说实话罢了……既然到了这里,若不能参与风雅之事,有何意义?若只因他是节度使府贵宾,我等就要谦让,不是有违吾辈士子风骨?”
杨云听了直皱眉,心想:“把挑刺找茬说成士子风骨,此人除了是个无赖,还喜欢偷换概念,惹是生非。”
王籍对司马杰很不满,之前他便想发作,碍于刘元卓的面子才没指责,现在司马杰直接针对杨云,他当即就要起身教训一下。
谁知还没等他起身,杨云已然站起。
司马杰对杨云一副依依不饶的态势,见杨云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杨云用法术袭击他。
杨云道:“我对诗赋的确无太深造诣,平时习作也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用耳倾听……这里有一首好诗与诸位分享,却是两年前,于山野间听闻一名樵夫所作,闻之感慨颇深。”
“樵夫也会作诗?”
司马杰一脸不屑。
王籍却好奇地问道:“杨兄如此推崇这个樵夫的诗,不知有何来历?”
杨云笑着点头:“孤山之间,大雪封冻,这樵夫坐下来歇息,与家师小叙,信手拈来便有一诗。诗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哦?”
王籍稍微琢磨一下,点头道,“好诗,好诗!”
这话脱口而出,其实王籍根本就说不出这首诗哪里好,乍听来似乎觉得平平无奇。
司马杰却道:“樵夫就是樵夫,所作之诗也如此无趣。若以风景入诗,讲究寓情于景,千山鸟飞绝和万径人踪灭,过于荒诞不经,若山野真无人,这蓑笠翁怎么来的?而且一个人怎会于大雪天垂钓?简直荒谬绝伦!此诗只一个‘怪’字可形容,毫无价值。”
“嗯。”
听了司马杰的分析,很多人默默点头,觉得言之在理。
杨云听了却不由汗颜。
“柳宗元旷世名诗,一首千古名篇却被一个作诗只是初窥门径的读书人贬得一文不值,若被后人知晓,会不让人笑掉大牙?”
刘元卓在细细品味一番后,面带迟疑之色。
“或如司马兄所言,这诗描绘之场景的确过于孤独和冷清,几乎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气,但细细品来,意境深远……这位樵夫应该不是普通人,否则绝对写不出如此幽静寒冷的诗篇。”
司马杰用略带鄙夷的目光望向刘元卓:“那意思是,刘兄觉得这诗好?不知具体好在何处?”
“对啊,千山、万径立意何等宏伟,对应的却是一独钓老翁,这场景怎么想怎么不协调……刘兄为何会觉得诗好呢?”又有一名不学无术的士子问道。
刘元卓一看这架势,好像谁都不推崇这诗,便随了大流,道:“之前所言只是我个人观感,雅会既是探讨诗赋,诸位有何意见,可畅所欲言,或许这诗确有值得商榷之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都说了场景怪诞,等同于说这诗之意境不合现实,就是牵强附会,强行作的一首诗……大雪天的不好好在家里烤火,怎会有一老翁在无人的荒郊野外垂钓江雪呢?”司马杰再次道。
杨云心想:“一边拼命贬低这首诗,一边却不知不觉就将诗的内容熟记……能让你一遍记牢的诗,难道不是好诗?”
刘清媛逮着机会,揶揄道:“这种诗怕就只有不通诗词的人才觉得好……樵夫粗俗,忙于生计,哪里能写出好诗来?”
她因为得意,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眼睛眯成月牙状,呈现几分独特的美态,只是那刁蛮任性样,让杨云无法生出怜意。
反观韩娴则低头沉思,琢磨这首诗深层次的意境。
“不知韩小姐怎么看呢?”
杨云主动跟韩娴交流。
韩娴作为大家闺秀,生得花容月貌,有股贵小姐独有的气质,有时候却不自然流露出神游天外的天然呆模样,稍微思考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是一首好诗。”
如此简单的评价,却让司马杰下不来台了,刘清媛也有些不高兴,质疑道:“韩姐姐怎会觉得这樵夫作的是一首好诗呢?”
韩娴道:“我先从字面上讲一讲,‘千山’、‘万径’两词,为的是给下面两句“孤舟”和“独钓”作陪衬。没有‘千’和‘万’,下面的‘孤’和‘独’也就平淡无奇,没有什么感染力。”
“再看意境,山上的鸟飞,路上的人踪,本极平常,可是作者却把它们放在‘千山’、‘万径’下面,再加上一个‘绝’和一个‘灭’字,就变成极端的寂静,绝对的沉默,形成一种不平常的景象。接下来两句原是静态描写,由于摆在这种幽静和沉寂的背景下,反而显得玲珑剔透,有了勃勃生气。”
“最后,诗赋讲究的是琅琅上口,你不觉得……这首诗读起来很通畅,一种强烈的画面感油然而生吗?”
“说的也是。”
刘清媛仔细思考,旋即同意了韩娴的说法。
司马杰则面色赤红:“诗的好坏,难道只从是否通顺上判断?如此跟白丁有何区别?”
旁边有人提醒:“司马兄,你这话就不合适了。”
之前司马杰针对杨云,旁人不会说什么,毕竟杨云初来乍到,跟他们干系不大。
但现在司马杰连韩娴和刘清媛都针对,让在场的宾客觉得不可接受……就算你再不通情理,也不能唐突佳人啊,一个个先后跳了出来,踊跃争当护花使者。
张柏笑着说道:“其实……这首诗写得最妙的便是‘雪’字,‘千山’、‘万径’都是说雪,船篷和渔翁的蓑笠上,也都是雪。作者用‘寒江雪’三字,把‘江’和‘雪’紧密联系到一起,给人以空蒙、遥远之感。”
“我们可以想象,在一个寒冷寂静的环境里,那老渔翁竟然不怕天寒地冻,忘掉一切,专心钓鱼,形体虽孤独,性格却清高孤傲,甚至有点凛然不可侵犯……如此琢磨,确实是值得品味的好诗啊!”
刘元卓怕现场又吵起来,连忙道:“这诗不如大家回去后慢慢品评,何必现在便定下好坏?不知今日现场诸位同仁是否还有佳作,拿出来品评一番,又或者如杨兄弟一般,听到的诗赋也行!”
“对对,别局限于这一首。”
一人起身,“在下偶得一首,诸位不吝赐教。”
第六十六章 炒菜
雅会变诗会。
一群年轻男女聚在一起,看似在探讨学问,其实质不过是找个由头,凑在一块儿谈天说地。
杨云跟这些人不熟,他不是世家门阀出身,再加上年岁偏小,难以融入其中。
眼看雅会快要结束,王籍站起来拍拍手,让大家伙儿去山下的宜宾楼饮宴。
很多人嚷嚷着吃完饭还要去秦楼楚馆,杨云却无此心思,他的酒肆翌日就要开张,他还惦记着回去看看店铺的筹备情况,同时清查一下酿酒进度。
开了酒肆,自然就要卖酒。
杨云对酿酒很重视,他已准备盘个酿酒工坊,自己酿造低度酒,这样就不怕别人卡他的脖子。
“高人不去,实在太可惜了。”
雅会结束,一行人下楼。
王籍跟在杨云身边,面带惋惜之色,“若是高人留下来,晚上秦楼那班姑娘耍的把戏就不足为恃了,到时必为高人折服,我们也能跟着分杯羹。”
杨云听了不由皱眉,把超能力拿来跟秦楼的姑娘斗法,这比拿牛刀杀鸡更离谱……王籍也就这点出息了!
杨云道:“我还有点事,必须得赶回去。再者,今天闹出稍许不愉快,我还是避避风头,让大家都能冷静一下……以后总归有机会。”
王籍看出杨云不太容易融入他的朋友圈,有些怅然。但转念一想,以杨云的年岁去秦楼也无施展拳脚的空间,光看不能做,那也是很让人恼火的一件事,王籍设身处地,也就释然了。
本来王籍想约杨云参加下一次雅会,但见杨云兴趣索然,也就未再提。
成岩坊与乐言坊之间就隔了一个坊,直线距离也就两三里,杨云谢绝轿子相送,直接步行回家。
王籍因要参与饮宴,也未送杨云太远。
杨云下山时心里琢磨:“今日与会者多半都是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因出身门阀,很容易便做官,成为地方官场的中坚力量……他们既无才学,也无实践,好空谈,在他们治理下,大唐从上到下都沾染靡靡浮华之气,国力衰落在所难免……想想李太白和杜工部的遭遇,仅仅靠科举,寒门子弟的上升渠道还是太窄了。”
……
……
杨云回到家看过,姐妹三人正在专心蒸酒,成果相当喜人,当天已蒸出两大坛酒。
“好慢。”
雅柔嘟嘴道,“每次竹管里都只流一点酒液出来,如果这蒸酒的器具更大些就好了。”
杨云笑道:“技术总是慢慢进步的,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这酒能蒸出来就算不错了……明天开张售卖,刚开始不需太多,蒸多了没人买,还占用资金。现在要防止有人窃取我们的技术。”
“偷技术?”
三个女孩对此都很难理解,相互看了一眼,这蒸酒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了不起,怎么可能会有人觊觎这个?
杨云微笑着说道:“能发家致富的技术,当然得藏着掖着……回头我找个时间把蒸酒的器具搬进屋里,如果进一步改进的话,不同的器具需要到不同的工匠那里定制,不能让人知道蒸酒的秘密。”
安伦眸子晶晶亮:“这东西真能发财吗?”
“不好说。”
杨云笑道,“但如果生意好,一定会发财,谁让这东西目前为止整个大唐就我们做得出来呢?”
……
……
傍晚时分,杨云去店铺看过,觉得没太大问题,他等下要去一趟工坊,组织工匠力夫连夜把鞭炮做出来。
临出门时,宋奇跟过来:“东家,今天东街那家食肆的米掌柜一直盯着这边,知道我们也是做食肆,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很担心明天铺子开张,他们前来捣乱……”
这里说一下,经过几日相处,杨云已经知道奇叔姓宋,本名宋奇,儿子叫宋贵山,女儿没名字,平日用小花称呼。
杨云问道:“他们知道我是这酒肆的东家?”
宋奇摇头:“东家有吩咐不让说,小老儿不敢胡言。”
杨云想了想,道:“那等下我过去吃顿饭,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宋奇惊讶地问道:“东家,我们自己就是开食肆的,您怎到别家去吃?让人知道的话……”
杨云伸手打断宋奇的话,笑道:“我一向认为,知彼知己才能把买卖做好,今天酒肆没开张,我去他们那儿吃顿饭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哦对了,让小花陪我一起,正好去学习一下人家的经验,取长补短嘛……”
……
……
宋奇的女儿小花被杨云拉着一起到距离不远的东街食肆吃饭。
因为安伦雅柔她们没来,只有小花作陪,而食肆的米掌柜并不认得平日只在后厨忙活的小花,神色并未有异样。
杨云落座,米掌柜亲自前来招呼:“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位又是您身边的红颜知己?”
之前杨云出门带着三个女孩,米掌柜只当是少爷带着丫鬟出来品尝美食,现在换了个女孩,看似农家女,不由多问一句。
杨云没好气地道:“这跟掌柜你有何关系?赶紧上菜,我已经饿了。”
“您老还没点菜呢,不知今天吃什么?”米掌柜问道。
杨云道:“当然是老样子,你不会连熟客喜欢吃什么都忘了吧?若是招待不周,别怪我换别家。”
换作以前米掌柜自然不惧,毕竟周围只剩下宋老头的食肆在营业,现在知道宋老头要在位置更优越的十字街口开食肆,米掌柜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小公子静待,鄙人这便去后厨做准备。”
说完米掌柜匆忙去了。
等人走了,小花拘谨地问道:“东家,作何要出来用饭?这……好不习惯啊……”
杨云笑道:“以前你们自己也做食肆,但肯定没到别家食肆用过餐,让你前来是学习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这顿饭你不是白吃的,回去后要总结这里跟你们原来食肆的优劣,做出改进的建议。”
“啊?”
小花整个人都傻了,她一个姑娘家,以前从不考虑怎么做买卖,家里有什么重大决定也都是父兄商定,杨云一下子安排给她任务,她还有些不适应。
杨云不再多言,专心等着上菜。
过了大约一刻钟,店小二将饭菜送了上来,很快便摆满一案桌。
小花看着丰富的饭菜却没有动筷,以前她不能跟自家父兄同桌吃饭,更别说现在是跟东家同桌而食。
“快吃吧。”
杨云指了指满桌子菜道,“吃完我们就回去,我还有事要处理。”
小花伸出颤颤巍巍的小手,端起碗,拿起筷子,却只是吃干饭,根本就不敢动桌子上的菜。
杨云问道:“怎么,菜不合胃口?”
小花小脑袋瓜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是,有饭吃……就很好。”
杨云笑了笑道:“不吃菜,怎么总结好坏?尝尝味道,回头告诉我是咸是淡,口味如何改进,还有什么菜色能添加,有什么我们可以照抄……”
小花人听懵了,不过很快她便明白一件事,杨云让她吃,她不需要拘束,听杨云的吩咐总没错。
鼓足勇气后,小花终于用筷子去夹菜,杨云只是平常地吃着饭菜,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
……
杨云本要在天黑前赶去工坊,因为到竞争对手的食肆吃了餐饭,便决定先回铺子。
老宋家一家三口外加六子跟杨云坐在一块大地席上,听小花描述吃饭的经过。
“……米饭还算平素,不过他们的菜做得很难吃,不是咸就是淡,蒸鱼腥味很大,远不如大哥做得好。”
小花仔细思索后说出这番话,然后抬头看向父兄,生怕自己说错。
宋奇得意地道:“不然怎么跟他们抢买卖?他们做得本就不好,留不住客人。”
杨云道:“这口味因人而异,有的人就是喜欢这一口,但未必人人都喜欢,这好与不好因人而异。”
宋奇问道:“东家,那我们还需要照着他们的菜色做吗?”
杨云摇头:“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酒水由我来提供,但菜怎么弄,你们要想好。铁锅已安好,我现在教你们一些特别的,把菜……用猪油炒一炒,说起来你们可能不明白……老大可明其中诀窍?”
宋家老大宋贵山听得一头雾水,“东家说得……有些生涩难懂。”
杨云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气恼,道:“如果我手把手教你都学不会,怎么当大厨?以后可能会让你带徒弟,如果你干不好,我另请他人。”
宋奇赶紧为儿子说项:“东家请放心,老大定不会让您失望……老大,还不赶紧向东家赔罪?”
宋贵山道:“爹,我没说不行,就是听起来有些怪,以前从未有过这种做法。”
杨云道:“如果守成不变,谁来吃饭?怎么打响招牌?趁着现在有时间,我跟你们打一下样板……走,一起到厨房去,学不会晚上多琢磨,以后就要靠新菜式拢客。”
……
……
小花负责烧火,杨云开始炒菜。
这是他“饮食计划”的第二步,先改善酒水,再改善做菜方式。
植物油暂时榨不出,就用猪油,老宋家跟周边屠夫是老交情,弄点肥猪肉熬油并不难。
杨云先展示一下熬油的技巧。
火烧旺后,把肥猪肉切成小块,放入大铁锅,倒一碗冷水,先盖上盖子捂一会儿,然后打开锅盖不停翻炒,直到肥肉变成油渣,猪油就算熬好了。
猪油装罐,油渣放一边,以后煮汤可以适当地放一点进去,非常之美味。
杨云用猪油做的第一道菜,是炝大白菜。锅里只是舀进一小勺油,等冒青烟时扔进去几片蒜,然后倒入切块的白菜。
看到杨云拿着锅铲在大铁锅里快速翻炒,几铲铲就把菜炒好装盘,宋家三口加六子看得大眼瞪小眼。
“拿筷子!尝尝!”
杨云作为东家,不需要对自家伙计客气,他也知道老宋家除了闺女还算懂事,宋奇父子和六子秉性都不怎么好,不拿出手段根本镇不住他们。
宋奇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菜塞进嘴里,嚼了嚼,眼睛瞪大,随即再咀嚼半晌,慢慢把白菜咽了下去。
“好不好吃?说实话。”杨云道。
宋奇仔细回味一下,重重点头。
旁边宋贵山和六子也拿起筷子去夹菜,吃过后跟宋奇的反应一模一样。
小花尝过后,问出几人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东家,这菜……怎么这么香?好像……很入味,比蒸煮的白菜好吃多了。”
杨云道:“好吃就对了,看明白我之前怎么做的?没那么多材料给你们做试验,就利用今天买的大白菜、空心菜、丝瓜试着炒一下,明天开张后正式推出……以后我还会教你们做酱肉丝、芹菜炒肉、莲藕炒肉片等肉菜,得我真传不易,只要有个七八分相似便可。”
第六十七章 神仙楼(求收藏、推荐!)
用菜籽油和茶籽油炒菜是杨云的终极目标,但暂时他得保留植物油的榨取秘方,在他看来,成都只是他进军餐饮业的试水场,不值得太重视。
“以后到洛阳、长安开酒肆才是长久之计……这时代经商一定要有社会地位,否则创新只会被人剽窃技术,别人还会运用公权让你倾家荡产……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杨云深知这个时代的弊端,做什么事都不能太突出,除非自己背景深厚,否则要么为权贵所用,要么为权贵所忌,做什么事到头来都会跟权钱发生联系。
翌日一早,杨云把工匠连夜赶制出的两挂鞭炮带到铺子这边,此时杨云定制的招牌已送到,上面写着“神仙楼”三个鎏金大字,寓意着在这里吃饭快活似神仙。
“东家,这周围做买卖的,鲜有挂招牌……这坊基本都是做小买卖,弄得太豪华,别人不敢来用餐。”
宋奇对杨云做生意的方式很不赞同,觉得太过铺张浪费,于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杨云加以指点。
杨云没有给宋奇好脸色看,道:“所以说你做不了大事……我的买卖我做主,你是我伙计,亏了不干你的事,去,跟老大一起把招牌挂上。”
“哎!”
宋奇赶紧叫上儿子跟六子一起去门口挂匾额。
杨云没有出门,便听对面米掌柜的声音传来:“老宋头,你倒是挺能耐的啊,这么快就把小店做成大买卖?这牌匾上写的什么……嘿,你从哪儿学的,居然费力不讨好做金子招牌?”
宋奇道:“老米,我们开门做买卖,随自己心意做事,碍着你了吗……要不要这么挖苦人?”
米掌柜不屑地道:“就看不惯你那样,在曲巷开了家小铺子,就以为自己能做大买卖了?说吧,从哪儿拆借来的钱开铺子?你不会是把自己的亲闺女卖了吧?”
“我们是给东家做事,阿爹被东家请来打理铺子。”
宋贵山面红脖子粗地出言争辩。
米掌柜继续挖苦:“什么东家,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请谁也不能请你们这种废物……这铺子风水不好,死过人,你们就等着亏死吧!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居然在乐言坊开这么大规模的酒肆,达官显贵通常都去富春坊饮酒作乐,开在这里谁来定酒席?”
杨云从店门走出来,笑着道:“酒好不怕巷子深,况且这里还是乐言坊最打眼的地方,你怎知道这买卖一定亏本?”
米掌柜见到杨云,眼前一亮:“哎哟,这不是小公子吗?您怎的……不到鄙人那儿捧场,居然到这里来了?”
杨云笑道:“货比三家,我就好这口腹之欲,这不听说这家铺子今日开张,特地来瞅瞅合不合口味?”
杨云有言在先,不许宋奇他们说他是酒肆的东家,宋家父子装好牌匾后便从木梯上下来进入店门,只剩下杨云在门口招呼。
米掌柜凑过来,小声道:“小公子,您可别在这家吃饭……你不知道吧?老宋爷儿俩以前做买卖手脚不干净,给人吃死猪肉……那种发了瘟生病死的猪,能吃死人,所以先前的铺子被官府查封,还进去住了几天班房,不想刚出牢不久又跑到主街上来害人了。”
“是吗?”
杨云笑道,“正好我这人百毒不侵,且好新奇,今儿倒是要试试这死猪肉,别家还没得吃呢……新店开张,怎么都要捧捧场,米掌柜请回吧。”
米掌柜见恶意中伤都没用,悻悻地返回自己铺子,路上三步一回头,各种羡慕嫉妒恨。
宋老头一家之前过得那叫一个寒碜,现在居然有本事在乐言坊最繁华的地方开酒楼,至于什么东家,米掌柜压根儿就不信:“有钱没地方烧?居然跑到乐言坊来开酒肆?哼,看不赔死你们!”
……
……
临到午时,酒楼即将开张。
张灯结彩,整栋楼都被红灯笼包围,各色旗帆飞舞……杨云把宣传做得很足,出了酒肆内外装饰一新,还特地让六子找了几个人去分发“传单”。
正午时分,神仙楼门口已聚集大量百姓,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家办喜事,整片街区都充满了喜庆氛围。
“点鞭炮吧。”
杨云拿出火折子,对六子和宋贵山交待。
之前他已教授二人如何点燃鞭炮引线,特意交待引线一旦冒火星后就赶紧跑开。
二人走到悬挂的两串鞭炮前,各自负责一串,几乎同时把火折子靠近引线,很快便“嗤嗤”冒起火星。
等二人跑开,却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并未像杨云所言发出什么剧烈的声响,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看来这引线不怎样。”楼上的杨云见此情形摇了摇头,心想,“真是失策,不要一来就拉胯啊!”
就在此时,突然传出“砰”一声巨响,把围观百姓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地震或是房屋倒塌,赶紧往远处避让。
随后另外一串鞭炮开始零星爆响。
“砰!”
“砰!砰!”
“砰砰砰……”
虽然声音时断时续,有的几乎是闷响,但到底这时代的人没见识过鞭炮这玩意儿,刚开始围观者吓得躲到老远,到后来一个个都往前,抻着头,想知道这冒出浓浓白烟并连续爆炸发出巨响的红彤彤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杨云站在二楼窗口,看到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心想:“这时代的人,严重缺乏娱乐,好奇心很重,不明真相之下,都想一探究竟,估计方圆几里听到声音的人都来了……不过这正合我意。”
两串鞭炮放完,现场硝烟弥漫,纸屑铺满地面。全程爆响加起来不超过两百,这让杨云很不满意,要知道两串鞭炮加起来足足有六百多粒,这爆炸的成功率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虽然鞭炮效果未达预期,但围观群众的热情却远远超出想象,附近几条街都充塞着百姓,人们纷纷向周边人打听,想知道之前连续发出的巨大声响是怎么回事。
“新铺子开张,所有饭钱五折起,捧场还有好礼相送。”
宋奇按照杨云之前交待的话,站在门口,大声宣传。
人群中有人出来问道:“不知是何礼?”
宋奇道:“进来吃完才能告之,用餐可以参加抽……奖,意思是抓阄,谁抓到免饭钱的阄,这一餐就不用花钱。”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人群中顿时有人站出来,往酒肆里走去。
吃瓜群众一看有人抢先,糊里糊涂之下也跟着进酒肆,很快就造成门庭若市的现象。
当然,这一切都是杨云事先安排,其中有他找来的“托”,为了把开张弄得喜庆些,杨云不计成本,总归先打响招牌再说其他的。
他思路很清晰:“既然我拥有比你们先进的头脑,就不能跟你们做一样的事,蒸酒炒菜那是硬工夫,用来留回头客的,至于新客人,就要靠这种方式忽悠。等回头口碑起来了,一切都好说。”
……
……
新铺子开张就爆满。
到底承平百年的成都乃繁华富庶之地,有闲钱出来吃饭的人不少,附近更有官驿这样人流大的所在,并不差食客,不过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人们的从众心理。
刚见识发出巨大爆响的鞭炮,又听说吃饭可以省钱甚至不给钱,他们也不知道免单的概率是多少,都抱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心理,随大流进入酒肆。
“东家,来的客人太多,座位怕是不够。”
宋奇见情况不对,赶紧上楼找杨云。
杨云道:“二楼不是有包间吗?今天统一开放,面对普通客人。等以后打开局面,再对外开放预订,只面对高端客人……之前让你请帮厨,人找到没?”
“都来了,正在后院摘菜、洗菜、切菜,就算这样怕也是不够,我们就两口锅。”宋奇苦着脸,这是幸福的烦恼,一开张所有事都超出预期。
杨云笑道:“能做多少是多少,这时候你提前做的腌卤就派上用场了,每一桌都送一份水煮毛豆……若二楼都坐满了,就让人在外面排队,哦对了,一定要跟客人推荐我们的酒和新菜式,别总想拿以前的陈旧酒菜打发客人。”
宋奇赶紧点头:“小老儿这就去安排。”
……
……
酒肆一中午时间,足足坐了三十桌客人,看起来很多,但其实赚得并不多……因为其中五席是他请来的托,还有六席免单,再加上酒菜饭钱所打折扣……
“东家,都说我们做的菜跟别家不一样,有的爱吃,有的不爱吃,争论很大……此外,晚餐还预定了五桌。”
宋奇算完账,上来对杨云道。
杨云问道:“酒卖得怎么样?”
宋奇脸上露出笑容:“定的那五桌,全都是冲着我们的酒来的,说是别家没这种酒,劲大,虽然价格要比普通酒贵许多,却很值得,还让为他们准备几坛,回头带回家宴客。”
杨云摇头:“跟他们说清楚,这酒只能在店里喝,谁都不能把酒带出去,这规矩长期有效。”
宋奇不解地问道:“东家,这可是正经买卖,生意上门你也不做?”
杨云道:“我的买卖就是跟别家做得不一样,之前衙门里的人不是喜欢喝这种酒吗?回头跟他们通个气,告诉他们这边有好酒好菜,让他们稍微宣传一下。”
“东家,要做衙门生意……不妥吧?他们吃饭不给钱,还蛮不讲理。”宋奇一脸担心地说道。
杨云板着脸道:“你越是怕他们,他们越会欺负你……现在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主动把他们引上门,让他们知道这里有好酒好菜……衙门中人门路宽泛,有他们帮忙宣传,还怕这酒肆开不下去?”
“哦。”
宋奇似懂非懂,不断点头,“小老儿一定会按照东家的吩咐去做。”
……
……
酒肆开张,杨云连续几天的忙碌暂告一段落。
伙计不够用,杨云只能临时聘请两人,一个在后厨帮厨,一个在前堂帮六子招呼客人,一切都按照后世高档酒楼的服务标准进行。
第一天没怎么赚钱,第二天小幅度盈利,食客越来越多。
之前县衙的衙差都来了,他们很有头脑,问清楚神仙楼背后的东家是杨云,本来不敢招惹,但耐不住酒虫勾引,最后结伴而来,全都老老实实,点了不少酒,再品尝新鲜的炒菜,尽兴而归,随后更多官府中人前来就餐。
官府那边本来有订酒的打算,但听说酒不能带出酒肆,竟也未有人有意见。
刚开始有客人不忿,觉得这酒肆太不近人情,发下狠话不再光顾,但过个一两天又忍不住馋虫发作,再次前来用餐。
神仙楼的酒菜让人流连忘返。
第六十八章 有人冒名
神仙楼的生意异常火爆。
每天顾客盈门,而且基本都是回头客,有专门前来品尝高度酒的,也有品味炒菜的,从下面的大堂到楼上包间,坐得满满当当。
杨云并没有主打高端市场,他知道平民居多的乐言坊很难追求高大上,干脆以物美价廉著称,唯一的例外就是高度酒,这酒比市面上的酒贵上五倍,但顾客依然趋之若鹜,几天后甚至下午都有客人专门来喝酒,点一两份诸如卤猪头肉、卤鸭肠之类的佐酒小菜,怡然自得。
可如此一来,到了晚上正常营业时间,酒通常都会告罄……杨云酿酒的速度明显赶不上销售速度。
“东家,这几天到下午酒基本上就卖光了,晚上那一顿客人少很多,毕竟许多食客都是冲着我们的酒来的……”
宋奇跟杨云汇报账目时,亦喜亦忧。
钱是赚到了,每天都有四五贯钱收入,本来可以把营业额弄得更高些,但杨云就是不增加酒的供应量,每天只是固定地送两坛酒到酒肆,每桌顾客只能享受一壶。
有钱都不赚,这让宋奇难以理解。
杨云道:“我这边酒的产量不足,有多少就卖多少吧……不过既然这酒销量好,往后我会适当增加产量,但之前制定的原则不能变,必须在酒肆里饮酒,若有顾客坚持把酒带走,以后就不让他进店,谁捣乱直接轰走。”
“是,是。”
宋奇对杨云唯命是从,“东家,那雇佣帮手之事……”
杨云点头:“再雇四个人回来,后厨增加两人摘菜洗菜切菜,两个跑堂的一个负责大堂,另一个负责楼上包间。”
“至于厨房人手不够,菜上不及时的问题,小花不是也会做菜么?额外雇个婆子帮忙,再做两个灶台,专门做蒸菜……我会教她做粉蒸肉系列,什么猪大肠、五花肉、排骨都可以用米粉蒸,另外便是烧白,甜烧白和咸烧白都是很好的菜肴……”
杨云说的这些菜名,宋奇闻所未闻。
正所谓技不压身,听到有新菜式可学,虽然只是自己的女儿学,宋奇依然精神大振。蒸菜的好处是随时可以端出蒸笼,热腾腾地送上桌,可以为炒菜出锅争取时间。
东家总是有这么多花样,让人眼界大开,宋奇对接下来经营酒肆更有信心了。
……
……
杨云第一次做生意,赚了钱,不但宋家一家老少高兴,杨云也甚是宽慰,安伦、雅柔和雅清姐妹同样很欣喜。
不过这几天三姐妹很累,因为杨云每天都让她们酿酒,俨然成了可怜的童工。
晚上杨云回来,三姐妹已将来日要卖的两坛酒装好,安伦拉住杨云的袖子,叫苦不迭道:“师父,夏天守着灶台太热了,就算扇风也总出汗。”
杨云道:“这事以后不用你们姐妹做了,我已把隔壁院子租下来,请来工匠进行改造,现在差不多已完工,就等请人回来上工……以后你们就负责当监工。”
雅柔问道:“什么是监工?”
安伦替杨云解释:“柔姐姐,监工就是其他人干活,我们在旁看着就行,如果做得不好,我们要指出来,让他们改进。”
雅柔听到这里不由松了口气,她这几天正为妹妹雅清辛苦劳作而心疼,倒是她自己忙碌一些觉得无所谓。
杨云心生怜意,道:“这段时间实在辛苦你们了,回头我捣鼓一点好东西出来,正好夏日炎炎,你们可以用来消暑解渴……明天开始安心当监工,指挥工人做事便可。”
……
……
杨云对隔壁院子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为了保密,三个灶台设在同一间房里,精心设计的烟囱会把燃烧产生的烟排出去。三部蒸酒器具的入料口和出料口分别开在不同的房间,最后出酒的三根管子则集中到另一个房间。
这样一来,工人只需在不同的房间做着机械而重复的事情,对于整个酿酒流程难以一窥全貌。
次日酒坊正式投入运行,基本能保障一天内酿出八到十坛酒来。
杨云从街坊邻居中招了四个大婶上工,一个专门负责烧火,一个则负责向大木甑里倒入从市面买来的酿造酒,一个负责酒水蒸馏完后及时把残渣排出去,最后一个则守着出酒口,收集蒸馏出的酒液。
三个丫头则在各个房间溜达,统筹整个酿酒流程,只需动动嘴就行,这下终于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了。
杨云这边还要兼顾火药工坊的差事,次日一早他装模作样做完法,把符纸的灰烬小心翼翼收集好,装入一个小布袋中,等最后合成火药时放进去,今天的差事就算完成。
杨云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早,便正式开始进行用硝石制冰这一实验。
以他所知,古人要制造冰块,无不是以硝石来造,只是大唐尚未掌握此技术,杨云看到家里三个小萝莉辛苦,便决定造点冰块来为她们解暑,同时这也是一次有益的尝试,这种冰饮或许能让自己的酒肆生意更加兴旺。
“只要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美食,我都可以造出来送到神仙楼,炎炎夏日能喝上一杯冰水,那是多惬意的一件事情?到时候还不吸引大把顾客光临?”
用硝石制冰,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仅仅需要大小两个容器套在一起,各自盛水,外面的容器倒入硝石,硝石遇水会吸收大量热量,瞬间让周围温度降低,令内部容器内的水结冰,就这么简单。
而且硝石制冰经济实惠,蒸发结晶可以再次得到硝石,可以循环利用。
“别的地方找不到硝石,我这火药工坊却多的是,如果不好好利用,简直对不起我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头脑。”
杨云前几日闲暇时间都忙于神仙楼的生意,现在一切稳定下来,他有充足的时间搞硝石制冰。
节度使王昱对制造火药异乎寻常地重视,使得剑南道各州县官府很积极,拼命搜集硝石送来,其中许多纯度很高,完全可以直接拿来使用。
至于盛水的器皿,随处都有,杨云只需亲手做个试验便可。
放了个大木盆在石板上,又置小木盆于内,各自放入井水,杨云将硝石直接放到大木盆中,再用盖子将盆子覆盖,很快他便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意袭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过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杨云觉得化学反应基本完成,把木盖子打开,小木盆内的水已结冰,虽然不是完全的冰块,以碎冰凌居多,杨云已很满意。
一杯冰水下肚,杨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暑热尽去。
“技术可以适当改进,外面的保温隔层要加强,里面的小盆子不能用木盆,木盆壁太厚,不适合传导温度,但暂时只能将就一下。”
……
……
杨云花了半天工夫,到了午后,终于有更好的冰块可用。
喝着冰水,看着工匠忙忙碌碌,杨云感到很惬意。
正要收拾一下,带一些硝石回家,给三个小萝莉好好展现一下制冰的手法,这边有人前来通报,说是王籍来了。
“高人在就好,我这边正有事找您呢。”王籍很高兴,没留意桌上的茶杯,坐下来笑呵呵说着。
杨云神色淡然:“何事?直说无妨。”
王籍道:“是这样的,前线传来消息,节帅准备班师,估摸再有半个月,就能回成都了。”
杨云颔首:“你的意思是……符咒不用造了?”
“这哪儿行?要造,非造不可。.”
王籍紧张兮兮道,“听说节帅下一步计划,是请示朝廷带兵夺回会野城,从地理上来说,会野城比罗岩州和当马等州重要多了,就像吐蕃插进我大唐的利剑,若不拔出这把剑,剑南百姓就不能睡好觉。”
“嗯。”
杨云点了点头。
他知道会野就是后世的康定,西去数里便是海拔四五千米的折多山,杳无人烟,只要拿下会野城,吐蕃就只能从金川流域退回诺矣江,也即后世的雅砻江流域,每一次对大唐的进攻都会艰难数倍。
王籍叹道:“会野城不那么好拿下,吐蕃在会野经营多年,修造了完善的防御工事,就算火符咒再强,也不太容易攻进去,节帅的想法……看看这符咒是否有改进的空间?”
杨云皱眉:“改进?”
王籍笑道:“据在下知道,这火符咒是高人师尊研制出来的,除了原材料外,还需要小真人绘制的火符才能奏效,若是尊师改进一下,威力会不会变得更强?”
杨云心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制造出黑火药还嫌威力不够,难道要我研究黄火药?或者干脆让我给你研究原子弹得了。”
杨云道:“之前我便说过,家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无法请示他老人家。”
王籍嘿嘿笑道:“高人,您别糊弄人……在下刚听说,尊师马上就要到成都了。”
这消息让杨云非常惊讶,皱眉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王籍道:“此番青羊宫举行法会,剑南道各道观均会派弟子出席,听说尊师收到消息后,从青城山上下来,正往成都来……从导江县城到成都未有多远,数日后便可到。”
杨云心里直犯嘀咕:“明明不存在的人,却被说得活灵活现,连行踪都被人知晓,不会是捕风捉影吧?”
杨云摇头:“不对啊,师尊怎么可能在青城山?”
“难道高人您以前不在青城山修炼?那可就奇怪了,听说青羊宫已将请帖送到青城山武尊真人手里,您这边却说……”
王籍很不理解,好不容易把人找到,杨云却不承认,实在奇哉怪也。
杨云心想:“不会是青羊宫玩的鬼把戏吧?随便找个人假扮我师傅,然后光明正大将其击败,如此一来便可打击我的名声,彰显青羊宫在剑南道门正统领袖的威名……但问题是我不承认怎么办?”
杨云道:“总之没亲眼见到,无法确定是否是师尊。”
杨云并未直接否定,很多事要冷静观察,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王籍代表的并不是青羊宫,而是节度使衙门。
剑南节度使王昱病急乱投医,迫切要找到武尊真人。
王籍笑道:“也是,还没见到人,谁知是否冒名顶替?不过既然高人在此,定会分辨出来,若有人冒名顶替,青羊宫诸位道长和节帅都不会放过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咦?这是何物?”
到最后,王籍终于发现杨云面前的茶杯与众不同,里面的水漂浮着晶状物,下意识地伸出手,还未够着一股凉意已然袭来。
第六十九章 酸梅汤
杨云伸手将茶杯拿起,凑到嘴边呷了口冰水,道:“茶杯中自然是水,有何稀奇?”
王籍惊讶地道:“可是高人,这其中……难道不是冰?”
杨云没有隐瞒的意思,指了指茶壶:“要喝自己倒。”
王籍急切地拿起茶壶,感觉冰凉无比,从茶盘里拿了个扣起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里面果然都是晶状的冰凌。
喝一口下去,王籍立即陶醉其中,闭上眼享受,如痴如醉。
“高人,您可真厉害啊,夏天还能喝到冰水,简直是……”
王籍突然睁开眼看向杨云,兴奋得手舞足蹈,“高人,您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我知道了,一定是您用法术制作的……您不是高人谁是高人?”
王籍一边恭维,一边又拿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又想去倒第三杯。
杨云按住茶壶,板着脸道:“这是我消暑之用,你喝两杯意思一下就行了,作何贪心不足?”
王籍道:“高人,您仙法高明,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制造出来,在下却不同,难得在大热天尝到此物,自然要喝个够……您怎如此小气?”
杨云不会跟王籍解释这冰是怎么来的,心想:“被误解是用法术制冰,倒是好事,最好再有一番说辞,让这小子以后不要来烦我。”
杨云道:“你既知要动用法术才能制冰,这仙家的法力可是随便能消耗的?允许你再喝一杯,不能再多了……”
“好,好。”
王籍听说自己还有份,也不勉强,立即为自己满上一杯,拿着如同美酒一般细细品尝起来,边品尝还边砸吧嘴,满脸陶醉的神色让杨云不忍直视。
杨云嫌弃地一挥手:“喝完赶紧走,我这边还有公事做。”
王籍面带羞惭之色:“高人可真见外,在下一直想追随您身边学习仙法,到现在都还没如愿……好在令师就要到成都来,看来我有必要去恳求一下他老人家,或许他会同意破格收我入门墙说不一定……”
杨云听了直皱眉,心道:“这小子好不识相,之前还嚷嚷着拜师学艺,转眼就想当我师弟,跟我平起平坐?”当即摆摆手:“到时再说吧。”
……
……
杨云把制冰的硝石和改造过的器具带回家中。
此时隔壁工坊蒸酒正如火如荼,说是让三姐妹不用操劳,但四个大婶第一天上工,对做什么茫然无知,需要她们把控细节,累得不轻。
好在经过半日磨合,一切稳定下来,安伦三姐妹才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缓口气。
“给你们点好东西……尝尝吧……”杨云把现成的冰水拿出来,倒进陶碗里。
三姐妹探头看了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雅柔好奇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杨云笑道:“试过就知道了。”
雅清年岁小,一点儿也不知道客气,拿起陶碗就喝,灌进肚两口把碗放下,才后知后觉地瘪了瘪嘴:“好凉。”
安伦也拿起来喝上两口,惊喜地问道:“师父,这里面是冰吗?”
杨云点头:“就是冰啊……不过这冰是在工坊那边造的,回到家都快化完了,回头我们在家里也造一点,只要保温得当,就算是酷暑的三伏天你们也有冰水喝了。”
“好耶。”
雅清最高兴,举手欢呼起来。
雅柔问道:“师父,天气这么热,你怎么做冰啊?”
杨云想了想,让三个女孩自个儿造冰太过危险,毕竟家里有雅清这样年岁小喜欢调皮捣蛋的丫头。
看来制冰的过程还需对三姐妹保密,杨云道:“具体细节不能告诉你们,每天早上上工前,我都会把冰造好,顺带制造一样可以放进我们的酒肆售卖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
安伦清澈的大眼睛又开始放光。
杨云笑道:“一种饮品,可以驱散夏日炎热,趁着晚市,你们去市面买些乌梅和糖回来……知道在哪儿买吧?”
三姐妹相互看了一眼,俱都点头。
杨云知道三姐妹辛苦,平日都会给她们零花钱,她们会拿钱去买好东西吃,乌梅和糖她们都买来尝过。
此时正是乌梅入市时,酸酸甜甜。至于糖,小地方没有,但在成都这样的大都市并不罕见。
自打天竺的熬糖法传入中土,几十年来制糖技术已大有改进,民间也能吃到相对廉价的糖。
……
……
安伦出去买原材料,而雅氏姐妹则负责帮杨云做准备。
杨云要制造的是冰镇酸梅汤。
这东西后世并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但在明清时却为宫廷御用饮品,民间极少见到,至于大唐更是从未曾出现过。
“需要先行熬制,所以得把水烧开,一会儿乌梅买回来洗净后放进去,和糖一起熬,熬个半个时辰,冷却后加上冰块,这就是我要的酸梅汤了。”杨云笑道。
雅柔和雅清听说有好东西喝,干活非常积极。
不多时,安伦已把乌梅和糖买了回来。
看到黑乎乎的蔗糖,杨云突然想到什么,吩咐道:“你去神仙楼厨房,要一些猪油回来,就说我有用。”
“师父,要猪油做什么?炒菜吗?”安伦问道。
杨云弹了她额头一下,道:“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关系到我们的发财大计,你去不去?”
“去,去。”
安伦只要听说可以赚钱,要她干什么都行,完全就是小财迷。
杨云要猪油来是想造冰糖,虽然这时代已有蔗糖,但杂质很多,甚至还有苦味,并不作为零食存在,更多是当做食品添加剂。但若是将蔗糖提纯,可以得到品质更高的白糖,进而制造出冰糖,可以含在嘴里慢慢吃,会成为不错的零嘴,必定会大有市场。
但现在杨云并未打算开辟冰糖市场,最多是制造出来给家里三个小萝莉解馋,至于冰镇酸梅汤他倒是准备用在神仙楼,这可是为神仙楼打响招牌推出的又一神奇饮品。
……
……
酸梅汤并不难制作,本身蜀地就是乌梅的重要产地,正好又是夏日,材料并不稀缺。
酸梅汤熬好后,就要冷却,三姐妹围坐在盛放酸梅汤的瓮旁,迫不及待就要品尝。
杨云制止道:“你们先去隔壁工坊看看蒸酒进度,让工人把酒送到前院空房间,集中存放,我会找个时间调酒。”
雅柔起身往隔壁院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安伦不安分地抬起头,看着杨云:“师父,什么时候能喝啊?”
杨云微笑道:“刚熬出来,这么热怎么喝?要等冷却后才行……这边我还要造冰,只有混合冰渣才好喝……我先进去制冰,你们不许偷喝哦。”
“嗯。”
安伦和雅清点了点头,虽然她们也很想尝尝味道,但对杨云言听计从,使得她们只能干等。
杨云进屋去造冰。
他已把器具改亮过,外面的大木盆不变,内层则改为容易传导温度的铁盆,木盖子包裹了厚厚一层麻布,确保密封性。最后,外层的大木盆也做了保温处理,周边垫了一层麻布,为的是制造出冰后能长时间保存。
因为只是给三姐妹尝尝酸梅汤,他未造太多冰,用了小半个时辰,便把冰造出来,而外面的酸梅汤也已变成温热状态。
“师父,我们用蒲扇扇,凉得很快……现在可以喝了吧?”安伦迫不及待地问道。
杨云摸了摸瓮,觉得不烫手,点头道:“倒出来,一人一碗。”
“哦。”
安伦动手,倒了三碗酸梅汤,杨云把冰块放进去,三姐妹眼睛都看直了。
杨云看差不多,一摆手:“可以喝了。”
“好。”
三姐妹把自己的碗端起来,等品尝过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杨云问道:“好喝吗?”
安伦毫不客气,直接把碗里的酸梅汤喝完,随即意犹未尽地看向杨云,好像在说,还可以喝吗?
雅柔却喝得很缓,目光时不时瞟了瞟妹妹,有好东西她这个姐姐总会给妹妹留着,见妹妹喝完不够,她分了一半过去。
“师父,真好喝,还能喝吗?”安伦笑嘻嘻问道。
雅柔强调道:“急什么,师父还没喝呢!”
“嗯嗯。”
安伦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献殷勤般给杨云倒了满满一碗,等瓦瓮放下时,发现里面已没有多少酸梅汤了。
看到三双眼巴巴的眼睛,杨云笑了笑,倒了大半碗回去,只给自己留下一点,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这乌梅汤虽然好喝,但对杨云来说称不上稀奇,他把这新奇的饮料留给三姐妹,道:“剩下的你们平均一下,今天先做这么多,以后每天都有一瓮,不许多喝,女孩子冰水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哦。”
三姐妹赶紧“分赃”,把瓮里的酸梅汤平分了,知道不多,不再猛灌,开始一点点品尝起来。
……
……
第二天天还没亮,杨云便起来调酒和制造酸梅汤,安伦和雅柔也起来帮忙。
酸梅汤造好后,杨云又造了冰,一清早三姐妹这边便有了爽口的酸梅汤喝。
上午去神仙楼送酒时,杨云顺带把酸梅汤送了过去,同时还有冰块,这是用内部垫了厚厚几层麻布隔绝温度的密闭木箱盛放。
“东家,这是……?”
宋奇对杨云送来的东西惊讶不已。
杨云道:“这是冰,还有酸梅汤,不管别的,今天来的客人一人送一杯品尝,不收钱……以后按五文钱一杯卖。”
宋奇啧啧称奇:“夏天里还能看到冰……真是活见鬼,但就算再稀罕……五文钱一盏,谁买?”
“没做多少,他们不想买不勉强。”杨云随口道,“别处没有的东西,他们不来这里买,又从何处?每天造的不多,以后我会在上午和下午各送两坛来,跟我们的酒一样,卖完就算完事。”
宋奇连连点头:“东家,我们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现在来的客人,不提前订席都没地方坐,就是我们的酒不够……要是能多卖一些就好了。”
杨云道:“这世上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稀奇了,做生意不能只为眼下利益而放弃长远打算。”
第七十章 上酒楼(求收藏!求推荐!)
神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不到半个月时间,已经名闻成都,从远处慕名而来的客人愈发增多。
这天王籍得刘元卓邀请,一起出来喝酒,刘元卓神秘兮兮说要带他去一处新开的酒肆吃顿好的。
刘元卓除了王籍外,并未邀请他人,倒是妹妹刘清媛不请自到,成了两人的小跟班。
这是王籍跟刘清媛第二次见面,见到这个一袭男装刁蛮任性的姑娘,不由一阵头疼。
“刘兄,平时吃酒都是到富春坊的宜宾楼或者天来居这些雅致的地方,今天怎会到北门来了?”
王籍见刘元卓引路,连续穿过几个平民居住的街坊,不由好奇地问道。
刘元卓叹道:“说来也奇怪,这让人称道的酒肆便开在这边……这有何办法?”
刘清媛道:“有句话叫做酒好不怕巷子深……王公子没听说过吗?”
王籍悻悻然,心里却琢磨开了:“这里距离高人的住所倒不远。”
很快三人进了乐言坊坊门。
南坊门这边还有些高大建筑,都是秦楼楚馆所在,但越往北走,街道越萧瑟,此时正值中午,放眼看去全是低矮的平房,王籍兴致索然。
“少爷,就在那边。”
刘家下人指了指十字街口一座二层小楼。
一行人到了小楼前,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正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铺子里非常喧哗,客人已坐得满满当当,门口还放着几张类似于胡床一样的东西,横七竖八摆着,十多个人正坐在上面聊天。
大唐并无桌椅板凳,神仙楼门口摆着的长条凳可说非常新颖,王籍不由多看两眼。
王籍心想:“四条腿支撑一条横木,这样也行?好家伙,这么一条上边居然坐下三四个人,不怕塌了?”
“掌柜的,我们来吃饭。”刘家仆人上前打招呼。
宋奇见有衣着不凡的客人前来,赶紧迎到门口:“几位贵客请见谅,小店已客满,要么先等候,要么往别家……”
王籍本来漫不经心,听到这话不由瞪了眼宋掌柜,喝问:“有如此做买卖的?居然往外赶客?”
宋奇苦着脸道:“几位客官见到了,这大堂里摆了十六桌,全部爆满,楼上也是如此光景……不是不想做生意,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刘元卓笑着宽慰道:“王兄有所不知,这里中午就这样……这店家的酒远近闻名,谁都想来品尝,往往到晚市就销售一空,只能趁着中午来……掌柜的,这样如何?我们多给点钱,你们让人腾个位置出来?”
“万万不可。”
宋奇连连摆手,“就算有空位置,您也要排在那些客人后面……”
说着他指了指门口长凳上排队的十几人,那边见有新客人来,还想插队,皆怒目而视,就差过来呵责了。
王籍闻言皱眉。
刘清媛怒不可遏:“吃顿饭而已,真以为自己声音好就乱来?兄长,我们不在这里吃了,大老远跑来受气。”
宋奇点头哈腰:“几位客官请见谅,实在是东家定下的规矩,小老儿也没辙。”
刘元卓并不气恼,他对随从交待两句,随从立即进门,不多时带了几个人出来,随从道:“掌柜的,这几位刚进去,乃是我家公子的朋友,他们愿意把位置让给我家公子……这样总该没问题吧?”
“啊!?”
宋奇再愚钝,也知这几位公子哥花钱买了其他顾客的位置。
宋奇心道:“东家只说不让插队,现在人家找好人让位置,总不至于坏了东家的规矩吧?”
刘清媛差点就要撸袖子,厉声喝道:“这样还不行,信不信把你铺子砸了?”
这粗俗豪迈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采,王籍看了连连皱眉。
宋奇一看这群人不好惹,尤其远处好像还有侍卫家将一般的人盯着,当即妥协:“几位客官既有朋友让座,当然可以,几位里面请。”
……
……
费了小半天工夫,终于找到席位,还是一楼角落不靠窗的位置,王籍和刘元卓还未觉得如何,刘清媛已然愤愤不已。
“兄长,我们出来吃饭,图的是痛快,哪里有还没吃就先灌一肚子窝囊气的?”刘清媛抱怨道。
刘元卓道:“看看外面,又来了十多位客人……有地方坐就不错了,先试试好不好吃,若不满意以后就不来了。”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未再多言。
负责跑堂的六子过来行礼:“几位客官,不知要点些什么?”
刘元卓道:“听说你们这里的酒不错,来两壶尝尝。”
六子笑道:“客官请见谅,小店每天酿酒不多,东家定下的规矩,一席只给一壶,多了没有。”
“啪!”
刘清媛拍着桌子道:“给你们脸了,知道我们是谁不?”
六子脸上笑容不减,道:“东家说了,谁来都不好使。”
刘元卓见妹妹还想发飙,抬手阻拦:“那就先来一壶,菜式按你们最好的上,就算凑不齐八荤八素,也得四菜一汤。”
“好咧。”
六子赶紧去后厨吩咐。
刘清媛心中多有不满,不时瞪一眼王籍,小嘴不时上翘。
王籍看了莫名其妙,心想:“这小姑奶奶是要迁怒于我?”
王籍却不知,刘元卓有意撮合妹妹跟他,所以故意透露行踪,吸引起妹妹的好奇心,让她主动跟来。
刘清媛走到半途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中了兄长的诡计,于是见到什么都不满意。
酒菜尚未上桌,席间正尴尬,六子举着木托送了三碗紫红色的水过来,道:“几位客官,这是消暑之用,东家让这几天免费送客人的……几位请享用。”
三个茶碗放到桌上,王籍侧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何物?葡萄酒?”
六子笑道:“几位贵客品尝后便知。”
刘清媛板着脸道:“随随便便送来个东西就让我们品尝,吃坏肚子,你们担当得起?”
刘元卓道:“既是出来饮宴,没那么多拘束,我先尝尝……咦,这水怎么如此凉快?”
刘元卓手刚接触杯壁,便感觉一股寒气袭来,听他这一说,王籍也把手凑过去,果然透心的冰凉。
“几位慢慢享用。”
六子没那么多时间招待一桌客人,行礼后告退。
王籍拿起杯子,品上一口,突然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如此冰凉,简直沁人心脾,酸酸甜甜的,真乃解暑妙品。”
“嗯。”
刘元卓品尝过后,附和了王籍的说法。
刘清媛秀眉轻挑:“有这么好吗?”
说完她也拿起茶杯,喝一口后,脸上的恼怒之色尽数消退,又抿了两口,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将一碗酸梅汤一饮而尽。
等她喝完,发现王籍和刘元卓都看着她,顿时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放下茶碗:“不过是糖水,又不是没喝过。”
“店家。”
刘元卓喊了一声。
六子赶紧过来,问道:“几位客官有何吩咐?”
刘元卓问道:“这糖水甚是解暑,不知还有没有?再送几碗上来,花钱也可。”
六子一脸歉意:“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莫说东家不让多送,就算想送也没了,今日上午的量已送完。”
刘清媛生气地问道:“你们这铺子怎么什么都没有?简直不想做买卖了!”
六子叹道:“小的也觉得东家定的规矩不合人情,但没办法,东西少,别处还没得卖,这不今日酒都剩下不多,要是过了晌午东家再不送来,怕是下午连酒都没得卖了。”
王籍颇有兴致地问道:“你们这小店可以啊,东家很会做生意,这东西就是越紧俏越吃香……不知你们东家在何处,倒想亲自拜访一下。”
六子苦笑道:“东家不常来……他老人家背景大,是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几位客官请见谅。”
六子正要走,却被刘元卓叫住。
刘元卓问道:“这酸酸甜甜的汤水,不知如何制成?”
“这个……我们也不知,是东家亲自熬制的。”朱六道。
王籍突然问道:“那为何如此冰凉?可是添加有……冰块?”
刘清媛撇撇嘴:“真是异想天开,夏天哪儿有冰?这些年冬天也就西边的大山下过雪,成都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霜降了……”
王籍道:“你们或有不知,别处没有,但前两日我还真见过……没法跟你们细说,店家你且说是怎么回事?”
六子笑了笑,道:“就是古井里镇出来的。”
“井水有这么凉?”
刘清媛不信地问道。
六子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容,恭敬行礼后退下。
刘清媛不满地道:“这店家,一句实话都没有。”
刘元卓开解道:“这是人家做买卖的方式,我们无从干涉,稍后再尝尝酒水。”
说话间酒壶递了上来,还有三个小酒杯,刘元卓给王籍和自己斟上酒,刘清媛那边自然没份。
刘元卓和王籍各自送到嘴边抿上一口,平常的米酒度数不高,一杯下肚也没感觉。
但这一次二人显然未料到,只喝半口就呛到了,猛烈咳嗽。
“好辣。”
王籍咳嗽两声道。
刘元卓也道:“为何这酒如此冲?”
旁边侍立的随从靠近解释:“少爷,小的早就跟您说过,这里的酒更香醇,外间未曾听闻过,这酒喝上几杯就容易醉倒,这也是他们不肯多卖的原因。”
王籍惊愕地喃喃自语:“世间有此等美酒?便是宫廷御酿怕是也有所不及。”
刘元卓欢喜地道:“果真没白来,长见识了。王兄,刚才你还怀疑说这小店没何新奇的,现在你还敢如此断言?”
王籍惭愧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小小铺子令人惊叹,来,你我喝上一杯,今日定不醉不归。”
刘元卓笑道:“就这么一壶,想醉挺难的……如此美酒若没有好菜搭配,甚是可惜……”
正说话间,菜送上两盘,一盘粉蒸排骨,一盘咸烧白,上面分别撒上香菜和葱花,刚上桌便香气扑鼻。
刘元卓看到后非常惊异:“这菜式如此新奇,不知味道如何?”
“也就是普通蒸菜吧!”
刘清媛没有酒喝,早就百无聊赖,现在正好抢先下筷。
她吃了一片咸烧白,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渣,满嘴留香,不由两眼冒光,嘴里却贬低:“还行吧。”
话还未说完,直接又去夹下一筷子。
第七十一章 师兄(求收藏、求推荐!)
两道蒸菜过后便是两个卤水拼盘,接下来是两个凉菜,三个炒菜,最后一道白果炖鸡汤,每一道菜味道都无比鲜美。
一顿饭吃下来,酒喝干,菜也吃得干干净净,刘元卓和王籍意犹未尽。
就是好酒,菜是好菜,唯一可惜的就是酒没喝够!
可无论再怎么跟神仙楼的掌柜说,也不再添加酒水,二人颇为失望。
“买卖做成这样,简直……亘古罕见。”
刘元卓就算再豁达,也难免有所怨怼。
刘清媛却吃得眉开眼笑,喝了最后一口鸡汤,道:“兄长喜欢,以后经常来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王籍笑道:“就怕以后来还是这待遇……知道这酒肆的人愈发增多,人家敢这么做,想来早就料定生意会越来越好……话说这东家真是高人,正因为我们没吃够,下一回肯定再来,这就叫欲擒故纵……真想结交一下此人。”
刘元卓叹道:“算了算了,还是别折腾了,这里酒菜虽好,但也不是没地方可寻,这里既然有了,怕是成都各处酒肆陆续都会添上,好东西是藏不住的。”
“未必。”
王籍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三人带着随从出了店门,刘家仆人过来行礼:“少爷,已去周边店家打听过,神仙楼的东家从未出现过,一直是姓宋的一家在打理。”
“嗯。”
刘元卓点头。
王籍问道:“刘兄作何要打探神仙楼之事?”
刘元卓笑道:“不瞒王兄你,我刘家在城内也经营有酒肆,平时我偶尔也会打理,突然见到这么好的买卖,也想知道这好酒好菜背后有何门道……不过看来对方藏得很深呐。”
王籍哈哈大笑:“抢人家的饭碗,可非君子所为。”
“怎就叫抢?商量下一起合作事宜,这叫互利共赢……王兄不是生意人,体会不到其中妙处。”
刘元卓继续笑着说道。
王籍恍然:“原来刘兄今日带我来,不但喝酒吃菜长见识,还有来探路之意,我被利用尚不自知……哈哈。”
言笑间,一行往坊门而去。
……
……
翌日上午杨云到神仙楼对账,从宋奇问口中得知有人前来洽谈买卖。
“……东家,对方说要买我们的酒,人家是大酒肆,给的价钱比我们卖得高多了,给他们我们稳赚不赔。”宋奇道。
杨云拿着账册,随口道:“赚钱的买卖给了别人,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会给你不错的价码,但等他们掌握核心技术,你还有立足之地?”
宋奇脑子有些发懵,想了想摇头道:“小老儿只是觉得这买卖划算,没想更多。”
杨云道:“就说最简单的,你以前做焖肉,若把技术教会给对面食肆的米掌柜,你觉得会有人去你家吃饭?”
“这……”
宋奇终于明白过来,脸上浮现一抹惭愧之色。
杨云将账册放下,道:“无论谁来谈生意,一律谢绝,现在生意好起来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觊觎我们的技术,对方出价再高都白搭,还要防备他们派人到厨房偷学和捣乱,雇请帮工时要小心提防,不知根底的一概不请。”
宋奇连连点头:“一切都听东家的吩咐。”
……
……
杨云不想把赚钱的买卖交给别人。
但他心里也有些发愁:“我始终要离开成都前往洛阳,那时这边的生意该怎么办?交给宋奇父子经营?肯定不行!大不了把铺子开到洛阳,这边关张歇业。”
杨云抱着如此心思,也就不考虑开分店,或是置办产业。
两天后,工坊内。
王籍跑来找杨云,提及当日去神仙楼吃饭之事,末了感慨道:“那酒肆真是与众不同,今天我还想去光顾……要不高人您一起?其实距离您住的地方不远,成都城里已经很久没这么新奇的事发生了。”
杨云问道:“有何新奇之处?”
王籍摇头:“不太好形容,那酸汤……啧啧,还有酒水,菜式,高人亲眼见过便知道了。”
杨云一口回绝:“我很忙,没时间。”
王籍急了:“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知道高人您贵人事多,就当在下孝敬,请您吃顿便饭也不行?”
杨云打量王籍,恰巧王籍也看过来,四目相对,王籍急切之色更甚,好像非请杨云去不可。
杨云没有再说此事,问道:“王节度使几时回成都?我的差事差不多已完成,再过一个月,官学那边的事差不多也快处理好,拿到解状,我就得离开成都去洛阳……”
王籍惊讶地道:“高人这就要走?一个月……不正是法会举行之日?青羊宫可是盛情邀请过您……令师不是快到成都了么?”
“来赴会的不可能是家师。”
杨云笃定地道,“刚收到家师来信,让我早些往洛阳完成他交托之事,他此时并不在剑南道。”
“什么?还有此等事?那说明……青城山下来那个是假冒的?好啊,斗胆包天,居然连武尊真人都敢假冒,还敢大摇大摆来成都?官府这边还派人去迎接……”王籍气得全身发抖,脸色都涨红了。
杨云皱眉:“官府为何要派人去迎接?”
王籍面带羞惭之色:“这不是知道高人您的师尊要来,节帅想要聊表心意?节帅这几天就会返回益州,听说武尊真人这两天会到,欣慰之下,做事难免殷勤了些……”
虽然王籍没直说,但杨云听出来了,派人迎接“武尊真人”或许是王籍一力促成,他想好好表现一番,一来方便向武尊真人拜师学艺,二来是想在他父亲王昱面前体现他会做事,没想到会办砸了。
如果迎了个假的武尊真人回来,王籍可说是颜面扫地!
杨云道:“见过王节度使,我这边的差事或许就可放下了。”
“这事回头再商量。”
王籍没心思留下,站起来道,“高人您不想去用饭,在下也不勉强,这边还有事待办,告辞告辞。”
说完便匆忙而去。
以杨云判断,王籍是回去处理假冒武尊真人之事去了。
……
……
未时三刻,杨云看了看天色,准备结束今天的工作归家,门口的侍卫进来通传说外面有人找。
“乃是两位小道长,说是仙长的同门。”侍卫恭敬地道。
杨云苦笑不得,心里琢磨道:“我还没找这群冒名顶替的家伙算账,他们倒先找上门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杨云在水盆里把手洗干净,回正屋去了。
不多时,侍卫引进来两名道士。
走在前面那位年约十五六岁,身高六尺,一双宝石般的大眼睛格外神采飞扬,嘴唇红润饱满,鼻子修长而秀美,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眉毛有些浓密,皮肤似乎也过于黝黑,整个人的线条显得粗犷许多。他后面跟着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未长个,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很贼,进来后便东张西望。
一高一矮,倒是相映成趣。
“道长,您的两位同门带到。”侍卫恭敬向杨云行礼。
杨云摆摆手示意其退下。
两名道士进门后就打量杨云,突然前面那人跪下来,“武尊真人座下二弟子,特地前来拜见大师兄。”
“拜见大师兄。”
后面贼眼明亮的少年也跟着跪下来大喊。
声音很大,好像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以为他们真的是杨云的师弟。
杨云即便再气恼,听到这话也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们从未谋面,怎会是同门?再者……阁下的年岁似乎比我大,怎成了我的师弟?”
那人道:“师尊门下,能者居前,同门中有很多比我年岁还大,现在依然只是师弟、师妹,师兄本事大,所以是大师兄。”
杨云脸色转冷:“有事说事,莫非你们还真想在我面前耍赖不成?说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假扮家师门人?那个自称武尊真人的家伙,是你们的头目吧?”
“师……师兄。”
那人面有难色,“实不相瞒,我们……我们的确不是武尊真人门下,迫于无奈,才……才……冒名顶替,本来好好的,师父带我们到了成都城外驿站,官府和青羊宫都派人迎接,好生礼重……但不知怎的,今日官府突然翻脸……您快救救师父,他被官府的人拿下,说是要追究假冒尊者之罪。”
杨云冷哼一声:“咎由自取。”
那人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家师并不是有意冒犯武尊真人名讳,只是我们山门这几年不景气,师傅欠下巨额外债,观里田宅悉数变卖……如今青羊宫遍邀各地道观尊者往成都举行法会,家师未在受邀之列……听闻官府发榜找寻,家师揣测武尊真人不在剑南道,这才冒名……”
杨云瞄了眼二人身上衣着,料子已经传得很旧了,袖口有补丁,暗忖:“果如其所言,这是穷得连山门基业都变卖了吧?”
杨云道:“你师傅是因烂赌才欠下外债?”
那人面有讶色:“道长如何得知?”
杨云冷笑不已:“明知我这个弟子在成都,还敢冒名顶替,便是赌徒心态……如此好赌成性之辈,如何能不败光祖宗基业?不学无术还敢冒认在下家师,不是给在下家师脸上蒙羞?”
“这……”
那人低着头,好像也很认同杨云的话。
杨云道:“起来吧,我不会帮你们,你师父自作孽不可活,想来官府也不会太过为难,最多将他赶出剑南道,到他处谋生。”
那人不依不饶,继续向杨云磕头:“大师兄若是不救师父,我便长跪不起……满门存亡全看今朝,若不能在法会立威,山门不存……我等无存身之所,生不如死。”
杨云恼恨,一伸手便要将那人强行从地上“薅”起来,对他而言精神力隔空加持下,对方绝无反抗的能力。
不过在他施加异能后,那人却纹丝未动,而杨云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力共鸣。
第七十二章 换师(请多发本章说!)
精神力共鸣发生得非常突然,杨云始料未及。
那人似也感觉到异样,抬头看着杨云,目光中满是不解。
杨云霍然起身:“你是谁?我要知道你的详细资料,包括你的名字、出身、来历,以决定是否出手帮你们。”
“我吗?”
那人惊疑不定地望向杨云。
杨云问道:“你是女子?”
那人脸色一红,本来便是刻意从化妆和声音掩饰其女子身份,此时无所遁形,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变得柔和起来。
“是,我是……师父的侄女,虽然我在同门中年岁不是最大,但入门时间最早,所以我才是……大师姐。”
杨云继续问道:“你师父的法号,还有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女子低下头道:“我师父法号松梅,俗家名毕清,我法名乙丹,俗家名……我没有俗家名。”
杨云觉得这名字很怪异,不像是女儿家的名字,不过想到修道者少有道姑,再者法号纯粹就是一个代号,叫什么无所谓。
“几岁了?”
杨云继续追问。
“虚岁十五。”乙丹道:“先前只是靠化妆变得老成一些。”
“他是谁?”
杨云指了指乙丹背后那贼眉鼠眼的少年。
乙丹道:“他是师父的儿子,也是我师弟小丸林,他名叫毕丸林,师父暂时没有给他取法号,虚岁十一。”
“师姐,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名字?”少年不满地抗议。
乙丹皱眉:“我们要靠他来救师父,自然要尊重一些……他问什么我们只管回答便是。”
杨云点了点头:“你身上的法术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你师傅教的?”
杨云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精神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去,以强大气场彻底压制,逼迫乙丹说实话。
虽然乙丹在之前跟杨云的“斗法”中打了个平手,但现在杨云突然加大精神力,立马吃不消了。
乙丹脸色惨白,额头汗水簌簌而下,身体哆哆嗦嗦,道:“我的法术……不是师父教的,而是突然就有了……师父以前做很多事,都让我帮忙……我的力气很大,可以随随便便举起几百斤东西,师傅说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
杨云继续追问:“你有法术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乙丹眉头微皱,努力回想,道,“大概有两年了吧……师父说,只要我有这能力,这次剑南道法会,我一定能帮他和山门建立起崇高的威望,让世人刮目相看,谁知道……”
杨云不由对松梅多了几分鄙夷。
当师父的要靠徒弟的超能力招摇撞骗,现在还想靠假冒的身份赢得身份和地位。
杨云心想:“果然是赌徒心态,什么都靠赌,没有一样凭真本事。”
“大师兄,请您帮帮我们吧。”
乙丹苦苦哀求,即便她性格中带着几分刚强,但面对官府突然翻脸,也是束手无策,只有拿出小女儿家的姿态求情。
杨云有几分犹豫。
就情理而言,他绝对不会出手帮一个招摇撞骗的赌徒,但现在突然看到乙丹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心下产生迟疑。
松梅有没有能力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但他不想让乙丹这样拥有超能力的女孩流落在外。
他暗自思索:“安伦没人照顾,只能把超能力拿来偷窃;雅柔也是靠超能力获取食物……现在乙丹被松梅利用,我不插手的话,只怕日后会走上歧途。”
转念又一想:“节度使王昱和青羊宫的人不是都想找我师父么?现在一个现成的人选摆在眼前,我或许可以拿松梅出来应付了事……就是不知这么做是否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
“要想让我帮你们也行。”杨云突然道。
“大师兄,这么说您肯承认我们了?”乙丹非常高兴。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们假冒我同门姑且不言,居然还想让我认一个骗子为师?怕是猪油蒙了心!我的意思是……暂时承认松梅是我的师傅,但前提是,你必须转拜到我门下来,日后都以我为师。”
“啊!?”
乙丹一脸不解地看向杨云。
杨云道:“这件事想来你做不了主,还是回去问问你师父吧!如果他同意把你这个徒弟让给我,我就出手帮他一把,不但不予揭破,还会帮他在此次法会中立威,让他可以在剑南道创下名号。”
“机会只有一次,让他好好考虑清楚。”
乙丹道:“那我……这就回去问师父,如果师父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
……
乙丹带着毕丸林离去。
杨云没着急走,他预感到王籍一定会来找他。
果不其然,没到日落时分,王籍匆忙来见,告知假冒武尊真人已抵达成都郊外。
“高人,您说尊师不在剑南道,那此人定是假冒的,我已派人将他们看住……但……为谨慎起见,您还是亲自去验证为好。”
王籍在没有真正确定武尊真伪前,依然保持足够的克制,没将松梅及其弟子下狱。
杨云问道:“为何你对此事如此着紧?”
王籍懊恼地道:“说来真是气煞人也,我已提前通知节帅,说会对此人以礼相待……如果他是假冒的,我的脸都丢净了,以后怎么为朝廷效劳?”
杨云道:“如果此人是假冒的,你准备如何处置?”
“当然要好好教训一通,轻则打几十大板赶走,重则下狱问罪……就算我肯放过他,青羊宫的人也定会给他好看,为迎接他来成都,不管是节帅府还是青羊宫,都花费巨大心力……之前我还派人送了不少礼过去,本来打算……”
王籍话说了一半便卡住,杨云知道王籍想拜武尊真人为师,送去的“拜师礼”不是小数目。
杨云心道:“节度使衙门和青羊宫那么多人都被松梅这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这老家伙可真能唬人。”
杨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过去看看,或许真是家师造访也说不一定……以家师的能力,日行千里不算难事。”
王籍神色稍微缓和,眼中多了几分憧憬:“希望如此吧。”
……
……
杨云与王籍乘坐马车出城。
到了城西三里茶店子的驿站,便见不少人聚集,其中既有官府中人,也有许多身着道袍的人,更有不少跑来看热闹的群众。
青羊宫行将举行规模浩大的法会,各地修道者汇聚成都,其中不少人未受邀请,只是跑来凑个热闹。
听说风头正劲的武尊真人驾临茶店子驿站,这些人自然想跑来见识一下,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果断出手,或许能在同道和百姓跟前露脸,举此青云直上。就像杨云刚到成都便有太乙门和六空派的道士上门挑事一样,修道者就是靠踩同行肩膀往上爬,法会还没开始,就想内部斗一斗。
本来迎接工作很顺利,突然官府变脸,派来官兵将驿馆团团围住,不让人随意进出,就连青羊宫的人来都没辙。
杨云在人群中发现之前拜访过他的青羊宫法凌道人的身影。
法凌道人正跟把守驿馆大门的官兵头目交涉,得知王籍前来,法凌亲自前来问候,目光最后落到杨云身上,敌意明显。
王籍大声道:“诸位,今日武尊真人驾临成都,但不能确定其身份,只能请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前来探明真相。”
“怎会如此?”法凌道人瞪大眼,迷惑不解。
迎接武尊真人这件事上,官府牵头,青羊宫方面见节度使府如此笃定武尊真人的身份,就未考虑过是否存在假冒的问题,但现在见官府如此慎重,法凌突然意识到武尊真人是假扮的没跑了。
旁边有嘴长的道士惊讶地问道:“有些人不会为了自身利益,连师父都不认了吧?”
杨云瞟了那人一眼,问道:“不知阁下是何意?”
在杨云强大气场震慑下,那人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心脏一阵狂跳,大骇之下根本就不敢跟杨云对视。
“高人,里面请。”
王籍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苟言笑,带着杨云径直往驿馆里去了。
法凌想跟着,却被王籍的随从给拦了下来。
虽然王籍并无官职在身,但因他是节度使王昱的嫡子,迎接之事又是他一手操办,在这件事上他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就算青羊宫的面子也可以不卖。
……
……
杨云和王籍一起进入驿馆。
此时驿馆正堂有不少官差,一名五十岁左右、道貌岸然的道士坐在窗边地席上,一边喝茶,一边查看周围情况。
老道士皮肤白皙,脸型瘦削,一双眼睛灿若晨星,颌下留三尺花白长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但从他那举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杨云就能看出其内心的胆怯。
“哪位自称武尊真人?”
王籍一进来,便厉声喝问。
老道士侧头看了过来,门口同时进来两名男子,前面那个锦衣华袍,后面衣着相对朴素些,前者年岁稍大,后者年岁太小……
“孽徒,连为师都不认识么?”老道士上来便拿出盛气凌人的姿态,但他说话的目标却找错人了,把走在前面的王籍当成了杨云。
王籍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杨云一眼,却见杨云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一时间更摸不清头脑。
老道士起身走来,脚步略显凌乱,他旁边几名弟子,皆低下头,怯弱地不敢与人对视,显然他们比自家师父更心虚。
半途他们就听说了,节度使府重用的这位高人很不简单,年纪轻轻,除了施法把南蛮子打得溃不成军,还把上门挑战的道门中人折得颜面尽失。如今自己的师父直接冒名顶替,还敢跟高人正面对质,这不是活腻了是什么?
可他们作为弟子,实在不敢反对,况且如今师门已是山穷水尽,不努力搏一把,也是饿死他乡的悲惨命运,现在他们非常担心下一刻自己就会落罪下狱。
王籍把疑惑的目光落到杨云身上,迟疑片刻,问道:“高人,不知这位是……?”
杨云笑着道:“王公子,我想找个房间与这位道长密谈,不知是否行个方便?”
王籍越发不明白了,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怎么还需要私下谈?莫不是……”
杨云讳莫如深:“王公子,你**凡胎,不知仙家事……家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容貌和气质千变万化,并以此游戏人间……若不私下以隐情求证,怕是难以定夺。”
王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等什么?来人啊,到二楼找个房间,请高人和……这位前辈一起进屋,谁都不得打扰。”
第七十三章 认师(求收藏!)
杨云跟松梅进入驿馆二楼房间。
松梅不敢与杨云对视,背对门口,架势十足,丝毫也没有服软之意。
杨云道:“先前让你徒弟带的话,你可有收到?”
松梅冷笑不已:“孽徒,为师都不认得?见到为师为何不跪?”
死鸭子嘴硬!
杨云哭笑不得,突然精神力外放,将不远处席桌上的木托盘隔空“吸”到了自己手上。
松梅眼睁睁地看到一块木托盘从他面前飞过,落入杨云手中,脸色顿时僵住了,不复之前盛气凌人的姿态。
“啪——”
杨云将木托盘丢到地上,道:“若你有本事胜我,我可以在外面官差前帮你圆场,若不然,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想来你也知道身份曝光的恶果,我也不纠治你冒充家师之罪,让外面官差和青羊宫的人收拾你。”
松梅闻言彻底认怂,低下头道:“小徒回来已将你的话带到,但……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哪里有抢别人徒弟的道理?”
杨云道:“你既已知我意,只需回答是否同意将徒弟割爱……乙丹有修炼仙法的资质,跟着你却以坑蒙拐骗为生,简直是暴遣天物……若跟了我,必能成就她修行大道。”
松梅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杨云,不为所动。
杨云很清楚,松梅只看重利益,并不会在意侄女的前途。
杨云继续道:“你冒充家师到成都来,无非是追逐名利,乙丹能在一些事上帮到你,但首先你要过得了眼前这一关,只要我揭破你的身份,莫说名利,你连今天驿站的门都出不去。”
“那我答应你,有何好处?”松梅仔细斟酌后,改而用谈判的语气问道。
杨云笑了起来:“徒弟归我,我会暂时承认你武尊真人的身份,并且我会帮你在此次法会上有所作为,就此得到节度使的器重,奉为上宾,同时还能在众多修道者面前展露威风,功名利禄唾手可得,这可比一个徒弟重要多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你会帮我?”松梅犹豫起来。
松梅这样的老狐狸并不那么容易相信人,尤其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云道:“我说过,只要你把徒弟让给我,我会承认你的身份,帮你扬名立威,但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你看我的能力,比起乙丹如何?”
说话间,杨云弹了个响指,他面前一张桌案突然升空,围着松梅绕了一圈,然后平稳落回地面。
随即,他又指了指摆在进门处的洗手盆。
盆子里半满的水突然飞了起来,形成一道由无数水珠形成的光链,如同一条白纱巾一般飞了归来,围着两人旋转几圈,再度飞了回去,缓缓落回盆里。
“如果你觉得自己能言善辩,可以让外面的人相信你,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出丑,那时不但他们会教训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杨云声色俱厉地说出这番话,精神力随即便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去,松梅惊愕中身体承受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鬼压床一般,身体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松梅咬牙道:“你……你这分明是逼我签订城下之盟!这般情形,你叫我怎么拒绝……好了好了,你喜欢乙丹这徒弟,只管带走,但若不肯帮我……我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松梅自己没本事,威胁人都无底气,只能拿身后事来吓人。
杨云将施加过去的精神力泄去,道:“很多事我得跟你交待清楚,免得穿帮……进城后你一切行动都听我的,我管保你此行名利双收。”
为了不露馅,杨云只能先跟松梅对好说辞,本来武尊真人就不存在,杨云需要把谎圆了,让松梅顺顺利利地带入这个角色中。
杨云交待得差不多了,松梅这才带着疑问道:“若将来让你师傅知道这件事,或是你师傅显露真身,我冒充他的秘密被人揭破,又当如何?”
杨云摇头:“家师修行百余载,少有在尘世露面,即便现身也多改头换面,以不同的身份体悟人生。他老人家知道今日之事必会赞许,我为师门找寻修道的人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师尊早已堪破红尘俗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追求名利不择手段?你跟家师的境界差远了!”
“哦。”
松梅恍然,脸上多了几分深沉之色,开始揣摩杨云描述的武尊真人的境界。
……
……
杨云跟松梅前后脚下了二楼,等候在楼下大堂里的人早已急不可耐。
王籍最着急,上前问道:“高人,您求证得如何了?”
杨云点头:“说来真不可思议,家师居然亲自来成都了……没错,这位就是我的师尊,武尊真人。”
王籍脸上露出失而复得的惊喜,对松梅的态度平添几分恭敬:“我就说这位道长气度非凡,怎么可能是骗人的?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不知何时进门来的法凌仔细瞅了瞅杨云和松梅,皱眉问道:“连自己的师傅都需进门认,世间何曾听闻此等事?”
王籍主动替杨云解释:“法凌道长有所不知,武尊真人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喜欢变换容貌入世修行,体味人世百态……既然相貌和气质经常改变,不仔细求证怎么行?现在已确定尊者亲临,那事情就好办了……”
法凌脸上满是怀疑之色,以他的经验当然察觉其中有诈,心里琢磨开了:“青城山说大不大,但上面有多少道观我基本知晓,怎从不知武尊真人其人?”
杨云一摆手:“家师不习惯住驿站,稍后会跟我一起进城找个地方落脚。”
“这……”
王籍有些狐疑不定。
杨云解释道:“修行需要采集天地灵气,怎会落脚民宅官邸这等所在?”
王籍忙不迭点头:“对对,在下疏忽了,要不这样,等尊者跟高人找到落脚地后,派人到节度使府通知一声如何?在下也好知道去何处联络……”
“好。”
杨云直接答应下来。
王籍兴奋得直搓手,他没心思去想这武尊真人是真是假的问题,对杨云充分信任。
法凌虽有怀疑,但想到冒认师傅在任何宗派都是大不敬的行为,再者官府对武尊真人驾临非常看重,他作为青羊宫的代表,不能公然跟官府唱反调。
杨云道:“家师今日便进城,不劳王公子接待迎候……请诸位先行回去,法会中再见。”
“我们是来跟武尊真人斗法的。”
门口有道士嚣张喊道。
这些人中显然有青羊宫派来的探子,如同当初杨云刚到成都受到的待遇一样,这群人专门负责上门挑衅,试探虚实。
杨云凌厉的目光看了过去,见说话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道士,突然一伸手,那道士手上的桃木剑飞速出鞘,掠过众人后落入杨云手上。
杨云手一挥,桃木剑破空而出,若刀切豆腐一般直接穿破近一尺厚的墙壁,厉声喝道:“想找家师斗法,先过我这一关,冒犯家师者,别怪我手下无情。”
……
……
杨云这一手立即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即便这群人没见识过“武尊真人”的本事,只是杨云显露这一手,他们便乖乖地夹着尾巴离开。
法凌本来对杨云充满不屑,他毕竟未跟杨云动手过,以为杨云的法术也是一种障眼法,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他想象,神色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王籍笑道:“有了尊者师徒,节帅出征会野城更添保障,真是天佑大唐。”
王籍对杨云和松梅非常推崇,对杨云更是言听计从,很快便让人撤走。
杨云则跟松梅以及松梅的一帮弟子一起上楼,进入一个房间,松梅带来的十四名弟子站成两排,乙丹和毕丸林也在其中,除了乙丹外,都是男子,年龄介乎十一二岁到十六七岁之间。
杨云确定周围无他人后,道:“现在该把话说清楚了吧?”
松梅面带尴尬之色,道:“你们这些小的,过来拜见大师兄。”
“拜见大师兄。”
松梅这些弟子倒也听话,跪下来向杨云磕头行礼。
杨云一抬手:“不必多礼,外人面前,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大师兄,但实际上我们各不相干。乙丹,你跟他们不同,现在开始你正式拜入我门下。”
乙丹面带不解,可怜兮兮地望向松梅。
松梅很不甘心,却只能无可奈何道:“从此以后乙丹不再是你们的师姐,她转投这位道友门下,你们可称呼她为师侄。”
“师侄?”
一群弟子年岁不大,交头接耳间没弄明白怎么大师姐凭空矮了一辈。
杨云道:“现在你们的师傅,不再是松梅,而是武尊真人,你们是武尊真人座下弟子,你们的山门不在青城山,而是归雁山……青城山只是你们这些弟子临时落脚处罢了。”
松梅问道:“我说徒弟,归雁山在何处?”
杨云不喜欢听松梅叫他徒弟,但还是耐住性子道:“北荒之地,乃世外之所,记住名字便可,无需向他人解释太多。”
松梅悻悻地点头:“明白了。”
毕丸林跳出来:“师父,为什么要让大师姐当这个人的徒弟?您为什么要改名字啊?”
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来说,眼前发生的事颠覆了他的认知。
松梅面对儿子硬不下心肠,板起脸来:“小孩子家家,哪里来那么多问题?总之以后一切听你大师兄的,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等一个月后法会结束再说……至于你师姐,她现在已拜入高人门下,换你还没资格呢。”
随即松梅用和善的口吻对杨云道:“徒弟啊,你看看贫道其他弟子中,可有资质上佳能拜入仙门的?”
杨云先前已用精神力探查过这些人,知道这些人中再无人拥有超能力,当即摇头:“他们中其他人是否有仙缘,一切要看造化,我道行尚浅不能洞悉,很多事得靠时间来证明。”
第七十四章 女徒弟
杨云带着松梅一行到了成都城内。
杨云不想官府接待。
跟官府的人接触越深,越容易露馅,还不如自己找住处,最后杨云把松梅一行安排在了成岩坊的半山客栈。
杨云包下客栈二楼八个房间,此时已日落,坊门即将关闭。
杨云对松梅嘱咐:“你记住了,官府的人轻易不要见,至于青羊宫和其他道观的人更是得谢绝会面,一旦露出破绽,非但让你就此与功名利禄无缘,更会连累家师威名……若有人上门捣乱,你只管让弟子说你出行未归……法会举行前,尽可能低调行事。”
“知道了。”
松梅嘴上答应,心里却不怎么情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好不容易成功假冒武尊真人,还要保持低调,这并不符合松梅的利益,松梅想的是借武尊真人的名号招摇撞骗,越高调行事越好。
杨云看出松梅念头,道:“王节度使将在这两天回益州,在他面前有所表现比在世人面前立威更加重要……只要节度使对你礼重,别人就不敢轻视,前来捣乱之人也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招惹。”
松梅脸上呈现欣然之色:“这话潜在的意思……徒弟,你会陪为师去见王节度使?”
“嗯。”
杨云点了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依依不舍的乙丹,道,“从现在开始,乙丹便是我弟子,我要将她带走。”
松梅看了侄女一眼,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跟他走吧,以后有了前程,莫忘为师的教诲。”
乙丹恭恭敬敬对松梅行了个礼,然后低头走到杨云身边。
杨云冲着她点了点头,再交待松梅几句便带人离开。
……
……
杨云带乙丹回到自己的小院。
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正等杨云回来吃晚饭,杨云请了个婆子回来,负责早中晚三餐烹饪,相比神仙楼菜式虽然简单,但三餐见荤,顿顿吃饱是能做到的。
“师父,她是谁啊?”
安伦前来开门,见杨云身后跟了个人,不由问了一句。
杨云没有回答,直接问道:“酒蒸完了吗?”
“嗯。”
安伦点头,“放在隔壁院里……几个大婶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家里饭菜也早就做好,可师父一直未归。”
杨云道:“有事忙,回来得晚了些……让雅柔和雅清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个新姐妹。”
安伦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乙丹几眼,才发现果然是个姑娘家,脸上浮现笑容,转身叫人去了。
正屋内,杨云坐在居中的靠椅上,安伦和雅柔、雅清姐妹分别站在他左右,乙丹则站在正前方,有些不知所措。
杨云向安伦三姐妹介绍:“这是乙丹,乃是我新收的徒弟,她年岁大一些,本该做你们的师姐,但因入门晚,所以暂时不给你们排序……你们直接称呼她乙丹便可。”
安伦斜着头问道:“师父又收弟子了?她有什么本事吗?”
杨云道:“乙丹,让她们知道你拥有什么能力。”
乙丹低着头,讷讷道:“我……就是有点儿力气,还有便是……我很能吃……”
杨云笑道:“你一顿能吃几碗饭?”
“有多少吃多少,还总饿,以前不这样的,只是这两年力气大后才……”
乙丹嘟着嘴,委屈地道,“师傅一直不肯让我吃饱,说每个人就那么大的肚子,吃多了没用。”
杨云道:“你以前的师傅不让你吃饱,那是他的问题,现在我是你师父,管饱……哦,也不能这么说,得看你的饭量大小,如果你的肚子是无底洞,我也没办法……以后这院里的力气活就交给你了,搬搬抬抬没问题吧?”
“嗯。”
乙丹用力点头。
杨云微笑道:“现在还缺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先吃饭,吃完再说。”
……
……
正如乙丹所言,她的饭量很大,大到超出杨云想象,一甑子米饭大半都让乙丹吃掉了,安伦、雅柔和雅清吓得小嘴都合不拢,觉得无比神奇。
乙丹吃完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杨云看得有趣,指了指后厨:“那边有中午吃剩下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拿木甑蒸一下,伴着猪油和酱油吃了。”
乙丹一听眼睛一亮,没顾得上客气,跑到厨房,在安伦和雅柔帮助下,把中午的剩饭做成猪油拌饭吃下肚,这才稍微满足。
四个女孩把碗筷洗干净收拾好,再次回到堂上,杨云笑眯眯地问道:“这下总该吃饱了吧?”
乙丹摇了摇头。
杨云叹息:“饭量果然不小,明天加一倍伙食,今天暂时委屈一下。”
“嗯。”
乙丹吃完饭,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人又腼腆下来。
杨云坐回居中的靠椅上,道:“现在举行拜师仪式……你们去给她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
三姐妹跟乙丹一起进屋,找了身道袍给乙丹换上。
乙丹个子高,穿三姐妹的衣衫太紧了,倒是杨云的道袍穿上后正合适。
等她出来,人精神许多。
“现在正式收你为徒。”
杨云正色道,“你是我杨云的弟子,以后称呼我师父。”
乙丹跪下来向杨云磕头:“弟子拜见师父。”
杨云手一抬:“起来吧。”
乙丹站起身,低着头不敢跟杨云对视。
杨云继续道:“本来应该给你一点见面礼,但为师未提前做准备,回头补上……时候不早,该休息了。”
乙丹一听这话耳根都红了,她已是及笄“懂事”的女孩,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将她收在身边,她的命运就此被人掌握,好像今天晚上就要付出什么一样,感觉非常难为情。
杨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道:“乙丹,你的房间在隔壁,跟安伦一起睡……明天再给你准备床铺,被褥先用安伦的,在这里每天都要沐浴更衣,卫生方面要保证,你们沐浴的地方在柴房,里面有木桶,不用自个儿烧水,每天工坊那边都有热水供应,以你的力气不用旁人帮忙吧?”
乙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您睡哪儿?”
杨云道:“我当然睡主屋,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一切都要听我的……晚上若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但我会闩门,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要敲门……哼,别想偷偷溜进我的房间来。”
雅清睁大亮晶晶的眼睛,萌萌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溜进师父的房间啊?”
杨云笑道:“或许你们会怕黑呢?”
雅清笑嘻嘻道:“我跟姐姐一起睡,不怕,嘻嘻。”
乙丹神色间一片迷茫,心底依稀明白杨云这番话是对她说的,但她对杨云这个师父一无所知,心里始终有些警惕。
安伦拉着她的手,一起去隔壁房间,先看看睡觉的地方,然后一起去隔壁院子打热水……酿酒的三个灶台边都砌有小灶,平时放了个大瓦瓮在上边,里面随时装满水,这样一天下来都有热水用。
彼此都是女孩,虽然年岁差个几岁,却有许多共同语言,很快安伦和乙丹便熟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