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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大唐杨国舅txt下载     大唐杨国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来者不善

    王籍很热心,跟杨云详细解说了有关益州乃至整个剑南道道门的情况。

    道教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其创始人张陵乃东汉末年沛县人,精通儒家经典,因感儒学不切世用,于是改学民间方术。因蜀中多名山,有利于修炼,且民风淳朴,易于教化,故率弟子入蜀,创教传教。

    张陵至鹤鸣山建立道观,奉老子为教祖,以《道德经》和《太平洞极经》为主要经典,因当时要求入道的人需交纳五斗米,所以又被称为五斗米道。时青城山乃蜀地民间巫术大本营,为争取信众,张陵带着弟子来到青城山,经过艰难斗争,终于把巫术势力赶出去,树立了道教在巴蜀的权威地位。

    张陵死后,其子张衡、其孙张鲁先后承其兴教传教事业。道教中人称张陵为“天师”,张衡为“嗣天师”,张鲁为“系天师”,因三代都称“天师”,所以张陵所传道教又叫“天师道”。经过张陵祖孙三代传教,特别是在张鲁努力下,道教在巴蜀北面、东面和汉中之地有了很大的发展。

    西晋时,蜀地又出了一位了不得的道士范长生。

    范长生是涪陵丹兴人。元康年间,巴氐族人李特领导流民武装起义。军中饥荒,处于危急关头时,范长生资助粮食物资,军队士气高涨,转危为安,数月后,攻占成都。

    李特病逝后,其子李雄“以范长生有名德,为蜀民所重,欲迎以为君而臣之”,但范长生婉言推辞,并劝李雄自立。李雄在范长生和流民军共同拥戴下,于惠帝永兴元年十月称成都王。其后,李雄即位皇帝,国号“大成”,以范长生为丞相,加号“四时八节天地太师”,尊为“范贤”。

    范长生归青城,李雄又于都江堰离堆为其建造“范贤馆”,即如今大唐的伏龙观。在范长生辅佐下,李雄执行“清静无为”与民生息的政策,比起中原和江南战乱地区,大成国称得上是一片安宁的乐土。

    大唐立国,皇室大力提倡道教,巴蜀之地的道教也得到很大发展。当时,为老子《道德经》作注解的,全国有二十八家,其中蜀地就占六家,几乎达到四分之一。享誉一时的道士袁天罡就是成都人。袁天罡的弟子李淳风,在大唐也拥有崇高的声望。

    当今天子李隆基继位后,崇尚道教,蜀地的道教迎来大发展,名山和宫观多如牛毛。

    如今的巴蜀,鹤鸣山是天师教的祖庭,青城山作为道教发祥地,传说中张陵曾在此降魔伏龙,吸引了许多道士在此清修。

    除这两大道教圣地外,蜀地重要宫观还有龙州窦团山、梓州云台观、剑州七曲山文昌宫、绵州西山观、彭州阳平观与葛仙山、眉州仙女山、蜀州老君山等等。

    仅仅成都城内外,便分布着大大小小五十多个道观,其中最出名的当数青羊宫,传说太上老君降生于此,并在此为关尹喜解说《道德经》。

    杨云虽然无心跟地方宗教势力相争,但还是把王籍提供的情况熟记于心,这是他未来一段时间在成都生活需要留心的地方,他明白,就算他不主动招惹这些势力,这些感受到威胁的势力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太乙门和六空派就是负责打头阵的。

    “……高人,咱先别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你还没品尝这家酒肆的酒菜,看看这道醋芹,还有炙羊肉,都是长安有名的美食。”

    王籍笑着给杨云夹菜,正欲斟酒,杨云主动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倍。

    随即杨云拿起酒盏,没有第一时间饮下,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这小身板是否能经得起酒精的摧残。

    杨云先把酒盏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不出意外,酒水基本没有冲鼻子的味道,稍微抿上一口,感觉口味寡淡,很像后世没有添加糖的醪糟水,说不出的古怪。

    但即便是这种在杨云看来品质低劣的酒水,在王籍眼里却是美味,喝下一口后称赞道:“这新醅的绿蚁酒,真是芳香浓郁,妙不可言……”

    杨云把酒盏放下,心中在想:“这时代的人多悲哀啊,不要说五粮液和茅台了,就是普通的高度酒也都喝不到,李白这样的诗仙就是靠这种酒尽情挥洒笔墨豪情?那要喝多少才能写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恢弘诗篇?”

    王籍道:“怎么?高人您不喜欢这酒?其实也就是大唐盛世,粮食富余,才允许酿酒,放到其他朝代,这可是管制品。不过就算如此,供酿造酒的粮食都是有配额的,所以我们才要更珍惜才是。”

    杨云看着桌上的酒菜,对他来说的确没什么胃口。

    杨云问道:“你平时喝的都是这种酒吗?”

    王籍笑道:“我也不是经常喝酒,但每年总有些应酬,男子汉大丈夫若连酒都不沾,有何颜面混迹于世家名门举办的宴会?不过大唐还是有比这更好的酒,比如良酿署造的桑洛酒、清酒等,基本供皇家使用,节帅府上应该也有这种御赐的好酒,下次我带一两壶出来,请高人尝尝。”

    杨云大概听出来了,王籍所说的“带”,其实就是偷。

    不过就算再好的酒,因酿造技术落后,度数也不会太高,所谓的纯酿精造不过就是普通的水酒,至于菜色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蒸煮、烧烤和腊熏已是全部,毕竟这时代连植物油都没有。

    此时的杨云已过了刚到这世界时,只求温饱的状态,也想改善一下生活了。

    他跟王籍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暗自琢磨:“这时代的人沿袭了千百年来的习惯,已适应这种生活,但让我一个经历过后世物质大丰富时代的人来说,这种生活实在是强人所难。既然无法适应,我就得主动创造条件,自己进行改善,毕竟这是物产丰饶的成都,而不是贫瘠的什邡。”

    ……

    ……

    杨云跟王籍回到驿馆。

    王籍喝了不少酒,已有些许醉意,一路上话多了不少,但颠三倒四就那么几句,老是吹嘘他对成都的熟悉。

    驿馆外,肃立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小道士,手上拿着一个表皮是红封的书折,像是邀请函,又像是来下战书。

    “真人,这是青羊宫派来的人。”胡县尉从官驿出来,问过那小道士的来历,过来跟杨云说事的时候,脸上满是担心。

    虽然胡县尉对什么太乙门和六空派完全不在意,但对青羊宫却不敢掉以轻心。

    青羊宫在成都乃至整个剑南道道家体系而言,地位太过尊崇,其在整个大唐道门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杨云走过去,那小道士打量杨云,随即迎上前来,客气地问道:“这位就是武尊真人座下弟子杨道长,是吧?贫道侍奉于青羊宫三清祖师跟前,今日奉本观尊者之命前来送书函,尊者吩咐务必亲自送到您手上。”

    杨云接过书函,却没有打开。

    王籍脸上隐现敌意:“书函既已送到,你可以离开了。”

    小道士道:“尊者想问杨道长,不知尊师武尊真人在哪个名山大川清修?”

    杨云心想:“当时只是为了骗苏县令等人,随便编了个武尊真人的名号,现在遇到道家正统来问山头,我上哪儿编造个山头并蒙混过关?”

    杨云道:“师尊他老人家现正在各处游历,居无定所,请回去禀告,就说我只是来益州历练,过一段时间就会走,至于师尊,暂时不会到益州来……”

    强龙不压地头蛇!

    即便杨云对自己的超能力拥有一定自信,但在弄清楚这个时代他所拥有的这种能力究竟是特例,还是具有一定普遍性前,最好还是不要跟青羊宫交恶,而且得摆出一副随时会离开,只是充当过客的姿态,让青羊宫的道士“网开一面”。

    小道士恭敬行礼:“贫道记住了……这就回去跟尊者回禀,就不叨扰杨道长清修了。”

    说完小道士转身向坊门走去,杨云瞟了一眼,那儿还有个道士接应,心道:“青羊宫对我很提防啊,连来报信都留有后手,分明是来者不善。”

第四十六章 益州官学

    驿馆房间内。

    胡县尉担心地道:“可能是真人您先前对太乙门和六空派的人出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消息传到青羊宫那边,于是派人过来试探您的虚实。”

    “青羊宫家大业大,信徒众多,就算是以前风光无限的青鹤也不敢在成都生事,便是忌惮青羊宫的底蕴……真人,您还是小心为上。”

    “嗯。”

    杨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后胡县尉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孙副使那边已派人把场地安排好,这是工坊的地址,明天一早您就可以过去接收。”

    杨云接过来看了看,这地图绘制得很不专业,没有遵循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规则,宛若涂鸦,根本就不知具体在何处。

    王籍凑过头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清楚,皱眉不已:“这……地方有点远啊。”

    胡县尉苦笑道:“节帅府既然安排下来了,就算有异议也只能忍着。要不……真人您就暂时委屈一下,把清修之所挪到那边?在下没办法在成都过多逗留,现在差事已完成,该回什邡复命了。”

    杨云问道:“胡县尉几时走?”

    “唉!”

    胡县尉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真人您离开什邡县,连原本奉折冲府之令辅助苏县令平蛮的朱都尉也走了,城内兵丁数量严重不足,就怕蛮子复来……在下没多大本事,只能尽早回去尽一点心力……明日一早就启程,便不陪真人您去工坊了。”

    杨云起身行礼:“那在下在此送别胡县尉……这两天事情很多,明日怕不能相送。”

    “无妨,无妨。”

    胡县尉客气地道,“真人您以后有时间的话,回什邡看看,苏县令……还有在下,对您仰慕至极……您见到节帅后,也希望能帮忙美言几句……”

    杨云微微点头:“我不会忘记苏县令还有胡县尉那晚当机立断,勇于任事,击退南蛮时表现出的气魄,更不会忘记留滞什邡期间你们给予的照拂,节帅面前我必当为你们表功。”

    ……

    ……

    稍后王籍也回家去了。

    杨云本来还琢磨搬家,但因租住的院子那边床单被褥和配套家具没做好,只能把事情往后放一放。

    杨云不习惯跪坐,所以请牙子帮忙,找木匠打造桌椅板凳和床,很多东西这时代没有,就算杨云提供图纸,木匠也需要时间消化吸收,短时间内拿不出成品,所以只能耐心等待。

    到成都后杨云还有件重要的事办理,那就是去官学报到。

    原本乡贡只需经历县、州两级考试,合格后州府给予解状,送尚书省备案便可。不过玄宗开元初年,朝廷整顿贡举和学校,应举者需要竞集於各道首府所在州学进修。“天下举人,不得充乡赋,皆须补国子学生及郡县学生,然后听举。”

    杨云知道未来一段时间要忙着制造火药,便想尽早把进学的事落实下来,毕竟他的目的是前往洛阳,乡贡的身份对他来说很重要。

    下午杨云换上一身粗布儒服,让雅清换了身男装做书童模样,一起往益州官学去了。

    之前杨云已向牙子和驿馆跑堂的详细打听过,益州官学位于南门的文翁坊,这坊的主要功能就是教书育人。

    从乐言坊到文翁坊,步行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时辰,为了赶在坊门关闭前回来,杨云上街后就叫了马车,直驱文翁坊。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文翁坊坊门前,下车后杨云给了车夫两文钱,便带着雅清进了坊门,远远便看到偌大的官学大门。

    官学所在的文翁石室距离现在大约八百多年历史,由西汉蜀郡太守文翁创立,在蜀地乃至整个大唐都拥有很高的名气。

    官学大门两边店铺一字排开,要么卖笔墨纸砚,要么卖书籍,文化氛围极为浓厚。

    进出这些店铺之人,皆文士打扮,宽袖大袍,衣带飞扬,一看就很有格调和品味。

    此时不断有人从官学大门出来,却都着青襟小帽,一看就知道不是学生,而是那些学生身边的跟班。

    杨云心想:“这时代能来这儿读书的人非富则贵,普通百姓子弟能在乡塾学习几个字都不容易,哪里有可能背井离乡到益州官学来求学?这里算是剑南道最高学府了吧!”

    随后他又稍微有些纳闷儿:“为何这官学周围不见小吃店铺?难道这些非富则贵的士子都不食人间烟火,在烦闷的学习中不需改善伙食,更不需要娱乐场所消遣,以此解忧?”

    杨云想着心事,走到官学大门前,被人拦了下来。

    他本以为进出官学应该不是很难,毕竟那些青襟小帽的小厮都能自由进出,等轮到他才知道,原来那些小厮已跟官学的看门人早就熟稔,小费给足了,光靠刷脸就可以进出。

    “哪儿来的?官学重地也是你一介草民能随便进去的?”

    看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但眼里却不时闪过贪婪之色。

    杨云从怀里拿出汉州乡贡的引介信,道:“在下是来此进学的。”

    “进学?这么小年岁?”

    那人把引介信拿过去一看,顿时皱眉不已,“还真是,汉州来的?那可不是太平地方,前段时间蛮子闹得很凶……”

    杨云笑着道:“但这并不影响进学,不是吗?”

    那人瞪着杨云:“往常年汉州乡贡的名额都空着,怎么今年补了一个?你小子家底挺殷实啊,居然能拿到乡贡的资格,说吧,花了多少钱换来的?”说完,冲着杨云比划了一下数铜板的动作。

    杨云回答得很干脆:“凭本事拿的,并没有向官府打点……本人家里一贫如洗,能活着来成都进学都不错了……这不,初来乍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不进官学,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看门人见杨云不识趣,向他身上瞅了瞅,皱眉道:“你小子嘴巴挺能说啊,我这里把话挑明了,到这儿来不跟师长搞好关系,有你的苦头吃。”

    这种威胁在杨云看来不痛不痒,因为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来此长久读书,只是来混资历,拿到学府开出的解状便算完事。

    看门人见威胁无用,骂骂咧咧带着杨云往里走。

    进入大门后,正对着一面雕着巨鼎石刻的照壁,绕过去便是正院,几口陶缸摆在院中,四周种了一圈银杏树。

    一名老仆无精打采地扫着院子,即便有人进来也不为所动。

    看门人道:“从前方的月门过去,绕过一个荷塘和树林,那边一栋二层木楼就是乡贡读书的地方……自己找路,没人有闲工夫带你。”

    说罢便折返回去。

    此时一阵吵闹声传来,杨云看了过去,几个人从正院东侧的月门出来,也是小厮穿着,远远地对着杨云指指点点。

    杨云走过去问道:“请问一下,我是刚到这里的乡贡,不知到哪儿办理入学手续?”

    “哈哈哈……”

    几个小厮好像听到笑话一般,哄然大笑,随即连话都不回,挤眉弄眼地绕过杨云二人,出门去了。

    雅柔抓住杨云的衣角,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么大的地方没个管事的吗?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杨云点头:“问了也是白问,既然没人管,那我就当是来参观的……走,我们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千年学府的风景。”

第四十七章 入学

    最初杨云把来益州官学进学当成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到底这里是剑南道最高学府。

    来了发现没人理会,便恣意了些,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带着雅柔在官学内随意观览起来。

    从正对的月门进去,有一条两面红墙的狭道,顺着狭道先前走,很快便豁然开朗,却是一个荷塘。

    绕过荷塘,来到一座翠竹围绕的阁楼前,杨云本以为这里就是乡贡读书之所,入内才发现里外相通,这阁楼居然只是景致的一部分,并无实际功用。

    穿过阁楼,又是一座院子,两个人对着棋盘相对而坐,一老一少,神色肃穆,凝眉沉思,也不知是谁。

    杨云见状不好打扰,改往右侧的拱门走去。

    过拱门又是一处院子,一群士子正拿着马球杆打球,就像是打曲棍球,旁边一群小厮在加油叫好。

    “喂,把球传过来……哎呀,那边是龙门,你们到底会不会打球?又被他们抢走了……”

    一个年轻士子嗓门很大,全场就听到他在叫嚷,旁边队友用羞恼的目光望着他。

    “有本事你上啊。”

    “下月就要举行马球赛,这么练不行,怎么也要有马……”

    “就算有马,也没地方练,难道出城练去?”

    士子们嚷嚷着,随即发现院子多了两个陌生人,立即围拢上来,挡住杨云去路。

    “喂,哪儿来的?”

    先前嚷嚷声最大的士子喝问。

    杨云观此人,身上一身短打装,跟其士子的身份很不相称,更像个酒肆跑堂的,只是身上衣服的布料很精致,颇有些后世运动服的味道。

    杨云笑道:“我是来益州官学求学的士子,汉州举荐的乡贡。”

    那人皱眉:“汉州?据说那地方经常闹蛮子,文风不盛……这里有汉州的吗?谁认识他?”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没找到一个出来应和的,随即那人怒视杨云,道:“别是偷进官学来顺手牵羊的吧?没听说汉州有乡贡……看你这模样,鬼鬼祟祟的,莫不是青松书院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

    杨云好奇地问道:“青松书院?”

    那人道:“下月就要进行马球比赛,知道实力不如我们,就想玩阴的,派个人刺探我们的军情……这种手段最是下作……把他赶出去。”

    “对!把他赶出去!”

    “小子,再不走的话把你揍一顿,信不信?”

    一群人摩拳擦掌,发出威胁,杨云不由皱眉,心想:“哪儿来这么群不谙世事的读书人?如此粗鄙无礼,你们要揍人倒是上来试试,光动嘴吓唬谁呢?”

    恰在此时,院子门口过来一人,正是之前那个院子下棋一老一少二人中的老者,进来便喝问:“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老者一身儒服,留着山羊胡,精神矍铄,声若洪钟,一下子把在场的士子给震慑住了。

    先前挑事的士子过去行礼:“张助教,这小子不知哪儿来的,看这小身板居然说自己是什么汉州乡贡,分明是来捣乱的,我们正合计把人赶走。”

    《唐大诏令集》记载:“武德七年,诏州县及乡里,并令置学”、“武德初,州学置经学博士、助教、学生。”

    通常而言,开元年间大唐州学设经学博士一人,助教两人,助教负责平日讲学,真正管事的“博士”,官正七品,不过“博士”平日很少负责具体教学工作,人家搞行政,出入官府,偶尔才来官学瞅瞅。

    张助教走到杨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道:“之前老夫收到汉州地方来信,说是要补一名乡贡,但现在并不是正常接纳乡贡的时间,汉州方面并未来函说明是怎么回事。”

    杨云道:“在下有汉州刺史的举荐信。”

    “刺史的举荐?”

    张助教大吃一惊。

    平时乡贡举荐可不涉及刺史层面,刺史乃封疆大吏,在朝中人脉广泛,杨云能拿出刺史的举荐信,说明其背景很不一般。

    等张助教把杨云的举荐信看过后,皱眉道:“如此就没什么问题了,到里边说话。你们让开。”

    周围士子一阵咋舌,他们中许多人都是乡贡,但并非是刺史举荐,非常好奇怎样的情况才能让一名刺史亲自举荐一个少年郎来益州官学进修。

    “走了走了,不就是一个乡贡吗?好像谁不是一样……这小子不识相,等会儿有他的好果子吃。”

    ……

    ……

    杨云跟随张助教来到一排平房前,进入一处类似于后世教师办公室的地方,依然是临窗地席布局,满屋子的书冲淡了简陋感。

    张助教跪坐下后,把举荐信详细看过,对比了之前收到的通知,问过杨云的名字,才给杨云做了入学登记。

    “从现在开始,你便可以正式在文翁石室读书,明年春夏之交可以跟其他士子一道出发到长安,参加尚书省试。”

    说完,张助教抬头打量,想看看杨云是什么反应。

    杨云不想来年才出发,对他来说尽快赶去洛阳见到杨玉环才是正理,去长安参加科举什么的暂时不在计划内。

    杨云道:“在下的解状,不知几时能拿到?”

    张助教不解地问道:“益州官学的儒家经典是剑南道各州县官学中最完备的,在这里学习对你将来参加科举大有好处……作为地方乡贡,你以为自己凭何跟长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以及弘文馆、崇文馆的学子竞逐冲脱颖而出?人家苦研经义,彻夜不休,你们这些贡生在做什么?”

    说到这里,张助教的语气中充满轻视。

    大唐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经州县举荐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历年科举,乡贡高中者寥寥无几,所以张助教对于杨云一上来便问解状之事感到恼火。

    杨云马上想到外面正在练习马球的那群乡贡士子,这会儿益州官学的生徒正在寒窗苦读,试图来年科举得中,只有这些靠裙带关系拿到乡贡名额的士子,才不珍惜难得的赴京赶考的机会,沉迷逸乐。

    杨云道:“在下只是想拿到乡贡的身份后前往洛阳,在那里继续学业,怕是不能等来年跟其他人一同往长安。”

    张助教用促狭的目光瞄了眼杨云,觉得这个人很不识相,明明官府把你们的行程安排好了,赴京赶考的路费和吃喝都报销,却非要自己上路,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张助教语气不善:“你现在要应的是常举进士科,这也就意味着,你至少要在书院安心读两个月书,经过博士的诗赋和经义考核,才有资格参加尚书省试。如果你对自己的学问没信心,可以到后院学堂,那边有不少专注进士科的生徒,你跟他们一起学习,必有裨益。”

    唐朝的进士科考试很不容易。

    历来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也就是说考明经科的很多都在三十岁前就能通过尚书省考试,但进士科的五十岁能通过都算是年轻人。

    即便进士科的考试很难,但人们还是趋之若鹜,便在于大唐对于进士科考试无比重视,宰相基本都出自进士科,进士及第就像明清两朝读书人入翰林院那么神圣。

    杨云道:“在下知道了。”

    张助教撇了撇嘴:“你们这些年轻人,生性跳脱,不知刻苦读书的重要性,等过个十年八载还不能及第,便知这求学之路不易。劝你早些去后院读书,这比跟外面那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厮混强……行了,这就给你安排住所。”

    杨云笑道:“不必劳烦张助教,在下平时不会住在此处。”

    以杨云现在的情况,肯定无法在官学安心读书,吃住都在校内,会有诸多不便……他来此最多是混个文凭,平时能见到他人都是奇迹,理所当然地当个“走读生”。

    张助教分外不解:“你不是汉州来的么?怎的,在成都这边还有关系?”

    杨云微微笑道:“在下于城内租了个院子住,平日有一些私人琐事做,无法时刻留在校内。”

    张助教不屑地道:“这倒稀罕了,给你住处居然不要……自己在外面找地方住的不是没见过,但最后还是灰溜溜回来了……居益州,大不易!总之每天入夜官学大门就会上闩,不回来的话只能在外边住宿,每旬逢一三五点卯,博士逢八而入官学,可别怪老夫未提醒你。”

    “多谢张助教提醒。”

    杨云拱手行礼。

    张助教再做一些简单交待,杨云的入学手续便算完成,然后跟张助教一道出来。

    不料之前那群打马球的士子都在外边等着,好像要跟杨云算账。

    “出来了!”

    有人大喊一声,随即一群人围了过来。

    由于对杨云不安心学习非常失望,张助教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转身便走,留下一群人围着杨云。如此就算出现打群架的情况,也跟他张助教没关系。

第四十八章 卷入纠纷

    一众乡贡士子将杨云和雅柔围了起来,摩拳擦掌,大有一言不合就围殴的意味。

    先前主动挑事的短打装士子趾高气扬道:“小子,看样子你还真是汉州来的乡贡……既然你已顺利入学,就先拜拜山头吧……我乃蜀州张圣,这里我说了算。”

    杨云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确定没听说过大唐开元年间有张圣这号人物,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个历史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杨云笑道:“我叫杨云。”

    “管你叫什么呢,总之以后想在这里混,必须听我的……我祖父跟益州官学的博士很熟,你入门最晚,年岁也不大,以后这里大家伙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到没?”

    张圣用威胁的口吻道。

    杨云道:“官学乃读书之所,到这里来除了做学问,还能如何?难不成还跟各位一样,拿着根棍子打球?对不起,我不擅长这个。”

    张圣感觉很没面子。

    张圣见杨云转身要走,直接过去,伸出手,拦住杨云去路,道:“看来你没听明白……哥几个,把他按住了,让他好好洗洗耳朵!”

    在张圣招呼下,几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士子冲过来,想把杨云拿下,没等他们近前,前面一人鬼使神差摔倒在地,后面紧跟的猝不及防下,被绊倒在地,很快杨云跟前就趴下五六个人。

    没有任何意外,这是杨云的“杰作”,对付上门挑衅斗法的道士,他会下狠手,但对这群不谙世事的学生,手下留情,只是让他们摔个跤,略施薄惩。

    “你们怎么这么没用啊?让你们拿人,瞧瞧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张圣看着摔倒一地的同学,大声喝骂。

    但显然张圣的“权威”没那么高,地上爬起来一人,埋怨道:“让我们拿人,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不上?”

    一个被摔得灰头土脸的士子啐了一口,坐在地上,不满地道:“光说不练假把式,张圣,以你的力气,一个人也能把这小子制服吧?我们出了力,还被你骂,有没有天理啊?”

    杨云笑道:“阁下不是说你说的话算数吗?呶,这么多人质疑你,看来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张圣感觉脸面有些挂不住,撸起袖子便朝杨云冲来,他伸手去抓杨云的衣领,可是手没够到杨云,杨云已然出手,电光火石间,一把将张圣的右手臂给擒住。

    “呼!”

    一阵风声响起,张圣被杨云抓住手臂,然后他就感觉身体一轻,发现自己猛然蹿到一丈多高的空中,吓得他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叽哩哇啦”的声音。

    周边人目瞪口呆,还没琢磨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张圣身体已下坠,“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

    张圣屁股着地,七晕八素下叫唤一声,半天起不来。

    本来一群闹内讧的人,见到这架势,突然变得齐心起来,此前没动过手的士子中一人嚷嚷道:“这小子居然出手伤人,不教训他一顿,我等岂非颜面扫地?”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被杨云刚才露的那一手给镇住了,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杨云环视一圈,目光所及,这些人无不下意识地往后退两步。

    恰在此时,月门处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一群穿着统一蓝色士子服的年轻人从门口进来,当首那位却是熟人,剑南节度使府的王籍。

    王籍一身崭新的儒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脚蹬乌皮靴,显得精神抖擞。他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俨然是带头大哥。

    官学这群年轻乡贡见状,顾不上理会杨云,摆开架势,面对不速之客。

    “他们是青松书院的学生,不好惹啊。”有人在背后嘀咕。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王籍在成都就读的是青松书院。

    既然此时所在的文翁石室是官学,那么青松书院必然是私学。

    私学由来已久,魏晋南北朝时,政局跌宕不安,官学颓圮不振,私学有了长足发展,史书记载:“横经受业之侣,遍于乡邑;负笈从宦之徒,不远千里。”

    大唐鼎立,私学延续前朝的发展轨迹。

    至开元年间,政治的革新、学术的衍变和科举制度的发展,还有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使私学出现重大变化,经学大师纷纷举办私学,许多天生就拥有考科举资格的官宦子弟纷纷进入私学学习。

    以王籍拥有的节度使府的资源,自然能轻松撑起青松书院的门头,青松书院的人看上去派头十足,一看便知是这成都城内官宦世家子弟,跟官学一帮来自剑南道各州县的乡贡士子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群殴。

    ……

    ……

    王籍根本就不理会一脸仇视的张圣等人,冲着杨云招手:“杨兄,我们又见面了……入学还顺利吧?”

    突然不称呼自己为“高人”,杨云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青松书院那边一名高瘦的公子哥走出来,问道:“这位就是你口中的杨兄?以他的天纵奇才,居然在官学就读,实在可惜!其实到青松书院,照样可以得到解状,何必在这种小地方窝着?”

    张圣此时差不多已缓过气来,闻言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来,先拍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然后沉着脸质问:“有着**百年悠久历史的益州官学都是小地方,那创立至今不过二三十年的青松书院更不入流了!”

    “你……”

    高瘦公子哥怒视张圣,捋起袖子,一副准备掐架的模样。

    王籍抬手阻止高瘦公子哥,道:“刘兄不必跟官学这帮人一般见识,说好了在马球上决出胜负,那就在球场上见真章。”

    官学这帮年轻乡贡义愤填膺:“谁怕谁?”

    王籍道:“别人都好说,但杨兄是我们的人,就算他现在进入官学,也不能代表你们出席一个月后的马球赛。”

    王籍最清楚杨云的本事,若是上场比试,杨云站哪边,哪边就稳赢。

    张圣恼怒地道:“这小子一点儿都不识相,一来就把人得罪遍了,谁愿意跟他一起打球?再者你说他是你们的人,我们还害怕有人当卧底,暴露我们的底牌呢!有本事就让他代表你们出战,你们敢吗?”

    王籍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对方把杨云这个“高人”拱手让出来,但他不能表现出心底的得意,一脸平静地道:“杨兄是否跟我们出战,得问过他的意见,今天是他来官学报到的日子,我们想邀请他出去参加宴会。”

    张圣指了指杨云,吃惊地问道:“你们上门来,就是为他?”

    王籍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作为地主,朋友来了当然要尽一下心意;另外今天来是跟你们通知马球赛的具体举行时间,下月初九上午,城南校场,谁不去便代表认输,以后你们没资格参加益州举行的任何诗会。”

    “走着瞧!”

    张圣咬牙切齿道。

    王籍笑着对杨云道:“杨兄,您初来乍到,请务必赏脸,与我们一同饮宴,届时我会给你介绍些朋友,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第四十九章 引介

    杨云跟随王籍一道离开益州官学。

    一群人前呼后拥,杨云牵着雅柔走在中间,感觉非常别扭,他意识到跟官学的张圣等人误会进一步加深,但并没有太过担心。

    学生间的仇怨多为意气之争,远没到有你无我的地步;而道家的斗法则涉及利益,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二者间有本质的区别。

    出了文翁坊,走了两三条街,来到一家酒肆。

    上得二楼,杨云发现临窗的一面正对的不是大街,而是隔壁染坊的后院,花花绿绿的布匹晾满架子,一阵风吹来,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杨兄,条件一般,您担待一些。”

    王籍把酒肆二楼包了下来,十八张案桌摆在地席上,跟随王籍一起去官学的青松书院士子,纷纷入座。

    因为雅柔是书童打扮,杨云担心与之同席会惹来这帮非富即贵且初次会面的士子不快,所以让王籍特意安排了一个雅间,让雅柔独自在里面吃喝,这才放心入席。

    王籍逐一向杨云介绍。

    先前在官学出面说话的高瘦公子哥叫刘元卓,还有便是林松、张柏、孙涵霖等士子都跟王籍关系不错,以王籍介绍,这些都是城中官宦和世家子弟,家世比之官学那些贡生和出身寒门的生徒好太多了。

    随后王籍介绍了一下青松书院的来历。

    青松书院乃大儒沈佺期所创,这位中唐著名的诗人,律体诗开创者,于神龙元年贬斥驩州,过蜀道时感染风疾,大病不起,多亏益州世家名门请来多位名医,倾力拯救,这才挽回性命。

    在成都养病期间,沈佺期教授弟子,益州世家几乎都把自家子弟投到他门下,学习诗词歌赋和经学,影响巨大。

    半年后沈佺期康复,继续前往驩州,数十益州弟子追随,一路服侍。

    五年过去,朝廷为沈佺期平反,迁门下省起居郎,其北返途中再历成都,于摩诃池畔讲学三月,吸引数千学子前来听讲,后来成都世家名门便在其讲学地,捐资建立了青松书院,主持者全都是沈佺期弟子,二三十年来为朝廷培养了不少栋梁之才。

    如果说益州官学所在的文翁石室代表了公平与正义,惠及普罗大众,寒门子弟可在此求学,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么青松书院则代表了精英教育,其受众基本是官宦和世家子弟,除了接受最系统的诗词歌赋教育,对经学也有独到的见解,在此读书走科举之途,可谓事半功倍。

    “在下不才,也在青松书院就读,除此之外我王家还有几名子弟在青松书院求学,只是他们年岁太小,不适合跟我们出来饮宴,不然也想介绍给杨兄认识。”

    刘元卓笑道:“什么不才,其实我们中间,真正有才学的正是王兄你。”

    王籍谦虚地摆了摆手:“岂敢岂敢,其实刘兄台才是家学渊源,他府上是益州数一数二的世家,有良田数千顷,每年给朝廷纳捐的蜀锦就有上千匹,还有张兄和林兄,他们家里有多人在朝中任职,家底殷实。”

    林松和张柏站起来行礼:“王公子过谦,你们王家乃七姓十家之一,才是真正的千年世家底蕴,跟你认识,乃是我等的荣幸。”

    王籍哈哈大笑:“算了,大家别自吹自擂了,没得让杨兄笑话。杨兄,别以为我等不在官学就读,就没有科举的资格,我们这些人想拿解状易如反掌,不过在座的基本都不需要这个,将来都可靠祖荫做官,不过想要进入中枢,主持朝局,还是得走科举。”

    大唐开元年间,门阀世袭制度仍旧没有消弭,即便有科举,世家大族以其拥有的深厚家学底蕴,悠久的文化传统,崇高的社会声望,以及强大的宗族势力和广泛的社会基础,“自矜地望”、“偃仰自高”,颇具冢中枯骨之余烈,在中央和地方官场仍旧拥有一定话语权。

    若开罪门阀中人,便等于得罪整个庞大的官僚体系,从此后难在朝中立足。

    王籍举杯道:“来,先喝一杯,今日务必尽兴。”

    酒过三巡,刘元卓道:“既然杨兄弟跟王兄相交莫逆,以后有事只管说,在下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其实杨兄弟以乡贡之身到成都来,完全不必到简陋的益州官学就读,在下府上跟官学博士关系很不错,只要带句话,你就可以轻松转到条件好许多的青松书院,而且解状也完全不必发愁。”

    杨云笑着摇头:“不成规矩,无以方圆,一切还是按规则办事为好。”

    刘元卓正要继续游说,王籍打断他的话,道:“其实杨兄到成都,不单纯是为读书,还有别的差事在身,但暂时不便跟你们细说,以后自会明白。其实就算他名义上在官学就读,也只是走个过场,我等该吃酒吃酒,该举行诗会就举行诗会,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刘元卓担心地道:“就怕杨兄弟回到官学后,那群废物加以为难。”

    王籍嘿嘿笑道:“别人我会担心,但若是杨兄……哈,根本就无需烦扰,杨兄弟的背景深厚,从来只有他欺负人的,哪里会有人欺负他?”

    在场人都在想,能跟节度使家公子关系处得如此好,其家庭背景肯定不简单。

    本来还有为此担心的,听了王籍的话,也都打消疑虑。

    王籍道:“距离坊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吃饱喝足杨兄不如跟我们一同去打马球,消食的同时,还可以顺带观摩一下我们的球技?”

    杨云一口回绝:“今日发生太多事情,我得回去休息,好好整理一下思绪,请恕不能陪诸位前往。”

    王籍脸上满是遗憾之色:“那实在太可惜了,若是杨兄能跟我们一起打球,体验一定成倍上升,我们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能赢。哪怕军中最精锐的骁骑球手,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刘元卓闻言很好奇:“杨兄弟莫非精于击鞠之道?”

    王籍面带讳莫如深的笑容,“很多事不好对刘兄台言明,不过在下所言非虚,杨兄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以后你会慢慢知晓。”

    王籍未在他这些同窗面前表明杨云的身份,只把杨云当作普通乡贡士子,如此一来双方的交流便产生诸多误会,刘元卓等人实在理解不了为何堂堂节度使府上公子会对一个下州来的乡贡如此看重。

    这些人在宴席上没有对杨云不敬,主要是卖王籍面子。

    刘元卓等人即便对杨云有一定好感,但考虑到杨云年岁不大,籍贯不在益州,彼此相对比较陌生等因素,未跟杨云有多亲近。

    而王籍则热衷于把杨云引介到他的朋友圈,杨云知道自己跟这些人有身份背景差异巨大,没有太过勉强。

    酒足饭饱,刘元卓等士子先行离开,准备去打马球,王籍则未着急走,等杨云叫回雅柔,然后陪着下楼。

    “高人别见怪,你跟益州地方这帮世家子弟不熟,以后就好了。”

    王籍察觉到杨云有点难以融入益州士子圈,解释道,“他们中间很多已经成家立业,就算没家室的也仗着家底殷实,多有流连秦楼楚馆之举……哈,如果高人年长几岁就好了。”

    杨云明白王籍话中未尽之意……人生四大铁自己一项不占,吃喝玩乐凑不到一块儿,就难当好朋友。

    杨云心想:“我能告诉你其实我的心理年龄比你们都大,吃喝玩乐的东西懂的也比你们多得多吗?”

    杨云笑道:“没事,总归我在益州不会待太久,以后有机会就聚聚,指不定能找到别的共同兴趣爱好。”

    王籍眼睛冒光:“所以希望高人能在他们面前露点本事,让他们知道高人的厉害,以后就巴结您了。”

    杨云笑了笑没做回答。

    随后王籍因为要去练马球,便跟杨云作别。

第五十章 买卖(求收藏)

    次日上午,节度使衙门划拨的用于火药制造的工坊终于收拾妥当。

    孙德能没有亲自前来,奉命前来交接的是他手下一个支使。

    支使名叫韩青烈,在节度使、采访使下不过为一小吏,官职在判官之下,所做都是一些杂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朝廷承认的从九品文职。

    韩青烈代表节度使衙门常驻工坊,提供人手和材料方面的支持。

    韩青烈见到杨云后很客气,这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差事,主要是想在制造“仙家符咒”上好好表现一番,如此一来只要前线打了胜仗,他也可以别开蹊径地获得晋升的机会。

    工坊位于东门的锐器坊,乃是一个四合院,跟周围的民院区别是墙体均为厚重的条石垒砌而成,内部空间很大,屋顶很高,柱梁表面涂抹了由黏土、石灰和细沙混合成的三合土,以达到防火的效果。

    相应而言,在这种四处漏风的房子居住起来就不那么舒服了。

    “……真人您以后住在这儿,为您准备了三名奴仆照顾起居,若有什么东西缺失,只管跟下官提,下官定会妥善备妥。”

    韩青烈领着杨云参观完场地,又介绍过工匠和力夫后,笑眯眯地说道。

    杨云道:“生产重地,最好避开火烛,所以我不会住在这里。白天我会过来,晚上则回我在城里的宅子……哦对了,工作时间应该没什么硬性要求吧?”

    韩青烈先是一怔,随即道:“你才是这工坊的管事,下官只是打个下手罢了,至于应卯……节帅如今不在成都,只要节帅府没有做出硬性规定,您可自行安排时间。”

    杨云一听节度使王昱对他的工作和人身自由没做限制,心中舒服不少。

    杨云道:“材料准备妥当的话,明日一早就可以开工,我会把住的地方跟你说明,有事可以直接去我家里找……平时我会去官学读书,私下还会处置一些个人琐事,未必在家,有事留言便是。”

    韩青烈笑道:“行,这里一切您说了算。”

    ……

    ……

    工坊下午的主要工作是搬运制造火药的材料,杨云并未守在那儿,跟韩青烈说了一声便返回官驿,准备搬家事宜。

    在牙子安排下,两辆马车加四个力夫,没怎么费力就把行李送到新家,杨云终于住进焕然一新的民院。

    三姐妹很高兴,开始忙活起来,主要是铺床。

    杨云给她们三人准备了两间屋,安伦独自一间,雅柔姐妹一间,他自己除了一间标准的卧房外,还留下一间大屋子,杨云想在里面进行一点科学研究。

    来到商贸发达的成都,杨云不甘于过三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对他而言读书是次要的,他从未打算考科举,乡贡的身份不过是他行走天下的通行证。

    至于制造火药,在他看来也不是长久之策,谎言总归有戳破的一天,且他不认为节度使王昱能再给他提供更多“酬劳”,这次更像是被拉来做义工的。

    “见到我那个传说中的九姐前,一定要先把家底给弄厚实点,不然我两袖清风到了洛阳,到底是我接济她还是她收留我?成都如此繁华,若不好好利用发笔财,实在可惜。那么多穿越众在历史上都可以混得风生水起,难道我这个超能力者还能喝西北风不成?”

    杨云正在琢磨发财大计,雅柔进来道:“师父,已经收拾好了……您的房间也已收拾妥当。”

    杨云带着三姐妹,重新参观了一遍院子,见桌椅板凳都齐全了,床铺也铺得很规整,满意点头:“我们总算安顿下来了,可今天晚上吃什么?”

    三姐妹面面相觑。

    之前一日三餐都在官驿解决,现在轮到自己开火,但做饭这种事对她们来说还是有点困难,或者说她们只能做出简单的饭食,但要让杨云满意就难了。

    “算了。”

    杨云不做勉强,道,“庆贺乔迁之喜,今晚我们出去吃顿好的……找个食肆好好打打牙祭。”

    “好。”

    三姐妹几乎异口同声。

    跟杨云就是好,吃穿不愁,这有滋有味的生活让她们觉得比神仙更自在。

    ……

    ……

    出了住所便是幽深的曲巷,还未走到大街,路边已渐渐出现摆摊的。

    益州商业发达,百姓并不视经商为耻,许多人家白天准备好东西,临到黄昏时便出来摆摊,即便宵禁坊门关闭,还可以做一段时间街坊邻居的买卖。

    时值初夏时节,出来散步的人很多,曲巷更显热闹。

    “这里好多人啊。”

    雅柔由衷地发出赞叹。

    她以前居于深山,面向黄土背朝天,城市的繁华对她和雅清来说很陌生,之前在绵竹和什邡已经了不得了,但到成都后才发现小巫见大巫,这里才是真正的遍地都是人。

    而安伦就很适应这种热闹的景象,不时指指点点,介绍沿途风物给雅柔、雅清姐妹听。

    “那边有个铺子,走。”

    曲巷里没有高档酒肆,临近东街街口一排都是平房,这个食肆明显是由民宅改造而成,低矮破小,显然是给居住在周边的低收入人群准备,提供的不过是粗茶淡饭,在此基础上加一些荤食。

    即便如此,这也比普通人家的饭菜好许多,只是价钱不便宜。

    而且通常这种小食肆怕赊账赖账,都是先付钱才上饭菜。

    以杨云的身家,可以吃鸡鸭鱼肉,但他没那么奢侈,因为他还得攒钱,不管什么时候,以钱才能生钱。

    “客官请好了,我们这铺子的焖肉是一绝,进来尝过的都说好。”

    食肆前堂除了掌柜就是跑堂的,跑堂的嘴巴挺会说,一共三桌客人,就听见他在瞎掰扯。

    杨云问道:“怎么个好法?”

    跑堂的一怔,客人像杨云这么较真的他还从来没见过,不过看杨云的模样不像是官宦子弟。

    照理说一般公子哥,身边随从一定谨守礼仪,主人坐着他们只能站着,主人吃饭他们也只能乖乖看着,像杨云这样年岁不大,身边却带了三个小童,围坐在一张小案桌前吃饭,不用说就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跑堂的笑道:“当然好咯,您看这做焖肉的酱油,乃是上好的黄豆酿造,我们还加了酒在里面,肉都焖烂了,一点腥臊气都没有,入口化渣,唇齿留香……这可是祖传的秘方,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杨云道:“这么说,你们这里还卖酒?”

    跑堂的脸色稍显有些尴尬:“客官见谅,小店实在太小,顾客都是这附近的平头百姓,谁家没事要喝酒?连普通的大酒肆都不会自行酿酒,费料不说,味道还不行……如果您要饮酒的话,小的去给您沽酒,不过道远,需要到南街去。”

    杨云笑道:“如果我有酒,放到你这里寄卖,你看行不行?”

    跑堂的最初还耐心跟杨云解释,听到最后不禁皱眉:“客官,您可别开玩笑。”

    杨云正色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想跟他说说卖酒的事。”

    跑堂的用怪异的目光瞅了杨云一眼,但还是依言去跟里面的掌柜传话,不多时掌柜出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横皱。

    “客官,您说要卖酒?请见谅,小店本小利薄,一天下来也坐不了几桌客人,纯属小打小闹,混口饭吃,实在应承不下你说的这桩生意。”

    掌柜客气地说道。

    杨云笑道:“我也没多少酒,就是自家酿的,回头给你送来……刚开始我一文钱都不收你的,放在你这里卖,我只规定一个大致的价格,你可以自行加价,不管卖多少钱都是你的。”

    “啊?”

    掌柜的越发糊涂了。

    杨云道:“我给你送酒,让你白赚一笔钱,你怕什么?”

    “这个……这个……”

    掌柜感觉脑子不够用了,他以前可从未见过这么谈买卖的,素未谋面,上来就要白送东西给自己。

    他经历丰富,越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越是狐疑不定。

    杨云摆摆手:“如果你不想做这买卖,那就算了,我去找别家合作。”

    掌柜见杨云不耐烦了,赶紧道:“别别,客官请见谅,小店……老朽一时没考虑清楚,要不您明日将酒送来,老朽先帮您卖卖看?不能让您亏着,这酒糟钱还是要给的。”

    杨云笑道:“自家酿造的酒,用不了多少料,说白给就白给,但只白送几次,如果卖得好,想进货就要按我开的价来……同意的话,过两天就给你送来。”

第五十一章 蒸酒

    代卖酒的事,杨云谈笑间就敲定了。

    食肆掌柜一脸懵逼,在杨云带着三个女孩离开后,都没琢磨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奇叔,这事可真透着一抹稀奇,哈哈,居然有人要白给我们酒卖……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不会是跑来诓人的吧?”

    跑堂的望着掌柜问道。

    掌柜将跑堂膀子上的毛巾拽下来,道:“六子,再大的事情也跟你不相干,干你的活去。稍后我会跟老大商量。”

    天将黑前,食肆里只剩下一桌客人。

    奇叔带着六子到了后厨,此时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在照看锅灶,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下边烧火。

    “阿爹,今天晚市生意不错,足足六桌客人哩。”少女见奇叔进来,笑着抬起头道,虽然脸被烟火熏黑,但难掩皓齿明眸。

    奇叔道:“其实只有五桌,但有一桌客人点了两桌菜,四个人聚在一起吃的。”

    年轻男子笑着转过身:“能带着家人一起出来吃饭,估摸是过往客商,这种客人可不好找。对了阿爹,魏屠夫又跑来要钱,说是上月下旬赊的猪肉钱还没结给他,房东也来过,说该交下季的租钱,我们之前欠了他一个月租钱……”

    奇叔满是横皱的脸上又多了几道丘壑,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几分为难:“这买卖不好做啊。”

    六子在旁补充道:“还欠我两个月工钱呢。”

    奇叔瞥了六子一眼:“这年头能吃饱穿暖已是万幸……你尊堂都不在了,孑然一身,跟着老汉有口吃的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多要求?”

    说到这儿,奇叔又对着大锅前的年轻男子道:“老大,刚才的客人,就是点了两桌菜的娃子,说要用我们的铺子寄卖酒,前面几批酒白送,如果卖得好,后面才给他钱。当时我应了下来,但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好好商议,毕竟以后这个家你来当。”

    少女道:“阿爹,兄长都还没成家呢,怎么当家啊?”

    说到这一茬,老大脸上满是惭愧,以他的年岁尚未娶妻,说明要么家境不好,要么身体有问题。但看他好手好脚,做事也利落,自然是占了第一条。

    老大琢磨了一下,道:“我们跟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会平白无故送钱给我们?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酒不好吃出问题,还不是我们倒霉……阿爹,别做这买卖吧。”

    少女问道:“既然说了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陷害我们?没好处的事情谁干?既然对方说了前面的酒白送给我们卖,那就试着卖卖呗……”

    奇叔犯难道:“现在我们家都这般模样了,也不怕被人讹,但就怕……酒……”说到这里奇叔摇了摇头。

    老大点头不已:“对啊,酒的味道差也就罢了,若他们在酒里下毒,我们这生意做不下去不说,还得吃人命官司。”

    少女嘟嘴道:“阿爹,我们不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进城来谋生,就靠这么点小买卖,生活太艰难了。”

    “你看看现在这生意,肉钱和房钱都没着落,再这么下去,迟早回乡种田。可老家那边我们连一晌地都没有,怎么过日子?人家说了用我们的铺子寄卖酒,我们卖就是,我就不信谁会无缘无故害人,若出了人命上公堂,我们把他招出来,他也讨不了好。”

    奇叔一脸不悦:“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老大,你来说!”

    即便少女很精明,但奇叔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家中遇到大事,他只愿意听儿子的意见。

    老大迟疑半晌,看了看妹妹威胁的眼神,最后低下头闷声道:“总归魏屠夫和房东的钱不能赖……那就听小妹的,试着卖卖看吧。”

    ……

    ……

    杨云带着三姐妹没有先回院子,而是去南街买了酒,还有铁锅、木甑、纱布、竹筒、陶罐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到了家门口,安伦闷闷不乐道:“师父,为什么要把酒白给人?这不是我们花钱买来的吗?”

    杨云笑道:“有些事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总之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我这么做是先投入一笔资金,打开市场……”

    见三个女孩一脸懵逼的样子,杨云摇头道,“好吧,我换个说法,主要是我没时间慢慢推广我们的酒,只能找个代理商。”

    “代理商?”

    三女大眼瞪小眼,越发糊涂了。

    杨云郑重其事道:“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我想靠这个发财,但在大规模推出市场之前,必须先做一下市场调研……嗯,怎么解释呢,就是先看看市面上对这酒的反馈,看看有没有做的价值,如果效果好的话,再决定下一步营销策略。”

    安伦和雅柔只能干瞪眼,因为她们完全听不懂杨云的话。

    杨云笑呵呵地道:“你们不用考虑为什么这么做,不会少了你们一口饭,你们要做的就是帮我,齐心协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酒。”

    “哦。”

    安伦和雅柔都点点头。

    旁边的雅清一脸惊喜地问道:“师父,我能做点什么?”

    杨云道:“你年龄小,做不了别的,就帮忙搬柴火,回头还会有人送酒过来,你不时到门边看看……你们三个明天的任务,就是在家里帮我把酒蒸出来。”

    ……

    ……

    杨云要蒸酒了。

    这在后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蒸馏技术,这时代却是没有的。

    开元年间的酒,其实就是酒曲加上一些谷物,自然发酵制成,跟后世的黄酒差不多。

    具体制酒的过程就是米,水,酒曲,根据一定比例,装到一个大瓮中,密封好,等待发酵,发酵一般就是几天或者几个月不等,等时间差不多了,就撒上石灰。

    这样弄出来的酒,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浊,而浊酒说的就是这种酒,一般这样的酒,刚开始有一点发绿,比如我们熟悉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便是指这种情况。

    酒的度数低,而且各种酿酒原材料混杂其中,使得酒水的味道不那么香醇,但若经过简单的蒸馏,掐头去尾,将杂质去除,就可以得到纯度更高而且香味更浓郁的好酒。

    前世杨云去云南怒江旅游时,参观过当地傈僳族蒸酒的整个过程。

    灶上放一口大锅,锅内倒入清水烧沸,然后倒入提前准备好的酒酿,这时把内部加工过的木甑放入锅中,顶部再放一口大锅,放入适量清水。

    木甑跟大铁锅连接的地方,用纱布围起来,阻止漏气。而下面那口锅与木甑连接的地方,也用面粉糊好,不让酒精泄露。然后在木甑出酒口处,插上竹筒,竹筒下放置酒坛,酒坛上放纱布,然后用湿布把竹筒和纱布一起覆盖起来。

    出酒口处密封好后就开始烧火,火不能烧太大,这样蒸出来的酒就会慢慢流到酒坛里,当上面一口大铁锅的水烫手时就换水,通常一锅酒酿换上三次水就蒸好了,通常刚出来的酒度数高,酒劲大,后续酒度逐渐降低,越后者味道越寡薄。

    蒸酒并不难做出来,但杨云实在是分身无暇,而且他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能接受高度酒。

    不是每一样新鲜事物都会被人接受,出现的初期会遭遇很多阻碍,杨云便想拿路边食肆做市场调研。

第五十二章 不顺

    当晚杨云就把所有蒸酒器具组装并利用起来。

    本来就不是很费事,就算没有超能力,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也很轻松,只是买来的铁锅太大,跟屋子里的灶台不太符合,杨云只能在后院院子里现用砖石砌了一个新灶台,专门用来蒸酒。

    “……你们烧火时注意点,不用烧得太旺,这支竹筒里会流出酒液来,接到酒坛里即可,过程不复杂,但要注意密封性,不让酒挥发了,随时需要人手看着……”

    杨云亲自上阵,教授蒸酒。

    三个女孩都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且每个人都很聪明,几乎是一教就会。

    杨云把酿酒步骤演示一遍,详细讲解,最重要的便是保证整套工序随时都保持密封状态。

    因为过程不复杂,很快雅柔和安伦就学会了,就连年岁最小的雅清都嚷嚷自己也可以,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安伦道:“师父,好像不难啊。”

    杨云笑了笑,道:“太难的事我也不会让你们做啊……今天先这样,回头我找个工匠,做个支架,这样不管是安放铁锅还是木甑,都可以用器具辅助,这样你们换酒酿时能轻省许多。”

    “嗯嗯。”

    三个女孩一.asxs.头。

    ……

    ……

    杨云当晚试着蒸了一锅酒。

    他尝了一小口,味道虽然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比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酒水好太多了。

    他一点都不着急,在他看来,任何东西都需要慢慢尝试并做出改进,现在只是起步阶段,售卖环节不用他自己做,他只需要知道市场真实的反馈即可。

    为了蒸酒,杨云一直忙活到半夜才睡,次日一早又起来到工坊去应卯。

    工坊内,工匠和力夫已把制造火药的材料、器械准备妥当,只等杨云到来……正式开工前,要进行简单的祭祀仪式,完成后工坊才可以开工。

    杨云在什邡县已有经验,这次开工比之前顺利许多,节度使府的资源比什邡县衙好上许多,半天下来,由于材料供应充足,已成功制造出二十五六斤火药,杨云试验后发现质量比之在什邡县制造出来的好上许多。

    “真人,您果真法力高深,居然可以制造出如此神物……您可算是为我们蜀地百姓立下大功了。”

    给杨云打下手的韩青烈是益州郫县人,这次闹南蛮,家乡也受到威胁,此次亲眼见证火药的威力,兴奋不已。

    韩青烈刚开始还担心“水土不服”,杨云在什邡县可以制造的东西,在成都就造不出来了,虽说那样的话主要责任在杨云身上,但他也会有连带责任,建功立业就此成为泡影。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工坊在开工当天就有成品出来,韩青烈可以回去交差,感觉前途充满希望。

    杨云则对顺利制造出火药一点都不意外,谦虚的道:“真正的高人不是我,而是家师,以后工坊可逐步增加原材料储备,如此产量也会快速增长……但不管是准备材料还是调制成品,都要注意安全,切忌火星……对了,防火防潮的仓库已准备妥当了吗?”

    韩青烈恭敬地道:“已在本坊军械库旁单独找了仓库贮藏,负责看守的是节帅府亲卫兵马,保证不会出事。”

    “嗯。”

    杨云释然点头,“辛苦一天,我累了,也该回去休息了。”

    韩青烈一听着急地道:“真人,您别走啊……前线战事趋紧,您这一走,晚上不是没人开工了?”

    杨云知道不能给这些人好脸色,当即板起脸来:“都说了这玩意儿很危险,最忌讳火星,晚上你让我怎么开工?就算要干活,也是你们搬运原材料,然后小心把硫磺、硝石和木炭研磨成粉,越细越好,而且做活的时候,灯笼必须隔得远远的,否则很容易出事。”

    “你们把原材料备好,明日我再来施法并调制……接下来我还要去官学读书,无法时时刻刻都守在工坊,这里的日常事务就交给你了。”

    韩青烈苦着脸,明明不情愿还要装出恭敬的样子,苦着脸道:“真人慢走。”

    ……

    ……

    下午未时二刻,杨云回到家中。

    他急于查看三个女孩蒸酒的进度,所以路上一点都没耽搁。

    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三个女孩已经蒸了两锅酒,酒坛装得满满当当。

    但出人预料,三个女孩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雅柔看着杨云,愁眉苦脸道:“那么多酒,结果只弄出这么一点。”

    杨云笑着道:“既然要把其中的糟粕去除,当然免不了会浪费……别小看这一坛酒,至少能卖两万钱。”

    “那么多?酿这一坛酒,我们花费了大约一千钱,如此说来,这酒有着二十倍的利润?”

    安伦眼冒精光,她对金钱比别人敏感多了。

    杨云笑着道:“谁让我们这是独门生意呢?不过,暂时还不清楚这酒推出后是否受欢迎,我们得观望一下,才知道这门营生好不好做。”

    随后,杨云让安伦和雅柔一道送新酿出的蒸酒去食肆,而他则留在家中,琢磨如何改进蒸酒器具。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改造的打算,目前市场对这种新酒的反馈还没出来,产量只求一天能蒸两坛酒即可。

    此后一段时间,他每天都按时让安伦和雅柔送一坛酒去食肆,从得到的反馈看,这种酒卖得并不好。

    “老掌柜说他家生意不好,由于这酒卖得太贵,客人没一个愿意买,昨天才有个人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沽了一壶酒,结果喝下一口后,脸当时就涨得通红,连连咳嗽,还说味道太冲,难以接受。”

    安伦不甘心地道。

    杨云蒸了七八天酒,所用原浆不是自家酿造,而是从市面上买的,折了不少本钱在里面,现在没人买,安伦很心疼。

    杨云并不太在意,微微笑道:“好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会被人接受,该酿还是要酿,不过暂时不用送去太多,两天送一次就行,让他们把先前的存货消化一二。”

    ……

    ……

    杨云蒸出来的酒暂时没有打开销路的迹象,但他没歇着,继续按部就班地上班打卡,回家酿酒,然后就是去官学混日子。

    此时剑南道西南雅州,大唐与吐蕃的战事处于胶着状态。

    金川河畔的罗岩州城,依托山势而建,卡住会野前往雅州的要道,地理位置无比重要,此时这座大唐耗费巨大人力物力修建的山城,正面临吐蕃大军连续不断的攻城。

    剑南节度使王昱统率大军,由雅州州治严道出发,翻越二郎山,沿途连续遭遇小股吐蕃兵马袭击,不为所动,在确定当马州城也就是后世的泸定安全后,顺着金川,兵进罗岩州,正好碰到吐蕃大军攻城。

    于是,数万兵马就在这江畔的石头城展开激战,双方经过几天厮杀,互有死伤。

    这天入夜,吐蕃兵马退却,城里的大唐守军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士兵们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城头上下,抱着兵器发呆。

    距离开灶还有段时间,士兵们没心思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高原缺氧带来的身体不适,使得做每一个动作都要花费比平地上更多的力气,现在许多官兵经常无故耳鸣,头晕目眩,心跳加速,怀疑自己水土不服感染重病,军中士气为之低迷。

    王昱亲自视察城防,回到帅府后神色严肃,此时他这个主帅双目中布满血丝,形容憔悴,一看就知道操劳过度。

    他手下幕僚,一个名叫白启元的四十岁男子道:“节帅,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吐蕃似是对罗岩州势在必得,这几天用以攻城的兵马几乎没断过,他们仗着熟悉地形,知道我们远来不易,连番袭扰城池,日夜不辍,现在我军将士已疲乏不堪,如此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王昱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吐蕃人就是想我们主动杀出去?但我们对吐蕃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圈套,出击多少兵马,就会葬送多少。”

    王昱生性谨慎,这也是他领兵的一贯风格,不会轻易冒险。

    本来坚守罗岩州,只等吐蕃人不支后自行撤兵便可,但此番吐蕃人却来势汹汹,兵马数量远超想象,摆出一副跟王昱死磕到底的架势。

    白启元忧心忡忡:“五诏作乱,吐蕃为慑服南番,执意与我朝开战……他们摆出一副不拿下罗岩州、当马州不收兵的架势,怕是接下来还有后招。如今北方边境不宁,朝廷不可能在西南增派兵马,若吐蕃持续不断发起攻城,城池一旦破损,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

    王昱抬头看向白启元。

    白启元道:“分出人马,从南边绕道冷竹关,从黄草坪进至敌人后方,突然发起进攻,前后夹击,或可一举破敌。”

    王昱拍案而起:“本帅早有此意,吐蕃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环境,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只能想办法早日破敌。吐蕃连日攻城,压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必然生出轻视心理,对后方的戒备变弱,此诚出击良机也!”

第五十三章 出兵

    王昱很快下达出兵军令。

    为了掩人耳目,从计划制定到最后发兵,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当晚在夜色掩护下,兵马出城,一路潜行至冷竹关,等天亮后再分批赶往预设地点,争取前后夹击,一举破敌。

    押送火药到罗岩州的王莲事后才得知情况,立即前往王昱的帅府询问情况。

    “……父帅,为何出兵如此急促?居然还派四姐夫带兵深入敌后?孩儿知道您一向看不起四姐夫,现在却委以重任,这不是推他进火坑是什么?”

    王莲初出茅庐,浑然不顾军中规矩,私下场合直面质问叔父王昱。

    王昱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王莲很不甘心:“孩儿只知道您心存偏狭,明明可以坚守不出,只待吐蕃兵尽粮绝退兵即可,却非要派兵出城,还让四姐夫到最危险的地方……四姐夫领军,绕击敌后五十余里,沿途山川险峻,若被吐蕃人发现,合力围击,他和他麾下的兵马肯定撤不回来。”

    王昱有心惩罚这个侄女,但始终狠不下心来,脸色阴冷:“此乃战略安排,容不得你一黄口小儿质疑。”

    王莲悲愤地道:“你就是想让四姐夫早点死,如此才好让四姐改嫁!早知你让四姐夫随军,目的是让他兵败身死,还不如我替他领兵出击……你实在枉为人父。”

    王昱错愕不已,尚未来得及爆发,王莲已带着满腔愤慨走出帅府。

    等她离开,白启元从门帘后走了出来,显然刚才王昱跟侄女的对话清楚无误地落到他耳中。

    家中丑事外泄,王昱很无奈,低着头道:“我那四女婿低不成高不就,自从亲家翁去世便一蹶不振,家中日益衰败……我带他出征,是想让他立下军功,光宗耀祖,也让我女儿扬眉吐气……难道我的安排,是错的?”

    白启元道:“节帅如此安排并无过错……任何危险的差事都要有人站出来担当,您如此安排更体现出大公无私,三军将士皆心悦诚服。若此战得胜,我军可趁势西进,收复会野城。”

    “唉!”

    王昱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于侄女王莲的指责耿耿于怀,心境很久都难以平复下来。

    ……

    ……

    西川战事,跟杨云没有直接关系。

    但他毕竟负责督造火药。

    先头在什邡县制造的火药已送到前线,王昱没有来函催促赶造,成都这边工坊自打开工便高速运转,至今已经生产了差不多一万斤火药。

    随着储存仓库满盈,节度使府那边懈怠起来,原材料开始无缘无故拖延,慢慢的工坊竟处于半停工状态。

    这天王籍到工坊来,说出他知道的秘辛。

    “……吐蕃人日夜攻击罗岩州城池,高人造的符咒暂且派不上用场。再者……成都这边后续造出来的符咒来不及送到前线参战,所以节度使府这边的官员觉得没有继续囤积的必要。”

    杨云宝相庄严,闭目盘膝坐在地席上,对这些消息不为所动。

    王籍突然两眼冒光,期待地问道:“高人对此战有何见解?”

    杨云没有睁眼,只是微微摇头,表示战事跟他无关。

    王籍急了:“您是高人,肯定有不同于凡人的见解……自开元十八年,吐蕃在河西、陇右连吃败仗,向朝廷乞和后,这几年一直都很低调,现如今却像知道雅州西部数州防备空虚,倾力来攻,摆出一副有进无退的架势……难道他们有什么凭靠不成?您要不要开天眼看一下?”

    杨云道:“我不过是修道之人,又不是修仙,就算真是神仙,也未必能看到几百里外的情况。”

    王籍灰头土脸道:“我就说应该请高人一起去前线,若您在的话,这一战定能取胜。”

    王籍发现杨云对他爱搭不理后,悻悻地离开工坊,临走时正好碰到韩青烈,见韩青烈冲着他行礼,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便自去了。

    见此情形,韩青烈非常惊讶。

    进到房内,韩青烈好奇地问道:“真人,您跟节帅府上的公子也认识?”

    杨云问道:“你说的是王公子?你知道他身份?”

    韩青烈笑道:“下官在节帅府上做事,哪能不知王公子?那是王三公子,节帅府上有四位公子,嫡出的只有两位,其中便有这位王三公子。”

    杨云到现在才知王籍的真实身份,主要原因是他懒得去问,一早就知这个一心做他弟子的家伙跟节度使王昱关系紧密,却未料竟然是王昱的两个嫡子之一。

    历史上两任剑南节度使的王昱并不出名,既不是名将,也无治国之才,王家后代中也没出英才,杨云一心都在如何去洛阳找杨玉环这件事上,对王昱的家事从未想过多问。

    杨云道:“我跟王公子只是偶然相识,彼此并不熟稔。”

    韩青烈笑道:“您老神通广大,跟王三公子认识并不稀奇,下官以后还需您多眷顾,在节帅和王三公子面前多美言几句。”

    杨云淡然点头,问道:“制造符咒的原材料解决了吗?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别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节度使衙门怪罪到我身上来吧?”

    韩青烈道:“真人不必着急,西川战事正酣,节帅置身前线,没有新的吩咐下来。之前划拨的款项已用完,下官请示过孙采访使,只说等等看,不用太着急,您正好歇息几天,跟王三公子出去好好逛逛。”

    ……

    ……

    杨云从就业变成待业。

    但他浑不在意,本来他就对制造火药之事不那么上心,现在官府暂时顾不上这一块,他还乐得清闲。

    这天杨云很早就回到家中,正好闲着没事,下午带着安伦三姐妹一起去了食肆,想亲眼确证一下酒水的售卖情况。

    从他之前派安伦和雅柔暗中打探的情况看,这几天不断有人到食肆沽酒,于是故意中断了供应。

    到了食肆,只见里边很安静,因尚未到饭点,食肆内一桌客人都没有,显得异常冷清。

    “这不是小公子吗?”

    掌柜奇叔见杨云前来,一路小跑近前,冲着杨云点头哈腰,好不恭敬。

    杨云道:“掌柜的,久违了。”

    奇叔看了安伦和雅柔一眼,道:“还真是久违了……这两天怎么不见您派人送酒来?”

    杨云面带遗憾之色:“之前不是回馈说卖得不好吗?所以不打算再酿酒了……赔钱的买卖谁做啊!”

    奇叔道:“您可别啊,那酒……真是好酒,最初几天确实不好卖,结果四天前来了几位官爷,小老儿还没说店里有酒,他们老远便闻见香味,给他们尝了尝,都说是世间罕有的美酒,回味悠长,当即各自打了几壶回去……随着小店有好酒的消息传开,这几天来买酒的人越发多了,于是……昨日便没货了。”

    “哦。”

    杨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奇叔回到柜台,很快从那里取来一口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满满一箱铜钱,道:“卖酒的钱,小老儿留下一些,剩下的都在这里……您以后可以继续往这儿送酒了。”

    杨云把箱盖一合,推了回去,道:“说好了,前面的酒免费给你卖,所得钱都是你的,但以后想要我这边继续提供酒,那就有讲究了。”

    奇叔道:“您说。”

    杨云道:“我八你二。”

    “啊?”

    奇叔一听很惊讶,脑子有些没拐过弯,总觉得自己亏了。

    杨云笑了笑道:“你别急着拒绝,这酒是我祖传古方酿造,这世间绝无仅有,别人想跟我做这买卖我都不干,也就是你我有缘,我才选择跟你合作,生产成本我来承担,你只负责销售成品。二八分账只是初期,后续我可能会将你们的食肆盘下来,略加改造再营业。如果你不乐意,我找别家合作去。”

    奇叔面带为难之色:“小公子,您担待些,要不等小老儿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后再定?明天,就明天,我们再谈如何?”

    杨云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站起身来:“那就明日此时在此议定,今晚就不在你这儿吃饭了,告辞。”

第五十四章 奏捷

    罗岩州城。

    经过三天两晚,王昱派出的几路人马相继撤回。

    王昱在帅府会见领兵出征的将领,听了他们的汇报,脸色阴沉。

    白启元道:“此番吐蕃明显预计我军会主动出击,所以几次偷袭都未能占得便宜,但吐蕃兵马损失也不在少数,此战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

    王昱侧头看了白启元一眼,他很清楚所谓的“平手”不过是为了战报好看一些,战后对朝廷有个交待,但其实唐军的损失要比吐蕃人大许多,这还是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

    “明冲的兵马为何没回来?”王昱突然记起什么,往堂下看了一眼,未找到他的女婿江明冲。

    公孙简道:“江都尉负责带兵绕击茶马古道,从侧后方对吐蕃兵马发起进攻。他的出击和撤退路线是几支出击兵马中最长的,任务也最重,怕是这会儿还没撤下来。”

    有幕僚帮腔:“对,江都尉立下大功的机会也最大。”

    即便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还是有人忍不住偷笑,因为谁都清楚,江明冲立功的说辞不过是戏言,他们更觉得江明冲是在敌后遭遇埋伏,全军覆没,回不来了。

    他们都在想:“节帅一直看不起这个碌碌无为的女婿,这次出击派给江明冲最危险的差事,兵马也只有两千出头,简直是要让江明冲去送死,现在结果印证了这种揣测,正是出去容易回来难啊。”

    公孙简知道王昱对江明冲的态度,见王昱脸色阴沉,落井下石道:“无论江都尉是否立功,但终归延误了撤回的时间……就算顺利回来也该按军法处置!令行禁止,这才是取胜之道。”

    “嗯。”

    王昱微微点头,算是同意公孙简的说法。

    “报——”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传令兵的呼喊声,因为吐蕃人暂且没有出兵的迹象,在场人纷纷猜测,应是江明冲部有了消息。

    “传!”

    王昱下令道。

    随即有快马往帅府这边高速奔来,到门前紧急刹住,战马发出高亢的嘶鸣声。俄而,传令兵快步进入帅府大堂,在帅案前单膝下跪行礼。

    “禀报节帅,都尉江明冲奏报,所部于茶马古道大败吐蕃兵马,正发起追击,请求节帅出兵驰援。”

    “啊?”

    帐内所有军将、官员和幕僚都被这个消息镇住了。

    王昱眉头紧锁:“你再说一次。”

    传令兵重复了一遍,他手上有关江明冲奏凯的卷轴也被转呈王昱面前。

    王昱一把将卷轴抓过,将上面的内容仔细看过,脸上的阴沉之色并未冲淡,又将卷轴丢给白启元。

    白启元看过后,发现所有军将和幕官都在看着他,希望他能给出解释。

    白启元道:“节帅,之前从什邡县运来的火符咒,战前调拨了一千斤给江都尉,他将火符咒装入石棺和陶罐中,埋在茶马古道险要处,引吐蕃兵马来攻。待吐蕃大军经过时引燃,现场发生剧烈爆炸,声音响彻天地,现场烟尘遮天蔽日,吐蕃兵马大乱,昏头转向之下竟然自相残杀。”

    “江都尉又在两侧山顶抛掷巨石,射火箭,吐蕃兵马大败,一役便折损三四千人,而江都尉所部几乎毫发无损。经此一战,吐蕃寇边兵马元气大伤,我军已可发起反击。”

    “火符咒?”

    在场将官皆面面相觑,根本不知军中有这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儿?有如此大威力?”

    “江都尉连带兵的经验都没有,给了他一些符咒,他就能取得大胜?”

    “难怪战局如此紧张,节帅还不慌不忙,感情我们军中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节帅威武。”

    “吐蕃人腹背受敌,必定军心打乱,我们趁胜出击,必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众将和幕官七嘴八舌,均对王昱报以崇高敬意,好像之前战场上一系列不利局面是王昱有意安排,为的是让吐蕃人掉以轻心,方便后续战略实施。

    王昱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连他都没看好江明冲能全身而退,不想自己这个女婿居然能立下奇功。

    恰在此时,又有传令兵进入帅府奏报:“报——城外吐蕃兵马开始撤退。”

    白启元行礼:“节帅,眼下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请您下令出兵吧。”

    王昱道:“众将听令……吐蕃被我先锋兵马所败,军心大乱,我军立即出击,务求一击得胜!”

    众将刚从之前的挫败中走出,闻言精神振奋,一齐领命:“得令。”

    ……

    ……

    江明冲绕道敌后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吐蕃中军不战自乱,选择退兵,王昱立时出兵,于当日取得金川大捷。

    这里说明一下,金川就是后世的大渡河,通往会野的河流叫做会野河,江明冲取得的胜利,便是在会野河南岸山谷取得。

    前后两役,唐军斩杀吐蕃人马超过一万,将吐蕃大军彻底驱出金川两岸,退往西边的会野城,凭城死守。

    捷报于三日内传到成都。

    王籍亲自到工坊向杨云报喜,却被告知杨云不在。

    “我大唐兵马全靠真人的火符咒才取得辉煌的胜利,为何高人会不在工坊?”王籍对着韩青烈大发雷霆。

    韩青烈既惊且喜还很害怕,道:“公子莫要怪罪,前几日工坊缺少原材料,并未开工,所以真人今日未到工坊应卯,或在府中。”

    王籍道:“之前谁都不认为符咒有大用,现在已证明符咒威力甚大,不抓紧时间生产干什么?你赶紧去节度使衙门申请,把原材料准备齐全……没有足够的符咒供应前线,如何扩大战果?”

    “公子所言甚是,下官这就去办。”

    韩青烈兴高采烈去了。

    王籍匆匆离开,先去官学找,结果没找到人,最后只能去杨云所住小院,进去便发现不对头,前院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后院天井里居然垒了个很大的灶台,灶上和顶部放着两口大铁锅,中间用木甑相连。

    杨云正在灶台旁,优哉游哉地拿着本书看。

    “高人,您这是作何?”王籍迫不及待问道。

    杨云瞥了王籍一眼,没有回答。

    王籍略一思索,笑着说道:“高人一定是在炼丹,在下听说修道之人都会炼丹,但……丹炉多为铜铁铸造,您这木甑……”

    杨云仍旧不答,问道:“你来作何?”

    王籍这才想起前来的目的,赶紧道:“这不前线取得金川大捷,靠高人您制造的符咒,我大唐兵马取得胜利,不仅顺利击退吐蕃人,还一举把战线推进到会野城下……高人不愧是高人。”

    “哦。”

    杨云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

    王籍惊愕不已,随即越发佩服:“高人不为所动,想来早就算到此战会以胜利收场?高人果真高明啊!”

    此时王籍已把杨云奉为神明,心中不自觉将杨云神化,恐怕连杨云放个屁都认为是香的。

    王籍道:“高人炼丹不用急于一时,此时前线战事尚未结束,且节帅有意趁机收服会野城,需要您大批制造火符咒呢。”

    杨云道:“就算要造,也得给人喘口气不是……目前原材料尚未齐备,是否需要一两日筹备呢?”

    “这……这是自然。”

    王籍搓着手道,“高人您真是见地不凡,等节帅回来后我必定大力推荐,回头再给高人送来犒赏。”

    杨云摇头:“火符咒我会尽可能多造一些,但我早就说过,我在益州待的时间不会太长,等差事完成便往洛阳,完成家师嘱托。”

第五十五章 谈崩(求收藏、推荐)

    金川大捷的消息,传到成都当日便街知巷闻。

    当天杨云还在家里继续改良蒸酒,这边又有人来访,却是成都县县令崔荣通等人。

    崔荣通听说因世外高人制造的火符咒,唐军取得歼敌过万的金川大捷,趁着杨云尚未被王昱器重前,去工坊打听到杨云的住址,带了十几个衙差,抬了大箱小箱的东西来给杨云送礼。

    崔荣通三十岁上下,头戴乌笼方纱帽,脚穿**乌皮靴,颌下长须,鼻直口阔,长相富态,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蜀地口音。

    “……在下乃眉州彭山人氏,靠祖萌得一官半职,听说道长来成都,为朝廷造仙符,本该早些前来拜访,只是公务缠身,实在是抽不开身,略备薄礼还望笑纳。”

    崔荣通客客气气地对杨云道。

    杨云一听崔荣通的说辞,便知此人是世家门阀出身,靠关系在朝中当官,所求根本不是为了发财,而是广结善缘累积名声,希望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这种人做官就是为了上位,有时候为了攀关系,不惜做那散财童子。

    就像杨云跟崔荣通之间,本无瓜葛,而崔荣通知道杨云的本事后,立即前来送礼,就是在赌他未来会飞黄腾达。

    杨云笑道:“崔县令客气了,我不过是受王节度使征调,到成都为朝廷做点事,等任务完成便会离开。”

    崔荣通笑着点头:“道长乃世外高人,节帅请您来主持仙符工坊,正是人尽其才,在下听说青羊宫的仙长请您过去……大概要商讨修道要领。这不,在下跟青羊宫宫主有几分交情,不如回头一同前去拜访?”

    杨云想起之前青羊宫的人来请他,他找理由推搪过去了。

    当时他奉调成都,王昱领兵出征,他制造的火药没得到特别重视,以为这件事就此拖延过去了。

    但现在他制造的火药在金川大捷中出尽风头,他知道再难避开青羊宫等地方道家势力的纠缠。

    杨云心想:“之前青羊宫的人邀请我不得,肯定已有对付我的预案,但现在听闻我制造的符咒大发神威,忌惮之下想探寻究竟,于是便改弦易辙。如今连成都县的县令都出面了,看来我非要跟青羊宫的那群道士见上一面不可。”

    杨云笑着说道:“此事回头再议。”

    崔荣通赶紧道:“不急不急,您的差事要紧,等哪天有空了,只需一纸书函递到县衙便可。在下不多打扰,这就告辞。”说完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开。

    等崔荣通走后,安伦一溜小跑过去,看过箱子里的东西,道:“这次的东西挺多,但都是陶瓷、茶叶、布帛之类,不怎么值钱。”

    杨云道:“不管值不值钱,都属于正常的礼尚往来……安伦,你估个价,然后记录下来。崔县令送我礼物,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回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回头看看怎么回报这个人情。”

    “哦!”

    安伦应了一声,不过跟雅柔和雅清一样,脸上都是一片迷惘。

    杨云摆摆手:“这些事你们慢慢理解,现在到了谈生意的时候,这可是关乎荷包鼓囊的大事,容不得丝毫疏忽大意。”

    ……

    ……

    乐言坊东街北曲。

    奇叔当天没做生意,早早地便跟儿子坐在食肆门前,等候杨云前来洽谈代理酒水的生意。

    见杨云带着三个小女孩现身,奇叔迎上前道:“小公子既然要跟我们谈买卖,那小老儿就叫你一声小当家……您在我们小店卖酒,上来就要抽走八成利润,怕是不妥,要不这样,小店以市价从您这里沽酒,您看如何?”

    杨云心想:“我的酒都是‘精酿’,经过蒸馏提纯,你却要以买普通酒的价格从我这里进货,可真会打如意算盘。”

    杨云笑着说道:“这么说来,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这……”

    奇叔一脸为难,却没有当场拒绝。

    旁边他儿子却愤愤不平地质疑:“你借我们的地方卖酒,现在口碑打出去了,却提出苛刻的条件,要抽走八成利,这是何道理?”

    杨云一看便知这个年轻人没多少商业头脑,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既然你们要讲理,那我就跟你们好好掰扯掰扯……敢问这酒水是谁酿造的?又是谁白送给你们卖?现在条件谈不拢,我不跟你们做生意了,总归合情合理吧?”

    一看到这家人为了利益跟自己吹胡子瞪眼,杨云便不想跟他们继续谈下去了。

    本来借食肆卖酒,就是做市场调研,现在证明高度酒有市场,对杨云来说已算成功,之前为酿酒的投入也算是有了回报,人家却非要跟他计较,他自然会另外选择合作对象,又或者干脆自己单干。

    “走了!”

    杨云牵着三个女孩便往外走,奇叔的儿子追出来,面红耳赤道:“好小子,你感情是耍我们?我们白白帮你卖酒……你这人好生不讲理……”

    杨云头都没回,脸黑得就跟锅底一样,沉声道:“之前的酒白给你们卖,你们白赚几万文钱,还想怎么着?这酒是我酿的,想找谁合作是我的自由,你居然还说我不讲理?简直不可理喻!”

    ……

    ……

    杨云潇洒走了。

    奇叔着急不已,他的儿子却在旁边骂骂咧咧,最上喋喋不休。

    “阿爹,这小子就是在戏耍我们……哼,大不了不卖他们的酒就是……”

    奇叔懊恼道:“老大,我早就提醒过你别着急,有话好好谈,你就是不听,现在闹翻了吧?人家说过,这酒只是暂时给我们卖,并没有说一定要合作,你倒好,非给人戴一顶不讲理的帽子……其实人家给我们留两成利润已相当不错了,这钱不是白得的吗?你想要所有利润,结果现在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大不忿道:“我们不借地方给他卖,看他一个外地人卖给谁去!”

    奇叔道:“你……榆木脑袋……嗨,官爷那边可怎么应付?”

    正说话,远处走过来六七个身穿皂服,头顶八角帽的衙差,提着刀进了食肆,四处张望。

    肥头大耳的衙差领班喝问:“宋老头,昨天你说没酒,今天总该有了吧?把酒送上来,让弟兄们好好享受一下。”

    奇叔迎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几位官爷,今天……还是没酒。”

    衙差领班当即瞪大眼,恼火地一拍桌子:“我们好声好气来你这儿喝酒,又不是不给你酒钱,你接二连三戏弄我等是作何?信不信把你这小店给砸了?”

    “官爷息怒啊。”

    奇叔只能低声下气劝说。

    老大在旁道:“不是我们不卖酒,是有人有酒却不卖给我们,这才没酒供应给各位官爷。”

    衙差领班怒道:“你跟他说了把酒卖给我们吗?”

    还没等奇叔答话,老大便抢先道:“说过了,但他不理会啊。”

    “好个酿酒的,竟然敢跟我等作对,简直活腻味了!他住在何处,姓甚名谁,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衙差领班嚣张地道。

    老大回答:“住在何处不知,但知他每日早上和晚上都会从这里路过,还时常在坊内转悠,等看到他我们便通知官爷,让官爷拿人。”

    衙差领班愤恨不已,道:“那就等回头收拾他……对了,你们这小店除了焖肉,还有什么好吃的?”

    奇叔赶紧道:“还有就是卤鸭脚、鸭脖、鸭肠、郡肝等,撒上一点芝麻和花椒粉,味道好得很……便当孝敬诸位官爷……”

    衙差领班把刀拍在案桌上,冷笑道:“总算识相,不好生招待,这店以后别想开了!”

第五十六章 恶犬(求收藏、推荐)

    食肆打烊后,奇叔带着儿子回到家中。

    女儿早就在等候,见父兄回来,紧忙问道:“买卖可有商议妥当?”

    “唉!”

    奇叔重重地叹了口气,未多言。

    老大则气吼吼地把之前发生的事大概一说,连找官差准备教训杨云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女儿一听急了,连声道:“不是说好了,我们跟人家一起做买卖,他们有地方卖酒,我们也有钱赚吗?怎么弄成这样子?”

    老大一听不乐意了,斥责道:“妹妹,你到底站那一边?真以为那小子是好人?我们借地方给他卖酒,已算是给足了他面子,他倒好,从生产到销售都要说了算,还摆明要利润的八成,感情他是空手套白狼,咱铺子的租金就不是钱?”

    女儿委屈地解释:“不是这么个说法,他酿酒不也需要本钱?这酒我尝着够烈,想来酿造的成本也远比一般的酒大,所以才想掌握定价权……再者,无论如何,都不该找官差,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吗?”

    老大不以为然道:“近来这些官差时常到我们店里吃饭,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只是想喝那种很烈的酒,让他们自己去说更方便些,如此也可以顺带教训一下那小子……哼,我就是看他就不顺眼。”

    ……

    ……

    因为金川大捷中杨云制造的火药发挥巨大作用,剑南节度使衙门对火药制造变得前所未有重视起来。

    第二天材料便准备齐全,一早采访副使孙德能亲自来杨云府上慰问,又送来一份礼,只是相比于上一次专程送到什邡的礼物就相形见绌了,也是因为王昱刚领兵取得一场大捷,尚未到论功请赏时。

    杨云去工坊应卯走的另一条曲巷,一直忙活到午后,正准备回家,王籍前来拜访,有事相求。

    “高人,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击鞠之事?不如找个机会在我的那些同窗面前露一手,让他们知道高人您的本事?”

    王籍想让杨云在刘元卓等人面前表现一番,让他们知道杨云世外高人的身份。

    杨云此时已上了马车,准备回家看看三个女孩酿酒的情况,王籍跟着上车。

    随着马车启动,杨云才回道:“我虽然修炼道法有一定成就,但不擅马球……这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王籍面带遗憾之色:“您现在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实在不知该怎么介绍给刘兄他们认识……虽说都是士子,但您身份毕竟不同,不说明白的话或许有诸多不便。”

    杨云摇头:“君子之交淡如水,对你而言知晓我的修道身份很重要,对他们来说只需知道我是读书人便可,如此也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王籍恭维道:“高人心胸豁达,淡泊名利,若是换作那些牛鼻子老道,巴不得人家知道他们那点三脚猫功夫,好趁机敛财。”

    没过多久,马车在乐言坊东门停下。

    二人并肩进入坊门,沿着东街向西走了大约两百步,转入北曲,往里走了大约十多步,突然从路边蹿出几名身着皂服、提着刀和杀威棒的衙差,挡住去路。

    “就是他。”

    不远处传来个声音。

    杨云一瞅便知是之前食肆掌柜的儿子,他迅速想起食肆掌柜曾说过有几位官爷喝过他们的酒,其后来却未沽到,便大概猜出一二内情。

    衙差领班指着杨云嚷嚷道:“就是你这小子不识相?”

    他话音尚未落下,王籍跨前一步,挺直腰杆:“何人在此造次?”

    “你是谁?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滚开!”

    衙差领班冷笑不已。

    王籍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四名随从毫不客气,直接冲了上来,拔出佩剑,挡在自家少主跟前。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那些衙差根本就没料到会遇到硬茬,双方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开战的迹象,而且一旦打起来绝对是见血的那种。

    王籍对杨云道:“高人且在旁看着便可,不劳您动手,这成都地界没人敢在我王某人面前放肆……你们这些下三滥的泼皮,谁派你们来找事的?官的,私的?黑的还是白的?”

    一群衙差平时对商户和百姓可以耀武扬威,但见到眼前这阵仗有些发怵。

    这些衙差本来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中下层皂隶。

    大唐的衙差地位着实不高,作为“下九流”的一员,更是有着“不良人”的称呼,因为其来历多为有劣迹的街头混混、地痞流氓,这些家伙别的不行,消息比谁都灵通,认识的三教九流也比谁都多。

    有什么比让熟悉作案手法的人,去管束作案的人,更好的招数呢?

    官府将这些人招安,也有将“不良人”抓在手中,让不安定份子变成安定份子的意思。既能管住这些不良分子,还能让他们帮官府办事,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说铃续云,缉事番役,在唐称为不良人,有不良帅主之,即汉之大谁何也,立名甚奇”。

    比如这衙差领班,比较正式的说法就叫“不良帅”,平日看起来风光,但只要上官不高兴,随时都会被拉下去打得皮开肉绽,还不敢伸冤抱屈。

    眼见对方提着的都是明晃晃的宝剑,身材魁梧,训练有素,俨然是军人做派,那衙差领班唾沫往下咽,强装镇定:“我们有点私事,想要跟这位小兄弟谈谈,识相的让开。报上家门,以后再找你们算账。”

    王籍不屑地道:“算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瞧你们这身黑皮,应该是成都县衙的小役,居然有胆子让本公子报家门?就算你们县令来了,本公子也不放在眼里。”

    衙差们脸色大变,心里都在想,这位爷好大的口气,一看就非善茬,莫不是哪家权贵的公子哥?

    今天的王籍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武士服,头戴纱帽、腰束革带,脚蹬乌皮靴,显得神采飞扬。先前没注意看,此时再一仔细端详,发现武士服乃是上好的锦缎制成,价值不菲,说明其家庭很不简单,一时间一帮衙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场。

    杨云作为当事人,淡淡地笑了笑,他可没打算跟眼前这帮衙差一般见识,上前道:“几位看着面善,可是最近照过面?前日里,成都县的崔县令曾到过我那里拜访,还送了一点东西,你们中间是否有人适逢其会?”

    衙差领班听了,一惊不老小,虽然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去杨云那里送过礼,但也听说过此事,衙差领班凑上前仔细辨认一下,突然将刀收起,换上恭敬之色,抱拳道:“这位就是制仙符退敌的小仙长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前日在下的确跟随县令抬礼物到您府上……眼前这事纯属误会,都是被奸佞小人挑唆,您老千万别见怪。”

    说着一众衙差赶紧把兵刃收起,冲着杨云点头哈腰。

    奇叔的儿子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跟官府中人有来往,一看情形不对便准备开溜,没等他走出两步,已被王籍的侍卫给擒了回来。

    王籍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怎么个意思?误会?唐突高人你们来一句误会就想息事宁人?今天这事,就算高人肯作罢,本公子也绝不会善罢甘休!走,带着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本公子要跟那糊涂县令见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衙差这下都慌了手脚。

    那衙差领班就差给杨云跪下了,哭丧着脸道:“道长,还有这位公子爷,小人实在是有眼无珠,跟县令半点关系都无,小人这就把挑唆之人拿回去好好审问,看看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就当是恶狗挡了道……两位请。”

第五十七章 不计前嫌(求收藏!)

    衙差对杨云和王籍不断赔礼道歉,王籍这才稍微平息怒火,本来以他的性格,非要追究到底。

    “成都作为剑南道首善之地,竟然也有如此恶吏。”

    王籍送杨云到家门口后,脸色仍旧很难看,“这群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下次还是会蹬鼻子上脸……我回去就让人去成都县衙申饬整顿一番,免得他们再来打扰高人。”

    杨云道:“不用了。”

    王籍态度却很坚决:“现在高人正在为节帅做事,他们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节帅面子,就算不打他们的板子,至少也要下一道公函,好好训斥一番,让他们长点儿记性,不至于那么快便忘记这次教训。”

    杨云没有再跟王籍争论。

    到了自家门口,杨云没有邀请王籍入内的意思,毕竟后院此刻还在蒸酒,这属于“商业机密”,他不想让王籍知道。

    ……

    ……

    翌日一早,杨云准备去文翁坊的益州官学露个面,来到成都后他只是去官学报了个到便再没去过。

    起床后他把酿好的酒装进大坛子,放在院中,对于成品酒的效果始终不是那么满意。

    “酒的纯度是够了,但香气却不够浓郁,需要添加些香料,这就涉及到调酒的工作……难道要加一些花瓣进去?或者到市集去找一些可以让酒味变得更醇香浓郁的香料?”

    杨云对于调制高浓度酒仍旧不是很有心得,这可以慢慢研究,但他却迫不及待想把高浓度酒推向市场。

    “如今跟那食肆闹掰了,怎么推广高度酒,尽快打开销路也存在问题。”

    杨云准备从官学回来后继续调酒,没等他出门,安伦过来道:“师父,门口有人跪着,是个小姑娘,哭个不停。”

    “哦?”

    杨云很好奇,跟随安伦一起出门,却见门前跪着个十四五岁钗荆裙布的小姑娘,正嘤嘤哭啼,那梨花带雨娇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里一阵酸楚。

    杨云不认得这女孩,上前问道:“姑娘在此作何?”

    少女抬头见是杨云,连忙向杨云磕头:“善人,您老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父兄无意得罪,他们现在被官府的人拿走,望善人您能放过他们。”

    杨云这才知道是食肆掌柜奇叔的女儿前来求救。

    之前衙差吃了那么大的瘪,当然气不过,把奇叔跟他那惹事生非的儿子给抓回成都县衙并不出奇。

    以杨云想来,那些衙差不会对父子俩客气,无端招惹来硬茬,节度使衙门还特意派人送去训斥的公函,县令崔荣通对他们撒了多大的火,他们便会加倍施加在这对父子身上。

    一通皮肉之苦是免不了。

    杨云语气转冷:“我好心好意给你们酒卖,你们不想合作也就罢了,居然想通过官府中人施加压力……幸好我在官府那边有几分薄面,不然的话现在被关进大牢里的人便是我了吧?”

    少女听出杨云言语间的恼恨,啜泣着磕头:“父兄并不想劳动官差,乃是官差上门,逼迫我们交出酒,兄长才说鄙店只是代卖酒水……兄长乃无心之失,善人您若不出面,只怕父兄在牢里熬不住,他们本身也未犯王法……呜呜呜……”

    说到最后,少女口齿不清,只知道哭。

    本来杨云打定心思不管这事,但听女孩哭得伤心,再硬的心肠也不由软了下来,再者他也的确不想赶尽杀绝。

    杨云心想:“说到底这场是非还是因我而起,若我不找他们合作,就没这么多事了,说起来他们是承受了无妄之灾。”

    杨云板着脸,冷声道:“我本跟你们无冤无仇,既然你登门认错,我不再追究。我这便去官府一趟,至于官府是否会给我面子,另当别论。”

    “多谢善人开恩,善人大恩大德,我全家必定粉身碎骨相报。”女孩喜极而泣,不断磕头,声声作响。

    ……

    ……

    杨云带着安伦和女孩一起到了成都县衙。

    成都县作为附郭两县之一,县衙显得很不起眼,低矮的门口竟然连个匾额都没有,只有两名衙差当值站班,听说杨云前来,衙差吓得赶紧前去通传,县令崔荣通鞋都没穿,光着脚一路小跑出迎。

    “仙长大驾光临,本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崔荣通上来就向杨云行礼,俨然下属见了上级。

    安伦并不觉得怎样,却把那女孩吓得不轻。

    堂堂县令见了杨云都要行礼,已不是门口值守的衙差对杨云客气那么简单,少女终于知道为何自家父兄会被抓进县衙,分明是惹了开罪不起的人物。

    杨云笑了笑,道:“前日崔县令送来厚礼,未及回访,今日特地登门拜谢。”

    崔荣通一脸荣幸之至的神色,笑道:“怎么好劳烦仙师亲临?不过是一点薄礼……仙长里面请,快奉上好茶,再准备酒宴,本官定好生款待。”

    杨云道:“崔县令不必麻烦,在下不过是来拜访一下,讨杯茶喝便可。”

    “哈哈,仙长里边请。”

    崔荣通也知道这不是吃饭的时候,日头未上三竿,直接说要摆宴席还是显得有点夸张。

    到了衙门后堂,杨云跟崔荣通临窗席地对案而坐,安伦和那女孩只能站在身后,下人把茗茶奉上,很快房间内便茶香袅袅。

    崔荣通面带歉意,道:“本官听闻昨日衙门里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伙,半路骚扰仙长,本官已将他们严词教训,未唐突到仙长您吧?”

    崔荣通再犯浑,也知杨云来者不善,很可能是来兴师问罪,所以一开始他的语气便恭维中带着客气,现在更是主动认错。

    杨云笑道:“只是一点误会,不打紧。”

    崔荣通松了口气,道:“就怕仙长见怪,也是本官驭下无方……听说昨日有一位姓王的公子跟仙长同行,可是节帅府上的三公子?仙长请见谅,本官也是偶然听闻,说是节帅府的三公子跟您相交莫逆……”

    杨云道:“崔县令消息倒是挺灵通。”

    崔荣通吸了口凉气,心里暗自打鼓,他终于知道为何事情一发生,节度使衙门就派人发来公函喝斥。

    感情得罪了节度使王昱的嫡子王籍,还有王籍的朋友。

    “这群不开眼的家伙,真该把他们的腿打折了……这不是给本官惹事吗?”崔荣通非常懊恼,当下就想把几个差役叫来痛打一顿,避免影响他的官途。

    杨云摇头:“既是误会,事后也都澄清了,此事便作罢。我此番前来,其实是想为昨日被县衙所拿之人求情,望崔县令既往不咎,将涉事父子给放了。”

    “啊?”

    崔荣通始料未及,大惑不解地问道,“有这回事?那父子……”言语间竟有问询之意,显然捉拿奇叔父子并非崔荣通亲自下令,或许他知晓却故意装作不知。

    旁边有属官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崔荣通一脸释然,道:“原来是有小人挑唆,量这些兔崽子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唐突仙长,人拿了好,确实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杨云道:“他们也是无心之失……我本修道之人,不想在凡俗招惹太多是非,所以特地来请崔县令,希望可以既往不咎。”

    崔荣通道:“哎呀,仙长可真是虚怀若谷……这父子二人开罪您,您还如此仗义,真乃高人也……既然仙长开口了,本官怎好拒绝?来人,把那对父子提来。”

    崔荣通下令,不多时奇叔父子二人便被押送到县衙后堂门口。

    父子俩皆披头散发,脸上有淤青,显然在牢房内遭到衙差拳脚相加。

    少女见到父兄遭难,明明很关切却不敢上前相认,当即掩面而泣。

    “见过青天大老爷。”

    奇叔“砰”的一声在门外跪下,不断磕头,他不知堂内坐的都有谁,只知磕头谢罪。

    崔荣通起身,来到门口,厉声喝道:“你们这对刁民,尽给本官惹事,好在仙长乃世外高人,对你们既往不咎,本官暂且放过你们。”

    说完崔荣通又请示杨云:“仙长是将他二人带走,还是让人把他们直接轰出衙门?”

    杨云笑道:“多谢崔县令赏脸,我就不多打扰了,还有公事要做,便先告辞。”

    崔荣通听出杨云有意直接把人带走,见对方不继续追究,巴不得赶紧将瘟神送走,陪同杨云一起出了后堂,一路都言笑晏晏,如同故交,心底却颇多无奈……他许多话杨云都不接茬,有力无处使,对攀不上节度使府的关系而不甘。

    到门口后,又是一番礼送,崔荣通有心让杨云在节度使家公子那边美言,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离开县衙,杨云走在前面,奇叔父子三人拖在后边。

    杨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们。

    安伦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她看来眼前这一幕很解气,开罪杨云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这就叫恶有恶报。

    将到坊门前,杨云停住脚步,回过头道:“把你们从衙门里带出来,我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奇叔拉着一对儿女,当街下跪:“多谢恩人您不计前嫌,都是小老儿的错……小老儿鬼迷心窍,不仅不承恩人的恩情,还想算计您……”

    杨云对于这些话全无感觉,道:“恩将仇报的人不值得可怜……要不是你女儿上门求情,我真想看到你们把牢底坐穿……现在人出来了,以后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再惦记我美酒秘方,休怪我翻脸无情。”

第五十八章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杨云将奇叔父子从成都县衙大牢里救出来,觉得自己已做到仁至义尽,便不再更多关注。

    来到工坊,杨云心里还在琢磨如何打开高度酒市场这一棘手的问题,韩青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状极恭敬。

    “韩支使有事吗?”杨云问道。

    韩青烈笑道:“是这样的,城中不少豪绅,听说在下认得修道的高人,想请道长前去做法会……当然不是白请,有厚礼相赠,而且法会后会大排筵宴,绝对让真人觉得不虚此行。”

    杨云一看韩青烈热心的样子,便知那些邀请他开法会的本城土豪开出的“中介费”价值不菲。

    他心里很清楚,那些豪门大族并不在乎他举行的法会是否真的管用,最重要的是趁着他发达前建立起良好关系,这跟之前成都县令崔荣通的想法基本一致。

    杨云面露难色:“我正在为朝廷制造符咒,就算有闲暇开法会,且顺利完成,万一事后被人向节帅参劾,说我延误军机该怎么办呢?”

    “这……倒也是个问题。”

    韩青烈有些迟疑了。

    虽然韩青烈很清楚杨云在工坊的活并不累,有的是时间出去办法会,这也是他甘愿引介的缘由,但他明白如今杨云军务在身,被人知道出去干“私活”捞钱,定会被眼红者举报,甚至围绕这个大做文章。

    这并不是不可能,成都城内外那么多道观,此刻恐怕有不少都派人盯着杨云的一举一动,若杨云抢了他们的生意,肯定会想方设法打击,让他声名扫地。

    杨云微笑道:“韩支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眼下节帅正在西川用兵,若能凭借符咒拿下会野,光复大唐故土,我做旁的也无人说三道四……此事暂且作罢。”

    韩青烈惭愧地道:“还是道长想得周到,理应如此……那在下就把那些豪绅大户的邀约给推了……其实他们未必是真心邀请道长做法事,更多是存在结交的心思,有空的话,道长不妨登门拜会一下,加深彼此了解。”

    “哦!?”

    杨云故作不解地发出讶声。

    韩青烈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冲着杨云挤眉弄眼:“现在道长尚未得节帅大用,有人来请,算是他们慧眼识才,无人说此举是趋炎附势,但若等您功成名就后再来邀请,那就……呵呵……”

    杨云点头道:“韩支使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提醒,那就把具体名单列下,回头我一一拜访。”

    ……

    ……

    成名后是非多,杨云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刚开始想要认识他的不过是什邡县城那弹丸之地的百姓,他们生性淳朴,更多是满足好奇心。

    而现在想要结识他的则变成益州的官绅,利益纠葛更多,面对的麻烦也是成倍增加。

    亲手制造的符咒于西川战场大放异彩,杨云一下子成了名人,好像所有人都想在他发迹前攀上关系,令他不厌其烦。

    杨云中午跟王籍一道离开工坊……王籍知道他要去官学那边,特地前来陪同,顺便给他带来一些消息。

    “高人您不知,青羊宫的人正各方托关系,邀请您去会晤……他们不想自降身份来访,您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您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一直晾着青羊宫的人,他们在蜀地乃至整个大唐道家的影响力太大……”

    王籍觉得很不可思议。

    青羊宫方面一直都表现得很客气,杨云刚来成都就派人邀请,杨云婉拒;而后让成都县县令出面,杨云还是不去,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好在杨云跟青羊宫之间并无实质利益冲突,而杨云现在又是节度使府炙手可热的人物,青羊宫方面才没有硬来。

    杨云道:“所以青羊宫的道长也请你出面邀请我?”

    王籍赶紧摆手:“高人别误会,我跟青羊宫的人没交情,他们邀不邀请您跟我何干?倒是刘兄他们经常提及,希望跟您一起喝酒,上次喝得不够尽兴啊……”

    杨云不由记起王籍曾说过,他那些同窗对自己并不是很重视,希望能够把他的真实身份相告。

    现在却说那些人很想跟他喝酒叙旧,颇有点言不由衷的意味。

    杨云道:“我最近太忙了,不是不想参加正常的交际应酬,除了修炼道法外,我还得兼顾工坊的工作,今日使府突然加大符咒的制造量,接下来有得忙了,此外我还得去官学看看……你觉得我有那闲工夫?”

    “这个……其实高人您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的吧?”王籍笑道。

    杨云摇头不语,此时二人乘坐的马车已到文翁坊门口,下车后两人踱步来到官学大门前,看门人见到杨云,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哎哟,这位不是汉州来的乡贡么?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入学这么多天了,这才是第二次莅临吧?”

    看门人皮笑肉不笑地调侃道。

    王籍恼火地喝问:“怎么说话呢?”

    看门人咧嘴一笑:“怎么这位公子,鄙人说得不对么?他作为官学的学生,差不多半个月才露一次面,学生没点学生样,说他几句怎么了?忠言逆耳利于行,这可是为他好!”

    王籍冷笑不已:“到官学来读书已经算是给你们面子了,其实今天高……杨公子是来办理转学手续的,他会转到青松书院深造。”

    “什么?”

    看门人大吃一惊,“青松书院?就他?”

    因为青松书院设的门槛很高,非富则贵才能就读,而且接收的几乎都是益州本地豪绅子弟,所以他非常意外,在他看来杨云这样的“乡巴佬”,根本没资格去青松书院读书。

    王籍道:“杨公子到哪儿就学,那是他的自由,轮不到你个门子管……快开门,好狗不挡道!”

    ……

    ……

    进了官学,四下无人,杨云总算开口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转学了?”

    王籍道:“这里有什么好的?反正平日你也不来,这里从博士到下面的看门人浑身都透着一股酸腐气,还狗眼看人低……其实您到这里读书是他们的福气,若他们知道您的身份和本事,恭维还来不及呢。”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作为乡贡,到剑南道最高学府就读拿赴京赶考的解状,乃顺理成章之事,中途横插一脚到青松书院读书算几个意思?”

    王籍笑道:“高人请放心,那边束脩在下给了,平日还提供伙食和日常用度,哈哈,只要在下一句话,您去青松书院乃轻而易举的事情。”

    杨云道:“谢过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今天来官学的目的是拿科举书籍,回去后自学,不想进什么青松书院。”

    “自学?”王籍咋舌。

    杨云撇撇嘴:“不然怎的?我又没时间到书院读书,只能拿相应的应试书籍,回去慢慢参详,尽可能明悟学问。”

    王籍一脸不解之色:“高人,您可是修道之人,照理说不会在意凡俗之事,您……考科举算怎么个说法?以您的本事,其实完全不必走这条路。”

    杨云心想,难道我能把我是皇帝未来小舅子的事跟你说?我可是要当宰相的,如果连科举流程都不走一遍,怎么成为天下文人表率?

    再说了,治理国家没学问,光靠道术算怎么回事?经国之才不是吹出来的,光靠野路子和急智行不通,书本上的知识也要门清。

    杨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道家从来都不墨守成规,科举也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你道行尚浅,多说无益。”

    王籍闻言悻悻然,不再多言。

    很快杨云见到张助教。

    张助教听说杨云是来拿书的,皱眉道:“进学者还有不自带书籍的?”

    杨云闻言不由皱眉,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不想给他这个时代的教科书啊。

    他不是没看过外面出版的科举书籍的价格,这年头的科举不单纯考四书五经,还有各种触类旁通的杂书,大唐年间造纸和印刷术相当落后,使得市面上的书籍价格贵得离谱,他觉得既然自己是乡贡,官学想来会发统一的教材,也就没去买。

    现在才知道,原来官学不主动提供这些。

    王籍在旁道:“谁说进学就一定要带书?从下面州县到成都,千里迢迢,舟车劳顿,书可不好带。”

    张助教不耐烦地道:“书没有,想要的话等下月吧。”

    杨云道:“下月来一定有吗?”

    张助教摆摆手:“这得看情况,不是所有的书都有,一切都要看府库是否有调拨。”

    王籍很得意,道:“如果在我们青松书院读书,一定会发书,而且想要什么书就有什么书。”

    杨云打量王籍一眼,这才道:“那就劳烦张助教了,下月给我留一整套书籍,到时我自来取。”

    张助教用打量怪物的目光望着杨云:“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又要走?你当官学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王籍幸灾乐祸道:“你这里连书都没有,他留下作何?难道对着四面墙发呆?哈哈。”

    张助教知道王籍来头不小,也不跟他斗嘴,只是道:“来这里进学,文房四宝都得自备,没有书自行去抄,千百年来,读书人不都靠抄书传承知识吗?也就是本朝出现印刷术,读书人才开始变得懒惰起来……我可以给你一些范本,只是你得留在官学抄写。”

    杨云听到这里一阵无语,他可没时间抄书,当即道:“还是等下月来领书吧,多谢张助教提点,在下告辞。”

    “你小子……”

    张助教想教训杨云一顿,忽然想到自己不算是杨云的先生,毕竟乡贡是地方举荐,各州府会提供他们在官学期间的所有费用,导致官学这边缺少管理的权限。

    就算有,他们也懒得管。

    官学更多只是提供一个学习场所,为赴京赶考的乡贡提供一个进修和娱乐的场所。官学更在意的是自己本身的学子,也就是文翁石室自己培养的生徒,这才是通过朝廷科举考试的主力,代表了益州官学的真正实力。

    杨云拱手行礼,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学生,恭敬地道:“这里先谢过张助教……王公子,请吧。”

    不管张助教吹胡子瞪眼,杨云跟王籍一起出来到了前面的院子,迎头撞见那群乡贡士子从外面回来,一个个满头大汗,好像刚打完马球。

    “又是这小子,还跟青松书院的人混在一起,以前说他是细作,真没说错。”

    “他来干什么?”

    “管他呢,早晚得教训他一顿。”

第五十九章 开店(求收藏、推荐票!)

    杨云说想要系统的科举教材,王籍便送了过来。

    不是几本,而是一大箱子,虽然不都是新书,但保存得相当不错,许多都是市面上难见到的孤本。

    杨云没有拒绝这番好意,他打开箱子,拿了几本书出来细看,发现印刷没有想象中那么精良。

    前隋开皇年间,雕版印刷术出现,那时主要用于印刷神像、经咒、发愿文以及历书等,唐朝建立后,文化、科技逐步走向鼎盛,到武周时期印刷已涉及经学典籍,但因纸张和油墨较差,印出的书籍质量参差不齐,世家大族不屑于使用。

    到了开元年间,随着技术飞跃进步,印刷的书籍越发精良,虽然仍比不上手抄本,但至少不会出现油墨染成一片无法辨认字迹的情况。

    “说起来活字印刷术也是一门赚钱的买卖……雕版印刷限制太大,刻板费时费力,出现错别字的话修改起来很困难,常需整块版重新雕刻,所以许多书需要经年才能完成,使用过后存放版片得占用地方,还会因为变形、虫蛀、腐蚀等外在因素出现损坏。那些不常用的书,版片使用过几次就成了废物,所以有空的话,我倒是可以把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

    杨云浮想联翩,在以后要做的事情中又添加了一项,但他暂时不会投入精力研究,成都只是他通往洛阳的中转站,在这里不会逗留太久,战线拉得太开不好收拢起来。

    傍晚杨云带着安伦、雅柔和雅清三姐妹出来吃饭,此时三姐妹已非常熟悉,路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俗语云: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三个活泼的小女孩凑到一起就更吵了,杨云走在前面乐得清闲,不过等他回头看三姐妹时,发现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瞄他,视线在空中相撞时,小脸上都露出明媚的笑容,心情为之大畅。

    路过曲巷口的食肆,只见大门紧闭,杨云不禁摇了摇头。

    出了曲巷,眼前豁然开朗,看了看林立的旗帆,杨云带着三个丫头在附近找了个相对不错的食肆坐下。

    这里杨云以前来吃过,感觉菜色不如奇叔那家,奇叔做的焖肉已经有后世红烧肉的味道,制作的腌卤也极具特色,稍微培养就是出色的大厨人选,这也是他放过奇叔父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掌柜的,东街北曲那家食肆不做了?”

    杨云随口问了一句。

    掌柜很得意:“那家铺子位置不好,不在大街上,不是熟客谁去?况且街里街坊,谁没事老出来吃饭?荷包也承受不住不是?客源不稳定,加上还招惹官非,东家把他们的店面给收回去了。”

    杨云点了点头,随后左右看看:“掌柜你这里生意不错啊。”

    “那是。”

    掌柜挺直腰杆,道,“不过也要小公子这样的贵客赏脸多光临才是。”

    “呵呵。”

    杨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点的菜很快送上来,杨云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烩白菜寡淡无味,蒸鱼不知是酱油和料酒有问题,吃起来居然酸涩难咽,羊肉汤腥膻气很重,喝到嘴里全是羊油,糊了一嘴。

    好在三个丫头吃得很香,倒也没有浪费。

    出来时杨云心想:“本来这家食肆的菜做得就不怎么样,现在竞争对手歇业,更是糟糕透顶……就这样还让别人赏脸,让你蹬鼻子上脸?”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小贩开始收摊回家,这时代没有路灯,入夜就黑漆漆一片,所谓的夜市不过是黄昏时那段时间做买卖。

    杨云在街坊中稍微打听一下,便找到奇叔一家住的地方。

    比起他租的院子,这里更像是贫民窟,连个门头都没有,低矮的泥墙,从院子外直接就能看到院内的情况。

    之前求过他的少女,此刻正在院子一角洗衣服。因家境不好,一家人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沾水后非常笨重,洗起来特别费力气,那女孩香汗淋漓,不时伸手擦汗。

    “有人吗?”

    杨云问了一句。

    少女闻言一惊,端着的木盆掉到地上,随即她迎出来,把木栅栏打开,望着杨云道:“恩人?”

    杨云笑了笑:“是仇人吧?”

    少女脸色一红,螓首微颔下显得很尴尬,这反应让杨云意识到奇叔父子恐怕没少在少女面前说他的坏话。

    好在杨云需要的只是他们的手艺,不然真有可能拂袖离去。

    杨云道:“不请我到里边坐坐?”

    少女镇定了一下神色,手在身上擦了擦,道:“恩人里面请。”

    杨云这才带着三姐妹进了院子,并无进里屋的意思,驻足问道:“你父兄不在?”

    少女脸色悲切:“父兄出去找生计,还没回来……之前做生意赔了,拉了些饥荒没还上,怕是要坊门关闭前才能归家。”

    “嗯。”

    杨云往院子四角看了看,“这是你们自个儿的房子?”

    少女脸色羞红:“我们不是成都本地人,这小院是租来的。”

    杨云问道:“你们买卖明明做得不错,为何要关门呢?外地人在成都,如果不自己开店,未必能找到好生计。”

    少女低垂着头:“不然还能怎样?老家那边,祖上传下来的地被大伯占了,父亲只能带着我们到城里讨生活,本以为有一门手艺怎么都可以维持生计,奈何租的铺子位置太过偏僻……租金和食材成本也高,做了两三年都只能勉强维持,今年……”

    杨云似笑非笑地问道:“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你们?”

    少女赶紧摆手,神色慌张:“没有没有,恩人有恩于我们,只是我们一家没福分……”

    杨云笑道:“我这边想做点小买卖,却不能自己出面,准备租个铺子,雇几个人过来帮忙……不知你和家人是否愿意被我雇佣?”

    “啊?”

    少女一脸迷茫。

    显然她理解不了,为何自己一家之前得罪了杨云,杨云还既往不咎,请他们一家前来上工。

    杨云道:“工钱呢比市面上稍微高一些,但也要看利润多少,如果买卖做得好,会加一些钱作为奖金,做得不好就维持基本工资……我呢,作为东家雇佣你们,不需要你们再为成本操心……不知你们是否乐意。”

    少女眼睛里有了神采,她很想立即答应下来,但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权力替父兄做决定,当即低下头,嗫嚅地道:“我……做不了主,还要等父兄回来后商议。”

    “嗯。”

    杨云点了点头,“不用着急,新铺子我选在显眼的地方,乐言坊四条大街的交汇处,那栋二层小楼一直关着,我琢磨着租下来,这两天找人收拾一下作为经营场所。如果你们一家人想好了,可以来找我。”

    少女喜不自胜:“等父兄回来我就跟他们商议,多谢恩人。”

    ……

    ……

    从少女家中出来,杨云带着三姐妹回家。

    路上安伦好奇地问道:“师父,他们这一家人心地不善,为什么还要用他们?”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烧得那一手好菜!”

    杨云笑着应了一句,又道:“再者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做这买卖不能自己出面,必须找个行家里手出面维持……不找他们找谁?”

    自己挂了个仙师的招牌,不可能亲自出面开饭馆。这时代要找个合适的大厨不那么容易,奇叔做菜很有一套,烧菜和腌卤都是一绝,稍加点拨还可以学会直至宋元时期才流行开的炒菜,雇佣这一家子乃最佳选择。

    关键是他已立威,这家人知道他跟官府有关系,肯定不敢玩猫腻,这比随便在外面找人更有把握。

    “为什么要开馆子呢?”

    安伦支着头,一脸疑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非常可爱。

    杨云食指在安伦头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脑袋瓜可真笨,不开馆子我们酿出的酒卖给谁?这么好的酒如果只等人来沽,便宜不是全让人给占了?我们要做就做产销一条龙,把所有环节的钱都赚了。”

    三个女孩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她们看过来的小眼神中,杨云感受到一股浓浓的崇拜,心里不由一阵飘飘然。

    ……

    ……

    说做就做,而且要做到最好。

    杨云留意到乐言坊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汇处,有个不错的二层小楼,算是乐言坊中心位置最显眼的建筑,但不知为何一直闲置,或许是都觉得租这样的楼做小买卖,投入太大,容易亏本。

    但杨云就是舍得投资。

    找来之前的牙子跟房东谈了价格,杨云发现并不贵,以他的本钱完全可以买下小楼,但想想还是作罢。

    “手里这笔钱,确实可以在成都安家落户,如果我想在大唐过随遇而安的生活,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终归安史之乱,不伤蜀地分毫,以后成都会越来越繁华……但我乃未来的国舅爷,岂能窝在这样的小地方?”

    铺子谈妥,接下来就是找人装饰。

    杨云不打算久拖,准备简单收拾过便开张。

    此时奇叔父子找上门来,同时过来的还有那少女。

    二楼楼梯口,临窗的位置。

    杨云坐在从北曲家中拿来的木椅上,父子三人站在那儿聆听教诲。

    杨云道:“这工钱呢,按人头算,一人一月四十文,有问题吗?”

    父子三人都有些惊讶。

    这年头雇工人直接给铜钱的不多,开元通宝在这时代购买力很强,大唐再繁盛,市面上的买卖半数以上都是以物换物。

    而杨云开出的工钱,竟然比他们以前每月劳心劳力经营赚的还要多。

    更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奇叔有些激动地问道:“东家的意思是……一月八十文?”

    杨云看了眼少女:“你们一家不是三口人么?你闺女也算。哦对了,之前你们的伙计也可以请过来,但他那边我一月只开三十文,看他做事是否勤快。”

    奇叔老实巴交道:“东家,不是小老儿泼冷水,您这么做买卖……不怕亏本?乐言坊虽然繁华,但也只是成都一百二十坊之一,还不比富春坊、锦官坊、碧鸡坊那般富户云集,购买力有限,以前也有人租这栋楼做食肆……只支撑三个月就做不下去了,欠了一屁股钱,最后在楼里上吊自杀了……这小楼因为不吉利,一直租不出去。”

    杨云这才知道为何这栋楼地理位置如此优越,却一直空在那儿,当即笑道:“买卖是我的,不用你们考虑盈亏问题,如果亏钱我会及时止损,反正你们给我做事,不拖欠你们工钱,剩下以后再说。”

    “好,好。”

    奇叔也不跟他儿子商议了,直接答应下来。

    杨云所开条件,远远超出他们一家人的预期,可以让他们抛下所有顾虑。

    杨云道:“买卖开张宜早不宜迟,三天后开业……我准备玩点不一定的东西。”

    杨云要怎样造成“轰动效应”,广而告之,就不是奇叔一家人能理解的了。

    杨云心想:“当初在什邡制造出火药的时候,我就想过搞鞭炮,现在自己的买卖开张,何不趁机推出来?这可是鞭炮首秀,肯定具有非同凡响的推广效果,到时候不用宣传,全城人都知道有这么个新铺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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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杨国舅介绍:
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开元二十一年,玄宗宠信的妃子是武惠妃,杨玉环待字闺中,李白在安陆种田,杜甫游历吴越故地,安禄山只是一个偷羊的小贼。此时剑南道汉州什邡县,杨玉环的弟弟杨云,开始了他逆风翻盘的剽悍人生!大唐杨国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杨国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杨国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