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一章 点化
杨云所在的观礼区域,位于飞香殿靠东一角的位置,并不正对皇帝銮驾前来的方向。
这边聚集的道士相对多一些,其他就是一些中下层官员,以及长居洛阳没什么实权的勋贵,人员比较繁杂。
趁着皇帝到来的当口,杨云细心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也没找到想要对杨玉环不利之人,好像武惠妃以及那些利益受损的政治派系,没法招募到那种敢于挑战九天玄女权威为自己扬名的道士,这样一来杨云心里放轻松许多。
日子特殊,就算皇帝到来,今日出席观礼的宾客也无需下跪,但也不能向皇帝銮驾方向正视,必须低头恭候。
李隆基一身盛装从銮驾上下来。
高力士陪同在侧,未见武惠妃等嫔妃的身影,也不见任何皇子、公主等人莅临,大概李隆基觉得自己娶亲这种事有可能会引起家宅不宁,干脆只是让王公贵胄前来,而不让妃子和子女出席,避免影响他这个丈夫或父亲的权威。
李隆基站定后,左右环视一眼,今天并未安排特别的仪式,直接与高力士一起往飞香殿殿门而去。
如此一来,李隆基便逐渐走近,可杨云位于角落,两者间始终保持着十丈以上的距离。
有王公想上前道贺,被李隆基身边的侍卫给拦下,这次典礼仪式感不是很强,提前未经彩排,而王宫贵胄和官员对于如何跟皇帝道贺,明显未达成共识,这毕竟不是皇帝大婚,大臣们该如何自处,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恰在这时,有着道装打扮的宫人从远处一路小跑而来,李林甫见状有些诧异,亲自带着人上前拦下,等打听清楚情况后赶紧快步往皇帝身后追去。
侍卫并没有拦下李林甫,毕竟谁都知道最近他正得宠。
李林甫疾步到了皇帝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一句,李隆基身体一顿,随即指向飞香殿方向,朝李林甫问了一句。
别人听不清楚,但杨云耳聪目明,精神力稍微集中便有了扩音器的效果,清楚听到李隆基的质问:“为何人不在里面?难道白日飞升了吗?”
李林甫解释道:“陛下,玄女娘娘已到玄女观,请您移步前往。”
声音相对大了一些,周边数米内的人基本能听到,高力士等近侍一脸震惊。
这是九天玄女正式嫁给皇帝的日子,也是九天玄女入主玄女观的佳期,皇帝前来迎接自己的新贵妃,当着如此多观礼的王公贵胄和文武大臣的面,突然被告知说玄女已自行去了玄女观,难免大为光火。
朕费这么大劲儿,努力营造出仪式感,为何到头来就好像我们君臣都被人耍了呢?
旁边人议论纷纷。
消息慢慢传播,很快现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片哗然。
他们实在想不出,戒备森严的洛阳皇宫,为何九天玄女不在飞香殿内等候圣驾光临,会自行前去新落成的玄女观,皇帝居然提前不知晓?
这是主持典礼之人的疏忽,还是说九天玄女故意给人世间的皇帝来个下马威?
场面顿时纷乱不堪,由于没人主持,一切乱哄哄的。
旁边张高问杨云:“杨道友,你提前可知晓此事?”
杨云当然知道,这也是他暗中吩咐的,杨云假借九天玄女的名义,让杨玉环故意摆这么一道,提前用超能力将杨玉环隔空送到了玄女观。
如此做,对杨云有几个好处,最重要的是防备有人在飞香殿周边趁人多的时候当众揭穿杨玉环假玄女的身份。
哪怕杨云再自信今天不会出乱子,可毕竟杨玉环除了魅术外并无其它防身能力,若真有人捣乱,还限制他跟宫外几个女徒弟间的联系,当着这么多人面让杨玉环下不来台,即便皇帝有意偏袒,也会让杨玉环身上玄女的光环减弱……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杨玉环只是九天玄女在人世的化身。
现在杨云就是要把杨玉环当成真的九天玄女来对待。
另外的好处就是让杨玉环明确跟李隆基的仙凡差异,为杨玉环立威,让大唐君臣知道,杨玉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遑论其他?
凡人自然更加敬畏了。
同时此举也减少了杨玉环在人前露面的次数,神话杨玉环的本领等等……
……
……
杨云觉得如此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杨玉环照做了,人送到玄女观,继续跟李隆基保持距离,李隆基少了跟杨玉环同行的机会。
如此一来,二人仍旧是名义上的夫妻,李隆基想在人前表现一下跟杨玉环的亲近都没法做到。
“陛下,您看……”高力士见场面多少有些失控,赶紧提醒李隆基,让李隆基及早做出决定。
到底是留在这里继续把仪式完成,还是说就此移驾玄女观,在那边走完剩下的流程?
李隆基满脑子都是杨玉环的花容月貌,根本顾不上在场王宫贵胄和文武百官有何反应,一摆手,道:“移驾玄女观。”
高力士马上高声叫道:“移驾!”
作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高力士专门练过嗓门,便是为了能在当下这种嘈杂的场合独当一面,在他一声嘶吼下,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李隆基一身衮冕,龙行虎步,但到銮驾边后因脚步匆忙,险些绊倒在地,幸好高力士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銮驾起行,只有少数王公贵胄有资格继续同行,百官中也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才能跟随前往,眼下杨云只是以道士的身份前来观礼,又没正式进衙门接受侍御史官职,在今日迎娶仪式完成前还不是国舅,所以只能在飞香殿外目送銮驾一行远去。
大队伍走远后,在场的人议论纷纷,此时有鸿胪寺的官员过来协调、组织观礼人员出宫。
“这叫什么事!”
其中有嗓门大的中下层官员,对眼前经历之事发泄着不满。
也不知是在不高兴玄女自行前往玄女观,还是说对皇帝就这么匆匆走了,没给出下文而恼恨。
张高望了杨云一眼,眼神中全都是笑意,随即一行跟随人流,往明德门去了。
……
……
洛阳皇宫内苑。
新贵妃入宫,以及九天玄女入主玄女观的活动并未宣告结束。
銮驾一行到了刚落成的玄女观外,李隆基迫不及待从銮驾上下来,正要趋步闯入观中,只见里面几名道女走了出来,正是之前派去侍奉杨玉环的宫中女官。
这些女官都是**凡胎,这次非但杨玉环神不知鬼不觉到了玄女观,连这些不谙法术的凡人女子也一并前来,让李隆基着实想不通。
“陛下,娘娘有吩咐,您不能入内。”一名女官神色紧张,跪倒在李隆基面前三丈远的地上,娇声劝阻。
李隆基好似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全身,脸色立即垮了下来,呆立当场。
高力士大声喝斥:“好你个贱婢,居然敢假传九天玄清玄女娘娘的意思,今日乃是陛下跟九天玄女娘娘成婚的大日子,她怎会不让新郎官进内?让开!”
不管九天玄女是真是假,高力士一定站在皇帝这边,这是他的基本立场。
他不敢质疑九天玄女的决定,只能先定性这是女官假传九天玄女之意。
千牛卫正要上去把人抬开,李隆基着急地一摆手,道:“别……别造次。”
侍卫闻言退到一边,任由那女官继续挡住去路。
李隆基一步步走到女官面前,问道:“你说……玄女娘娘是如何过来的?你们又是如何来的?”
女官非常害怕,低着头,身体颤抖个不停,道:“回陛下的话,奴婢也不知发生何事,只是一眨眼工夫,奴婢就到了玄女观内,后来玄女娘娘跟奴婢说了一番话……让奴婢出来带给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高力士无比震惊地道:“陛……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在高力士看来,既然杨玉环只是个化身,应该不会法术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神奇的举动?
李隆基稍微盘算后,惊喜地道:“这还听不出来吗?玄女娘娘定是知朕为她建了新的道观供奉,又知今日是迎她进观的好日子,所以再次下凡来,用仙法将人都送到玄女观内。”
如此大开脑洞的想法,高力士听了一百个不信。
可这又是出自皇帝之口,就算再离奇,高力士也只能点头表示赞同。
“陛下,眼下如何是好?这玄女娘娘……”
高力士欲言又止,着实犯难了。
飞香殿外就让观礼者看了一场笑话,若在此再出偏差,皇帝跟贵妃大婚之日,皇帝居然被新贵妃挡在门外,这种事传出去皇家还要不要面子了?
李隆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朝女官道:“你赶紧去传话给玄女娘娘,就说朕在外等她,共同完成大婚仪式。”
女官并未起身,恰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彻天空。
“你这人世间的皇帝,好意我心领了,但仙家怎能跟凡人成婚?你这是在挑战仙家权威,我借助化身来到凡间,是为造福黎民百姓,顺带点化你得道成仙……今日之事,我不会怪责,但你要适可而止。”
声音振聋发聩,就好像贴着每个人的耳朵边说出来的。
李隆基短暂错愕后,朝天空问道:“朕诚心诚意,为何不能跟玄女娘娘共偕连理?”
那声音道:“仙凡有别,你要跟我的化身成婚,有夫妻之名,我不会反对,但切忌用强。若你执迷不悟,将就此断绝仙缘,别怪我未曾提醒你。”
第三〇二章 形式婚姻
李隆基自认为是坐拥天下的帝王,跟天上的神仙平起平坐。
故此,天宫的玄女娘娘下凡,李隆基先是张罗接玄女入宫,又执意跟玄女成婚,仗势的便是他是皇帝,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那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直入肺腑,发人深省,他身体猛地一个激灵,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这个皇帝在仙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仙人有足够的手段阻止他乱来。
眼前就是直言不讳的警告,他若是乱来的话会遭致天谴,就此无缘成仙。问题是玄女警告的方式很特别,如此广而告之,不但他明了九天玄女的意思,连周边王公大臣和随从侍卫,甚至连部分还未出宫的道士和官员也听到了,均面露惊疑之色。
“陛下,您看……”
高力士一阵发愁,他一心向着皇帝,可有些事情实在非人力可为,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
高力士没有怀疑其中有诈。
光是这千里传音笼罩整个大唐皇宫的能力,此前就从未见过,如此振聋发聩,响彻天地,那不是仙人所为又是何人?
李隆基看了看高力士,眼神中充满不甘,最后摇头轻叹,无奈地道:“回去吧,朕开罪了玄女娘娘,若依然不知进退,仙人的眷顾将就此消失……朕不能对不起天下臣民哪!”
到此时,李隆基依然拿天下大义为自己开脱,大概意思是他就此放手,不是怕玄女真的会撒手放弃带他成仙,而是为了大唐臣民可以得到仙家庇护。
高力士叹道:“陛下,您为了臣民如此委屈自己……臣民必定会感激您仁心仁德。”
大婚之日,皇帝被新贵妃拒之门外,连见一面都不得,还逼着说出一些大义凛然的话,但凡听到这话的,都觉得很假,但问题是没人敢站出来揭穿。
李林甫请示过李隆基后,赶紧安排让王公大臣各自回去,之后宫中一系列庆典也随之取消。
原本是要将小事做大,君臣同乐,普通欢庆,现在皇帝吃了瘪,就只能大事化小,尽可能降低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
李林甫严令,不得把今日九天玄女警告皇帝之事泄露出去,否则威胁治罪云云,但听到这话的人太多了,虽然不会瞎传,但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随之便成为世家大族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人知道原来李隆基这个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
……
……
皇帝娶新贵妃的大婚庆典,以一种类似于不欢而散的方式结束。
李隆基憔悴了许多,在高力士搀扶下回到皇宫內苑,大概需要很久来养“心伤”。
百姓只知道皇宫内婚礼已成,本来他们就没机会入宫观礼,两都以及全国州府举行的庆典并未因宫内变故而取消,反而因为玄女被神化,民间活动非常多,甚至有地方士绅斥资为玄女建造道观供奉,一些旧的道观也改为玄女观。
杨云从皇宫里出来,心情很不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
皇帝跟杨玉环成婚,他也成了名义上的国舅,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杨玉环跟李隆基之间,依然如同路人一般。
现在杨玉环还有一定“信仰”,坚信将来她可以得道成仙,如此一来杨云就可以用潜意识的方式,干涉杨玉环的发展道路,对大唐的未来拥有一定影响力。
“师傅,您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杨云出宫,带着张镜彦回到家中,吴元忍不住过来询问。
现在外边曲巷非常热闹,杨云府宅前百姓络绎不绝前来“膜拜”,这让杨云府宅有些不太安宁。
将杨玉环的声音均衡地送入皇宫内每一个人的耳朵,是由吴元完成的,只有吴元有改变物质特性的本事,将声音无限放大,即便吴元遵从杨云命令圆满完成任务,她还是很不理解,杨云为何要用这种方式阻挠皇帝跟新贵妃的大婚典礼进行。
杨云笑着问道:“让圣上保持对仙家的敬畏,不是道家中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吴元顿时为之语塞。
维持仙家至高无上的威严,的确是道士应该做的事情,不然皇帝不会对道家如此推崇,百姓见到道士也不会敬畏,道家存在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如果说皇帝是人世至尊,那仙人就是至尊之上的神明,在神明面前人间的皇帝也要靠边站。
张镜彦好奇地问道:“师傅,你在跟师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跟你吴元师姐探讨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到底道家中人修道的目的是什么,若有人想以凡人跟仙家联姻,又该怎么做。”
杨云敷衍地解释。
张镜彦似懂非懂点头,看向吴元,希望吴元的话能更接地气一些,可惜吴元只是摇摇头,未再有任何解释。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尖锐的男子说话声:“这里是国舅爷的府宅吗?”
杨云冲着吴元笑了笑,走到门前,推开门一看,一队护卫护送着一名管事太监过来,这太监近前后笑盈盈对杨云道:“国舅爷,我奉高公之命,给您送一点东西过来,随后会有更多赏赐送到,高公也会亲临。”
原来是高力士派来打头阵的。
无论仙宫的九天玄女是否承认婚事,至少这件事无法收回成命,皇帝用诏谕宣布自己跟玄女的婚礼正式完成,杨云这个国舅的身份也就坐实了。
李隆基眼下精神萎顿,不知该怎么办,高力士那边却明白其中诀窍,既然无法促成皇帝跟杨玉环间事实上的婚姻,那就在形式上把婚事坐实,相关礼数一点都不能少,杨云既然是新贵妃的弟弟,国舅的身份自然也要大肆宣扬一番。
如此就算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杨云笑着把来人请到院子内,侍卫们将送来的礼物全都抬到院子中。
杨云拿出谢礼要送过去,管事太监赶紧回绝:“国舅爷别折煞小的,小的只是来传个话,您有事只管跟高公说。”
言罢赶紧退出门口,站在门前正中位置,又让侍卫守在外层,如此既防止杨云外出高力士来见不到人,他没法交差,同时也是禁绝外面前来杨府门前膜拜的百姓,干扰杨云府宅的正常秩序。
……
……
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高力士才乘坐马车前来。
杨云亲自到门口迎接,高力士红光满面,一点都看不出曾在宫里遭遇到不顺心之事。
高力士跟杨云见礼后,随同杨云一起进到府宅内,到正堂坐下,高力士笑着说道:“以前称呼您杨天师,现在该尊称一声国舅了……这不,陛下特地给您赏赐府宅,不过不在洛阳,而在长安,还有几十顷地,内府已在安排,相信很快就会划定好。”
杨云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高力士压压手,示意杨云坐下,用温和的口吻道:“陛下跟贵妃娘娘新婚大吉,而你又是娘娘身边最亲近之人,还是大唐道家天师,这几层身份注定了陛下不会亏待你……之前我派人来,告知你已被陛下委任官职的信息,你收到了吧?”
杨云微笑着点头。
“那就好,我还担心下面的人嘴拙,不知是否把意思传达清楚……陛下让你领个侍御史的职位,又怕这职司太低,所以特地让我来安抚一下。这个从六品下的官职国舅爷先兼着,回头陛下定会委以重任,赐爵之日可期。”
高力士把话说得很直接。
既要给杨云官职,还要赐予爵位,食邑当然也会有,这代表杨云将正式成为皇亲国戚。
在这件事上,高力士力主推进,目的是帮李隆基完成对杨云的收拢,让世人知道皇帝跟九天玄女已是正式夫妻。
杨云笑道:“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感谢陛下还有高公公。”
即便此时,杨云仍旧称呼高力士为“高公公”,丝毫没有改变,高力士却一点怒气都没有。
旁边随从心惊胆寒,天下间连皇帝都不会如此称呼高力士,杨云这是一而再地不识相,就像故意跟高力士难堪一样。
这次没人为杨云纠正,高力士不为己甚,凑过头小声道:“国舅,正事说完,还有一件私事,陛下遣我过来,是想给你传一道密旨。”
“哦?”
杨云有些意外,看了看四周,意思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怎么传密旨?
高力士笑着摆摆手,随即跟他来的人都退出正堂,就在杨云站起身听旨时,高力士摆摆手,道:“坐下来,私下里告之便可……”
言罢凑上去,附耳低声道,“陛下希望国舅能进一趟皇宫,到玄女观跟玄女娘娘见上一面。”
说完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向杨云,生怕杨云一口回绝。
杨云想了想,为难地说道:“我一介外臣,进宫去见……陛下新敕封的贵妃娘娘,是否不太合适?”
高力士道:“国舅乃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入宫见上一面有何不可?还有一件秘辛,今日大婚,陛下未见到贵妃娘娘,也就是你姐姐……心中甚是挂念,除了请国舅去一探究竟外,旁人去都不合适,望国舅能体念陛下一片苦心。”
杨云点头道:“那好,在下回头就去皇宫一趟。”
“不是回头,是当下。”
高力士纠正道,“这不正好国舅也要进宫谢恩?一起走,路上我还可以跟国舅说说今日之事……嗨,说出来都没人会信,太神奇了。”
说话间,高力士迫不及待拉杨云进宫。
大概是想到不能让李隆基过多担忧,高力士全力促成杨云第一时间去见杨玉环,如此方能体现他高力士会办事。
杨云笑着没有多言,跟高力士一起出得府门,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第三〇三章 一心虔诚
杨云到了洛阳皇宫,跟随高力士一起来到贞观殿。
经通传后,杨云与高力士入内,但见李隆基坐在那儿,写写画画,很快又把写好的东西撕成碎片,捂额长叹,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
“杨天师可算来了。”
李隆基见到杨云后很激动,主动起身相迎,丝毫也不顾忌自己皇帝的身份,直接拉着杨云的手,双目热切地望着杨云。
杨云被李隆基的热情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这种状况下没法行礼,赶忙说道:“见过陛下。”
高力士道:“天师,您别多礼,陛下希望您能早点去见玄女娘娘,回来跟陛下通禀玄女观内的情况。”
李隆基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杨天师,此番出现如此大的变故,是朕之前从未预料到的,朕到现在都不知玄女观内发生了什么,只好召你进宫,替朕往玄女观走一趟。”
杨云看得出来,李隆基对“九天玄女”的警告非常在意,也可以说非常害怕,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成仙机会就此葬送,才会有此强烈的反应。
要不然的话,就算李隆基对杨玉环的姿色非常迷恋,也绝对不会紧张到抓耳挠腮坐立难安,乱了心神的地步。
“遵旨。”
杨云恭敬地回了一句。
李隆基这才把手放开,指了指高力士,道:“就让力士陪杨天师一同去,一定要把里面的情况弄明白,回来后详细告知朕。”
“是,陛下。”
高力士领了皇命,与杨云一起出了贞观殿。
……
……
高力士继续带杨云往洛阳皇宫內苑走去。
高力士显得很着急,似要抓紧时间完成皇帝交托的差事,脚下飞快,杨云必须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高公公,既然陛下对玄女娘娘如此关心,为何不把玄女观内的人叫来问一下?”杨云故作不解地问了一句。
高力士着急道:“没用啊,玄女娘娘之前只召了个小道女去说了一句,随后就在里面闭关静修,谁敢进去打扰?陛下先前派了两拨人过去,都被拒之门外,要不然陛下怎会如此着急?”
杨云释然地点了点头。
这些话高力士在迎他来时是不会说的,现在确定皇帝要用杨云去探查杨玉环虚实,高力士才坦诚相告。
二人进入內苑,过陶光园,穿过水桥后再绕过一处花园,便见到一处普普通通的道观矗立在那儿。
道观为简单的三进院落,坐北向南,以子午线为中轴,分别是观门处的灵官殿、供奉主神的玄女殿和后殿的三清殿,因为皇宫内土地有限,左右的财神、文昌和药王、救苦等殿均未修建。
玄女观修建工期太紧,没法装修得富丽堂皇,但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新建出一座道观已属不易。
“到了,就在那边。”
作为李隆基的大管家,高力士对皇宫內苑每一处建筑都无比熟悉,老远就指给杨云看。
杨云抬头看了看玄女观,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跟随高力士走到观门前,发现有身着道袍的女官过来挡路,不允许通行。
高力士没好气地喝问:“不认识我是谁吗?”
这些女官唯唯诺诺,她们当然知道身前这位就是当朝号称内相的高力士,权势滔天,开罪这位大佬,随随便便就能让她们身首异处,可她们又带着吩咐在这里,无所适从之下,只能磕头不已。
高力士正要发火,杨云说和道:“高公公,她们也是奉命行事,您不必跟她们置气,不如让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一名女官道:“玄女娘娘之前传下话来,任何人都不得入内,靠近的都会被法术弹出来……”
高力士脸色不善:“你们知道什么,这位是杨天师,乃是玄女娘娘……在凡间的亲弟弟,难道杨天师都不能进去见玄女娘娘?让开!”
这下女官们不敢造次,只能让到一边,不过她们也明白,靠她们的身躯根本就挡不住皇帝派来的使者,她们就是听从命令,把玄女吩咐的内容传出来,象征性地做一下阻挡就行了。
……
……
进入玄女观观门后,高力士神色变得紧张起来,他其实也害怕被玄女迁怒,不在前带路,而是让杨云挡在他身前,猫着头,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杨云道:“高公公,不如我一人进去,你在外面等候如何?”
高力士被杨云突然出口的话吓了一大跳,稍微平复心情后,才一口回绝:“这怎么能行?陛下吩咐下来的,怎敢不尽心竭力?国舅只管在前走……不用理会我。”
杨云心里觉得有几分好笑。
高力士眼下的神态,完全出自对天上神仙的敬畏,大概高力士觉得,九天玄女一般不会轻易对人世间的皇帝下狠手,可对他一介阉人就未必那么客气了,神仙嘛,喜怒无常且法力无边,视人命如草芥。
过灵宝殿,穿过一道月门,终于来到玄女殿前,两人跨步进入殿门,高力士正想四处打量一眼,突然感觉身前出现一股很大的压力,就像一支无形的大手推来,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到了殿门外。
高力士挺着身体,想重新进入大殿,但身前有一道无形的墙,他始终迈不进门槛。
“啊……国舅爷,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力士很着急,明明杨云顺利进去了,可他进去就会被弹出来,再想进去就不行了。
杨云道:“这是道家的结界,无形无色,坚不可摧,正所谓咫尺天涯,一步天庭,一步地狱,便是指此。大概是玄女娘娘不想让高公公入内,才……容我前去查看过情况,回来告知详情?”
高力士心有不甘,但又试了两下,发现果真突破不了这道无形的墙壁,只能颓然点头,道:“唉,只能如此了。”
随即气馁地往后退了几步,发现身前再无压力后,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依然有些惊魂未定。
……
……
杨云进到玄女观内殿,但见杨玉环的身影背对这边。
面前是一尊很大的玄女道像,不过修建玄女观时间仓促,这玄女道像就是木头雕刻而成,外面涂了一层鎏金的漆状物,呈现的正是当日杨玉环当空降临时手持宝瓶的形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观音像。
杨玉环并未听到杨云的脚步声,跪坐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这架势不像是在修道,而像是在礼佛。
平时杨玉环学了很多道家的礼数,可她从未接触过这种需要对一尊道像进行参悟的修行模式,只能根据想象,完成对九天玄女的膜拜。
“嗯。”
杨云清了一下嗓子,招呼道,“姐姐,我来了。”
杨玉环听到杨云的声音,身体稍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她没有立即转身,而是用虔诚的口吻道:“不要放肆,到了这里态度要虔诚,赶紧过来向玄女娘娘下拜。”
杨云走到杨玉环身后,低头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杨玉环,摇头轻叹:“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入戏太深,把一切当真了?”
他装出对“玄女暗中托付杨玉环”之事完全不知情的模样,用不善的语气说话。
杨玉环口宣道:“我弟弟不够虔诚,得罪了玄女娘娘,望您不要怪他,所有的罪责都让弟子一人承担。”
见杨玉环如此虔诚,杨云心里有些别扭,本来就是拿来作为坚定杨玉环信仰的虚构人物,现在却被杨玉环当真了,并且做出眼前神神叨叨的举动,杨云心中琢磨,如此是否害了这个天真无邪的姐姐?
杨玉环诚心“悔罪”后,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看向杨云,虽然脸上想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神色还是有几分激动。
“姐姐,你怎么了?”杨云问道。
杨玉环没好气地白了杨云一眼,拉拉杨云衣袖,轻声道:“这里是姐姐参悟道法的地方,很神圣,我们到外面去说话。”
于是二人走到旁边的隔间内。
这里是杨玉环平时休息的地方,因为杨玉环常出入,很多地方没收拾好,她又不让那些道女进来侍奉,隔间内的东西摆放略显杂乱。
进到隔间内,杨玉环把帘子放下,这才松了口气般说道:“四郎,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番话是对玄女娘娘不敬?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以后任何时候来此,都不能造次。”
杨云笑着说道:“姐姐,你不会当真了吧?玄女娘娘……本就不存在啊,姐姐你不就是玄女娘娘吗?”
杨玉环瞪了杨云一下,道:“你这是大不敬,姐姐冒充玄女娘娘,但并不代表天上就没有玄女娘娘,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你想说,其实道家所谓的修炼,还有敬畏的神仙,都是虚构的吗?”
“呵呵。”
杨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
杨玉环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泄露了“天机”,迅即摆摆手,柔声道:“你没见识,姐姐不跟你计较,今天你没听到玄女娘娘对陛下的警告吗?那总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杨云好奇地问道:“什么警告?我怎不知?”
“这么说来,你今天没到玄女观这边吧?姐姐亲耳听到了,那声音好大,绝对不是凡人能弄出来的,姐姐觉得……玄女娘娘可能真的存在。”杨玉环故作神秘道。
杨云心想:“你分明是因为玄女娘娘暗中跟你说话,这才相信玄女真正存在,这不是蒙我吗?”
不过杨云也不揭破,道:“神明的确需要敬畏,是弟弟的错,不过姐姐你……以后准备长时间在此参悟道法?青灯道像常伴……可是,你……你现在已经是贵妃了啊。”
“贵妃也不影响我对得修成道果的向往,这里安静,姐姐在这里过得很舒服,不再受别人冷眼,你不用担心……哦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玉环最后好奇地望向杨云,怎么看都像是转移话题,避免眼前这个好奇的弟弟怀疑到她心中有关玄女的小秘密。
杨云道:“是这样的,陛下对姐姐很担心,所以派我来看看姐姐……怕姐姐在这里有何不适应的地方。”
“哦,这样啊,我没事,你回去跟皇帝说,让他放宽心便可。”杨玉环随口说道。
杨云听到这话觉得很别扭,杨玉环俨然把自己当成真的九天玄女了,对李隆基的称呼居然如此轻蔑!
看来当前姐姐的心思,真的不是当贵妃,而是要立志成仙啊!
第三〇四章 神仙眷侣?
杨玉环对杨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好像无论谁都别想打扰她静修道法。
杨云临别之前问道:“那姐姐,以后你就在这里独自过活?若有不顺心之事,该如何是好?这里如此冷清,周围又没几个人,久了岂不烦闷?”
“这就不用四郎你操心了,修道本就应该清心寡欲,若周遭人多,怎能安心修炼?记得之前约定,每旬跟我联系一次便可,你去吧。”
最后杨玉环居然对杨云下了逐客令。
这让杨云多少有些无奈,感觉自己用玄女身份给杨玉环画了一张大饼,现在杨玉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
……
杨云出玄女观后,高力士急匆匆迎过来。
“国舅爷,里面情况如何?娘娘她……一切还好吧?”高力士眼神灼热,一脸急切地问道。
杨云点头应道:“我姐姐在里面安然无恙,不过她似有什么束缚,不能随便出来见人,只需按之前在飞香殿时安排,每日将所用之物送进去便可。”
高力士追问:“那今日大婚该如何进行下去?”
显然杨云所说,不是李隆基追求的结果,李隆基想继续把迎娶玄女的典礼完成,甚至洞房花烛。
杨云摊摊手,道:“这就不由我等凡人来做决定了。”
“唉!”
高力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想来也是,你姐姐不过是玄女娘娘在人世间的化身,此等事她怎做得了主?不过陛下那边……怕是要继续烦忧了……臣子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真是不称职啊。”
高力士对李隆基无比忠诚,见局面无法挽回,不由暗自垂伤。
杨云道:“既是陛下交托差事,前来问询情况,现在是否应该及时回禀?”
“对对对,怎把这茬给忘了?赶紧回去,别让陛下久等了。”高力士急匆匆在前面走,说是引路,还不如说是急着回去通禀。
杨云也不说什么,跟在高力士身后,二人一起前往贞观殿。
……
……
回到贞观殿时,李隆基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身边没有大臣伴随,只有几名内侍小心翼翼侍立一旁,不敢吱声。
“两位卿家可算回来了,玄女那边……如何了?”
李隆基迎上来,也不问高力士,又跟初见时一样,一把抓住杨云的手,面带殷切之色问道。
高力士本已张开嘴要说,闻言只能小心退到一旁,任由杨云来讲述。
杨云大概说了一下见杨玉环的情况,告之杨玉环在里面安心静修,还嘱咐他代为转告,让李隆基放心。
“没别的了?”
李隆基听到这里觉得不是个滋味儿,赶紧追问是否有其它情况。
杨云苦笑道:“此番事项,家姐也不明所以,甚至可以说身不由己……眼下她只能根据九天玄女娘娘的指引,在玄女观内静修,以她之意,陛下无需为其挂怀,只要静修道法,相信很快就有相见之日。”
李隆基放开手,沉默一下,忽然咬牙道:“不行,朕亲自去探望一番。”
“不可,不可啊!”
旁边的高力士见识过仙人所布“结界”的厉害,赶忙出言劝说,“陛下忘了玄女娘娘那番警示之言?若贸然前去,不是冒犯娘娘么?陛下还是听从贵妃娘娘劝告,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成就道果,共谐仙缘。”
高力士怕自己被迁怒,说完赶紧后退两步。
李隆基闻言呆住了,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苦恼道:“今天乃朕大婚之日,怎遇到此等事?以后朕跟新婚的贵妃,不是要分居两处?”
高力士没法给李隆基排忧解难,只能求助地看向杨云,希望这个新国舅能想出个办法,让李隆基心里好受一些。
杨云宽慰道:“陛下,玄女娘娘言犹在耳,此时违背恐有不测之祸。以微臣所见,陛下先潜心参悟道法,若有进展,便可名正言顺前去玄女观讨教,并以此来试探玄女口风如何?”
“嗯!?”
李隆基眼前一亮,感觉找到折中之法,欣然道,“这倒不失为好办法,玄女娘娘对朕不满意,定是因为朕未曾将道法参悟清楚便有冒犯之举,若朕道法已参悟透彻,便有腾云驾雾之能,就算飞上天庭也是可以的。”
眼前的李隆基跟杨云之前见过的杨玉环一样,都有些魔怔了,提到成仙之事,态度都非常笃定,好像这就是他们下半生的奋斗目标一样。
高力士随帝王之喜而喜:“那陛下,是否为您准备闭关静修之所?”
“对对对,力士,你立刻去准备!”李隆基道。
高力士再度请示:“是否需要别的娘娘伴驾,一同参悟道法?”
李隆基看了杨云一眼,对高力士这个提议有几分羞惭,以前他所谓的参悟道法,更像是找到机会关起门来胡闹,酒色一样都不少,只是不见外臣。
眼下他打定主意要好好修道,一摆手:“旁人在,一定会影响朕清修,所以任何人都不得打扰,这次闭关时间……杨天师认为通常几日为宜?”
杨云知道,李隆基闭关,等于说朝政一概不问,虽说有高力士和张九龄等人打理国事,可没有皇帝首肯,很多大事容易被拖延,一旦出问题那他就是妖言祸国,这个锅他可不背。
杨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当搅乱国家社稷的妖道,笑了笑道:“这种事,臣不敢随便建议,还是陛下自行决定吧。”
“那就定七日之期吧。”
李隆基着急地吩咐,“赶快准备香汤,朕要沐浴更衣,闭关修道,其间除非有军国大事,不然谁都不许前来打扰。”
高力士闻言心中一喜,皇帝不在,他就等于是监国,张九龄有事都要来请示他。
“是,陛下。”高力士欣然领命,又用示好的目光望了杨云一眼,退下去为李隆基操办闭关之事。
……
……
杨云从皇宫出来时,心情很不错,不管在宫里见到什么,总之这次杨玉环跟李隆基的大婚已顺利完成。
作为杨玉环背后的男人,杨云暂时可以放下所有担心,让杨玉环自己去嘚瑟,反正杨玉环一入宫门深似海,剩下的路都得她自己去面对。
“是你?”
杨云刚出应天门就听到一声娇叱,转头一看,只见咸宜公主一身华贵宫装,在十多名宫女簇拥下走了过来。
当天众多公主并不在邀请参加观礼之列,就算最得宠的咸宜公主也没被传召入宫,咸宜公主此来,大有找她父皇兴师问罪之意。
杨云行礼:“公主有礼了。”
咸宜公主见到杨云,不着急入宫了,近前后上下打量杨云一番,问道:“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国舅了么?还是朝官,为何这副穿着?”
杨云仍旧一身道袍,进宫也没换打扮,咸宜公主看了十分奇怪,随即想到什么,又问道,“宫里的事不都结束了么?你到宫中来……莫不是有别的事?”
杨云如实答道:“刚刚奉诏入宫,前去面圣。”
“啊?”
咸宜公主有些意外,问道,“我父皇找你?他说什么了?”
“这……”
杨云犹豫片刻,笑了笑道,“怕是其中内情不好对公主明言,在下只是一介外臣,不好随便参与宫闱事务。”
咸宜公主对杨云的隐瞒很不满,恶狠狠地瞪了杨云一眼,道:“跟我还要保留那么多秘密,看来你这人真的很不识相……行了,本公主不跟你多废话,这就要入宫面见父皇,向他讨教些事情。”
杨云笑道:“陛下刚说要闭关静修道法,此时入宫,你怕是见不到陛下。”
杨云知道,咸宜公主很得宠,平常时进出宫门无阻,眼下她就是想求见李隆基,闭关心切的李隆基就算不喜,也不会对这女儿如何。
“你说我父皇……要闭关?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没跟我交待吗?”咸宜公主本要走,听到这话折身回来,目光锐利地打量杨云。
杨云继续笑着,耸耸肩,摊开双手,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令咸宜公主非常生气。
二人正僵持,忽然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似乎很急,杨云转头一看,竟是高力士一路小跑出宫门来。
见到杨云,高力士很高兴,竟对旁边的咸宜公主视若无睹。
“国舅爷走得太急了,有事跟你说呢……”
高力士走到杨云跟前,忽然发现一旁宫女簇拥着的咸宜公主,赶紧行礼,“这不是公主吗?见过公主殿下。”
“阿翁,你可真是,几时见你如此快跑过?这是跟杨道长有要事谈么?”咸宜公主嘴上对高力士还算尊敬,但话里却透出一丝火气。
高力士道:“这不杨天师已是国舅爷了吗?陛下赏赐田宅,还有仆婢,先前给陛下办事,竟没跟天师安排妥当……”
念及咸宜公主是当前正得宠的武惠妃的女儿,高力士本想强调杨云国舅的身份,到后面只说杨云是“天师”。
“那恭喜了。”
咸宜公主嘴上向杨云恭喜,可态度毫无改善。
高力士察言观色,本想细说皇帝的赏赐,但眼下咸宜公主虎视眈眈,只能避重就轻:“陛下赏赐的物件儿,我这让人一并给天师送去……你们傻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天师搬到马车上去?”
他朝远处追过来的十多名侍卫打招呼。
那些侍卫中,有两人抬着一口箱子,四人分别抱着一方木匣,其余人等空手,应该是保护财货。
到了近前,高力士没让人打开的意思,指了指不远处停放着的几辆马车,道:“都给我搬上去,天师回去后再看吧……以后同殿为臣,望您多多照顾。”
言罢对杨云和咸宜公主点头哈腰,道:“事已办妥,我也该回去伺候陛下了,您二位……见谅。”
第三〇五章 热心肠
高力士发觉咸宜公主态度不对劲,说话很冲,即便他不怕咸宜公主闹事,可到底跟皇帝受宠的公主交恶没什么好处,当下笑着告辞,径直回皇宫内去了,连跟杨云闲话家常拉拉关系的想法都暂且放下。
杨云见侍卫把皇帝馈赠的一大箱和几小箱东西送到前后两辆马车上,心里也在揣测到底是什么。
转过身正要走,杨云发现咸宜公主还站在一旁,并没有进宫的意思。
“公主不是说要入宫去面圣么?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杨云说完便拱手行礼,准备先行离开。
“站住!”
咸宜公主走了过来,一伸手挡住杨云去路,冷声喝问:“谁让你走的?本公主有说你可以走了么?”
杨云讶然,随即笑问:“公主,你……这是何意?”
咸宜公主拿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架势,道:“你都说了,我父皇正准备闭关,我这会儿进去打扰他怎么行?正好碰到你,就问问道法之事,你不是想回绝本公主吧?”
“呵呵。”
杨云笑而不语。
咸宜公主气呼呼地道:“你现在有本事了,当上了国舅,那就不算外人,有话直说,今天宫里发生的事……你作何解释?”
杨云道:“在下不解公主之意。”
眼见咸宜公主又有几分咄咄逼人,不把他当盟友了,杨云感觉咸宜公主是因之前在宫里发生九天玄女警告李隆基一事而生气,虽说当时这小妮子不在场,奈何这种事没法在皇室内深藏,咸宜公主入宫很有可能是想向李隆基揭穿此事。
想到这里,杨云有些不以为然……咸宜公主你真有那本事,知道其中秘辛?
“不用遮掩,我知道一定是你做的,以你的本事,什么做不出来?别以为我会去揭破你的把戏,本公主没那兴趣,本公主想看看父皇赏赐你什么,带路吧。”
咸宜公主好似单方面宣布胜利……我知道这是你的阴谋,但我就是不揭穿你,也不听你的解释!
杨云苦笑道:“既是陛下赏赐之物,给公主看……有些不太方便吧?”
咸宜公主生气地道:“别忘了最初是谁在父皇面前引介你……我和十八哥对你那么好,现在你姐姐当了贵妃,我也没怪你,只想看看父皇赏赐你什么,很过分吗?”
说完不给杨云回绝的机会,径直走到准备载杨云回去的马车前,没等宫女把马凳搬过来,便直接跳上马车,身手异常矫健。
“再不上来的话,我就让车夫把东西送到我府上去,你来不来?”咸宜公主发现杨云没有跟上时回头威胁了一句。
杨云这才明白过来,其实咸宜公主要看御赐之物不过是借口,真实目的是想跟他一起回去,路上可能有事情要说。
杨云心想:“小公主的心思还真难猜,她金枝玉叶,干嘛一定要跟我过意不去?”
没法参透咸宜公主的心思,杨云便跟随一起上了马车,然后车子启动,吱吱嘎嘎往上林坊去了。
……
……
马车车厢里,咸宜公主还真把箱子打开了。
先打开的是其中一方小木匣,里面装有田契和地契,都不是洛阳的,而是在长安城给杨云赏赐的宅邸和土地,属于原本皇庄的一部分,名义上有六十顷,但其实加起来能有个四十顷就不错了,其中有部分是没开垦的林地。
一座五进院的宅子,作为“国舅府”,说好的赐爵之事没落实,不过想来姐姐当了贵妃,当弟弟的很有可能会封爵。
除此之外还有御赐的十六个奴婢,加上先前就说要送的,加起来有二十多个,显然杨云的院子住不了那么多人。
很快其他三口小木箱也被咸宜公主打开,里面分别装的是金锭、珍珠和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
“父皇对你可真好,我都没有被赏赐过这么多好东西。”即便咸宜公主没见过后面马车里的大箱子,只是见到这些财货心里便升起几分羞恼。
杨云笑道:“这不是因为公主尚未开府么?”
大唐的规矩,只有公主成婚后,才会赐府第居住,虚封变成实封。
杨云虽说有土地,但暂时无爵位,也就没有食邑,跟公主的待遇还是没法比的。
咸宜公主瞪了杨云一眼,道:“之前宴会上,本公主不说过了么,今后潜心修道,从没想过开府之事,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又带着几分怪责,直斥杨云言语不当。
面对这么个浑身带刺的小公主,杨云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尽量少说话,避免引起更多的冲突。
因为当天是特殊日子,小公主的父亲背着她老娘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地位比她老娘还要高,即便都知这是皇帝自己的事,当女儿的没权力过问,可小公主怎会甘心?
念及此,杨云也就不去跟咸宜公主争,管她闹哪出呢。
“不用说,剩下那口大木箱里就是绫罗绸缎了……你现在当了国舅,有了官职,以后就是吃官饭的,修道的事应该也会耽搁,别说什么你一心求道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就问你,你将来作何打算?”
咸宜公主咄咄逼人地问道。
杨云心想:“这口气不对啊,我以后作何打算,跟你有何关系?”
“以公主之意,我不该修道,那我应该回答……今后的追求是加官进爵,升官发财,再多娶几房娇妻美妾,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这样你满意了吗?”杨云顺着对方话里的意思说道。
咸宜公主狠狠地瞪了杨云一眼,道:“想得美你……”
骂了一句,突然笑起来,咸宜公主紧绷的脸随即舒展开,大概是想明白了,没必要跟杨云置气。
“你啊你,从来都是这种游戏人间的态度,让你这样的人做官,非出岔子不可,我劝你还是跟父皇辞了御史台的差事,专心管理道门,这样既能让那些道士听从朝廷号令,又不至于无事可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咸宜公主语气软下来后,又开始规划杨云将来的生活。
杨云知道咸宜公主对他有意见,似是想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这时候他宁可选择沉默不言。
二人相对而坐,突然沉默下来,谁都不想主动挑起话题。
过了很久,咸宜公主才又问道:“现在你已经是国舅,地位飙升,将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可谓事业有成,不知你在京城名媛中,对谁有意思?将来准备跟哪家联姻?”
“嗯?”
杨云一怔,小公主管得可真宽啊。
“你想说,你年岁不大,没考虑过这些,是吗?真虚伪,这是很实在的问题,你在朝中任事,可比做道士复杂多了,非要有政治势力撑腰不可,别指望本公主……还有母妃以后会继续照顾你,我们各管各的,你必须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我觉得,你跟张令公府上小姐,有几分渊源,或许可以走到一起。”
咸宜公主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好似真的在为杨云操心。
但杨云依然觉得很诡异,我将来娶谁,需要小公主你操哪门子心?
杨云道:“我出身微末,怎敢高攀?张小姐家世太过显赫,门不当户不对的……再者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
“其实你只要想,但凡跟父皇说句话,父皇就会给你赐婚,就看你是否有此意愿。”咸宜公主道。
杨云不由想到张瑜。
这女人内敛且富有智慧,倒是妻子的不错人选,可问题是他在前生没经历过太复杂的感情,一介布衣要追求宰相府上万众瞩目的千金,那不是扯淡么?
现在虽然是国舅,但改变不了他出身不好的事实,张九龄本就对他有成见,怎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马上摒弃了这想法,心想:“我居然被咸宜公主给带偏了,我闲的没事去思考这些干嘛?这不就跟杨玉环一样,说是要给我把两京名媛清单给我,为我制定追求计划,一来二去她只顾着自己去了,最后谁管我了?”
杨云笑道:“在下真没此想法。”
“胡说八道,你真没想法,绝对不会迟疑半天才回答,其实你想娶张小姐,又怕被拒绝,是吧?”
咸宜公主冷目瞥向杨云,语带不屑。
“就算我真想,是不是先等个几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后再说呢?”杨云问道。
咸宜公主又白了杨云一眼:“很多事下手要趁早,若你不出手,那名门闺秀就归别人了,张小姐如今年已及笄,相信张令公很快就会给她安排婚事,别说过两年,到明年你都没戏了……”
杨云听到这里不由皱眉,这算什么,意思是你要给我牵红线?
“而且,我听说李夕郎想把女儿嫁给你,就是那个曾在宴会上你开罪过的李小姐,当时你便是为张小姐出头才得罪她,若李夕郎向父皇提请赐婚,你觉得你跟张小姐之间有机会吗?”咸宜公主热心地说道。
杨云大惑不解:“公主,其实道家中人,少有问及红尘事,这你是知道的,为何突然如此关心在下的婚姻大事?”
咸宜公主冷目瞪着杨云,眼睛稍微转了一下,好似在想说辞,半晌后道:“我只是看不惯李夕郎那小人嘴脸,平时在我母妃面前搬弄是非,一转脸就为你姐姐入宫之事跑断腿,现在还想跟你这个朝中新贵结亲,你说他目的是为何?”
“哼,李夕郎还不是图谋在朝更进一步?所以本公主一想到这里就很生气,你还是娶了张小姐吧,我跟张小姐怎么说也是闺中密友,对她很了解,贤良淑德,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若你娶了李小姐,那就要倒大霉了!”
第三〇六章 有钱有地有人
咸宜公主的分析头头是道,杨云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可问题是这跟她咸宜公主有关系吗?这小妞突然关心他的婚姻大事,不用说其中一定有阴谋诡计。
“公主的意见,在下会认真考虑,不过既然你我同行,不如到醉仙楼,由在下做东,跟公主把酒言欢?”
杨云算是服气了,既然跟咸宜公主讲道理没用,干脆避重就轻,婚事我们先不忙讨论,我请你吃饭,把你嘴堵上如何?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当本公主会害你?听不进去就算了……到前面街口本公主就会下去,谁要跟你把酒言欢?把自己当谁了?”
话说得很不客气,但跟之前与高力士相处时恶劣的态度还是有细微区别,杨云听出话中带有善意,只是公主要保持她金枝玉叶的脸面,才故意把话说得如此僵。
公主要走,杨云自然求之不得,到了前方街口,杨云让车夫停下车,正要伸手去扶,咸宜公主已先一步麻利地钻出车厢,稳稳地落到地上。
咸宜公主的车驾一直跟在后面,还有她那些扈从,或骑马或坐车跟着,很快她便上了马车,大队伍扬长而去。
杨云没有下车去送客,在他看来完全没那必要,咸宜公主能放过他不说三道四,那他就别自找麻烦,还是让这位小公主“无牵无挂”走得干脆利落为好。
“国舅爷,接下来我们往何处?回府吗?”
车夫见公主走了,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本来他负责接送高力士,现在送杨云,还遇到咸宜公主搭车,他都有些懵了。
杨云笑道:“自然是回府,有劳了。”
……
……
几辆马车平稳地停在杨云府宅前。
杨云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此时门口聚集的百姓已散去,坊主董奇容派来的人看守四处,保证国舅府的安宁。
董奇容对于帮杨云办事非常热衷,他知道杨云不想被人打扰,也知今天是非常时期,就派人把杨云府宅四周牢牢看住,不让外人靠近。
百姓一看,到府宅这边来见不到杨云,久了也就自动散去了。
杨云并未见到董奇容的身影,董奇容派来的人都识相地距离府门一段距离,生怕打扰到杨府日常生活。
杨云下车后,本来车夫招呼从后面车里下来的几个侍卫帮忙卸箱子,却被杨云婉拒。杨云让守在门口的乙丹过来,轻轻松松把一大四小共五口箱子搬进院子,随即给了点赏钱,把这些人都打发走。
此时女孩们都聚集在院子里,等候杨云归来。
“师父,这是什么?又是好东西吗?”
安伦见到几口箱子,眼睛冒光,凑过来想伸手去打开,却怕被杨云怪责,一时间有些抓耳挠腮,心痒难耐。
杨云笑道:“这里面是房契和地契,还有金银珠宝等等,那口大箱子里估计是绫罗绸缎,拿出一部分金子来,你们分了吧。”
杨云一向秉承的原则,有好处不会独专,这些女孩虽是他的徒弟,但他从来没当佣人看,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这下小院热闹起来。
珠宝玉器杨云用不着,基本都分了出去,杨云还准备继续分金锭,吴元凑过来问道:“师傅,是否该留一些做日常用度?”
杨云皱皱眉头,道:“平时花不了太多,留太多钱在身边作何?现在有房子有地,还有生意赚钱,有官职拿俸禄,不用太过节省,再说这些本来就是你们应得的。”
杨云自己没心疼,吴元却舍不得,杨云都不知吴元怎么想的。
吴元不再多说,很快几个女孩就把一匣金子分干净。张镜彦作为小院的新加入者,也有自己一份,此刻正拿着几个金锭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拜师傅的,简直是来打工赚钱的,而且这里的效益实在太好,才来不过几天时间,换来的东西都能出去买个小院独住了。
“先说好,这也是保密费,之前我让你们做的事,一概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们都要跟我一起遭殃。”
杨云板起脸教训道。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讨论自己分到一大笔钱该怎么花销,听到杨云的话,一本正经应了下来,但其实都没太当回事,她们年纪小不知什么叫泄密,觉得杨云是杞人忧天。
而杨云这话,更多是对吴元和张镜彦说,尤其是吴元,毕竟二人的师徒关系可能也就再维持半年时间,到那时就要各奔东西。
“师父,还分不分了?”
杨云顺手打开大箱子,看到绫罗绸缎表面还摆了一层金锭,不由愣住了。安伦凑过来一看,眼睛一亮,脱口问道。
杨云笑着把八个金锭通通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一人怀里又塞了一个,笑道:“把东西藏好,别想着把别人的钱据为己有,在这里必须要讲原则,守信用,谁若是破坏规矩,可别怪我用师门法度惩罚你们。”
“哦,有金子喽。”
安伦先抱着自己分到的金子跑了。
什么偷抢,似乎跟她们全无关系,杨云这话本来是对安伦说的,毕竟安伦有当窃贼的过往和能力。
但现在安伦却丝毫也不觉得这个提醒跟她有关,有钱了谁还想当贼?
而且小院里个个都身怀绝技,若惦记别人的金子,非被杨云发现不可,她们生怕被杨云赶走,而杨云现在给她们的金子,别说是买一些零食和玩具,就算是平稳地过下半辈子都没问题。
……
……
当天下午,杨云去见了刘衡政。
刘衡政作为河南尹,洛阳百姓的父母官,对杨云好一通恭维,然后恭敬地请杨云到内堂叙话。
“杨天师可有前往御史台应差?”
刘衡政很关心杨云履职的情况,以后杨云不单纯是个道士,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兼朝臣,刘衡政觉得自己的投资有了回报。
杨云笑道:“还没去应卯,很多事不太明白,只能等朝廷安排。”
刘衡政哈哈大笑道:“换了旁人,定要先把差事接下,即刻走马上任……以您现在的身份,旁人必定极尽恭维和巴结,去上任一天什么都不做,这孝敬也如流水一般……哈哈,小官也知天师您不缺这点银子,而小官眼下也没更多礼物相赠……”
最近这半年时间,刘衡政送杨云的东西非常多,杨云明白对方这话意有所指。
“不过,小官还是要借花献佛,听闻朝廷为天师您在长安归置府宅,洛阳这边还没有,不如暂时在洛阳弄一处别院……这不正好当日夏夫人,赠送了您一些好东西?因为事情仓促,操办起来需要时间,所以直到今天才给天师您准备好。”
刘衡政说话间,起身从堂桌上拿了一方木匣过来,交给杨云。
杨云疑惑地打开,里面除了房契、地契外,还有一些卖身契,显然是之前夏夫人跟杨云提过送他歌舞班子和奴仆之事,不想此刻竟全兑现了。
一下子,杨云感觉什么都有了,不用自己买房子买地,朝廷先赐了一套,现在别人又馈赠一套,加上两边送的奴仆,家里人口开始爆炸了。
可这些并不是杨云追求的。
钱固然很重要,但之前拼命赚钱的目的只是为了帮杨玉环上位,而现在杨玉环正处在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中,好像准备太多银子也没用,与其去打点为杨玉环铺路,还不如等别人来给他送钱更实在。
杨云笑道:“夏夫人真是多礼,她人呢?”
这次杨云同样没拒绝,他不知夏夫人搞什么鬼,既然送来了就先收下,就像上次送他俩歌舞姬一样,总有办法推了。
刘衡政叹道:“之前不跟您说过,她有要紧事回江南……乃是生意上的事,这一两年世道不是很太平……生意人遇到的麻烦事也难免多一些。”
杨云听刘衡政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暗示米家那边有什么状况。
年后杨云跟米家接触不多,但也知道现在米家生意不好做,显然有什么势力在盘剥洛阳商贾之家。
而刘衡政就算不是始作俑者,也跟这势力有莫大关系。
杨云故作茫然不知,笑着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可惜,未能在夏夫人走之前,跟她好好聚聚。”
“天师实在不必太把这生意人放在心里,夏夫人再知情识趣,也只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她送来的东西您收着便可,至于请托办事,能推则推,在朝当官就要深谙这道理,看来天师您还不太习惯目前的身份,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跟小官一说,小官必定言无不尽。”
刘衡政说话的口吻,俨然跟之前找他拉关系的李林甫一般无二。
都在说,你杨云没有当官经验,以后要指望我,然后可以请我来教你做官,换取你对我的支持。
可杨云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知道现在所得官职,只是个虚职,真正能做的事太少,想改变一个时代不太现实。
“这里先谢过刘府尹。”
杨云笑着做了感谢。
二人又交谈一番,随即刘衡政似又暗示什么:“接下来陛下很可能要离开洛阳回长安,到那时天师应该会随驾一起赶赴长安……小官不才,若能更进一步,希望能在长安跟天师您共事。”
话说到这一步,杨云再糊涂也明白了,刘衡政希望杨云在皇帝面前推荐他一把。
就算刘衡政掌握的政治资源足够多,但帮衬这种事,谁会嫌多呢?
第三〇七章 深化合作
杨云到府衙来这一趟,没有商量太多事情,和刘衡政寒暄完毕,便拿着厚厚一叠田契、地契和卖身契归家。
“不管什么朝代,还是当官来钱容易啊……嘿,我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有如此大笔收获,若真当上高官,那岂不是财源滚滚?看来杨国忠在历史上声名狼藉,也不是没有缘由……谁能抵挡得了钱财和美色诱惑?”
杨云把东西带回家,这次女孩们已不觉得杨云会继续分钱,等看过只有一堆纸后,越发不当回事了。
反倒是吴元很仔细,她逐一看过,发现都是这个世道可以安身立命的“硬通货”,皱眉不已,摇头道:“师傅,看起来那位刘府尹别有用心啊,否则为何送您如此厚重的礼物?”
杨云笑道:“你以为这是刘衡政送的?不不不,他只是转交罢了……乃是一个来自扬州的女商贾托他送的,就是上次送来俩女人那个。”
“那个女人很危险。”
吴元的评价直接了当。
杨云笑着点了点头。
在很多事上,吴元颇有见地,可惜吴元年岁不长,对于朝事理解不深,对于许多现象,只是局限于好坏做出判断,不会深究其中蕴藏的利益得失。
比如说夏夫人,看起来确实很“危险”,但要具体探讨此人是做什么的,只有把她的来历和结交目的搞清楚,才能确切知道跟这女人将来应该怎么交往。
“现在朝廷赏赐了我府宅,但不在洛阳,暂时这里将作为我的宅邸住下去,马上会有一些仆从送来,让他们做家务和看家护院,没有我的允许别到后院来,再就是让他们把门看好,不让无关人等骚扰……如果你们不懂得如何安排,就让何五六来,交给他来处理。”
杨云之前已找了一批护院回来,现在朝廷赏赐了奴仆,这下子家丁和女婢都有了。
不过一下子增添那么多丁口,院子就住不下了,毕竟这不是官宅,杨云开始伤脑筋怎么把这些人安置下去,在周围买宅子不会那么凑巧,送去夏夫人赠的院子也不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在上林坊租院子妥当,让这些人就跟上班一样,平时来往于杨府与住所便可。
要租宅子,现在杨云不想通过何五六,直接去找米家更好一些,正好可以跟米家商议一些事。
……
……
当天下午,洛阳城里仍旧热闹非凡,民间有关皇帝迎娶九天玄女的庆典还在进行中。
杨云已彻底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他不在意别人对自己评价如何,反正他作为玄女的亲弟弟,已获得国舅身份,眼下有官职在身,首先要考虑自家宅院安宁。
来到米家,米原和米盈兄妹亲自迎了出来,本要请杨云到米家正堂作为贵客招待,但杨云不想让米家人太过麻烦,干脆把这对兄妹请到附近的茶楼说事。
米家兄妹得知杨云想通过他们在上林坊租个院子时,米原高兴地说道:“天师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不是我们在上林坊有个三进的小院么,一并送给天师得了。”
“对。”
米盈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杨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来可不是为了白白要别人家的好处,赶紧道:“已经很麻烦你们了,不想让你们再破费,租赁给我便可……另外,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乃是有关下一步开工坊……”
本来米家兄妹以为杨云只是客气一下,象征性推拒后,最后还是会收下,但后来才发现杨云是说真的,见杨云态度坚决他们才罢手,心里揣测或许这点便宜已不能入杨云法眼。
“宅子……好说,若是天师想要,只管在上林坊寻觅便可,实在不行用高价租到靠近杨府的民院……其实天师也可以买下就近的宅院,进行扩建,想来街坊邻居不会为难……只是上林坊距离洛阳皇宫有段距离,在那里置办宅院,今后恐不利出行。”
米原现在替他老爹当家,对于朝廷的事情有一定了解,他知道杨云已经当官了,以后会经常出入皇宫,意味着住宅最好靠近皇宫周边,这样一来将来上朝时才不用走冤枉路,毕竟上林坊距离皇宫还是有些远。
杨云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随便住一阵子,以后不是要到长安么?”
米家兄妹对视一眼,他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杨云以后很可能会长期留滞长安,但米家田宅以及产业都在洛阳,若不及时做出变通,很可能把刚巴结上的杨云这个大靠山给错过。
米盈心思慧黠,连忙道:“其实我们米家也有意要在长安拓展生意,你说是不是……大哥?”
“对,我们米家确有此意。”
米原明白妹妹所指。
杨云很清楚,米家现在买卖不好做,难得跟他攀上关系,不想轻易错过。而随着他成为国舅,双方地位差距正在逐步拉大。米家现在一心抱杨云大腿,什么都愿意付出,遑论只是在长安新开商业网点。
“嗯,以后我们在长安,也可以进行一些生意上的合作……哦对了,之前让你们找的工匠,情况如何了?”杨云问道。
米原道:“目前只找到一些木匠和石匠,另外有专长于雕刻的手工匠人,有的曾为皇家修建宫殿,手艺精湛……”
米原为了证明米家确实在帮杨云做事,把事情说得很详细,变相告诉杨云,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他们,一定能完成。
杨云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张图纸来,道:“我现在需要几个木工,把基本摆设做出来,至于让他们做什么,回头细说……这里有一份购买货物的清单,你们仔细看一下……回头我会让人把钱送来。”
兄妹二人把几张纸看过,末了相互看一眼,一脸懵逼的样子,看来根本不懂杨云画的是什么。
杨云在蜀地时,曾设想过建立自己的工坊,不单纯制造火药,还要改造一些工具,让很多发明可以提前来到这个世界,为改变大唐做准备。
以前没有条件,现在随着他在洛阳扎稳脚跟,连杨玉环的事也暂时告一段落,可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发明创造上面,以他的能力,现找人手太过繁琐,不如利用现有的资源,就是动用米家的关系。
之前他曾跟米家人谈过相关事宜,米原兄妹只当杨云是想扩建酿酒工坊,却未想过是要建新工坊进行创新。
“天师,这上面画的不知是何物?”米原问道。
杨云笑道:“就当是天上神仙所用,对人间来说,既能给人提供方便,又能改变世间百姓生活方式,对我们来说呢,却是门赚钱的营生……我现在没太多心思放在上面,毕竟又要修道又要当官,这才选择和你们合作。”
“多谢天师青睐。”米盈很高兴。
如今生意难做,靠着杨云提供的酿酒法,米家正把产业重心往这上面转移,连行货都暂时停了,如今杨云荣升皇亲国戚,他们更不想失去跟杨云合作的机会。
杨云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合作下去,具体情况,不如稍后让米二小姐跟我回去,一路上继续洽谈,顺带我会让人把钱送到贵府……你们别推辞,既是合作,就要先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我不是白用你们。”
米原笑道:“好说,好说,只要能跟杨天师您混口饭吃,我们米家愿供驱驰。”
……
……
杨云跟米家人认识有一段时间,米家在合作上,从未怀疑过杨云别有用心。
之前他们就明白,杨云能把酿酒方子相赠,就等于说是赋予了米家长期生存就算一时落魄也能东山再起的能力。
杨云和米盈步行返家。
到了上林坊坊门前,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已谈妥,下一步杨云就是让几个护院帮忙,抬一箱钱到米家。
结果到了自家门口,杨云发现有辆马车停在那儿,被董奇容派来的人挡住去路,看样子不想轻易离开,眼巴巴等他回来。
随即马车上下来一人,虽然身着男装,但杨云一眼便认出是曾在蜀地跟他有不少交集的刘清媛。
有大半年时间没见,刘清媛看上去清减不少,毕竟逃婚到洛阳后举目无亲,曾想借助吴元的关系跟杨云见面,并未成功。
“天师,那位公子好像是来找您的。”
米盈指了指刘清媛,小声说道。
杨云见到刘清媛,第一时间是想回避,当初离开蜀地,完全是利用刘清媛的天真烂漫,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因此让刘家受到王昱责难,也为后面刘家非要把刘清媛嫁给新任剑南道节度使家子弟而埋下伏笔。
杨云点了点头,道:“乃是一个朋友,本想让你把钱带回去……不如等我跟朋友见过,再让人送钱去贵府,时间就在今天,不会耽搁。”
米盈不明就里,微笑着点头,道:“几时送去都成,不送也可,小女子先回去了。”
说完带着两名家仆折身离开。
杨云这才迎上前,既然刘清媛主动找上门来了,他没理由回避。
“刘公子,这么巧?好久不见。”
杨云笑着打招呼。
刘清媛一脸不耐烦的模样,道:“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这么快就忘了当初是谁助你从蜀地脱身?我在洛阳都快活不下去,现在就当是曾经的好朋友,厚着脸皮来求你行个方便,提供个栖身之所,有问题吗?”
刘清媛原本刁蛮任性不讲理,但经过出蜀地到洛阳这一途,整个人好像成熟不少。
杨云笑道:“自无不可,有话我们到里面慢慢说,此地不是说话之所……”
“哼。”
刘清媛轻哼一声,不用杨云引路,自行往杨云家门去了。
第三〇八章 香饽饽
杨云带刘清媛进了家门。
院里几个萝莉正在玩跳方格的游戏,对于有客人造访并没有多好奇,嘻嘻哈哈玩闹不停,只有吴元年岁大一些,见状迎了过来,近前后脸色一变……即便刘清媛身着男装,吴元还是一眼便认出。
“师傅。”
吴元呆滞片刻,随即想到什么,便要居中斡旋。谁知杨云一摆手,道:“你们暂且回避,我有事跟刘小姐说。”
吴元一看杨云这是要跟刘清媛私下交流,眉头微蹙,行了个万福礼,有些为难地瞥了刘清媛一眼,终归还是依言离开了。
随着吴元带着几个小萝莉离开,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杨云领着刘清媛进到正堂,一摆手,道:“刘小姐请坐。”
刘清媛没有坐下,四下环顾一番,道:“听说今天是你姐姐嫁到宫中的好日子,你姐姐一入宫就是贵妃,为众妃之首,现在你已经贵为国舅爷了,恭喜你啊。”
“呵呵。”
杨云摇摇头,笑着说道,“我还是习惯别人称呼我为杨道长,方外人对于尘世的功名利禄不是很看重,至于家姐入宫,完全是因缘巧合,很多事都不受我控制。”
刘清媛没像别人一样对此提出质疑,她到杨云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好奇地摸了摸扶手,然后看向杨云,道:“我记得成都初认识你时,你不过是王家三公子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谁想一转眼就成了朝廷的天师,还当上国舅,在洛阳成为风云人物,以后还要当官……这应该都是我帮你忙的结果吧?”
杨云听这话意思,好像是来讨债的,难道是要把之前送他离开蜀地投入的本钱和利息都一并讨回去?
若只是给钱就能把事完成,杨云反而觉得一切都好说。
这世间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当初刘小姐肯帮助在下离开,在下感激不尽,但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开为宜……”杨云淡淡一笑,有些不以为意。
不管怎么说,当初他是付出过代价的,现在来看过于儿戏,但当时却是等价交换,不存在值不值的问题。
刘清媛不屑一顾:“当时你说是你师傅有先见之明,让你先走,现在谁都知你那师傅是冒牌货,根本是你想借我们刘家帮忙逃离蜀地,而后我刘家因此遭致官府打压,损失有多大,你知道吗?会野一战,若有你在,大唐断不至于兵败垂成,你要为那一战的失利负责。”
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杨云不想解释,很多事现在都明朗了,光靠嘴皮子可翻不了天。
杨云等刘清媛心情稍微平复一下,这才说道:“刘小姐到洛阳来,落脚之所之前我嘱咐帮忙安排,可是住得不甚如意?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吴元说,一年内她都是我弟子,你叫她做什么都很方便。”
刘清媛愤愤然,涨红着脸道:“我知道你不想对我们刘家负责,不过现在刘家在蜀地境况非常糟糕,你当上国舅,是否该出手帮一下?哪怕你写封信到蜀地,告诉我家人实际情况,也可威慑地方官府,让他们不敢拿我们刘家如何。”
杨云突然明白为何刘清媛明明是带着愤恨来,却一直隐忍不发,很多时候调子起来了,又忽然平复下去。
因为他杨云现在已是皇亲国戚,成为实权派,这让刘清媛产生一种错觉,既然当初我帮你离开蜀地,你现在的成就有我一份功劳,那我可以名正言顺请你帮忙,既能化解我跟家族的矛盾,又能帮刘家解除眼前的危难,我也就从家族的罪人变成功臣!
既然你对我有利用价值,那我就没必要跟你生气上火,只要你肯出手帮忙便可。
杨云以前从未做过为人撑腰之事,哪怕跟米家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没到这一步。
此刻他略微有些迟疑,问道:“刘小姐的意思,是让我跟剑南道那边打声招呼?可我现在连官职都没领……再者,我跟新任的剑南道节度使素味平生,这话……实在是递不上。”
“暂时先写封信去蜀地也不行吗?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只管写一封说明情况的信件,让我安抚好家里人,至少让他们知道,我当初帮你,没有白帮,你知恩图报,我们刘家以后在朝也有了靠山,不需要再担心地方官府打压!”
刘清媛气鼓鼓地看着杨云,仿佛杨云若是不写这封信,她就要跟杨云拼命。
这样一封信,对杨云来说并不损失什么,写了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他也知这种信没多少价值,很可能还会给刘清媛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只是这小姑娘现在一门心思认准这么做对家族最有利,由不得杨云拒绝。
杨云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即刻写信,希望能帮到你,帮到刘家,也希望刘小姐能跟家里人冰释前嫌。”
……
……
杨云兑现了承诺,把信写好,大概意思是跟刘清媛见过面,还对刘清媛以及刘家当初相助离开剑南道表示感谢,以后互相扶持,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两京求助。
把信交给刘清媛时,吴元已侍立在旁。
吴元眉头紧锁,有什么话想对刘清媛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总算你不是狼心狗肺。”
刘清媛拿到信,心满意足离开。
杨云没有亲自送刘清媛出门口,吴元想去送,也被刘清媛婉拒。
等人走后,吴元问道:“师傅,刘小姐为何坚持让您写这样一封信?现在您跟剑南道节帅并不熟悉,她这样做……是否会适得其反?”
杨云轻叹道:“这是她的决定,而且态度很坚决,我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她想靠这封信化解跟家里的矛盾,我……暂时想不出其中利弊。”
“那万一刘家人觉得应该转而巴结师傅您,让她嫁给师傅呢?”吴元说出个杨云早就想到但没有说出来的问题。
刘家是什么尿性,别说杨云很清楚,吴元也很明白。
先是想把刘清媛嫁给王籍,后又要嫁给张宥的子侄,一次次越过刘清媛的底线,其实这也变相说明刘家在失去朝堂的靠山后,有些不择手段了。
既然现在刘清媛说她巴结上了杨云,那下一步很有可能刘家就要把刘清媛送给杨云这个当红炸子鸡,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我不过刚到朝堂,无权无势,刘府怎会如此安排?你太多心了吧。”杨云随口安慰。
吴元心情有些沉重,大概是为好姐妹的人生际遇坎坷而发愁,最后点点头道:“希望如师傅所言,不会发生如此之事吧。”
杨云想了想刘清媛,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关键是真没到发展出感情并到瓜熟蒂落需要成婚的地步,他来到这世界,对于情情爱爱没那么多想法,可能也跟现在身体没成熟,对于男女之情没那么热衷有关吧。
“幸好不是直接穿个成年男子,不然很多事就不会用脑子考虑,出了偏差就不好玩了。”杨云心中暗暗庆幸。
……
……
刘清媛带着信回去,不用说是要寄回蜀地,让家族知道她逃婚离开蜀地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跟杨云建立了结盟关系。
第二天一早,王籍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杨云处来拜访,顺道来跟杨云说说有关松梅的事情。
“师兄,听说昨日刘小姐来过?就是益州大族刘家那位刘小姐……我听说她是逃避婚事来到的东都,之前刘家人到处找她。”
王籍用试探的口吻说着。
他跟刘清媛之间本有婚约,不过在王昱战败调回京城后,一切都作罢……刘家不可能再跟已出现颓势的王家建立紧密关系,转而去巴结新任剑南道节度使,两家之间自然出现严重矛盾。
杨云点头道:“她昨天来过,有什么问题吗?”
“这刘小姐,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来见师兄……难道以为师兄会帮她不成?现在刘家日落西山,在益州为其他地方势力挤兑……”
这话分明蕴含有深意,似在对杨云暗示什么。
杨云笑着问道:“听说你跟她有过婚约,怎么……你想见见她?”
“我可没此意,不过她当初相助师兄离开……家父很着恼,但现在想来其实此事跟她以及背后的刘家没多大关系,很多事冥冥中自有注定……对了师兄,家父来信,问及有关我六姐拜你为师之事,你看……”
王籍先前还在说刘清媛,一转眼就说到王莲。
好像在跟杨云建立起紧密联系这件事上,王家跟破落户刘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之前的李林甫也包括在内,都可以牺牲家族女人的未来,促成结成利益同盟。
“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你六姐没有潜修的资质,我实在没法收她为徒么?”杨云脸色多少有些不悦。
他知道,再不用点强硬手段,没法压住这些前来寻求结盟之人……他现在就像一个怀揣宝玉的童子,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一块璞玉,谁都想把他据为己有,奇货可居。
看似送女人到他这里来,其实是想以女人为纽带,把他拴住。
王籍面带苦涩,低声道:“这件事家父嘱咐我一定要完成,若师兄不肯,怕是只能让我六姐当师兄的妾侍……师兄不想如此糟践她吧?”
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直接把王莲说成是一颗棋子,至于棋子的想法和未来都不重要,只为达成某种目的,王莲这辈子就等于是白白牺牲。
“回头再说吧,改日我会跟令尊当面谈谈,很多事不必做得如此功利,王小姐才貌出众,为何要屈就?另外我跟你们王家本就渊源颇深……我刚到朝为官,很多事不太明白,正好可以跟令尊商议一下。”
杨云这话近乎于违心之言。
为了安抚住王家人,他只能这么说。
他可不认为王昱是结盟的最佳人选,不过既然王昱一直把王籍放在他身边,对于当初他于蜀地逃走一事也未太多计较,投桃报李,至少他会与王昱保持面子上的亲近。
第三〇九章 闲差
杨云要应自己差事了。
他被皇帝任命为侍御史,一直没有赴职,就像领的是虚职一般,不过按道理高力士已送来官牒,之前还可以借口忙姐姐的婚事,现在怎么都要去衙门报到了,正好看看下一步该如何安排。
从心底讲,杨云非常不希望自己长久坐班,“日出而视事”,每天衙门和家里两边跑,他这个官职属于后世的纪检部门,风闻奏事,行使监察之职,权力虽大似乎没什么油水,还是经营醉仙楼实在,每个月至少都有几百贯入账。
杨云自嘲:“这官职得来太过容易,没有经过科举摔打,一步步磨砺升迁得来,所以才会这样懈怠……真要是寒窗苦读十载,高中后得个从六品下的官职,不知会高兴成怎样……人啊,就是看来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东西。”
皇帝跟杨玉环大婚后次日,杨云来到洛阳皇宫外城所在的御史台,进入端门,左前方就是御史台。
唐朝洛阳宫城外城集合了几乎所有中枢衙门,进入端门,左边是御史台、秘书省、太仆寺等,右边是鸿胪寺和太府寺,而门下外省、中书外省、殿中省等,都在里面靠近应天门的位置,这中间还夹杂着左右春坊、左右骁卫、左右千牛卫等御林军衙门。
杨云没有穿官服,只是带了官牒前来,在门口知会过自己的名字,知客赶紧毕恭毕敬地把他迎到里面,到了衙门正堂,知客向杨云略加讲解,而后为难地补充一句:“……司宪不在。”
司宪就是御史中丞,御史台的负责人,杨云作为侍御史,隶属于台院,司宪正是他的顶头上司。
洛阳的御史台衙门,只是作为大唐御史衙门的补充,只有当皇帝移驾洛阳时,这里才会作为正式的公衙启用,但其实很多参劾百官的奏折,还是要由长安的御史台来完成。
“我来了解一下这边的情况,就当报个到,其他没什么。”
杨云态度随和,没有摆国舅的架子。
知客笑着把杨云迎到御史台正堂,请杨云坐下,随即入内通报,过了大约一刻钟,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迎出来,向杨云行礼。
“阁下就是杨国舅?久仰大名。在下乃监察御史张明业,以后您有何事只管吩咐。”出来接洽的官员很客气。
杨云跟张明业打了声招呼,便请对方坐下来细谈,张明业将之前知客未曾说过的御史台的情况补充一番。
“……杨国舅您的正式职务是侍御史,台院中只有御史中丞位在您之上,至于御史大夫……如今并不常设。而殿院有六位殿中侍御史,其下是察院,有监察御史十名,在下便是其中一人,下官为正八品官,洛阳这边,有何事您只管跟在下说便可……”
因为大唐在长安和洛阳各有衙门,如今皇帝在洛阳,可主要政务还是由长安行政班子完成,使得御史台如今也分成东西二京两套班子的格局,洛阳这边有些像后世明朝南京小朝廷。
杨云作为皇亲国戚,皇帝正在洛阳,跑到长安去应差显然不合适,肯定要留在洛阳来当差。
如此一来,就给杨云上班摸鱼创造了条件。
简单交谈后,张明业带杨云到里面查看了御史台衙门的布局,走了一圈下来,发现各个房间空空如也,少有人在里面办公。
杨云问道:“为何不见同僚?”
张明业笑道:“国舅有所不知,御史这差事,主是要风闻言事,朝中官员若有不轨,坊间但有传闻,便得查证,同时六部事务也要关心,若有账目、册籍缺漏,要随时前去查勘,是以留在衙门的时间很少,不过上殿面圣时多半会列席,参与君前陈奏。”
大唐在贞观后,一直重视言路通畅,到玄宗朝却有收紧言路的态势,开元年间看似政治清明,但其实暗潮涌动,御史言官进言之路也开始受到一定阻碍。
杨云故作不知,问道:“那我平时需要过来应卯么?”
“这是自然,既是在此当差,每日应卯不是理所当然么……不过若有事来不了,或要出去查案,可派人通传一声,也不是不可通融;若遇到开朝会,则会提前通知。”
张明业看起来讲规矩,其实是告诉杨云,你来不来都行。
反正你是皇亲国戚,皇帝亲自委任的官员,在御史台更多属于挂职的性质,虽然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但人比人气死人,就算你不来应卯,御史中丞也不能把你如何,我们下官还能捆住你手脚不成?
“那官服呢?”杨云问道。
张明业惊讶地问道:“官员自会配发官服,之前未有给您准备吗?”
杨云想了想,昨天自己收受的礼物很多,但没见有官服这一项,莫非这大唐的官服还要自掏腰包订做不成?
张明业一看杨云神色,便大概明白过来,笑着说道:“下官这就安排人为您量尺寸,这账目也会过御史台的账,在您上面……还有三位侍御史,他们分掌御史台大小事务,而您照理说是掌印曹……”
不知道的还以为掌大印有多威风,但其实就是把印章收拾好,回头有什么事拿出来把大印盖上去便可,做不了主。
杨云听到这里,觉得御史台结构简单,横来竖去就那么几个人,还搞成两套班子分别在长安和洛阳两地,再加上差事很多时候需要在外面跑,衙门近乎于空衙。
“那好,我先应了差,了解下具体经手的事务,最好能跟同僚见上一面,把差事落实,以后我按部就班来点卯便是。”
杨云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把自己的权责了解清楚,他不是走正经科举出仕的,一当官就是侍御史这样的高官,肯定会引来诸多敌视,表现得太过活跃,会被人误会要揽权,还不如暂时当个咸鱼,默默观察一番。
唐朝科举考取进士后并不能立即做官,需要通过礼部和吏部铨选,才会授予官职,而且多是出任京畿县尉或州地佐官,少部分到秘书省正字,任校书郎或著书郎,需要在基层打磨多年才能得到提拔。
根据不成文的规定,御史台的官员大多需要经历郡县,然后唯一进入御史台的途径是迁任监察御史,然后从主簿熬到殿中侍御史,接下来才是侍御史,级别整整差了三级,其中起码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光阴打磨资历,所以杨云不遭人嫉妒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后张明业请杨云到里面喝茶,看看是否有同僚前来应卯,同时找来裁缝为杨云量尺寸,订做官服。
……
……
入职履新第一天,杨云感觉有些无聊。
辰时到的御史台,直至正午时分也没见有旁的同僚来,张明业想请杨云吃饭,也为他拒绝。
发现当天大概率见不到其他同僚后,杨云跟张明业打了招呼,借口下午有事便准备溜号。
“杨国舅,您明早来最好,到时会有人送案牍,到时候您顺便也接收一下,与几名同僚一起查阅。”
张明业的意思,来日御史台有要紧事,基本上所有官员都会来。
可杨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托词,有没有他并无多大区别。
杨云离开御史台后琢磨:“看来李隆基安排我出任这差事不是随口乱来,而是知道这个位置谁都能干,级别不低,还有监察百官的权力,方便朝臣巴结,等于是给了我一个既轻省又有油水的优差。”
杨云刚要往端门走,只见几名官员从端门过来。
御史台处于洛阳宫城外城,这里出入的要么是官差和宫廷侍卫,要么就是官吏,杨云这样穿便装的人相当少见。
杨云隐约见到张九龄的身影。
此时张九龄正同两名官员往应天门走去,似要进宫找李隆基说事,见张九龄没留意到自己,杨云也没主动上前去打招呼,很快两人的距离便拉远了。
“皇帝不是在闭关么?想来现在还在小黑屋参悟道法,应该不会得传召,那就是想自行前去请见,碰壁也就不稀奇了。张九龄在为官方面,终归没有李林甫那么懂得灵活变通啊。”
……
……
杨云没回家,先去了醉仙楼,让后厨做了简单的饭菜,在二楼雅间用餐。
当天醉仙楼仍旧非常热闹,之前基本是普通富户、客商前来用餐,现在达官显贵明显多了起来,主要因为杨云已贵为国舅,醉仙楼也就从一个平民就餐的店铺,突然提升了品味,普通人不太敢踏进门来。
杨云吃过饭,从楼上下来,马上被人认出,过来行礼打招呼的络绎不绝。
杨云并不认识这些人,简单招呼,从醉仙楼回到家,此时院子里非常热闹,杨云进来才发现奴仆被送了过来,院子里一帮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师傅,突然来这么多人,不知该如何处置,就算打杂……也用不上这么多,况且也没那么多屋子给他们住。”
吴元在女孩中算是有见识的,可在面对如此境况时也显得手足无措。
杨云马上让吴元把所有奴仆召集起来。
一共有二十二人之多,其中女婢十四人,家丁八人,加上之前从漕帮找来的护院,杨云家里一下子有了四十来号家仆。
这些人不用说,都要杨云养,到了府上,既要做事,也要张口吃饭,每月还要给一些俸禄让他们养家糊口……
杨云突然觉得,有了地位紧随着会出现更多麻烦,该给自己找个管家,一方面管理家庭开支,另一方面就是管理这些新增人口。
“米家那边还没租好院子吗……不行,得去找何五六,让他来做这些琐碎的事情。”杨云觉得现在再让何五六管理醉仙楼,会让自家院子陷入麻烦,不如把醉仙楼的差事交给掌柜,何五六正式升任杨府管家。
等护院把何五六叫来,杨云把事向何五六一说,何五六一脸欣然:“不就是安排他们办事么?好说,好说。”
何五六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过去把八个家丁叫到一边,而后看了看那些女婢,有些为难了。
似乎他只会管理男丁,女婢跟院子里杨云那些女徒弟一样,都是他不敢支使的。
“当家的,若这些个汉子没地方住,干脆就直接安排到醉仙楼后院,但这些女眷……怕只有您来安置,住在外面不合适……”
何五六先前的自信一下子没了。
杨云点头道:“既如此,你先把他们的住所安排一下,下午去跟米家联系,把院子定下来,男女分开住,租来的院子就当是员工宿舍吧。”
第三一〇章 杨云的指引
婢女、护院、家丁凑一块儿,就算什么事不做,整个家看上去都乱糟糟的。
见此情形,吴元凑过头轻声问道:“师傅,您是否想过,把一部分人先送去西京,让他们到府上收拾,这样等师傅到西京后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杨云看着吴元,感觉吴元是以这小院女主人的身份在考虑问题,好像吴元并未意识到,其实杨云跟她的师徒缘分只有一年,时间一到她就要回长春真人身边,那时可能李隆基都没回长安,杨云自然也不会去,届时吴元连那院子是何模样都不知。
“没谱的事,先这么着吧,别想太远。”
杨云不想知长安的府宅什么样,不知布局如何,如果他不喜欢的话,或许会择地重建,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
……
……
简单安顿一下,人员散去,男丁和部分婢女去了醉仙楼和租住的院子,府上只留下六名婢女。
她们的任务是收拾院子,这样小萝莉们日常就不用那么辛苦,可以安心修炼。
至于厨房的差事,还是由原本雇请的婆子负责,不过以杨云的想法,近期亲手栽培出几个厨子,不行的话从醉仙楼调几个手艺好的大厨来也可。
做生意赚钱重要,但优先得满足自己的口福之欲。
到洛阳来,短期目标把杨玉环栽培成贵妃,如今已圆满达成,下一步就是好好做官,顺便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舒心些。
下午杨云没有回御史台,安顿完家里的事情,就去应韩择木之约。
韩择木是杨云在朝中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官员,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是大文豪韩愈的叔父,值得一交。
韩择木宴请杨云,得知杨云履新后没人宴请时,觉得非常奇怪:“御史台也是,为何对杨道长如此疏远?不过这也给了在下机会,让在下可以好好款待一下杨道长。”
韩择木心目中,杨云仍旧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道士,至于什么国舅、侍御史,跟他关系不大,仅就官阶而言,他这个工部侍郎远在杨云之上,双方本就没有任何可用来攀比之处。
吃过酒宴,天色已黯淡下来。
韩择木没邀请别人参与,二人在席桌上也未谈杨云当官之事,东拉西扯小半天,韩择木有点不胜酒力,摇摇晃晃起身,拱手告别后便各自回去。
杨云到了自家门口,见有马车在此等候,等护院上来通报才知道,这是李林甫派来迎接杨云的车驾。
“我家郎君得知国舅今日履新御史台,特地在府上备下酒席,为您庆祝。小的奉命驾车前来,接您前去赴宴。”
车夫到了近前,恭敬向杨云行礼。
杨云刚跟韩择木喝了一肚子水酒,无意再赴宴;再者,他不喜欢李林甫的为人处世方式,于是直接推诿:“我刚刚参加完酒宴回来,有些不胜酒力,只好回绝李夕郎的美意……你回去跟李夕郎说,下次我请他。”
原本杨云刚刚入仕,即便是侍御史,但跟李林甫相比地位上还是天差地别,就算杨云请李林甫,李林甫也未必会卖他面子。
但现在李林甫主动发出邀请,居然被杨云一口回绝,在外人看来,这个官场新人太不太把李林甫当回事了,回头一定会遭致惨烈的报复,但杨云却知道,短时间内李林甫拿他没有办法。
车夫很为难,但见杨云态度坚决,只能摇摇头,赶着马车回去跟李林甫汇报。
“师傅去何处饮酒了?”
吴元站在门口目睹一切,她没料到杨云居然直接回绝如今在朝炙手可热的李林甫。
杨云笑着说道:“哪里喝酒重要吗?跟好友一起,把酒言欢,谈一些坊间趣闻,开阔眼界,足矣。唉,我累了,让人烧水,沐浴后我要早早休息,明日一早我要到御史台。”
现在家里有了仆人,虽说杨云不习惯支使别人做事,可这白得的下人,不用白不用,自己终于有一天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生活,总算没有丢穿越者的脸。
吴元把一名婢女叫过来,仔细吩咐一番,随即那婢女便去烧水。随即吴元看向杨云,问道:“师傅,需要找个丫鬟到房内,侍奉您沐浴吗?”
这话有点消遣杨云的意思,却以一本正经的语气问出来,吴元脸色严肃,看起来非常古怪。
杨云没好气地道:“我还没到手脚不能动的地步,这种事自己来就好,要不然你进去侍奉?”
吴元识相地不再说话。
她知道这种互相打趣的话聊开,总归是她吃亏,谁让她是徒弟,还是女孩子呢?也就是杨云没有邪念,不然在这罪恶的封建时代,她这个姿色上乘的女弟子,定没有好日子过。
……
……
一觉睡到亥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杨云起来,带着雅柔出了门。
这次倒不是接杨玉环出宫,而是杨云想暗中查看杨玉环在玄女观内的表现,准备再对杨玉环做一番精神指引。
杨云通过雅柔开的空间门,直接到了玄女观中殿外面,此时杨玉环正跪坐在巨大的玄女像面前,嘴里嘀咕着什么,似在虔诚膜拜,又像是请求庇护。
“娘娘,弟子已按照您的吩咐,不见外人,在此潜心静修,您为何还不对弟子做出指引,让弟子知道如何修炼才能得道成仙?”
杨云放空心灵,以精神沟通的方式跟杨玉环进行交流,刚开始什么都没有,随即便听到杨玉环内心细微的声音。
之前杨云几次跟杨玉环用精神沟通,基本都在半夜,再者杨玉环每次出宫也在半夜,所以杨玉环养成了晚睡的坏习惯,反正她在观里修道,没人敢来打扰,什么时候休息都随她的性子。
杨云模拟女音,与杨玉环的内心取得联系。
“……你尚不能做到清心寡欲,谈何得道成仙?”
杨玉环身体猛然一震,随即脸上透着惊喜,她为得到玄女娘娘回应而高兴。
“娘娘,我现在修心养性,无欲无求,请您明鉴。”
杨玉环最喜欢耍小聪明,明明都被点明心性方面的修炼不足,非要强辩,沿袭了她从来不服软的性子。
心中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心仍旧有追求,无法放下功名利禄,对于世间色相看得太重,只有当你放下所有执念,才能得到真正的超脱。成仙得道,必须要做到是非齐一,物我两忘……”
杨云把这意思传递过去,感觉自己是在给人洗脑。
这个姐姐太注重功名利禄,就算现在一心向道,也是因为成仙的渴望大过当贵妃,在她看来,当上神仙就代表可以长生不老,世间一切皆受其掌控,杨玉环的野心在杨云熏陶下,早已滋生壮大。
“那娘娘,我怎样才能放下执念?”杨玉环哀求得到仙示。
那声音又道:“放空你的心思,不去想要得到什么,只去默念道家经文,摒弃一切杂念……”
杨玉环果然照着心灵指引,默背《道德经》,过了很久,她想讨教修炼法门,却再也无法跟心底的声音取得联系。
此时杨云依然没走,默默旁观。
过了大约一刻钟,杨玉环终于气馁,从玄女像前走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坐在床榻边蹙眉苦思良久,无果后颓然躺到了榻上。
……
……
杨云离开玄女观时,杨玉环已睡下。
跟雅柔回家的路上,雅柔昏昏欲睡,毕竟每次都是半夜出来,最近杨云出来得很频密,让小丫头身体有些吃不消。
回到家,不出意外,吴元正在院子里等候。
吴元对杨云半夜出去非常留心,但她恪守之前约定,未得杨云准允从不在半夜踏出家门。
“师傅,我知道一个消息,望您不要生气。”吴元最初什么都没说,跟在杨云身后到内院,终于鼓起勇气,坦诚相告。
杨云顺口问道:“什么事?莫非跟……长春真人有关?”
吴元点点头,道:“是,好像……他们要找人对付师傅,还有师姑。”
杨云对于长春真人和罗公远等人要动手,早有预料,毕竟现在道家势力被杨云耍得团团转,两京最大的道家联盟,如今在皇帝身边的超然地位行将不保。
皇帝只在意九天玄女,连对张果的兴致都没了,更是对罗公远等修道之人不闻不问。
就算罗公远等人之前一直秉承道门内部不相互加害的原则,可长久下去,他们必然会针对杨云,拿回他们本来应有的政治利益。
“哦?这是长春真人对你说的?”杨云问道。
吴元摇摇头:“不是,他……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猜测,之前我去见过师尊……跟罗天师照过面,他们闭门商议事情,而后就听闻有长安的修道者到了洛阳,似在筹划什么大事……”
虽说吴元是长春真人安排在杨云身边的眼线,但随着时间推移,吴元逐步倾向于站队杨云,杨云慢慢从吴元身上得知对面的消息。
就像这次,吴元大概是良心不安,所以才对杨云发出警告。
“只要不危及你师姑的生命安全,他们尽管出招,我会奉陪到底,但若是连起码的道义都不顾,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即可。既然选择不跟他们合作,我就料到有一天会成为敌人……徒弟,我不用你帮我,别坏了你心中恪守的底线就好。”杨云提醒。
第三一一章 中立
翌日上午,杨云穿了身蓝色细麻长袍,腰束革带,施施然来到御史台……他的官服尚未做好,暂时只能以便装出入宫闱。
到了御史台,不见其他同僚在,就连昨日见过的张明业也不在,问过知客才知道,原来边将遣使入洛阳,向皇帝呈奏兵事,当天洛阳御史台官员到了兵部衙门,跟营州都督张守珪的使者会面,因杨云初来乍到,未得宰相张九龄传召。
“真没把我当回事啊!”
杨云感觉自己被张九龄轻视了。
他很清楚,这两年大唐北方边境地区,边军跟突厥兵马冲突不断,局部战事频繁,张守珪乃大唐名将,“立功边城,为世虎将”,此时突然大张旗鼓宣扬要出兵突厥,恐怕更多是对突厥人进行震慑。
“国舅爷,您不用在此等候,若非陛下不开朝会,今日你本来要去宫里参与议事,现在嘛,特事特办,张令公等三省干臣还有兵部要员会自行商议,拟定出兵之策,此事您不必太往心里去。”
知客的意思很明显,你刚到御史台,很多事没弄明白,其实就算御史台的人去了也只是充当背景板,表示这次省部会议公开公正,没有勾连和私相授受之事,最终决定权要由宰相和兵部尚书等人拟定。
杨云知道,如今张守珪挂着御史中丞的官衔,名义上是他的长官,当然这种官衔也是虚衔,本身张守珪并不在御史台任职。
杨云本想留下等御史台的同僚回来,大家一起吃个午饭,相互了解一下,增进彼此友谊,经知客这么一说,摇摇头转身便走,既然御史台有没有他都一样,那不如早点回家干自己的事情。
……
……
从御史台出来,杨云正要前往端门出宫,就见黄门侍郎李林甫带着一帮官员往秘书省去。
秘书省紧挨着尚书台,官衙大门就在杨云右手边,这些人以李林甫领头,行色匆匆,大概有什么要紧事商谈。
不过李林甫看到杨云后,立即跟身边人打了声招呼,这些人先进了秘书省官衙大门,而他则过来向杨云见礼。
“昨日请你到府一聚,为何没去?本想介绍几位朝官给你认识,还准备一些娱兴节目,你这不现身,席间失色不少,让人扫兴啊。”李林甫说话时面带笑容,不像是责问,却似遗憾杨云错过了什么。
杨云笑着拱手,道:“昨日跟朋友饮酒,不胜酒力,回去后倒头就睡,根本就没精力赴第二场宴席……李夕郎勿要见怪。”
李林甫对此似乎很理解,点头道:“你刚到御史台,应酬多是正常的事情,迎来送往本身就很麻烦,我当初也是如此……哦对了,今天你这是作何?这么早就回去了?”
杨云道:“御史台没什么差事,只好先回府,耐心等待。”
“没差事?今天不是有重要军务商议么?北疆军政一向由御史台督导,哪怕只是列席旁听,也要担负起斟酌得失的职责……看来某些人对你有成见,以至于未把你这个新任的侍御史放在眼里!”
李林甫刚开始还表现出不解,转眼就把话挑明,直接说是张九龄偏见所致。
杨云初来乍到,以皇亲国戚之身空降御史台,却参与不到具体政务,说轻点是张九龄看不起人,说重的话那就是对皇帝的蔑视。
适逢李隆基闭关修道,张九龄不让额外因素影响朝廷对北方军务的判断,杨云固然没受到邀请,李林甫居然也不在受邀之列,那就有些过分了。
杨云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李林甫再道:“营州张将军为政宽简,为人廉洁,素为百姓推崇。此番他并未亲自到洛阳,不过听闻他陈奏北疆边防几个题奏,见解颇为独到,又听闻草原上乱事发生,正是我朝平定北方草原良机。”
“哦。”
杨云笑了笑,大概理解为,对方表现出有什么事都跟他商议的态度,以此来示好。
并不是真的想问他对北方战事的看法。
李林甫道:“之前小女跟你一见,之后屡屡提及,甚是挂念。回头你们见见,谈论些道家趣事,提升她的道学造诣,我这个做父亲的感激不尽。”
“嗯。”
杨云继续微笑着点头,他知道李林甫口不对心,对于跟李空儿见面,杨云根本想都没想过,除非李空儿自己找上门来,但以那刁蛮女的态度,这可能吗?
看样子李林甫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李空儿未必肯来相见。
李林甫感觉杨云不是很热情,看了秘书省大门一眼,道:“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跟高公商议,只能把你我的会面放在后面了,就此暂别。”
“告辞。”
杨云拱手行礼,目送李林甫离开。
等李林甫走远后,杨云开始揣度李林甫的用意。
有关北方兵事,李林甫没得张九龄重视,于是干脆自己组织了人手来秘书省,拿出结果后跟高力士谈。
杨云心道:“张九龄哪怕是宰相,权力再大,却依然要受高力士节制,若真要出兵,在皇帝未授权的情况下,高力士的态度就至关重要……还是李林甫做事更有针对性,张九龄明显有些想当然了。”
张九龄在没得到高力士支持的情况下,贸然主持省部会议,明显落了下风。
……
……
杨云暂时不想牵扯进李林甫跟张九龄的纷争中去。
哪怕李林甫极力拉拢,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与之保持足够的距离。
至于张九龄那边,他则觉得想帮都帮不上忙,张九龄出任宰相,短短三年时间就被罢黜,不是没道理,张九龄不管是手腕还是政治觉悟,跟李林甫差得太远,现在杨云只能尽量保持自己的中立立场,免得过早卷入党争中。
不过从今日之事看,张九龄已将他打入另册,哪怕之前出自好意提醒张九龄收敛,不要结党,张九龄仍旧没领情,毅然将他排除在圈子外面。
“不过这倒不能怪他,我乃道士出身,骤然提升高位,他对我有成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过,就算他诚心拉拢,难道我就真的帮他做事?跟在张九龄身后,亦步亦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暂时给李林甫混,至少李林甫懂得以利益收买人心。”
杨云先去了醉仙楼,何五六紧张兮兮过来,告知:“上面……来了位王爷,在雅间坐了很久,说是等您回来。”
杨云仔细问过,才知寿王李瑁来了。
自从道家大会开始,杨云跟李瑁间已基本没有来往,此番李瑁突然造访,还主动在醉仙楼等他,似乎有什么难处。
杨云上楼,发现走廊里连个随从的影子都没见到,便知李瑁是低调出门来。
来到雅间门前,杨云轻轻敲了敲,“请进”,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杨云推门进去,李瑁站起来相迎,没有丝毫架子。
“世事变化太快……”
李瑁一句简单的评价,便将最近发生的事做了总结。
杨云明白,李瑁所说的“世事”,其实就是他跟杨玉环的关系,情人变后妈,这种失落是这个初涉情事的小年轻承受不起的,整个人憔悴很多,显然最近茶饭不思,身体有些扛不住。
杨云心想:“幸好不是如历史上那般,跟杨玉环伉俪情深,再被你老爹抢走……现在不过是抢了你女朋友,还不至于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杨云提起茶壶,给李瑁面前的茶杯倒满,安慰道:“很多事乃老天注定,世事变化太快,非人力能扭转,还是放下心中郁结为宜。”
“唉!”
李瑁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既然杨道长都说了是上天的决定,我有何好郁结的?现在你成了国舅,在朝为官,以后少不得经常见面,今日我特地来看看你,是否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这话有些假,但听起来让人心里很温暖,李瑁跟咸宜公主一样,在他成为国舅后,没就此划清界限,这是否意味着以后还有继续来往的可能?
杨云笑着问道:“寿王不怕惠妃娘娘介意?”
“嗯?你是说母妃?她怎会介意……来之前我问过咸宜,她说你这边根本不用担心,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拘束,还说要给你做成一件事云云,也不知她在搞什么鬼,这几日也见不到母妃……”
李瑁大概没被武惠妃训诫,严令不得跟杨云见面,无论武惠妃多宽宏大量,也不可能放任子女跟情敌的人来往,杨云突然觉得从咸宜公主到李瑁,做事都太过情绪化,从未考虑过他们的举动会带来何等影响。
杨云也丝毫未表现出见外,把自己昨日到御史台领差事,今天早晨去御史台铩羽而归的糗事跟李瑁说了一下。
李瑁神色有些恍惚,显然没仔细听……说是认命,但其实还是一门心思想杨玉环。
杨云心道:“这哪里是来跟我叙旧的?根本是睹物思人,到曾经跟杨玉环去过的地方,找回昔日的感觉,重拾旧梦,继续当‘深闺怨妇’。”
“寿王为何不出城走走,散散心?”
杨云见李瑁无精打采,不由提议一句。
李瑁回过神来,稍微思索杨云的话后,摇头道:“没心情。”
杨云点了点头,道:“不如这样,寿王叫一些朋友来醉仙楼,把酒言欢,直抒胸臆……经常参加社交活动,应该会让心情放松下来吧?”
李瑁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面对这个情商很低的木头疙瘩,杨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难怪历史上就是个悲剧人物,从思维到性格,再到为人处世的态度,就是个优柔寡断的面瓜,空有皇子的身份……你不悲剧谁悲剧?
杨云突然有种想法:“既然因为我的出现,硬生生把杨玉环从你身边带走,那不如我还给你一些东西,把你锻炼出来,至少有能力去跟政治上的竞争对手叫板,也算对得起你了。”
第三一二章 搅浑水
醉仙楼。
杨云跟李瑁在二楼雅间喝茶,气氛沉闷。
杨云几次想引开话题,让李瑁往正面健康积极的方向发展,却发现无济于事,不一会儿李瑁又进入发呆的状态。
杨云感觉到,李瑁似乎并不是来找他谈事情,更像是找个地方躲清静,他这个主人在不在场差别都不大。
“难道这小子经历感情上的挫折,得抑郁症了?”杨云暗忖。
杨云如坐针毡,干脆下楼去叫厨房给李瑁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很快酒菜上桌,整个雅间弥漫着酒菜的香气,李瑁却没有动筷子的兴致,坐在那儿遐思。
就在杨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外面突然传来咸宜公主的声音:“杨老板,你把我十八哥藏哪里去了?”
言中带着嬉笑,大概咸宜公主知道杨云和李瑁在雅间,才会如此说。
杨云推开雅间门,只见咸宜公主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一袭男装站在外面,脸上满是笑容,比起李瑁要轻松自在许多。
“公主作何前来?”
杨云四下看了看,发现咸宜公主也是独自上楼,估计是将随从留在了楼下或者楼外。
杨云摇摇头。
这对兄妹性格相似,都不太喜欢端皇室贵族的架子,平时出入京城一些场所,都尽可能保持低调,不想引起旁人注意。
咸宜公主往雅间里看了一眼,见李瑁连起身迎接的意思都没有,神色略微有些不悦,问道:“十八哥,你知道我来,是不是不高兴?若不欢迎的话,那我走了啊。”
李瑁没精打采地道:“咸宜,你这是作何?来都来了,进来一起用饭吧。”
咸宜公主用奇怪的目光望了杨云一眼,随即跨步进入雅间,不问李瑁和杨云的意见,直接坐在南边靠窗的位置。
“鸡鸭鱼肉都有,还有美酒,真是丰盛啊……哼,看来我不如兄长,能得某人眷顾。”咸宜公主言语中有几分不满,大概是觉得以前杨云招待她的时候上的菜式太过寒酸。
但其实二者截然不同,杨云招呼咸宜公主时基本上的是新颖的菜式,以追求鲜美为主。而招呼李瑁则更为直接一些,大鱼大肉居多,也跟现在春暖花开,洛阳市井间能买到新鲜河鲜有关。
杨云笑而不语,在二人身旁坐下,旁边李瑁帮腔道:“咸宜,你就别为难杨兄了……他知道我心情不好,特地准备了一桌子酒菜,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气人的话最好少说,伤感情!”
言语间已然跟杨云称兄道弟,根本就没把杨云当作外人。
咸宜公主听到兄长对杨云的称呼,不由微微皱眉,斜着瞥了杨云一眼,目光好似在说:“你给我兄长灌了什么**汤?”
“早就知道兄长心情不好,做妹妹的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我特地从扬州请来一个歌舞班子,如今已到翠绿小居,只要兄长回去就能见到……希望兄长能一醉解千愁。”
咸宜公主笑着说道。
杨云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过来,咸宜公主这是考虑李瑁受了情伤,干脆一次性给李瑁找了不少江南美女回来,说是“一醉解千愁”,还不如说让李瑁沉醉在温柔乡里,抚平心里的伤痕。
“哦!”
李瑁却对别的女人全无兴致,只是随口应了一声,继续便进入恍惚状态。
咸宜公主没得到兄长良好反馈,神色再次沉了下来,迁怒一般瞪了杨云一眼,这才收回目光,拿起酒杯,道:“到了某人的酒楼,怎能不喝酒?来来来,十八哥,你别想其他的,妹妹先干为敬……”
……
……
咸宜公主到来,看似为席间增加几分活力,但根本无法引起李瑁兴致,李瑁继续旁若无人地发呆。
原本咸宜公主还想逗李瑁开心,但努力半晌未见收获,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连酒杯也放下了。
之前杨云还努力劝解李瑁要看开一些,现在咸宜公主来了,却没法把话题继续下去,半晌后咸宜公主瞪着杨云,似要让杨云说上两句。
杨云这会儿也开始装糊涂,故意当作看不懂咸宜公主的暗示。
“酒足饭饱,不如我们到城外游览一番,消消食?”咸宜公主笑着提议。
李瑁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出游,先告辞了……咸宜,你别老是叨扰杨兄,他刚到朝堂,很多事要做,不能为你我耽误正事。”
到此时,李瑁仍旧为他人着想,起身后便直接出门,往楼下去了。
咸宜公主本想追出去,但见杨云丝毫也没有相送之意,她一赌气也不下楼,任由李瑁离开。
……
……
“你倒好,把自己当没事人一般。”
李瑁一走,咸宜公主这壶水好像煮开了,愤怒地朝杨云咆哮。
杨云神色淡然,问道:“寿王如此状态,在下也很痛心,但很多事必须要看开,以我的能力能做什么?”
杨云的意思是寿王无端到我这里来,我又是请他吃饭,又是开解,完全尽了朋友该尽的义务,你不能事事苛求,你有本事为何不自己开解他?
咸宜公主气呼呼道:“我十八哥落到今天这地步,别说跟你无关,他待人以诚,不知如何害人,可你呢……”
杨云摊摊手,没有回话,好似在问,听你这意思我很会害人咯?
“唉!”
最后咸宜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显然她也明白,李瑁混到今天这地步,跟谁都无关,只能说李瑁的性子太过软弱,经不起风浪。
或许是少男少女太在意情情爱爱的东西,感情用事,而不去顾虑利益得失,这也跟李瑁的生长环境有关,从小在温室中长大,又无需为温饱发愁,所以稍微受一点打击就感觉天塌了。
“公主既是来安慰寿王的,现在寿王已离开,作何还要留下?”杨云问这个问题时语气有几分冷淡,大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咸宜公主白了杨云一眼,道:“这么不欢迎我来?现在我有事跟你商议一下,难道不行吗?”
杨云笑了笑,他并不觉得咸宜公主真有心情跟他谈正事,应该只是找个借口。
却未料咸宜公主还真煞有介事跟杨云讲起来:“我听说,今日朝堂上商议有关出兵突厥之事,如今洛阳市井间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突厥使节还没走,突然弄出这么大的声音,是有什么意图吗?”
杨云摇摇头,表示自己茫然不知。
“你别跟我说什么都不知道,你虽然刚到朝堂,但见识渊博,对于目前大唐的情况比谁都清楚……我想听听你的真实看法。”
咸宜公主一脸认真地说道。
杨云想了想该如何措辞,随后问道:“突厥也分很多派系,相互间征伐不断……这次朝廷说要出兵,是讨伐哪一个部族?”
咸宜公主却像得到启发一般,双目圆瞪:“你是想说,目前之所以风声大雨点小,其实是朝廷向草原部族施压,不战而屈人之兵?”
杨云笑了笑,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可问题是……父皇并不当朝,只是由臣子来谈出兵事宜,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你不是很有本事吗?不能猜测一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咸宜公主不依不饶地问道。
杨云反问:“公主为何对出兵草原之事如此在意?照理说,这事跟公主无多大关系,莫不是惠妃娘娘对此很关心,想从中做些什么?”
咸宜公主听杨云提到她母亲,脸色稍有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作为皇室中人,岂能不关心国家大事?尤其现在父皇正在闭关,我们这些儿女更应该站出来,勇于任事……你身为侍御史,也有监督朝臣做事以及规范行为的责任,我来跟你谈,正是你我职责之所在。”
杨云很想说,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可戴不起,你们想搞阴谋诡计,千万别牵扯上我,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朝廷已经决裂成两派,正有意通过这件事,互相攻讦。
杨云道:“公主跟我在此谈论国事,意义不大,朝廷出兵与否,以及出兵会以何方式进行,会议尚在进行中,谁能说得清?公主何不代表陛下前去监督一番?我虽是侍御史,但刚到任,没人把我当回事,连在衙门里具体负责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爱莫能助。”
听了杨云的话,咸宜公主眯起眼打量,好似要把杨云通体看透。
“那我跟你直说吧,其实是我母妃知道如今朝中无人做主,想以我十八哥出来参与政务,若能表现一番……诸如让他提出正确的出兵方略等,就算帮他一把,如此也能让我父皇刮目相看,相助他成就大事。”
咸宜公主诚恳而又严肃地对杨云说道。
杨云没心思怀疑这话真伪。
武惠妃虽不是皇后,但从来都以皇后自居,大唐女性地位很高,有皇后之心怎会不想管朝事?
当初武则天如何上位的了解一下!
尤其是在李隆基闭关修炼不理会朝政的情况下,武惠妃更想表现一番,趁着如今李林甫和张九龄两大派系竞争进入白热化,从中掺一脚赚取利益,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杨云摇头道:“就算我能给寿王建议,以寿王如今的状态,如何参与朝事?敢问,朝中谁会听从他的意见?张令公还是李夕郎?”
这只是简单的疑问,却把意思说得很清楚,现在问题的关键,根本是张九龄跟李林甫之间的斗争,到底惠妃要站哪边?
难道是想搅浑水,两不沾?
第三一三章 孰又知晓?
别人或对杨云不了解,咸宜公主却对杨云有极为深刻的认知。
哪怕杨云故意装糊涂,她也看得出来,或许在她眼里,杨云的能力绝不是只会法术,对当前时局看得也很透彻。
“你可以帮我十八哥,如同当日帮我一样,只要让张令公对他高看一眼,以后十八哥在朝中就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咸宜公主对李瑁的未来做出规划,不求得到李林甫支持,而是要得到百官之首的张九龄的信赖。
杨云心想:“看来武惠妃很清楚,她儿子想上位,最好是得到宰相张九龄的青睐,至于李林甫,小人一个,只会算计她儿子。”
“这种事,走一步看一步为好。提前布局周详,说不一定适得其反。”杨云没有马上答应咸宜公主,哪怕他心中的确有意帮李瑁。
咸宜公主又用略带怨责的目光瞪杨云。
随即好似明白什么,咸宜公主起身往外走,空气中留下一句话:“请你帮我十八哥,别把他往坑里带就行……这都不行,看来你不想为任何人谋事。”
……
……
咸宜公主走后,杨云觉得知我者小公主也。
效忠谁都不如效忠自己内心,做事不必看别人眼色,只要自己眼界开阔,步步锦绣不难做到。
杨云回想了一下跟咸宜公主认识的过程。
在小公主面前,他展现了很多能力,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道法”的形式,无意中透露的,潜移默化之下咸宜公主对他产生一种警惕,哪怕现在咸宜公主跟他是友非敌,他仍觉得大为不妥。
“咸宜公主太过精明了,大概是出自女人的直觉,总认为我很危险,所以处处针对,看来以后她会成为我前进路上的阻碍……若她蓄意与我为敌,以她所得皇帝信任,随便说两句坏话,我都会有麻烦。”
本来杨云还不觉得自己跟咸宜公主结交有何不妥,现在却开始防备起来,主要是最近咸宜公主针对他的地方太多了。
……
……
咸宜公主离开醉仙楼,没有回翠绿小居,因为她觉得要给李瑁留一些私人空间。
为李瑁准备了青春少艾美艳动人的歌舞姬,目的是让李瑁逐步沉溺美色,事情急不得,最好是李瑁先欣赏一下歌舞表演,醉不醉人人自醉,一旦进入某种忘我状态,再做其他事便水到渠成。
她去见了张瑜。
一份邀请函送到相府,便把张瑜给请了出来,并未有多麻烦……这时代的女孩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明清时期的事情,何况公主相邀,张瑜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茶室内,咸宜公主为张瑜斟上茶水,笑着问了下张瑜的近况,还询问张瑜对九天玄女下凡之事的看法。
张瑜的回答异常谨慎,拿出的几乎都是推脱的外交辞令,没有参杂个人想法在里面。
咸宜公主突然打断张瑜的话,语带不满:“以我看来,这些很可能都是杨云那家伙自己搞出来的事情,不然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他姐姐当了下凡的玄女?难道张令公对此就没什么想法?”
张瑜早就料到,公主请她来,多半是要试探张九龄的口风,只不过想通过她的口了解。
“家祖平时并未在晚辈面前提及此事,不过以民女的想法,这种事实非人力能及。”张瑜小心翼翼地道。
咸宜公主摇摇头,叹息道:“谁说他不能做到?张姐姐应该听说过我在宫里跟吐蕃国师斗法之事吧?我之所以能战胜番僧,就是因为杨道长在背后帮我……哦,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杨国舅了。”
张瑜未料公主会在她面前吐露如此重要的情报。
若非有咸宜公主亲口验证,光靠张家的情报网络,根本没法探知到底是谁帮咸宜公主取得跟本波泰宝斗法的胜利,本来张家上下还猜想是皇帝授意罗公远等人暗中相助。
“其实他这个人做事很谨慎,走一步看三步,所提建议很有针对性。此番他初涉朝堂,因为没什么当官经验,没人拿他当回事,连具体职司都没落实……张令公不妨施加援手,说不一定可以得到一个好帮手。”
咸宜公主笑着评价。
本来是在说杨云的坏话,转眼咸宜公主又开始劝张九龄招揽和培养人才,对象还是杨云这个高深莫测的小道士,张瑜心中顿时打起几分精神,提高警惕。
“杨道长之前不是武惠妃的人吗?还帮助寿王成功举办此次道家大会……不过他姐姐入宫当上贵妃后,两者合作的基础已经没了。公主劝说我祖父找杨道长当帮手,到底有何意图?莫非是故意这样说?如此一来家祖忌惮之下,必然会疏远杨云!”
张瑜脑子里生出无数个想法,大多数都怀有防备心,从未想过咸宜公主是真心实意推荐人才。
“如果杨道长能在张令公手下办事,相信很快就会在朝堂站稳脚跟……张令公在我父皇跟前没有像样的皇亲国戚做帮手,这不,杨道长正好可以填补空缺?也是小妹多嘴多舌,还喜欢篡改别人的意思,其实之前杨道长属意我作诗,就有对张令公示好之意……”
咸宜公主笑嘻嘻说着,丝毫不觉得如此跟张九龄的孙女谈话有何不妥。
张瑜面不改色,不住颔首表示领教了,脑子却转个不停。
“来,张姐姐,我们喝茶,下面我准备举办个宴会,请一些女道士与会,姐姐对道法应该有一些了解,不如一起来吧……请柬在这里,我亲自交给你比较好。”
咸宜公主终于把“正事”说出,递过去一份请柬,张瑜拿过来连看都没看就交给旁边侍立的丫鬟。
“姐姐想必最近也很忙,唉,总想知道张家将姐姐许配给哪户人家,谁若是娶了姐姐,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咸宜公主说完,陪同张瑜一起出了茶室,正要走,忽然记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份好似书信般的东西递给张瑜,道,“这是我母妃写给张令公的一封信,劳烦张姐姐转交。我们宴会见。”
……
……
张瑜见过咸宜公主,心情无比沉重,感觉自己正被武惠妃一系的人针对,她跟咸宜公主的私交,成为别人的突破口。
回到府中,张瑜把此事跟父亲张拯一说,张拯摆摆手,道:“等你祖父回来,你自己跟他说吧。”
张拯不太想评价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女儿见识广博,既然他探不清楚老父亲的意思,干脆等张九龄回来,让女儿自个儿去说,顺道听听张九龄的意见。
张九龄回来已是华灯初上,脸色沉重,眉头紧皱,似在朝堂遇到什么不顺心之事。
“父亲,这是咸宜公主托瑜儿转交的信函,乃是惠妃武氏写给您的。”张拯把信件拿出来,上面蜡封未破,显然在这之前未有人打开看过。
张九龄接过信函,直接拆封,将书信仔细看过,随后放下,颇有些不耐烦地道:“那女人,还不死心。”
张拯道:“父亲说的,可是她想让十八皇子当太子这件事?”
“不然呢?她入宫晚了些,如今风华正茂,深得陛下宠信,可她儿子却没有大造化……按照礼数,就算太子被废,也绝对轮不到她儿子来当储君……”
张九龄评价很直接,没顾儿子和孙女在旁便脱口而出。
张拯请示:“那父亲是否要回信?”
“不必了。”
张九龄摆摆手,“这件事我自会处理,至于回信……只会让她以为有条件可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加理会。瑜儿,你见公主,她跟你说什么了?”
张瑜在旁默不做声,听到问话,马上将咸宜公主跟她会面的经过娓娓道来。
尤其提到咸宜公主在她面前说杨云好话一事。
张九龄听完后,皱眉道:“说起来,我今天倒是忘了御史台有这么号人。”
张拯好奇地问道:“今日父亲未让杨道长商讨国事,莫非并非是有意为之?”
张拯之前得到的情报,张九龄故意针对杨云,请御史台的官员与会,唯独不请杨云,现在才知另有隐情。
“他一介未长开的少年郎,除了道家事别的一窍不通,我请他去作何?也是今天无人跟我提及,便未当回事。”
张九龄解释。
张拯点了点头:“如此也说得过去,小杨道长初入官场,恐怕连朝廷官制以及具体职能都不知晓,谈何行使御史之权?”
张瑜却有不同意见,行礼道:“祖父,杨道长毕竟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侍御史,您尊重杨道长就是尊敬陛下,有些时候面子工夫还是要做足,才不会落人把柄。今日公主似乎有意对我说及此事,似是想离间祖父跟杨道长的关系,是否……有专门针对祖父的意思?”
“嗯?”
张九龄面色凝重,并未马上接话。
张瑜道:“祖父对陛下任命的官员,一再无视,陛下听到后会怎么想?这杨道长好像确实有些本事,之前他作诗也是劝谏祖父,并无多少恶意。”
张拯马上板起脸来教训:“瑜儿,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孙女之前用心琢磨过此事,祖父应该想过,杨道长前来见祖父时,虽言语间多有不敬,但出发点是好的。孙女还听说,李夕郎有意招他为婿,似是想利用他贵妃亲弟弟的身份,向陛下表忠心……”
张瑜执着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九龄没马上回答,认真思索后点头:“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张瑜试探地道:“那祖父何不将杨道长招揽在身边?即便不为祖父所用,也不为李夕郎得逞,祖父引导他向善,不至于成为朝堂的祸害。”
张拯笑了起来:“瑜儿,你这就过虑了,如今朝局稳定,即便他是国舅,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说到这里,张拯有意看了一下张九龄的反应,发现父亲脸色出奇的凝重。
张九龄叹道:“以陛下如今对道家……还有玄女娘娘的礼重,未来之事……孰又知晓?”
第三一四章 查仓
杨云到任御史台第四天,才算正式接受委派差事……他是在醉仙楼得到御史台派来的人通知,告诉他当日代表御史台前去监察东都粮仓。
这是杨云首次以侍御史身份执行公务,本应穿官服前往,但御史台并未把他的官服送来,大概是到现在都未做好,只能以便服前往。
“总不能让我穿一身道袍去吧?”杨云带了两名护院,连个差役都没有,便去洛阳城北靠近安喜门的含嘉仓。
含嘉仓是玄宗时期洛阳最大的粮仓,建在宫强内,如此选址,跟隋朝回罗仓的设置有很大关系。
回洛仓本是洛阳最大粮仓,兴建于隋,但因建在城外,隋末乱世中为瓦岗军攻破,粮食成为瓦岗军迅速扩充实力席卷天下的凭靠,唐太宗时兴建含嘉仓,便建在宫城内,如此也有力保证了洛阳以及周边地区粮食稳定。
只要洛阳城甚至皇宫一日在朝廷掌控中,粮仓就不会失守,也不用分兵据守。
含嘉仓非常大,大约有圆形仓窖四百多个,大小不一,为了防止粮仓走火,这些仓窖间保持足够的距离,防止火势蔓延,内部灭火措施几乎做到了极致。
杨云进入含嘉仓外部围墙的院门,就见到一个个储水的大水缸,为防止冬天水缸里的水冻成冰块,水缸旁还堆砌有柴草。
“这位就是新任侍御史杨天师吧?”杨云到了含嘉仓后,便有出纳使前来迎接。
通报过姓名,对方叫李叶,似是皇亲国戚。
李叶见杨云没穿官服,也不觉得多奇怪,谁都知道杨云刚到任,行头准备不齐乃题中应有之意。
杨云跟李叶见礼,而后问道:“不知我今日来该做些什么?这监察粮仓……我以前从未做过。”
李叶笑了笑,回道:“您来主要是查账目,至于核对这些事,会由司农寺的人具体负责,今日要等司农寺杨少卿前来,才好开始。”
杨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单独前来视察粮仓,而是要有司农丞一个姓杨的少卿来陪同。
仔细问过杨云才知道,原来这“杨少卿”来头不小,乃是隋炀帝的玄孙,玄宗朝很有名的杨慎矜。
杨慎矜是弘农郡公杨隆礼之子,为人深沉刚毅,富有才干,喜欢意气用事,在家族中颇负盛名,跟杨云算是同乡同族,但不是出自同脉……杨慎矜的出身可比杨云高多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隋朝皇帝的后代。
不过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身为唐朝的“二王后”,杨慎矜在朝当官很容易被人攻讦,后来杨慎矜也是因为自己隋炀帝后代的身份被牵连进谋反案赐死,杨云并不觉得成为前朝皇室的后代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情。
等了很久,杨慎矜才前来,毕竟他要从司农寺赶过来,而杨云从上林坊过来要方便许多。
“杨天师,有礼了。”
杨慎矜三十岁上下,姿容俊美,完全是个美男子的形象,说话非常得体,身材高大,站在那儿给人一种男模特的感觉。
杨云与之见礼。
杨慎矜表现得非常友好,并不因杨云是外戚荫官而有所轻视。
杨云从杨慎矜对他的称呼便感觉到,自己“天师”的名号很唬人,别人提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外戚的身份,而是道家天师,比之罗公远都不逊色。
杨慎矜带了两名司农寺属官,一个是司农寺丞兼监察御史,名叫姜列,还有一个负责记录的书吏。
随后在李叶陪同下,杨云和杨慎矜进入含嘉仓内,按照惯例先在含嘉仓周边巡查一圈,看看仓窖是否有破损塌陷的情况,再看周边的防火措施是否得当,最后才是到含嘉仓的衙门板房查看账目,逐一进行核对。
杨云拿出政坛新丁的态度,不断问杨慎矜一些问题,杨慎矜一一作答。
反观杨慎矜,主动跟杨云说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道家的,好像杨慎矜对于修道非常感兴趣。
“不知杨天师道法精进到何等地步?再修多少年可以成仙?”杨慎矜对于修炼成仙之事深信不疑,连连发问,问题刁钻古怪。
杨云摇摇头,道:“这种事如何好说?何况我这一脉并未有师门前辈羽化的记录,即便要成仙,也是到深山老林,不为世人所见。”
历来传说中,修道者羽化成仙时,必须要到深山老林筹备,这便是道经上所说的“渡劫”,至于怎么个渡劫法,民间传闻不少,甚至还有一些所谓的“官方记录”,但基本是人云亦云,杨慎矜见到杨云这样一个“活天师”,当然想问问道家修炼的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交谈中,在含嘉仓内走了一圈,这段路程可不短,杨云四下看了看,没觉得有何不妥。
这里值守的官兵很多,但一个二个都很懒散,大概看粮仓是辛苦不讨好的活,调来这里就意味着失去了升职空间,每日厮混过活,从将领到普通兵丁都没多少精神。
到了一处仓窖前,正有差役把粮食装车,运粮的马车有五六十辆,每一辆都能运出去上千斤粮食。
杨云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些粮食准备由大运河送到北方去,或许跟传闻中张守珪出兵突厥有关。
杨云心想:“就算一百车粮食也没多少,不过含嘉仓最近应该会大批调动粮食,御史台遣我来监察,是否跟要核对数字有关?这自古以来粮仓的猫腻很多,别人不来却让我来,大概是看到这其中有需要担责的地方,必要时可以把我推出去背黑锅。”
终于到了衙门口,李叶笑着问道:“两位上官,不知你们对含嘉仓的情况作何评价?”
杨慎矜道:“含嘉仓每年朝廷都会拨款修缮,眼下虽未到雨季,不过该做的防备需要及早完成,避免储存的粮食受潮……”
这话也是例行公事。
众所周知,粮食储藏最难的一环就是防止受潮,一旦粮食受潮便可能引起霉变,还容易引发内部温度升高,出现起火的情况,古代粮食储存毕竟没那么多现代化的科学手段,更多是需要一些物理方式解决受潮问题。
如今正值开春,距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暂时不用为粮食受潮而烦忧。
但会不会起火,又另当别论了。
到了衙门内,没有椅子,只有榻席供就坐。
含嘉仓的差役搬来一些账目,共有两箱子之多,为了妥善保存,很多数据刻在竹简上,显得异常沉重,供查阅使用。
随后含嘉仓的人,包括李叶都退出门外,从外边把门关好,大概这是规矩,但凡有人来查阅账目,含嘉仓的官吏便不得旁观,防止出现上下勾连或是现场删改的情况。
“账目这么多,不知该从何查起呢?”
杨云询问坐在对面的杨慎矜。
杨慎矜摇头不语,向旁边的司农寺寺丞姜列使了个眼色,随即姜列为杨慎矜和杨云各倒了一杯茶。
杨云坐在那儿,正要拿起竹简查看,杨慎矜伸手阻止他。
“杨少卿,你这是作何?”
杨云有些不解,蹙眉问道,“莫非这些账目有问题,经不起查?”
杨慎矜笑道:“未有此意,不过这账目既出自含嘉仓,那必定不会有问题,若是他们未核对好就敢送来,那不是打自己的脸么?这账目上每一个数据都是仔细核算后得出的,那么多帐房负责,绝对不会出现偏差。”
“哦!?”
杨云虽然还是有些迷糊,但大概意思懂了……查账不是为了来看账本,账本出偏差就是没算对数字,哪怕出错了也跟核查之人无关,只会追究帐房的责任。
杨慎矜道:“眼下朝廷商议出兵之事,这一来二去,含嘉仓要调动的粮食就多了,这才开春,若到夏天抽调的粮食更多。”
杨云点点头。
杨慎矜又是一笑,道:“要想真正核对账目,非等粮食大批出仓时,一车一车过磅后才能得出结论,现在想查清楚为时尚早。”
粮食放在仓窖内,眼下大多数仓窖封闭,里面有多少粮食根本不知道,以杨慎矜的意思,必须等粮食大批量出仓时才好核查账目。
杨云笑着道:“核对存粮应该是司农寺的事,我来……能做点什么呢?”
“所以今天我们喝喝茶,把手头的事情暂且放下,若真有事他们必定会想办法通融……只需看含嘉仓的人有何反应,大概就知道他们今年存粮亏了多少……接下来我会让人查一下陈粮的数字,看看是否有人往外偷运粮食……”
杨慎矜这番话,说明他对粮仓的情况掌握得很透彻。
含嘉仓这些人想蒙他很困难,这也难怪,历史上杨慎矜便以管理钱粮有方而著称,即便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好像所有事都能全盘掌握。
有这么个高手在,杨云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最多在旁监督一下,顺便打个下手,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
“对了,杨天师,你出身弘农杨氏,近些年可有回过弘农?”杨慎矜又开始跟杨云扯旁的。
杨云微笑着摇头:“我虽是弘农人,但出生蜀地,修道也未曾走出蜀地,如今乃是第一次到洛阳,尚未有机会回祖籍一游。”
第三一五章 把师徒名分定一下
杨慎矜跟杨云东拉西扯,风花雪月无所不包,就是不谈公务。
但杨云看得出来,杨慎矜并没有恶意,而是胸有成竹,大概对含嘉仓的粮食储存情况早就了然于胸,所以才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优哉游哉喝茶,转眼半个时辰过去,杨慎矜吩咐姜列去开门。
李叶等人没走,一直守在外面,见门打开,赶紧走了进来。
“两位上官,可有查清账目?”李叶陪笑着走了过来,并未表现出紧张的样子,一看就很自信。
杨慎矜笑了笑,道:“本官未察觉任何问题……不知杨天师可有发现异常?”
杨云一摊手,道:“连杨少卿都没发现纰漏,我能发现什么?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在别人眼中,杨云的确是官场新手,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但换作别人一定会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了然于心,不动声色。
像杨云说话这么诚实又直接,连杨慎矜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两眼。
“既然没问题,那这次查验就到此吧……两位上官,不如先签押,回头在下也好对上面有所交待?”
李叶拿出一张类似于收条的东西,用以证明今天杨云和杨慎矜已将含嘉仓查验清楚,立据为证。
可送到杨云和杨慎矜面前时,没等杨慎矜有所表示,杨云率先摆手:“在下什么都不懂,这种事可以多看多问,就是不能签字画押,毕竟在下对此全无头绪,若被蒙蔽怎么办……不如杨少卿来?”
杨慎矜哈哈一笑:“只以账目查验,就知粮仓是否存在亏空虫蛀,可能吗?还是要逐一打开仓窖,对照账目查验过才能算数。”
李叶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苦笑着说道:“两位上官,你们既然有心查验仓窖,先前从各仓口走过时,有该提出来啊,我们完全可以随即抽查一部分,以管窥豹……”
若说方才李叶表现还算镇定,现在却有些急了,大有尽快把责任撇干净的意思。
杨云眼睛眨了眨,瞬间弄清楚了杨慎矜的用意……这是要逼管仓者自己沉不住气,露出马脚来啊。
杨慎矜正色道:“朝廷规定的对含嘉仓的审计时间足足有半个月,不用着急定夺,回头本官会从司农寺抽调人手详细查证,今天我们只是来看看账目是否有问题,既然账目看过,没查出什么,自然万事大吉,后续事情改日再说吧!”
说到这里,他招呼杨云一声,问道:“杨天师,在下先行一步?”
“我跟你一起走。”
杨云点头,这时候留下来不是把自己放到火上烤吗?自然要溜之大吉。
这可把李叶给急坏了。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中,谁想画风突变,杨慎矜和杨云转眼就要给含嘉仓的人甩脸色?
“两位……”
李叶换了副讨好的神色,矮着身就要上前说和。
谁想没等他把意思挑明,就被杨慎矜伸手阻止:“查仓不是只查一家,今年涉及北方边患,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细细查证若出了问题谁来负责?今日到此为止,你们不必多言……杨天师,在下必须走了。”
李叶呆住了,随即在他复杂难明的眼神注视吓,杨慎矜、杨云和姜列等人施施然往含嘉仓大门走去。
出门后杨云和杨慎矜作别,杨慎矜笑着道:“看来杨天师对于官事也略知一二,做事情就是要这样,不能急于求成,刚才那位就犯了这毛病……不管有事没事,一定要等最后时刻再定,早下结论,十有**要出偏差!”
……
……
无端得杨慎矜指点,杨云觉得很有意思,他从来都没觉得能跟杨慎矜这样的隋朝皇族后裔产生多大交集。
但经过半日相处,他觉得杨慎矜算得上正人君子,值得深交。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若以后真牵连到谋反案中,我是否还要跟他走得那么近?虽说清者自清,但终归有人会借题发挥。”
杨云突然感觉自己入朝当官后,开始变得瞻前顾后,俨然把自己当成职业政客看待,行事不再随心所欲。
回家后,杨云跟几个女孩商量了一下购买新宅的问题,几个女孩听了都很高兴。
吴元不解地问道:“师傅,如今我们这院子已经够大了,且长安那边还有御赐的宅院,为何还要置办宅子?以后师傅未必会长久留在洛阳。”
杨云笑道:“钱留着作何?开醉仙楼所得,以及这几次收到的礼物,现在我手头已经累积了差不多三千多贯钱,我又没别的花销,不如买个大宅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我准备就在上林坊内购买,哪怕安排下人住进去也好……”
为了改善下人的生活,专门买个院子?吴元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直觉是这个师傅疯了?
杨云把张镜彦叫过来,吩咐道:“之前你父亲跟我说,道家法会结束他便会离开洛阳,返回龙虎山,估摸这两天就要走……修行不在乎一两日,你现在就回去跟你父亲团聚,晚上可留宿那边,等你父亲离开再回来。”
“师傅?”
张镜彦不太明白。
杨云给了她充分自由,让她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虽然时间很短,但却很人道。
她本想问杨云为何要给她如此便利,话到嘴边却低下头:“谢谢师傅。”
杨云笑了笑,顺手塞了把铜钱到张镜彦手里,道:“回去时记得给你父亲买点东西,好好孝敬他一下,他为了你有更好发展,同时也为了让你能顺利接管天师道,才让你过来,跟我修行……你得让他知道,我没亏待你……千万别告状啊。”
“是,师傅。”
张镜彦之前对杨云始终保持几分距离,眼下杨云又给她放假,又给她钱,她心中开始接纳这个师傅和小院的氛围,她没有推辞,接过铜钱,连同之前分到的金锭一起装入包袱,简单收拾就准备回去跟张高团聚。
吴元看到这幅情景,叹了口气,道:“师傅,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其实镜彦她……并不想走。”
杨云笑道:“她是我徒弟,注定的,跑不了,短暂的离别不算什么,反倒是你……呵呵,我要收买人心的话,不应该收买你吗?或许回头我可以跟长春真人好好谈谈,是否要把你这个徒弟永远买断,到那时你就在我这小院里,无忧无虑修行,别老想站位的问题!”
吴元低下头,没有回应杨云的话,显然是有所触动。
……
……
院子里多了丫鬟和佣人,感觉人员层次丰富起来。
后厨不再外聘婆子,而是从醉仙楼调来大厨,丫鬟负责打扫院子、洗衣服、端茶递水等杂活,至于院子里的体力活包括看家护院这种事,则通通交给家丁。
杨云做官更多是虚衔,没法公器私用,干脆就以自己院里人作为班底,出入都带着,既是为壮声势,也是为有人能帮他做一些杂活。
几个女孩现在各自有了一个照顾起居的丫鬟,岁数普遍在十二三到十六七之间,吴元身边丫鬟岁数最大,雅清的丫鬟年岁最小。
“师傅,我们外面是否还有个院子?之前您拿回来的礼物中,好像有房契……”吴元突然想起什么,特意跑到杨云屋里提醒。
杨云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在外面有个院子?
并非是他买的,而是夏夫人相赠,除了宅子,里面还住有歌舞姬,算是声色犬马的逍遥窟,也就是他定力足够,换作别的男人未必能忍住,哪怕知道里面的女人心怀鬼胎,依然会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你是说外面的宅院?那是扬州商贾送的,里面住的女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说起来就是个蜘蛛洞,里面都是蜘蛛精,吃人不吐骨头那种……就当没有吧。”杨云笑着说一句。
吴元不解地问道:“即便师傅不喜欢那里,可终归挂在师傅名下,师傅大可将那宅子变卖,或者把里面的人清空也可……”
杨云道:“你对那宅子有兴趣?”
吴元低下头,沉默以对。
杨云笑了笑,道:“这宅子呢,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有足够的诱惑力,毕竟里面住的都是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可现在家里有这么多女孩,我日子就过得很轻松自在吗?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考虑拿这院子跟长春真人交换,让你永远做我的徒弟,若成行的话……应该不错。”
“师傅,请您不要言笑。”
吴元生气了,眉头皱了起来。
听杨云要拿院子交换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件商品,或是一件礼物,心里很别扭。
杨云摊摊手:“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别往心里去,我先跟你说声抱歉。”
杨云发现自己言语失当,立即道歉认错。
吴元闻言再次蹙蹙眉头。
她可从未见过这么客气的师傅,以前长春真人差遣她做事,从不会对她客气,毕竟师徒有别。
杨云道:“至于让你留在我这边,并非言笑,我得跟长春真人好好谈谈,又或是跟你家里人谈,你现在拜过两次师傅,真正能决定你未来发展方向的,除了你自己外,更重要的是你背后家族的意愿……”
“没错,是长春真人发掘了你这块璞玉,让你踏上修道之路,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名师……如果可行的话,你继续留在我这边,做我的大弟子,比留在什么都不懂的长春真人身边更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