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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大唐杨国舅txt下载     大唐杨国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六章 敕封

    洛阳皇宫。

    李隆基因九天玄女入宫之事而茶饭不思,一连数日朝政都未处置,所有事情都交给高力士办。

    这天高力士过来跟李隆基奏报北方边防事务,见李隆基盘膝坐在蒲团上,好似在悟道,但却没有闭眼,双目无神地呆呆看着前方。

    “陛下?”高力士提醒了一句,李隆基抬头瞥了他一眼,招招手让高力士在他旁边跪坐下来。

    李隆基声音略带沙哑,问道:“怎么,还没寻到张果张仙师下落吗?”

    高力士点点头,面带凄哀之色,摇头道:“各处都寻过,东都各城门未曾有仙师出城的通报,官路驿站也派人问询过,还派人顺着水路往下游搜寻……”

    “没用的,没用的,仙师是一路飞到洛阳来的,怎会以凡人的方式离开?一定是飞走了……若他随意找个地方藏起来,朕就算贵为天子也无办法。”李隆基满面愁容。

    高力士道:“陛下,北方有军情传来,说突厥发生内乱,有几支突厥部族扣关,被关防兵马给拦下。”

    李隆基摆摆手,道:“这些事交给兵部处理就行,朕现在没心思听这些……玄女那边,可安排好?”

    “这……”

    高力士愣了一下,稍微有些为难。

    因为迎杨玉环入宫之事并不是由他负责,李林甫一手操办,不过他到底是老狐狸,很快便想到说辞,“已安顿好,陛下若要去,随时都可以。”

    李隆基苦笑道:“虽然九天玄女降临过人世,可现在里面住的终归只是个凡人女子,朕去见,不知以何名义?”

    高力士不太明白李隆基把住在飞香殿里的杨玉环如何定位,猜想是宛若对神佛一般供养着。

    “陛下,把九天玄女在凡尘的肉身接进宫,乃是您亲自下的谕旨,照理说人来了,您该去见见才是,当是对玄女娘娘的尊重也好啊……或许玄女娘娘得到感召,再次下凡呢?”

    高力士试着迎合李隆基的喜好,提出建议。

    李隆基精神一振,抖了抖身体,刚刚站起来,似想到什么,面色一垮,摇头道:“见当然是要见的,不过得等玄女观建好后,举行盛大的迎仙仪式时再去,朕想宫里多一些道女,陪朕修道。”

    “啊?”

    高力士大为费解。

    皇帝以前很崇尚道教,但仅限于招募道法高深的道士在身边,几时对道姑感兴趣了?

    若皇帝说要找一群道姑来,那就不单纯只是陪同修道,很可能还有其他目的。

    只是皇帝不直说,高力士也不敢胡言乱语。

    “陛下,这道女……不知如何个找法?”高力士跟随起身,仍旧站在李隆基身后,小心翼翼请示。

    李隆基道:“道女可以从宫外找,也可以让宫人学,她们不通道法,可以让玉真公主帮忙教习,道女的任务除了陪朕参悟道法,还要侍奉九天玄女……哦对了,朕尚未给玄女赐封号,是否显得不够隆重?”

    高力士心道:“陛下兜兜转转还是为了应对玄女入宫……这些道女难道是去玄女那儿偷师学艺?亦或者是陛下想把长安皇宫和洛阳皇宫都当成道观?”

    “陛下赐封张果仙师为通玄先生,不知想为玄女娘娘赐如何封号?”高力士再度请示。

    “让朕想想……这九天玄女跟通玄先生还是有所不同,她可是上天下凡的,本就有仙位,不需朕伤脑筋……不如敕封其为‘九天玄清玄女’,只在当中加上册封,你看如何?”李隆基随口说道。

    高力士拍案叫绝:“好啊,陛下就是不一般,赐封都如此有学问。”

    李隆基被拍马屁,心中很高兴,道:“那这就派人去册封,朕赐了通玄先生为银青光禄大夫,对于有仙位的九天玄女当然要赐封高一等,就赐金紫光禄大夫,丹书由你草拟送达,可不能怠慢。”

    高力士略有迟疑,道:“陛下,您如此册封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飞香殿里面……并非玄女娘娘本尊,如此赐封凡人,那……是否还要追册祖上?”

    “既是册封仙人,求道后自然跟凡尘脱离……对了,她有何亲人在世?”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恭敬地回道:“老奴查过,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以前随她的叔父在洛阳居住,她还有个弟弟您见过,就是曾入宫与罗天师斗法的武尊真人弟子,名叫杨云。另外她还有个教授道法的师傅,乃是个女道,教授不少洛阳贵家女道法。”

    李隆基若有所思:“看来杨氏一门有修道传统,连她弟弟都精擅道法,这九天玄女选她为凡间肉身是有缘故的……这样吧,她叔父和弟弟那边都不亏待,至于她修习道法的师傅,看来道法深厚,回头宫里招纳道女,便让她来教习,她的弟子也可招纳到宫里来。”

    “是,是!”

    高力士恭敬应了。

    李隆基叹道:“朕真的想再见到下凡的九天玄女,上次闭关修道后没过多久就亲眼见到两位仙人,看来这闭关修道很有用……你再去安排,朕要闭关几日,若有朝事决断不了,你就拿个主意,别来烦扰朕!”

    高力士一听,皇帝这是把他当成比宰相更高一级的监国,心中欢喜,却表露出诚惶诚恐的姿态,道:“陛下,老奴何德何能啊。”

    李隆基拍拍高力士的肩膀道:“力士,你跟朕出生入死,有大功于社稷,你忠心耿耿能力也出众,朕不相信你还能信谁?不过你也要多听张令公的意见,他的才能非常突出……只是这个人……唉!”

    到最后叹口气,有种一言难尽的苦恼。

    高力士自然听明白了,张九龄是有能力,可一直不得皇帝宠信,就在于张九龄行事不知变通,不像李林甫那么会来事。

    ……

    ……

    杨玉环被李隆基赐封为“九天玄清玄女”,等于是皇家对九天玄女的进一步封号。

    高力士随后派人去飞香殿送了诏书,再派人去杨玄璬家里送礼,同时通知杨玉环的师傅慧闲,请她入宫当宫廷道女教习,这等于是为慧闲扬名。

    慧闲本是洛阳城内给官家富贵女教习道法的老道姑,本身没什么实力,可经此一事,整个洛阳都知道九天玄女出自她门下,身价倍增,而且宫里要选拔道女,虽然意图不为外人所知,可还是有很多富贵人家想借此送自家女儿入宫,这就给了她很大的权力。

    至于杨云这边,反而最为淡定,因为之前宫里就曾给他送过东西,无论是高力士还是李林甫,现在都把他当成香饽饽。

    杨云把礼物收下,让人抬到后院,而他没有留在家里,当天没去大空观,而是见了米家二小姐米盈,跟米盈谈开工坊之事。

    杨云发现现在再开酒楼不太容易,就算以后要开也尽可能保持低调,想悄无声息赚钱还是要往“制造业”方面转移,准备跟米家在酿酒工坊外再开设别的工坊。

    米盈见到杨云,毕恭毕敬。

    杨云一脸随和地坐下,问了有关夏夫人的事情。

    米盈蹙眉道:“我米家往扬州做生意并非一趟两趟,对扬州地界的大商贾有所耳闻,为何从未听闻有夏氏巨贾?天师是否听错了姓氏?”

    显然米盈不会骗他,既然连米家都没听说过这位夏夫人,那夏夫人的身份就不单纯只是扬州城富贾,跟杨云之前的猜测完全吻合。

    杨云笑了笑道:“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哦对了,米家最近的生意还好吧?”

    米盈轻叹道:“因为年前家祖过世,涉及家族内部争产,还有年底行货波折,今年买卖很艰难,米家只能勉强维持,下一步想继续行货江南,看看是否有起色。”

    杨云点头表示理解,家里老当家过世,米盈父亲又不擅于经商,完全靠米原和米盈兄妹二人打点,第三代人显然没有第一代人脉那么广泛,生意方式有所改变,生意很容易陷入僵局。

    “我准备多开几家铺子,除了酒楼外,还有制造器物的工坊,想请米小姐帮忙打点,我们合作如何?”杨云笑道。

    米盈惊讶地道:“这怎么敢当?天师您可别言笑,之前西域人出几万贯都未曾把您的配方买走,您现在不但让我们酿酒,还这般照顾……我们……实在消受不起。”

    杨云笑道:“别以为我有何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赚钱,以前我孑然一身做生意没什么顾忌,可现在再想做买卖处处受制,还不如交给你们来做,谁让我们有缘呢?”

    米盈脸上满是喜色,完全不怀疑杨云的动机。

    换作其他名利场上的人,肯定会算计米家产业,可她很清楚杨云为人,先是帮他们保住家产,而后又一起开酒坊……

    杨云以诚待人至少赢得了米家上下的信任。

    “天师有何吩咐,只管交待一声便可,我米家鞍前马后效命,不敢有丝毫怠慢。”

    杨云笑着点头,他明白现在米家正是生意转型的关键时候,不跟他们合作开工坊,他们就要继续走商,这生意风险太大未必能赚钱。

    而他跟米家合作,也算是给米家一条可选择的路,有钱大家一起赚,他不用出面就有丰厚利润,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做买卖,还是交给有经验且实诚的人做,更加省力放心。

第二五七章 闲云野鹤的觉悟

    有人帮着开工坊赚钱,自己不用出人力物力,只需要出点子,赚了钱还能进自己口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回到家,安伦、雅柔、雅清和乙丹正在院子里玩,吴元拿着本道经,坐在靠荷塘的亭子里看书。

    见杨云回家,她们不以为意,该玩的玩该看书的继续看书。

    “怎么都在这儿?没看着后院那两位?”杨云提醒道。

    家里有外人,可几个小萝莉还是没心没肺,难道不怕财货被后院的小白和小青偷偷拿走?

    吴元抬头打量杨云一眼,道:“早晨的时候见过,后来就再没见到人了,可能偷偷跑了吧。”

    昨天才带回家来的,连十二个时辰都没到,人就没了?

    “师父,早晨我看到徐婶骂小白,小白跟徐婶吵嘴来着……好像是因为小白不会生火,徐婶教她怎么都教不会……上午巳时一刻左右,我看到后门开着,人却不见了,她们带来的包袱也都不在了。”

    安伦隔着老远对杨云说道。

    小白和小青明显是为声色娱人而准备,怎会做力气活?

    且家里常雇的那些婆子一看府上请了丫鬟,生怕自己的工作飞走,横竖都看二女不顺眼,百般刁难。

    身体受罪不说,还要受气,难怪一天不到人就跑了。

    “师傅,要不要上告官府,让官府派人搜寻?师傅手上可是有她们的卖身契。”吴元问道。

    杨云笑着摇头:“走就走了吧,我不喜欢为难人……对了,她们不在,中午饭谁来做?”

    几个正在玩的小丫头闻言都停下脚步,面面相觑,都想别人主动干活。

    吴元放下书本,起身道:“我去吧。”

    “算了,算了,今天心情不错,我们到醉仙楼吃饭……反正道会举行期间,醉仙楼没法营业,我让大厨做几个好菜,吃饱了我们下午去大空观。”

    杨云说着,又拿出一个荷包,道,“里面有一些碎金子,你们拿去分了,记得省着点花,多的存起来,别到时候别人有钱自己却没有哭鼻子。”

    几个女都顾不上玩,赶紧过来接荷包分钱。

    吴元微微蹙眉:“为什么要发金子?”

    杨云道:“算是工钱吧,师傅不能亏待徒弟,这里边也有你一份,就当是你们在酒楼的分红吧,只要是我名下的铺子,以后人人有份。”

    “哦。”

    吴元应了一声,走过去,从安伦手上接过自己的那份。

    当发现是个二两重的小金锞子后,她没那么淡定了。

    “我不常花钱,这么多……我不知怎么花。”

    吴元对待金钱很严肃,看到差不多价值二十贯开元通宝的金子,竟然蹙起了眉头。

    杨云笑了笑,道:“不知道怎么花就攒着,跟她们一样,当作嫁妆……就算你做道姑一辈子不嫁人,也要考虑一下日后养老的问题,仅凭道法是吃不饱饭的,做人还是现实一点好。”

    ……

    ……

    城中一处秘宅,逃走的小白和小青正在房间内跪着,前面站着昨日亲手将她们送给杨云的夏夫人。

    “……没用的东西,让你们在小道士那儿钉着,连一点苦头都吃不了,这就跑回来了?想找死吗?”

    小白和小青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回。

    帘子后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何必跟两个小辈置气?她们不都说了,姓杨的小道士有意刁难,明着让她们吃不了苦自己走。”

    随着声音,从帘子后走出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脸容古挫,神色似笑非笑,目光一直在夏夫人身上打转。

    “主人明鉴,我们不怕吃苦,是他们有意难为我们,只让我们待在后院,住的也是四处漏风的柴房,所有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做,还让我们倒泔水和马桶……”

    小红解释,心里非常委屈。

    作为符合这个时代审美,自诩为才艺双绝的大美女,几时受过这样的闲气?

    夏夫人怒气冲冲地过去,低头看着她们,喝问道:“就算你们要走,也应该多待两天,把情况打探清楚了,知道他们用的是何手法让凡人在天空行走?九天玄女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搞出来的?”

    这下小白和小青无法应答了,只能拼命磕头。

    男子扬扬下巴,道:“消消气,人家有防备,不会露出马脚的,不如想想别的办法……之前不是让安茹去查探了吗?”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跟这两个废物一样,全无头绪,我们在洛阳这点根基,都被她们给折腾干净了!真是活见鬼,我顺利把人送去,居然还能自己跑回来……”

    夏夫人很生气,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数落个不停。

    男子笑道:“他年纪轻轻有如此胆识,算是杨氏一族能人,若好好利用,或许日后会成为我们的好帮手……现在不该想如何防备他,更应该琢磨如何拉拢,他是道士,年纪还小,不好女色,那就送点别的东西给他……他总有喜欢的吧?”

    “你想干什么?”

    夏夫人瞪了眼男子。

    男子脸上带着讳莫如深,又略带戏谑的笑容:“对于送礼给男人,或许男人更有见地,酒色财气的东西岂是你们女人懂的?你别干涉我,我们各做各的,不要到最后人归我所用,而你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哦。”

    夏夫人脸色稍微有些狰狞,随即冷笑一声,道:“他可不是善茬,现在跟他有过几次接触,都难以应付,你别大意失荆州……出了事谁都没好果子吃!”

    说完又瞪了小白和小青一眼,道:“回去领罚,闭门思过,回头看看如何处置你们!”

    ……

    ……

    醉仙楼。

    几个女孩随杨云前来,关起门好好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还有酸梅汤喝,几个女孩都很高兴,吃完惬意地摸着小肚子,开始嚷嚷到大空观外的闹市玩玩。

    “师父,听说有西域来的戏班子,那人脖子很长,一张嘴一伸手,火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还有还有,我听说有人能把纸船变成木船。”

    “我见过有把白纸扔到天上去,最后变成一只鸟呢。”

    女孩们叽叽喳喳说着,如果她们不是超能力者,或许把那当成神迹,可在杨云教导下,再加上她们得天独厚的天资和能力,明白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不会多稀罕,只是想要凑热闹罢了。

    吴元见杨云坐在窗口往外看,问道:“师傅不是说要去大空观,怎还不动身?”

    “不着急,我在想事情。”

    杨云目光往对面看,对面街口一个人一闪而逝。

    吴元仔细瞅了瞅,没发现特别的,继续回过头打量杨云。

    “不知师傅那天见……我另一位师尊,情况如何?”吴元又问。

    之前吴元对这件事很关心,可杨云也一直没跟她介绍过情况,这两天她没去跟负责暗中联络的人碰头,故此不知杨云和长春真人见面的细节。

    杨云笑了笑,道:“你师傅想让我跟他一起混,我回绝了。”

    “一起混?”

    吴元对这词不是很理解,稍微琢磨才大概理解其意。

    “怎么说呢,长春道友背后的势力很强势,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可以左右长安、洛阳的道家格局,可我不明白,我一个小人物他看中我什么?我就想当个闲散之人,赚点钱过自己的小日子,何必为那名利的事发愁?”

    杨云神色泰然自若,似有感而发。

    吴元却难以理解,道:“师傅现在的修为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怕是想平淡也无法如愿吧?”

    “我一没当官,二没投靠谁,最多之前帮寿王筹备道家法会,只是现在我姐姐被当成九天玄女进宫,事情有点棘手,我正为此发愁。”

    “我在想是离开洛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心修道,还是继续留在洛阳……真愁人啊,你看我小小年纪头发都开始掉了,这么好的生意,一开门就日进斗金,却因为怕太过招摇不得不关门歇业,难!”杨云感慨着。

    吴元点头表示会意。

    别的不说,醉仙楼生意好到什么程度,她亲眼所见,现在却因为道家法会,杨云把如此火热的生意都关了,不符合商家逐利的秉性。

    在她看来,只能说明杨云真的“愁”了。

    “那……师傅准备怎么办?”吴元好奇问着。

    杨云笑道:“我是这么想的,等这次法会结束,我们暂时离开洛阳,到别的地方散散心,或者干脆找个深山密林建座道观,静心修道,远离尘世喧嚣。反正钱赚得差不多了,找个风水宝地盖几间瓦房不成问题,到时候你也可以过去跟我一起修炼,我想早日得道成仙……”

    说到这里,杨云脸上有了笑容。

    吴元认真考虑杨云的说辞,连连点头。

    “那弟子回去准备远行之事……”吴元一脸认真道。

    说完吴元回到席桌前坐下。

    杨云回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琢磨开了:“这小妞,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我的话她是信还是不信?”

    “走了走了,去大空观,记得跟上队伍,谁不听话下次不带她出来……”杨云招呼道。

    ……

    ……

    当天下午回家时,吴元先行离开,到了跟长春真人越好的联络地点,把杨云之前的话和盘托出。

    罗公远不在,但女道士太泓在旁听着。

    “看起来,他像是没有追求功名利禄的心思,但这却跟他做的事情有违背之处,还是说他起了疑心,故意这么说?”

    太泓看着长春真人。

    毕竟对吴元最了解的是长春真人,她担心吴元传假话,所以干脆找吴元的师父来鉴别。

    长春真人摇头道:“从一开始我就看不透他,若他有意跟我等相争,为何要把一个假师傅推出来?”

    或许是意识到有些话在吴元面前说不合适,见吴元惊骇不已,一摆手道:“你先回去,别引起他怀疑,没事的话不必再来,我心中有数。”

    吴元心中默念长春真人的话,行礼道:“弟子告退。”

    等她从联络处出来,似有所思:“师公是假的?那就怪不得了。”

第二五八章 还说你们不熟?

    张瑜这几天都在研究杨云的事,这是张九龄指派给她的差事,她翻了很多道家典籍,想找到有关九天玄女下凡的记录,遍寻无获。

    道家法会已进行到第五天。

    这天张府突然收到以杨云名义写来的一份邀请函,请的不是旁人,正是张瑜,说是有道法上的事探讨。

    “他怎会给我写请柬?”

    张瑜不解其中奥义。

    此时张九龄和张拯都不在家,她没处请示,眼看到约定时间,便跟家里人打招呼后,荆钗布裙出门,乘马车到了相约的棋社。

    到了地头才发现,根本就不是杨云邀请,只见咸宜公主坐在一盘下到中局的围棋棋盘前,笑嘻嘻看着她。

    她这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姐姐竟然来了,真让人意外啊……没有旁人陪同吗?”

    咸宜公主故意起身,走到窗口的位置往楼下看了看,只有一辆马车,连随行的丫鬟都没有,语气中带着促狭。

    张瑜神色不虞,但还是恭敬地道:“见过公主……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咸宜公主瞪大双目道:“姐姐以为我骗你吗?其实是杨道长让我先请姐姐来谈事,谁知他自己有事耽搁未曾前来,我也是受他指派到此,先替他给姐姐陪个不是……”

    张瑜并不愚蠢,自然知道这是咸宜公主的托辞,跟杨云没什么关系,她只能恨自己失察,着了咸宜公主的道。

    “既来之则安之,姐姐既然来了,就请坐吧。”咸宜公主亲自过来,扶着或者说是把张瑜“按”到座位上,她自己又到棋桌对面坐下来,“姐姐帮忙参考一下这局棋,我不太懂,姐姐深谙此道,应该能看出其中门道。”

    张瑜好下棋,即便上当受骗心情郁闷,还是忍不住看了眼棋盘,这棋显然走得不太高明,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摆出来的。

    “棋到中局,处于胶着状态,定不了输赢。”张瑜稍微观察一下就做出判断。

    咸宜公主笑盈盈道:“我就说嘛,这盘棋不知道谁能赢呢,就看对弈之人谁的棋艺更高明……如果是我跟姐姐对弈,不管姐姐执白还是执黑,我都输定了。”

    张瑜闻言抬起头,目光在咸宜公主身上逡巡,但没有接茬。

    “姐姐不想探讨棋局,想来更想探讨道会上发生的事情,比如说杨道长?你说他也是,非要请姐姐来,自己却不至,我不知他有何重要的事情跟姐姐说,或许是想把九天玄女下凡的内情,一五一十告诉姐姐呢?”

    咸宜公主看似漫不经意说出,却一直在张瑜脸上找答案。

    张瑜受骗至此,心中不悦,也就没有跟咸宜公主扯淡。

    “我这就准备去见他,好好教训他一下,姐姐可要同去?”咸宜公主不依不饶地问道。

    张瑜摇头:“民女还有事,不能陪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面露遗憾之色:“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能跟姐姐一起去见他呢,这样就可以把事情问明白……回头我把他说的事转告姐姐,这里已被我包下,姐姐可留在此地研究棋局,妹妹先告辞了。”

    说完咸宜公主不等张瑜先走,自行带人下楼离开。

    人走了,张瑜还盯着棋盘,思虑半响,拿起白子正要落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摇摇头起身也下楼去了。

    ……

    ……

    咸宜公主出了棋院,直接去了大空观,老早就有探子把杨云的行踪汇报过来,她能准确找到杨云的位置。

    此时杨云正坐在大空观一角,跟王籍谈事,旁边几个小萝莉自顾自玩着,只有吴元在往杨云身上看。

    王籍见到咸宜公主,识相地让开,躲到一边去了,让咸宜公主单独跟杨云说话。

    “怎么,见到我很奇怪?还是说发生那件事后,你都不敢面对我了?”咸宜公主一上来就拿出咄咄逼人的语气,似乎要用气势把杨云压倒。

    杨云笑道:“在下问心无愧,有何不敢面对的?公主能来,在下荣幸之至。”

    咸宜公主摆起架子:“我说过了,这次法会你要跟我一块儿,之前因为出了那档子事导致一直没法聚首,接下来几天你别想跑……”

    杨云琢磨了一下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想继续让他帮忙露脸?

    “我刚去见过张家小姐,就是张令公府上跟你颇有渊源的那位。”咸宜公主强调了一下。

    杨云有些莫名其妙,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蹙眉问道:“跟在下有渊源?哦,应该是曾在公主私下设的宴会上见过的那位张小姐……我跟她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吧。”

    咸宜公主气呼呼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过她好几次吗?”

    “呵呵。”

    杨云面对如此没来由的质问,只能选择一笑置之。

    咸宜公主稍微平复了下愤怒,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见她?不想知道我们交谈过什么?我们谈到你,她对你似乎很感兴趣呢。”

    杨云继续笑道:“现在怕是整个东都的人都对我感兴趣……准确说是好奇,都想知道我是真有法术还是用的障眼法,也想知道家姐这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有没有内情……”

    “避重就轻!”

    咸宜公主教训一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杨云心里很纳闷儿。

    我明明跟张九龄的孙女张瑜和咸宜公主都不熟,尤其是张瑜最多见过三次面,怎么在咸宜公主嘴里竟有那么一丝暧昧的意味?

    你们一个公主,一个豪门嫡出千金,我一介草民跟你们扯不上关系。

    这般调侃,是要闹哪出?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以你的名义邀请她的,结果她就欣然赴约了,你说怪不怪?”咸宜公主突然说了一句。

    杨云对此并不意外,这很符合咸宜公主做事古灵精怪的风格,稍微苦笑,摇头道:“公主这又是何必呢?”

    “连口气都一样,她也是如此问我的,还说你们不熟?”咸宜公主突然来气,瞪着杨云喝问。

    杨云实在无奈,明明是您老人家非要假借他人名义邀请另外一人,中间惹出事端,现在反而怪别人?

    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跟张瑜一个鼻孔出气,你管得着吗?

    不过杨云看出小公主的确生气了,笑了笑道:“公主勿要动怒,在下跟张小姐的确只有几面之缘,之前还是张令公请在下过府时见过……张小姐非道家人,出身高贵,跟在下一介草民能有何牵连?”

    在杨云低声下气解释下,咸宜公主紧绷着的俏脸稍微舒缓了些。

    就在杨云以为咸宜公主的邪气被压下,可以好好说话时,突然咸宜公主又瞪着他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姐姐仙女下凡之事,你是如何弄出来的?”

    “啊!?”

    杨云一副惊讶的口吻,回道,“公主殿下,这话……真让在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那天我们一直待在一起,亲眼目睹家姐被九天玄女附身,腾云驾雾下凡来……送一个人上天御空飞行,非人力能为……我不都解释清楚了吗?”

    咸宜公主握起粉拳,差点有打人的倾向,杏目圆瞪:“你刚说要替你姐姐露脸,你姐姐就在全天下人面前露了回大脸……你还有脸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杨云摊摊手:“公主若真觉得此事跟在下有关系,就应该拿出证据来……再者,若在下真要闹出如此大阵仗,会提前跟公主言明?那不泄露天机了?谁会这么蠢?”

    “这……”

    咸宜公主被杨云的反证法给唬住了。

    她这时也难免会想,的确没道理啊,他要闹大动静,根本没必要跟我提前说明,说出来不就多了泄露的风险?何况我还是大唐的公主呢。

    “公主,若您没事的话,在下先告辞回去,有要事做。”杨云行礼,大概意思是,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站住!”

    咸宜公主怒喝道,“还想跑?我来是通知你一件事,突厥和吐蕃的使节到东都来了。”

    “是吗?可喜可贺,这显示我大唐太平盛世,国运昌隆,四海来朝……”杨云随口胡诌。

    “少拿这种话糊弄本公主,突厥使节到洛阳是你姐姐入宫第二天,吐蕃使者今天刚来,寿王随礼部官员前去迎接,他们来势汹汹,你也知道大唐正跟吐蕃打仗,听说这回他们来了个国师,非常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通……这回你知道怕了吧?”咸宜公主用恶狠狠的语气道。

    杨云听了一会儿,到最后,咸宜公主话锋一个转折,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吐蕃国师厉不厉害,关我屁事啊?

    就算他厉害,大唐要找人斗法,也应该是罗公远和三藏金刚往前顶着,再或者是什么长春真人、太泓背后的组织出谋划策,我最多是躲在远处看热闹,我这小身板够得着吗?

    心里这么想,可杨云还是拿出慎重的语气道:“哎呀,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道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哦对了,吐蕃来的国师,应该不算道家中人吧?”

    “当然不是,是佛门的。”咸宜公主强调道。

    杨云恍然:“那就是了,我大唐佛法高深者比比皆是吧?在下对佛法一窍不通,佛道殊途,应该不会有牵扯才是。”

    咸宜公主刚起来的气势又被杨云压下去,她生气地道:“佛道是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是为普渡世人向善,成佛证道!佛道间的争锋一直都存在,大唐崇道,人家就是冲着道家法会来的,你看着吧,来了他一定会挑战你们这些知名的道士,别到时候我们大唐道家的威风,都折在你们这群道士手里。”

    杨云勉强笑笑。

    大唐道士的尊严是否能保住,他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咸宜公主对他是没好脸色了。

    从见到咸宜公主开始,这小公主就一直怼他,没一句和善话,眼神里那股恼怒显而易见,就像是有多大仇怨似的。

第二五九章 下战书

    以前咸宜公主当杨云是“自己人”,以他为心腹谋士,但在发生九天玄女事件后,武惠妃的利益严重受损,咸宜公主自然也就无法再器重杨云,现在只是宣泄几句情绪,杨云自然能够理解。

    咸宜公主还在生闷气。

    大空观门口那边突然喧嚣起来。

    一群人从外面杀气腾腾进来,这些人的装束非常另类,头上戴着尖尖的帽子,手上拿着兵器,但衣服并不是铠甲或是统一的军服,全是斜领的厚袍子,当首一人戴着顶头盔,好像是个异族将领,领着人进来。

    “怎么是吐蕃人?”

    王籍见情况不对,赶紧往杨云这边来通风报信。

    作为曾经剑南道节度使的儿子,王籍对吐蕃人的了解比较深。

    这些人横冲直撞,在场道士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吐蕃人进场后直奔大空观老子道像,完全不把在场的道士放在眼里。

    “我说什么来着?有你们好看的,吐蕃人刚到洛阳,就来这道会举行地寻衅滋事了。”咸宜公主一副隔岸观火瞧热闹的姿态。

    杨云心中很纳闷儿。

    吐蕃人就算再不智,也不敢在洛阳乱来吧?这些人身上全无能量波动,怎么看也不像会法术,来这道士聚集的场合有何用意?

    吐蕃一行大概三十多人,他们到了老子道像前,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家伙跳上一处三四米高的台子……迎接皇帝的高台被拆除后,观里已没有制高点,但搭建高台的材料却堆砌在这里,形成一座矮一大截的台子。

    除非这家伙能像杨玉环一样“飞”到老子像头顶,否则只能借助这个台子。

    “下来!”

    “番邦小儿,好生无礼!”

    下面道士一看吐蕃人人数并不多,就算手上持有兵器,可仗着在场势众,何况这里还是东都洛阳,天子脚下,周围又有官差维持秩序,认定这些吐蕃人不敢闹事,便嚷嚷起来。

    吐蕃将领用不太纯正的汉语道:“你们这群毛道士听着,本将军有话要训示!”

    道士前面加个“毛”,一听就是来找茬的。

    周围道士闻言鼓噪起来,有人大喊大叫:“一群化外蛮夷,也敢在此地叫嚣?信不信老子用法术崩死你?”

    吐蕃将领怒视那说话的道士,一伸手,马上有两个吐蕃士兵过去,把那嚷嚷的道士拎出来,直接按倒在地上,很快两把钢刀便架到了脖子上,先前鼓噪不停的一群道士顿时没了声音。

    有道士四下环顾,这里不是大唐地界吗?怎么有吐蕃人在法会上闹事,没人出来管管?

    “跟你们说清楚!我们本波泰宝国师,将会在两天后驾临此处,给你们这些毛道士好好上一课,让尔等知道我们教义的博大精深,如果有想皈依我们教派的,可以让国师点化你们,若不然,国师会让他灰飞烟灭。”

    “啊?”

    在场道士一阵惊疑。

    吐蕃人跑到大唐东都来闹事,还有个什么国师,居然狂妄地要点化道士?

    道家跟佛家本就是两回事,就算佛家再厉害,也不能让道士改信你们家吧?

    还说什么灰飞烟灭,意思是要在两天后的斗法中闹出什么流血事件不成?

    道士斗法讲究点到即止,没人想为此葬送性命。

    吐蕃将领为了强调自己这番话的真实性,特地用吐蕃语说了一遍。

    当他呜哩哇呀说话时,咸宜公主用促狭的目光打量杨云,揶揄道:“怎么样,要跟吐蕃国师试试斗法吗?”

    杨云叹道:“吐蕃人真没有礼数,不过这些人并非大唐百姓,没感受过皇恩浩荡,不服教化才会有如此狂妄之言,但我相信罗公远等道家前辈高人,会让他们尝到厉害。”

    “意思是,你要当缩头乌龟?”咸宜公主开始用话激杨云。

    杨云笑而不语。

    台上吐蕃将领是来下战书的,把话撂下后,直接从台子上跳下来,却不知怎的,人在半空飘了半天却没有落地,就在他张牙舞爪“哇哇”大叫时,身体陡然下坠,然后“噗通”一声,头率先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

    本来肃杀的场合,突然因这小小的变故而变得欢快起来。

    刚才凶神恶煞喊打喊杀的吐蕃将军,怎么一转眼就吃了个大亏?

    吐蕃士兵赶紧把他们的将军扶起来,那将领明显没搞清楚怎回事,整理了一下头上很不得体的帽子,四下环顾,好像要把坑他的人找出来。

    “赶紧回去通知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国师,让他夹着尾巴逃,敢来这里撒野,定会让他喝一壶!”

    “我们大唐的道士可是会仙法的,腾云驾雾的都有,比你们那个什么国师高明百倍,况且大唐还有神仙庇佑。”

    吐蕃将领很生气,想把腰间的佩刀被抽出来壮声势,可手握在刀柄上,怎么都没法把刀抽出来。

    旁边有士兵在他耳边提醒一句,吐蕃将领放弃拔刀的举动,鼓足气势道:“等国师到来,你们就知道厉害了!”

    说完灰头土脸带着人往大空观门口去了。

    背后则是一群道士起哄。

    ……

    ……

    吐蕃人到大空观下战书,不过是小小的插曲。

    吐蕃人走后,道观里一群道士都振奋起来,本以为法会将平平淡淡结束,未曾想接下来还有热闹可瞧。

    吐蕃国师前来挑战,那意味着斗法会上升到“国战”的地步,输赢涉及到大唐和吐蕃两国的脸面。

    “刚才是你搞鬼?”

    咸宜公主收回目光,盯着杨云问道。

    杨云一脸茫然,随即好奇地问道:“公主殿下的问题,在下怎么听不懂?在下有做过什么吗?”

    咸宜公主道:“不管是你做的,还是另有高人背地里想教训一下,总之这群吐蕃人真是欠揍,不过没办法,谁让我们跟吐蕃人之间战火连连呢?吐蕃人进贡,居然派国师前来,明显是想试探我们的虚实,折我们大唐的面子。”

    杨云点点头,没有想出言评价的意思。

    “怎么看你一副漠不留心的样子?你也是道士,会容许吐蕃人在大唐的地界放肆吗?”咸宜公主对杨云的冷漠反应极为不满。

    她生气挑眉的样子,俨然一个娇嗔的邻家少女,说不出的可爱。

    杨云看了一眼,发现跟公主对视有些无礼,当下收回目光道:“在下不过只是个小小的道士,修行没几日,道行不深,就算我心怀天下,也没资格去跟吐蕃国师斗法……公主若觉得非要在民间找道士跟吐蕃国师较量的话,不如问问家师如何?”

    “哼!”

    咸宜公主蹙眉头,脸上全都是气恼之色,若不是顾忌身份和场合,一定会直接开骂。

    “不跟你说了,瞧你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我要去打听一下那吐蕃国师到底多厉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上去宰个跟头……”

    咸宜公主没把事情缘由说清楚,突然来一句威胁的话,让杨云大感意外,不过这会儿咸宜公主已气呼呼走了,杨云站在那儿,除了苦笑好像没法做别的。

    ……

    ……

    吴元过来,看着公主离开的方向,一脸好奇地问道:“公主为何如此生气?”

    杨云撇撇嘴道:“大概是觉得之前九天玄女下凡的事,是我弄出来的,心里气愤不过,故意前来找茬吧。”

    “是吗?”

    吴元仍旧不解。

    王籍也凑过来问道:“师兄不会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公主吧?”

    杨云瞥了王籍一眼。

    王籍有些心虚,往后退两步,悻悻然不再多问。

    “吐蕃国师?好大的来头!真有神法吗?就算有,与我何干?”杨云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并未把此事往心里去。

    ……

    ……

    皇宫里,李林甫正在跟皇帝召对。

    李林甫跟李隆基奏报有关吐蕃使节进贡事项,提到吐蕃国师对大唐道士下战书一事,然后把用汉文翻译好的吐蕃国书进呈。

    李隆基无精打采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这会儿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见皇帝沉默不语,便不屑评价:“吐蕃人真是无礼,战场上输给大唐,还想在道法上胜过我们?”

    李隆基问道:“吐蕃也有修道的吗?”

    李林甫恭敬回道:“吐蕃自称国师的人,是他们信奉的教派的首领,听闻在吐蕃境内地位极高,有许多通神的手段可以让信众以为神迹,但他并不是修道者,而是佛门弟子,且跟我朝的佛家教义大不相同。”

    “不是修道的,跟道士比什么?”

    李隆基语气中明显带着失望。

    虽说佛教在大唐传播也很广,可始终佛家没有颂扬什么长生不老的教义,都在讲死后怎么升华,这跟李隆基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的宗旨严重背离。

    若说吐蕃国师是修道者,或许李隆基还会感兴趣,因为有可能求得灵丹妙药,再或是修道成仙的法门,但听说是佛门中人,顿时不屑一顾。

    高力士问道:“陛下,这吐蕃国师公然跟我大唐道门叫板,是否派人好好教训一下他们?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你们看着安排吧,这点小事也需要朕伤脑筋?玄女观修建如何了?”李隆基很不耐烦,不想提吐蕃国师挑战的事,更关心迎九天玄女。

    李林甫恭敬地道:“因工匠充足,洛阳皇宫的玄女观半月内就能完工,至于长安皇宫的,则会长许多……”

    “那就行了。”

    李隆基起身道,“正式迎玄女入观前,朕要好好静修几日,不重要的事你们自行安排,别烦扰朕参悟道法。”

第二六〇章 事不关己

    李隆基烦闷地往内宫去了。

    李林甫从贞观殿里出来,一眼看到高力士正在对别的太监吩咐什么,立即迎上去打招呼。

    “高公,下官有事找您商谈,乃是有关修建玄女观之事。”李林甫在高力士面前摆出低姿态,满脸都是恭敬之色。

    高力士打量他一眼,摆摆手让身边太监退下,道:“李夕郎奉圣谕于宫内督建道观,跟我有何关系?为何要请示我?”

    李林甫心里透亮,明白高力士跟他生出芥蒂了,当即叹息一声,说道:“建道观只能在高公的指示下才能做好,以下官微薄之力,不给陛下添乱子就是好的……高公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说吧,建道观有困难吗?”高力士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但听他话里的意思,显然对于李林甫遇到什么麻烦心知肚明。

    李林甫道:“还不是因为朝廷拨款之事?工部那边一直在联络,可申请款子的上奏直到现在都没被尚书台批下来,一直都在用下官的老底修建道观,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高力士笑了笑,表情中满是幸灾乐祸,以打趣的口吻道:“那就是张令公在给你找麻烦,你跟陛下提,陛下难道不会替你做主吗?这是陛下要建的道观,让陛下去说,比让我说管用多了。”

    “还非要高公您来提出不可,谁让张令公也要看您老的意思行事?若下官跟陛下提了,折损了下官的颜面不打紧,可也让高公面子受损……做臣子的岂能随便给陛下惹麻烦?”李林甫满含期待地看着高力士。

    高力士本来铁石心肠,显然在阻止朝廷拨款这件事上,他也是设置障碍的那位,并非单凭张九龄一人之力能做到。

    李林甫看出苗头不对,所以在皇帝面前一字不提,只等退下来后找高力士求情。

    “唉!看在李夕郎诚恳相求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谁让我们都是替陛下办事呢?李夕郎,你今日话说得好听,可千万别明面一套背后一套……陛下跟前可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力士看似好言相劝,但其实是在警告李林甫。

    别以为你现在得皇帝赏识,以为自己飞上天了,其实任何一点小事我都能给你掐住不放,就算是当朝宰相张九龄也要听我的。

    “是,是,是。”

    李林甫态度诚恳,道,“下官一直都在说,陛下跟前若无高公,什么事都办不成,下官的前程全靠高公您照应了。”

    “嗯。”

    高力士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先回去等着吧,我这就派人跟尚书台那边知会一声,把积压下来的奏疏给批了……陛下这几天心情不佳,没心思处理朝政,可能因此耽搁了,你放宽心,只要是陛下吩咐下来的事,下面没有敢阻拦的,就连张令公也要照章办事。”

    ……

    ……

    在高力士推动下,玄女观的修建工作得以继续,李林甫终于从工部那边拿到应得款项,可以如期把工程完成。

    杨玉环入宫有几天时间了,除了中间有一天后半夜出来一次,在外面吃了点饭,其余时候都只能守在飞香殿内,面对四面墙壁好似坐牢。

    杨云对这一点很清楚,可他没有主动向杨玉环施加援手,而是放任自流。

    “……以弟子查知,吐蕃来的高僧汉文译名叫本波泰宝,乃是高原佛门领袖,手下弟子过万,连吐蕃国王都对他尊敬有加,在吐蕃他有几个竞争对手,不过他的实力是最强的,他的法术也很强,弟子中曾有人在中原出现过,传闻有飞天遁地的能力……”

    吴元得到一些消息,过来跟杨云分享,可她发现杨云对这些事表现得漠不关心,因为这会儿杨云正跟雅清学逗弄地上的虫子。

    “师傅可有听到弟子的话?”

    吴元心情有些不佳,这个师傅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杨云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就是个高僧吗?吐蕃的佛教,跟中原佛教不同,他们喜欢弄一些神神怪怪的东西,目的跟道家推崇的道术一样,就是为了让信众信服,达到受人顶礼膜拜的目的。至于这个国师是会真法术,还是障眼法,只有见识过才知道。”

    吴元急了:“可是师傅,这世上真有法术高强之人,就算是您,也不能保证天下无敌啊。”

    杨云笑意更浓了:“我可没说天下无敌,不是还有你们吗?这院子每个人,都是各自领域的高手,即便我们在飞天遁地上不如那个什么奔波儿灞……不对,是本波泰宝,我们也可以在别的地方胜过他,比如说我们跟他比逗虫子,他一定不是我们家雅清的对手,对吧?”

    “嗯嗯。”

    雅清听到师傅表扬自己,赶紧点头,双目中充满自信的期待。

    好似在说,本姑娘很有用,别以为我就不能替师傅出来斗法。

    “斗法比逗虫子?这……这也太……”吴元又气又没辙,好像鸡同鸭讲,完全不知在说什么。

    可她也清楚,杨云心计远超她,现在就是故意装糊涂糊弄她而已。

    “再者说了,斗法这种事是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亦或者你另外一个师傅长春真人应该操心的,我们既不是大唐道家旗帜,也没有被陛下征召进宫,常侍帝王殿前,几时轮得到我们担忧?”

    杨云轻描淡写一说,然后拍了拍雅清肩膀,道,“你继续教虫子听你的话,我进去看看你姐姐和安伦她们在做什么。”

    “好的,师父。”

    雅清接过杨云递过来的小木棍,聚精会神地逗弄着地上的虫子,有意用精神力影响虫子的行动轨迹。

    杨云自己则往后院走去。

    吴元没办法,只能跟杨云一起入内。

    到了后院厢房,却见几个女孩并不是在练功,而是在兴致勃勃地打牌。

    用的还是杨云制作出来的叶子牌,安伦跟乙丹正在为文牌大还是贯牌大争论不休,本就是杨云教她们的规则,几个女孩听到的规则不甚相同,她们在争取对自己有利的规则。

    “争什么争?就算是十文钱,百文钱,也没有一贯钱大……呶,出这张……”

    杨云走过去坐下,煞有介事教安伦出牌。

    安伦撅着嘴道:“我就说一定是一贯钱大,谁说十就比一大来着?哎呀,师父,你怎么把我最大的牌丢了……”

    杨云笑道:“抱歉抱歉,我还以为雅柔那边已经出完牌了,想争取能先把乙丹给压住呢。”

    “师父尽帮倒忙。”

    安伦别提有多郁闷了,本来她都要赢了,结果杨云随手抽了她一张牌打出去,这下她手上的牌成最小的了。

    几个回合厮杀下来,雅柔高兴欢呼:“我赢啦,我赢啦。”

    安伦赌气地把牌丢到桌上,旁边乙丹则偷看杨云一眼,也把牌放下来。

    “师父别在我旁边看了,不然我一定输,师父总是喜欢帮人家乱出牌。”安伦很不满意,对着杨云就是一顿牢骚。

    杨云笑着坐到一边去了,不嗔不怒,也不再参与牌局,几个女孩继续打牌。

    吴元见到这一切,心中别提有多无语了,可没办法,谁让自己只是徒弟,没法左右师傅的决定?

    “中原道家名声,师傅真不想维护吗?都知现如今道家中人多为无甚本事的坑蒙拐骗之徒,只有师傅能稳稳压住吐蕃国师,而且这国师很可能会去辨别师姑的真伪,若让他发现有问题,师傅和师姑怕是难以收场。”吴元继续游说。

    杨云瞄了眼吴元,心想:“你这个小姑娘还挺会威胁人的……”

    他拿出不堪回首的姿态,摇头叹息:“你记住一点,你师姑能有今天的造诣,那是她静心修道感动上苍的结果,不然的话九天玄女不会以她的身躯降临人世间,而九天玄女也一定不会让她在凡间的化身被人欺辱。”

    吴元不由气急。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师姑下凡那天,我可是幕后操纵者之一好吧?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师姑在皇宫里,吐蕃人再有能耐,也不会轻易见到她,圣上不会随便让外邦人唐突仙人,这一点你只管放宽心就好。”杨云自信满满地说道。

    吴元赌气地在旁边坐下,半天后见杨云洋洋得意坐在那儿,忽然意识到什么,道:“师傅一定早有准备,把进退之路都规划好了?”

    杨云没好气地道:“你这个徒弟怎么这么烦呢?我都说了不想为此费神,你却非要说此事跟我有莫大关系,你倒是跟咸宜公主的口气很像,莫不是被她的那番话蛊惑了?”

    吴元见杨云生气了,低下头认真回道:“弟子认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修道者应有思国忧民之心,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己任。”

    杨云翻个白眼,道:“要忧国忧民你当官去,修道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清心寡欲,长生不老?也就是大唐盛世,修道者才跑到红尘中来,古往今来那么多大成的修道者,哪个不是在深山老林终其一生参研道法?吐蕃国师的事,除非被人逼到我头上,否则我一定袖手旁观,看谁能强迫我!”

第二六一章 推选一人

    道家盛会进入第六天,杨云并没有去大空观会场的打算。

    吐蕃人已下战书,说明会在翌日派出他们的国师本波泰宝前往道会会场挑战大唐道士,这说明要到明天才有热闹可瞧。

    如此一来,杨云宁可在家里休整一下,等时候到了再去凑热闹。

    结果他还是被不速之客打扰,正是匆忙到来的王籍。

    “师兄,罗公远给各道门各宗派下了一份请柬,邀请各宗派派出代表前往清风观,商议应对吐蕃国师登门挑衅的对策,这不我们也收到一份,总不能让假师傅去坏名声吧?只好来请示您的意思。”

    王籍说着,把罗公远派人送来的邀请函递上。

    上面没什么特别内容,只是告知时间定在当天中午,地点是靠近皇宫的清风观,并言明各道门宗派不要因私怨而影响大计。

    “呵呵,看来挺有意思的。”杨云如是评价。

    王籍不解地问道:“师兄说有意思?是说我们终于有机会露脸了吗?就好像您姐姐……九天玄女娘娘一样?”

    说到后来,王籍脸上放光,显然想出人头地都快想疯了。

    杨云摇摇头,指了指请柬上的字迹,道:“我是说罗公远特别指出道门各宗派要摒弃前嫌这话有意思,好像他早就知道道门内部不可能齐心协力共御外辱一样。”

    王籍挠挠头:“这没什么啊,罗天师怎么说都是常出入皇宫的著名天师,上有皇帝支持,下面道友对他也尊敬有加,这次由他出来牵头商议对策,再合适不过,说不定青羊宫和天师道间的矛盾,经过他调解也能冰释前嫌呢!”

    眼见杨云只是摇头,没有说话,他又问,“那……师兄,我们去还是不去?”

    杨云淡淡一笑,道:“别人都去,我们不去显得太过另类,我这边只带一人,你那边带上松梅,到时候让松梅一句话别说就行了。”

    “明白。”

    王籍一脸坏笑,“只要我不让那老小子说话,他的嘴就算是封上了,不然准有他好果子吃!”

    ……

    ……

    临近中午,杨云特地换上身干净的道袍,让吴元帮忙整理,然后两人一起前往清风观出席会议,在观门口跟王籍和松梅会合。

    杨云本来只让王籍带松梅一人,可王籍自作主张,让王莲也换上身道袍跟在后面,大概意思是让王莲以同门身份出现在公开场合,如此习惯成自然,以后别人都会当她是杨云门下,久而久之或许杨云就默认了。

    “进去吧。”

    杨云没有跟王籍一般计较。

    王籍追上杨云脚步,以至于当师傅的松梅只能落在后面。

    松梅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毫无威严可言,其他道士见状十分奇怪,尤其是来自蜀地的宗门代表更觉诧异,怎么大名鼎鼎的武尊道长如此落魄?

    清风观不算是什么大道观,这里也不是皇室产业,只是个寻常小观,平时没多少人前来,香火不旺,罗公远临时征辟作为开会之所。

    杨云本以为受邀者众多,结果到了地头才赫然发现,来的人相对于洛阳数千道士并不算多,加起来也就四五十号人,杨云这边就占了五个席位,别的道门宗派基本都是代表只身前来,没有像杨云这样“拖家带口”的。

    不过就算杨云带来的人多,也没人提出异议,这次会议显得很随便,并不是受朝廷指派正式开会,而罗公远在道门中只是虚有声望,别的道门宗派给面子,但也不是非要以其马首是瞻。

    进了清风观正门,院子很小,绕过前院就到了清风观相对宽敞些的正殿,这里没有提前准备席位,来的人也无组织性可言,正七嘴八舌探讨昨日吐蕃人到大空观挑衅的事情,也有揣度朝廷作何应对的,偶尔提及九天玄女下凡之事。

    “武尊道友?你竟会给罗公远面子?”

    杨云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就见青羊宫新任观主法凌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名弟子过来,目光落在松梅身上,语气中满是质问。

    松梅怔了怔,马上看向王籍和杨云,因为王籍提过他在这里一句话都不许说。

    王籍主动上前,挡住法凌的来路,道:“法凌道长,现在罗天师召集众道友,商议一致对外,最好不要牵扯进私人恩怨,何况我师门跟青羊宫并无过节。”

    法凌冷冷打量王籍,揶揄道:“王三公子,你修道选武尊门下,没人拦着,可现在谁都瞧出武尊的名声日暮西山,你还执迷不悟,莫不是想跟他一起无法在道门立足?”

    王籍笑着回道:“我师门日暮西山?怕是未必吧?”

    他看了眼杨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好似在说,就算我那个师傅在道家盛会上没有出风头,可我这师兄风头十足,连下凡的九天玄女都是他姐姐呢。

    就在法凌生气,不知该不该发作时,突然一个人若鬼魅般出现在二人身边,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你们不如给贫道一点薄面,不要为小事而争论不休?贫道这厢有礼了。”

    正是召集这次会议的罗公远。

    罗公远出现得太过突然,谁都没发现他几时进门的,法凌和王籍都是大吃一惊,若见了鬼一般连退数步,反倒是松梅本就无精打采,见到罗公远后依然没什么精神,就像早就发现罗公远踪迹一般。

    “你……罗道友……我们蜀地道门恩怨,跟你何干?”

    法凌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也清楚地知道青羊宫跟罗公远之间一向没什么纠葛,他回到蜀地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罗公远有来往,不需在其面前低声下气。

    罗公远目光却瞄着杨云,慈眉善目,笑盈盈道:“道门中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漫长修道之途,何须为一时得失而计较?杨道友久违了。”

    杨云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今天时候在罗公远、长春真人和太泓道姑私下找他后,首次见面,双方其实都没什么秘密可言,好像都能看穿对方的底牌。

    法凌着恼,本要跟松梅理论一番,却被罗公远打扰,有心发作,却怕招来道门上下一致攻击,便收住脾气转身而去,显得倨傲无礼。

    杨云扁扁嘴,心想,你罗公远不是要整肃道门?整合道家势力么?怎么不先整治一下道门中的刺头,比如说青羊宫和天师道?

    “罗天师,您总算到了,我等等候多时,不如现在就开始议事?”旁边长安道门的人见到罗公远,一脸恭敬地走过来请示。

    罗公远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松梅简单见礼,这才转身往正殿当首位置走过去。

    “罗天师来了,都静静,现在开始商议事情!”有人喊着,如此一来正殿内立即安静下来,目光迅速集中到罗公远身上。

    ……

    ……

    “诸位道友,同为修道者,本应置身于尘世外,但你我都是大唐子民,且大唐道门一向同气连枝,如今应对吐蕃番僧挑战,诸位应该跟贫道心思一样,同仇敌忾……”

    罗公远透露出的意思很简单,宗教是没有国界的,但修道者却有国与国的差别,遇到外辱,就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罗公远发言过后,马上有人出来表态:“吐蕃番僧欺人太甚,我等定不会让其在大唐境内撒野。”

    “对,要让他们知道我道门的厉害。”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环顾一下,没看到天师道张高的身影,心里便在想,这是张高没收到邀请?还是说收到了没来?

    在他见识过众多修道者的本领后,真正让他忌惮的,眼下好像只有张高一人。

    现在张高没来,就像人生没了竞争对手,好生无趣。

    罗公远听到下面的表态,面露开心的笑容:“诸位道友的心思,贫道明白,也体谅诸位想为大唐道家争取颜面的心思,只是机会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台斗法,只要谁胜了,剩下的人便不需上台。”

    “唉!真可惜啊,如此的好机会,不是人人都想得之?”

    “正解,尔等都别跟贫道争,让贫道上去把那番僧给教训一顿。”

    “凭什么你上?都说了天赐良机,可能一生只有一次,除非谁上去输了,才换人上,可没能力的人也不会主动争取……极大可能就是一场定输赢的事情……”

    “都想上,那怎么办?”

    “对,对,不如罗天师想个对策?”

    一群人一唱一和,杨云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牛逼你们上啊,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说到最后不会是让我来吧?

    罗公远轻叹:“贫道体谅诸位的良苦用心,奈何不能同时让众多道友上去,如此也对番僧不公,以贫道想来,不如以声望决定,在场公推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友,让他上台跟番僧斗法如何?”

    “好,正有此意。”

    道士们这下都开始往身边人打量,俨然做好甩锅的准备。

    罗公远那双眼睛,也开始全场寻摸,很快就落到杨云身上。

    杨云心中暗骂:“早就知道你们会玩猫腻……早知道我就应该学张高,不来不就行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我来了还能想办法回绝这群牛鼻子老道,若不来,他们更不知会怎样私下编排,别到时候直接派个人通知我一声,说经大会一致推选,决定由你杨云代表大唐道门斗法,那不是更惨?”

第二六二章 众望所归

    现场推选没结果,不过意图却很明显,罗公远明摆着要把事情往杨云身上推。

    就在场面略显嘈杂,与会道士为人选问题而争相不休时,杨云突然举起手来,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罗公远微微一笑,带着深意问道:“莫不是杨道友要自告奋勇,主动承揽上台跟吐蕃番僧斗法之事?以你的能力,应该足以胜任此责。”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道长,乃武尊真人高徒,在东都数万百姓面前成功修复大空观的祖师像,能耐非凡啊……由他出面自然再好不过。”旁边有人帮腔,怎么听都像是提前编好的说辞。

    连王籍和松梅都用惊讶目光望向杨云……杨云还有如此主动争取的时候?

    杨云笑着说道:“罗道长误会了,并非在下自告奋勇,而是心中有一点小小的疑问,不吐不快。”

    “哦?有何疑问,只管说来。”罗公远客客气气地回道。

    杨云朗声道:“在下不是很明白,这斗法之事,到底算是佛道之争呢?还是吐蕃跟大唐的纷争?”

    “啊?”

    在场的人都不太明白,议论纷纷。

    罗公远拍板道:“既是佛道之争,也是国与国之争,到归根到底关系大唐道门的脸面,有何差异吗?”

    “差异可不小,若是国与国之争,那就不该只涉及道门,更应该由我大唐高僧出面斗法更为合适……佛道本就不同,修炼方式也迥异,成佛和成道的定义差异极大,那番僧挑战我大唐道门,到最后就算分出胜负,也不能证明佛法和道法的高低。”

    杨云侃侃而谈,又惹来一阵热议。

    旁边有人问道:“怎就不能判断孰高孰低?谁落了下风,有目共睹,谁被打下台,不就证明那一方能力不行么?”

    杨云打量那人,朗声道:“那就是说,如果找一大力士,站在台上,将道法高深的道友打下台去,那就是大力士的道法更强?哪怕他对道法一窍不通?”

    “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那人辩论不过,面红耳赤道。

    杨云道:“那我就说点通俗的,既是国与国之争,不该只有我道门出人,大唐佛门的高僧为何不出面?众所周知,大唐有一位佛法精湛的高僧一直伴驾君前,正是三藏金刚法师,他为何不出面维护大唐的颜面?”

    这下说到众道士心坎里去了。

    本就不愿趟浑水,既然都提到这是要维护大唐颜面,就该让佛家一起出面承担责任,恰恰三藏金刚的名声非常响亮,都觉得请三藏金刚出面其实也很不错。

    罗公远笑了笑,显然他不会让三藏金刚牵扯进其中。

    “吐蕃番僧已明确指出,要跟大唐道门斗法,这是直接对我大唐道门下战书,道门不应战,便是畏惧退缩,颜面怕是保不住。”罗公远摇头道。

    杨云作恍然状,道:“那这就不是国与国之争,而是佛道之争了?”

    “可以这么说。”罗公远改换口风。

    杨云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应该以我大唐道法最高深者出面应战,方显得对吐蕃番僧的尊重,而大唐道法最高深者,以在下所知,应该是前几日踏空骑驴而来的张果仙师,对此诸位没有意见吧?”

    旁边的人都附和:“张果仙师的仙法远非凡人能比,说他是第二,谁敢认第一?”

    罗公远道:“可问题是……现如今张果仙师在何处,无人知悉。”

    “若是张果仙师不能出面的话,那罗道长的威名,也为天下道友共知……罗道长不出面,我等小辈怎敢造次?就该由罗道长亲自出马,以彰显我大唐道门的威风。”

    杨云当即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罗公远身上。

    罗公远一听便感觉不妙。

    他想利用自己的权威,指派杨云应战,可杨云舌灿莲花,一番话下来,让众人以威名定高低,居然开始推举他出来!

    “罗天师乃圣上信任的道门领袖,确实非罗天师出马不可。”偏偏一些罗公远的拥趸尚未明白其中奥妙,居然开始推波助澜,大造声势。

    在场人一听不用自己上台献丑,都在附和,一下就把罗公远推到很高的位置上,一时间下不来台,好像非他出马不能代表大唐道门一般。

    罗公远眼见在场的人心情都很激动,连忙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等嘈杂声稍微平复后,他才道:“其实贫道的道法相当普通,倒是之前曾入宫跟贫道斗过法的武尊道友,法术高深莫测,贫道在斗法时虽勉强与之打了个平手,但感觉他的道法修为应在贫道之上。”

    “啊?”

    堂堂的大唐道家天师罗公远居然当众承认自己的道法跟人打平手,甚至还有可能不及,这足以让在场道士感觉意外。

    松梅本来灰头土脸站在旁边看戏,一下子成为主角,顿时趾高气扬,脚下生烟,不由自主就往前走。

    杨云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又向王籍使了个眼色。

    王籍会意地踏前一步,挡住松梅进路,不令其做出格之事。

    此时青羊宫法凌再次走了出来,用阴阳怪气的腔调道:“武尊道友在蜀地法会时展现出高妙的道法,既能代表蜀地道门,想来也能代表大唐道门出战……相信他不会令我大唐道门颜面受损。”

    法凌这么说,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是青羊宫跟天师道矛盾的延续。

    杨云见现场很多人点头赞同,当即笑盈盈望着法凌,道:“法凌道长,蜀地道门再强,也不至于能代表天下道门吧?”

    有来自江南的道士连忙道:“别自谦了,剑南道那么多道家名山,数千年来修炼出过多少仙人?怎不能代表大唐道门?”

    “对,对。”

    如果换作别的时候,各地道士一定会互踩,但现在居然使劲恭维起来。

    罗公远笑着颔首道:“蜀地道门天下闻名,且蜀地与吐蕃接壤,此番斗法由武尊道友代表天下道门出战,实乃众望所归。”

    松梅听到这里非常激动,抖了抖衣衫,连腰杆都挺直很多,好像真把自己当成那盘菜了。

    杨云笑道:“蜀地道家名门众多是事实,可家师修炼之所并不在蜀地,只是因缘际会,相助前剑南道节帅出征吐蕃,才现身蜀地,若让家师代表蜀地道门,只怕人心不服……哦对了,法凌道长,你执掌千年古观青羊宫,算是蜀地道门魁首,以您所知,应该是何人代表蜀地乃至天下道门最合适呢?”

    法凌本想对松梅落井下石,听到杨云的话,顿时犹豫了。

    杨云怕法凌不明白,补充道:“以在下所知,天师道出自蜀地,如今在大唐各道都有天师道信众,影响力巨大,且天师道掌教如今正在东都,不知他是否可以代表蜀地道门出面一战?”

    法凌想了想,点头道:“张贤侄……他的确有资格代表蜀地道门。”

    以前的死对头,现在居然口称“贤侄”。

    旁边围观道士恍然,有的出言惊叹:“是啊,我们有天师道的张道友,张氏一门皆为天师,代代相传,出了那么多名道,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正是,天师道如此多信众,若说天师道不能胜任此责,谁人可以?”

    本来天师道发展迅猛,就为天下众多道家宗派忌惮,现在恰好天师道的人不在此处,于是谁都想把跟吐蕃国师斗法的责任推给天师道。

    杨云眼见在场的人都见风使舵,便笑着对罗公远道:“罗道长,您看现在众人都一致推选天师道掌教来出战吐蕃番僧,您的意思如何呢?”

    罗公远笑而不语,他明白这是杨云追求的结果。

    不过这也算各退一步,既不是他罗公远出战,也不是杨云出战,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出面,自然最好不过,而且张高在道家的地位很高,又不是两方派系的人,张果自己今天没有参会,让他当大唐道家代表也就成为最优选项。

    “以张道友出面,本无不可,不过他今日并未前来,又怎知他肯出面一战?”罗公远又疑惑地问道。

    杨云感慨地道:“天师道乃我大唐道家名门,承载多少光荣传统,就要承担多少责任,以张前辈的胸襟气度,怎会临阵退缩?就算他不在此地,相信也会有信众将推举结果合理转告他,他定会肩负起责任,保我大唐道门脸面。”

    “对,对。”

    在场道士皆点头赞许。

    浑然忘了以前是如何贬低天师道,好像现在只有天师道才代表道家。

    罗公远轻轻一笑,现场已形成统一意见,杨云直接称张高为“前辈”,那再让杨云一介“小辈”去应战,岂不是乱了道门法统?

    而且只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一战的责任,他就达成目的,没必要再违背现场道家各宗门代表共同推选的结果。

    “既如此,那贫道便回去通禀朝廷,明日将会由天师道的张道友前去斗法。”罗公远最后表态。

    在场道士们一片和谐,都为罗公远的决定感到十分满意。

    大会讨论拿出结果,于是罗公远宣告会议圆满结束,第一时间从后门离开,其他道士则走正门。

    众人刚来到外边的大街上,法凌突然拦住杨云的去路,脸色一片凝重,问道:“你为何要挑唆让天师道的人应战?若他们赢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杨云笑容满面,法凌到现在才恍悟过来,这既是在坑天师道,其实也是变相给天师道机会。

    杨云道:“你们青羊宫若不甘心将扬名立万的机会让与他人,道长可以自行去应斗法之请,相信天师道宽容大度,会把出名良机相让……”

第二六三章 李府“偶遇”

    青羊宫方面明显不想主动承担责任,还怕天师道出风头,畏首畏尾。

    法凌发现在杨云这里讨不到便宜后便拂袖而去。

    王籍略微有些遗憾地说道:“其实法凌道长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如此好机会让给了天师道,若天师道真在与吐蕃国师的斗法中获胜,那对天师道的名声可是有很大帮助。”

    松梅一听气势也起来了,嚷嚷道:“我这好徒儿从来都是瞻前顾后,凡事求面面俱到,天赐良机在眼前,罗道友都要把机会让给你了,你不想去,完全可以让为师去,你在旁策应即可,不就是没开化的番僧吗?有何足惧?”

    “那敢问这位道长,您这么有能耐,为何要让人从旁策应,自己上去不就行了?”杨云冷声喝问。

    “为师是没你有本事,可也不会怕事。”松梅道,“现在让天师道的人去迎战,就是拱手成全他人。”

    越是没本事越会叫嚷,也是现在已出清风观大门,松梅头上的紧箍咒被打破,说话便无所忌惮。

    王籍这次并未站在杨云一边,也是他自己也想出风头,用求助目光望着杨云道:“要不我们去跟天师道的人说说,让师兄你上?”

    杨云没好气地道:“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既然机会这么好,那为何旁人不争取?”

    松梅以略带嘲弄语气道:“那是他们没本事,不敢争。”

    “别人没本事,罗公远可是大唐近乎于国师一般的存在,没点本事他能在陛下跟前立足?为何他自己不去,非要把这样的好事让给别人?难道他也不敢争?”杨云不屑一顾地说道。

    王籍听出一些苗头,诧异地道:“师兄的意思是……罗天师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知道吐蕃国师能力很强,怕在大庭广众下丢人,所以才把机会让别人上?”

    杨云道:“我又没真正见识过那个本波泰宝的能力,若他真大神通广大,贸然上去,别说是立威,连之前积攒下来的名声都要毁掉。”

    王籍一拍脑门儿,“啪”的一声把旁边的松梅吓了一大跳,脱口道:“还是师兄深谋远虑,罗公远不上,我们也不上,让天师道的人上去试探虚实,就算他赢了,师兄也可以暗地里帮那吐蕃国师一把,让他输掉,这样师兄再上,那就胜券在握了。”

    杨云撇撇手:“既然涉及到大唐的威望,我可不会做那成全吐蕃人之事,总之我宁可在旁看着,也不会主动去承揽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你们也别动那邪脑筋。”

    ……

    ……

    杨云没有跟王籍和松梅一起走,而是带了吴元回家。

    在迎战吐蕃国师上,杨云思虑周全,无论吐蕃国师是否有能力,都跟他无关,他现在要经营的不是自己的名望,而是要好好辅佐伪装成九天玄女的杨玉环,成就仙人的佳话。

    总不能一盘棋还在布局中,就想着下一盘棋如何,就算能赢本波泰宝,对他又有何意义?

    他在洛阳已出尽风头,赢了只是锦上添花,但若是节外生枝出了差错,那他预先布下的杨玉环这局棋就会陷入死局,所以他宁可让别人赚名声。

    说是坑张高也好,成全张高也罢。

    你张高不是很清高吗?我就成全你,让你当一回大唐道家的救世主,是胜是负全看你自己发挥。

    当天下午,朝廷那边放出风声,来日让天师道掌教张高出面跟吐蕃国师本波泰宝斗法,张高将作为头阵也是最后一阵,分出胜负后不会有第二位上去斗,这也宣示张高代表大唐道家出战,这是莫大的荣耀。

    李隆基不会亲自驾临大空观观看斗法,不过朝廷委派文官作为代表,便是一直张罗法会事宜的新晋黄门侍郎李林甫,寿王李瑁也会跟李林甫一同出席。

    当天下午,杨云这边收到请帖,乃是李林甫请他过府一叙的邀请函。

    “……师傅,李夕郎明日会亲临大空观,他邀请您前去相见,是否有别的目的?是否想让师傅暗中相助天师道之人,保大唐道门获胜?”

    吴元孜孜不倦在杨云面前分析,怎么看都像是在试探杨云,想让杨云给予正面回答。

    杨云笑着说道:“李夕郎非道门中人,对于斗法并无多少了解,不信道教的人那么多,怎会轻易相信有高深法术?”

    “他既不相信道教,为何要请师傅过府?”吴元想不明白了。

    杨云未多作解释。

    以杨云猜测,李林甫对道家将信将疑,现下他具体负责操办法会,将此看作是继续晋升的政治筹码,一切都为他的仕途服务,请杨云也只是看在九天玄女是他姐姐的面子上,李林甫既能看出皇帝对九天玄女向往不已,怎会不提前就九天玄女这条线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布局?

    李林甫能在大唐中枢立足十几年,靠的就是过人的心机和献媚能力,若李林甫不提前对他示好,反而会让杨云觉得奇怪。

    “谁知道李夕郎目的何在?去不就清楚了?这次你不用跟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杨云没打算让吴元同行,以避免消息为两都道门同盟知悉。

    ……

    ……

    李林甫府上,门庭冷清,他初入政治核心,到此时仍旧小心谨慎,跟平日张九龄等朝官府邸门庭若市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杨云看到低调的门楣,心中大概猜出一二:“李林甫现在攻击张九龄,主要以张九龄结党作为突破口,他自己便在这方面小心谨慎,给皇帝展现出他不拉帮结派一心尽忠的为人作风。”

    府门前,杨云上去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知客恭敬门后,毫无高官门子的派头,恭恭谨谨验过杨云递上去的请柬,客气地请杨云往内行去。

    杨云跟随知客往中庭走,看到院子的简单布局,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大清官的府宅,这就是做官的格局,李林甫有他的一套,不说是否表里不一,光这架势就会让人觉得他为人正派,这简朴的作风必定会传到皇帝耳中。”

    “杨天师,我家老爷尚未回来,不过想来不多时便会散朝,您先到茶厅稍作等候,鄙人这就去给您传唤茶水。”

    知客带杨云进入一处小厅,恭敬退下。

    杨云将小厅各处打量过,古色古香,摆设陈旧古朴,墙上没什么名人字画,如此朴素的布局跟李林甫朝中顶级大员的身份很不匹配。

    “就连刘衡政家里的厅堂,也比这华丽许多,看来李林甫很会做表面文章。”杨云心里想着,正要坐下,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脚步轻盈,稍微显得有些急促,杨云侧目望去,不是李林甫回来,而是跟他有过多次照面的李家小姐李空儿。

    此时李空儿那一身道袍早已换下,襦裙着身,如此一来将她曼妙的身材展露无疑,因为是内宅穿的常服,比之当日在咸宜公主举办的宴会上见过的李空儿凭添几分女性魅力,李空儿双目散发着光彩,浑身有一股世家贵女的超凡气质。

    “你还敢来?”

    李空儿见到杨云,第一句话就很不客气。

    如此一来,杨云就得琢磨一下,到底那份请柬是出自李林甫,还是李空儿。

    李空儿跨进门槛后,双眸在杨云身上打量,略微有些气恼地质问:“见到本小姐,一点礼数都没有吗?”

    杨云笑着拱了拱手,道:“见过李小姐。”

    “哼,以为会一点小把戏,就能在大唐朝堂立足?”李空儿语气不善,径自走到席桌前坐下。

    杨云没有客气,在她对面坐下,李空儿似对杨云不请而跟她共坐不满,但并未爆发,秀眉微蹙,道:“别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继续欺瞒本小姐……还有家父。”

    杨云问道:“李小姐,今日不知是令尊有请,还是小姐发函邀请?”

    “你是说,本小姐假借家父的名义请你来?也不看看你是否够格,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道士……”

    李空儿本想用言语挤兑贬低杨云,可想到杨云的确是被李林甫请来的,这么说不等于承认杨云还是“够格”的?

    “乃是家父。”

    李空儿眼睛瞥向一边说道。

    杨云微笑着道:“李夕郎相请,居然能跟李小姐在此相见,看来也是一种缘分。”

    李空儿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暗想:“这里明明是我家,怎他说得好似跟是我偶遇一般?难道他不知道我是有意前来找他麻烦?”

    杨云道:“李小姐,当日公主宴上一别,有些时日了,最近可好?”

    “嗯?”

    李空儿一怔,怎的,这小子在大空观没把我认出来?

    想到杨云在大空观用手段让她身上起火,令她主动脱下道袍,于人前出丑,心中便来气。

    李空儿怒道:“少装糊涂,你最近没见过本小姐吗?”

    杨云装出不解的样子,皱眉似在回忆,在脑海中找寻答案,而后摇头叹息道:“不知李小姐所言是何意?莫不是你我二人有旁的机缘,或在街头偶遇?看在下这记性,真记不得了。”

    这下让李空儿不知该如何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对方说记不起何时见过,难道要主动自揭丑事?万一对方真记不起来,说出来不等于是不打自招?

第二六四章 公事公办

    李空儿在杨云面前有种无力感,好似什么事情都被杨云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李空儿还是充满自信,心中琢磨:“进到我的地盘,能让你全身而退?定把你的小把戏给揭穿。”

    二人安静地相对而坐,李空儿不言,杨云也不去打破沉默。

    恰在此时门口知客进来,通禀道:“老爷回来了。”

    杨云起身到门口迎接,只见李林甫换上一身便服,只身往茶厅走来,笑容和煦,如沐浴春风,没有丝毫自恃身份的摆谱行为。

    “杨天师贵人事忙,能莅临寒舍,实乃本官之幸……”李林甫上前打招呼,举手投足间体现出对杨云的尊重。

    杨云不会计较李林甫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问题,作为大唐今后十几年执掌国政之人,李林甫有他待人接物的能力,如果以小事判断其性格,绝对是管中窥豹。

    杨云拿出自己道士的身份,简单回礼:“见过李夕郎。”

    “请,请。”

    李林甫过来,没有刻意跟杨云保持距离,好似杨云仅凭道士身份便可以跟他平起平坐。

    重新进到茶厅,李林甫看了女儿一眼,笑着问道:“可有招呼好杨天师?”

    李空儿露出精明干练的女儿家姿态,恭敬行礼道:“都按父亲吩咐,妥善招待杨道长。”

    “是杨天师……这可是陛下钦点,称呼杨道长就是失礼。”李林甫先纠正女儿一句,这才转头看向杨云,做出“请”的手势,道,“杨天师等久了吧?请坐。”

    待李林甫落座后,杨云也坐下来,李空儿则跪坐于旁,开始为二人端茶递水。

    李林甫笑着讲明来意,道:“明日吐蕃国师将会跟大唐道士代表斗法,不涉及其它,只是礼尚往来,点到即止,陛下没时间亲临,便以本官前往代圣观摩,可本官对于道法之事不甚了解,便想到杨天师……希望杨天师能赏面,陪本官去走一遭,从旁做一些指点,本官感激不尽。”

    这说辞听来大抵合理,李林甫不懂道法,找个懂行的在旁当顾问,请杨云出面显得很得体。

    杨云道:“在下怎敢在诸多前辈面前造次?李夕郎为何不请他人?”

    “哈哈,这不是本官跟旁人不熟悉么?可跟杨天师你,本官熟悉得紧,本官一向说,杨道长是将来注定是大唐道家魁首,便是那成名已久的道士,也不如杨道长修为造诣……这也是小女空儿几次探访来的结果。”

    李林甫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特别强调这是李空儿调查到的情况。

    李空儿用不满的目光瞥了父亲一眼,好似在说,我几时在您面前称赞过他修为造诣?

    杨云笑了笑,暗忖:“你闺女天天说我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道士,根本就不入流,你这父亲不是在给女儿拆台么?”

    “李夕郎还有李小姐过誉了,在下不过只是在凡尘修炼的一小道,修为造诣远不及前辈高人。”

    杨云拱拱手,自谦道。

    李空儿用不善的目光瞪了杨云一眼,觉得这话是在针对她。

    李林甫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对杨云一向敬重有加,便顺着话头说下去:“九天玄女下凡那日盛况,本官乃是亲眼目睹,玄女娘娘乃杨天师姐姐,这也是一段佳话,表明杨氏一门得仙家眷顾,如今本官承修玄女观,大抵十日后,便可迎玄女娘娘入观,到时少不了请杨天师一同过去观瞻。”

    因为李林甫说话都是以公对公口吻,就算是没想过打官腔,但基本全是官面话,故此杨云不能放下芥蒂以常人口吻应对。他保持姿态,微笑着说道:“届时定当听从李夕郎安排。”

    “好,杨天师气度雍容,本官实在佩服,空儿,愣着作何?给杨天师敬茶。”李林甫突然让女儿倒茶。

    李空儿在旁听得甚是无聊,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没什么营养,她心中只记挂如何能揭穿杨云的法术骗局,突然被父亲点名敬茶,心里更加不痛快。

    不过她还是依言为杨云斟茶,杨云双手托起茶杯,微笑着道:“怎敢劳驾李小姐?”

    李空儿暗地里白了杨云一眼,依然满是风度地把茶倒好,将茶壶放在一旁,不再去看杨云。

    李林甫笑道:“杨天师或有不知,小女对道法多有涉猎,于天下间的奇谈怪论也有所研究,平时所观道经众多……提到道经,本官这里还有一些,准备送给杨天师作为见面礼……空儿,去将为父准备的礼物献上。”

    “父亲……”

    李空儿皱起眉头,大概是替自家老爹心疼。

    李林甫面色一沉,李空儿嘟起嘴,起身去茶厅一角的方桌前,把早就备好的木匣端过来,于席前打开,里面有几本很古老的书卷,并未装订成册,看样子很是古朴老旧。

    李林甫叹道:“可惜本官于道法并未过多涉及,修炼一直不得其法……当今陛下对修道多有钻研,作为臣子不能毫无了解,便想通过这些得来的经卷对道法了解一二,但几经研习才发现,本官的确没有修道的天赋……便想借花献佛,将这些道经转送杨天师,望杨天师不要拒绝。”

    说着,把木匣推到杨云面前,露出一副心疼但又因爱才而不得不割舍的表情。

    杨云对于这些道经可说半点兴趣都欠奉,这送礼的方式让他觉得很另类,给道士送道经,不知道各家的修道法门都是不同的,光靠这些经卷能研究出什么结果?

    真当道门中人稀罕你这点玩意?

    杨云猜想,李林甫摆出一副清白身家的低姿态,也不好随便对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道士出手阔绰,便笑纳,行礼相谢道:“如此馈赠,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哪里哪里,本官虽不是修道之人,但对于道法非常推崇,可算半个同道中人,杨天师能接纳礼物,实乃本官荣幸,那本官明日一早便派人前去府上迎天师前往,到时望天师能多指点本官道法一二,本官先行谢过。”

    李林甫说到这,大概意思是已把话说完,下一步就是送客了。

    杨云未料李林甫如此“公事公办”,毫不讲私情,没有展现出丝毫要拉拢他的意图,这可比张九龄接见他都显得见外。

    杨云行礼:“在下不敢多叨扰李夕郎,这就回去静候,希望明日能得李夕郎提点。”

    “好,好,来人,送杨天师回去,别对天师有所怠慢……”

    李林甫下了逐客令,没有亲自送客,也没让李空儿代表他送客,而是将知客叫来,由知客送杨云出府门。

    ……

    ……

    杨云一走,李林甫转身往内院行去,好似从未见过杨云一般。

    李空儿追上,问道:“父亲,如此便宜那小道士?如此沽名钓誉之徒,理应揭穿他才是,为何不让女儿出手?”

    李林甫摆摆手:“什么小道士,都说是天师,你管他能耐如何?如今为父暂时用得着他,你将他揭穿,于我何益?”

    他这一说,李空儿才明白,原来父亲做事从来只看重利益得失,至于杨云的道法是真是假,并不在他关心之列。

    “那您还让女儿前去查探他虚实?”李空儿不满地道。

    “不过是让你查探下他的底细……如今他姐姐已得陛下眷顾,以为父看来,此人会得他姐姐荫蔽而平步青云,为父不过是先跟他建立起关系,至于他道法修为如何,还是交给道门的人去界定……为父还有事,你把茶厅收拾好,回头再抄几卷道经,送给别的道士,显得为父对道家人礼重。”

    李林甫说完,径自往内院去了。

    感情好,原来他送给杨云的道经,却是李空儿抄录的,不过是进行做旧处理罢了。

    李空儿气鼓鼓半天没挪步,口中喃喃自语:“哪里有什么重要事情,根本是进内宅私会他那些女人去了。”

    想到杨云,她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坚毅,暗自握紧粉拳:“父亲没说,我一定要让他原形毕露,否则对不起本小姐这一番折腾。”

    ……

    ……

    杨云拿着李林甫馈赠的道经回家,半路打开来查看过,没什么特别的。

    连高力士都知给他送点财货,李林甫却送他道经,这种抠门的行为让杨云很是不耻。

    “师傅见过李夕郎了?这是李夕郎送给师傅的?”吴元看到杨云捧了个木匣回来,好奇问道。

    杨云把木匣交给吴元,道:“稀罕的话,送你了。”

    吴元打开木匣,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睛放光:“这是师傅对徒儿的馈赠?”

    要说吴元入门很久,杨云并未对吴元有过道法上的指点,现在杨云突然把一个装满道经的木匣交给她,她觉得这是杨云对她的点拨。

    杨云没好气地道:“别以为这是我们师门的修道法门,是李夕郎送的,我也不知这都是什么经籍,看起来深奥难懂的样子,你若没事可以拿回去翻翻……”

    “李夕郎送师傅道经……有何用意?”吴元这才知此物跟师门毫无关联,眼神里充满失望。

    道家中人,要修炼道法,除了道家那几本经典道经外,其余的基本都是各宗门自行编撰,外面传播的道经并不能体现师门的真实本事,根本就无需研学。

    “鬼才知道他有何意图,还让我明日陪他往大空观观礼,到时就不与你们同行了,你带那些师姐妹一同去,我就当陪他走个过场……奔走一天呢,有些乏了,安排吃完饭吧,明天事情太多,今晚早早休息,养精蓄锐。”

    杨云嘱咐道。

第二六五章 这次我当看客

    第二天早晨,杨云很早就起来,漱洗后穿戴一新,耐心等待……昨日李林甫许诺会派人接他过府一同前往大空观,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日上三竿,仍旧不见李府前来接人的车驾。

    “师傅,我们去还是不去?”吴元几个都没走,见时候不早,甚至有可能大空观那边斗法已开始,便眼巴巴地过来问杨云。

    杨云心想:“李林甫也就表面客气,但其实挂羊头卖狗肉,他一个黄门侍郎正是仕途上升期,目空一切,哪里真正把我的事情记挂于心?这不,居然连约定的事情都忘记了,可见其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虚伪。”

    杨云摆手道:“时候不早,我们赶紧出发,到了大空观再说。”

    师徒一行出了洛阳城北门,发现这边人山人海,所有大街小巷都充斥着人,甚至比法会第一天都更热闹。

    法会第一日东都百姓以为皇帝会亲临会场,全家拖老带幼,几乎是倾巢而出,想要瞻仰圣颜,此后几天皇帝被张果老和九天玄女吸引所有注意力不会再现身道会现场的消息传出,百姓便散去。

    许多知名道士对现身大空观也兴致泛泛,反而热衷于参加各种法会,大空观的人越来越少。

    可今日涉及大唐道门代表跟吐蕃国师斗法,百姓们都来瞧热闹,把大空观周边几条街道都给堵满了。

    “应该早点来的这么多人。”

    安伦往人群里瞅了瞅,回头望向杨云说道。

    杨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继续带着一群徒弟往前走。

    好不容易挤到大空观门前大街的街口,御林军官兵设卡拦住去路,不允许再前行,就算穿上道袍也不行。

    “今日有朝廷大员前来观摩斗法,还涉及吐蕃跟大唐纷争,外人不得随意进入,需要控制人员流量。”

    带队的郎将态度蛮横,就算杨云说明自己是道士也不放行。

    杨云心想:“第一天就算皇帝亲临,也没限制道士进入,现在不过是李林甫来,就搞得这么正式!难道是说李林甫怕太多人看到这场斗法,怕最后张高输了让他没面子?”

    “师傅,现在怎么办?”吴元问道。

    杨云自惭地笑了笑,本来是陪同李林甫前来观摩的贵宾,结果现在连门都不让进,果然人生大起大落太刺激了。

    “不让进还能怎么办?就在外面听听热闹,或者干脆回去也行。”杨云道。

    吴元有些着急。

    在她看来这么大的事,杨云无论如何都该参与其中。

    不过她也没办法,怎么都没想到以杨云的赫赫威名,居然连斗法的场地都不让进,这实在太过荒诞不经了。

    一行往后挤了挤,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地方,雅柔问道:“师父,要不要我们直接开个门进去?”

    在雅柔看来,既然走正门不行,那就不请自入,以传送门入内可说是非常方便。

    杨云笑了笑,道:“今天我们不是主角,干嘛非要凑那热闹?我们找个地势相对高一些的地方,远远看看就行了,若是隔得近了,说不定我们还要被迫上去跟吐蕃国师斗法,岂非自寻烦恼?”

    “哦。”

    雅柔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杨云来到一处三层酒楼前。

    这里跟大空观内的情况不同,位置绝佳,而且用银子开路,有钱就能到三楼,一般都是达官显贵的优先选择。

    今天杨云难得阔气一把,直接奉上一锭五两的金子,轻易便带人到了三楼。

    三楼聚集了一群衣着华丽的豪门子弟,也只有年轻的贵族子弟才会舍得斥巨资到好地方看热闹,他们见有道士上来,一个个非常惊讶。

    “掌柜的,怎还有道士上来?”一名贵族子弟觉得扫了他的雅兴,质问陪同杨云上来的掌柜。

    掌柜恭敬地道:“许公子请担待,这几位也是客人,他们可是给足了钱的。”

    杨云冲着那许公子笑了笑,然后带着吴元几人走到窗口位置,可三楼这里只有北窗对着大空观,窗口位置不多,杨云可以上去挤一挤,但雅柔她们作为女孩子就难以凑这热闹了。

    “好多人。”

    旁边有个年轻公子抻着头看大空观里面的情况。

    其实当日大空观内人并不多,加起来可能也就四五百人,跟首日两三千人的规模还是有差距的,这正是现场控制人数带来的结果。

    杨云感知很强,很快便在大空观内找到王籍和松梅的身影,王籍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寻他。

    大空观内临时搭建起一处高台,五丈见方的样子,不算太大,今日就将在上面斗法,而高台一侧相隔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搭建了一处观礼台,上面设有席位。

    李林甫已携同寿王李瑁,以及六部一些官员到来,李林甫正在跟李瑁交谈着什么,这充分说明李林甫从一开始就没把杨云当回事。

    杨云感慨不已:“李哥奴果然不是什么贤臣,光是待人接物这方面,便让人不悦,完全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难怪历史上留下“口蜜腹剑”的坏名声。答应过的事情却不履行,以为事后打个招呼便糊弄过去了?呵呵!”

    ……

    ……

    “吐蕃人来了!”

    道观外的大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杨云在酒楼三楼看热闹,效果比在场内都要好,居高临下,可以将场内场外的情况一览无遗。

    大约两三百名吐蕃士兵,排成四列,从西边大街往大空观门口靠近,一个四五十岁长相富态的高僧被保护在队列中,他穿了一身红色法袍,头戴黄色冠帽,因为这时代黄色在民间属于禁色,以至于这帽子被阳光一照,在队伍中显得鹤立鸡群。

    “那就是吐蕃国师?”

    “好大的派头!”

    酒楼三楼顿时热闹起来,贵族子弟都探头往西边看。

    杨云也在观察这吐蕃国师的装束。

    以杨云看来,这个高僧穿着打扮跟后世喇嘛的服装并不相同,帽子是平帽,袖子相对紧窄,跟大唐服饰差异明显。

    一行过来,有大唐官兵开道,避免普通人与之对上,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也没人敢阻路,所以吐蕃人顺利来到大空观门前,有人立即进门通传,杨云从现场情形判断,李林甫和李瑁并无出门迎接的打算。

    吐蕃人进入大空观,大空观内又是一阵喧嚣,道士们对吐蕃人报以非常大的敌意,这属于竞争对手间的仇视。

    酒楼三楼突然有人问道:“今天不是说天师道的张天师会出战吗?不知张天师是哪位?你们谁认识?”

    说话的公子哥一口关中口音,好像是跟父辈从长安来的。

    “这么多人,谁能认得出来?等会儿上台斗法不就知道是谁了?”有人不耐烦地答道。

    杨云这才想起尚未见到今日另外一位主角,也就是天师道的掌教张高。

    之前属于他跟罗公远联手坑了张高一把,令张高“捞到”上台斗法的机会,今天没见罗公远出面,张高也不见人影,青羊宫的法凌却在观内。

    杨云心想:“张高不会临阵当逃兵吧?若是逃了,以后朝廷这边,天师道可是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张高不出面怕没人能跟吐蕃国师斗一斗。”

    恰在此时,街道东侧那边突然一阵骚动。

    杨云看过去,却是张高带着天师道的人到来,居然比吐蕃人现身还晚。

    之前天师道并未在此番法会上有作为,以至于道门同行都有意无意将天师道给忽略掉,不过天师道毕竟在民间有很强大的群众基础,加上这次张高又是代表大唐道门出战吐蕃国师的代表人物,一下子为天师道赢得民心。

    “来了来了!真是好戏不怕迟啊。”

    酒楼三楼再次热闹起来,一个个都探头眺望。

    张高这边来,并无官兵开路,但百姓自觉让开一条道,让张高一行顺利通过。

    张高身后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之前多次出现的李青观赫然在列,此外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士,这小道士让杨云觉得有些不太对头,虽然彼此距离有些远,但杨云总觉得这小道士非比寻常。

    另一头,吐蕃人进入会场后,发现未得到任何礼遇,只是给他们找了一块空地作为暂时落脚处,茶水这些一概没有,顿时有几分不满,开始跟维持秩序的大唐官兵交涉,观礼台上的李林甫和李瑁等人根本就没有下去跟吐蕃人打招呼的打算。

    而当有人把张高到来的消息通传后,李林甫非常重视,跟李瑁低语一声,居然起身,带着李瑁主动迎出去。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杨云看着眼熟,这不就是昨日里李林甫迎自己时的架势?

    “真会装啊。”杨云心道。

    当李林甫和李瑁等人快到门口时,张高一行抵达,李林甫非常高兴跟张高打招呼,听不清楚说什么,但也知说的都是恭维之言。

    李林甫甚至做出谦卑的举动,让张高走在前面,而他跟李瑁紧随在后。

    张高进入大空观内,吐蕃人都用不屑目光看过去,至于吐蕃国师本波泰宝却神情淡定,在张高尚未走到斗法台前时,已先一步登上台子,且不是用寻常手段,而是用类似轻功的身法,一跃而上。

    虽然台子高度只有两米多高,但能以如此轻盈的身姿上台,没有任何助跑,连腰都没弯一下,足以说明他本事很大,在场道士都紧张起来。

    这里不是吐蕃人的地盘,吐蕃人远道而来显然没什么准备,如此轻易便展露“神功”,即便不能说明对方法术高明,但至少说明人家有备而来。

    李林甫对张高说着什么,这次杨云特地用了感知力,听清楚李林甫的话:“这里就交给张天师你了……本官静待你凯旋,寿王殿下,请您跟本官移步旁处,莫要干扰张天师施法。”

第二六六章 攻防之战,矛盾之争

    随着李林甫、李瑁和众多官员回到观礼台,斗法即将开始。

    大空观外百姓并不知里面的情况,喧嚣声四起,到处打探情况,稍有风吹草动便鼓噪一片。

    而场地内观战的道士也都打起精神,想知道吐蕃国师和大名鼎鼎的天师道掌教的实力。

    杨云瞅这架势,心里琢磨开了:“弄得好像后世的拳王争霸赛一样,只是不知比试的项目是什么?连个标准都没有,怎么定输赢?”

    不过当事者并不在意规则。

    总归是斗法,就算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还是能从手底下见真章,一般来说这种没标准的擂台赛,必是要打到一方完全失去抵抗力才算完事。

    张高走到高台前,没有像本波泰宝那般直接跳上擂台,而是走台阶,一步步登上去,李青观紧随其后。

    张高上台后,在一角站定,将身上披着的大衣解下,交给李青观,身上穿的道袍看上去相当普通,甚至朴素得有些过分,因为掉色严重,甚至还有补丁,显然穿了很久。

    本波泰宝和张高在擂台上各自站一方,相互对视,现场逐渐安静下来,都屏气凝神看双方出第一招,因为高手过招很可能一回合就分出胜负。

    不过台上两位不急着开始,也没个裁判催促,双方只是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往前走。

    难道说想用目光把对方给瞪死?

    “快开打啊。”

    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喊出来。

    台上两位依然不为所动,终于观礼台上的李林甫忍不住站起来喝道:“两位,可以开始了,不要让观众久等。”

    本波泰宝双手合什,做足佛家的礼数,而张高则将一只手负在身后,颔首致礼。

    随即二人一起往中间走去。

    二人从相距大概四丈远,慢慢靠近,所有人屏气凝神,以为双方要发大招,不料两人越来越近,一直没有出手的迹象。

    所有观众心中都升起疑问。

    “斗法不是该隔空比试么?为何要靠得如此近?”

    还未等人们想明白,本波泰宝和张高已走到距离两米远的地方,双方伸出拳头差不多便能接触到对方身体。

    难道这不是斗法?

    成了打架?

    “张道长,快出手啊,不然要吃亏。”

    台下观众自以为见识广博,大声提醒台上的张高。

    虽说道门各宗派互相打压的情况非常严重,可涉及大唐和道家的荣誉,这些道士基本都站在张高一边。

    可台上的张高和本波泰宝仍不为所动,还在靠近,终于到了肉搏的距离,只见本波泰宝突然举起拳头,猛烈击向张高胸口。

    “啊!?”

    这种斗法方式,对在场道士来说闻所未闻,这不就是平常人打架的姿势么?

    堂堂吐蕃国师,还有个大唐信众最多的天师道掌教,居然用这种类似于小孩子打架的方式,不用法术用拳头?

    更让在场人不解的是,张高居然没有出拳还击,而是站在那儿,做出一副硬挨拳头的姿态,另一只手依然负到身后,双臂居然不在身前抵挡,等于将命门完全暴露给对手,如此空门大开的迎战方式让人匪夷所思。

    张高故意上去找输?

    “砰!”

    一瞬间,拳头正中张高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

    力道非常大,张高纹丝未动,不过他脚下的高台却剧烈晃动,还有“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

    到此时,台下的观众都收起轻慢之心,显然这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打架,而是一场真正硬实力对抗的“斗法”,一个攻,一个守,本波泰宝的拳头力大无穷,而张高的防御也是滴水不漏。

    一拳下去,双方未分胜负。

    随即本波泰宝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做出准备招架的姿态,似乎已进入他防守而张高进攻的回合。

    ……

    ……

    大空观内的人通过木台的晃动和部分支撑木柱的断裂察觉到这场斗法的硬实力,可场地外的人对此毫不知情。

    比如说杨云所在的酒楼三层,这里的观众见到本波泰宝出拳未有结果,脚下接连后退后,都大跌眼镜。

    “这也叫斗法?吐蕃国师不过如此,还不如找个大力士上去跟他斗呢,我上去也未必输。”

    “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就是摆摆样子?”

    还有人质疑这场斗法的真实性。

    杨云却清楚地看出问题所在,那吐蕃国师本波泰宝的拳劲大得惊人,怕是一拳能把石头给打碎,而张高居然用他一贯的不动如泰山的定力,用宛若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功夫将这一拳给挡下来。

    杨云心想:“这要是让我上,硬接本波泰宝这一拳,怕也承受不住……张高实力很不错啊。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杨云没想明白一些事,只能继续看下去。

    ……

    ……

    擂台上,本波泰宝一拳打完后,笑着后退,站定后冲着张高点了点头,意思是张高可以出手了。

    张高却笑着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勾勾手指,大概的意思是让本波泰宝继续进攻,而他继续防守。

    本波泰宝稍感意外,既然默认是回合制,就应该攻防互换,怎么张高还带这样让他接连进攻的?

    难道想用防御来破坏他的进攻?

    用某种反弹的力道伤他?

    本波泰宝谨慎起来,此时他身体周围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力道,再次往张高身前靠近,只两步就走到张高面前,这次他再度挥起拳头时,前方空间似乎都有些扭曲,力道明显比之前大了很多。

    “轰!”

    一拳打在张高身上,已非闷响,而是爆裂声。

    随之而来的是两人脚下的地板直接断裂,张高在勉强后退两步之后才稳住,而之前张高站的地方已塌陷下去。

    “哗啦!”

    高台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部分区域开始坍塌。

    这下旁观的人再没有随便起哄的了,他们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好家伙,这哪里是拳头,简直是攻城锤啊!

    拿拳头打人多可惜,可以直接用来砸城门了!

    张高站定后,也再不是第一拳下去那样平和,嘴角渗出鲜血,显然这一拳令他有了内伤。

    “张道长好样的,你可要撑住啊!”

    张高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继续含笑看着本波泰宝,伸出手,再做出挑衅的举动。

    这一幕让本波泰宝吃了一惊,显然他没料到有人能承受他使出全力的一击,对方只是稍微受伤,还能气定神闲对他再发出挑衅!

    这次本波泰宝似是动怒了,马上凝聚了浑身的力气,再次朝张高攻过去,他的身影好似鬼魅一般,一闪就到了张高面前,又是震天动地的一拳,直接打在张高胸口上。

    “轰隆!”

    第三拳下去,造成的破坏更大,直接令张高脚下的地面全数塌陷,而张高则一步步往后退,踉跄中终于再也无法再直立,倒在台子边缘。

    “啊?”

    这一幕让现场的人震惊不已。

    张高倒下,这意味着输的人是他,而另一边本波泰宝好似还不肯善罢甘休,而是继续挥拳朝倒下的张高扑过去,这是要趁张高病要张高的命,明显是不想让如此强劲的对手活在世上。

    “师父!”

    高台周围天师道的人看到这一幕,马上朝台上冲过去,而冲在最前面的正是之前就引起杨云注意的小道士,他似乎对张高格外关心。

    李青观等人似是看出本波泰宝的杀意,但此时他们阻止不了本波泰宝攻击张高,只能拉住冲在最前的年轻道士。

    “下去!”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张高爆发出一声好似狮吼的吼声,提醒那年轻道士不要上来犯险。

    此时全场的人都站起来,眼见本波泰宝已冲到张高面前,即将要对倒在地上的张高补上一拳时,突然本波泰宝好似撞到了空气墙上,而后他的拳头非但没打出去,身体还往后倒飞出去。

    这下全场的人更是惊呼不已。

    “噗通!”

    本波泰宝飞到台子另一边,跟张高一样后背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等他站起身时,先看的不是台上的张高,而是环视周围,似乎也意识到刚才遭遇的并非张高的反击,而是有人暗地里帮助张高。

    有了这段时间作缓冲,天师道的人和吐蕃士兵都冲到台上,张高也在年轻道士的搀扶下起身,此时张高好像受了严重的内伤,嘴里已不是渗血,而是在吐血,身前都被鲜血染红。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李林甫一看情势不受控制,赶紧从观礼台上下来,以中立的态度劝说台上的人,主要是劝说本波泰宝和吐蕃士兵别乱来。

    都能看出张高已不具备继续反击能力,而本波泰宝虽说是被击飞倒地,但起来后仍旧生龙活虎可继续出手。

    此时高台中心已完全塌陷,只有边缘部位还完好。

    吐蕃将领叽里咕噜气呼呼对本波泰宝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要继续教训张高和大唐道士,但本波泰宝却未有轻举妄动,显然他没找到隐藏在暗中的敌人,不敢乱来。

    李林甫道:“如此算是平手吧,我看今日的斗法先不要进行下去,国师请回去休息可好?来人,快送张天师回去休息。”

    吐蕃士兵很不甘心,本波泰宝却双手合什,行礼道:“平。”

    简单一个字,算是认可李林甫宣布的结果。

    天师道的人这才七手八脚将张高给扶下高台,若非顾着大唐道家脸面,怕是张高要横着被抬走,如此也是狼狈离开,估摸是送去见医生了。

第二六七章 直言不讳

    一场斗法如此结束,明眼人都看出来,张高落于下风,若非最后本波泰宝被打飞出去,这场比试就彻底输了,平手完全是无稽之谈。

    最后出手相助的人正是杨云。

    杨云也不是想教训本波泰宝,完全是看到本波泰宝有杀人迹象,无奈之下做出的举动。

    “师傅,结束了。”

    吴元在杨云身后说道。

    此时酒楼三楼的客人都从窗口离开,他们对于先前的斗法结果并不满意,有很多人完全没看懂,至于最后本波泰宝因何被击飞,他们懵然不知,只当是张高留了后手。

    杨云没从窗口离开,他还在观察本波泰宝,只见此人在斗法结束后,未在现场过多找寻,跟李林甫简单沟通,便带着吐蕃士兵离开大空观。

    到了门口,外面围观民众对吐蕃人各种不屑。

    普通人只知里面打了平手,以精神胜利法来说就是张高赢得胜利,大唐成功抵御外辱,所以极尽嘲讽之能事。

    本波泰宝神色波澜不惊,在吐蕃士兵开路下,顺利离开大空观。

    而在大空观内,李林甫跟李瑁咬耳说了两句,便匆忙带人离开,看起来是要急着回去跟皇帝禀告大空观发生之事。

    吴元一直站在杨云身后,见杨云不走,便问道:“师傅可是要离开?”

    “既然斗法已结束,我们留在此作何?回去吧。”杨云神色有些凝重。

    吴元问道:“师傅不去跟师公和寿王打招呼?”

    杨云摇头道:“不必了,有事回去再说。”

    ……

    ……

    斗法结束,人们陆续离开大空观,随着李林甫和李瑁等权贵离开,大空观戒备解除,普通道士乃至百姓都可入内。

    当外面的人进场看到破损的高台,大概猜想到之前的斗法有多激烈,人们到处找人询问,想知斗法细节,可真正见识过斗法的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人都没看出其中门道。

    外行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杨云带吴元等人回到小院,安伦她们没什么心机,更在意的是没有能在逛街时买到好吃好玩的东西,但早早回来杨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好菜,立即冲淡她们的怨念。

    而在做菜时杨云的神色一直都未舒展。

    对于本波泰宝于斗法台上表现出的能力,杨云一阵担心,之前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手,只有一个潜在的对手,也就是三藏金刚。

    但从今天的情况看,很可能有其他超能力者存在,或者说这不叫超能力,而是一种人通过潜修后获得的能力,好似武林高手。

    “你们先吃饭,我出去有事,需要一段时间回来。”杨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离席。

    除了吴元,别的女孩没觉得有多惊奇,毕竟杨云平时就很忙碌。

    吴元却想跟杨云一起外出,但见杨云去意坚决,她只能苦着脸,跟别的女孩一样守在家里。

    杨云要去见张高。

    擂台上,他见识过了张高的本事,虽说这种本事让他觉得很疑惑,因为他觉察到,张高身上的能力,应是旁人相助的结果。

    ……

    ……

    杨云到了天师道下榻的客栈,此时客栈里非常冷清,显然张高不想让人知道他住在这里,进出都是从后院走。

    杨云到了门口,被穿着便服的天师道弟子拦下。

    “阁下何人?”

    守门的天师道弟子有些面生,之前没有见过杨云,态度极为冷漠,“这里被我们包下了,恕不接待外人。”

    杨云道:“麻烦通知一下李青观李道长,就说杨云求见。”

    杨云没说见张高,只是提到要见李青观,他很清楚现在李青观和张高都在这家客栈内。

    两名天师道弟子相视一眼,有些费解,不明白为何杨云清楚他们的身份,还知道李青观的名头,随即一人入内通传,不多时李青观出来,随同李青观出来的还有之前在斗法台前见过的那小道士。

    小道士很英俊,年约十四五岁,皮肤有些黝黑,眉眼和嘴巴长得颇为精致,眼睛像宝石般明亮,但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刻意“雕饰”的感觉。

    杨云观人有一套,他没有计较此人是谁,以之前此人情急之下对张高口称“师父”,大概猜想是张高的弟子之一。

    “还真是他?居然有脸来?”

    小道士见到杨云,很是着恼,似将杨云当成仇人看待。

    李青观一脸黑气走了过来,客气地对杨云行礼:“杨道长,我天师道正是多事之秋,您何必前来趟浑水呢?不知您找老道有何事?”

    杨云道:“我是来探望张高张道长的。”

    “您……”

    李青观言语间对杨云很尊敬,不过神色却很为难,试探地问道,“您既已知今日之事,便知现在我们有不方便之处。”

    恰在此时,客栈二楼传来张高略微有些虚弱的声音:“让杨道友进来吧。”

    李青观和小道士同时回头看向楼上声音出处,却见张高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手扶着栏杆,对楼下说话。

    小道士一脸关切地问道:“师父,您怎出来了?”

    张高未做解释,转身往房间内去了。

    李青观回头对杨云道:“杨道长,既然掌教让您进去,您便请入内吧。”

    杨云在一众天师道弟子或困惑或愤恨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跟随李青观到了楼上,进到张高休息的房间。

    ……

    ……

    张高房里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已经脱漆的床榻前,摆着一个小几,几上摆着几本道经。房里药味很浓,显然张高的伤不轻。

    杨云跨步入内,李青观和小道士都想进来,却被张高伸手屏退。

    “我有事跟杨道长单独面谈,你们出去吧。”张高道。

    小道士生气地道:“可是……师父,是他害得您登台跟吐蕃番僧斗法,居心不良。”

    “出去。”

    张高神色平和,但语气坚定,不怒自威,小道士似不怕,还想继续争辩,却被李青观拉了一把,硬拽着出门,最后还是李青观在外将房门关好。

    张高面带歉意,道:“小徒不懂事,唐突杨道友了,咳咳。”

    张高的情况很不好,咳嗽间偶尔会吐血,面色青红,杨云能看出来,张高至少是个肋骨骨折,还有别的内伤。

    杨云道:“那是令徒?”

    “哦!?”

    张高一怔,随即笑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杨道友,那是犬子。”

    一般的徒弟,不可能在师傅严令后还如此无礼,杨云从那小道士对张高的眷恋之情,还有之前的态度,判断出二人的关系不止师徒这么简单。

    杨云虽然还有别的疑惑,但涉及别人**,就没想刨根问底,转而问道:“张道长的伤情如何?”

    张高自嘲地勉强笑笑,怕牵动内伤,在榻上下来,声音轻微:“一把老骨头,死不了,未料一世英名竟会在斗法台这阴沟里翻船。”

    他突然抬头笑看杨云,脸上涌现一抹感激,道,“多谢杨小道友,若非你,怕是我连这条老命都要葬送在大空观。”

    杨云嘴角稍微抽搐一下,道:“你怎知是我?”

    “没旁人有如此能力,其实你出手相助时,我洞悉于心,唉!都怪我太过大意。”张高一副懊恼的模样,好似败得很不甘心。

    杨云问道:“那吐蕃国师究竟有何本事?”

    张高直言道:“其实我对吐蕃所传宗教早有了解,本波泰宝是吐蕃三**王之一,早就有传闻说他拳力惊人,可开山劈石,我还以为凭着我的修为,能挡得住,现在才知是螳臂当车……”

    杨云心想,那你败得不亏啊,但为何要表现出如此遗憾的样子?

    “若是杨道友上去,有几分胜算?”张高问道。

    杨云摇头道:“那人发功时,身边会出现一道气墙,我不知是否能破除他的防御,若非最后他动怒全力出招,无所屏障,我不可能帮到张道长,只是因缘际会吧,若是让我跟他比试……恐怕一拳都承受不了。”

    “呵呵……咳咳。”

    张高听到杨云如此坦诚,笑了笑,却牵动伤情,钻心的疼痛传来,一时间龇牙咧嘴。

    稍微平复后,张高微笑着说道:“杨道友不必自谦,其实斗法并非是以你来我往的方式进行,我硬受他几拳,而你有别的方式跟他周旋,以你的造诣,胜算颇大,至少比我强多了。”

    杨云一脸严肃地问道:“张道长,我不想兜圈子,只想问问你为何要硬受那三拳?其实以你的修为,也可用旁的方法,如此硬受,不是正好落进他的下怀?”

    张高本来还有说有笑,跟杨云探讨斗法细节,可在杨云问出这问题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云前来不是跟张高探讨斗法得失,没打算替张高找回场子,只是带着他关心的问题而来。

    良久,张高才像是找到说辞,脸色沉静:“杨道友直问,那我也无需掩饰,我有一种修为,若想跟本波泰宝打成平手,甚至战胜他……只有硬受这一种方法,这也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

    杨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追问道:“张道长为何会认为,只有这一种方法可行?”

    “你……”

    张高被问得神色局促,似是无法作答。

    过了好半晌,张高才轻叹了口气道:“那我直说了吧,其实以我任何修为,都不是本波泰宝的对手,而我不动如山的造诣,也来自于犬子的相助……我带他到洛阳来,是为寻名师,替他增强修为……这也是我见杨道友的目的。”

第二六八章 是我所找,非我所要

    张高终于敞开了心扉。

    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也等于是张高承认自己无能,连斗法都要靠他人相助,这对于一个修道界的前辈高人来说,是很没面子的事,尤其还是在杨云这样一个后生晚辈面前。

    不过既然他肯直言,说明对杨云也是信任的,知道杨云不会出去乱说,且更加重要的是,张高说了是想给儿子找寻名师指导。

    张高说完此话,起身到了门口,将房门打开,对外喊了一声:“镜彦,进来。”

    脚步声传来,之前对杨云多有不满的小道士走进房门,仍旧用不善的目光瞪着杨云。

    张高重新坐下来,一抬手道:“还不给杨道长斟茶认错?”

    “师父,弟子何错之有?”

    这个名叫镜彦的小道士仍旧表现得很无礼。

    张高沉声道:“对同道不敬,便是最大的错,为父之前是如何教导你的?”

    张镜彦一怔,他没料到父亲会在人前承认他们的父子关系,以往都是以师徒相称,他心中虽然不解这个老爹为何会对一个年轻道士如此重视,但也只能低下高傲的头,到席桌前跪坐,斟好茶后双手捧到杨云面前,却将头别向一边,说明他心中仍不服。

    “该说什么?”

    张高见张镜彦仍未有认错之语,冷声提醒。

    张镜彦这才咬牙道:“我错了,望杨道长不要见怪。”

    杨云没有马上去接茶盏,说是认错的茶,可张高也说了是要为儿子找师傅,若接了这茶回头被赖上怎么办?

    张镜彦双手捧着茶杯,半天不见杨云接,不由越发生气,正要侧过头再去瞪杨云,突然手上的茶杯一轻,居然被杨云隔空取走,茶杯凌空飞行一段距离,最后轻飘飘地落到杨云的手上。

    只是这小小的一手,就让张镜彦目瞪口呆。

    “同道间有所误会,因而产生芥蒂,这不算什么,无需介怀……在下也为之前的事解释一下,并非有意让令尊出面跟吐蕃国师斗法,这其中有很多因由。”杨云说完,将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即将茶杯放在小几上。

    张镜彦脸色稍红,大概是觉得自己低头认错,在杨云面前颜面无光,正局促不安,却听张高道:“可以退下了。”

    张镜彦这才起身,低着头往外退去,不过目光依然诧异地往杨云身上逡巡,再无之前的倨傲无礼。

    修道者会对强者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敬重,而杨云稍微显露这一手,足以证明杨云是有资格跟张高平起平坐,能得张高礼遇。

    ……

    ……

    张镜彦退下后,张高微笑着问道:“杨道友觉得犬子资质如何?”

    杨云不解地问道:“令公子资质自然绝佳,但张道长自己就是前辈高人,天师道更是道家宗门翘楚,为何要为令公子找寻他人为令公子之师?”

    “一言难尽。”

    张高叹息说了一句。

    这么轻飘飘一句,就想把杨云给搪塞过去,但显然这回答不能让杨云满意。

    杨云笑了笑道:“怕是令公子身上,有不可告人之事吧?”

    张高抬头打量杨云,微微苦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杨道友,的确是,犬子……说起来她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儿家,可我又只有这一女,天师道的家业总不能断在我手吧?”

    又是张高亲口承认,让杨云心中吃惊不小。

    历史上张高是天师道的第十五代天师,而第十六代天师名叫张应韶,并非叫什么张镜彦,历史记载张应韶是张高的儿子,但因道家的法统传承问题一直到元朝才开始厘定,千古流传在很多环节上也会出现偏差。

    现在张高告诉他,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那历史上的第十六代天师又是谁?难道就是这个张镜彦?

    不过杨云大概能理解,千古以来就算是同一王朝的皇帝都不可能是一脉相承,连皇帝也有绝嗣的时候,天师道的传承必然中间出现波折。

    杨云道:“张道长莫不是想将掌教之位,将来传给令……千金?”

    张高严肃地道:“杨道友,或在你看来,这不可思议,但其实我不得不如此,我如今已五十开外,老来得女,内子已丧,且这些年来我修道云游在外,对于红尘之事早就力不从心……小女虽是女儿身,但她有超绝的修为,对于道法的理解超群,将来执掌天师教没有任何问题……如今除了她之外,你是第三个知道此秘密之人。”

    杨云心里直打鼓。

    张高培养女儿这么多年,一直将其当男孩子养,以至于杨云初次看到张镜彦也不敢确定这就是女子。

    现在张高却告诉他,他是第三个知道此秘密的,其实也等于是要将女儿委托给他来代为培养。

    张高解释了杨云心中的疑惑:“除你我之外,另外一人便是我师叔李青观。”

    “哦。”

    杨云点点头,未有特别表示。

    张高道:“从杨道友于蜀地声名鹊起后,我便一直派人打探你师门来历,对于令师的来历和修炼途径,竟一无所知,而我却知你身边有几个超乎常人的女孩,她们在法术上的造诣都不在小女之下,而我通过观察,发现她们的修为日益增长,便明白是杨道友对她们栽培有方……而我这把老骨头,对于法术本就了解不多,如今想让小女在此路上修行精进,非要杨道友指点不可。”

    杨云微微苦笑:“张道长,我不过是来探望你的,为何你却非要让我收徒呢?”

    张高笑道:“这世上所有之事,都讲究一个缘分,你既会来,说明你心存善念,也或为是受上天感召而来,如今我不过是顺应天意想将小女委托于你,你放心,既然我会将她送到你名下,便知分寸,至少在我仙游前,她不会执掌天师道,即便她将来执掌,也仍旧会认你为师。”

    “呵呵。”

    对于如此要求,杨云只能报以苦笑了。

    ……

    ……

    关于送女儿拜师的谈判,暂时陷入僵局。

    杨云没有应允,可张高也未罢休,二人好似有默契一般,坐在小几前,慢慢品茶。

    杨云本来就是来探伤,现在说到严肃的话题,他便想提出告辞。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李青观的声音传来:“宗主,有朝中官员前来慰问。”

    张高道:“跟他们说,我会亲自下去迎接,不过稍等一下,我先把事情跟杨道友托付完。”

    “是。”

    李青观领命后下楼去接待朝中来人。

    张高看着杨云道:“杨道友或是认为收小女为徒,会带来诸多不便,那我也直言,小女在你名下一日,我都不会过问,只希望杨道友不要忘了你我约定,在我仙游或羽化之后,可以放她回来执掌山门便可。”

    杨云心想:“这算几个意思?把女儿交出来,以后就不管了?你对我这么信任?还是说你觉得将来张镜彦是女子的事早晚会被天师道的人知晓,可能会对她的继承权产生影响,所以想找到我这个靠山,为她将来执掌天师教铺路?”

    张高起身道:“杨道友,若你没有意见的话,明日我就亲自带小女上门拜师,也必定会以拜师之礼登门。”

    杨云道:“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去想清楚再说吧,望张道长不要咄咄相逼,既然张道长有事,那在下便告退了。”

    说完杨云起身,跟张高一起出门,不过张高是往正门接待朝中来人,而杨云则从后院后门离开。

    ……

    ……

    杨云回去时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没事找事再收一个女徒弟。

    显然张镜彦就是他正在寻觅的那种徒弟,有超能力,好似金刚罩铁布衫一样的硬气功,若加以栽培的话,修为还会日益增长,这也是张高看中他的地方。

    杨云心想:“张高虽然自己在道法上的修为很一般,可在观人上却有一套,我极少在人前展露修为,而安伦、雅柔她们施法多也在暗中进行,还是被他发现端倪,进而明白可以通过把女儿送到我这里来增进修为,看来张高也是个有心人。”

    杨云回到家,家里的女孩吃过饭洗过碗都在玩耍。

    吴元过来道:“师傅不在的时候,刘府尹派了彭参军来,他没有等候,只是留下这张便条便走了。”

    说着把一张纸递过来,上面写着“府尹有请”四个字,大概是刘衡政临时派人来请,还派了法曹参军事这样级别的官员,也就没发请柬,而彭泉大概没耐心等候,留下便条就回去了。

    “这个刘府尹,之前一直问仙丹之事,这次邀我前去怕也跟此事有关。”杨云在吴元面前没有丝毫遮瞒。

    吴元问道:“那师傅是否真的会炼仙丹?”

    “你觉得呢?”杨云打量吴元。

    吴元神色犹豫,蹙眉思索后说道:“当日师公在蜀地,曾亲口承认有炼制仙法的丹方,相信师傅也得真传。”

    吴元用试探口吻说出这番话来。

    杨云笑道:“你觉得有可能吗?”

    吴元低下头,道:“弟子听闻一件事……说师公……并非真正的师公……是冒名的……”

    “没错,你那师公的确是冒牌货,是我临时找来的替身,至于什么炼仙丹之事,纯粹是他在人前吹牛,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事情,所以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学到什么炼制仙丹的丹方!”杨云痛快承认。

第二六九章 二次斗法

    杨云没有去赴刘衡政的约,他知道去了也是被追问炼丹的事情,也有可能是询问有关接纳夏夫人好意之事,现在明显刘衡政要拿他来做文章,这会儿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当天杨云寻摸把醉仙楼重新开起来,休息几天,法会的热闹劲儿过去了,就算现在他靠着九天玄女的事成为众矢之的,可还是需要赚钱来增加自己手中的底牌,有钱才好办事。

    下午未时一刻杨云到了醉仙楼,让何五六把店里的掌柜、伙计、厨子等都叫回来,说明今天要做晚市,这些人之前都因在醉仙楼干活赚了不少钱,歇业后心里正没底,听说重新开张,都非常振奋。

    杨云稍微发了一些“奖金”,一人至少给了一百文,如此一来伙计们做事也更加有动力。

    酒楼重新开张,店里稍微收拾一下,再去进购一些食材,便可恢复正常,后院顿时变得忙碌起来。

    也就在此时,寿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醉仙楼外,李瑁亲自来见杨云。

    “……杨道长未曾去大空观,对大空观内发生的事可知晓?”

    李瑁在大空观内没见到杨云,以为这场斗法杨云并未参与,他来既是告诉杨云斗法的结果,也想问询杨云对此事的看法。

    此时二人正在醉仙楼二楼的雅间内。

    杨云笑道:“天师道的张道长是道家泰斗,他跟吐蕃国师打平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

    李瑁好奇地问道:“那杨道长为何未去大空观?照理说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在现场才对。”

    杨云摇摇头:“因为临时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未能亲临。”

    话是这么说,但杨云心中暗自嘀咕,难道告诉你其实我是被李林甫放了鸽子,去晚了没获得入场资格?

    李瑁叹道:“可惜啊,当时我便在场,情况非常让人震惊,张道长的实力算是很强了,可还是敌不过那吐蕃和尚……那厮拳力好大,怕是一拳下去,大树都能被震断。”

    杨云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说法。

    “现在朝廷有意安排第二场斗法,不知杨道长是否想出场迎战?”李瑁面带热切之色问道。

    杨云稍微一惊。

    这一场斗法没个结果,就想来第二场?

    非要分出个胜负?

    既然都知道吐蕃国师厉害,依然坚持迎难而上?朝廷就不能考虑一下道门的意见?无论如何都要挣足脸面?

    杨云赶紧回绝:“在下自问没有跟吐蕃国师斗法的能力,连张道长都无法胜任,我去了……怕是要被一拳打垮。”

    “杨道长也不行吗?那……那应该找谁?真让人发愁。”李瑁满脸苦涩,一时间有些茫然。

    杨云恍然。

    定是李林甫回去给李隆基通报大空观斗法的结果,李隆基对此很不满意,所以张罗第二次斗法,非要把吐蕃国师给赢了不可。

    大唐跟吐蕃在安西、陇右、剑南等多个战场连年开火,互有胜负,现在吐蕃人到大唐东都来挑衅,显然朝廷不满足于打成平手这样的结果。

    亦或者是,李林甫那边察觉出来,其实说是平手,真正败的是张高,所以才想到让杨云出战,赚回面子?

    “若真要比的话,不是有罗公远罗天师?”杨云把罗公远搬出来。

    李瑁想了想,点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若罗天师拒不出面,只有再商议人选……”

    听李瑁话中之意,好像第二场斗法已不可避免。

    而后李瑁要回去商议出战人选的问题,不想多逗留。

    李瑁在杨云相送下来到醉仙楼门前,突然想到什么,对杨云道:“最让人担心的结果,便是吐蕃人要求觐见九天玄女……若他们要跟玄女娘娘斗法的话……只怕情况对杨小姐很不利……”

    杨云见李瑁那真诚的眼神,立即体会到对方对杨玉环的痴情。

    吐蕃人并不满足于只是跟大唐的道士斗法,他们的目标,是要跟所谓下凡来的九天玄女斗法,以凡人战胜仙人,一举打破大唐百姓甚至皇帝心目中“神”不可战胜的固有印象,无论是对树立吐蕃国教声望,或是打击大唐朝野自信心,都最是有效。

    但李瑁知道杨玉环仅仅只是九天玄女化身,在他理解中,杨玉环之前只是被九天玄女附身,并不是说杨玉环拥有仙力,所以他担心一旦杨玉环牵扯到斗法中来,必定要失败,甚至可能因此而受伤甚至丧命。

    “这个……”

    杨云面带难色,“家姐是否要跟吐蕃人斗法,非我能决定。”

    李瑁点点头,他只是通知到杨云有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并不是存心拿来吓唬人,说完也就告辞,乘马车而去。

    ……

    ……

    吐蕃人想挑战九天玄女?

    就算全天下的老百姓想看到这场斗法,皇帝也不会贸然同意吧?

    既然都说了九天玄女只是寄身在民女身上,换而言之,杨玉环只是普通人,若参与斗法,那不意味着以卵击石?

    败了的话整个大唐都没面子!

    杨云最初觉得事情不太可能,但在深思熟虑后,心中的担心愈盛,因为他暂时猜不透李隆基的心思……难道李隆基只甘心守着个九天玄女在凡尘的化身,不想见到真正的九天玄女?

    所以,杨玉环被挑战是大概率发生的事情。

    此时皇宫内,李林甫正在劝说李隆基答应吐蕃人的请求。

    “……陛下试想一下,若九天玄女娘娘能跟吐蕃国师斗法,玄女娘娘怎会甘心让自己在人间的化身毁于一旦?那吐蕃国师的实力,臣亲眼所见,若是凡人挨他一拳,身体或会直接四分五裂,玄女娘娘也曾说会借助化身跟陛下您相见,与其枯等玄女娘娘下凡,还不如主动‘请’娘娘下凡呢!”

    李林甫所进主意,有点险中求胜的意思。

    九天玄女返回天庭,留个化身在人间,皇帝对这化身正发愁不知该如何相处,或是长期供着等日后九天玄女垂怜再下凡。

    而现在就是逼仙女出现的良机,所谓的“请”其实就是采用非常规手段。

    李隆基对此抱有疑虑,他自己对九天玄女下凡一事深信不疑,可也知现如今九天玄女的化身根本就是民间女子,怕是不能承受吐蕃国师的一击,若九天玄女不出现,化身被一拳打死,那以后再想仙女下凡不就彻底没指望了?

    何况李隆基对精擅魅术的杨玉环念念不忘,他分不清到底是在迷恋下凡的九天玄女,还是痴迷民女杨玉环,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力士,你怎么看待此事?”

    李隆基望着侍立一旁的高力士,拿不定主意时,他习惯性地询问高力士的意见。

    高力士自己也很犹豫,他想不明白,为何李林甫会极力推崇让九天玄女化身来出战,照理说现在李林甫正是靠逢迎九天玄女捞取政治资本,万一说九天玄女化身真被那吐蕃僧人一拳打死,李林甫难道能落得好?不被李隆基剥皮拆骨才怪。

    高力士迟疑地道:“陛下,万一玄女娘娘在天宫静修,没来得及护着她在凡间的肉身……当如何是好?”

    李林甫紧忙道:“玄女娘娘不护肉身,如何能遵守之前重新下凡的承诺?”

    让仙人遵守承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偏偏这话出自李林甫之口,李隆基对此却好像着迷一般,深信不疑。

    若李隆基无丝毫意动,不可能会问询高力士的意见,也说明李隆基真的被李林甫蛊惑了,觉得如此可能把九天玄女给重新吸引下凡。

    高力士道:“若九天玄女娘娘将来以她人之身再下凡跟陛下相见呢?当日玄女娘娘下凡时,也未说将来会以何种方式跟陛下相见,或是玄女娘娘以本尊出现呢?”

    比之李林甫只提出一项建议,高力士追求的却是面面俱到。

    这样无论最后是成功吸引到九天玄女下凡,或是玄女化身遭遇意外,他都有说辞。

    李隆基听了这话,加深了疑虑,道:“高将军所言有理,出了事,只怕玄女娘娘会动怒,或将来再不跟朕相见,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李林甫好像早就料到会有此一着,笑着进言:“但若是能找众多法力高强的道门中人,于斗法台前形成保护,即便玄女娘娘不下凡,也不会对娘娘化身有所伤害呢?如此若玄女娘娘能下凡也好,或是不出现,也不至于会对娘娘的凡身有所损伤……”

    李隆基面露惊喜之色:“如此也算是妙招。”

    “陛下,连天师道的掌教都不是吐蕃国师对手,若找人于娘娘凡身周围护法,真的……能成吗?”

    高力士又把丑话说在前面,觉得这件事很冒险。

    李隆基看向李林甫,急切地问道:“李卿,此事你可有十足把握?”

    李林甫笑道:“吐蕃人自然不敢于大唐境内造次,臣会提前先跟吐蕃人打好招呼,若他们想全身而退,就必须要听从我们调遣,他们必不会出杀招,如此更加能保障不会有意外发生。”

    李隆基面露笑容:“还是李卿想得周到,跟吐蕃人打招呼这件事,就由你去了。”

    “陛下是否再思虑一番?如此……”

    高力士眼见李林甫得逞,赶紧劝说皇帝。

    但李隆基正为九天玄女下凡一事而伤神,现在终于有机会主动逼九天玄女现身,已被油蒙了脑子,听不进任何劝说。

    “这件事便如此定了,所有事项就交由李卿全权打点,朕只等九天玄女下凡。”李隆基做出最终决定。

第二七〇章 开门见山

    李隆基同意本波泰宝跟九天玄女斗法,正好落吐蕃人下怀,时间定在两天后,举办地点不在大空观,而是皇宫内苑。

    或是皇帝考虑到,不能将此事公开,万一九天玄女不下凡,让世人看到杨玉环没有法力傍身,朝廷全力打造的神话将会破灭,对皇帝的声望会造成极大影响,所以干脆在皇宫贞观殿前的空地举行。

    观礼人数严格限制,理论上来说连王公大臣都不得入内旁观,场地将会由宫廷侍卫团团围住,只有少数护法的道士在旁。

    而李林甫提到护法之人,必然会加上武尊和杨云师徒的名字,毕竟在大唐道士界,这二位是公认法力高强的存在。

    如此一来,就算斗法在宫内进行,杨云还是能在旁见证,也能帮忙谋划,不过麻烦的是他不能带几个女徒弟进场……若真要帮杨玉环再次完成下凡的壮举,就必须要在宫内宫外形成呼应。

    这需要杨云细心安排。

    翌日一早,张高带着女儿张镜彦到杨云府上来“拜师”,跟这对父女同行的只有李青观,三人显得很低调,明显不想被外人知晓。

    张高昨日才受过重伤,时隔一日就能活动自如,从表面上看完全痊愈,让杨云颇感意外。

    不过当杨云见到张高,仔细探查对方的情况后,才发现张高的伤势并未好多少,或许是张高对疼痛有极大的忍耐力,才可以泰然自若地前来拜访。

    “杨道友,望您不要嫌弃,收犬子为徒。”

    张高跟杨云对桌而坐,笑盈盈说道。

    此时正堂内,除了来访三人外,只有吴元,吴元听到这话明显大吃一惊。

    堂堂大唐道家名门天师教掌教嫡子,未来天师教的继承人,居然要拜他人学习道法?还是拜在杨云门下,跟她做同门?

    杨云笑了笑,道:“张道长,若我说不同意的话,你是否还要坚持呢?”

    张高跟着笑道:“这是自然,能为犬子寻到名师教导,一直都是贫道的愿望,如今难得遇到杨道友如此名师,岂能轻易放过?若杨道友不同意的话,那贫道后面只能不断登门来烦扰了。”

    “那好吧,我接纳令……公子为徒,不过她进了我师门,一切都要按我师门规矩来修行,若跟原本所学有冲突,也要及时纠正。”

    杨云先打预防针。

    张高道:“这是自然,她既已入杨道友名下,一切便由杨道友掌控,即便是我这个父亲也要跟她划清界限……镜彦,你过来,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徒弟,你只有一个师父,便是眼前这位杨道长。”

    张镜彦很不情愿。

    好端端在自己父亲名下修行,作为将来天师教掌教真人,就算不能透露女儿家身份,那也绝对是众星捧月一样的存在,现在居然要改投他人名下,且这个人还是曾“坑害”过她父亲并为她厌恶之人,如何让她心悦诚服?

    可问题是现在父亲执意如此,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张高丝毫也没有跟她商议的意思,带她来,就已经把事情定下,除非说杨云坚持不同意。

    现在杨云首肯,她的命运不再受自己掌控。

    “徒儿见过师傅。”张镜彦躬身向杨云行礼,神色间颇为尴尬,脸上不甘和羞愤的情绪都清晰地表现出来。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当是把拜师的事揭过。

    可张高对此并不满意,板着脸喝道:“拜师怎可如此草率?该有何礼数,用得着为父提醒你吗?”

    意思是,光给杨云躬身行礼不行,还要跪地斟茶,磕头拜师。

    这更不为张镜彦接受。

    张高把面前的茶杯交给李青观,再由李青观转交到张镜彦手上,张镜彦捧着茶杯,半天后才一咬牙,跪下来,低着头将茶杯奉到杨云面前。

    “请师傅喝茶。”张镜彦道。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杯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到桌上。

    随即张镜彦恭敬向杨云磕了三个响头,如此才算是完成拜师仪式。

    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吴元,心情澎湃。

    当初她拜师可没这么麻烦,也没说要给杨云磕头或者怎样,不过想到自己是女子,跟杨云岁数相当,但始终男女有别,再加上自己只是暂时在杨云门下一段时间,眼前事情对她的冲击也就变淡一些。

    “拜师结束,以后犬子就交给杨道友提点。”张高向杨云行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老师的一种期待。

    杨云笑着点点头,对旁边吴元道:“带你师弟入内先安置一下,回头我再进后院安排。”

    “嗯!?”

    吴元略微有些不解。

    吴元到底是女儿家,让她带一个陌生男子进后院,还要安排这男子住进去,这会有很多不便之处。

    可见杨云态度坚决,她只能低头应“是”,随后在前引路,带张镜彦往内院去了。

    张高对李青观一摆手:“请师叔到外等候,我有话对杨道友说。”

    李青观很识相,行礼后往正院门口去了,不打搅张高跟杨云单独谈事。

    ……

    ……

    “朝廷要让九天玄女跟吐蕃国师斗法之事,杨道友已知晓了吧?”张高跟杨云独处时,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杨云点头:“昨日有人前来传话,告知此事,还说会让我入宫在旁协助护法,不令吐蕃国师对九天玄女形成危害。”

    张高谨慎地问道:“那我先问一句,这位九天玄女……跟杨道友既是姐弟关系,其中是否有缘由?其实杨道友不必隐瞒,那日我便察觉有异……何况明日我也会入宫在旁护法。”

    张高是老狐狸,现在他把天师教最大的秘密告知杨云,还把女儿托付给杨云,彼此拉近了关系,下一步就是想探知杨云的“秘密”。

    而杨云身怀最大秘密,除了武尊的真实身份和来历外,就是九天玄女下凡之事,张高既知杨云神通广大,也知杨云身边有一群能力非凡的女弟子,当然也会猜想这件事本身就是杨云炮制出来的。

    但始终这只是怀疑,不能作准,因为他也能察觉到杨玉环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杨玉环身上也同样具有超能力。

    杨云笑了笑道:“张道长这番话,让人很是费解,什么才算缘由?又何为有异?”

    张高微微摇头苦笑,杨云不肯直说,那他只能继续把疑惑埋藏心中,现在是他有求于杨云,主动权不在他这边。

    再者说了,无论九天玄女下凡之事是真是假,都无妨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杨云不肯透露,其实也是独自将这件事可能发生的后果一力承担,不想牵扯到外人。

    “令师也会入宫吧?”张高问了一句。

    杨云笑道:“你说松梅?他会一起去,不过只能在旁凑凑热闹。”

    张高点点头,明白真正的武尊不会露面,心中好像放下一块大石。

    “那你收徒的事情,对令师……还有你师门中人可有影响?”

    张高心怀疑虑。

    虽说现在把女儿送到杨云门下,可杨云到底不是宗门掌教尊者,万一杨云的师傅对此不同意,或是另有打算,岂不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杨云对此却淡然一笑,道:“令千金入门之事不必担忧,家师不会干涉此等事……说起来,我也有多年未曾见过家师本尊,将来是否还有缘相见,都是未知数。”

    “哦。”

    张高点点头。

    张高毕竟是天师教嫡系传人,代代传承的修炼法门,对于杨云这样野路子出来的野修并不太了解,显然杨云师门中对于宗门的概念很淡薄,传授弟子后可以任由其发展,甚至找个假师傅出来都无碍……

    这些都是出自杨云的讲述,以及张高自己的理解,即便张高心中尚有疑惑之处,可始终他这个人开明豁达,对世间万物的包容心很强,尤其是对道家同门的理解更深一步。

    这也是千年宗门的底蕴所在。

    ……

    ……

    而后杨云跟张高简单交谈了来日皇宫内进行护法之事。

    张高发现杨云对此不太紧张,也不需他从旁协助时,立即明白什么,显然杨云不想他牵扯进来,于是撂下一句“明日洛阳皇宫再见”的话,起身行礼告辞。

    杨云送他到门口,目送他跟李青观离去。

    张高走出上林坊,李青观依依不舍地道:“师侄,你就这么放心将……镜彦交到那人手上?他可是男子,对镜彦……唉!”

    李青观作为看着张镜彦长大的长辈,甚至还是张镜彦师祖辈的人,不太支持张高的举动,觉得张高如此做有损师门颜面,把嫡出也是未来接班人交到别人门下,不等于是对外人承认自己师门不行?

    张高脸上满是感慨,道:“师叔自幼便教导我,凡事都要往好的地方想,考虑布局时,不能太过狭隘。”

    “你……这……”

    李青观听了张高的话很是气恼,大义凌然的话谁都会说,但其实质却是白开水,一点营养都没有!

    张高继续道:“外人看来,我师门光鲜亮丽,拥有信徒数百万,在天下各道均有分支,为天下道门嫉妒,可你在师门中,难道感受不到其中隐藏的危机?若镜彦身份暴露,他有资格继承宗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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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杨国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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