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盛况
大空观法会,是李隆基心血来潮后临时起意的产物。
李隆基巡幸洛阳,入住皇宫还没十天,许多随驾东来的官员还未进入工作状态,因此法会的筹备,从上到下都很混乱,刘衡政想请示都找不到负责人,没辙之下他只能自行筹备,困难重重。
眼下刘衡政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杨云身上,觉得杨云师出名门,应该会懂罗公远等仙人的习惯,把筹备工作做得完美无缺。
杨云并未表现出袖手旁观的态度,给刘衡政吃了颗定心丸。
随后杨云看预演,整理法器和资料清单,刘衡政则出去联络高力士,询问法会具体安排。
“四郎,那位就是刘府尹吧?他刚才的话是何意?”杨玉环安静地站在旁边观看,待刘衡政走开后,忍不住好奇,上前问道。
杨云道:“刘府尹的意思是……不知今日法会该准备些什么,让我给出具体的建议,然后置办妥当。”
杨玉环撇撇嘴:“他可是府尹,听说还精通道法,居然也有不懂的地方,需要求教到你名下?他说的罗天师是谁?”
杨云道:“可能是当世最著名的道士之一……罗公远仙长吧!”
“啊?这么厉害的仙人也会出席法会?我在师傅那儿常听到他的名讳……”
杨玉环明媚的大眼睛顿时冒光,好像个粉丝一般,对能见道士中的明星人物——罗公远,充满期待。
杨云看杨玉环的反应,腹诽不已。
“我这个姐姐啊,对名人都充满好奇……也不知你今天参加法会的目的,是为见皇帝,还是见传说中的仙人?”
杨玉环拉着杨云的衣袖,道:“今日法会结束后,你一定带我去跟罗天师见见,我想跟他学道法……能跟这样的当世仙人近距离接触,真是天大的运气啊。”
杨云问道:“怎么,姐姐不想见圣上了?”
杨玉环面带沮丧之色:“圣上光临,定来去匆匆,姐姐我能远远看一眼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有别的奢求?但罗天师不同,他跟我们一样都是修道者,你又是名师高徒,应该有机会带我跟他说上两句话吧?”
面对杨玉环的请求,杨云爽快答应下来:“行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跟罗天师见面。”
“谢谢弟弟,你真好!”
杨玉环兴奋不已,好像个孩子一般雀跃不已,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
……
……
临近午时,所有参与法会的人开始入场。
杨云带着杨玉环和三个徒弟,跟刘衡政一起进入大空观。
说是不许人围观,但洛阳地方官员还是能轻松入内,不过安排在靠边的地方观礼,而所有进场之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经过详细的搜查,防止有人携带兵刃入内,威胁到皇帝的人身安全。
有刘衡政带路,杨云一行轻松入场。
大空观本就占地辽阔,此番直接在道像前的广场上搭建起高台,台上摆着几方供桌。
台下官兵形成几个方阵,一个围着高台,另外在高台前方以人墙划出五个观礼区域,居中那个想来就是为皇帝准备的。
但这么一来,本来能容纳上千人的场地,这下最多只能进去不到两百的观礼者,能跟皇帝一起出席法会,见证老子像成功修复的,都是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连杨云的三叔杨玄璬都没资格列席。
“今日朝中官员来的不多,但韩相一定会来,高公和惠妃娘娘也会前来。”刘衡政对杨云道。
杨云看了看头等高悬的太阳,问道:“快到吉时了吧?”
刘衡政笑道:“不用着急,圣上出宫会有快马来报,到时本官会出去迎接……杨道长在里面等候面圣便可……那边有殿中省找来的道长,杨道长可以先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正说着话,有吏员一路小跑过来,到刘衡政跟前禀告:“府尹,圣上已出宫门,銮驾正往大空观而来。”
“走,走!”
刘衡政顾不上招呼杨云,带领一众官吏往大空观正门而去,跟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地方士绅一同迎接圣驾。
……
……
杨云不需出门迎接,他是道士,得做与身份符合之事。
他带着几个徒弟上了高台,准备把香烛案台摆好。
几个正在台下聊天的道士见状,连忙阻止。
“你干嘛的?谁让你在上面摆东西?”一个嗓门尖细的道长吆喝道。
杨云看了几眼,这几个道士衣衫整洁,外型亮眼,有着卓然于人前的仙风道骨,当下笑着回道:“我是刘府尹找来布置法会现场的,陛下马上就要到了,得抓紧时间才行。”
“刘府尹?这里不是殿中省负责吗?”
几名道士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杨云心想:“这法会的组织工作可真混乱,殿中省和河南府衙各行其是,难怪刘衡政会着急。”
杨云道:“我只负责听从刘府尹安排,几位有意见的话,不妨去问问跟你们接洽的上官……到底是谁来负责安置场地。”
嗓门尖细的那个道士嚷嚷道:“好大的口气,年轻人别不懂规矩,我们修道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赶紧把东西撤了!把我们准备的法器摆上!”
法会还未开始,道门内部便为谁负责摆设场地之事起了争执。
可惜的是这几个道士看起来派头大,奈何现场的安保工作根本不是殿中省负责,他们光动嘴皮,却没人帮他们。
“跟你们说话没听到吗?把那小子赶下台……”
这次他们开始质问维持治安的衙差。
一名衙差领班过来行礼:“这位仙长请见谅,我们来自河南府衙,府尹让我等协助杨道长……要不,你们请示一下跟你们联络的上官?”
嗓门尖细的道士还想争辩,门口传来鼓乐声,皇帝銮驾已经很近了。
杨云道:“若是不能在圣上到来前安排好,怕是几位跟我一样都要担责,几位看……是让开呢?还是坚持己见?”
“这毛头小子不懂规矩,我们先退到一旁,出了岔子让他担责!”有道士站出来劝说那嗓门尖细的道士。
嗓门尖细的道士很不忿,却只能不甘心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河南府衙的人在杨云指挥下,快速安排场地。
……
……
李隆基亲临大空观,盛况空前。
洛阳百姓几乎是倾巢出动,出城绕远路聚集到了大空观周围,就算街道封锁不能近前,但隔着两条街也想一睹皇帝龙威。
至于地方官员和士绅,则在道路旁立了两排,从大空观门口一直绵延到上百丈外的街口。
刘衡政等官员前去迎接。
銮驾跟前行走的大佬是宰相韩休,除此外还有当下一些著名人物,罗公远走在銮驾右侧,左侧是当世最著名的和尚之一——不空三藏法师。
不空三藏法师,名智藏,或称不空智,乃狮子国人,生于大唐神龙元年,幼年出家,十四岁在婆国遇见金刚智三藏,随来大唐,开元八年到洛阳,今年二十八岁,以身负大神通著称于世。
銮驾金顶配珍珠流苏,布满遮盖,大黄的布幔很是招惹眼球。
銮驾之后,有一顶相对小一些的凤驾,乃是武惠妃的舆。
至于这次主持法会的另外两人,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都只是步行在銮驾后很远的地方。
大空观周边,聚集了大量百姓,见到皇帝前来,都下跪迎接,声音山呼海啸,将鼓乐声都盖住了。
等皇帝下銮驾时,周围二十步范围内,除罗公远和不空三藏外,就只有几名侍卫,连韩休和刘衡政等人都不能接近。
……
……
杨云在大空观内迎驾。
千牛卫士兵快步入院,接管了大空观的防备,之前维持秩序的衙差和士兵迅速撤下。
“是圣上吗?”
杨玉环远远看着有人进门来,兴奋地扯了扯杨云的后襟。
杨云面前是快步过来持着兵刃的千牛卫士卒,杨云不得不后退到高台架子下靠后的位置,视野受阻,不过仍旧能远远看到李隆基带着武惠妃等人到来。
距离太远,杨云不能看清楚李隆基样貌。
杨云心道:“李隆基此番到洛阳,未带太子李瑛,却有公主陪伴在旁,可能这些皇子和公主中,只有咸宜公主得宠……不过看样子,今日咸宜公主并未随驾。”
皇帝进门后抬头看了眼高高的道像。
此时老子像上半身已修复大半,只有头部还空缺着,大批工匠待命,等仙师做完法事后便进行加顶,木梯子架得很高,怎么看都很危险。
很快主持法会的罗公远、长春真人、地珉真人往高台行来。
杨玉环又兴奋地问道:“哪个是罗天师?”
旁边围观的官员和士绅纷纷下跪,杨云未去回答杨玉环的问题,因为他要跟周围殿中省安排的道士,以及刘衡政请来的那些身着道袍的“演员”一起上台做背景板,这也是既定步骤之一。
三名主持法会的道长,罗公远是单独前来,而长春真人和地抿真人都有助手在旁,长春真人身边是吴元,而地抿真人那边是一名十几岁的道童,手里都捧着法剑。
罗公远最先走到台前,一个闪身,人从原地消失,一眨眼工夫已现身高台上。
“哗!”
周围围观的人发出惊叹声。
杨云心想:“这是障眼法?还是说罗公远真有大神通?传说中这位可是法力高深的道士,但历史记载多半神话成分居多。”
罗公远看起来很年轻,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跟他一百多岁的年龄严重不符。
罗公远到了高台上,跟杨云相距不到五米,一伸手,手上瞬间多了一把桃木剑。
动作之快,以及变化之奥妙,就连一直关注罗公远一举一动的杨云,也想不出这个“魔术”是怎么变的。
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随后走上高台,面对皇帝站定。
随即,宰相韩休手持皇帝的诏书往高台走来。
韩休步行至台下,并未上台阶,转身面向观礼台方向,打开手里的诏书,朗声道:“奉天道,天地日月昭昭,化神为明,圣天承佐,时令自然光华之运通,天华地明,运八方四海之气,合天地两仪之威,抱元守一。”
“圣皇驾至,万物灵长当为所涉,国运皆然,成道家祖师之像彰显世人,今天明地亏,以华方日月之颂守于世人,天师以法,威震妖邪……”
第一六七章 神举?反噬!
韩休话音铿锵有力,在杨云看来音量已然不小,但因现场太过空旷,缺少回音,远处的人根本听不到。
等韩休发表完这份昭告天地以及万民的诏书,法会正式开始。
罗公远站在三清主位,提起法剑,手上不断挥舞,一会儿刺向东,一会儿刺向西,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看上去极其质朴自然。
杨云心想:“这样不行啊……连不入流的神棍青鹤做法都懂得充分利用声光效果,风火雷电来上一整套……你罗公远作为皇帝赏识的道士名家,舞台工夫做得这般差,下面的观礼人怎会信从?”
杨云站在高台边缘,默默观察……今日他只是来凑数的,不需做任何场面工夫。
罗公远挥剑舞了一段,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相视一眼,然后开始“发威”,各自提着桃木剑,在罗公远两侧的香案后“施法”助阵。
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显然更懂得舞台的呈现效果,二人各自用桃木剑挑起黄色的符纸,送在蜡烛上点燃,附在上面的镁粉和磷粉开始发挥作用,一个个火球在空中炸开,现场烟雾缭绕,看上去效果比之前好了许多。
杨云点头嘉许。
“这样才对嘛,想让愚昧无知的百姓相信,就要耍点儿花招。”
围观人群沸腾了。
他们本来就对三位道术方家的能耐信任有加,眼下又看到这一幕,有人干脆跪在地上不起来了,顶礼膜拜。
一轮跳大神的表演结束,正戏开始。
地珉真人和长春真人退下高台,杨云等助手也被要求到高台下方等候,很快高台上只留下罗公远一人。
一场大戏拉开了帷幕。
罗公远突然抛出手上的法剑,只见桃木剑就像射出去的弓箭,直接朝老子像方向飞了过去。
“啊!?”
在四下一片惊呼中,桃木剑飞到老子像上空,陡然消失不见。
随即远处的老子像处传来“呼呼”的声响,众目睽睽下,搁在高空木架上的老子像巨头居然自己动了。
“天师显灵了!”
“道祖开眼了!”
无论是大空观内受邀观礼的官员和士绅代表,还是大空观外昂首眺望的百姓,都被眼前的异象给震慑住了。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还在后面。
老子像的头部居然自行从高高的木架子上缓缓升起,往座身方向移动,好像要自动归位一般。
这异象令高台下的道士皆叹为观止。
只有杨云微微皱眉,他的眼光比别人敏锐多了,见识也远比这时代的人广博。他看出来了,其实石像后方早就架设起一个相对较高的平台,只是被前面的石像身体阻隔,加上石像后方是一座小山,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真实的情况。
而这个围绕石像脖子搭建的平台上,用金属器件和木轮制造出一个相对结实的吊架结构,长长的钢绳穿过石像头部的缝隙,将其整个给“吊”了起来。
杨云心想:“这不就是滑轮组么?那石像的头部一定不是实心的石质材料,不然以这简陋的滑轮组,根本吊不起来……本身老子像的基座便是豆腐渣工程,用实心的头像定会把下面压垮,用个仿石质的木脑袋撑撑场面,既能保证石像不倒,还能表演这么一出让百姓叹服的大场面。”
“高人!”
杨云挺佩服策划今日这一幕大戏之人。
“天师!神通!”
“天师!神通!”
人群一阵躁动,现场所有人都在高呼“天师”,大空观外更是传来洛阳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这一切实在让人不可思议,百姓们都觉得这是上天显灵。
皇帝面露笑容,得意地捋胡子。
高力士和武惠妃也满脸笑容,欣慰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眼前这幅景象,在世人眼中实在太完美了。
杨云心中却存有疑虑:“就算这吊威亚的场面很炫酷,但这么大一个木制头像,怎么固定到高高的石身基座上?”
杨云伸手感受了一下,今天风有点大。
正想着,头像挪到了位置。
因为吊威亚的工匠技术不过关,头像在半空中摇晃了好一会儿,终于安放到了基座的脖子上。
老子像的脖子本来就不宽,等于是一个细窄的圆柱体要承载一个巨大的木质头像,这时代没有快速加固的设备,就算原本准备好一些机关,诸如卡扣、铆钉结构等,以及预备好了各种衔接方案,奈何头像被吊起来又落下,仓促间,方向不可能跟预设的完全一致。
这使得很多卡扣无法实现对接,头像落下,再想重新吊起来调换方向,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如此,场面活已做足了。
所有人看到头像落定,虽然不知其实头像并没有固定好,但都以为这场法会圆满成功。
“万岁、万岁!”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围观的官员、将领、官兵、士绅和百姓都大声欢呼起来,每个人都心潮澎湃,把对上天的敬畏之心,转化成对皇权的崇拜,观外百姓人头涌动,都想涌进来一观盛况,却被官兵死死拦住。
罗公远心满意足地放下举起的手,俨然一位魔术大师谢幕,可以放心大胆地享受世人的欢呼和赞美。
这一刻罗公远倍感荣耀。
……
……
皇帝带着武惠妃和高力士等人,一步步往高台走来,这场法会的最后,是李隆基亲自上高台,完成烧符咒的仪式,体现出皇权的威严。
杨玉环一致躲在杨云身后,此时激动起来,她紧紧地抓住杨云的衣襟,声音都在颤抖:“他……他来了!”
杨云心想:“还真是他来了,这是跟你一辈子纠缠不休的男人,你因他而荣光,但也因他而死啊!”
李隆基不可能留意那些躲到高台下的道士,此时千牛卫已将整个高台包围起来,任何人皆不得挪步。
此时此刻,除了皇帝信赖的罗公远外,就连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也没资格靠拢。
就在皇帝即将踏上高台的前一刻,远处突然传来“咔嚓”声。
所有人侧头望去。
但见老子像的脖子突然断裂,那刚刚安上去的巨头,慢慢向后倾塌……本身木质头像重量不大,再者有绳索和木架等结构阻拦,巨头向后倾斜出大约四十五度,然后便吊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十几名工匠从高台上摔落下来,似乎是滑轮组出了状况。
“啊?”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李隆基和高力士等人怔立当场。
很快有人意识到,老子像并没有因为罗公远刚才施法而恢复如初,跟前几次修复一样,修到一半便出现坍塌事故。
杨云心想:“让你们只想着吊威亚固定头像,而不想着修缮基座,这下好了,脖子位置既要承担头像的重量,还要支撑吊威亚的复杂结构,就算如何避免超重,在今日大风下也是大概率会出现坍塌事故!”
“天师显灵了!”
有人想转移围观士绅和百姓的注意力,把这件事胡扯为老子在世人面前显圣。
但这会儿百姓已不相信什么天师神通的鬼话。
本来百姓中就有很多等着看好戏的“有心人”,见到此等情况发生,赶紧趁机生事。
“老天爷降下惩罚!”
“有人触怒了上苍!”
“之前的地震乃是上天的示警!”
参与观礼的士绅和围观百姓本身就没多少见识,见到如此大的变故,脸色都变得一片惨白。
刚才有多信上天恩泽,现在就有多怕老天爷降罪。
杨云心道:“朝廷用正常的手段修道像,出了事还好解释。现在利用百姓愚昧,用怪力乱神的手段将修道像这件事神话,若目的达到,自然可以起到巩固皇权的作用,但现在出了岔子,就会被反噬,百姓更会觉得是皇帝的无道,才导致上天的惩罚!”
……
……
李隆基整个人都傻住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道像就塌了?
李隆基转头看向高力士。
高力士一阵心虚,几步跑上高台,到罗公远跟前质问:“罗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公远也很慌张,他看出是因石像的脖子断裂而引发眼前的状况,以他的能力,做不了任何事。
罗公远走到高台边缘,俯身向李隆基请罪。
此时大空观内外近乎到失控的地步,老子石像的头部在大风中摇摇晃晃,这加剧了人们的恐惧心理,很多人担心上天震怒,随时会施加天谴,早早逃离现场,剩下的信众无不跪下,双手合十,向上天祈求。
杨云远远打望,看到罗公远把长春真人和地珉真人叫上高台去,显然是要商议对策。
杨云心想:“现在是承重梁出了问题,就算把道士当工匠用,也应该亲自去到石像内部敲敲打打,而不是在这里空谈。”
杨云又去看李隆基的反应。
李隆基脸色极为难看,下台来的高力士大声说着什么,杨云集中所有注意力,勉强听到高力士的话:“陛下,这里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去吧,那道像如此巨大,别倒下来威胁您龙体……”
李隆基怒斥:“隔着这么远,怎会砸到朕?赶紧把道像修好,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杨云再看罗公远几人,他们根本就是束手无策,高力士又怒气冲冲跑上高台,质问罗公远,似乎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对方身上。
罗公远道:“高公公,这不是您一手安排的么?出了问题当集思广益,问罪何益?”
长春真人眉头皱得紧紧的,建议道:“将头像放下来,先把坍塌的部分修好,再将头像安放上去,方为上策。”
高力士暴跳如雷:“全城百姓都盯着,把头像放下来,不就露馅儿了吗?”
罗公远六神无主,面如死灰。
刚才可是以他的名义完成“神举”,如果把头像当众吊下来,等于说他之前展现出的神通都是假的,他将就此从神坛跌落,被打入骗子一流。
第一六八章 毛遂自荐
高台上高力士和罗公远等人暂且商议不出对策,高力士回去跟李隆基通禀,劝说李隆基回宫。
杨云在旁看热闹,同时观察了一下石像的情况……以他对损毁程度的判断,以及对自己超能力,还有安伦、雅柔、乙丹她们拥有能力的了解,判断自己出手,是否有机会把石像给修复。
恰在此时,长春真人的得意弟子吴元走到高台下,径直到了杨云跟前,一双眼睛在杨云身上打量。
“吴道友……你这是有事跟我说?”杨云问道。
吴元道:“刚才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杨云心想,你这是对我有多忌惮?
什么诡异的事都往我身上推?
杨云笑着说道:“吴道友,你可真看得起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隔得老远就把石像给弄塌,真有那本事我还在这里?”
吴元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我师傅让我来请教,你是否有能力跟我配合,把石像给修好?”
“嗯?”
杨云故作惊诧地问道,“令师怎会有如此想法?是想让我们到石像上面去修复?这不是工匠应该干的事吗?”
吴元想了想,一咬牙道:“当日在蜀地道法大会上,你应该见识过我的法术吧?”
杨云当然记得吴元在青羊宫那场法会上的“表演”,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拂尘,被吴元随心所欲地放大和缩小……这么说来,吴元有改变物体属性的能力?
不过杨云对这种能力不太了解,是只能改变物体的形状和大小,还是能改变重量,甚至促成内部分子结构转变,拥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杨云看着吴元,默默地点了点头。
吴元道:“当日我跟天师道的人比试,虽然对方也曾使用法术,但我知道那是令师暗中出手,如果你也会法术,我们强强联手,或许可以把道像修好。”
杨云摇头:“你对我一无所知,居然敢这么说?别说我没那本事,就算有,有何理由帮你?”
吴元道:“今日家师跟你都牵涉其中,出了事谁都没好果子吃……家师说了,我可以全力配合,由你出面来修复石像。”
杨云心想:“这是让我站到前台来……看似把功劳让给我,实质却是长春真人不敢主动承担责任。”
杨云笑道:“让我帮忙可以,但我要你师傅答应一个条件……你来做我的徒弟。”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就算成功修缮道像真的可以大出风头,杨云也要算计一下风险投资和回报的问题,这么大的事必然牵扯到政治纠葛,就算他真的能利用身负的超能力修复道像,事后也会遭人报复。
亏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你……你别太过分!”
吴元瞪着杨云。
杨云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道:“你师傅不答应就算了,这么大的事,谁敢站出来一力承担?不要命了?”
吴元皱眉看着杨云,随即转身回高台找长春真人。
……
……
大空观外乱成一团。
观内秩序由千牛卫负责,基本还算太平。观外百姓惊恐之下夺路而逃,踩踏事故频出,还有人故意散播“天谴”的谣言,弄得人心惶惶。
李隆基在高力士劝说下,已有离开之意,大概觉得这件事没法收场,就算他颜面扫地,也不能再留在这是非之地,被人嗤笑。
很快吴元重新回到杨云面前,脸色铁青:“家师说了……答应你的条件。”
“哦?你师傅愿意把你转给我?”杨云笑问。
吴元道:“不是转让,是让我暂时为你效命,但有一年的期限,前提是你必须把事情摆平,成功的话未来一年我跟随在你身边,为你办事,一年后我就要回归师门。”
杨云没有马上答应。
这等于是把徒弟“借”给他一年,杨云不知长春真人是怎么想的,其中利弊他需要考虑清楚。
吴元急切地道:“你有能耐就赶紧行动,不然圣上离开,你就等着跟家师一起被问罪吧。”
杨云点头,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之事我来承担,不过今后一年你得听从我的吩咐行事……我准备用自己的神通来尝试挽回朝廷的颜面。”
……
……
吴元再一次回去跟长春真人禀报,长春真人立即派人通知高力士。
李隆基本来要走,高力士上前耳语几句,大感意外,立即向高台下看,发现一堆道士挤在那里,弄不清楚是谁主动请缨,于是派高力士问个清楚。
高力士先见过长春真人,再遣人把杨云召到高台上,这是杨云第一次面对这个青史留名的宦官。
“你个大言不惭的小道士,哪儿来的?”高力士一看到杨云就皱起眉头,只是一个照面他便判断杨云应该没本事修复道像。
罗公远凑过来,上下打量杨云,神色有些惊讶。
杨云道:“我乃武尊真人座下大弟子杨云。”
“武尊真人?”高力士往旁边几个道士打量一眼,没人给他答案,于是道,“你师傅在何处?”
“家师未到洛阳。”杨云回道。
高力士气恼道:“你师傅没来,让你个小家伙来此捣乱?你说自己有本事修好道像?你当这里是可以胡言乱语的地方吗?知道下面那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么?欺君可是大罪,莫非你想被杀头?”
高力士气势十足,故意给杨云一个下马威。
他很怕杨云也是沽名钓誉出来捣乱的。
杨云却镇定自若道:“没有能力,在这危急关头出来,不正如高公公所言,是找死吗?”
高力士一怔。
他未料杨云会有如此气度,反而把他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旁边有幕僚提醒:“高公,这位杨道长就是洛阳地动前,派人通知河南府尹那位。”
“哦?这么说来,小家伙还真有点儿本事。”高力士态度有所动摇,他随即看向长春真人,问道,“长春道长,是你推荐的?”
长春真人道:“是他主动找贫道,毛遂自荐,贫道跟他师门有一些交情……”
高力士道:“那行,我这就去请示陛下,看看陛下如何定夺。”
说完高力士下了高台,一路小跑去找李隆基。
台下观礼者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纷纷望向被罗公远等名道簇拥在中间的杨云,期待有奇迹发生。
……
……
李隆基最初心烦意乱,觉得下面的人把事情办砸了。
后面远近鼓噪声四起,他有些紧张,想赶紧回皇宫,他忌惮流言蜚语,但不担心会影响自己的皇位,更多是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高力士告诉他有个年轻道士能修复好石像,李隆基满肚子疑问。
武惠妃质问:“高公公,你这是把陛下的脸面当作儿戏?谁的话都信?”
高力士解释:“娘娘有所不知,这小道士看起来年轻,却有真本事,他在洛阳地动前就做了谶言,提前通知上林坊坊主做防备,结果上林坊没死一个人,此外他还通知河南府尹,减少了人员伤亡……这事之前地方有上报。”
“果真如此?”
武惠妃将信将疑。
李隆基问道:“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高力士叹道:“圣上刚来洛阳,万民都在等着瞻仰圣上龙威,谁知道是不是下面的人虚报,这些日子老奴都在派人查验,尚无定论,恰好今天河南尹真把人带来,本在旁做些辅助工作,谁知会发生此等事,于是……毛遂自荐……”
“老奴这么想的,死马当成活马医,已到这般田地,不妨让他试试,若他修复道像失败,我们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说是有妖道捣乱,如此一来,洛阳民众的注意力不就放到他身上了么?”
李隆基想了想,点头道:“还是力士有远见,准你所请。”
高力士得圣令,迈开步子跑到杨云面前来,恶狠狠地道:“杨云是吧?陛下知道这回事,你现在就开坛作法,丑话说在前头,若出了问题……你一人担责!”
……
……
鼓乐声重起。
本来喧闹的大空观内外,因突然恢复的仪式安静下来。
高台上罗公远等人已下来,只留下杨云带来的人,安伦、雅柔、乙丹、杨玉环,还有临时调换来帮忙的吴元。
“快开始……赶紧开始!”
高力士站在台下大声催促。
杨云道:“我要施法,必须先用布幔把高台围起来才行。”
高力士骂道:“你小子别没事找事!有能耐当众施展,没人会笑话你!”
长春真人走过去:“高公不妨听他一言,有些法术非平常人能施展,也无法示于人,否则会不灵验。”
“你们这些修道的可真麻烦……来人,赶紧找布幔给他挡上!”高力士摆摆手。
随即千牛卫将士找来挡街的青布,将整个高台围拢起来,如此里外阻隔,没人能看清楚杨云做什么。
李隆基站在高台前不过二十步的地方,越看越迷糊,马上派人去叫高力士。
“力士,上面在作何?”李隆基问道。
高力士解释道:“圣上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这小道士施法,不想给人看到,也不知他在耍什么鬼把戏。”
武惠妃道:“这倒稀罕了,莫非他是用什么障眼法?”
李隆基目光落在高台上,突然远处发生异动,下意识地望去。
“动了!动了!”
旁边的韩休指着石像那倾斜的巨头说道。
武惠妃惊讶地道:“还真动了,高台上那个小道士开始施法了吗?”
李隆基双目不离老子石像,道:“上面的人都撤下来了,料想不会是旁人施法,力士,你快去那边支应着点,他要什么就给他提供什么!也让旁人别靠近,免得耽误施法!”
第一六九章 修复
杨云要当着皇帝和洛阳百姓的面,完成一次壮举。
他要用超能力修复道家祖师老子的巨型石像。
以他个人之力自然无法完成,这需要他身边几个拥有超能力的女孩全力配合,吴元是其中重要一环。
高台用青布围起来的空间内,杨云正在指挥每一个人完成手头的事情,第一步便是由雅柔开启“空间门”。
这道“空间门”普通人感应不到,但杨云和她们几个都清楚看到了,大约四尺高,两尺宽,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什么?”
吴元惊讶地看着雅柔盘坐在地,用心操纵这道似乎可以吞噬天地万物的黑乎乎的门。
杨云没有回答,直接指向高处:“你施展法术,将道像的头部缩小。”
吴元满脸都是震惊之色,摇头道:“我的能力没那么大,这里距离太远,实在做不到。”
杨云笑道:“别担心,你看着那道像的头,将法力试着穿过眼前这道门,就行了。”
“这……”
吴元此前从未亲眼见过别人施展超能力,不知这道门的原理是什么。
她只能按照杨云的吩咐,把自己的精神力送入传送门,然后令她惊异的事情发生,感觉到法力已附着在那巨大的头像上,将其缩小。
“这……这怎么可能?”
吴元瞪大眼睛,正好看到远处的老子头像快速缩小中。
杨云道:“屏气凝神,别分心……乙丹,现在轮到你了,你穿过门,过去将那头像举起来。”
在吴元惊讶的目光中,乙丹钻进黑乎乎的门,神奇地消失在她眼前,随即她感觉自己用超能力缩小的头像,被一股力道托住,不用再担心头像失去平衡。
于是她盘膝而坐,闭上眼,继续按照杨云的吩咐行事,不再思索成败的问题。
……
……
“哇!祖师爷显灵了!”
与此同时,大空观内外所有围观者均发出惊呼。
之前老子头像倾斜到一边,摇摇晃晃的恐怖一幕,令他们肝胆俱裂,生怕上天降罪,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更让他们惶恐不安,担心更大的灾难会来临。
老子头像居然在光天化日下缩小,然后慢慢恢复平衡。
李隆基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露出笑容:“爱妃快看,祖师爷似乎真的显灵了。”
武惠妃和韩休等人都在抬头打望,因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武惠妃紧张之余,连李隆基的话都没顾得上接。
不过李隆基带来千牛卫将士精神为之一振,这个时候有变化就是好的,最担心的就是老子像迟迟没有动静,百姓畏惧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行动。事实也如此,百姓的注意力都放到石像上,骚乱迅速平息。
百姓再次跪下,顶礼膜拜,磕头的间隙,偶尔会眺望一下远处的道像,每个人都想知道天师是否真的显灵,降福世间。
“快去跟高卿家说,让他全力配合道长施法,同时增加护卫人数!”李隆基对左右随从吩咐。
正在高台下的高力士也惊讶于眼前的异况,嘴里小声嘟哝:“这小道士果真会法术?我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罗公远过来发问:“高公,这上面施法的,果真是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道长?”
高力士道:“我上哪儿知道去?你若好奇的话,大可自己上去看!哎呀,又动了……”
……
……
高台围挡内,修复工作正在进行。
乙丹跨过空间门,进入老子像后边搭建的平台上,依靠神力,将倾斜着吊在一旁的头像给举起。
头像是木质的,方便吊起,大概有五六百斤重,本来以乙丹的力气可以轻易举起,但因头像太大,就算乙丹举起来也会失去平衡,必须先由吴元先将头像缩小,乙丹才能出马。
头像举起后,下一步就是修复老子像脖子塌陷部位。
“安伦,你跟我过去!”杨云对看热闹的安伦吩咐道。
“好。”
安伦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杨玉环正为眼前的异状惊叹不已,眼见乙丹跨进空间门,杨云又要走,当即紧张地问道:“四郎,你去哪儿?”
“我要去那道像背后的高台,亲手修复道像,姐姐你留在这里照看一下。”杨云道。
眼前这些女孩中,所有人都会超能力,不过杨玉环拥有的魅惑术无法帮助修复道像,杨云只能把她留在高台上等候。
杨玉环看了看闭眼施法的雅柔和吴元,面带忧色:“那你快去快回!”
随即在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杨云消失在眼前。
……
……
杨云和安伦到了老子像背后的高台上。
此时上面还剩下不少工匠,跟下面围观百姓一样,早就目瞪口呆了。
本来有同伴坠下高台,他们便惶恐不安,就在他们找寻方法脱离高台时,就见到眼前偌大的头像缩小,还有个女孩突然出现在面前,把头像举起来。
不多时,一个少年带着另外一名少女骤然现身。
“你们愣着作何?赶紧修复啊!”杨云朝那些工匠喝道。
工匠看到杨云身上的道袍,全都跪下来磕头,为首那个喊道:“天师救命!”
杨云这才意识到这时代民众的愚昧程度,这是把他当成下凡的仙人,跪下来,谋求脱身之策。
杨云板起脸来:“我是来救你们的……今儿必须把石像修好,否则全都会犯欺君之罪,自己倒霉不说,还连累家人……你们听我的,先把塌陷的部分清理出来,谁不听我的号令,我就惩罚谁!”
“天师吩咐,莫敢不从!”
一群工匠真把杨云当成仙人看待,站起来拿起工具开始做事。
杨云快步来到道像的颈部,观察崩裂的承重柱和预设的机关、卡扣,确定下一步修复方案,当然最重要的是将承重柱修复。
有杨云和安伦指挥调度,老子像上的施工立即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
……
老子像的修复,如火如荼进行。
不过对于旁观者来说,眼前一片平静,似乎施法陷入僵局。
李隆基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把高力士叫到身边,仔细问询。
高力士回道:“陛下刚才吩咐,不能上去打扰小道长施法,我没问啊。”
李隆基眉头皱起:“这么半天没动静,不会是又出了什么状况吧?”
说话间,李隆基拔足向前。
“陛下,您不能去啊。”
高力士一把拉住李隆基的龙袍。
换了旁人,谁都不敢这么做,唯独高力士敢,而且李隆基也不生气。
武惠妃紧忙道:“陛下实在不宜冒险,不如在这里观察。”
“朕身为天子,有神灵庇佑。再者,高台距祖师像甚远,就算倒下来,有何危险可言?”李隆基不顾旁人劝阻,果真亲自走到高台前,驱步上了木梯。
来到三丈高的高台边缘,他伸手去掀围挡,突然一股力量袭来,他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下台,脸色都吓白了。
“护驾!护驾!”
高力士大声喊道。
李隆基抓住护栏站定,摆手将千牛卫屏退,道:“没什么,这应该是道长布下的护法大阵,朕不慎触动……不过朕乃九五之尊,会怕这个?”
说完他又要亲自去掀围挡,不过这次高力士抢在前,将布幔一把给掀开。
李隆基带着武惠妃、韩休和高力士进入帷幔,罗公远和三藏金刚也趁机走上高台,探头查看里面的情况。
……
……
杨玉环正在焦急等待杨云的消息。
恰在此时,突然听到旁边有动静,随即围挡被掀开,从外面进来几名侍卫,而后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带着人进来。
杨玉环瞬间失神,因为眼前这位分明就是她这次前来观礼的目标……皇帝李隆基本人。
“小道长人呢?”
李隆基进到里面,首先想见杨云。
但他只是在里面见到三个女孩,其中两个盘膝而坐,闭上眼睛,一看就是在施法,人已入定,只有一个身着道袍,身姿婀娜的女子,站在那儿,有些魂不守舍。
高力士道:“问你们话呢……这是圣上!”
杨玉环根本不记得要使用魅惑术,她既兴奋又害怕,急忙跪下。
李隆基根本就没留意杨玉环,他转头看了看,感觉前方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黑洞,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可以把周围所有东西都吸纳其中。
武惠妃却什么都没感受到,走到李隆基跟前,小声问:“陛下,人怎么不在了?不会是跑了吧?”
“不会。”
李隆基脸上带着笑意,道,“你没看到,这里正有人施法?”
“那个小道长在哪儿?”武惠妃问道。
李隆基笑而不语,高力士朝跪在地上的杨玉环喝问:“你这小道姑,快回圣上的话!”
杨玉环低着头道:“四郎……我师父上到祖师爷道像内部,亲自参与修复!”
“他上去了?”
李隆基闻言精神一振,笑着道,“朕就说,那小道长不一般,危急时刻敢于挺身而出,为朕解忧!”
韩休厉声喝道:“如此妖言惑众之语,陛下不可轻信。”
“动了!动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惊呼。
李隆基道:“我们不打扰小道长施法,到下边等候吧!”
在皇帝号令下,高力士等人只能出了布幔,往高台下走去。
李隆基对跪在地上的杨玉环道:“你起来吧,相助令师施法要紧,不要被朕干扰了!”
杨玉环怯生生道:“是!”
……
……
李隆基带着人离开高台。
围挡合上后,台上恢复安宁。
杨玉环半天没回过神来,心中既有惊喜,又有遗憾。
“我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要吸引圣上的注意力吗?可是见到他,我心一下子乱了!这不是在做梦吧?我居然能见到圣上?”
杨玉环就像一个怀春少女看到心上人,神智有些恍惚。
就在她六神无主时,杨云突然穿过空间门回来。
杨云并不知李隆基来过,向吴元吩咐:“现在可以将头像恢复如初了!”
杨云之前一直用精神力跟吴元联系。
吴元按照杨云的吩咐,先把石像的承重柱修复……吴元不仅可以改变物体的大小,还能改变物体的结构和形状,在她操控下,平台上堆砌的大量砖石等附着到承重柱表面,慢慢地融合凝固,最后成型。
如今一切准备就绪,再次进入安顶的流程,在杨云指挥下,老子像的头部一点点恢复到原来大小。
外面惊呼声不绝于耳。
当头像恢复后,杨云再次进入空间门。
在杨云指挥下,头像在滑轮组牵引,以及乙丹托举下一点点落下,再加上杨云精神力托举,调整位置,很快便按照卡扣的位置落下。
“咣!”
随着一声闷响,道像头部正式与身体严丝合缝地合在了一起。
第一七〇章 小天师
头像终于顺利安放好。
整座老子像的修复在数万人见证下完成。
大空观陷入短暂的沉寂,随即百姓开始磕头,朝廷神话皇权的目的终于达到。
“陛下,道像终于修好了!”
高力士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隆基站在正中的观礼台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万岁”声,一阵飘飘然。
韩休提醒道:“陛下,一切如最初预想那般,道家祖师像已顺利修缮完毕,您可以上前祭祀了!”
“完全修好了吗?”
李隆基看向高台,此时台上布幔正在撤去,有些激动地说道,“朕要接见那位施法的小天师。”
高力士擦了一把眼泪,道:“陛下稍等,老奴这就去为您通传。”
李隆基笑着摆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朕亲自去便可。”
随后在李隆基带领下,一行人再次往高台靠拢。
此时布幔已完全撤去,杨云站在正中的香案后面,比起罗公远等人更牵扯眼球,瞬间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
……
李隆基来到高台前,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下台迎接。
杨云躬身行礼:“见过圣上。”
李隆基目光在杨云及其身后几个小萝莉脸上掠过,旁边高力士介绍道:“陛下,这位就是刚才施法的小天师。”
“哈哈,真是年少有为,啊不对……不知天师年岁几何?”李隆基想到修道者有可能年龄跟外貌出现很大差距,就像罗公远,一百多岁了却跟五六十岁的老者差不多,不由问了一句。
杨云回道:“小道虚岁十四。”
“才十四岁?那你修道几年了?”李隆基追问。
高力士提醒:“陛下,正事要紧,回头老奴调查清楚后呈报给您便可……还是先完成典礼吧。”
李隆基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笑了笑:“也好,朕先完成典礼。”
韩休马上命令人准备香烛等物,接下来皇帝亲自祭祀道家祖师,在宫廷乐师吹奏下,典礼有序进行。
李隆基给老子像上香完成,四下里发出山呼海啸的“万岁”声,经久不歇。
李隆基满意地从高台上下来,在看向杨云时,目光不经意从杨玉环面上掠过。
杨玉环有所准备,正打算用魅术吸引李隆基注意,一旁武惠妃道:“陛下出宫已有两个时辰,该摆驾回宫了。”
李隆基目光一掠而过,并未留意到杨玉环的电眼,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杨云一番,这才对高力士道:“回宫吧。”
“圣上回宫!”
高力士高声喊道。
千牛卫立即行动起来,李隆基在官员和侍卫簇拥下,往大空观正门而去。
百姓跪地高呼“万岁”。
千牛卫伴随圣驾撤走后,河南府的官兵和衙差又出来维持秩序,老子像前,人群开始聚集,跪地祈求道家祖师降福。
接下来便是一场盛大的祭祀盛典,经历地震苦难的洛阳百姓,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神灵上,无比虔诚。
……
……
杨云完成道像的修复工作,长舒了一口气,但他心里很清楚,老子像并未完全修缮成功,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洛阳已有三天未发生余震,风险虽小,但还是有一定几率。
“这豆腐渣工程可不敢保证一劳永逸,不要最后坍塌了责任归在我头上?”杨云盘算事后如何对老子像加固。
他看了一脸茫然的吴元一眼,准备带人离开大空观这是非之地。
刘衡政送走皇帝后,一路小跑过来,远远便招呼:“小天师莫走。”
杨云回头看向刘衡政,等其到了近前,问道:“刘太守有事?”
刘衡政惊讶地问道:“小天师为何如此淡然?您可是刚刚在圣上面前露了一把脸,本官都跟着您沾光……銮驾离开前,高公特地召我询问有关小天师的事情,说稍后会请您单独一叙。”
“哦。”
杨云脸上并未有任何波澜。
杨玉环迫不及待地问道:“圣上会赐见吗?”
刘衡政望了脸上涂着黑灰却不自觉的杨玉环一眼,不解杨云这个女徒弟为何如此失礼,但还是回答:“圣上是否来不好说,但高公定会接见,还会颁赏。”
杨云语气平和:“今日法会我本有协助之责,如今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千万别这么说,您做的这一切绝非常人能及……连罗天师都束手无策,要不是今日有杨天师您在,指不定会出多大纰漏,怕是连本官都要被牵连问罪!”说到这里,刘衡政一阵后怕。
杨云道:“这道像看似修好了,其实内部根基不稳,还需进行加固,刘府尹务必将此事告知高公公。”
刘衡政怔了怔,道:“这是当然。”
杨云再道:“既然事情已完成,我便回去了。”
刘衡政道:“高公送圣上回宫后,恐怕会立即赐见,您不妨在此……”
杨云勉强一笑:“刚才施法损耗太大,我还是先回去静修,若高公相召,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好,好!”
刘衡政道,“那本官就派人送您回府休息,真是太……太让人惊异了,高人一出手,便惊世骇俗啊。”
……
……
大空观的祭祀活动正在进行。
皇帝离开,官府放开对大空观的管制,普通百姓也可以入内祭祀。
不过跟之前一样,有官兵和衙差维持秩序,百姓需要排队入内,还得缴纳一定的香火钱,即便如此百姓也趋之若鹜,生怕少了上天降福的机会。
杨云在刘衡政陪同下,从大空观侧门出来。
刘衡政要为杨云安排马车,杨云摆手:“我还是步行回去吧。”
“这哪儿行啊,您刚才法力损耗过甚,亟需休息……本官陪同您回去可好?”
此时刘衡政俨然把杨云当成“靠山”,大概是觉得杨云马上要被皇帝赏识,留在身边随时请教,杨云会成为下一个天师罗公远,他也会因推荐之功,被皇帝提拔重用,进入中枢为官。
杨云并未接纳刘衡政的好意,执意步行回去。
刘衡政勉强不得,只好安排衙差陪同杨云回去,除了护送外,也有监督之意,生怕杨云这个大靠山跑了。
……
……
杨云带着几个小萝莉回到上林坊。
坊主董奇容带领坊中士绅前来迎接,他们已听闻杨云在大空观的壮举,都想来沾点仙气,哪怕有些还在大空观祭祀之人,听说仙人已回到上林坊,也都赶回来。
“天师万福。”
董奇容居然对杨云行跪拜礼,俨然把杨云当成老子降世。
杨云诧异地问道:“董当家这是何意?”
然后亲自把董奇容搀扶起来。
董奇容笑道:“天师您可真是为我们上林坊长脸……当初鄙人何等荣幸,能让天师屈居于此?还不快为天师准备抬椅?”
所谓的抬椅,跟后来的滑竿很像,就是让人把杨云抬着去游街,让上林坊的百姓目睹杨云的“仙容”。
杨云一口回绝:“我已跟刘府尹说过,适才修复道像损耗太大,急需静修,就不要兴师动众了!”
董奇容迟疑一下:“这……好吧,您老劳苦功高,理应先休息……听说圣上亲自接见您了?”
杨云看着董奇容期待的目光,便知其意,心想:“他还不忘我在皇帝面前推荐他。”
杨云点头:“圣上赞许了两句。”
“那太遗憾了,若有机会的话,圣上亲临上林坊该多好?你看看,鄙人安排坊中父老,将所有街巷修缮完毕,整个洛阳城,有第二坊能如此快速修好屋舍?”
董奇容自豪说完,又满含期待地道,“接下来天师自会有朝廷显贵赐见,或许还会为圣上征召,您可别忘在圣上面前替本坊美言几句啊。”
杨云微笑着点了点头,暂时打发董奇容,却被百姓们簇拥着往醉仙楼去了。
……
……
杨云回到醉仙楼便闭门谢客。
他的确需要休整。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思绪方面。
这次用法术修缮道像,他自己损耗并不大,更多是居中协应,用精神力指引助雅柔开启时空门,又帮乙丹维持平衡,更为吴元作指引,修复道像的承重柱和缩小、变大道首。
就算是体力损耗巨大的乙丹,回来多吃几碗饭就把力气补回来,唯有雅柔、吴元恢复起来要困难些。
杨云现在要考虑的是,接下来是走科举入仕之途,还是直接靠修道者的身份上位。
这涉及杨玉环未来的走向。
“四郎,我们去府衙等不好吗?高公应该很快就会派人召见吧?”杨玉环急切地问道。
杨云安抚:“姐姐勿急,就算高公相召,我们也很难见到圣上,而且高公未必对我们抱有善意。”
吴元道:“杨道友的意思……高公公对我们心存忌惮?”
“嗯。”
杨云没有计较吴元称呼的问题。
哪怕之前跟长春真人商量好,会收吴元为弟子,但只是一年时间,双方是否会正式拜师不好说。
杨云叹道:“今日乃是罗公远主持法会……此人在圣上面前威望甚高,弟子无数,我所做之事令他颜面扫地,他的门人能放过我?”
杨玉环道:“四郎,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可是天师啊……天师会跟你计较这些?”
吴元道:“圣上当众称呼杨道友为天师,可见圣上对杨道友颇为推崇,一山难容二虎,罗天师在道友中地位卓然,连家师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若罗天师有意报复的话,那可能……”
“杨天师在吗?”
突然门口传来呼唤声。
杨云带几个女孩出来,便见河南府法曹参军事彭泉笑盈盈站在醉仙楼门前,未敢踏入酒楼一步。
“杨天师,可算见到您了!高公已派人到府衙传话,说今晚在府衙设宴款待,在下特地来通知一声,马车已备好,您随时可以过去!”
第一七一章 风头正盛
河南府衙,杨云见到了玄宗朝得势的大太监高力士。
高力士坐在府衙后堂正中的胡床上,杨云前来并未出迎,由刘衡政毕恭毕敬地将杨云引到他面前。
“高公,杨天师来了。”
刘衡政俯身行礼道。
高力士闻言放下手上的茶杯,抬头看向杨云,面色不冷不淡:“杨天师今日在圣上面前可是一番好表现,居然能用障眼法把石像修复,可喜可贺啊。”
刘衡政急忙辩解:“杨天师用的是真本事。”
高力士瞥了刘衡政一眼。
刘衡政立即噤声不语。
杨云道:“能以毕生所学为圣上效力,实乃贫道的荣幸。”
“挺会说话的,是个可造之才,你是谁的徒弟?”高力士问道。
刘衡政忙不迭提醒:“武尊真人高徒。”
“武尊真人,就是在蜀地青羊宫法会上大出风头的那个野道士?你们师徒二人一样,喜欢出风头,在蜀地倒也没什么,到了东都这天子脚下,可要谨慎啊。”高力士用略带警告的口吻说道。
杨云明白高力士的意思。
道士修为精进到可以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地步,就不再是纯粹的方外之人,更像是政客,需要为皇权服务。
朝堂的规矩大于道门的规矩。
“你胆子挺大,年纪轻轻却勇于承担重任,吃力不讨好的事旁人绝不会做,你却迎难而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啊。”高力士道。
杨云道:“高公公谬赞了。”
高力士微微皱眉,似对杨云称呼他“公公”略有不悦。
高力士道:“陛下有功必赏,你以自己所学立下奇功,陛下自然不吝赏赐,回头让刘太守给你送府上去。”
“谢赏。”
杨云没有客气,既然他修复石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事后得到赏赐也是理所应当。
高力士起身道:“圣上很欣赏你,但你的资历不够,今日让你取巧,好端端的安排被一场大风给破坏了,不然哪里有你出头的份儿?”
刘衡政笑道:“还是高公运筹帷幄,一切都是您老的功劳。”
“这可当不起,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就这么一说。”
高力士打量杨云一看,觉得杨云寡言少语,以为杨云是慑于他的威严而不敢说话,微笑着道,“以后圣上或许会召你入宫,好好准备一下,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刘衡政得知皇帝有可能召见杨云,欣喜异常,怎么说杨云也是他举荐的,他会跟着沾光。
杨云面色平静。
高力士笑了笑,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刘衡政亲自送出门,杨云只是走到后堂门前便驻足。
这不是他的主场,迎来送往之事跟他无关。
……
……
刘衡政回来,欣喜若狂:“杨天师,您可真是神通广大,本官今后的仕途就仰仗您了。”
杨云连忙拱手:“刘府尹言重。”
“连高公都对您称赞有加……他是何人,当朝宰相对他毕恭毕敬,朝野都说宰相可以换,独高公不得换。他在圣上面前提谁一句,谁就飞黄腾达。”刘衡政道。
杨云笑道:“看来刘府尹跟高公公关系密切?”
刘衡政惭愧一笑:“本官以前在长安时,是曾前往拜访,不过始终难入高公法眼,这次多亏杨天师您……此番圣上有赏,本官也准备了一份薄礼,望天师不要推辞。”
杨云道:“刘府尹太客气了。”
“是杨天师您客气才对,本官真是三生有幸。”
刘衡政还想说恭维话,突然发现杨云态度有些冷漠,自己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嫌疑,于是陪笑道,“可惜圣上未能马上召见,或许有人从中作梗……本官不是说高公,或是圣上跟前其他人。”
不用说,这是指罗公远,也有可能是三藏金刚或是武惠妃等人。
刘衡政道:“本来府衙已设下宴席,好生款待高公和杨天师您,现在高公走了……”
杨云摆手:“贫道不想多叨扰。”
“哪能称得上叨扰?是本官无比荣幸才是……但天师今日施法,想来法力消耗巨大,亟需恢复……不如由本官派人送您回去歇息,上面赏赐一来,本官立即给您送去。”刘衡政道。
“好。”
杨云颔首应允。
刘衡政虽然事务繁忙,还是恭送杨云出了府衙。
门前已有不少百姓聚集,知道今日大显神威的“天师”亲临府衙,汇聚过来想瞻仰天师风采。
刘衡政笑着说道:“百姓对天师的敬仰发自肺腑,以后天师在洛阳怕是要增添不少信众……本官也会请示朝廷,为天师修一座道观,让天师容身。”
杨云当场回绝:“我还是喜欢在民间落脚,此番到洛阳,我只是为找寻失散多年的亲人,并未打算以道士身份处世。”
“啊!?想来这就叫因缘际会,非如此天师不会来洛阳,也就不会连番在世人面前展现神奇的术法……天师生性淡泊,也是承自武尊真人教诲吧……本官越来越想见一下武尊天师的风采了。”
刘衡政面带憧憬,觉得既然徒弟如此厉害,师傅定是世外高人。
杨云想到松梅那人前假正经,人后猥琐的模样,不由摇摇头,往马车去了。
……
……
回去的路上,杨云斟酌一番,推测高力士对他充满戒心。
他暂时没有接近皇帝的机会,甚至有可能会被一些人报复。
动了别人的蛋糕,别人有权有势,怎会不拿他开刀?
“怀璧其罪啊!”杨云感慨。
他没有回醉仙楼,而是回到租住的小院,家里修缮已完成,随着几个小萝莉回来,家里变得热闹起来。
吴元此时已不在,想必是去见长春真人了,杨玉环则跟随雅柔等人一起回到小院。
“四郎,你见到圣上了吗?”
杨玉环见杨云回来,上前拉着杨云的衣袖问道。
杨云摇头道:“只是见到高力士,他替圣上来传谕嘉奖,这会儿连赏赐都还没发下来呢。”
杨玉环面带遗憾之色:“这么大的功劳,圣上都不召见,太说不过去了吧?”
杨云没有接茬,看了看天色,问道:“九姐,天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府?”
“先不回去了。”
杨玉环有些沮丧地道,“回去不知该如何跟三叔和三婶说及……他们本就不许我出来,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不但出来,还跟你去了大空观,非把我禁足不可……上次的事他们还耿耿于怀呢。”
杨云探过杨玄璬的口风,知道杨玄璬并不太在意杨玉环跟权贵间来往,只是杨玄璬想一次性钓一条大鱼。
正是想把杨玉环嫁给王亲贵胄,才阻止杨玉环跟普通官员家子弟接触。
杨云道:“姐姐回去跟三叔三婶照实说便可,今日我们所做并非丢人现眼之事。”
“哦。”
杨玉环思索了一下,点头道,“好吧,今日你成功修复道像之事想来洛阳都传遍了,三叔或许会原谅我们。哦对了,四郎,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在你修道像时,不是消失一段时间吗?那时候圣上跟高公公他们一起到过高台上,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跟在他们身后,当时还问过我问题,我没答上来。”
杨云微微皱眉。
他不是没料想过可能会被李隆基闯入他的作法之地。
不过,就算真被李隆基和高力士等人发现他不在,也没什么。
修道像本来就是用法术完成,越是如此,越能增加他的神秘感,反而让那些想对他出手的人心生忌惮。
杨云暗忖:“高力士强调我是用障眼法,本以为是试探,现在看来他是对我有所畏惧,居庙堂之高,也怕道士身负法术,危及人身安全……看来他短时间内不会跟我撕破脸。”
转念又一想:“按照历史发展,以后我姐姐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妃嫔,我是国舅爷,犯不着跟高力士交恶。”
……
……
杨玉环回家去了。
杨云亲自送她到三叔家,杨玉环进到内院后,他跟闻讯赶来的杨玄璬简单进行沟通。
杨玄璬虽未亲自到大空观,却也听说杨云的神奇表现,脸上并无多少高兴之色,显得忧心忡忡。
“四郎做这件事,应该先跟我商议,你如此会让自己身处险地。”杨玄璬道。
杨云道:“孩儿本不想出面承揽如此责任,当时情况异常危急,只能随机应变了。”
“你还把玉奴带去了?”杨玄璬问道。
“是。”
杨云并未隐瞒,他跟来本就是为跟杨玄璬解释此事。
杨玄璬着急地问道:“那她……见到圣上了?”
“是。”
杨云回答得很干脆。
杨玄璬脸上多了几分期待,问道:“那圣上对她……对你们有何看法?”
杨云从杨玄璬的反应,心中便有数:“三叔居然也想让杨玉环跟陛下眉来眼去,就此勾搭上……不过杨玉环乃是青涩的小丫头,就算身负魅惑术,也难以避免在面圣时紧张而无从发挥。”
杨云故作不知,道:“圣上并未多言,姐姐当时在我身后,未有任何表现。”
“唉!”
杨玄璬听到杨云的说辞,明显有些失望。
杨云问道:“三叔的意思是……?”
杨玄璬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苦笑:“我是不想让你们兄妹涉险,圣上跟前那么多豺狼虎豹,光是罗天师威名就传遍天下,你居然在他面前展露才能,事情不太妙啊。”
“哦,那依三叔的意思,是我应该暂时避避风头?”杨云道。
“这倒不必,洛阳城里他不能把你怎么着,只要圣上一朝记得你,就没人敢对你动手,但若将来圣上将你淡忘,你就要小心些了……权力场上的学问,你可要多留心。”杨玄璬以长者的口吻道。
杨云拱手:“多谢三叔教诲。”
杨玄璬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玉奴那边你放心,我不会怪责。接下来我会探探朝廷的口风,若情况不妙,你立即离开洛阳,免得为奸人所害!”
第一七二章 投奔
开弓没有回头箭。
杨云没打算离开洛阳这风云际会之地。
好不容易打下基础,不可能因为杨玄璬说危险便中止。
杨云已有拉杨玉环单干之意,现在杨玉环跟李隆基已见过面了,距离历史的关键节点似乎又近了一步。
不过杨云并未跟杨玄璬争论。
他步行回上林坊,到醉仙楼逛了一圈,此时房屋已修缮完毕,厨房也已恢复旧观,只待来日开张……无论在大空观取得多么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回到赚钱上。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次日一早,杨云吃过早饭到工坊视察,觉得没什么问题,打算这两日便恢复酿酒。
刚回到家,何五六来报,说是醉仙楼那边来了个穿官靴的客人,坐在一楼大厅不肯走,董奇容派去维持秩序的人不敢阻拦,请杨云去应付。
“这人来头不小,一看就是官家人,很可能是宫里派来的。”何五六发表见解。
杨云带着何五六到了醉仙楼。
此时前门整条街都快被洛阳城跑来供奉“仙人”的百姓给堵死了,杨云只好绕道从后门进去。
不速之客在醉仙楼一楼临街的席桌端坐。
此人二十岁上下,头戴青幞头,长脸高鼻,双眉似剑,长得甚是英伟,穿一件丝绸白袍,腰间佩剑,面前放着一杯茶,茶水凉了也没饮一口。
穿着与气质跟之前的盖雄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此人一看就不是盖雄那种闯荡江湖的游侠儿,身上透露出的官气很重。
见到杨云,此人目光如炬般上下打量,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没有起身见礼之意。
“阁下,醉仙楼尚未开业,请暂且离开。”
杨云走到桌子前,直接坐到对面。
那人笑道:“你是昨日大空观使用仙法的杨道长?”
说话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
杨云点头:“是。”
那人道:“我并非是来光顾你的酒楼,而是代表一位贵人,给你送来邀请函。”
说完他拿出一份红色帖子,放到杨云面前。
杨云打开来一看,却是邀请他参加三天后聚会的请柬。
这份邀请函他已见识过,正是之前洛阳年轻男女聚会过后,李峡亲手交到他和杨玉环手上的。
“城中灾情尚未解除,这便要设宴,合适吗?”杨云道。
那人摇头:“我不管这些,只负责送请柬,望杨道长不要缺席。”
说完起身要走。
“等等。”
杨云道,“这份邀请函拿回去吧,我这里有,不必多拿多占。”
那人对杨云的态度有些好奇,随即摇头,笑了笑道:“这份也拿着吧,请柬与请柬之间也是不同的,持有它参会,自有贵人接待,告辞了。”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杨云向何五六使了个眼色,让何五六代表他送客。
醉仙楼正门门板打开,这个不速之客从正门出去,外面立即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杨云远远地向外看了一眼,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人,全都堵在他门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几乎看不到尽头,不由发出感慨:“看来以后生意不好做了。”
……
……
邀请函没具名,看起来跟之前那份没多大区别,但还是能感受到邀请函发出者身份之尊贵。
封皮烫金,夹层带有龙型暗纹。
杨云心想:“难道是咸宜公主亲自发来的邀请?不会是武惠妃吧?”
杨云之前已见过武惠妃。
在杨云看来,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外表冷艳,体态丰腴,符合这时代人的审美,但在杨云看来,美则美矣,他却并不喜欢这种体态雍容华贵的类型……身体的柔美全然不见,光靠赘肉,能体现出何种美态?
“天师,何人请您?”
何五六送客回来,见杨云在翻看请柬,好奇地问道。
杨云道:“换个称呼吧,我这里不许称呼天师,哪怕跟之前一样称呼小官人都行。”
“是,是,杨小官人。”何五六笑道。
杨云把请柬合上,塞进怀里:“官府邀我饮宴,时间定在三日后,不过之前我已拿到请帖,这份纯属多此一举。”
何五六道:“小官人现在可是洛阳的大名人,达官显贵都会争相请您出席宴会……要不要小的安排一下,接一些法事?”
杨云笑道:“你当我缺那几个钱?当道士不是说成名就立即去接法事,要有更高的追求……真想赚钱,不如把醉仙楼打理好。”
何五六道:“话是如此说,但就怕以后我们没法做街坊生意了,如今洛阳民众,谁不想见天师一面?您可是当今天子御口亲封的天师。”
“这确实是个问题……容我想想怎么把买卖做下去,实在不行以后我就不到醉仙楼来了,换个僻静的地方住下,街坊赏脸来惠顾,久而久之寻道的心思便淡了,醉仙楼也就能恢复正常。”杨云道。
“杨小官人要换住处么?”何五六瞪大眼睛问道。
这可涉及他的老本行。
杨云道:“那就重新觅个住处,在上林坊周边找个地方,不能为外人知晓,院子稍微大一些也可,回头或有他人搬来跟我一起住。”
……
……
杨云想的是可能把杨玉环接出来。
何五六听了,以为杨云是要找一些仆从侍候,或是为娶妻生子做准备。
杨云不想被人打扰清静。
结果第二天清静还是被人打破,来的是他很不想见的人……松梅的妻子,他的便宜师娘宁岚。
宁岚上门,在醉仙楼跟杨云相见。
“小道长。”
宁岚很客气,见到杨云后欠身行礼。
跟之前见到宁岚的落魄不同,这次宁岚衣着看上去华贵许多,加上她干净整洁的外表,十足秀外慧中的美妇人一枚。
杨云见到宁岚,猜到松梅已抵洛阳,只是松梅不敢来见,只好先派女人来打头阵。
“夫人来此作何?在蜀地不曾说过,以后互不干扰吗?”杨云语气冰冷。
宁岚面有难色,道:“我也知夫君对不起小道长,但他始终得道长相助方小有名气,您算到王将军会兵败,先行离开,可怜他在军中受尽欺辱,而今在蜀地更无立足之地,不来投奔道长,又能如何呢?”
外面传说松梅很风光。
原因在于杨云在外传的一些话,对神话松梅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都以为是松梅算到王昱会兵败会野,提前把他这个徒弟给送走,但一切都是杨云脱身的说辞。
杨云道:“毕夫人,我有话直说,我到洛阳来是做大事的,平日接触都是王公贵胄,只靠一些小把戏可没法蒙混过关……莫不是你觉得凭松梅道友的能耐,可以于洛阳立足?”
“这不是还有您么?”
宁岚目光楚楚可怜地望向杨云,近乎于哀求。
杨云本来可以一口回绝。
但他始终带乙丹在身边,乙丹可是松梅的得意弟子,拥有超能力。
他也怕松梅破罐子破摔,把蜀地的事说出来,影响他的大计。
宁岚继续道:“小道长离蜀,还给我家夫君留了帮衬,幸好有王将军公子相助,我们一行才能安然离开,这不王公子也到洛阳,希望与您一见。”
听说王籍也来了,杨云感觉脑瓜疼。
杨云心道:“王籍之前一直希望拜松梅为师,现在恐已被他得逞……以王籍的聪明才智,不难发现松梅只不过会一些普通的障眼法,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前辈高人。”
“我到洛阳,的确是得到家师授意,当然不是松梅这个假师父……若为家师所知,我相助他人无故冒充他老人家的名讳,怕是会遭师门严厉惩处。”杨云语气冷漠道。
宁岚“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苦苦哀求:“小道长,您不能不管啊,我家夫君现在一无所有,连蜀地都回不去,我们只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正说话间,外面何五六进来,见到一个娇滴滴的美妇跪在杨云面前,不由大吃一惊。
宁岚一边擦眼泪,一边站起来,退在一边。
杨云转向何五六,苦笑着解释:“我跟这位夫人有点债务纠纷,你有事吗?”
何五六道:“漕帮帮主想让小的做中人,给小官人送点礼。”
杨云刚开始用何五六就知道,这家伙是漕帮的人,靠漕帮关系,在洛水北岸吃得开。
现在杨云于大空观一举立威,漕帮便想跟他拉关系。
“回头约个时间,请他过来喝杯酒,我做东。”杨云道。
“好,好。”
何五六兴奋异常。
本来很难启齿的请求,未料杨云一口答应,让他很有面子。
何五六兴高采烈出门去了。
宁岚望何五六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叹道:“小道长走到哪儿都吃得开,黑白两道的人都给面子,现在连圣上都称呼您为天师,以后在朝中必定是风生水起。”
杨云道:“你如此说,更应明白松梅道友不该来,以他的肩膀实在挑不起重担。”
“小道长,您还是再思虑一下吧,我家夫君很有诚意,若您应允,他说何事都听您的,以后明面上他是师父,暗地里您才是师父,他愿意给您做弟子。”宁岚道。
杨云想硬下心肠,但在宁岚苦苦哀求下却有所犹豫。
在于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解决自己凭空捏造的师傅的问题,他很担心别人对他的推崇会转嫁到虚无缥缈的武尊身上,但若让松梅充任,又很容易被拆穿身份。
乙丹夹在中间很尴尬,宁岚母子也是无辜的。
松梅这个人不入流,但始终不该祸及妻儿。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再做思量。”杨云道。
……
……
宁岚带着失望离开,跟何五六的满怀期冀形成鲜明对比。
何五六回来在杨云面前说了一堆好话,以他的意思,已得到漕帮帮主赏识,很快便要在漕帮中位居高位,这一切都是得益于跟杨云相识。
“杨小官人,那女人家里跟您有债务纠纷?嘿,我看她家里就是看准您年岁小,好说话,派个女人来哀求……这事儿不如交给漕帮,若她家里拿不出钱归还,就拿她来抵债……啧啧,这位可真是个美娘子呢。”何五六嘿嘿笑道。
杨云没好气地道:“不知因果,莫要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第一七三章 师弟
洛阳皇宫,瑶光殿。
李隆基坐在水榭前,笑看身前正躬身行礼的罗公远。
距离大空观法会结束已逾三天,李隆基突然想到召罗公远谈及当日之事。
陪同的人除了高力士,只有武惠妃。
“朕一直都以为,罗天师是当今法术最强的方外人士,大空观一行让朕很失望啊。”李隆基脸上笑意不减,好似有意刁难罗公远。
罗公远谨慎地道:“正是因为是方外人,才不会计较道法高低,只有尘世间的人才注重比较,人为分出强弱来。”
高力士立即纠正:“天师这话,岂非说陛下乃是凡人?”
“哈哈,如此说也无妨,朕本就是**凡胎,只是对道法有向往罢了。”
李隆基洒脱地摆摆手,笑着问道,“不过罗天师这么败给一个年轻后辈,是否会让天下人耻笑,觉得罗天师技不如人?毕竟凡人的议论,涉及修道者的名声,不容小觑。”
罗公远摇头道:“名声乃身外物,再者当日贫道也未跟那位道门小友真正比试过。”
李隆基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当日是朕安排你去主持法会,不过更多是按照高卿家的指示在做……却不知换作罗天师上阵,是否会取得跟那小道士一样的结果?”
罗公远继续摇头:“贫道不如也。”
武惠妃掩口笑道:“那就是说……天师承认自己落败?”
高力士在旁打圆场:“罗天师都没跟小道友比过,怎能轻易认输?”
“无须比较,他所擅长的,贫道远不及,即便没有他,也有的是道友修为在我之上,圣上不也在找寻张果道友?”
罗公远语气平和。
李隆基脸上露出少许失望之色,或许是没能让罗公远破嗔戒,也有可能是罗公远的表现让他对道门修士产生一定怀疑。
高力士突然提议:“陛下,不如找个时间,让那小道士来皇宫,跟罗天师比上一场如何?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他们道法孰高孰低。”
“哦?”
李隆基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
武惠妃大感振奋,道:“到时候由陛下出题,若罗天师觉得自己某方面不如那小道士,可以请陛下往罗天师擅长的法术出题,到时候宫里也可以热闹一下。”
李隆基满意点头:“朕从长安过来,一路辛苦,到洛阳这些天,均忙于救灾事务,未得开怀。若能举行这么一场比试,想来十分有趣,届时让孩子们一起过来,开开眼界。”
高力士笑眯眯地道:“圣上还要请诸位王子和公主前来?”
“多几个人见识一下也好,道法是真是假,多几双眼睛也能看得清楚,到现在朕都没想明白那小道士是怎么把祖师像给修好的。”
李隆基面有不虞之色,似对当日高力士的处理结果以及事后的情况总结感到不满意。
高力士紧忙上前:“陛下放宽心,这次老奴定会安排妥当,让陛下可以看那小道士是如何施展道法的……只要届时罗天师莫要临阵退缩才好。”
罗公远点了点头,道:“我自当听从圣上和高公的吩咐,跟这位小友来一场真正的较量。”
……
……
李隆基对斗法之事很感兴趣,这与其最近生活枯燥乏味有关。
一来洛阳地震,连皇宫内苑每日都在修修补补,叮当声不绝于耳,哪里开心得起来?还有便是西南边陲王昱战败,吐蕃人趁机犯境,五诏作乱愈演愈烈,加上河北和关东地区灾害不断,一时间心烦意乱。
开元年间李隆基还算开明,朝中大小事务都会过问,朝廷官员不敢隐瞒,李隆基即便享乐的时候也会考虑军国大事。
李隆基去接见大臣时,武惠妃从瑶光殿出来,往落榻的同心阁而去。到了同心阁外桥,已有一名穿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等候。
武惠妃屏退左右,迎了过去。
“参见娘娘。”来人行礼。
武惠妃问道:“按我说的,去找过那小道士了?”
来者正是去醉仙楼找杨云,奉上请柬那位。
来人道:“娘娘吩咐,卑职不敢有违,他已应允出席宴会了。”
“好。”
武惠妃神色淡然,道,“让咸宜先跟他会会……对了,寿王到洛阳了吗?”
“寿王殿下明早抵达东都,明晚的宴会,不知是否请殿下出席?”来人请示。
武惠妃摆摆手:“这种事让寿王自己定,不过要防着太子,若让他们先见到小道士,或许对我们有害……陛下说要请小道士到宫中斗法,跟罗公远分个高下……现在看来,那小道士未必会输,到时再招揽怕有些迟了。”
来人行礼:“卑职明白怎么跟寿王说。”
“你很会办事,陛下赞许有加,本宫也会安排你跟咸宜成就好事。”武惠妃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来人恭敬道:“卑职定不负娘娘所望。”
……
……
杨云准备参加宴会。
他不打算以道士的身份出席,更想以杨家四公子的身份与会,好歹他也是弘农杨氏的族人,就算是没落的旁支,始终这是他以后从政的根基。
就在举行宴会当天上午,刘衡政派人请杨云到府衙。
二人在偏厅见面,刘衡政上来便惊讶地问道:“杨天师,令师抵达东都之事,怎未跟本官提及?这不害得本官在迎接礼数上有所怠慢?”
杨云稍微顿了顿,问道:“刘府尹从何处听闻此事?”
刘衡政指了指外面,道:“乃是小天师一位同门师弟前来通禀,说来此人大有来头,乃是金吾卫王将军的公子,他拿出王将军亲手书函,岂能有假?”
杨云心想:“我不去见松梅和王籍,他们便先跑到刘衡政这里来兴风作浪,逼迫我就范。”
“要不要本官帮小天师请他们进来?”刘衡政问道。
“不用,我去见便可。”杨云道。
刘衡政笑道:“那小天师先去,本官还有点公务处理,待会儿再去拜见。请。”
……
……
杨云在府衙书吏引领下,于西侧院见到王籍。
近半年不见,王籍脸上多了几分沧桑,颌下蓄起了胡子,更像是豪迈的武将。
“高人!是我啊!”王籍见到杨云,别提有多兴奋了,上前来就要抓杨云的手臂,却被书吏带着人阻挡开。
书吏道:“天师有何吩咐只管说,小的在外等候。”
大概是怕有人唐突刘衡政的贵客,书吏显得非常的小心谨慎。
杨云点头,送书吏出门,回头打量王籍,王籍站在那儿尴尬笑着。
“王公子怎到洛阳来了?”
杨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王籍道:“难道师娘没跟高人说吗?我已拜在武尊真人名下,如今的身份乃是高人您的师弟。”
“哦?”
杨云发觉王籍神情有异。
王籍凑过来,小声道:“高人别想欺瞒在下,家父在会野之战后,立即派人去详细调查武尊的来历,发现他根本不是高人的师傅,而是青城山一个叫松梅的道长,除了炼丹外什么都不会,更不擅法术,原来从一开始,高人就以他为饵,吸引官府的注意力。”
杨云不知这是否为王籍的试探之语,未予作答。
不过王籍能准确说出松梅的身份,大概没错。
王籍叹道:“可怜家父跟我都上了高人的当,高人已是旷世难寻的高人,令师又怎会轻易出山?高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实在太过高明,利用刘家小姐离开蜀地,到洛阳来预警地动,还在万众瞩目下成功修复道像……啧啧,那松梅一路上除了吃拿卡要,还会做何?”
杨云没好气地道:“那你还拜他为师?”
王籍气恼道:“既然高人利用过他一次,在下便琢磨着只要跟他来洛阳,便能见到高人……再者,借助他的身份,我也能在道门同仁面前摆个谱,最为重要的是,这不就名正言顺成了高人的师弟?”
说到最后,王籍很兴奋,好像找到一条可以接近杨云的捷径。
杨云对王籍的逻辑很无语,为了跟他攀关系,王籍居然拜一个假的武尊真人当师傅。
王籍一脸贼笑:“这不到了洛阳,我就来找刘府尹了么?家父跟刘府尹有一些私交,只要我带家父的书函来,刘府尹一定会出手相帮。”
“现在问题摆在高人您面前,您想不认松梅那老小子由得您,不过您一定要先认我这个师弟,您都认过一个假师傅,不差认个师弟吧?将来我是拜在您的门下,还是真跟您做师兄弟,全看您的意思。”
杨云皱眉道:“说话别遮遮掩掩,尽管挑明说。”
王籍撇撇嘴道:“不然我就把高人在蜀地的事说出来,也让天下人知道,原来高人为了脱身,居然认了一个假师傅。”
“你想威胁我?”
杨云板着脸道,“那你不妨就去说,我倒想看看,天下人是如何评价我的!”
“这……不必了吧?”
王籍语气马上软了下来。
杨云不屑一顾道:“你出去说了,便等于是告诉天下人,令尊居然听信一个骗子的话,带兵攻打会野城折戟而归,还让这骗子做了剑南道道门领袖。至于我是否会身败名裂,并不由天下人评判,只有我真正的师父才有权力决定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王籍一听赶紧认错:“高人您别动怒,这不是开个玩笑么?我哪会自揭家丑?从一开始,我不都一直听您的话?”
杨云道:“我只不过是按照家师吩咐,以火符咒拯救剑南道受战乱波及的百姓,并无协助攻打会野城的责任和义务。蜀中事务完毕,便以家师吩咐往洛阳来,至于身后事并不归我管。”
“对,您找松梅来当令师的替身,也是迫不得已,连家父都能理解,只能说是有眼无珠,没看清楚原来高人才是正主。家父特地派我来洛阳,希望我能当面向您道歉,在蜀地是我们逼您太紧,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前事不计,以后多加眷顾如何?”
王籍眼巴巴地看着杨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第一七四章 师傅和师兄师弟
王籍迫切想得到杨云谅解,促成双方合作。
自从王昱会野城兵败被贬斥回长安,就预感大祸临头,朝廷很可能会追究他的责任。
明面上因为之前金川之战的胜利,朝廷不能把王昱问罪,但明升暗降或者干脆给个闲职就此赋闲在家的把戏少不了。
王昱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随着杨云在洛阳异军突起,很可能会成为皇帝跟前的红人,王昱眼前一亮,想利用王籍跟杨云的良好关系,让他重新获得李隆基信任,再次执领一方。
“仅仅是道歉吗?我凭何帮你们王家?”杨云咄咄逼人地喝问。
此时的他有盛气凌人的资本,如今情况跟当初已大相径庭。
王籍道:“家父已往长安,无法当面向您赔罪,等家父在长安安顿下来后,会再派人来送礼,或是家父亲自登门拜访。”
杨云态度冷漠:“王将军这又是何必呢?”
“对高人能力的误判,是家父一直以来最大的遗憾,家父有悔过之心,高人现在刚入朝堂,想来会面临不少阻力,何不接受家父的好意,相互合作,避免走一些弯路呢?”王籍诚意满满地说道。
杨云点了点头,没作应答,不过在王籍看来自己的目的已达到。
王籍期待地问道:“那高人是认下我这个师弟了?”
杨云再次点头。
王籍惊喜万分,就差原地蹦起来了。
恰好刘衡政到了门口,见王籍手舞足蹈,兴奋莫名,不由笑着问道:“你们相处如此融洽,看来我这故人之子,真的是小天师的同门?”
王籍满脸期盼地看向杨云,等待杨云在人前对他的身份进行肯定。
杨云勉强点头:“是。”
“你们师兄弟久别重聚,真是可喜可贺……本官这里刚得到一个消息,圣上准备召小天师入宫,跟罗天师来一次道法较量,圣上会亲自列席……小天师,您扬名立万的机会来了。”
刘衡政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
若杨云在较量中胜过罗公远,那他的天师之名便坐实,日后少不得皇帝重用,而他作为举荐人,会跟着沾光。
但对于杨云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帝对他的法术起了兴趣,准备见识一下他的真本事,召他进宫当面表演,还是跟罗公远这样名闻遐迩的人物进行比拼。
看起来这是绝佳的上位机会,其实中间蕴藏着极大的风险,先不说有人可能会暗地里给他使绊,就算比试中胜了罗公远,难道他就能取代对方,常伴李隆基跟前?
名利场上他属于新手玩家,面对的又是老谋深算的大神级人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王籍惊喜地道:“圣上要召师兄进宫?这是好事啊!”
刘衡政突然想到什么,道:“既然我这故人之子是小天师同门,那不代表小天师的师尊已到东都?这……这可是道门乃至朝廷的大事啊。”
徒弟都如此厉害,师傅岂不更加了得?
一个二个都是如此心态,觉得既然杨云能让皇帝赏识,把杨云的师傅推荐上去功劳不是更大?
这下王籍可不敢随便表态了。
现在杨云只是承认他是师弟,可没说松梅是师傅,王籍不敢奢求杨云一次把两个冒牌货都认下来。
杨云笑了笑,道:“我尚未见到家师,不过听我这师弟说及,想来家师确实已到东都,已于城内落脚。”
“快,快,让本官亲自去拜访武尊天师。”
刘衡政瞪大眼,兴奋莫名地说道。
杨云是皇帝钦点的小天师,那武尊真人毫无疑问便是天师,以后朝廷修道者都要以武尊师徒马首是瞻。
本身刘衡政便是道教的狂信徒,见传说中的仙人乃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此时一刻都不想耽搁。
“师兄,我们要去见师傅?”王籍见杨云不表态,试探地问道,“师傅行踪不定,可能已离开洛阳也说不准。”
以王籍的意思,你不想承认松梅就算了,就推说他已离开,难道堂堂河南尹,还能追出城去不成?
杨云道:“刘府尹如此有诚意,若不让他见师傅一面,也太过不近人情……师弟不妨带路吧。”
王籍笑着点头:“师兄有命,师弟岂能不从?刘府尹,请吧……”
……
……
杨云跟刘衡政乘坐同一辆马车,在王籍前面骑马引领下,往松梅落脚的客栈而去。
松梅入城后,一应安顿事宜都由王籍负责。
王籍代表的是前剑南节度使王昱,如今松梅落魄,在王昱看来唯一的价值就是杨云曾承认他是师傅,属于一颗没有被完全被抛弃的棋子。
随着王家势弱,王籍带松梅千里迢迢到洛阳,条件不像当初那么优越,在洛阳安顿之所不过是城南南市旁一处普通客栈,周围品流复杂。
除了松梅一家三口住在客栈,松梅别的弟子都没进城,主要是城内客栈太贵住不起,只能暂且在城外道观挂靠。
“武尊天师在吗?”
刘衡政在客栈外下车,不等杨云和王籍引路,大步往正堂而去,入内便朝楼上喊道。
客栈伙计见到有官员前来,正纳闷是何事,听到这声招呼,有些无所适从。
楼上有个小脑袋往下看,却是松梅的儿子毕丸林。
“这位……不知您是……?”
店伙计赶紧请了后堂掌柜出来,掌柜一见来访者官袍的颜色,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行礼。
刘衡政身后的参军彭泉说道:“这是我们河南府的刘府尹,东都洛阳的父母官。”
“府尹?啊?”
客栈掌柜吓得不轻。
平时有坊主或是县衙的人来,都是大阵仗,如今府尹突然亲临,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事,两腿一弯,就想下跪。
刘衡政一把将掌柜扶住,笑着说道:“本官是来拜访武尊天师,不是以官方的身份,这位老人家不用太过拘礼,劳烦上楼请天师下来如何?”
“天师?”
客栈掌柜一脸懵逼。
自己的客栈,几时来了什么天师?
正说话间,松梅从楼上靠楼梯口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往下看。
此时松梅显得有几分落魄,身上的道袍很陈旧,身周打了几处补丁,应该是把之前的旧道袍拿来穿,因为风尘仆仆,再者到洛阳后住宿条件不好,衣服没洗,蓬头垢面,跟威名赫赫的天师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
刘衡政却不在意那些虚名,噔噔噔几步上楼,到了松梅跟前,俯身行礼,随后好一阵恭维。
松梅心怀忐忑,但见到杨云跟着王籍一起回来,不由松了口大气,知道自己终于熬过苦难,即将要过好日子。
……
……
一楼大堂的席桌前,刘衡政和松梅相对跪坐下来,刘衡政大献殷勤,松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师傅,听刘府尹说,圣上准备召师兄到皇宫,跟天师罗公远进行一场比试,这可是我们师门的荣幸。”
王籍见松梅不在状态,作为骗局的亲历者,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是吗?”
松梅神色有所回避。
即便他再自信,也不敢主动承担去皇宫比拼的重任。
要知道罗公远可是享誉天下的“神仙”,去罗公远面前班门弄斧,那跟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别。
刘衡政笑呵呵道:“这是高公派人来通知的,高公乃圣上身边最信任之人,早前不知天师前来,若知晓的话,跟圣上提及,圣上或会邀天师前往。”
“这就不必了。有小徒在,他……他便足以胜任。”
松梅看了看杨云,神色有几分尴尬。
这种尴尬来自于身份的败露,本来只是他跟杨云之间的事情,现在王籍已洞悉一切,等于有官方人士知道他的底细,随时都可能将他的身份揭破。
以前那股从容与自信消失无踪。
刘衡政急忙道:“既然是跟罗天师斗法,若只是让小天师前往,绝非良策,本官也知小天师能力非凡,不过罗天师乃当世道法名家,您这长辈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作为师傅你不出面,让徒弟顶缸?
罗公远的辈分可比你高多了,就算输给你都面子不保,若是你徒弟赢了,罗公远以后还怎么混?
你徒弟年纪轻轻不懂事,你这样有着丰富人生阅历的老道士会不懂?
王籍插嘴:“师傅不去,自有他的道理,刘府尹不宜勉强。”
王籍也怕出事。
现在他知道松梅只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他可不敢让松梅去冒险,那可是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若失败可是欺君大罪,乃是杀头的买卖,需要量力而行。
刘衡政好奇地望向杨云,道:“小天师,您看……”
杨云神色波澜不惊,轻轻一笑:“既然师傅已到洛阳,让我去比试便不合适,不如由刘府尹跟高公说,让家师前往如何?”
“好!本官正有此意。”
刘衡政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这可把松梅和王籍吓坏了,连刚刚下楼的宁岚听到这话,也是娇躯一震。
宁岚看向杨云,觉得杨云这是故意整自己丈夫。
明明知道松梅没本事,还让其去皇帝面前斗法,不等于是推松梅进火坑?
松梅摇头道:“还是不太合适。”
宁岚有些着急,几步上前,对刘衡政道:“是啊,这位上官,有些事不可勉强,何况……小天师才是圣上邀请之人哪。”
“这位是……?”
刘衡政打量宁岚,眼睛里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大概觉得宁岚身上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韵,美艳诱人,不由好奇地问道。
王籍抢先回答:“这是师娘。”
“难道武尊天师您已……哎呀……”
刘衡政整个人都不自然了。
道士是有娶亲的,但在他印象里,娶亲的基本都是神棍,少有正经人。
松梅抬起头,轻捻颌下胡须,摇头慨叹:“红尘中事,有谁说得清?贫道不过是想过几年清静日子。”
“高,天师您实在是高……”
刘衡政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只能含糊其辞地恭维。
杨云打量松梅:“师傅莫非想不去?”
语气近乎威胁,好像在对松梅说,你不去我就直接将你老底揭穿。
松梅赶紧道:“不如先请示高公,若他应允,贫道去一次也无妨。”
第一七五章 改变心意
刘衡政得到松梅首肯,迫不及待去找高力士邀功,把参军彭泉留下来为松梅安排落脚处。
杨云知道,刘衡政这是将松梅当成加官进爵的引子。
彭泉按刘衡政的吩咐寻找住所,待官府的人离开后,松梅把杨云叫到自己房间,王籍不请自到。
“好徒儿,你这不是坑为师吗?为师怎能跟罗公远这样当世名道比试?”松梅上来便叫苦。
杨云道:“你既然自称是我师傅,就该拿出师傅的派头来……若每次遇到事情都是我出面,你有何脸面在洛阳立足?”
王籍想了想,道:“师兄说得不错,跟罗公远斗法,非师傅出马不可……嘿嘿,武尊真人乃剑南道道门领袖,怎么可能惧怕罗公远呢?”
松梅瞪着二人,气呼呼道:“你们是想看我去送死,是吧?除非徒儿你跟我一起去,否则为师怎么都不会赴会!”
“不如再加一个我如何?”王籍望着杨云,跟着起哄。
杨云打量眼前名义上的师父和师弟,将头侧向一边:“屁本事没有还想在洛阳立足,真以为这是天高皇帝远的蜀地?有多大的名气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皇帝崇信道教,一旦入他法眼,就会派人调查出身和来历,你觉得自己能隐瞒多久?”
这番话却是对松梅说的。
松梅垂下脑袋,无言以对。
王籍感慨地道:“那师兄你不该让他继续冒充武尊真人名讳才对,刘府尹乃在下叔辈,在他面前揭穿……应该没什么后患。”
“还不是因为你?”
杨云厉目望向王籍,道,“若不是你去见刘府尹,他怎知此人到了洛阳?”
王籍挠挠头,道:“我也是为早日跟师兄会面,师兄怎恼上了?有话好好说……”
松梅跟着附和:“对对,徒儿稍安勿躁。”
杨云看到松梅和王籍恬不知耻地陪着笑脸,很想一巴掌抽过去,但他还是忍住怒气,扭头看向一边,道:“这两天你们老实待着,别想出风头,不然我可不会陪你们到洛阳皇宫……其实家师托付我在洛阳城做的事已完成,我可没有闲心留下来陪你们瞎胡闹。”
“师兄莫动怒,您已应允刘府尹,让武尊真人入宫与罗公远比试道法,若突然变故,闹不好会犯下欺君之罪……您不在意自个儿也要顾及我们师傅的名声,当然这老小子就是冒充的,您要如何处置随便,不行我找几个人把他解决了……”
王籍脸上露出凶恶之色,好像真要暗地里把松梅给除掉,一了百了。
松梅脸色煞白,着实吓得不轻。
杨云道:“稍后府衙来人,安排你们住处,食宿我不管你们,但千万别招惹事端,对外三缄其口,到了洛阳,一切都要以我的吩咐为准。”
松梅听了只有点头的份,在他看来,只要杨云不计前嫌收留他,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赐。
……
……
杨云见过松梅和王籍,先行回醉仙楼。
得知要去皇宫跟罗公远斗法,杨云心中有几分不安,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醉仙楼,米家二小姐米盈早在等候。
“杨天师……”
米盈对杨云非常恭谨,见面就俯身行大礼。
“不必多礼!”
杨云双手虚托一下,等米盈站直,才问道:“米小姐找贫道有事?”
米盈笑着道:“外间听到一些传闻,说杨天师要前往洛阳皇宫,跟罗天师斗法,特地来问个究竟。”
杨云立即猜到,此乃高力士等人有意传到民间,大抵有让杨云在皇宫比试时吃苦头之意,以此来维持罗公远天师的名头。
毕竟杨云在大空观的表现力压罗公远,使得罗公远这个举世公认的天师名声受损,或许李隆基并不想打压其中任意一方,但下面的人见风使舵,尤其是跟罗公远有利益纠葛的,会想方设法让杨云在比试中落败。
“确有其事。”杨云颔首道。
米盈瞪大眼,难以置信地道:“圣上居然想到要杨天师跟罗天师斗法,决个高下,想来有让杨天师取代罗天师之意……杨天师此番若得胜,将来民间称颂的天师,怕是只有您一人。”
杨云摇摇头:“区区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米盈脸上带着宽慰之色:“小女子跟天师真是有缘,居然能在南下做生意归来时遇到,这算不算是上天的安排呢?”
说话间,米盈流露出对杨云的崇拜。
发自肺腑!
杨云本来没把自己跟米家的合作当回事,见米盈如此态度,心中不由一凛。
这算怎么个说法?
美人青睐?
米家二小姐对我有意?
杨云尴尬一笑:“也只是巧合而已……哦对了,醉仙楼如今被洛阳民众团团围住,想要开门营业很困难,这酿酒卖酒的生意我怕是做不下去了……这买卖可能要委托你们米家来做了。”
“这不过是天师您一句话的事情。”
米盈笑着应承下来,“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尽管交由米家帮忙打理,所有收入都归您,我们米家会提供人手和场地,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天师您劳心。”
提供免费的场地和劳力,还帮忙经营,自己等着坐享其成便可。
虽说要提供先进的蒸馏酒提纯技术,但杨云总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米家这边不断对他示好,现在更是派来米盈单独跟他接洽,明显也是有意为之。
让一个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每次来跟他谈事,还流露出无限仰慕之情,这不就是想让他们关系更进一步?
杨云只能装出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公事公办道:“回头我会把酿酒和提纯技术教授给你们,还有一些商业营销计划,照章行事便可。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我,若有人捣乱,我也会想办法解决。”
米盈深情款款地望着杨云,含笑点头,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
……
杨云无心跟米盈多谈。
当晚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完成,那就是出席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
洛阳世家豪族子弟为增进跟咸宜公主的关系,特地举行这个宴会,有让咸宜公主融入洛阳年轻人圈子的打算。
随着咸宜公主及笄,开府在即,需要幕僚和帮手,更因咸宜公主快到婚配年岁,此番也有找寻能跟公主匹配的夫君的意思。
杨云很清楚,一般人家的子弟,根本就没资格跟皇室联姻,何况咸宜公主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地位非比寻常,谁当了李隆基的乘龙快婿,就算不能夫凭妻贵做大官,一世富贵还是可以保障的。
“国舅跟驸马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傻子都知道如何选择。”杨云对未来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学杨国忠位极人臣,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动摇。
因为之前的邀请函中有杨云和杨玉环的名字,现在多出一份来,杨云想到杨玉环的闺蜜小红曾出席当日宴会,于是决定今晚把她叫上。
下午未时刚过,杨云收拾一新,去杨玄璬家等杨玉环出来。
跟以往几次不同,这次杨云没有见到杨玄璬,只有杨家下人安排他在侧院等候。
一直快到黄昏,杨玉环才满脸不快地出来。
杨玉环此时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装,但只是普通的布裙银钗,显然杨家对杨玉环出席这次盛会未作任何准备。
“三婶也是,知道我要参加迎接公主的盛会,她的几个女儿不能去,故意刁难,昨天把我最好的衣服洗了,现在只能到你那里换一身了。”
杨玉环愤愤不平道。
杨云有些迟疑:“就怕时间来不及,毕竟稍后我们还要去接小红。”
杨玉环惊讶地问道:“小红也有份吗?”
杨云解释:“前日有人又送了份请柬到醉仙楼,不用掉太浪费了。”
“这样啊……”
杨玉环想了一下,道:“那我们动作快些,你派人通知小红一声,让她到你府上集合……你找马车去接她。”
杨玉环把所有事情交给杨云,一点都不客气。
说话间姐弟二人便要出府,却被杨府下人拦住去路。
杨玉环生气地问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我要跟弟弟出府。”
下人道:“玉奴娘子,主人吩咐,等他回来您才可离府。”
杨玉环急了:“那叔父几时回来?我今晚有要紧事,必须得抓紧时间。”
下人满脸为难,显然是奉命行事,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杨玉环出府。
杨云见场面陷入僵持,于是紧紧握住杨玉环的纤手,拍了拍道:“姐姐,你先回内院,我这就回去给姐姐带服裙过来,小红那边也会派人却接,你就安心等着吧……”
“四郎,那就全靠你了。”杨玉环沮丧地道。
杨云笑着点头,从杨府出来。
此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杨家为何要阻止杨玉环出席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
“以前三叔并不反对杨玉环跟达官显贵接触,难道是因为杨玉环已跟皇帝见过面,所以想更进一步,送杨玉环入宫?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历史可就真要变了!”
“不行不行,我最大的凭仗便是对历史的把握,贸然改变吉凶未料,还是遵循历史,让杨玉环出席这次宴会,先跟寿王李瑁结识再说。”
……
……
杨云急忙回到家中,把杨玉环的衣衫和首饰备好,再派人去通知小红。
等返回杨家时,天色变暗。
这次杨玄璬已回到家中,在前院接见杨云。
“天这么冷,出去作何?”
杨玄璬上来第一句,就让杨云感觉到叔叔确实已改变主意。
杨云轻描淡写道:“侄儿要陪九姐前往安如阁与会。”
杨玄璬道:“你是想带玉奴去安如阁,跟公主见面?你也知玉奴脾气倔,若她唐突金枝玉叶,谁担当得起?”
杨云心说,你这就是不让去了呗?
“可是邀请函上注明我们姐弟赴宴。”杨云道。
杨玄璬摆摆手:“邀请函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去的人太多,谁会在意多一个少一个?总归今天玉奴不能出府,你想去就一个人去吧。”
随后似乎怕杨云留下来会惹麻烦,杨玄璬端茶送客,还派管家把杨云送出府门,监视之意非常明显。
恰好小红此时坐车过来,到杨府门前停下。
小红穿了一身崭新的绸缎长裙,好奇地望着从门内出来的杨云。
杨云苦笑着耸耸肩,幽幽叹了口气,道:“唉,今日家姐或不能前往,只有你我二人赴宴。”
第一七六章 擅闯
杨云在杨府管家的目送之下乘坐马车离开。
待马车走远,管家赶紧回去通禀。
“郎君,四公子已离开,带着玉奴小姐平时那个最好的玩伴一同走的。”管家道。
杨玄璬声音低沉:“走了就好,立即派人盯住玉奴,她本事大得很,自打她亲弟弟来了洛阳,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老是偷跑出府。这次看紧了,若再让她成功私逃,小心尔等屁股开花。”
“是,郎君。”
管家领命后赶紧去安排,将杨玉环住的小院看得死死的,如此一来杨玉环连出闺门一步都困难,更不要说出府了。
……
……
夜幕降临。
杨府后门外,杨云和小红悄无声息走到院墙边,跟随他们一起的还有杨云从家里带来的雅柔。
“杨公子,我们来此作何?”
小红很是不解,“不是说杨家人不许玉奴出来吗?”
杨云当然不能错过让杨玉环跟咸宜公主见面的机会,这可是杨玉环未来跟寿王成就姻缘的基础。
现在他出现带来的蝴蝶效应,已令杨玉环提前跟李隆基会面,杨玄璬也因此有将杨玉环送到宫里的打算,杨云虽然也觉得这想法不错,却不敢赌一定会成功,在武惠妃专宠于君前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弄巧成拙,便有心让一切回归历史正途。
杨云看着杨府的方向,低声道:“把我姐姐从杨府接出来,并非只有正门一途,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雅柔,你能找到我姐姐的位置吗?”
雅柔摇摇头:“不行,这一片屋舍太过辽阔,我也不知该把门开在哪里。”
小红听得一头雾水。
杨云清楚雅柔的本事,能开空间门,但若无指引的话,方向和距离都不好控制。
空间坐标必须要由杨云指引,但只要开过一次,雅柔就能准确记住方位。
“你注意接受我的指引。”说完杨云闭上眼,随即雅柔也闭上眼。
小红好奇打量眼前这对跟她年岁相差不大的男女,支棱着头很好奇,无法理解杨云和雅柔所做所为。
杨云也不知杨玉环的闺房在何处。
由始至终,杨家人都没有给他进内院的机会,他只能用精神力探查,依然无果后,只有强行将精神力转换为能量波动,将杨家整个笼罩起来,试图跟杨玉环体内的超能力形成共鸣,以此来确定方位。
过了大约一刻钟,杨云额头冒汗,正感吃力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便向雅柔做指引。
雅柔当即开出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空间门。
杨云睁开眼,对小红道:“你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杨云突然消失无踪,把小红吓了一大跳。
等小红看到雅柔依然闭着眼,好似在施法,忽然明白过来,毕竟杨玉环之前就跟她说过自己弟弟会法术。
“真神奇啊。”
小红满脸都是惊奇。
……
……
杨云进到杨玉环的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造访杨玉环的闺房。
闺房不大,靠里的位置铺设着简单的地席,窗前一张古旧的书案,除此之外便是两个柜子,再没有其他摆设。
此时,房间里很安静,杨玉环静静地躺在地席上,望着天花板,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听到声响,她从地席上坐了起来,立即通过从窗户透进的微弱光芒看到杨云站在屋子中间。
“四郎,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会来。”
杨玉环见到杨云,喜极而泣,她等了几个时辰,连房门都不得出,终于等来帮她的人。
杨云看了看外面,隐隐有黑影晃动,立即明白外面有人盯梢,甚至连窗外墙根下都有人偷听。
杨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到地席前蹲下来,压低声音道:“姐姐知道我的能耐,我回去带了个人来,帮助我接姐姐出去……现在趁着入夜后外面曲巷人少,姐姐跟我走吧。”
“那我们快走。”
杨玉环急切地道。
顾不上给杨玉环换衣服,杨云想的是先把人接走,到了马车上换也来得及。
杨云先让杨玉环进入空间门,随即他自己跟着跨进门去。
等杨云出来时,见到小红瞪大眼无比震惊地看着杨玉环。
“小红,看什么,是我呀。”
杨玉环伸手在小红面前晃了晃。
小红终于回过神来,惊奇地道:“玉奴,你……你跟……杨公子是怎么出来的?”
杨玉环得意道:“我这个弟弟精通道术,有神鬼莫测之能,把我从家里接出来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要不然,他怎有机会带我去见圣上?”
杨云提醒道:“这里非久留之地,曲巷口就是马车,我们路上说也来得及。”
……
……
杨云和雅柔负责赶车,杨玉环则跟小红坐在马车车厢里。
杨玉环用最短时间把杨云准备的衣衫换上,只是没法对着镜子换,总觉得有些不方便,戴首饰也需要小红帮忙。
黑灯瞎火的,马车很颠簸,杨玉环不断提醒杨云慢点走。
但杨云知道此时宴会已开始,若去晚了,只怕不得其门而入,更有甚者,甚至宴会早早便结束。
宫里定会在意咸宜公主的安全问题,不可能让这个皇帝记挂在心的金枝玉叶长时间跟洛阳世家豪绅子弟相处。
杨云赶车一路到了宴会举行的安如阁,这是一座紧靠洛阳皇宫的皇家园林。
到了安如阁正门前的大街,宫廷侍卫拦下马车,此时宴会已开始半个时辰,早就没有人进出。
“我们是来赴宴的,这是请柬。”
杨云赶紧下了马车,把请帖拿出来。
拦路的侍卫却没有接过去看的打算,一名一看就是头目的人道:“宴会正在进行中,任何人不得出入。”
杨玉环掀开车帘,竭力争辩:“我们也是客人,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侍卫头目知道眼前这几人都是洛阳权贵子弟,行事不敢太过嚣张,只是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公主贵体不容冒犯,此次宴席由我们御林军负责安保工作,你们既然来迟了,就自动失去与会资格。”
“你们……欺人太甚……”
杨玉环凤眼含煞,别提有多懊恼了。
家里人阻挠,千辛万苦逃出来,马车上匆忙换好衣服,马不停蹄抵达,却被阻挡在宴会外……
杨云见杨玉环有跟宫廷侍卫据理力争的打算,赶紧上车,调转马头便去了。
杨玉环生气地质问:“四郎,你在作何?我要好好跟他们理论!不就是一群看门狗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云摇头:“他们是御林军,奉命行事,何错之有?”
小红也劝道:“玉奴,我们来迟了,规矩如此,实在怨不得他们……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杨云笑着道:“姐姐,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的吗?”
本来满脸懊恼之色的杨玉环,脸色眉开眼笑,看了雅柔一眼,道:“是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快……再不进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要进去也不能从这里进。”
杨云往不远处那些侍卫看了一眼,提醒道,“这里如此碍眼,被人察觉当如何?还是找个僻静之所,只要没人看见,我们怎么进去都可。”
“好。”
杨玉环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
……
……
马车停在了两条街之外。
同样的方法,同样的流程,不过这次是从外把人送进去。
本来杨玉环回杨家也要用如此方法,就当提前做个演练。
选择时空门另一边的地点是个学问,要保证周围没人看守,最好是能到人少但容易解释的地方,进入禁区就要糟糕了。
杨云先行探查一番,用精神力指引雅柔开门,然后包括开门的雅柔一起,几人进入安如阁内。
空间门开在不大的院子里,好像是花园隔壁,没有江南园林亭台水榭,却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这是哪儿?”
因为周围漆黑一片,杨玉环有些紧张,紧紧地抓住杨云的衣角。
“我们先走走看看。”
杨云道,“这园子不小,我没法探查全貌,我们只要往南边走就行,那边应该是宴会举行之所。”
……
……
幽静的园子中间是一栋独房,雕梁画栋,门前两株日香桂,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此刻房内灯火通明,正有人在此小聚。
寿王李瑁,如今名字还叫李清,正跟他母亲派来的使者,也是历史上他的妹夫杨洄会面。
“殿下初次来洛阳,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惠妃娘娘已为您安排好了住所,等宴会结束,您便可与公主一道过去。”
杨洄一边给李瑁倒茶,一边笑着解释。
杨洄是长宁公主和参与“神龙革命”、诛除张易之兄弟有功的杨慎交的儿子,以荫得官卫尉少卿,官从四品上,主要职责是协同掌供宫廷、祭祀、朝会之仪仗帷幕,加之他是中宗李显的外孙,正统的皇亲国戚,平时出入皇宫很方便,老早就跟武惠妃建立起关系,素为武惠妃器重。
李瑁道:“妹妹也住在那边么?”
杨洄笑道:“公主并不下榻在外,今天晚些时候还要回宫。”
虽是一母所生,李瑁的待遇可不如他妹妹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是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但李瑁却不是李隆基看重的儿子。
李瑁是李隆基第十八个儿子,宫里常称之为“十八郎”,他出生就被过继给宁王,后来归宗,也不得宠。
不过武惠妃为了让自己这个儿子能当太子,煞费苦心,奈何李瑁的性格过于温和,并无成就野心的雄才大略,因而李隆基并未有立李瑁为太子的打算。
“她平时都住在宫里?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很少机会见面……她现在何处?”李瑁问道。
杨洄指了指前院方向,道:“公主正在会见洛阳世家豪族年轻一代的俊杰,若寿王有兴致的话,不妨跟在下一同前去?说不一定可以结识几个大才,收入幕府……”
“不了。”
李瑁直接回绝,“这一路旅途劳顿,等下跟公主见上一面,我就先回府歇息。”
李瑁对于应酬之事并不热衷,神色疲倦地说道。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喧哗声,但听有人喝问:“何人擅闯皇家重地?拿下!”
李瑁将提着的茶杯放下,正要起身出门询问,却被杨洄阻止。
杨洄道:“殿下金贵之躯,不宜冒险……外面的事由在下处置便可。”
“无妨。”
李瑁摆手道,“安如阁戒备森严,有谁能伤得了我不成?”
说完李瑁跟杨洄一起到了门口,就见门外正有一队侍卫围着几人,有男有女,只是灯笼光线暗淡,看不清楚情况。
“寿王殿下在此,谁敢造次?若是刺客,格杀勿论。”杨洄声色俱厉地喊道。
第一七七章 相亲
杨云未料到会在如此境况下遇到寿王李瑁,这位可是赐给杨玉环几年安定生活的白马王子,奈何李瑁并不是杨玉环的真命天子,最终还是在强权面前棒打鸳鸯。
“我们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杨云扬起手,表明身份。
侍卫已将几人困住,李瑁和杨洄也带人靠近。
“殿下,拿下几个不明来历之人,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刺客。”园子是寿王带来的侍卫把守,见主人前来,其中一位上前通禀。
杨洄脸色不悦:“刺客会将身份写在脸上?”
李瑁往围住的几人看了一眼,摇头道:“看他们年纪轻轻,少男少女,怎会是刺客?问清楚状况,送到前面院子去吧。”
说完李瑁便要折身回房。
杨云突然招呼道:“面前是寿王殿下吗?在下乃弘农杨氏子弟,今日随家姐前来参加迎接公主的宴会,误打误撞到此。”
“弘农杨氏?”
李瑁诧异地打量杨洄,因为杨洄也是出身弘农杨氏,不过明显杨洄的身份要高贵许多。
弘农杨氏是个很大的家族,隋朝开国皇帝杨坚也出自弘农杨氏,如今弘农杨氏在朝中有名望的官员不在少数,互相间不可能全认识。
听到是名门出身,李瑁往杨云几人身边走了几步,随即在灯笼光线的映照下,见到了楚楚动人的杨玉环。
即便光线暗淡,甚至不太能看清众人的脸,不过只是与杨玉环的眼神对上,李瑁瞬间就为眼前的美人沉醉,目光直直的无法挪移分毫。
“殿下?”
杨洄见李瑁晃神,不由出言提醒一句。
奈何李瑁还是没从惊艳中缓过神来,如同当日李峡见到杨玉环时的反应一样。
杨玉环听说眼前这位是寿王,乃是皇帝和当朝得势宠妃武惠妃的亲儿子,跟自己又年岁相当,未曾婚配,赶紧拿出自己的电眼来朝李瑁放电。
上次在李隆基面前未能施展魅术,成为杨玉环心中所憾,现在终于逮着机会,更要将自己所长发挥到极致。
电不着老的,电个小的回去更合适,你老娘得宠,说不定你未来就当了太子,甚至当皇帝,我就当上皇后了呢?
“殿下,如何处置这几人?”
杨洄瞟了眼杨云。
他跟杨云有过一面之缘。
造访醉仙楼时杨洄表现出不错的风度,给杨云留下的印象还可以,但在李瑁面前,杨洄却显得急功近利,不近人情。
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看,杨洄竟然没认出杨云。
李瑁终于缓过神,整个人还有些不自然,略显羞涩地低下头:“既是名门子弟,不如请到里面共饮一杯?”
“这……来历不明,岂能共处一室?”杨洄生气地发出质疑。
杨云笑道:“阁下,我们这里有请柬,怎算来历不明?”
说完杨云把自己的请柬递上去,交由李瑁身边的人查看。李瑁的侍卫禀报:“殿下,确实是受邀之人。”
“既受邀与会,如何往內苑闯?你……”
杨洄刚想发火,忽然看清楚杨云的脸,稍微错愕,马上记起这是他曾亲自去邀请过的杨云。
杨洄尚未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李瑁已迎过去,微笑着对杨玉环道:“这位小娘子,我们入内小叙如何?”
“嗯。”
杨玉环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含羞颔首,如为李瑁的气质折服。
李瑁引领几人往独房去了,将杨洄气得不轻,等他再看几人时,发现杨云不断回首打量他,脸上带着笑,更让他觉得气恼。
这一刻,二人的梁子已然结下。
……
……
房间内,摆起了清茶淡酒,精致的瓜果点心不断送上,这宴席显得清雅脱俗,昏黄烛光照映下,带着几分温馨。
李瑁的注意力全在杨玉环一人身上。
屋子里光线亮许多,杨洄到此时终于看清楚杨玉环的绝代风华,终于明白过来,也就不再扫李瑁的兴,毕竟他追求的对象是咸宜公主,若李瑁钟情于世家大族的女子,对他反而不利,他很希望李瑁找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妃子,如此一来凡事都要仰仗于他这个妹夫。
“小姐年已及笄,可有婚配人家?”李瑁很直接,在知道杨玉环年过十五后,便问起了姻缘。
杨玉环轻轻摇头。
杨云笑道:“家姐未曾许配人家,莫非寿王殿下对家姐有何想法?”
李瑁和杨玉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杨洄斥责:“如此无礼的话,也是你能问的?”
到此时,他仍旧不想揭破杨云道士的身份,李瑁早些送客才好。
不过现在李瑁为美色所迷,完全顾不上他这个未来妹夫的感受。
“无妨。”
李瑁竖起手,彬彬有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很欣赏杨公子的率真性情。”
唐突的话被说成“帅真性情”,李瑁爱屋及乌可见一斑。
杨洄心情虽糟糕,却也不会冒着触怒寿王的风险喋喋不休。
李瑁又问了杨玉环几个问题,无不围绕杨玉环的家庭情况,性格喜好等着手,对杨玉环的好感丝毫也不掩饰。
杨洄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不妥之处,在很多事上他不能由着李瑁的性子来,更希望征得武惠妃的同意。
杨洄心道:“惠妃娘娘想让寿王当太子,就不可能让寿王跟普通人家女子联姻,更希望跟朝中望族强强联合。此事若为惠妃娘娘所知,定会怪责我不加阻拦。再者,此女背后有个修道的弟弟,莫名其妙就在圣上跟前有所表现,怕不是背后隐藏有什么阴谋诡计。”
“殿下,时候不早,该去府邸看看了。”杨洄提醒。
李瑁语气温和:“咸宜都没回来,何必着急?再说了,若时间实在赶不及,今晚在这里休息也可……杨小姐,平时东都有何好去处?”
越说越深入,下一步就要请杨玉环做向导,带他游览洛阳城。
杨玉环笑道:“洛阳佛寺和道观众多,不知龙门石窟寿王可有去游览过?”
李瑁道:“久闻盛名,却无缘前往。”
“那太好了,有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看,洛阳八景中,以龙门石窟最为壮观,连大空观的道家祖师像都远有不如。”
杨玉环欣然邀请。
“甚好。”
李瑁顺水推舟。
杨洄打断李瑁的话,道:“殿下身份尊贵,岂能跟民间女子出游?这佛家石窟在城外,殿下刚到东都,还未去问圣上躬安,岂能随意出城?”
李瑁笑道:“我到东都之事,早有人通知内帷,父皇应早就知晓了,既然父皇不予征召,那就说明在忙着操心国事,我岂能贸然打扰?我在东都并不禁足,有杨小娘子这样熟知东都景致的向导带着游览,再好不过。”
他就差直说我看上了杨小姐,想趁着游览时跟杨小姐加深感情。
杨洄很无语,不过身份差距在那儿,只能任由李瑁兴致勃勃地跟杨玉环交谈,他的目光不停往杨云身上打量,越发对杨云出现在园子里的动机产生怀疑。
……
……
秉烛夜谈,少年男女的心在拉近。
最初只是惊艳,到后面就要通过多相处来增加对彼此的了解,增进感情。
眼前如同一场为李瑁和杨玉环特别准备的相亲会,李瑁丝毫也没有摆皇子的架子,一言一语显得很温和,简直就是蹁跹公子,加上样貌帅气爽朗,在年轻士子中也属于佼佼者。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瑁没话找话,始终不肯送杨玉环几人离开。
杨云、小红和雅柔都成了陪衬,坐在一边当听众。
杨云不时跟杨洄对眼,杨洄看过来的目光慢慢透露出一股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前院招呼客人的咸宜公主到了园子,远远便听到娇脆清亮的声音问道:“十八哥躲在此作何?为何不出来迎我?可是将我这妹妹忘了?”
李瑁听到声音,想要起身迎接,又舍不得跟杨玉环作别,笑着引介:“是我妹妹咸宜公主,她从小就是个鬼灵精。”
杨洄则精神抖擞,用警告的眼神看向杨云等人:“公主千金之体,尔等不得唐突。”
杨云在之前的对话中,已知杨洄身份,也知这位就是历史上娶了咸宜公主,未来却牵连进谋反案被赐自尽的那个倒霉驸马,至于当日杨洄去醉仙楼给他送请柬,明显是来自于武惠妃的授意。
也就是说,乃是武惠妃想把杨云介绍给自己的女儿,招揽为幕僚。
“也算误打误撞吧。”杨云心道。
李瑁出门去迎接,杨云和杨玉环有心跟上,却被杨洄拦下。
门外听到李瑁和咸宜公主的对话。
“奉父皇和母妃之命,今晚与会,跟东都的年轻才俊见面,东都浮华,所见不过是一些浮于文采而不见治国伟略的门阀子弟。十八哥既已到来,为何不与我到前面去凑凑热闹?”咸宜公主问道。
李瑁带着妹妹便往房门行来,生怕冷落佳人,道:“我在这里会客。”
“那妹妹可要看看十八哥在跟什么人见面。”咸宜公主抢先两步跑到李瑁面前,先一步冲到门口,正对杨云和杨洄等人。
仅仅用貌美如花无法形容公主的样貌,面如星辰皓月,只是满月未成而略带娇稚,眸光深邃,富有智计,夹杂少女纯真,倾国倾城却有巾帼之风,简单中又带着雍容华贵。
杨云只是看了一眼,赶紧避开正视公主的目光,心中暗道:“怪不得唐玄宗最宠爱这女儿,真是人世罕有的美人胚子,跟当日我见过的武惠妃有几分相似……武惠妃瘦上几分,应该就跟她这个女儿一般无二。”
第一七八章 难得糊涂
杨云随杨洄一起向咸宜公主行礼。
咸宜公主妙眸先落在杨洄身上,神色中略带气恼,随即环视全场,最终定睛在杨云身上,对一个少年出现在后院有些好奇。
“公主驾临,蓬荜生辉啊。”
杨洄笑着恭维。
咸宜公主不耐烦地一摆手:“这儿又不是你府上,怎就蓬荜生辉了?十八哥,这几位是……?”
李瑁走过来,一脸深情地望向杨玉环,目光舍不得移开,随口答道:“乃是弘农杨氏门人。”
咸宜公主以为是杨洄带来的,越发不悦了:“十八哥只见这几位,厚此薄彼了吧?母妃可是希望十八哥多接触一些人,为开府做准备。”
李瑁道:“我不善与人交际,宁可在这里躲清静……不过,妹妹聪慧,长袖善舞,倒是可以多认识几个东都名士。”
咸宜公主失望地道:“母妃本安排一个非常有名的道长跟我结识,顺带向他求教一些道法上的学问,跟之前所学印证,没想到他今日竟未赴会……”
杨洄瞪了杨云一眼,冷声道:“这小道士不学无术,在大空观侥幸为圣上做了点事,就端起架子,如此人品岂能跟罗天师相提并论?圣上已派人召张果天师往东都,道法上的学问,公主可向张果天师求教。”
“嗯。”
咸宜公主点头。
李瑁问道:“你们说的,可是谶知洛阳地动,助父皇在百姓面前顺利修复祖师道像那位小天师?”
咸宜公主笑问:“十八哥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刚到东都,就已听闻此事?”
李瑁道:“路上听人说起,引以为奇……对了,那小天师为何不来赴宴?”
“世上多沽名钓誉之辈,难得在圣上面前邀宠,一次侥幸得手,还敢尝试二遭?若我是他,定夹着尾巴逃出东都,而非在人前献丑,自损前途。”说到这里,杨洄瞪着杨云,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我听闻父皇已召他入宫跟罗天师斗法,照理说不该回避才对。”李瑁神色间满是不解。
杨洄冷笑不已:“应是怕了吧。”
杨云估摸是因武惠妃有意征召他为咸宜公主当幕僚,再者咸宜公主对他有一定好奇和兴趣,惹恼了杨洄,对方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出言攻讦。
杨云不再遮掩,微笑着说道:“在下不才,正是几位说的那个小道士,只是来晚了些,误入后院,无意中在此遇到寿王殿下。”
“什么!?”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打量杨云,连侍卫都不由多看他一眼。
现在杨云声名在外,很多人都想一睹风采,奈何杨云平时做事低调,没几人真正见过。
这位可是连皇帝都称为“小天师”的奇人。
“你就是在父皇面前用法术修好道像的小道士?”
咸宜公主盯着杨云,满脸都是不信之色。
如同每个刚见到杨云的人一样,杨云长相太过青涩稚嫩,毕竟才是个虚岁不过十四的少年,并无传统意义上仙风道骨的外貌,就算是修道,也只能算作道童。
杨玉环自豪地介绍道:“舍弟跟随名师修道,几年便有小成,那日修复道像不过是尽一个臣民的本分,他还有其他高妙的手段……公主若不信,可以多考校他的能耐。”
李瑁笑道:“原来还有此典故,杨公子真人不露相啊。”
咸宜公主笑看杨洄,道:“十八哥,你先别下定论……我听说某人得母妃之命,前去派送请柬给那位小道长,为何某人见到小道长却好似不认识?如此说来,这位小道长是冒名顶替的吧?”
显然咸宜公主不是针对杨云,而是向杨洄发出质疑。
“嗯?”
李瑁好奇打量杨洄。
杨洄目光闪烁,面有回避之色,尴尬地说道:“殿下请见谅,其实在下也觉得杨公子有几分眼熟,可能是之前见面太过匆忙,未及仔细辨认……不曾想他会在此现身,一时间未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李瑁通情达理道:“只是一面之缘,不认识并不奇怪。妹妹不是找小道长吗?现在正好遇到,不如一起入内喝杯茶暖暖身子,外面太冷了。”
咸宜公主这才面带笑容,跟李瑁等人进入独屋。
……
……
房间内加了两个暖炉,檀香袅袅。
有咸宜公主在,分散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至少杨洄不再时刻怒视杨云,目光更多落在咸宜公主身上。
“兄长这里会客,太过单调了些,不仅没有歌舞助兴,清茶淡酒也略微寒酸了些,不如让人捯饬一些酒菜来。”咸宜公主建议道。
李瑁摆摆手:“旅途劳顿,我就想清静一下,简单聊聊便可。”
“有何好聊的呢?”
咸宜公主看着杨云,脸上有不属于她这年岁的成熟,道,“不过我想向杨道长求教道法……不知十八哥会不会怪我喧宾夺主?”
李瑁笑道:“其实我也想见识杨道长的本事。”
杨云谦虚地道:“我不过是道学的入门者,求教实在不敢当,我们可以互相切磋印证。”
“那就试试吧。”
咸宜公主丝毫不谦让,拿出公主的派头,直接将手上的茶杯扣起来,放于桌上。
就在旁人好奇她要做什么时,咸宜公主道:“平时宴会里,多举行藏钩射覆之戏,有自称道法高明者,能以占卜窥探其中奥妙……不知杨道长是否能算出本公主茶杯下所扣之物?”
“咸宜,你……”
李瑁很想叫停。
他更想让妹妹对杨云进行“求教”《道德经》之类道家经典上的学问,而不是给杨云出题,一旦有了竞争,就可能会出现矛盾纠葛。
咸宜公主笑道:“杨道长今日是十八哥请来的贵客,是否不舍得把客人借给我,让我好好讨教一番?”
李瑁面色非常尴尬。
其实杨云算不上是他的客人,他跟杨云的相识完全是因缘际会,注意力基本全在杨玉环身上。
杨洄则笑道:“既是游戏,杨道长何必回绝呢?传闻公主乃是射覆高手,就当是宴会之乐,添一丝雅兴。”
杨云道:“既然公主有意,那在下便试试……茶杯之下是空的。”
“哈哈……”
杨洄忍不住笑出声来。
咸宜公主将面前的茶杯打开,里面不是空的,而是有一枚银戒指在里面,大唐白银产量极低,多用来打造首饰,公主显然是拿出自己身上的银戒作为射覆藏物。
“杨道长,你未射中。”咸宜公主笑道。
“嗯。”
杨云坦然接受结果。
以杨云敏锐的观察力,岂能不知这是咸宜公主玩的“小花招”?
本来里面确实空空如也,但在咸宜公主打开茶杯的一刹那,银戒指被塞了进去,动作很快,一气呵成,俨然是近景魔术的高手。
杨洄说咸宜公主是射覆高手,原因便在于她藏物时可以在合理范围内随意调换物品,不管你提前猜的是什么,公主都能把里面的东西给换掉。
杨云不能像在蜀中宴会藏钩戏时那般,直接把刘清媛手上藏的勾给替换掉,咸宜公主金枝玉叶,被她糊弄一下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这叫难得糊涂。
咸宜公主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这样都能猜错,看来杨道长状态不佳啊……不如再来一次,请杨道长猜一猜如何?”
说完不等杨云应答,咸宜公主又将茶杯扣过来,动作虽然快若闪电,但杨云看得清楚明白,里面还是之前的银戒指。
杨云想都不想,便回答:“乃是银戒。”
“错。”
咸宜公主将茶杯掀开,里面不是银戒,而是一块小木牌,乃是平时普通人家玩“藏钩射覆”时用的物件。
“哈哈……”
杨洄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全都是嘲笑,“说什么天师,怕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神棍,就这样的本事还想进宫去跟罗天师斗法?别笑死人。”
咸宜公主笑看杨云,问道:“杨道长怎么连续发挥失常?”
杨玉环本想看杨云露脸的好戏,未曾想自己这个弟弟连续两次射覆不中,让刚才还在吹嘘弟弟多有能耐的她大感没面子。
“四郎,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环急得拉住杨云的袖子问道。
杨云神色淡然:“既然说是游戏,何必一定要分出输赢呢?”
杨洄嗤笑道:“只有输的人才会如此说。”
杨云摇摇头:“我射覆时,所射乃是当时的覆物,随着外部环境变化,其中的覆物自然也可能改变……如果覆物本身不能确定,无论射多少次都是错,还不如将最初所射结果相告,那样即便是错,也问心无愧。”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杨洄瞪着杨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黑着脸斥责。
咸宜公主则欣赏地点了点头:“杨道长快人快语,令人意想不到,看来杨道长的确有跟罗天师一较高下的资格。”
“公主……”
杨洄云里雾里,脸上全部是问号。
旁边杨玉环和小红也没听懂杨云的解释。
明明两次都没射中,为何咸宜公主却觉得杨云赢了,还说杨云有资格跟罗公远同台斗法?
李瑁作为咸宜公主的兄长,跟咸宜公主玩过不少次射覆游戏,很清楚妹妹是如何保证射覆时百战百胜的,当即皱眉:“咸宜,你是不是……故意让杨道长输?”
他没揭破妹妹耍赖,也是给妹妹留面子。
咸宜公主没好气地道:“十八哥,你这就没趣了,什么叫故意让他输?不过是想试试他的真实实力和风度,难道玩游戏真要分出输赢不可?那到底何为赢,何为输?”
以杨洄的智商,尚且似懂非懂,杨玉环等人更是茫然……旁人只从外在看到杨云未射中咸宜公主的题目,并不知咸宜公主暗中搞鬼,因而也就没法参透其中玄机。
“公主过奖了。”
杨云恭敬施礼道,“如果单论游戏输赢,在下的确输了,这个没法狡辩。”
第一七九章 自知之明
杨云在咸宜公主面前表现得很坦然,胜负这种事他早就看淡了,在上位者面前保持谦逊为好,越想出风头死得越快。
他的态度,也得到咸宜公主的欣赏,咸宜公主有意无意都在对他笑。
李瑁一心跟杨玉环多相处,觉得咸宜公主坏了自己的好事,忍不住埋怨道:“咸宜,你跟杨道长已讨教过了,是否该早些回去呢?”
咸宜公主笑着打趣:“是我不识相,坏了十八哥的好事吗?”
杨玉环面色羞红,惭愧地低下头,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含羞带怯,她越是如此,越让李瑁神魂颠倒。
“姐姐,天色已晚,我们是否该回家了?”
杨云向杨玉环提醒。
毕竟是偷跑出来的,万一被杨家人发现,杨玉环以后可能不但要被关在房里不准出来,还要时刻被人盯着,再难获得自由。
在来赴宴前,杨云已跟杨玉环做好交待。
杨玉环依依不舍,望着李瑁道:“小女子出来有些时间,是该回家了。”
李瑁急忙道:“我没有赶杨小姐之意,只是……”
情急之下,李瑁拙于言辞,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跟杨玉环解释。
咸宜公主白了兄长一眼,笑道:“有人觉得我这个妹子在旁碍眼了吧……不过杨姑娘出来许久,前面宴席都散了,再不走等坊门关闭,怕真回不去了……十八哥,你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李瑁非常尴尬,低下头讷讷不知如何应答。
杨云心里琢磨:“寿王真是个腼腆的男人,怪不得会被他老爹轻视,历史上自己钟爱的妻子被老爹抢了都不敢争,实在是窝囊。”
咸宜公主突然看向杨云:“我听说,东都有一种美酒,喝了能排忧解愁,任千杯不醉之人,只要喝上一壶就会昏睡不醒……这种酒是杨道长酿制的吧?”
被咸宜公主一口道破酿酒之事,杨云先是讶异,随即便明白过来。
咸宜公主作为李隆基最宠爱的女儿,当然不是白受宠,走到哪里她一定会打听当地的美食和新奇好玩之物,进献给李隆基,再加上有武惠妃这个颇有权势的母亲在,咸宜公主在情报搜集方面弱不了。
“公主所言不差,高度酒的确是我酿造,不过因洛阳地动,酿酒已荒驰一段时间了。”杨云道。
咸宜公主笑了起来:“正好本公主想见识一下这种酒有没有传闻中那么神奇,有时间的话会登门试试。”
杨洄笑着献媚:“公主若喜欢,我派人去给公主稍来便可。”
咸宜公主微笑着摇头:“本公主想知道这种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需要亲眼看看……这件事就如此说定了,杨道长到时可不要敝帚自珍哦。”
杨云笑了笑,既未答应也没拒绝。
咸宜公主又向李瑁道:“我在此只会碍眼,不如识相些,早些回宫去……十八哥有佳人相伴,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李瑁巴不得妹妹早点走。
一行人起来相送。
杨云趁机提出,要跟咸宜公主一道离开。
杨玉环明显不想走,杨云附耳小声提醒:“姐姐,送上门的酒不香,想让寿王记住你,非要吊着他的胃口不可。”
杨玉环是聪明人,马上明白杨云之意。
随即她便依依不舍跟李瑁作别。
……
……
咸宜公主和杨云前后脚出了安如阁。
上马车后,杨玉环对杨云埋怨道:“这么着急回去作何?他们以为我睡下了,定不会察觉,那可是寿王啊,尚未娶妃呢。”
杨云笑着问道:“出都出来了,姐姐就不要再懊恼了……看得出来,寿王对姐姐很中意,相信他很快便会找机会跟姐姐再次见面。”
“哼。”
杨玉环有些不满,但马车已往回家的路走,她也就不再争论。
小红发愁道:“时间真的很晚了,玉奴,如果不行的话,我今晚只能找一家客栈过夜。”
“没事,你可以去四郎家,他家里有多余的屋子给你住,若实在不行,就让他用送我回屋的办法,把你送回家,神不知鬼不觉。”
杨玉环说着说着突然笑出声来,并不是她觉得隔空送人有多好玩,而是为接触到寿王而高兴。
杨云当然能看出杨玉环小女儿家的心思,一边赶车一边问道:“姐姐,你不用担心小红,送你回去后,我会立即送她回家。姐姐,你对寿王的印象如何?”
杨玉环嗔骂道:“你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杨云笑道:“我就想知道,如果寿王上门来求亲的话,姐姐是答应还是拒绝?”
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就把杨玉环给难住了。
思索半晌,杨玉环幽幽叹息:“那位可是尊贵的王爷,我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连大户千金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寄挂在三叔家的侄女……门不当户不对,这件事也就想想罢了,别凭空给姐姐找烦忧。”
杨云能感觉到杨玉环内心那股强烈的自卑,平日越是表现得自信和好强,内心就越脆弱。
杨云有数,杨玉环找婚嫁的对象,首先论的就是对方的家世,杨玉环以魅术为凭靠,想得到“幸福”,而在杨玉环心目中,幸福就是做人上人,地位越高越好。
“寿王肯定会去找姐姐……听说上次姐姐在东都年轻男女的聚会上出现后,就有很多人想到杨家来提亲,不过三叔一心要让姐姐嫁进王公贵胄家,才没有轻易应允。”杨云笑着说道。
杨玉环问道:“四郎,你还听说什么?”
杨云道:“多的不好说,但现在姐姐是整个东都名媛圈里人人嫉妒的对象,现在又有寿王对姐姐青睐有加,看来姐姐的婚事,三叔要头疼一阵子呢。”
……
……
咸宜公主连夜回到洛阳皇宫。
此时宫里的酒宴还在继续,随着灾情结束,皇宫又恢复歌舞升平的景象。
咸宜公主直接到內苑找武惠妃,当日武惠妃并未陪同李隆基出席宴会,见到女儿来,武惠妃气有些不顺,这跟李隆基今晚宠幸其他妃子有关。
武惠妃再得宠,也没法得李隆基专宠,为此她有气却不敢发,身为妃嫔,连正宫皇后都不是,武惠妃明白自己的处境。
“母亲,我见到那个小道长了,他没出现在宴会上,倒是在十八哥那里碰到,同行的有他的姐姐,好生美貌。”
咸宜公主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笑盈盈说道。
武惠妃道:“那他是真有本事,还是装腔作势?”
咸宜公主微微摇头:“我跟他接触不多,怎知那般详细?不过他有几分气度,不像是沽名钓誉之辈,我猜想他是有真本事的。”
“那你是否跟他提过招揽他为幕僚之事?”武惠妃问道。
“啊,这个我忘了,不是说他受父皇器重,父皇要委之以重任吗?我怎么能跟父皇抢幕僚?”
咸宜公主在武惠妃面前显得小孩子气很重,跟在安如阁时游刃有余的表现大不相同。
武惠妃轻轻叹息:“你已及笄,眼看要开府,朝中那么多名门望族子弟,你都看不上眼,既无法找到更好的幕僚,那就先别挑,谁能用就把谁留在身边。”
咸宜公主微笑着点点头:“那个小道长挺好玩的。”
武惠妃见女儿有些神往的表情,微微蹙眉:“那可是方外之人,你别玩过火,作为公主,首先要懂得何为礼义廉耻。”
咸宜公主急了:“母亲,您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那小道长好好玩,还说回头去找他,从他那儿拿酒……既然父皇不在这里,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回头跟十八哥一起来给母亲请安。”
“你个小机灵鬼,一定要记得多多招揽门客,就当是为你十八哥储存贤才也好,此番来东都的,可不止你十八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武惠妃脸色又阴沉下来。
咸宜公主笑道:“母妃不就是想让十八哥当太子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孩儿知道了,孩儿回头就去招揽门客,实在不行,我给十八哥当幕僚去,十八哥一定会如母妃所愿,当上太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武惠妃斥了一句,便再也硬不下心肠骂下去,尤其看到女儿如此娇俏识大体,更觉得女儿聪慧可人,跟年轻时的自己一般无二。
再想想怯弱的儿子,她不由摇头叹息。
……
……
杨云平安将杨玉环送回家,刚送进闺房,杨云还没来得及出去,就有丫鬟蹑手蹑脚从门口摸了进来。
幸好杨云躲得及时,没被丫鬟察觉。
“谁?”
杨玉环的声音从地席上传来。
丫鬟见被杨玉环撞破,赶紧退出去,把房门关好。
杨玉环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惊魂未定地跑到窗口向外看,什么也没发现,回来后小声对杨云道:“四郎说得对,三叔和三婶对我不相信,居然特地派人来查看。”
杨云道:“姐姐赶紧宽衣休息,我先回去了。”
杨玉环笑着道:“除了姐姐这里,你没进过别的女孩子的闺房吧?门口有个现成的,我问过了,小红对你很有意思,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算跟她成就好事,相信她也心甘情愿。”
“姐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杨云多少有些尴尬。
在杨云看来,小红长得小家碧玉,虽说模样还算可人,但没到杨云非要追求不可的地步,杨云很清楚,自己身体还未长成,远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杨玉环拍拍杨云的肩膀,摇头道:“给你机会都不知把握,错过了这桩姻缘可别怪姐姐没帮你……你啊,就是年纪太小,不懂得女儿家的好,其实小红还是很不错的……”
第一八〇章 微服
杨云没跟小红迈出那一步。
小红不过是邻家小妹,以杨云的心理年岁,的确很难对尚未到二八芳龄的姑娘动心。
结束安如阁跟寿王的见面,杨云要为跟罗公远于皇宫斗法而忙碌。
不到一天时间,王籍匆忙来找,传达河南尹刘衡政带去给松梅的讯息,皇帝已知杨云的师傅松梅抵达洛阳,准备让松梅替代杨云跟罗公远斗法。
王籍百般邀请,才把杨云请到松梅的落脚处。
松梅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到杨云后眼睛都快直了,上前拉着杨云衣袖道:“好徒儿,这次的事可就全拜托你了。”
杨云脸色波澜不惊:“王籍已将刘府尹的传话转告我,既然圣上有意让你去跟罗公远斗法,那你去便是。”
“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
松梅大吃一惊,连王籍也很意外。
明摆着的事情,松梅不会法术,到了皇宫肯定会露馅儿。
杨云微微冷笑道:“即便你有通天的道法,到了宫里跟罗公远斗法,恐怕也施展不出来……再者,你获胜的目的是为什么?”
松梅踟躇不知如何作答,王籍帮腔道:“当然是扬名立万,现在民间流传的三大天师,除了罗公远,就是张果,还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天师道的张天师。若我们能赢得罗公远,三大天师中将会有我们一席之地。”
杨云摇头道:“就算有一席,以后你们敢在皇宫里当差?不怕事情败露被问罪?”
王籍是聪明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对松梅劝说:“师傅,师兄说得有理,若是赢了罗公远,短期内看似得利,其实长久来看对我们很不利,师兄不可能永远留在宫里帮你,若圣上突发奇想要跟你学习道法,你如何应付?”
松梅着急地问道:“好徒儿,你的意思是为师不去了?”
“去归去,大不了就是输一场,罗公远的面子得以保全,圣上的面子也保住了,可谓皆大欢喜。”
杨云做了安排,这意思是让松梅输掉比试。
松梅很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东都一趟,就是为了搞臭名声?可怜为师的一世英名啊……”
杨云板着脸道:“是你自己非要来的,东都危机重重,除非真有能耐,否则最好不要立于此危墙之下!”
王籍上前提醒:“可是刘府尹说了,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来接师傅进宫,师兄你……真的放心让师傅一人进宫?”
“若徒儿你不去,为师也不去。”松梅态度很坚决,没有杨云帮忙,进宫属于找死,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利弊的。
杨云稍微沉默一下,无奈地道:“那好吧,明日一早我便陪你进宫,记得进宫不是为了扬威立万,而是为了输……只要场面过得去,双方和气收场再好不过。”
王籍惊喜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即便赢不了,也可以打个平手,能跟盛名在外的罗公远斗法平分秋色,以后就不是三大天师,而是四大天师了……我们身边人也能跟着沾光。”
……
……
杨云对松梅的态度很冷漠,他不希望继续栽培这个假师傅,越是发展下去,越有可能穿帮,甚至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大计。
不过入宫斗法之事,必须定下来,刘衡政那边得高力士吩咐,让“武尊”入宫跟罗公远斗法,并且把此事看作是影响道家正统的大事。
杨云跟松梅见过后回到醉仙楼,恰好碰到米家伙计来送酿酒工坊的设计图纸,米家已准备正式开始酿造高度酒。
“师傅,昨天那个公主来了。”雅柔本来在前面柜台帮忙,突然跑到后院,紧张兮兮地对杨云道。
杨云跟雅柔一起到前面正堂,只见咸宜公主一身飒爽的男装,大冬天拿一把轻罗小扇,四下打量,见到他出来对着他笑了笑。
“李公子怎有心到舍下?”
杨云没想到咸宜公主真会来酒楼,不知该如何招待。
咸宜公主带来的随从不少,不过只有个同样女扮男装,腰悬佩剑的宫女立在旁,剩下的人都分散在醉仙楼内外。
咸宜公主笑靥如花:“我做事喜欢直截了当,昨天说要来跟你讨酒喝,今天就来赴约……酒准备好了吗?”
杨云请咸宜公主到二楼雅间坐下,他站在一旁,解释道:“昨日跟公主说了,地动后尚未开始酿酒,现在这里并未有现成的酒水。”
咸宜公主没有怀疑杨云的话,叹道:“那实在可惜,不知需多久才能将酒酿好?我旁观一下酿酒的过程可好?”
杨云心中不是个滋味。
咸宜公主突然到来,打乱了他做事的节奏,他隐约能感觉到咸宜公主收揽他应是出自旁人授意,就算咸宜公主金枝玉叶再金贵,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放到后世也就是初中一二年级的女生,不可能那么精通人情世故。
这时期的女孩子再聪慧老成,也只是模仿成年人做事,尤其是模仿她的父亲和母亲,未必真那么懂事。
杨云道:“现在怕是……不太方便。”
咸宜公主见杨云态度不冷不热,略有不满道:“我大老远来,就算你不给面子,总归也要看在我身为公主的面子上吧?你就当我是客人,我来买酒,你卖给我就好,什么价钱你尽管开。”
杨云为难道:“现成的酒水暂且没有,明日一早我就要入宫跟罗天师斗法,如此境形下实在难以沉下心酿酒。”
“明天就要斗法吗?这么快?为何我没得到通知?”咸宜公主看了看旁边的宫女,宫女也是一头茫然,没有作答。
杨云行礼道:“所以请李公子先回去等候,明日斗法完成,我定以最快速度将酒酿好,给李公子送去。”
咸宜公主蹙眉想了想,她并非是胡搅蛮缠的女子,发现杨云有苦衷时,虽然感到遗憾却也选择暂时罢休,摆摆手道:“也罢,谁让你做的是正事呢……我这就回宫去问问,明天斗法我会列席旁观,我倒想看看,你有几分本事能跟罗天师斗。”
杨云摇头道:“李公子说错了,不是我,而是家师参与斗法。”
“你师傅吗?哈哈,那就有趣了,你这个徒弟都可以名扬东都,想来你师傅道法更高一筹,明天就等着看好戏。”
咸宜公主笑道,“你放心,无论胜败你都会得到赏赐,皇宫那边有一份,我还会额外给你一份,酿酒的钱另算,总归不会亏待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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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公主以金枝玉叶之身到醉仙楼,并未享用这里的美味佳肴,跟杨云简单做交待后便匆忙离开,乘坐马车回洛阳皇宫去了,大概是去问有关来日武尊跟罗公远斗法之事。
何五六来的时候,好奇地看着杨云目送咸宜公主的马车离开,当即凑上前问道:“那是谁家的马车?好生气派。”
杨云没有跟何五六解释,转头道:“漕帮有事?”
何五六笑道:“是啊,漕帮帮主本想请您过去一叙,不过听说您明日要进宫跟罗天师斗法,这事先暂缓……以漕帮之意,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漕帮必当竭尽所能效劳。”
杨云点点头:“意思是说,我暂时不用赴漕帮的宴?”
“是啊,还是您的大事为先。”
何五六堆笑道,“不过有件事漕帮想求您帮忙,是这样的,漕帮可能是招惹到什么晦气,最近从江南过来的船只,经常出现搁浅和漏水的情况,查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若是您能去作个法……”
杨云瞄了何五六一眼,道:“你以为,当道士的都是以做法擅长?”
何五六低下头道:“天师您别生气,我也知您的脾性,不过之前米家请您过去作法,其后便一帆风顺,官府请您到道家祖师像前作法,更是一举修复道像……您法力高深莫测,妖邪还不都通通避开?您放心,漕帮一定会给您足够的酬劳,不会让您白辛苦。”
杨云发现自己很难去跟何五六解释。
他不能直接说作法是封建迷信,根本就不顶用,那样做就像是砸自家饭碗。
全城百姓都相信他这个小天师法力通神,能驱走妖邪,连地下的鳖神都镇得住,若他说作法没用,等于是自己把自己从神坛上拉下来。
“不急于一时,回头再说吧,我现在要忙于明天进宫之事,这里的活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家去。”
杨云有点身心俱疲,对何五六道。
何五六点头哈腰把活给承揽下来。
杨云带着雅柔回到自家院子,这会几个女孩正盘坐着修炼,刚来的吴元也加入其中,但显然吴元不太适应这种坐一起练功的方式,完全不得要领。
“师傅。”
吴元见到杨云,连忙站起来躬腰行礼,以体现她对杨云的尊重。
杨云客气地道:“说了只跟我一年,别当我是师傅,有事我们好说好商量。”
吴元道:“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就当我同时拜两个师傅便是,家师……长春真人已离开洛阳,回长安去了。临行前他吩咐,帮师傅斗法赢下罗公远。”
杨云摇摇头:“斗法之事不用你费心,明日你也不需跟我入宫,我会有妥善安排,你们安心练功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