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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子     大唐杨国舅txt下载     大唐杨国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一章 入宫

    这天杨云同松梅及王籍,乘坐马车前往洛阳皇宫。

    远远便看到洛阳皇宫的雄伟壮丽,松梅掀开马车车帘,探头往洛阳宫的方向看去,啧啧称奇:“只是东都宫城已如此繁华,长安的宫城不更如天宫一般?”

    “少见多怪。”

    王籍道,“长安的宫城跟洛阳相比都有所不如,这里占地更大,宫殿也更新,所以圣上才喜欢到洛阳巡幸。”

    因武则天登基后迁都洛阳,对洛阳皇宫大肆扩建,使得洛阳皇宫的繁华程度比之长安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杨云深知这段典故,对他而言,宫闱更多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至于华丽与否跟他没多大关系,总归不是他的住所,所以不太关注。

    到了宫城左掖门外,有太监正在那里等候,杨云打量了几眼,并非是高力士亲临。

    太监上前对松梅和杨云行了个礼,笑道:“小人乃中监左门执事,您们可以称呼小安子便可。”

    这太监三十来岁,并不年轻,称呼小安子有些怪怪的,松梅作为杨云名义上的师长,笑着回礼:“安公公有礼了。”

    小安子很高兴,连皇帝都推崇有加的天师对自己礼敬有加,让他分外有面子。

    “这位就是道家祖师爷像前施展神术的杨天师,是吧?真是年少有为,以后必定修炼成仙……”

    小安子跟杨云打招呼时,态度的恭敬程度又提升了几分,这让松梅略显尴尬。

    松梅作为师傅,徒弟的名气反倒比他大多了,好像他才是跟班似的,不过想了想,本来就是冒充杨云的师傅,心中的不痛快也就减轻些许。

    “这位安公公,劳烦您在前带路,这里我们不熟,怕乱了规矩。”王籍毕竟是高官子弟,在宫人面前说话也显得很得体。

    “几位请。”

    小安子笑着在前带路。

    ……

    ……

    小安子有皇帝御旨,还有高力士赐的腰牌,带杨云三人入宫非常方便,即便如此,在过宫门前也要经过详细搜查。

    唐朝自开国以来,篡位几乎成为一种传统。

    从李世民到李隆基,几乎每代皇帝都是在腥风血雨中上位,故此李隆基对自己的安危异常看重,生怕有人谋逆,即便是松梅带的一些斗法的必要用具,诸如桃木剑、黄纸符咒、磷粉等等,都被查扣下来。

    小安子脸上满是歉意:“天师请见谅,入宫不能携带不明来历的物品,您要用的东西,宫里都会有准备,不必担心。”

    杨云心想:“在皇宫里想用障眼法蒙骗过关,怕是没那么容易,施法的材料都是宫里人找的,稍微一查问,不就知道用了什么?”

    “罗公远能在这样宫禁森严的地方谋事,可真不容易。”

    过了左掖门,经太府寺、鸿胪寺到端门内侧,进入宫城的主轴,远远看到洛阳皇宫的内宫外墙,以及内宫的正门应天门。

    应天门也称“则天门”,在武则天登基后避讳改称应天门,后改为神龙门,如同后世明清故宫的午门,应天门的屹立代表着皇权至上,一旦应天门失守则意味着皇城失守。

    武周嗣圣、垂拱、载初、如意、长寿、证圣等年间,朝廷肆赦、改元、献俘受降、接见外国使臣等活动都在这里举行,不过自从李隆基登基后,朝廷相对重要的仪式均回归到长安皇宫举行,这巍峨雄壮的宫门,更像是皇权曾经达到巅峰的象征,见证的是辉煌的历史。

    再往后走,过乾元门,正式进入皇宫内城,这里地势相对空旷一些,除了左右的钟鼓楼,一路向前分别便是万象深宫、贞观殿等建筑。

    其中万象神宫最是雄伟。

    万象神宫是皇宫正殿,也称明堂,玄宗开元年间改称含元殿,乃是洛阳皇宫的代表建筑,高大雄伟,气势滂沱,比之明清故宫最大的宫殿太和殿不知要高大多少倍,王勃曾作《乾元殿颂》纪念这一堪称奇迹的建筑。

    而他们要入内殿的路,并不经万象神宫,而是走东夹道,两侧有围墙隔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前往观礼门的路上,小安子有意加快了步伐,杨云等人只能小跑跟上。

    到了宏徽殿,小安子终于停下来,远远看到高力士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屁股下是一张胡床……这里如同高力士的家,坐着不说还掐着兰花指,举着茶杯品茗,一点儿没有作为奴婢应有的谦卑恭谨。

    几人走近,侍卫上前阻拦。

    小安子单独上台阶跟高力士耳语两句,高力士这才打量杨云几人,从胡床上起身,走下台阶。

    “杨道长,久违了,这位不会就是你的师傅,武尊道长吧?”高力士跟杨云照面过,态度仍旧显得很冷淡,看向松梅时也没好脸色。

    松梅主动行礼:“贫道正是武尊,见过高公公。”

    小安子纠正:“要称呼高公,真是不懂规矩。”

    “无妨无妨,宫里做事,称呼什么不打紧,却不知这位小道长……”

    高力士又打量王籍,在他看来,除了武尊和杨云现身此处,不该再有旁的人节外生枝。

    小安子解释道:“这位也是洛阳刘府尹特别举荐的,说也是武尊天师的徒弟,系杨天师的师弟,会法术,他还是金吾卫王将军的三公子……”

    “名门之后啊,难能可贵。”

    高力士脸色稍微缓和,对王籍有另眼相看的意思,随即又瞪了松梅一眼,道,“圣上还没到,不过罗天师已在内等候多时,一起进来吧。”

    高力士在前引路,带几人上了台阶,经过几次盘查,才进入宏徽殿内。

    宏徽殿外殿布局简单,这里既不是平时皇帝设宴款待群臣的地方,也不举行大型活动,更像是内宫的一处集会场所,认真说起来不过是皇帝随便找个地方,用来斗法,之前只是个闲置的宫殿。

    除了一根根宽大红漆木柱外,殿外只是挂着一些彩缎,以彩缎的新旧程度看,很可能是才布置上的。

    杨云一行到来前,已有两人在里面等候,除了罗公远外,再就是当日在大空观内出现过的三藏金刚。

    一道士一和尚,相映成趣。

    松梅见有和尚在,很是好奇,问道:“高公,这两位是……?”

    高力士不耐烦地道:“连罗天师和三藏金刚禅师都不知,还来宫里作何?你们先别过去,圣上有吩咐,比试前你们不能有交谈,要等圣上亲临才可……你们先在此等候,小安子,你把人看紧了,我去通禀圣上。”

    ……

    ……

    高力士离开宏徽殿。

    小安子让人送来两个蒲团,杨云和松梅可以落座,王籍只能站着。

    小安子的解释是,本来以为只有武尊和杨云来,就没准备多余的蒲团,说明宏徽殿并不常用,连坐垫都是临时从别处挪来的。

    这边师徒二人坐下,对面罗公远和三藏金刚看着这边,距离五丈左右,互相之间恪守规矩不交谈,但各自圈子内部却有交流。

    杨云耳聪目明,即便相隔很远,也能听到三藏金刚说话:“老罗,你的对手来了,你看哪个更难应付?”

    杨云以三藏金刚说的话判断,平时三藏金刚和罗公远常在皇帝身边,彼此熟悉,说话很随和,更像是朋友间打趣。

    罗公远并未作答,只是笑了笑,目光还在打量对面师徒三人。

    松梅有些坐立不安,回头对杨云道:“好徒儿,接下来就看你临场发挥,可要记得,不能赢,但也别输,输了总归对为师的名声不好。”

    本来说是小输也可以,现在却强调不能输,杨云知道松梅非常看重这次斗法的结果,也是为将来招摇撞骗做准备。

    “嗯。”

    杨云点头,却并未正面回应松梅的请求。

    并未有人送上茶点之类的东西,殿内一片沉寂。

    过不多时,三藏金刚主动走过来,对杨云道:“杨道长,还没跟你正式打过招呼,我是三藏金刚,大空观时曾会过面。”

    杨云和松梅只能起身相迎。

    这边杨云尚未回答,王籍先开口:“高公不是有吩咐,提前不能交谈么?”

    三藏金刚微笑道:“斗法是你们的事,我过来说说话,并不犯禁。”

    杨云道:“禅师有礼,这位是家师。”

    “呵呵。”

    三藏金刚并非那种不苟言笑的出家人,对他而言似乎嗔戒也是可以破的,笑着对松梅点点头,却没行礼招呼,转身往罗公远那边去了。

    等人走开,松梅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为何三藏金刚来跟他名义上的徒弟打招呼,却不跟他说话?

    “他……这是怎么回事?”

    松梅好奇地问杨云。

    杨云道:“他都说了,无关人等可以对话,而今日参与斗法之人却不能言,毕竟接下来斗法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我跟他之间交谈可以,跟你却不行……”

    “原来如此……”

    松梅顿时释然,原来不是对方看不起自己,而是按规矩办事。

    杨云却很清楚事情没那么简单。

    三藏金刚过来试探的意图极为明显,至于其不跟松梅对话的原因,是发现松梅不学无术的本质,还是通过无视这种方式来打压竞争对手的气势,就值得商榷了。

    师徒二人重新坐下。

    松梅仍旧局促不安,即便他自以为经历过各种大场面,却从未造访过皇宫,也没见过皇帝,更不要说参与在皇帝面前的斗法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屁都不是,真斗法的话只能当个傀儡,被杨云在幕后牵线。

    突然小安子从外快速跑进来,急切地道:“圣上和惠妃娘娘来了,还有咸宜公主和诸位王公贵胄,你们快先起来,把蒲团撤了……”

第一八二章 配合的默契

    李隆基携武惠妃抵达宏徽殿,同时来的还有咸宜公主、寿王李瑁、光王李琚、颍王李缴和盛王李琦。

    除了李据和李缴外,剩下三人都是武惠妃的子女,并未有大臣陪伴,也就是说这只是一次宫闱内部的比试,并不对外公开。

    杨云已详细了解过李隆基的子女情况,李瑁和李琦都是武惠妃的儿子,李瑁年长些,是武惠妃重点栽培的对象。

    至于光王李琚,历史上是个十足的悲情人物,几年后“三庶之祸”的核心人物,因跟太子过从甚密,跟太子一同被废而杀。

    其实李琚文采卓然,又善骑射,素为李隆基喜爱。

    皇帝带着家眷前来,坐在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胡床是太监临时搬来的,大批宫娥、太监和侍卫进到宏徽殿……李隆基大概是觉得近距离观赏两个道士斗法有一定危险性,让上百名侍卫挡在观礼台前,以防不测。

    “参见圣上。”

    罗公远和三藏金刚常年随同在皇帝左右,见李隆基落座,恭敬行礼道。

    杨云三人接着行礼,唐朝礼节中,臣见君无须下跪,但躬身行礼还是有必要的,未得皇帝同意不许平身。

    李隆基兴致颇高,笑着抬抬手:“几位不必多礼,平身说话便是。”

    等见杨云三人直起身子,李隆基又问:“听说小天师恩师已于近日抵达东都,可是眼前这位?”

    高力士笑道:“是啊,陛下,他道号武尊,之前剑南道节度使王昱将军上奏时,提及他曾以火符箓助朝廷大军击败吐蕃贼军,还在其后剑南道道法大会上力压群雄,而得节调蜀地道门的资格。”

    “哦?那也就是说,之前小天师的优异表现,乃是名师出高徒?哈哈,那今天的斗法想必会很有趣。”

    李隆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接下来的斗法非常看好。

    武惠妃提醒:“眼前两位是道士名家,他们之间斗法,应该到空旷的地方,大殿内施展不开,还可能影响陛下安危。”

    高力士也道:“惠妃娘娘所言极是,何不让他们到外面空旷的地方比试,圣上到殿门前观礼?居高临下,看得更清楚。”

    “力士的话有理,那我们就挪个地方,你们几位没意见吧?”李隆基态度平和,并未有太多帝王架子,做皇帝的居然问询当事人的意见。

    罗公远回头看了松梅一眼,道:“圣上有命,莫敢不从。”

    松梅神色木讷,沉声道:“谨遵圣谕。”

    如此一来,斗法的场地变成宏徽殿前的小广场,皇帝一行也随之到了殿门前,其他几位皇子和公主陆续落座,侍卫挡在台阶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挡得严严实实。

    ……

    ……

    原本约定斗法是杨云跟罗公远,松梅到来,斗法双方变成了老一辈。

    杨云、王籍和三藏金刚退到后面。

    皇帝近距离观礼,斗法双方不允许携带任何法器,连桃木剑都不能用,只能徒手斗法。

    杨云心道:“这跟宫门前说的不太一样,什么斗法所用宫里都有准备,我看是只给罗公远准备了,我们这一方面就要徒手上阵……那罗公远的衣服里,不知藏了多少机关呢。”

    杨云很清楚这时代斗法的内幕,除非少数真有本事的,不然就是比拼谁的机关暗器和化学物品用得熟练而又应景。

    之前杨云跟罗公远有过接触,发现罗公远体内并未有能量与他的精神力发生共鸣,以杨云判断,罗公远有极大的可能不懂法术,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装神弄鬼的神棍间的较量。

    “罗道友,请吧。”

    松梅镇定心神,主动做出“请”的手势。

    他自己做不了什么,身上用来作弊的物件儿一样没有,施展不了“神奇”的手段,只能看罗公远出招,让一旁的杨云见招拆招。

    他有着做牵线木偶的觉悟。

    罗公远神色波澜不惊,一伸手,面前突然闪出个火花,随即一步步朝松梅走了过来。

    “好。”

    台阶上李隆基率先叫好。

    哪怕只是用撒磷粉的方式做个最简单的开场,在李隆基看来也是很神奇的事情,李隆基崇尚道法,却并不是圈内人,对于道士的骗人手法一概不知,总的来说只要某个骗术没在他面前揭破,就以为是法术。

    松梅见罗公远朝自己走来,不知对方要做什么,心中十分紧张,努力压制去看杨云的想法,心中却盼杨云赶紧出手。

    “定!”

    罗公走到距离松梅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突然伸手一指松梅,大概意思是要把松梅定在原地。

    松梅脸上一阵疑惑,随即呈现呆若木鸡状,好像真被罗公远用法术定住了。

    台子上高力士笑道:“陛下,罗天师发威了,他的定身术没人能破。”

    李隆基道:“这么厉害的法术,为何之前没见他用过?”

    高力士凑上前道:“以前他怎敢随便在陛下面前施展?尤其是不能对陛下您施展啊。”

    “对,对。”

    李隆基想了想,若自己当皇帝的被人定住不动,那不等于是自己的生命也受制于人?想到此他也就释怀了,继续看下面的斗法。

    ……

    ……

    罗公远一招“得手”,立即看出来松梅愿意配合他演戏,紧绷的心神为之一松。

    道士圈斗法分成两种,一种是以杂耍和障眼法比高低,第二种就像是舞台戏,双方配合演出,让观众以为他们用法术斗法,其实就是合伙蒙骗观众。

    松梅虽想赢罗公远,但他在圈子里混久了,很清楚在达官显贵前斗法的规矩,既然对方先用“定身术”,无论这法术对他是否奏效,他都要配合一下,若他动了,不是体现他有本事,只能说明不通人情世故。

    不用杨云教,松梅真的定在原地。

    一直等罗公远一伸手,又大喊了一声“动”,松梅才重新挪步,双方就好像是两个气功大师,就算靠近也没到近身搏斗的地步,而是绕着对方转圈圈,看起来是在找机会,向对方的破绽发起攻击,其实就是在摆架势。

    罗公远已出手过一次,松梅知情识趣地配合,随后忍不住要主动出招。

    他做出双手向前推的手势,好像是调集法力形成气浪,远距离将罗公远击退。

    按照以往的经验,既然自己配合了一次,那对方也应该配合他一次,这就叫礼尚往来。

    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在他做出姿势后,罗公远身体纹丝未动,似乎根本就没有配合他演戏的“诚意”。

    松梅心中别提有多恼恨了,我尽力配合你演出,你却对我的表演视而不见?

    台子上的李隆基指了指下面,又有问询之意。

    高力士解读:“罗天师法力精湛,怎可能会被他隔空推倒?罗天师应该又要出手了。”

    “哦。”

    李隆基点头道,“原来那武尊真人不过如此。”

    咸宜公主闻言不由笑道:“这才一个来回,父皇太早下定论了吧?”

    “咸宜,怎么跟你父皇说话呢!”武惠妃板起脸道。

    李隆基脸上露出宠溺的表情,摆摆手道:“小孩子家怎么说都行,看咸宜的样子,似乎对武尊获胜信心十足啊。”

    “走着瞧吧。”

    咸宜公主显然不希望罗公远轻松获胜,她自小就喜欢看热闹,只有一向高傲的罗公远输了,她才觉得好玩而又刺激,而且她更想看清楚,杨云的师傅有何能耐。

    ……

    ……

    罗公远没配合松梅,继续出招,而他所用的方式跟之前松梅完全一样,也是隔空打松梅。

    松梅心中恼恨:“之前你不配合我,还想让我配合你?”

    等罗公远手势做出来后,松梅故意站定,准备屹立在那儿跟罗公远死扛,却未料自己身前突然涌现一股强大的力道,让他连站稳的能力都没有,踉跄着连退好几步,最后直接摔倒在地。

    “好。”

    又是李隆基在拍掌叫好。

    罗公远没有上前,站在那远远看着松梅,脸上浮现出笑容。

    松梅从地上爬起,心中很是懊恼,他以为罗公远真会法术,自己是被罗公远击退,而罗公远以为他是在配合自己,报以友好的笑容。

    却不知其实刚才松梅这一倒,是杨云的“杰作”。

    杨云先前就看出松梅在斗法的舞台表演上吃了亏不甘心,想下罗公远的面子,恰恰这是斗法表演的大忌,现在是皇帝在看,你非要让对方吃瘪,最后吃瘪的人很可能就是你自己。

    松梅则以为对方真有本事,寄希望于杨云出招相助,忍不住望向杨云,目光充满了期冀。

    随即他要还击,这次他直接做出个“大招”,比划的动作非常夸张,来了个大回旋,直接双手推向罗公远,大概意思是让杨云配合,直接把罗公远击飞算了。

    他这次出招,抱着胜败在此一举的态度,笃定杨云不可能不帮他。

    可当他出招后,满心希望罗公远直接震飞,却发现罗公远只是稍微往后退一小步,便重新站定。

    松梅心里叫苦不迭:“坏了,坏了,这是碰到硬茬了,以我那好徒儿的本事,都没法将眼前的对手击退,下次他出招,怕是我要直接认输。”

    他却不知,其实杨云这轮什么都没做。

    其实是罗公远感念之前他“配合”的态度,在这次出招后也稍微配合了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

第一八三章 平分秋色

    松梅不懂法术,罗公远在此次比试中也未使用过,至少杨云感觉不到罗公远会法术。

    两人对垒,在杨云看来极其平淡,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你隔空推我一下,我隔空推你一下,双方都保持了克制。

    杨云留心了一下正在宏徽殿前旁观的李隆基等人,这些人却似乎看得很过瘾,或许这种温吞水的“斗法”正是他们乐于见到的。

    松梅和罗公远很快便进入“相持”阶段,谁都不主动“发功”,让旁观的人紧张起来,以为他们在憋大招。

    王籍也着急道:“师兄,你看他们谁能赢?”

    杨云的目光没有留意场上斗法的二人,而是打量远处的三藏金刚,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松梅在他这边是傀儡一样,罗公远背后也有人相助,而这个人就是三藏金刚……有些东西难以解释,尽管他尚未从三藏金刚身上看到有超能力的迹象。

    “谁胜谁负有区别吗?”杨云随口道。

    王籍想了想,点头:“也是,松梅毕竟不是真正的师傅,他只要别在这里丢我们师门的脸面就行了。”俨然把自己当成杨云真正的师弟。

    杨云瞟了他一眼,无奈摇头,这小子还挺入戏。

    ……

    ……

    场上斗法的松梅和罗公远迟迟没有出招,李隆基看了很着急。

    又等了盏茶工夫,李隆基实在忍不住,指了指场上,高力士读懂皇帝之意,遥遥喊道:“两位道长请快些继续,以便分出胜负。”

    松梅心中着急,他已认定杨云不是罗公远对手,心道:“有徒儿相助,尚且不能赢,那我以后如何在长安和洛阳立足?就当拼一把,让徒儿再跟他斗一斗,或许他年老体弱,法力衰竭了呢?”

    即便认为杨云不行,他还是想利用杨云得胜。

    松梅主动出击,又开始比划招式,尝试对罗公远施展隔空击打的老套路,装模作样全力击出后,却见罗公远纹丝未动,心叫一声:“不好。”

    突然罗公远那边也出手了,罗公远这次没有瞎比划,而是双臂抬起,好似是要隔空将松梅给举起来。

    杨云心里正疑惑,如果说斗法的舞台表演可以用双方配合来完成,那隔空举人这招如何配合?

    总不能让松梅主动把自己悬浮起来吧?

    这里又没有掉威亚的装置!

    正当杨云想不通时,却见松梅果真双脚离地,居然被隔空硬生生地从地上抬升起来。

    杨云突然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道,并不是超能力的共鸣,而是一种更为霸道的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他以前从未接触过。

    杨云想起当初他教训青鹤时,也是用同样方法,于是凭直觉认定这件事跟三藏金刚有关,他来不及多想,无论如何不能让松梅当众出丑,于是立即以意念的力量将松梅的身体给“压”下去。

    松梅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刚离地,正不由自主飞上天,突然双肩出现一股力道把他硬往下压,一时间他被两股力道控制,人定住不动,但身体在巨大的压力下非常难受,脸上的肌肉开始抽搐。

    这是一场无声的斗法!

    斗法的双方却并非场上二人,而是杨云跟一个未知的对手在斗法,杨云不能完全肯定是三藏金刚捣鬼,或许是罗公远扮猪吃老虎,自己施展出的法术,又或者是旁边围观的人中有人暗中发力。

    饶是杨云觉得自己的超能力很强大,但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他并未占得上风,松梅的双足几次腾空,又勉强被杨云的念力给压下来。

    最终,那股奇怪的力道还是选择罢手,而罗公远的双臂也落下去,等杨云松开下压松梅的力道后,松梅整个人都很不自然,差点儿没站住。

    “师傅,您没事吧?”

    王籍见状不妙,赶紧冲上前去扶住松梅。

    那边罗公远也表现出“虚脱”的模样,似乎在刚才的斗法中,双方都是损耗了极大的法力。

    ……

    ……

    大庭广众之下,斗法结束了。

    李隆基到最后都没太看明白,因为从场面上来看,尽管罗公远是占得一些上风,但始终未分出输赢来。

    “力士,你看这……斗法算结束了?”

    李隆基不解地望向高力士。

    另一边三藏金刚也走近罗公远,种种迹象表明斗法真的已经结束了。

    高力士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初他对李隆基形容这场斗法会很刺激很热闹,观赏性也会很强,但现在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武惠妃嘟囔一句:“这算什么斗法?毫无意义!”

    咸宜公主笑道:“母妃可不能如此说,这修道高人间相斗,不能从我们凡夫俗子的眼睛去看,刚才的结果如何,为何不请两位天师自己来解释一番呢?”

    李隆基一拍大腿,赞许道:“正是,确实应该把他们叫过来,朕要亲自问问过程和结果。”

    高力士满心不悦,却还是遵旨过去将人给传唤到宏徽殿前的台阶下,连同杨云、王籍和三藏金刚也都跟了过来,双方就好像从未斗法过,彼此丝毫也未表现出敌意来。

    “两位天师,不知刚才斗法可有结果?”李隆基迫不及待地问道。

    松梅因刚才被人挟制,此时体内气息都还不匀称,无法回答皇帝的问题。

    罗公远则表现出几分敬意:“武尊道友的修为颇为高深,在斗法中我无法战胜他。”

    说不能战胜,也没说会输,罗公远表达了对松梅的尊重,也体现出他修道名家的宽广胸怀。

    三藏金刚则一直往松梅身上看,似乎他很想知道刚才是什么原因导致没分出输赢来,暂时没想到这件事跟杨云有关……他从未想过松梅只是个牵线傀儡。

    高力士着急道:“罗天师,您道法高深,平时任何事都难不倒您,为何此番……却说如此话?”

    罗公远摇头道:“修道从来都是一山还比一山高,谁也不敢自问天下无敌手,就像武尊道友,他至少经历几十上百载修炼,高下已非一两招工夫可定,更何况,在斗法中得胜的,将来也未必能得道成仙。”

    罗公远的意思是……修道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斗法,成仙与否不是靠一两场道友间比拼的输赢来决定,更多还是要靠对道术的理解以及修为的日积月累。

    李隆基仿佛对道法修行又有所领悟,豁达地点头道:“罗天师虚怀若谷,朕没错看你,武尊天师能在此番斗法中跟罗天师不分输赢,想来道术上的造诣也足以称得上当世神人。”

    “圣上谬赞。”

    松梅终于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气息,咳嗽一声道。

    李隆基笑道:“今天比试,就当平手,以后有机会再比试一番……来人啊,将朕预备的赏赐拿来。”

    “圣上,万万不可。”罗公远表态道,“方外人不问尘事,今日斗法不过是同道间的交流,圣上不宜破费。”

    松梅心中很不爽,你平时拿够了皇帝的赏赐,好不容易我也有机会得赏,你凭何说不要?

    高力士笑呵呵道:“陛下,罗天师说得对啊,这次圣上召集的比试,受益的应该是两位道长才对,想来他们的道法的领悟估计又精进不少。您若开先河一次赏赐二人,那以后不都想到您这里来沽名钓誉了?”

    他的意思是说,既然没分出胜负,就不好做出赏赐。

    李隆基仔细想了想,看向武惠妃问道:“爱妃意下如何?”

    武惠妃神色冷漠,显然是对之前的斗法过程和结果均不满意,道:“不赏就不赏吧,以他们的名望,应该不缺这点身外物。”

    “哈哈,那赏赐的事就先放下,朕还想看你们下一次比试,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李隆基打了个哈哈,就把赏赐的事揭过。

    松梅看傻眼了,皇帝金口玉言,说要赏赐,居然被人说上两句就取消?

    这还是一诺千金君无戏言的皇帝?

    罗公远含笑看向松梅,道:“道友,以后我们可以适当多交流一下对修道的领悟,不日我会登门拜访。”

    松梅瞪了罗公远一眼,忍不住咳嗽两声。

    此时李隆基起身要走,众人立即躬身相送,目送李隆基和武惠妃等人离开。

    ……

    ……

    皇帝带着武惠妃、皇子和公主离去,高力士陪伴到半途,突然折返回来。

    高力士无心跟松梅和杨云师徒交谈,直接把罗公远叫到一边,态度不善:“罗天师,都这么帮您了,您还没法胜他?这不明摆着告诉天下人,圣上看错人了吗?”

    罗公远态度谦和:“不能胜,就是不能胜,这个贫道也无可奈何。”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件事传出去,对你以往如日中天的名声可不好……加上大空观旧事,怕是你以后天师地位难保。”

    高力士明着对罗公远很敬重,但其实却看不起修道人。

    高力士说完,回头看了松梅一眼,目光透露出一丝厌恶之意,然后又快步去追銮驾一行。

    等人走远,罗公远跟三藏金刚走到松梅面前,态度仍旧很客气。

    “道友几时有闲暇?我好安排前去拜访。”谁都以为罗公远之前说会主动拜访是客气话,不想他竟然真的提出要登门。

    松梅皱了皱眉:“贫道刚到东都,尚未有落脚处。”

    意思是定不下来,我这里也不欢迎你。

    三藏金刚突然来了一句:“阁下是真人不露相啊。”

    “嗯!?”

    松梅没听到这话的弦外之音。

    杨云立即就醒悟过来了。

    从之前发生的事,再看现在的情况,他几乎可以肯定,皇宫内苑真正有神通的是三藏金刚,此人应该会某种异术。

    至于这种异术是超能力,还是靠后天修炼某种特殊功法所得,杨云无法断定,当下只能暗中观察三藏金刚,希望能看出一丝端倪。

第一八四章 兼顾

    斗法结束,松梅长长地舒口气。

    哪怕最后并未得胜,至少没有落败,能跟成名已久的罗公远打成平手,说出去不仅不丢人,还颜面有光。

    “武尊天师,圣上已回,你们该出宫了。”小安子过来陪笑着说道。

    刚才那番斗法,也看在小安子眼里,对于他们这些服侍皇帝的奴仆来说,过程并不打紧,结果最重要,武尊跟罗公远打平,哪怕场面稍有劣势,也足以证明武尊称得上天师,有真才实学。

    松梅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籍见惯了场面,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安公公在前引路,我等不敢在宫里多逗留。”

    小安子没多废话便走在了前面,后面有侍卫和太监陪同,一起送师徒三人出宫。

    松梅面带不解之色,低声问道:“我们斗法平了,圣上没赏赐也就罢了,还不让在宫里多逗留?罗公远可以在宫里当天师,我呢?”

    他觉得很憋屈,来洛阳皇宫一趟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最终勉强跟竞争对手打平,就该有奖励才对。

    罗公远拒绝赏赐那是他本来就在宫里行走,可以时常见到皇帝,而他这边,皇帝却连一句器重的话也不说,让他心里很不爽。

    杨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真把自己当回事?你别忘了,刚才谁在斗法中手下留情。”

    松梅想到之前自己仿佛成了牵线木偶,被两股巨大的力量牵扯,全身有一种被挤压和撕裂的痛感,不由一阵后怕,身体剧烈颤抖。

    王籍笑着宽慰:“师傅,你不必着急,想来圣上日后定会再征召您入宫,我们还是回去静待为好。”

    在王籍看来,能亲眼面圣已是人生之大幸,再者松梅能在这次斗法中蒙混过关,已经相当不容易,他不奢求跟着松梅混出什么名堂来,他的目的是要当真正的武尊真人的弟子,习得法术。

    松梅有意拖后几步,凑到杨云耳边,低声问道:“那个罗公远应该很厉害吧?刚才为师跟他斗法,感觉有些吃不消……你用了几成功力?”

    杨云故意露出感概之色:“盛名之下无虚士,罗公远成名已百年,岂是易与之辈?不是我全力以赴,你觉得有机会能在罗公远手下全身而退?”

    松梅再度打了个寒颤,道:“你使出全力还落于下风……哎呀,那以后不要再进宫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估摸是觉得跟罗公远碰头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会暴露自己没能耐,即便心中期冀能在皇帝面前有所作为,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想靠这次与罗公远斗法打成平手的成就,在民间混口饭吃。

    就凭皇帝称呼的那一声“天师”,便足以吃香喝辣。

    ……

    ……

    一行出得宫门,小安子恭敬相送。

    刘衡政已在宫外等候,他很想知道斗法的结果,没有先去迎接松梅和杨云,而是拿出一锭金元宝,把小安子叫到一边,等问清楚情况后送小安子等人入宫,才过来跟松梅行礼。

    “天师果然名不虚传……两位当世高人间的斗法,小官一介凡夫俗子无缘见到,实在遗憾啊。”

    刘衡政对松梅恭维异常。

    松梅换上一副高傲的神色,笑着说道:“贫道当不起如此赞誉,跟罗道友比试,贫道受益良多。”

    刘衡政双目冒光:“不如由小官送天师回去,路上我们将斗法详情说来听听如何?舍下略备薄酒,希望能请天师赴宴,还有小天师……”

    到后面刘衡政才想起来杨云在侧,之前他把杨云当成半仙供着,现在有更大牌面的“神仙”驾临,就不把杨云当回事了。

    杨云向松梅使了个眼色,道:“我还有事亟需回去处理,乃是出自家师吩咐,不如由师弟陪同家师前去赴宴如何?”

    松梅会意地道:“正是,小徒有事处理,贫道带另一个徒弟过去便可。”

    “那就不多叨扰小天师了,尊者这边请。”

    刘衡政邀请松梅上得马车,之前杨云远远便看到停在大街上外观装饰极为豪华的马车,正奇怪是谁所有,现在看来,分明是刘衡政为松梅特意准备的。

    王籍看了杨云一眼,得到杨云目光授意后,点点头,跟着过去。

    王籍是聪明人,明白杨云让他盯着松梅,是不要让松梅在酒桌上失态,有他这个见惯场面的世家公子在,总归能约束松梅一些,松梅对王籍还是有些惧怕的。

    等一帮人远去,杨云回头看了看巍峨壮丽的洛阳皇宫,叹息一声,往远处停着的马车去了。

    ……

    ……

    杨云直接回到自己住的院子。

    回来时几个女孩没有练功,坐在一起,脸上全都是担心之色。

    见杨云直接开门进来,几个女孩都站起身,惊喜莫名。

    几个女孩中,吴元的年岁最大,经历的事情也最多,见识过大场面,当下得体地向杨云行礼,问道:“宫里斗法可是完成了?”

    杨云点头:“顺利结束,勉强打了个平手。”

    “还好。”

    吴元如此评价一句,稍微松了口气,道,“家师说过,宫里藏龙卧虎,若要入宫比试,肯定会先吃些小亏……能全身而退已是最好的结果。”

    杨云走到院子当中,在小马扎上坐下,这会儿几个女孩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期待杨云讲故事一般把今日斗法的经过说出来。

    杨云问道:“长春真人也曾跟罗公远斗过法?”

    吴元摇摇头:“没有……家师说,罗公远的道术未必很强,但他对修道一途的领悟却非平常道士可比,以他的智慧,能在圣上跟前游刃有余地应对,区区斗法如何能难得住他?”

    “嗯,长春真人看得还算透彻,其实我发现,罗公远似乎跟平常的江湖道士没多大区别,但他临场应变的能力却非常人可及……还有,那个三藏金刚不一般啊。”杨云没有在吴元面前隐晦,其实他知道有些事无须隐藏。

    在杨云看来,长春真人同样是道士中的佼佼者。

    之前他跟长春真人接触过,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长春真人做的一些事,都能让他清楚地察觉到这一点。

    吴元道:“三藏金刚乃是佛家禅师,对于佛家经典的理解非常高,师傅应小心应对才是,以后若在圣上面前,稍有不慎……可能会遭致杀身之祸。”

    杨云听得出来,这话更像是长春真人借吴元之口说出来,警告他不可恣意妄行。

    历史上的罗公远传说是被唐玄宗所杀,皇帝对于有神通的道士防备心很深,以道士身份在皇帝面前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杨云突然想到什么,心中感慨:“我明明要借助杨玉环的力量,在大唐做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国舅爷,怎么弄到现在要我自己去皇帝面前表现?不会到最后,杨玉环跟李隆基无缘,反而我自己要在错综复杂的政局中周旋吧?”

    “好好准备,把酿酒的事弄好,还有什么道法全都给我放到一边儿去,做买卖赚钱才是当前头等大计。”

    吴元一听愁容更甚。

    作为一个强迫认师的超能力女孩,她对杨云有些琢磨不透。

    明明是道士,却非要做商人才会做的事,道士趋利难道不应该是多做几场法事吗?

    做生意的话,不是把道士不沾人间烟火的神秘感全都消除了?如何保持得道高人的形象,让世人尊重?

    ……

    ……

    很快,吴元就发现自己错了。

    杨云真的是可以做到修道和做生意两不误。

    醉仙楼在第二天重新开张,当天顾客盈门,排队就餐的人一大早便排起了长队,到了下午不是饭点的时候,还有一堆人在外面等着。

    作为修道者,吴元只能临时充当醉仙楼的伙计,帮忙端茶递水,还要经常出入厨房接送菜。

    更可甚者,杨云直接在后厨帮忙,撸起袖子炒菜,远远跳出了“君子远庖厨”的儒家理念。

    “今天第一天开张,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招募足够的人手,明日就好了,何五六会把帮手请来。”

    杨云对吴元有些歉意,解释道,“你们过来忙一天就行。”

    不但吴元在后厨帮忙,家里连雅清这个小小萝莉都在后院忙活,摘菜剥蒜什么的。

    后门那边,不断有马车前来送酒。

    米家动作很快,一座大型酿酒工坊已建立,酿酒效率比之前杨云开办的作坊高很多,但按照杨云要求,最初这批酒只能先供应醉仙楼,只有醉仙楼卖不完的才考虑高价供给洛阳其他食肆、酒楼和客栈。

    酒水一车一车往这边运,前堂卖得很好,这也是醉仙楼第一次敞开供应高度酒,作为恢复营业的一种庆祝和酬宾方式。

    吴元见到这状况,有些担忧:“公主曾来过……若让公主知道我们这么卖酒的话,会不会怪罪?”

    杨云笑道:“你真当公主有那闲工夫到处跑?来光顾一趟已经很不容易了,若她能时常到这里,只能说明她闲得没事干……拿两坛酒到前台去。”

    吴元只能按照吩咐办事。

    对她而言,这违背了修道者的初衷,她很不喜欢这种时刻被铜臭玷污的生活方式,但奈何这一年里她近乎就是杨云的奴隶,由不得她抗争。

    一直持续到入夜后很久,连坊门都关闭,恰来光顾的客人才相继离开。

    打烊后,杨云把柜台的伙计遣散,带了钱柜到后院,在一群小萝莉面前打开,除了吴元之外,其他几个女孩都看呆了。

    “这么多呀……”

    “有以前一旬卖得多了。”

    安伦对于钱财最是喜欢,好像个守财奴,伸手就想去抓。

    杨云没有阻止,笑着说道:“安伦,你先数数有多少,回头存放起来,回头给你们买新衣服,还有零嘴吃。”

    “好耶。”

    除了吴元,几个女孩又都欢呼起来。

第一八五章 门户

    几个女孩各自拿到二十个铜钱的零花钱,便开开心心到后院帮忙收拾,杨云则留在正堂打理。

    过不多时,吴元出来,在杨云身边坐了下来,脸上写满心事。

    “师公都到洛阳来了,又跟师傅一同入宫斗法,想来名气已有了……为何师傅还要如此努力做营生赚钱?”

    吴元一脸严肃地问道。

    杨云笑了起来:“赚钱还需要原因?谁都不会嫌钱多……再者,我这里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吴元想了想,道:“修道需要开销吗?师傅是准备在洛阳和长安建立自己的道观?广招门徒?”

    杨云见吴元一本正经的样子,随意地笑了笑,道:“在我看来,招门徒是门赚钱的营生,并不需要花什么钱……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既然现在我已经有一定名气,确实可以考虑招收徒弟……招一个徒弟收多少钱合适,需要好好研究一下……”

    吴元眉头紧蹙,越发理解不了杨云的所作所为,不过作为徒弟,她没资格质疑杨云的决定,行礼后便告退回内院去了。

    杨云斜着看了吴元的背影一眼,轻叹:“我赚钱无非是要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没钱寸步难行,这些如何跟你一个不通世事的小姑娘解释?”

    ……

    ……

    醉仙楼的生意,连日都火爆异常,前来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已不存在什么饭点不饭点的问题。

    以往只能做中午和晚上两餐生意,现在是从上午开门,一直到夜里都有客人光顾,每时每刻都需要排队。

    杨云已考虑开分店的事。

    但他又怕顾客的新鲜感过去后,不会再有这么热闹的景象,饥饿营销也是一种促销的手段,只有供应量跟不上需求,才会有更多人趋之若鹜。

    “这时代的人跟后世没什么区别,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珍惜,越是抢不到,越要抢破头……这跟后世房价上涨时抢房子一般无二。”

    杨云本来打算将酒水外卖,眼见生意这么好,每日供货量勉强够酒楼销售,就算偶尔有盈余,也宁可先存下来,暂时不打算便宜外人。

    米家因为跟杨云合作酿酒,发现每日通过酒楼销售出去的高度酒在两百坛左右,一坛为一斗,约合十升,每升折价三百文,光是酒每天酒楼就卖出去六百贯钱,而原材料加人工成本仅为三十贯,简直是二十倍的暴利。

    这时代可没有专利一说,米家完全可以利用杨云的技术为自己谋福利,但因为杨云神秘的道家天师的身份,还有官府撑腰,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米盈作为米家代表,几次趁来送酒时,试着跟杨云说把酿酒工坊扩大,迅速占领大唐酒类市场之事,都被杨云借故推脱,米盈毫不气馁,想以“独家代理”的方式,全权负责新酒营销。

    这天米盈又到醉仙楼,已是下午未时末,店里依然高朋满座,好在杨云已招够足够的伙计,两班倒应对客人,不需要他和几个小萝莉支应。

    杨云把米盈请到二楼雅间,让人送上茶水。

    米盈单刀直入道:“米家这些年做的都是行货生意,所谋之利连公子这一家酒楼都不如……若公子可以答应我们以秘方酿酒,公开对外销售,一定会给您满意的价钱。”

    在米家人看来,杨云这里简直是聚宝盆,每天收入跟大风刮钱一样,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云心想:“你们行商的人走天下赚钱,资金周期长,短期不见效应,所以想把我的好买卖给拿走?”

    当即笑着道:“既然米小姐说得如此直接,我也不妨把话挑明,若是酒的供应量成倍增加,高度酒在洛阳市场全线铺开,我这里的盛况怕是维持不了多久……都有高度酒提供,别人凭何不光顾那些装饰豪华的大酒楼?”

    米盈想了想,神色间满是为难,过了良久才试探地问道:“那若是我们一起开酒楼呢?米家可以提供更大的场地,做成洛阳最好的酒楼。”

    杨云笑着摇摇头,道:“其实也没必要说一定要继续经营酒楼……这样吧,你们酿出酒水,贩到别处,比如说卖到河北、山东和江南去,如此不就行不成竞争关系?”

    “好啊。”

    米盈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可说是解决当前困境的最好办法,不过她马上想到一件事,叹道,“听说当年胡人想以高价买走公子的秘方,公子并未同意,不知这价钱……”

    杨云脸上带着笑容,道:“好说,好说,我们毕竟是合作关系,卖给你们可说互利互惠,卖给胡人却是彻底失去秘方,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保密性方面你们务必要保证,毕竟都是为了赚钱。”

    “那价钱几许呢?”

    米盈把最关心的问题说出来。

    杨云做生意不是门外汉,笑着道:“看你们米家的诚意如何,我只负责两都的生意,只要你们不染指两都,外面的酒水你们随便卖去哪儿,价钱嘛……你们自己回去商议,我们另外找个时间商谈。”

    ……

    ……

    杨云不说价格,总归他不想米家占太大便宜。

    现在米家一方面是要做酿酒生意来维持家业,另一方面要结交他这个跟官场有莫大关系之人,二者合为一,根本就不是一口价的问题。

    杨云想设置股份一样的东西,但又不知如何跟这时代的人解释,不如让米家人自行报价,看米家有何意见。

    米盈当天回去跟家人商议,显然这种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拿出结果来的,需要米家权衡利弊,自己去考虑能在酿酒这门营生上赚多少,估算投入多少资本才合适。

    杨云没有紧逼米家,在这件事上,米家那边比他更为着急。

    这两天他也没去见松梅和王籍,不过听说那边一切平静,有大户人家请松梅去做法事,松梅按照杨云的吩咐暂且推辞掉,有关松梅的身份需要朝廷界定,李隆基虽然称呼松梅为天师,但没有旁观的朝臣进行佐证,有些事需要静观其变。

    眼看到年底,腊月二十这天,洛阳下了一场大雪。

    雪后酒楼生意清淡不少,杨云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再操心生意上的事情,开始琢磨给杨玉环买新年礼物。

    洛阳官府举办的迎接咸宜公主的宴会结束后,杨玉环被禁足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到了年底,杨玄璬见杨玉环并未被狂蜂浪蝶盯上,便重新让杨玉环走出家门,杨玉环终于可以到杨云这里来倒倒苦水。

    杨玉环很喜欢杨云,这不但是她的亲弟弟,有着血脉之亲,更加重要的是,每次见到杨云,她都不会空手而归。

    “你又给姐姐买这么多东西,姐姐怎么好意思呢?”

    杨玉环在杨云引领下走进闺房,打开衣柜,见到挂得满满当当的新衣服,欣喜异常。

    杨云笑道:“最近酒楼赚了些钱,我便惦记给姐姐买些新年礼物……只要弟弟有的,姐姐都可以拿去。弟弟在这里保证,绝对不会让姐姐受一点委屈。”

    杨玉环的眼睛立即红了,激动地把杨云拥入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扶着杨云的肩膀,四目对视:“下次不许胡乱花钱了,你好好攒一笔,为娶个贤惠娘子做准备。你现在这么有本事,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也可以娶回来,我们杨家或许能从你这里重新兴旺发达起来。”

    说到这里,杨玉环脸上带着憧憬,不再提让杨云娶小红之事。

    大概是觉得现在杨云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未来可能成为大唐“国师”,再去娶商人的女儿有点门不当户不对。

    杨云微笑着打趣:“姐姐改主意了?”

    杨玉环气呼呼地白了杨云一眼,道:“你是说小红?姐姐其实是在为我们杨家考虑……杨家自从父亲出事后,早就分崩离析,还好你混出名堂来,不过如果你想将来在朝廷里有一番作为,非要有个厉害的老丈人不可。”

    “这几天我四下打听,朝廷里有哪些达官显贵的女儿或者孙女没嫁人的,回头列个名单,你看看争取一下。”

    “咳咳,还是不必了吧?”杨云道。

    杨玉环气恼道:“怎么,你觉得姐姐会害你吗?娶妻娶贤,娘子的家世好,能给你带来巨大的帮助,这就是最大的贤惠,如果你喜欢美女的话,完全可以多纳几房漂亮的妾侍,至于小红……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把她纳到房里当妾……这样也不伤我们姐妹的感情。”

    杨云心想:“把你的好姐妹送给弟弟当妾,这就是你说的不伤感情?”

    杨云觉得自己理解不了杨玉环的脑回路,却也明白杨玉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坑他这个弟弟的意思,只是把最自私、最势力的话说出来……其实也是用她的人生阅历教育他,出自一片好意。

    杨云惭愧一笑,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不过年后我要考科举,成婚之事先放放。”

    “你做道士那么出色,为何要考科举?”杨玉环皱眉道。

    杨云诧异道:“姐姐忘了我是汉州乡贡?我这次到洛阳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考科举啊,至于修道……算是我的副业吧。”

    杨玉环气急而笑:“你个傻弟弟啊,你考科举能有何名堂?能比你现在取得的成就高?天下间那么多的士子,一次科举能出几个进士,还要从下到上慢慢当官,你……你这分明是自寻烦恼。”

    杨云心想,我不考科举,以后在朝中做天师,朝廷大事一概无权过问,那可不是我的追求。

    “姐姐不必担心,我学问好着呢,就算一次考不成,可以多考几次,反正考试花不了多少钱,若是有个进士身份挂在身上,以后在朝中做事不更方便吗?”杨云笑道。

    杨玉环再度横了杨云一眼:“你个笨弟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幸好你到洛阳来,姐姐可以随时提点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姐姐商议,不然你吃了亏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考科举之事,姐姐先由着你,但你千万不能耽误做生意……这可是我们杨家安身立命之本!”

第一八六章 混蛋

    杨云科举从政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但他的心思却不是杨玉环能理解的。

    既然你都在修道方面取得这么大的成就,成为世人尊敬的“小天师”,又何必自寻烦恼再涉足另外一个陌生的领域,追求对于提升你目前身份毫无助益的虚无缥缈的成就呢?

    但杨云坚持如此,她也就不在强求,把注意力放到了为杨云谋一门好亲事上!

    杨玉环并非糊弄杨云。

    说是要给杨云研究两都名门闺秀的婚嫁情况,回去后还真的做了功课,年前几次见面,都在说她打听到的情况,还说年后会交给杨云一份名单,让杨云照单追求长安和洛阳名门望族云英未嫁的女子,以实现她心目中复兴杨家的构想。

    杨云没打算听杨玉环的,但他不能扫姐姐的兴。

    这段时间杨玉环不能学道,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研究为他做媒总比出去用魅术勾搭豪门子弟强。

    他也很奇怪为何寿王李瑁在那次会面后未对杨玉环展开猛烈的追求,或许是李瑁做了什么,但因杨玉环的婚事系由杨玄璬做主,杨玄璬有事肯定不会跟他商议。

    “到底应该让姐姐直接入宫,还是遵循原来的历史,让她先跟李瑁过几年平静的生活?或者干脆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独自进入朝堂,不再利用她的关系上位……”

    杨云从一开始制定的计划,便是跟杨玉环混出名堂来。

    他知道这个时代,单纯靠科举或者道门的影响力上位,是多么艰难的一回事。

    王昱够厉害吧,堂堂剑南道节度使,只是打了一场败仗就被撸掉职务。

    反观杨国忠,两次征南诏失败,皇帝只是轻飘飘几句斥责之语,屁事没有,这就是枕头风的厉害之处。

    其实杨云可以什么都不做,毕竟安史之乱再惨烈,也影响不到蜀地,他完全可以凭借超越上千年的眼光,还有强大的超能力,在蜀地慢慢种田,等一切爆发出来再收拾残局。

    但他于心不忍。

    随着他融入大唐,以及他对这个时代民生、文化等方面的了解,这确实是华夏历史上难得的盛世景象,至少大多数地方都国泰民安,百姓生活无忧,吃穿不愁。如果任由大唐由盛转衰,他难免有一种“负罪感”……明明我可以改变一切,为何还要一定遵循历史发展?

    “罢了,还是看我这姐姐自己如何抉择吧……她遵循本心选的路,不管对错,都会义无反顾走下去,我也不会有负罪感。我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她身上,以为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就可获得幸福,但那真是幸福吗?”

    想到这里,杨云便不想过多干涉杨玉环的婚姻大事,与其费心费力,不如让一切顺其自然。

    ……

    ……

    年前这段时间,洛阳的雪下个不停,在这个全球变暖的时间点,殊为稀罕,造成的影响也很大。

    大雪封路,洛阳城物资相对紧缺,许多人家开始出现缺衣少粮的情况。

    朝廷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开始在城内各处设置粥铺,赈济百姓。

    在杨云看来,朝廷惠民工作做得相当不错,至少开元年间如此,李隆基再沉迷逸乐,也没到天宝年间荒淫无度的地步,对民生非常关心,下面的官员,乃至到坊主这一阶层都积极为老百姓做实事。

    这天上林坊主董奇容来访,联络杨云以及坊中大户,安抚百姓。

    在这种惠及民生的问题上,杨云从不含糊,主动提出捐出一批物资。

    董奇容却没有答应,暗示只需要杨云站出来帮忙号召便可,不用出钱,他自己想办法筹措。

    杨云当即应允,让董奇容操持,而他仍旧准备捐赠一批粮食和衣物,钱由他来出,从米家购买,毕竟米家在城内有不少涉及衣食住行的行当。

    再者他想跟米家在年前把高度酒代理权的问题敲定。

    不过让何五六去米家通知时,却被告知米家兄妹现正在城外,大雪封路后尚未回来,一应商业合作事项暂停,至于购买粮食物资也只能找别家。

    “已经是年底了,为何突然出城?这是去做生意,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事?”杨云没想明白,不过米家内部事务,他不好多掺和。

    距离年关越来越近,杨云开始为过年做准备,这是他来到唐朝后过的第一个春节,虽说他对于新年没太多想法,不过身边小萝莉却一个个带着期待,他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让这些好不容易有家庭温暖的小萝莉失望。

    ……

    ……

    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三天,王籍突然跑来找杨云。

    杨云本以为是松梅那边有事相商,待王籍说明来意后,尤其看到王籍说话时生气的模样,便知出问题了。

    “师兄,还是别认松梅这个冒牌师傅了……什么玩意儿,简直是一个披着道袍的无耻混蛋,禽兽不如。”

    王籍破口大骂。

    杨云笑着问道:“何事让你如此生气?他惹着你了?”

    王籍道:“有些事本不该告诉师兄,可不说心里不痛快,那日从宫里出来,他去刘府尹府上饮宴就闹出笑话,当面讽刺与会的几个洛阳同道没有本事,席间夸夸其谈,差点露了底,还好有我,以及刘府尹从中斡旋,才没出事。”

    “近来他更是变本加厉,之前师兄说好不接法事,我也一直把他盯得很紧,所以才没闹出幺蛾子来。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家里有点事情,稍微放松了些,他立即出去招揽生意,不少大户人家听说他被陛下尊称为天师,便邀请请他回去做法事,他带着一大帮弟子前去,蹭吃蹭喝不说,连做法事的基本规则都不懂,闹出不少笑话,别人指出来,他还强调他的手段与众不同。”

    杨云听王籍讲述,虽说松梅做这些事是挺操蛋的,但还不至于让王籍如此生气。

    “说重点。”

    杨云打断王籍的话。

    王籍一怔,侧过头,好像羞于出口,恼恨地道:“真正让人生气的,是前天他到香家做法事,晚上香家留他在府上饮宴,居然跑到香家内院,借着酒疯骚扰香家女眷,被香家人给赶出来,听说人家告上官府,要不是刘府尹帮忙摆平,这件事怕是要闹得街知巷闻,我们师傅的名声就要被这老神棍给败坏干净了。”

    听到这里,杨云终于知道王籍为何而来。

    松梅志得意满,借着入宫见过皇帝,还跟著名的道士罗公远斗法成平手,开始胡作非为。

    杨云面色平和,摇摇头道:“他是什么人,相信你早该知晓才对。”

    王籍惊讶地问道:“师兄,难道你不生气吗?这可是败坏师门名声的大事,岂能让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呵呵。”

    杨云笑了笑道,“他不过是普通山野道士,手头一向拮据,又没见过多少市面,突然获得如此大的成就,受世人尊敬,平时或许还懂得收敛,但若是喝上几杯马尿,怕就立即便原形毕露,张狂之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杨云的表情太过平淡,好像一切早就料到,让王籍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师兄,你这是气糊涂了吧?他这么败坏我们的名声,应该让他吃到苦头……师兄有的是办法制止他。”王籍不可置信地说道。

    找个骗子假冒师傅的事是你做出来的,现在这个冒牌货出了问题,你就该立即正本清源,不然我们“师门”就要丢人。我这个连师傅都没见过,尚未正式拜入门墙的弟子都如此关心,你作为“师傅”的得意门生怎就不着急?

    “这事你告诉他妻子了?”杨云问道。

    王籍脸上满是惭愧之色,摇头道:“太羞耻了,还没说,不过想来说了也没用。”

    杨云笑道:“去试着说说,给他制造些麻烦,他就知道收敛了,再便是提醒他,若他继续胡来的话,我就让他在洛阳彻底消失。”

    “这些话怕是不管用啊。”王籍很着急。

    杨云继续摇头:“管不管用先另说,我没办法把他一棒子打死,让他吃到教训的最好方式,就是做错事后让他自己承担后果……他以冒名的方式取得的成就,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得罪了我在洛阳就不用混了。”

    王籍想了想,点头道:“那好,我这就去威胁他,再不懂得收敛,我们师兄弟二人就把他赶走,让他自生自灭。”

    ……

    ……

    松梅因做法事后喝酒出了事,虽说在刘衡政帮忙下,没有对簿公堂,但对“武尊”这块金字招牌还是有影响的。

    年底本来是道士做法事的密集期,加上大雪后人人都被堵在家里,办个堂会、法会什么的,让家里热闹一番,年底冲冲喜,除除晦气,松梅的生意应该门庭若市才对。

    但松梅出事后,买卖就停了,再没人请松梅去做法事。

    你是有名气,也得到皇帝的认可,奈何你人品不行,我们办法事图的是喜气,不是招惹晦气,你哪里凉快哪儿呆着去。

    本来杨云以为年前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一切等年后再说,谁知第二天松梅的妻子宁岚亲自上门拜访,替丈夫向杨云道歉。

    “……他这个人本心不坏,就是喝不得酒,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放浪形骸,不仅败坏尊者的名声,还连累他人……王公子已说明您的意思,他保证不会再犯错,以后滴酒不沾。”

    宁岚生怕杨云把松梅赶走,一再给丈夫说好话。

    杨云面对如此一个知书达礼,却每次给他找麻烦的妇人,分外无奈。

    “他做错事,我该说的都说了,夫人何必再来?”杨云摇头道。

    宁岚红着眼,泫然欲泣:“以后我们想在洛阳立足,哪怕是做点小法事,只要能维持生计便可,这件事后他连出门都没面子,谁见了他都指指点点。您既找到他冒名,现在他坏了尊者的名声,您不出来帮忙挽救一下?”

    杨云叹道:“他犯下的错,不该由我来承担责任,洛阳百姓不会议论太久,大不了换个地方立足。”

    宁岚很不情愿,大约觉得,既然丈夫是在洛阳皇宫出的名,就该在洛阳扎根,混口饭吃,走出洛阳根本没人认识。

    “刘府尹那边,我会去问问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事等年后再说吧。”杨云最后实在碍不过情面,叹息一声道。

第一八七章 新年

    新年到来。

    洛阳北市、西市和南市在年初闭市,但这并不影响民间庆祝活动举行。

    新年第一天早晨,杨云给家里所有女孩都发了“压岁钱”,每个人份额都不少,除了吴元看起来心事重重外,其余几个女孩都兴高采烈。

    早上吃过饺子,杨云便去拜会杨玄璬,顺带想见姐姐一面,却被门房告知,杨玄璬年初不会见任何客人。

    大概意思,杨玄璬年初不想让同乡、族人来见,免得被请托。

    杨云回到醉仙楼。

    醉仙楼闭门歇业,但辰时刚过,就有上林坊的街坊邻居前来恭贺新喜,杨云俨然是整个上林坊最受瞩目之人。

    董奇容也来了,给杨云送来新年礼物。

    杨云没有照单全收,太过贵重的都退了,本来当天他作为徒弟要去见松梅这个假师傅,但因松梅招惹事端,杨云便临时把计划取消。

    如此过了中午,河南尹刘衡政到来。

    作为东都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亲自来给一个没有官品的道士恭贺新年,算是奇闻。

    杨云请刘衡政到了醉仙楼二楼,送上茶点,刘衡政对杨云表现得很客气,只字不提松梅的丑事。

    “刘府尹,有关家师的情况,我想跟你谈一下。”杨云主动挑开话题。

    刘衡政脸上带着讳莫如深的笑意,好似早就知道杨云会提这个,摆摆手道:“天师乃世外高人,有不拘泥于常礼之事,实属寻常……杨道长根本不必与小官说及。”

    能把松梅调戏良家妇女说成“不拘常礼”,杨云察觉出刘衡政的确是“诚意”十足。

    刘衡政指望着松梅和杨云能让他官运亨通,哪怕松梅真的道德层面有问题,对他来说也无伤大雅。

    杨云面有惭色:“此番多亏刘府尹出面斡旋。”

    刘衡政略微有些生气:“也是那户人家不谙世事,天师不过是进了内宅,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如今东都很多人议论,是官府未能尽到平息谣言的责任,希望杨道长您别见怪才好。”

    说着刘衡政起身向杨云深鞠一躬,脸上满是歉意。

    杨云赶紧还礼,解释道:“作为徒弟,本不该议论家师长短,但现在事情闹得太大,我也劝过家师,让他暂时离开洛阳避避风头,但他我行我素惯了,并不以为意,唉……总归是给刘府尹找麻烦了。”

    刘衡政对于杨云的“通情达理”很意外,好像杨云才有师傅的风范,反而是那个自称杨云师傅的,在刘衡政这样见惯场面的人看来,更像是个没品的徒弟。

    “份内之事,何足挂齿?”

    刘衡政打了个哈哈,就此把事揭过。

    之后杨云跟刘衡政谈及有关年后安排,刘衡政非常关心皇帝是否会邀请武尊师徒进宫。

    刘衡政道:“小官未从宫内听说此事,想来两位道长均被圣上以天师相称,该会经常出入宫闱才对……不过宫里的事外界不好议论,到底两位道长在宫内没有任何人脉和关系,小官之后向高公送礼时,会替两位道长问问。”

    以刘衡政之意,你们师徒有本事,但想在皇宫内混,光靠一身法术还不行,需要有人照应,我可以帮你们打点。

    杨云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师徒本就是草莽人士,不懂官场礼仪,所长不过是对道法的一些感悟,加之平日行事无忌惯了,怎敢在宫闱走动?再者,家师跟我都想过几天平淡日子,争名逐利恐怕与修道者的心境不符。”

    “哈哈,两位道长真是洒脱,不过小官既然说了,就定会办到,两位道长只管等候,小官在官场混迹多年,关系还是有的,门路打点好,只要将来两位道长莫要忘了小官便是。”刘衡政笑着说道。

    ……

    ……

    宁岚希望杨云跟刘衡政说情,通过刘衡政的关系,让松梅可以继续在洛阳做他的天师,当神棍招摇撞骗。

    但刘衡政似乎根本就没有怪责之意,毕竟修道门类众多,远古时期黄帝御女三千而白日飞升,道家中有许多支流专攻男女之事,就是李隆基身边,也有这种教派的道士存在,加之唐朝民风开放,所以刘衡政是见怪不怪。

    杨云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到刘衡政离开,杨云也没提让刘衡政去跟洛阳大户人家说和之事。

    在杨云看来,大户人家请不请松梅回去做法事,并非刘衡政这个父母官能决定,现在是松梅自己把声誉搞砸了,好在他杨云从不靠做法事赚钱,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或许回头风头过了情况便会好转。

    一连两天,杨云都在招待上林坊的客人。

    上林坊内大户人家不少,虽说他们也听闻松梅的劣迹,但并未把此事跟杨云的德行联系到一起。

    头年里洛阳地震,杨云提前预警而避免上林坊出现人员伤亡,上林坊的世家大族还是感恩的,趁着新春佳节来给杨云送礼,顺带亲近一下。

    邀请杨云回去做法事的人不少,但都被杨云婉拒。

    这些大家族的人算是看明白了,杨云跟“武尊”好像两个不同的体系,师傅热衷于做法事,徒弟却喜欢做生意,醉仙楼顾客盈门生意爆棚他们看在眼里,不觉得杨云会缺那点钱。

    春节头几天,米家没人来跟杨云谈独家售卖高度酒的事情,倒是之前杨云去过的茶苑的女掌柜茹女带着礼物上门。

    杨云并未拒绝,带茹女在醉仙楼内外参观一番,茹女惊讶地道:“这就是洛水以北最好的酒楼?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场地也不够大,也就普及了胡桌胡凳,但这些年洛阳许多酒楼也开始流行这个,并不多稀奇。道长做生意的能力,可见一斑啊。”

    茹女望着杨云的目光带着几分尊崇,但斧凿的痕迹很明显,杨云能感觉到茹女更像是有事相求。

    杨云不动声色,请茹女到了楼上,让茹女品尝醉仙楼的美味佳肴,但在倒酒时,茹女却婉言谢绝。

    “奴家不胜酒力,再者听闻醉仙楼的酒烈得很,只怕不消几杯便醉倒不醒,做客人的岂能失礼?”茹女微笑着说道。

    杨云笑了笑:“那就以茶代酒好了,不过醉仙楼的茶可比不上茹小姐铺子里的。”

    茹女白了杨云一下,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道:“不过是经营久了,熟悉了茶道,若道长觉得奴家的茶好,奴家可以送一些到这里来,让客人品尝。”

    茹女话里透露的意思,似乎是想跟杨云联合经营,你开酒楼卖我的茶,我茶肆那边也顺带卖卖酒水,大家一起扩大销路。

    但杨云从未想过让人染指他的生意,他不懂茶道,而且以他的年岁,跟一个死了未婚夫至今没有再嫁的“寡妇”裹到一起,实在不合适,而且这个寡妇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女人。

    杨云碍于情面,没有直接回绝,笑着道:“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客人前去贵处品茗。”

    茹女听明白杨云表露出的拒绝的意思,脸色未有变化,后面也不提有关提生意上的事,小口小口品尝醉仙楼的菜肴,赞不绝口。

    ……

    ……

    吃过饭,杨云亲自茹女出来,她步履缓慢上了马车。

    等杨云回身往醉仙楼内行去的时候,茹女还从马车车厢里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脸色略微失望,伴随着幽幽感慨。

    马车平稳行驶,不多久便停在茶苑外,进到里面,一名戴着斗篷故意遮住脸的女子正在等候,见她回来有些不耐烦,上前问询。

    “谈好了吗?”

    茹女螓首轻摇,叹息一声,道:“小小年纪便名扬东都,若无一点道行,怎么可能做到?跟这样的人谈生意,刚露个话头就被人家堵住,实在难办啊!再者,人家生意好,日进斗金,怎会想跟我一起做生意,分薄利润?”

    女子坐回席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喝了一口,略微有些不满道:“我还以为只要你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你以前不是自诩任何男人在你面前都没有招架之力么?”

    “连妹妹也取笑我?”茹女说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语气明显有些重,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反击。

    女子变得严肃起来,道:“你别忘了,你不过是我们聘请的掌柜,这里不是你的产业,自从去年地动后,你这边营业额急转直下,照此下去,茶苑迟早要关门,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吧?”

    语气中透露出一抹威胁。

    茹女沉默不语,贝齿咬着下唇,眉头微蹙,对如此恐吓之语非常不悦。

    女子一把拨开面前的茶杯,站起身往外走,语气冷漠地警告:“最多给你三个月时间,如果不行,你就去扬州……如果你不想做声色娱人之事,就让那个小道士听你的,他赚钱的能力,对我们的事业大有助益。”

    “他年岁太小,我拿他没办法。”茹女辩解。

    女子本已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茹女一眼:“连长春真人你都有办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却束手无策?事关大计,不容你自己做决定,我来只是提醒你,怎么才能走出当前困境,一切全看你的抉择。”

    说完女子走出茶苑,消失在曲巷中。

    茹女站在那儿,怔了很久,才慢慢走到刚才女子坐过的地方,将桌上摆着的一方木匣打开。

    木匣是她之前送那女子的,女子没带走,打开来里面的金银首饰还在。

    “我果真没用了吗?忘了当初对我趋之若鹜?果然做大事之人,从来都不会把利益之外的事放在眼里……棋子用完了,随时都可以牺牲。”

    茹女眼圈有些发红,想到委屈处,声音都在颤抖。

    就在她失神时,一名婢女从后院走过来,行礼道:“夫人,开市的热水和茶叶均已备好,不过似乎茶叶味道有些不对。”

    “茶叶才放了一个月,怎会出问题呢?还是说这批茶叶本身就……”茹女顾起生意上的事,不再自怨自艾,全身心地当她的掌柜,去后院查看茶叶的情况。

第一八八章 纡尊

    年后东都洛阳开市时间定在大年初五。

    这天街上很热闹,大部分店铺都选择在这一天恢复营业,跟之前醉仙楼开业寒酸而简陋的仪式不同,这次杨云早早便准备好鞭炮,于初五这天燃放,求个好彩头。

    初五这天,醉仙楼只做中午这一餐,将在未时末结束营业。

    虽然还是初几头,但前来光顾的客人依然很多,只是未到爆满需要排队的地步,毕竟大多数人家都还在阖家团聚的氛围中,没那么多人到外面吃饭,以往常来的外地客商此时都没回洛阳,少了许多潜在的客人。

    午时二刻,松梅覥着脸过来,跟他一同前来的有王籍。

    松梅本是来参加开业仪式的,结果来晚了,到的时候鞭炮早就燃放结束,醉仙楼内吵吵嚷嚷,热闹非凡。松梅站在门口很久,一直等王籍把杨云叫出来,才耷拉着脑袋走到杨云跟前。

    “好徒儿,为师来看看你……你这里生意不错啊!”松梅好不容易挺直腰杆,但说话时又露怯,身形佝偻下去。

    杨云对柜台后面的掌柜吩咐两句,一指后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里面谈吧。”

    随即松梅跟杨云一起来到后院,王籍在后跟着。

    路过厨房时,王籍赞叹道:“六口大锅全都在炒菜,店里每个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生意确实很火爆……年关里只有你这地方才有这么多客人,一路过来看到别的酒楼要么关门,要么开门也是门可罗雀。”

    “还行吧,比我预期的确实要好一些!”说到这里,杨云见王籍坠在后面很远,转头打量松梅,板着脸问道:“为何今天你有工夫到此?”

    “这……唉!怎么说呢,为师之前事忙,没时间关照好徒儿你,这不年后一有工夫就来了?不如我们师徒摆一桌,边吃边说?”松梅话里的意思,似乎嫌弃杨云招待不周,让杨云请他吃饭。

    王籍听了这话,瞪了松梅的背影一眼,而后干脆走到隔着厨房与后院的月门前,靠在墙壁上假寐,来个眼不见为静。

    杨云道:“刘府尹那边,我与他说过了,他不会计较你之前的过失,但要让洛阳大户人家接纳你,重新邀请你去做法事,怕不那么容易。”

    “嘿嘿。”

    松梅非常惭愧,强颜欢笑道,“好徒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为师这几天难得清静,便到处走走看看,东都各道观都走了一趟,听说圣上会让器重的道士做这些道观的观主,还会赐予封号……”

    杨云听了这话不由气急。

    这老小子还没解决酒后失德的问题,就想捞好处,这次居然盯上洛阳城里城外的道观,想借住皇帝的眷顾当上观主?

    杨云皱皱眉:“这些事你从何处听来的?”

    松梅有些意外:“民间口口相传,难道还有假?好徒儿,你不为师傅争取一下?若是为师能执掌一观,以后就有了容身之所,不会再麻烦你。”

    杨云看了看月门处闭目休息的王籍,终于理解为何王籍要避开,想来是知道松梅的目的,也很无语,不想听这些话污染了耳朵。

    这老小子真是恬不知耻。

    给你阳光就灿烂,真把自己当成天师了?

    杨云冷声道:“上次入宫斗法之事已过去,宫里再未派人来过问,就算你想当观主,也要得圣上授谕……我们现在有机会面圣吗?”

    松梅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却很不甘心,似是觉得在宫里跟罗公远斗法成平手后,得到的优待太少,想让杨云帮忙争取。

    “不是还有刘府尹……”

    松梅低声咕哝。

    杨云对松梅的态度很无语,自己是作了什么孽,居然找了个瘟神在身边,厉声喝道:“老实回去待着,除非有人请你做法事,不然少出来嘚瑟……别把自己当师傅,你还以为是在蜀地时,我这边需要事事迁就你?”

    松梅听到这话,心一横,抬头怒视杨云,道:“徒儿,有话好好说,当初是你找为师冒充武尊的,为师现在已在圣上面前出现过,若你不承认,你就不担心自己名誉扫地?”

    “两位好好说。”

    王籍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睁开眼走过来,先用中立的口吻奉劝一句,再瞪向松梅,道,“你个老家伙,涨能耐了啊,敢对师兄大呼小叫?你敢自承犯下欺君之罪,师兄有道法庇护,我家里也可以斡旋,唯一死的那个绝对是你!”

    松梅陪笑:“为师岂能自揭家短?”

    “知道就好。”王籍愤愤然。

    在松梅这件事上,王籍的耐心也有些消磨殆尽,毕竟松梅之前还坑了他老爹王昱……如果这个时候松梅还敢乱来,不用杨云出手,他就会让松梅吃不了兜着走。

    杨云黑着脸看向松梅,正准备把人轰走,伙计匆忙跑到后院,凑到杨云耳边低语两句。

    王籍问道:“师兄有事?”

    杨云指了指后门,道:“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去找你们商议,必须遵照我的话行事,不然就等于放弃了现在的身份,明白吗?”

    ……

    ……

    王籍拉着松梅从后门离开醉仙楼。

    杨云不放心,让人跟着,确认松梅真的走了。

    随后他到了醉仙楼二楼,此时咸宜公主一身儒袍出现在二楼雅间的窗口,往洛水方向看。

    酒楼以南一直到坊墙,都是平房,站在醉仙楼二楼,视野辽阔,甚至可以看到洛水上帆影点点。

    “见过公主。”

    杨云尚未进雅间,便有身着便装的侍卫和宫女挡住去路。

    咸宜公主闻声转过头来,笑盈盈望向杨云,一摆手,侍卫立即让到一边,如此杨云也得以进到雅间,二人可以近距离相处。

    “都说你这里是好地方,环境雅致,风景秀丽,大冬天的也不觉得太冷,我如今实地感受一下,确实不错,窗口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景,若是春暖花开时节,一边喝酒,一边看江景,实乃人生一大享受。”咸宜公主道。

    杨云行礼后,请咸宜公主坐下,道:“公主谬赞,这里只不过是个简单为人果腹之所,哪里比得上皇宫内苑的好风景?”

    “是吗?我倒觉得你这里是个消遣的好地界……之前我说过,你开张一定得请我,结果却食言,年前便偷偷开张,年后恢复营业也忘了知会一声,甚至连好酒也不给我留着……你是怕我把你的酒送进宫里,让人知道你的酒好,以后让你免费供应宫里的酒水?”

    咸宜公主并不生气,望着杨云,脸上全都是俏皮促狭的神色,似想看杨云出丑。

    杨云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公主乃千金之躯,实在不适合到这种市井品流复杂之所逗留,之前重新营业,是想过请公主来,但苦于没有通知的渠道。”

    咸宜公主怔了怔,随即瘪瘪嘴:“你的理由很多,还不如说不想请本宫,何必找那么借口?”

    “怎么会呢?在下这就让人给公主准备酒菜。”杨云说着便要起身,去通知后厨做准备。

    “行了,就当我没说过吧。”

    咸宜公主摆摆手,“我来前已在宫里用过膳,还是陪父皇一起用的,待会儿临走时你给我抱两坛好酒就行,今晚我要在府上宴请客人,需要好酒招待。”

    杨云点头:“行。”

    咸宜公主对杨云的识相很满意,笑道:“钱会照价给你,另外今晚想请你一起过去赴宴,对了,还有你姐姐,就是那天让我兄长很欣赏的那位姑娘。”

    杨云诧异地问道:“公主这是专门前来邀请我过府的吗?”

    “怎么,不赏脸?”

    咸宜公主笑盈盈看着杨云,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

    杨云摊摊手:“在下去没问题,不过家姐不在此,她寄住在我三叔家,平时不能走出家门,年后至今我都尚未见过她人。”

    咸宜公主略感意外:“那就怪不得寿王一直说见不到杨小姐,感情是你三叔设槛不让他见……不过本公主在来之前已打过包票,说一定能请到杨小姐,如果不实现的话,岂非很没面子?”

    说完她又笑看杨云,大概意思是,我不会去你三叔家请人,需要你过去把人带到,去我那里赴约。

    “在下只能尽力而为。”杨云为难道。

    “不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请到人,除非你三叔连我这个公主的面子都不给。”咸宜公主故作生气地道。

    “是。”杨云只能领命。

    咸宜公主满意地笑了起来:“挺喜欢跟你说话的,你是聪明人,比你那笨蛋师傅强多了……听说他惹了是非,现在连门都出不了!真是乐极生悲,明明可以当个受世人尊敬的天师,何必到处做法事惹来一身骚呢?”

    杨云这才知道松梅的丑闻已传得街知巷闻,连咸宜公主都知晓,这对他的名声也是一种败坏。

    有关师门荣辱,杨云选择不去探讨这个问题。

    咸宜公主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欠妥当,如同道歉一般,轻轻抬手:“就当我失言吧,其实你师傅的事纯属误会,想来很快便能澄清。”

    “父皇之前邀请你师傅和你入宫,为的是比拼道法,而我请你呢,主要是为朋友间会面……我母妃,也就是惠妃娘娘希望我能招揽你们师徒为幕僚,不过我只欣赏你,你师傅就免了。”

    “在下何德何能?”

    杨云诧异地看着咸宜公主,脸上全都是为难。

    他不想当咸宜公主的幕僚,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当咸宜公主幕僚意味着跟武惠妃利益捆绑在一起,涉及到未来争夺皇位的问题,武惠妃野心不小,三庶之祸即将发生,他可不想遗臭万年。

    “看来你不愿意……也是,你当道士在行,又会做生意,何必寄人篱下?看你这儿生意兴旺,我可给不了等同的俸禄。”

    咸宜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又道,“不过先说好,你暂且不当我幕僚,也不能同意别人,不然你就是有负于我,我会生气的。”

第一**章 私宴

    入夜后,杨云再一次施展偷天换日的手法,带着雅柔,去杨玄璬家门外开启了个空间门,接杨玉环出来。

    杨玉环上马车后,嘴上还在不停抱怨:“我见寿王,又不是坏事……有机会加入皇家,叔叔为何要阻拦呢?”

    杨云问道:“姐姐跟寿王之事,三叔怎会知晓?”

    杨玉环闷闷不乐,道:“寿王府曾派人来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官宴,三叔替我推了,本想瞒着我,是我从府上下人那里打听到消息……三叔阻止我跟寿王来往,分明是想把他自己的女儿推举给寿王。”

    从杨玉环的描述中,杨云能感觉到那股气愤难平,这是寄人篱下感觉到不公时很正常的反应。

    杨云却很清楚杨玄璬的用意。

    并非杨玄璬有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寿王,也并非是看不上寿王的身份,而是杨玄璬有意让杨玉环跟皇帝接触,把杨玉环送进宫去……当皇帝的妃子好过给普通的王子当正妻,尤其是李隆基有三十个儿子,二十九个女儿的情况下。

    “姐姐,这次是咸宜公主出面相请,参加宴会的人不多,但也有可能有意想不到的人列席宴会。”杨云解释道。

    “总之能见到寿王就行……像他那么好的男人世上少见,上次他对我很不错,殷勤备至,如果有机会的话,姐姐想嫁进寿王府当正妃……你可别坏了姐姐的好事。”

    杨玉环的意思,若她有跟寿王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让杨云不要打扰。

    杨云摇头苦笑:“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更想姐姐拥有幸福。”

    ……

    ……

    咸宜公主设宴的地方,是洛水北岸一处别院,门前除了有侍卫把守,并不见其他宾客的马车。

    杨云递交请柬后,侍卫进去通报,过不多时,一名女官出来,带着杨氏姐弟往内行去。

    宅子很普通,方方正正,没有华丽的布局,到了侧院,只见大厅内燃着烛火,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晃动,在女官二次通报后,寿王李瑁和咸宜公主二人迎了出来,除他们之外只有少数侍从。

    “十八哥,我说能把人请来,你还不信,现在看到人,总该放宽心了吧?”咸宜公主打趣道。

    李瑁面色羞赧,显得很腼腆,跟杨玉环打招呼时文质彬彬,不像是嚣张跋扈的王亲贵胄,更像是邻家少年,显得很亲切。

    简单见礼后,李瑁请杨玉环和杨云到堂内。

    此时里面桌案上摆着瓜果点心,这时代瓜果储藏不便,入冬后市面上基本看不到新鲜瓜果,也只有宫闱才能见到。

    “杨小姐请坐。”

    李瑁礼貌地请杨玉环坐在对席,杨云跟杨玉环一席,咸宜公主在李瑁旁边坐下。

    或许是李瑁知道自己不善言辞,在喜欢的女孩面前不好主动开启话头,下意识地瞥向咸宜公主。

    咸宜公主笑道:“你们来前我正跟寿王谈到这世间美酒……先前从醉仙楼拿回来的酒,分去给贵宾品尝,他们都赞不绝口,以为是宫廷御酿,却不知御酿也未有如此醇美。”

    杨云问道:“两位殿下刚从宴会那边过来?”

    “是啊,本想请你们过去,但都是官面上的应酬,你们不在仕途,对于其中门道不通,还是避免掺和进去,我们私下相见为妥。”

    咸宜公主大方得体地说道。

    “嗯。”

    杨云释然点头。

    咸宜公主摆摆手,马上有宫女和侍从开始上酒菜,摆了两桌。

    她道:“我这里的酒虽然不如醉仙楼的,胜在甘甜爽冽,不容易醉人,对酌再合适不过,十八哥你说呢?”

    “挺好的。”

    李瑁神色间仍旧有些不太自然,一看到杨玉环就脸红,强作镇定道:“能跟杨小姐,还有杨公子对饮,就是茶水……也好。”

    咸宜公主见兄长如此窘迫,非常开心,慧黠一笑,又用暗示的目光打量杨云,似有所指。

    三杯清淡的绿蚁小酒下肚,杨玉环双颊微微泛起红晕,看上去平添几分娇媚,更让李瑁魂不守舍。

    因有外人在场,李瑁不能放开心怀,更无法跟杨玉环亲近。

    “哎呀。”

    咸宜公主见此状况,本想鼓励兄长多跟杨玉环搭讪,发现气氛不对后,便挑开话题,道,“之前我还说要跟杨公子请教酿酒之事,不如由兄长陪杨小姐共饮,我先跟杨公子到旁边花厅走一趟,好好商议一番如何?”

    “这……这样做合适吗?来者是客,如此是否怠慢了杨公子?”李瑁并无架子,看向杨云的目光中充满歉意。

    杨云起身道:“能跟公主探讨酿酒的事,实乃在下之荣幸,公主请。”

    咸宜公主望向杨云的目光充满赞许,随后在女官陪同下,跟杨云前后脚走出大堂。

    ……

    ……

    咸宜公主带杨云到旁边院子的小厅,另设席位,请杨云坐下,又有酒菜送上。

    “看来你还是蛮懂事的嘛,知道寿王对你姐姐的心意吧?”咸宜公主坐下来后,语气仍旧很促狭。

    杨云稍微迟疑一下,道:“我们不是来谈酿酒的吗?你是说……寿王有意于家姐?”

    咸宜公主指了指杨云,好似是在怪责杨云故意装糊涂,不过她不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亲自拿起酒壶给杨云倒了一盏酒,也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举起酒盏,道:“说是来探讨酿酒,也不能虚言,不知杨公子酿酒有何诀窍呢?”

    上来就讨要酿酒秘方,咸宜公主丝毫也不客气。

    杨云大概能理解,公主要秘方不是为赚钱,而是想了解其中奥秘,酿酒的目的也是为了向她父亲李隆基邀宠。

    “说起来复杂,其实就是用锅蒸一蒸。”杨云道。

    “蒸酒?真稀罕,那里面的水不也一并蒸走了?”

    咸宜公主明显不相信杨云说的话,即便她很聪慧,但她所学知识受时代局限很大,理解不了沸点差异的问题。

    杨云笑着道:“其实公主何不等在下酿酒的时候,亲自去看看呢?光在这里空口说,实在难以解释清楚。”

    咸宜公主想了想,道:“该在这里先把酿酒器械摆好,现场让你演示,不过今天找你们姐弟来的目的,不在你身上,而是你姐姐……寿王上次跟她作别后,时常记挂,做妹妹的岂能让兄长日日相思,不得见佳人?”

    杨云没接话。

    咸宜公主又瞄着杨云道:“不是说杨家人不许你姐姐出来么?你是如何说动你叔叔的?”

    “没有。”

    杨云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请示叔叔,只是私下将姐姐带出来,不过不能出来太久,最多一个时辰内便要带她回去。”

    “你是带她……偷跑出来的?若被你叔叔知道,怕是你要有大麻烦。”

    咸宜公主顿了顿,脸上突然泛起笑意,“不过你是修道的,想来有办法应对……你姐姐如此才情样貌,又到婚嫁的年岁,为何你叔叔会阻止她跟寿王相见?嫁入王府不好么?”

    杨云只能故意装糊涂,摇头道:“不知道。”

    “可能是你叔叔对我母亲,还有寿王有偏见,朝中对我们这一脉有偏见的人不在少数呢。”咸宜公主说起此事,脸上并无怒气,如同只是说出一个既定的事实。

    武惠妃到底出自武家,因为武则天篡唐之事,朝廷上下对武家人一向戒备心很重,何况武惠妃深得李隆基宠爱,有人生怕武惠妃会成为下一个武则天。

    “下一步,寿王可能会跟杨小姐提亲,这件事得先跟我母妃商议,你有何意见?”咸宜公主问道。

    杨云受宠若惊道:“在下怎会有意见?”

    咸宜公主笑嘻嘻道:“若你姐姐真嫁给寿王,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以后替我做事便名正言顺。”

    杨云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总感觉咸宜公主太过强势,年纪轻轻,却有一股身为皇家人盛气凌人的老练。

    “还有,听说朝廷要迎张果仙人到洛阳,同时遍请天下知名道士一并前来,在道法和修为上比拼一番,宫里还未定下由谁主持,但以现在的情况看,有极大的可能是我兄长,也就是寿王来主持一切。”

    咸宜公主突然提道。

    李瑁刚刚成年,尚未娶亲,武惠妃有让李瑁当太子的想法,必定是到处找机会让李瑁表现。

    李隆基崇道,武惠妃便希望通过主持道家盛会,来给儿子积累声望和阅历,谋求当上太子。

    杨云问道:“是要请各地知名道士齐聚洛阳?”

    “怎么,这不正是你展现才能的机会?单是跟罗公远比个平手,还不算能耐,天下卧虎藏龙,你师傅惹来诸多闲话,不正好可以通过此机会,为自己和师门正名?”

    咸宜公主见杨云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想参加这次道家大会,笑着问道。

    杨云真的不想参加什么道家大会,每次这种道士聚会,都会牵扯出很多麻烦。

    且他的身份很是碍眼,又经营有酒楼,到时候上门挑衅的人不在少数。

    杨云心平气和地道:“修道,还是要以修心为主,清静无为,道法才能精进。”

    “话虽如此说,但我觉得你师傅未必如此想,好像你们师徒在修道上的境界有所差异,就你而言便不太热衷参加各种道家法会,只喜欢赚钱。若你不修道而去当官,可能更有作为。”咸宜公主笑着打趣。

    杨云坦然道:“在下的确有科举入仕的打算。”

    “哈哈,你还真敢想,不过也对,入朝当官好过于在乡野间修道,当官和修道可以两不误。”

    咸宜公主又给杨云倒一盏酒,道,“既然你跟寿王有如此渊源,你就要帮他做好迎接各地道士的工作,帮他,就当是帮你自己,也当是帮你姐姐吧。”

第一九〇章 相帮

    咸宜公主招揽杨云做她的幕僚的意图非常明显。

    为咸宜公主当谋主,主要便是帮李瑁出人头地,最好是赢得朝野一片赞誉,一路无惊无险地当上太子。

    而现在便要以杨云的本职工作——道士作为切入点,相助李瑁顺利举行道法大会。

    对杨云来说,这次道法大会跟以往有所区别,以往他只是参与者,这回多半要从事组织工作,且因李瑁对于道家事务一知半解,需要他出力的地方还不少。

    杨云心里犯嘀咕:“只因李瑁对杨玉环倾情,咸宜公主便把我算作武惠妃一派?她这句帮我也是帮我姐姐算几个意思?”

    咸宜公主未纠缠酿酒秘方之事,有关道法大会内情也是一笔带过,过不多时,她提出回去见李瑁和杨玉环,似怕李瑁和杨玉环做出失格的事情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咸宜公主看来,若真出事,跌份的还是她兄长。

    不过回到之前的大堂后,两人发现李瑁和杨玉环都恪守本分。

    李瑁本就是腼腆知礼的性子,杨玉环就算有魅惑的超能力,也懂得把握分寸,作为一个待价而沽、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杨玉环很清楚如何才能让自己身价保持下去,若太过随便,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我们出去这会儿,十八哥未做冒犯杨小姐之事吧?”

    咸宜公主一回来,就拿李瑁开涮。

    李瑁一听,连脖子都羞红了,面色非常尴尬,反倒是杨玉环大方得体道:“寿王殿下博学广闻,说起很多洛阳之外的事,听起来让人悠然身亡。”

    咸宜公主用略带打趣的目光瞅了李瑁一眼,回头道:“寿王经历的有趣的事情的确很多,回头让他慢慢讲给杨小姐听。”如此说,无异于告诉杨玉环,下次还会邀请她前来赴会。

    “时候不早了,姐姐,我们该回了吧?”杨云趁机提请。

    杨玉环和李瑁都稍感意外。

    杨玉环更是用嗔怪的目光看了眼杨云,觉得杨云打搅了她的好事。

    “杨小姐夜里出来,的确该早些回去,十八哥不妨送送客人……”

    咸宜公主跟杨云的立场一致。

    也是她知道杨玉环是偷跑出来的,再便是她作为“媒人”,既已完成李瑁嘱托,见到了佳人,聊解相思之苦,她也跟杨云会面说了正事,如今眼看坊门就快关闭,便不想再多耽搁时间。

    李瑁站起来,走到杨玉环面前,伸出右手,笑眯眯地看着杨玉环道:“容在下送杨小姐出门。”看这架势,似乎想要跟杨玉环肌肤相亲。

    杨玉环却没伸手让李瑁扶,而是搭着杨云的肩膀起来,行礼时对李瑁礼貌地表示感谢,这让李瑁稍微有些尴尬,抽回手放到了背后。

    ……

    ……

    李瑁送杨云和杨玉环往外去,咸宜公主并未同行。

    少了咸宜公主居中穿针引线,出去的路上李瑁和杨玉环极少搭话,无非是“这边走”、“好的”之类的对答,听起来索然无味,李瑁欲言又止,看得一旁的杨云干着急。

    原来历史上这个姐夫如此窝囊啊!

    一点男子汉的伟岸都没有!

    怪不得李隆基不中意他,就算遂了武惠妃之意废掉太子也不让他上位,难怪以后老婆被抢都不敢吱声。

    你这样的软柿子,连你亲爹都喜欢拿捏,何况外人?

    “对了,寿王殿下,公主提到未来东都会有道门同仁聚集,由您来主持大会,不知可有此事?”

    杨云见路上气氛太过沉闷,主动打破僵局。

    李瑁暗自舒了一口气,放缓脚步,风度翩翩地说道:“确有此事,不过谁来主持,要父皇定夺,母妃已多番替在下跟父皇争取。”

    杨云道:“寿王即将开府,想来惠妃娘娘想要替您建立威望。”

    “呃。”

    李瑁顿了顿,神色略显为难,“咸宜她……是否请杨公子出手相帮?杨公子精擅道法,想来对道家事务……应该很熟悉吧?”

    “称不上多熟悉,但其中门道还是了解一二,不知是否要请家师出来相帮?”杨云问道。

    提出这个问题前,杨云考虑过,咸宜公主单独请他帮李瑁是有原因的。

    不请松梅,一是松梅因败德之事如今正处于风口浪尖,而他自己则因成功预警地动以及大空观修复道像,正得民心。

    二来,可能是觉得他跟寿王年岁相当,以幕僚的身份在旁帮忙,不会牵扯太多人的注意力。而松梅因已在皇宫里跟罗公远斗法,且还是旗鼓相当,算是皇帝“钦点”的名道,即便松梅帮李瑁做成事,也显现不出李瑁的能力。

    “还是不劳烦尊者出面了。”李瑁想了想,回答道。

    得到李瑁的回答,杨云算是彻底明白对方的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在下必定竭力相帮。”

    旁边杨玉环听了对答,看了看杨云,又看看李瑁,问道:“有很多道士到东都来?有法会吗?”

    “是啊,忘了跟杨小姐说,开春后东都之地会有很多道士前来,这将是修行界前所未有的盛会,洛阳必定很热闹。”

    终于有了可以聊的话题,李瑁高兴地说了一句,想邀请杨玉环一同参与,却开不了口。

    杨玉环喜滋滋地道:“小女子也是修道之人,若能参此盛会,必定对小女子修行大有助益,可惜小女子籍籍无名……不知……能否去一睹各位仙长的风采?”

    杨云笑道:“有寿王殿下在,姐姐想参会还不容易吗?”

    李瑁终于有进一步跟杨玉环接触的机会,分外高兴:“此事尚不能定下,不过即便此盛会不由在下操持,也可邀约杨小姐参加……若在下有不懂的地方,还望杨小姐及时指出来,多多赐教。”

    “好啊,就怕我知道的不多,反倒给殿下添麻烦……好在我弟弟名师高徒,殿下有事仰仗他便是。”

    杨玉环媚眼如丝地望了杨云一眼,心里很感谢杨云,给她提供既可以出来玩又可以跟李瑁加深了解的机会。

    ……

    ……

    从别院出来,李瑁送杨玉环上了马车,几次想上前相扶,都未鼓起勇气。

    马车行远后,坐在车架上赶车的杨云,往后面看了一眼,只见李瑁站在门口的灯笼下,隔着老远也能体会到那种浓浓的不舍。

    “真是痴情种啊。”

    杨云低声感慨一句。

    杨玉环掀开车帘,问道:“弟弟,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杨云不想在杨玉环面前过多评价李瑁,岔开话题,问道,“姐姐同意寿王一起参加道家盛典,不怕三叔反对,到时出不来?”

    杨玉环撇撇手:“道会要开春后举行,三叔能一直拦着不让我出来?就算三叔和三婶不准,不还有四郎你帮姐姐?”

    杨云为难道:“晚上偷偷带姐姐出来还行,若在晴天白日,想带姐姐出杨家门绝非易事。”

    “好了,看把你吓得,到时候大不了不参加就是……说起来,寿王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杨玉环放下帘子,躲进车厢里,窸窸窣窣换衣服,嘴里哼着小曲,嗓音悦耳,沁人心脾,无比美妙。

    杨玉环精通音律,能歌善舞,这也是她将来能令李家父子二人神魂颠倒的原因。

    “姐姐哼的是什么调子?”

    “好听吗?”

    “好听。”

    “专心赶车,下次姐姐再告诉你。”

    ……

    ……

    会见李瑁的翌日,咸宜公主派人通知杨云,李瑁主持洛阳道法大会之事已由皇帝定下。

    杨云带着消息,去见松梅。

    河南府官驿二楼房间的地席上,松梅不断唉声叹气。

    “师兄的意思,是寿王有意邀请你做助手,帮助他主持法会?”

    王籍很高兴,这边松梅刚败坏师门名声,杨云又跟王亲贵胄扯上关系,还出面帮寿王主持法会,这说明杨云已另外打开一条渠道,直通朝廷高层。

    “是。”杨云点头。

    松梅抬起头,无奈地问道:“寿王为何不邀为师,而要请徒儿你参详?是觉得为师的能耐不如你吗?”

    松梅背后坐着的宁岚,赶紧用手指触了触丈夫的后背,提醒他说话客气些。

    杨云语气冰冷:“你都已得圣上召见,便是天子要任用之人……寿王年纪轻轻,怎敢劳你的大驾?”

    “也是啊,当日师父你进宫跟罗公远斗法,世人都已知晓结果,寿王怎敢僭越用圣上用过之人?”王籍分析道。

    “他还不一样?”松梅不忿地指了指杨云。

    宁岚笑着说和:“当日杨道长出面修祖师像,并非出自圣上授意,再者寿王跟杨道长有私交,相请很正常。”

    杨云打量宁岚,觉得这女人通情达理,松梅有个贤内助而不自知,实在悲哀得紧。

    “那师兄可以带我一个吧?我跟寿王虽不熟悉,但在长安时便对他有耳闻,他可是惠妃娘娘在世最年长的儿子,圣上一直另眼相看呢。”

    王籍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武惠妃有意帮儿子上位之事。

    武惠妃如今在皇宫中的地位如同皇后,太子非嫡出,有关废太子的传闻从未断绝过。

    杨云道:“我跟寿王不过是两面之缘,回头跟他提一下,若情况允许,想来寿王不会拒绝。”

    “好,好,那我就好好准备一下,等着跟师兄一起去见寿王。哈哈。”王籍高兴都快要跳起来了。

    陪着松梅到洛阳,受尽辛苦,还遭人白眼,眼看就要出人头地,却因松梅败德不得不闭门思过,现在终于有机会替王家积累政治资源,王籍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松梅皱眉:“你们去了,为师作何?总不能天天守在这儿,哪里都不能去吧?”

    “是啊,杨道长,你不能……坐视不理啊。”宁岚就差苦苦哀求,望向杨云的目光充满期盼。

    杨云神色肃然:“道家大会对你来说也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忘了在蜀地是如何立威的?忘了在罗公远面前你又是如何全身而退?”

    松梅尚未明白过来,宁岚则惊喜道:“是啊,有杨道长在,相公又可以在世人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把,到时候谁敢瞧不起我们?”

第一九一章 敲门砖

    自从大年初五开市后,醉仙楼生意越来越好,但依旧没恢复到年前那段时间天天爆满的状况。

    此后茹女来了三趟,都是给杨云送茶叶,每次都是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前来,跟杨云在二楼的雅间相会,每次对杨云都恭维异常,不时提及想把酒水带到茶苑寄卖。

    杨云不觉得跟茹女合作做生意是好主意,每次都岔开话题,更不断暗示茹女不要再来了,但茹女却不肯罢休。

    正月十四这天上午,茹女第四次光临醉仙楼,仍旧不得结果而返。

    杨云送她下楼,到楼梯口时正好遇到穿着身道袍前来的吴元。

    吴元向杨云行礼后,跟便宜师父一起送茹女出了酒楼大门。

    “这女人看到这里的生意好,每次前来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吴元虽然修道却深谙人情世故,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忿,虽说醉仙楼是杨云的生意,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但她不想看杨云被外人占便宜。

    杨云笑道:“人红是非多,不必为此乱了道心……她觊觎我生意,难道我就要让她得逞?我可没那么蠢!”

    吴元摇摇头,不再说茹女的话题,请示道:“不知师傅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走,跟我去见一个人,今天有正事做。”

    杨云招呼掌柜一声,连道袍都没换,便带吴元到后门,坐上马车去了。

    ……

    ……

    杨云带吴元去见李瑁。

    十二那天宫里已定下由李瑁主持洛阳道法大会,但因头年年底连下大雪,道路不通,迎接各地道士要等开春后,道会筹备事宜也就没那么着急。

    另外既是朝廷召集的盛会,杨云只是个顾问的角色,有何事他只能等消息,直至今天上去接到通知。

    杨云按照李瑁指定的地点,抵达毗邻洛阳宫城、位于含嘉门与宣仁门之间的清化坊翠绿小居,这里也是皇室产业,乃一处雅舍,布局清幽,按杨云刚派人查到的情况,此乃皇帝赐给武惠妃的私人居所。

    李瑁很客气,亲自出门迎接,把杨云带入小居,在后花园二楼设下茶点瓜果,在此等候见面的还有个三十来岁满面笑容的官员。

    吴元不能上楼,只能在下边等候。

    “寿王殿下有礼。”

    李瑁领着杨云和中年官员上楼后,那中年官员刚开始对杨云不以为意,认为杨云是李瑁亲随。

    后来经李瑁介绍杨云是名闻东都的“小天师”,明显吃了一惊,郑重地向杨云行礼。

    杨云连称不敢,李瑁笑着向他引荐:“杨公子,这位是工部韩侍郎。”

    大唐六部侍郎乃正四品上的“高官”,这名韩姓官员三十多岁能做到侍郎实属不易,等互相通报姓名,杨云更觉得惊奇,此人名叫韩择木,以杨云到大唐后对当世名人族谱的梳理,知道这位是韩愈的叔父,人称“韩八分”的当世书法名家。

    不过此时韩愈尚未出生,韩择木也不知他未来有个侄儿在华夏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眼下面对李瑁,还有传说中有大神通的道家“天师”,显得分外谨小慎微。

    “因大空观道家祖师像尚需修缮,工程量不小,父皇便让我一并处置,由韩侍郎统筹。”坐下后,李瑁把找韩择木前来的目的说明。

    杨云点头会意。

    年前修复大空观道像,不过是草草了事,主轴虽然经杨云用超能力修复,但那道像基座不稳,呈头重脚轻的态势,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崩塌。可能是考虑到年后洛阳有道家盛典,皇帝便下旨对老子像重新进行加固,避免再次出现问题。

    为此,特意派了工部官员协助李瑁。

    杨云问道:“道家盛典会在大空观举行?”

    李瑁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因为之前道像曾崩塌过,大空观不宜再有大规模聚会,免得出什么纰漏。”

    李隆基对年前参加老子像修复仪式几次反转心存疑虑,再便是一群道士凑一会儿斗法,可能会加剧老子像的负担,从而出现预料之外的情况,所以干脆把道法大会挪到别处。

    “初步决定在洛水南岸道德坊的开元观举行。”

    李瑁补充道,“我的皇姑会出面帮我操办。”

    李隆基有两个亲妹妹。

    一个金仙公主,一个玉真公主。

    两个公主都未嫁人,年轻时自愿出家,开元观本属金仙公主,之前为金仙公主参道之所,不过金仙公主在开元二十年故去,之后开元观便交给玉真公主打理。

    但平时玉真公主并不住在观里,而是长居公主府。

    李隆基有意栽培李瑁这个儿子,但也想到李瑁初出茅庐,没什么经验,上来就主持一次超大规模的道家盛典,怕不能胜任,所以安排了道士妹妹玉真公主辅佐,看起来李隆基对李瑁寄予厚望。

    “那开元观内布置事宜……”韩择木话说一半便顿时了。

    李瑁用诚恳的语气道:“劳烦韩侍郎从中协调。”

    “一定,一定。”

    韩择木很高兴,都知道李瑁素来受皇帝宠爱,并且李瑁尚未开府,能跟李瑁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有助于他在朝中积累名望和人脉。

    李瑁的母亲可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贵妃,关系网遍布,跟宰相以及皇帝跟前得宠的大红人高力士交好。

    李瑁请杨云和韩择木喝了点茶水,商量举办此次道家法会的细节问题。

    正如李隆基预料的那样,李瑁脑子里几乎没有完整的规划,主要是听韩择木讲解。

    “……张果道长据说已下山,正往东都来,地方上官吏会提供协助,预计各地修道者将在二月中旬前抵达东都,若实在到不了的,便说明路途遥远,未通知到。时间紧急,来不及等了,法会的举办时间应是二月下旬。”

    李瑁听完点头:“一个多月时间,想来应该很宽裕吧?”

    杨云却不如此认为。

    剑南道办个道法大会,都要提前一两个月通知,现在是皇帝下旨举办道法大会,连通知带赶路只给道士一个来月时间,那意味着江南之地的道士基本不用来了,遑论岭南和安南……光是消息一来一回的时间都不止一个月。

    “不知圣上是否会出席此番道家法会?”

    韩择木目光热切地问道。

    皇帝若参加,代表着自己从事的工作能得到皇帝检阅,对韩择木和属下做事有极大的鼓励作用,所有人都会期待自己能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

    李瑁摇摇头,道:“父皇并未表达此意,但若张果道长按时抵达并与会的话,父皇必然会亲临。”

    没下定论,但开出条件,也就给下面帮忙操持之人一种信心,这是在给皇帝办事,事情顺利,皇帝还会亲临现场。

    杨云笑道:“有圣上相邀,还有寿王殿下出面,张果道长怎会不至?只怕到时迎接的礼数不足。”

    “礼数方面,杨道长不必担心,工部会将开元观修缮一新,同时把招待各地仙长住宿的馆舍从新进行装饰,即便来数千人,也能做到井井有条。”

    韩择木信心满满地说道。

    李瑁大感宽慰,欣然道:“有两位大才出面相助,我也就放心了。今日我有事,需要进宫一趟,在此略备薄酒,两位留下来用过,稍后请自便。”

    ……

    ……

    李瑁匆匆忙忙去了,大概是要把一切顺利的消息告知武惠妃,如同个马上就要做大事,兴奋之余实在忍不住要将经历告知至亲的孩子。

    李瑁这一走,楼上只剩下杨云和韩择木。

    韩择木惊叹道:“杨道长年纪轻轻,成就却惊人,以后仰仗您的地方还有很多啊!”

    先前在李瑁面前,韩择木略显拘束,对杨云的礼数不会喧宾夺主,现在李瑁走了,他对杨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韩择木误以为杨云已经入了寿王府的幕府。

    杨云虽然不是官,却是皇帝钦点的“小天师”,民间声望正隆,而作为寿王的幕僚,将来无论在官场,还是道门,都会大有成就。

    “韩侍郎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道者。”杨云微笑着说道,态度和善。

    很慢席桌便摆满酒菜。

    韩择木亲自给杨云斟酒,随即坐下来道:“我们先领受寿王的情,把酒水吃过,之后我便带杨道长到大空观和开元观走走,实地看一下,也好做商议。”

    “这……”

    杨云不想久留。

    李瑁这个正主都走了,自己为何要留下?

    韩择木看出杨云的为难,微微惊讶:“寿王殿下之意,不是让杨道长留下来跟在下沟通,凡事由杨道长转告么?”

    杨云这才知道韩择木高看了自己。

    他只是个顾问,可做不了李瑁的全权代表,他跟韩择木不一样,韩择木负责实务,他却只是出谋划策,他很想对韩择木说,其实自己就是个跟班,但看韩择木茫然无措的模样,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算是吧……不过有事还是直接禀告寿王为妥。”杨云想了想如何措辞,诚恳地说道。

    韩择木蹙眉思索,仍旧没想明白其中诀窍,笑着道:“还是去施工现场走走吧,小官也想听听杨道长的意见,上次大空观祖师像的修缮不也是在杨道长的主持下完成?工匠有不明白的地方,正好可以求教。”

    杨云苦笑不已。

    我只是做个顾问,现在却要我做工程师?

    兼做监工?

    工部承揽的工程,为何要找我?

    不过想到修缮老子像也是李瑁工作的重心,而他又答应过咸宜公主,出面帮助李瑁,眼下也就不好回绝。

    “行啊。”杨云颔首。

    韩择木又连忙给杨云敬酒,笑道:“今日能跟杨道长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小官人微言轻,但在东都有一些朋友,不时举行文会,有时间的话也想请杨道长前去赴会,以后多多走动。”

    杨云一怔,随即大喜,意识到自己终于接触到洛阳士子圈。

    进士出身的文官有着自己的交游圈子,本来杨云没应举,又无同窗好友,融入不进去,但若有韩择木引路,那他就可以多结交当世名儒,像李白、杜甫这些大文豪,现在也不过是四处流浪、无所安身的普通士子罢了。

第一九二章 监工

    简单把酒言欢后,韩择木跟杨云出了翠绿小居。

    韩择木本要以自己的马车载杨云前往大空观,但杨云这边还有吴元陪同,便单独乘坐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大空观而去。

    到了大空观外,杨云从马车下来,顿时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氛围。

    年后不但没有道家信众前来膜拜,还有大批官兵把守,大空观处在闭门歇业的状态,只允许内部人员进出。

    “年初朝廷要对道家祖师像进行修缮,不迎外客,寻常百姓不得入内。”韩择木做出解释。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道像,从外表根本看不出里面正在进行修复工程,主要是不想引起百姓的关注……明明去年已由皇帝亲自监督完成修缮,为何会在今年年初重新进行修理?

    事实上,官府封观的理由也是有皇亲贵胄在此修行,避免百姓惊扰才行此策。

    官府保密工作做得异常完备,看守大空观的不是普通衙差,而是御林军官兵,就算是官员前来照样阻挡无误。

    即便韩择木是工部侍郎,有统调修建的权力,进出也要对身份进行核查,至于杨云,有韩择木担保,进出也颇费了一些工夫。

    “寿王还没前来看过……若是寿王殿下亲自带杨道长过来走一趟,以后就不敢有人再找麻烦了。”

    韩择木面带歉意地对杨云道。

    杨云点头。

    他对眼前遭遇到的刁难能理解,朝廷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同时也是为维持皇帝的脸面,做点必要的保密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也关系到他杨云的名声,怎么说去年的修缮他参与其中,他“小天师”的称号由来也与此有关。

    进入大空观内,又是别样光景。

    前面空旷的坝子上堆放了很多木料和石料,正有大批工匠做工,人头攒动,却没发出什么声响,大空观没有在外垣架起高耸的脚手架,修复全部在空心的道像内部进行,也是因道像太过雄伟,若在外部从事修理工程,城中百姓都会知道发生何事。

    “道长里边请。”韩择木先召来工部一名属官,询问了一些情况,随后才过来邀请杨云到道像里面看看。

    杨云指了指高耸的道像,问道:“修缮只在内部做文章?”

    “当然不是,要想让祖师像彻底稳固,里里外外都要修一遍,但白天不想让百姓看到,只有夜里才修外面……修复工作刚刚开始,许多设施还不完善,以后你来就知道了……我们入内详谈。”

    韩择木在前引路,带杨云一路通过大空观施工区域,抵达道像脚下。

    绕过道像,后面有木门通往道像内部,进入其间,又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从上到下,大批工匠在悬梯上敲敲打打。

    杨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之前他修复的承重柱正在进行加固处理,从里到外浇筑铁筋三合土。

    三合土出现于公元五世纪的南北朝,由石灰、黏土和细砂按照一定比例组成,具有一定粘性,在水泥发明之前,广泛应用于建造建筑中。

    “韩侍郎,您怎么来了?”杨云正在观察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衫,浑身漆黑的老工匠走了过来,向韩择木恭敬行礼。

    韩择木笑道:“本官来看看,工期可能在二月底前完成?”

    “自然可以……”

    老工匠忍不住又往杨云身上打量。

    韩择木代为引介:“这位乃是杨道长,就是当日圣上亲临时,当众修好大石像头像的杨小天师……杨道长,他是这里的工匠管事,叫他老钟就行。”

    老钟听闻杨云来头,惊讶异常,急忙躬身行礼:“老朽钟景年,见过杨小天师。”

    “不用客气。”

    杨云面对如此恭敬的老石匠,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随韩侍郎前来查看道像的修复进度,不想碍事,您有事只管……”

    钟景年低着头,毕恭毕敬道:“我们这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个位置对应一个人,老朽轮替下来休息,我那位置正有人忙活着……您是贵人,老朽早就听闻小天师神通,没想到今日能见到真人,实在是三生有幸……”

    韩择木推了钟景年一把,笑呵呵道:“杨道长,你别看老钟上了年纪,但手艺活却非普通工匠可比,这次修祖师像,要不是他提意见采取新工艺,根本就没法进行下去……他年轻时曾参与修建洛阳皇宫明堂,其后宫里的修补工作,他也基本都在,可以说是工部少有的好把式。”

    “老朽只是混口饭吃罢了,哪里比得上天师神通……当时我那些朋友提起来,对天师的手段叹为观止,老朽听了神往不已。”钟景年满脸憨厚的笑容,不时偷看杨云,语气中带着惊叹。

    杨云带着人靠“法术”修复道像,还把老子像的头像顺利安放回原处,这事的确让当时亲眼目睹的工匠引为神迹。

    钟景年当时不在场,但作为重修道像的顶级工匠,他自然从那些工匠朋友口中听说很多当时的情况。

    韩择木又道:“杨道长这次是替寿王来监督工程施工,有什么事的话,如果我不在,老钟你直接对杨道长说也是一样的,若有不懂的地方,可加以请教。”

    “是,是,是。”

    钟景年忙不迭应着。

    韩择木望了杨云一眼,发现杨云一直抬头看石像顶部,不由问道:“杨道长,不如我们一同坐木车上去看看?”

    杨云打量一眼正用绳索吊上吊下的绞车,这些绞车摇摇晃晃,一看就不牢固,出事的几率不小。虽然他可以通过念力悬浮在空中,但精神力的损耗很大,能够避免就避免,当下笑着摇摇头:“罢了,既然说了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有人,我们没必要影响上面的施工。”

    “那这次就先不上了,待修复完成再上去查验也是一样的。”韩择木也觉得坐那绞车有些危险,笑着说道。

    钟景年请示:“韩侍郎,要不要把弟兄们叫下来,参见小天师?若他们知道杨小天师前来,定想拜见。”

    韩择木摆摆手:“杨道长只是来走一走看一看,查缺补漏,你们这群人下来,岂不唐突杨道长?”

    就算韩择木对钟景年再客气,但双方的地位差距有若云泥之别,在韩择木看来钟景年的请求非常过分。

    杨云没有端架子,笑着对钟景年道:“钟老还是先忙手头的活计,以后我会常来,总有机会跟弟兄们见面。”

    “好,好。”

    钟景年很高兴,难得天师如此平易近人,在他的印象里,当天师的应该不食人间烟火才对,普通道士都比眼前的小天师有派头。

    韩择木带着杨云在石像内缘走了一圈,小声道:“小官不该让老钟过来,人老了就变得啰嗦,既然杨道长不上去,那我们就到开元观看看那边的情况,您做到心中有数,也好对寿王回禀。”

    在韩择木看来,杨云到大空观只是看看老子像修复的概况,并不涉及具体工作,觉得杨云心中已有数后,便促杨云离开。

    ……

    ……

    韩择木为避免上面的工匠听说小天师来,纷纷坐绞车下来参见,破坏这里的秩序,也令杨云不悦,干脆早早带杨云从石像内部出来。

    “杨道长见谅,一群粗人不懂规矩。”韩择木面带歉意道。

    杨云谦和地摆摆手:“他们并无恶意,在下能理解。”

    韩择木打量了一下一直跟在杨云身后,默不做声的吴元,指指南边:“我们从这边过去,走新中桥,到道德坊看看,若杨道长觉得烦闷,我们可以顺带到南市走走。”

    或许是意识到不能总跟杨云谈公事,韩择木有请杨云吃酒的打算。

    其实这才是杨云期待的,杨云很希望韩择木能为自己引荐洛阳的士子,想来其中有很多名留青史的人物。

    但他毕竟跟韩择木不甚熟悉,不能把事说得太过直接,笑了笑道:“公事要紧,以后有时间在下做东,请韩侍郎去吃酒。”

    “这怎当得起?”

    韩择木见杨云洒脱,顿时又增加几分好感,他感觉杨云没什么架子,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这次二人没有立即登上马车,出观门后先往周边街巷走了一段路,从各个方向观察大石像。

    韩择木说了自己对老子像修缮的看法,认为若能在二月中旬前把像修好,道家法会更适合在这边举行。

    “这个不由在下做决定。”杨云笑着说道,“既是圣上觉得不适合在大空观举行,何必勉强呢?”

    韩择木清楚在大空观举行法会可能会生出许多麻烦,但既然大空观老子像的修复工作由他全权负责,接下来在此地举行一场规模空前的道家盛典,他也算有莫大的功劳。

    “那看看圣上……还有寿王殿下是何意吧。”韩择木有稍许遗憾,但并不明显。

    二人又交谈一番,杨云提到将会以剑南道汉州乡贡身份参加上半年的洛阳省试。

    韩择木又很惊讶:“杨道长如此神通,居然要参加省试?其实只要您一句话,圣上便会给您安排官职,以后即便无功名在身,还是会有达官显贵趋之若鹜,这不连寿王殿下都对您尊崇有加?”

    杨云面带憧憬之色:“我杨家本是官宦之家,家父曾在蜀地为官,因事而累,以致家道中落,如今尚且有尊长于朝中为官,将来也想专心仕途,修道并非本愿。”

    韩择木更是啧啧称奇:“您这顺带修道,都能有如此成就,将来若科举入仕,恐怕更是朝中栋梁……在下真期盼跟杨道长同殿为臣。哈哈。”

    话虽如此说,但韩择木并不觉得杨云能通过科举。

    在他看来,谁在某一方面取得极大的成就,就难从别的方面有所进益。

    道士当官,更似佞臣。

第一九三章 恩情

    杨云跟韩择木作别后,与吴元一道坐上了马车。

    吴元第一次跟在杨云身边接触官场中人,神色间显得有几分谨慎,不过她有跟随长春真人与达官显贵打交道的经验,并不怵场。

    杨云身边的女孩中,吴元算是最有见识的那个。

    回去的路上,杨云直言不讳地问道:“修祖师像的事,你怎么看?”

    吴元没有讳莫如深,直接摇头:“师傅帮寿王筹备道家法会,这个没什么问题,但替寿王监工修复祖师石像,大可不必。”

    杨云点了点头。

    他明白吴元的意思,年前他在洛阳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隔空修道像的好戏,大获成功,赢得赞誉一片。

    以后这石像怎么修,谁来修,他应该尽量避免牵扯其中,不然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那你觉得,寿王是否有成就大事的资质?”杨云继续发问。

    吴元一怔,随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杨云问的几乎就是寿王是否有当太子,甚至是未来登基做皇帝的潜力。

    杨云笑了笑,道:“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了……其实我帮寿王,是应咸宜公主之邀,但跟寿王相处下来,我发现他没有野心,也缺少争位的决心和勇气,关键时刻可能会顶不住自动退让……所以,此番不过是顺水人情,你也不必太在意。”

    “那……师傅以后如何在寿王或者咸宜公主跟前自处?”吴元不解地问道。

    杨云看着车窗外熙攘的人流,脸上笑容不改,道:“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总之,我行事一不为赚取名声,二不为获取钱财,就单纯想接触一下官场中人,了解一下大明朝堂的情况,为将来做准备。”

    “哦。”吴元会意。

    以她的理解,杨云这是为科举入仕做准备,亦或者为将来以道士身份周旋于名利场做铺垫。

    她想不到,杨云真正要帮的人其实是杨玉环,希望未来在杨玉环帮助下,位极人臣,进而利用手里的权力改变时代,阻止大唐由盛转衰,并非单纯地想要升官发财,受世人尊重那么简单。

    ……

    ……

    杨云带吴元回到醉仙楼,刚下马车,一名伙计迎上来,说寿王府派人来跟他沟通。

    杨云往伙计身后看了一眼,却是个四十岁上下、身形敦实、脸型方正的汉子,穿着件蓝色绸衣,头戴平巾,足蹬半旧的皮靴,原本以为说话做事会很粗鲁,不想上来就恭敬行礼,说话透着斯文秀气,言语间带着一种老成世故的精明。

    “鄙人姓汤,字众彦,乃寿王府门客,寿王殿下吩咐,但凡涉及方外人氏,一概都来请示杨道长……鄙人已在上林坊找了个客栈落脚,您有事只管前去吩咐,由鄙人跑腿。”

    寿王并未开府,说是门客,还不如说是武惠妃派来协助之人。

    至于其是真的负责跑腿,还是武惠妃派来当眼线,不好说,不过以杨云想来,有个人帮忙跑腿传话,总归不是坏事。

    他现在名不见经传,想来武惠妃不至于在他身上浪费太大精力。

    “汤先生有礼了。”

    杨云言语间也很客气。

    汤众彦诚惶诚恐道:“这声‘先生’可当不起,鄙人并无功名在身,做的都是跑腿记事的活……接下来若您有何需要,只管提,鄙人做不得主,却会替您向寿王殿下请示。”

    杨云笑道:“多谢阁下。”

    “鄙人就不叨扰您了,今日来只是来知会一声,你要找人,只管到街头茶肆,白天没事的时候鄙人就在那儿,入夜后有事您就到旁边客栈……”

    汤众彦把落脚的地方详细跟杨云说了,而后便离开。

    吴元看着汤众彦的背影远去,若有所思道:“看来寿王殿下对师傅很器重,居然特意派人来做一些杂事……这也说明,寿王殿下对下个月举行的法会很看重。”

    杨云笑了笑,不以为意地道:“不是寿王殿下对法会有多看重,这应该是出自惠妃娘娘的手笔……惠妃娘娘想让寿王当太子,不断地到处招揽人才……把我拴住,未必是有多看重,不过是不想便宜外人罢了。”

    “啊!?师傅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吴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怔立当场,显然不明白其中诀窍。

    杨云想到之前咸宜公主对他的那番“忠告”,大概意思是即便不给她当幕僚,也不能为其他人谋事,更像是惠妃对他的严厉警告,让他不要不识趣,转头跑到太子的阵营中去了。

    但熟知唐朝历史的杨云,对于当前朝廷各大派系的结局看得一清二楚,不会随便加入到哪个阵营。

    现在帮寿王筹备道法大会,一来是给咸宜公主面子,二来则是为杨玉环着想。

    杨云未对吴元多做解释,转身进了酒楼,口中道:“道会还有一个多月才进行,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朝廷不着急,我又何必急?等着吧……”

    ……

    ……

    杨云的确没什么好着急的。

    他现在主要精力都放在赚钱上,醉仙楼生意很好,他还要琢磨其他赚钱的门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说到底,杨云只是挂名替寿王联络与会道士,但其实道门中人他认识的不多,道士到洛阳后也不需要他出面招待,自有官府的人负责联络,因此他不想在这上面多费心。

    顾问就是顶个名不做事。

    寿王没有再来烦扰杨云,汤众彦到上林坊落脚后,杨云一连五六天都没去找过,就像不知此人存在。

    这天早上杨云刚到醉仙楼,米家兄妹突然来访,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刚刚从外地赶回来。

    “杨公子,终于见到您了。”

    米原过来行礼,随后米盈也上前见礼。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险些见不着了,杨云略一思忖,便想到兄妹二人可能碰到了什么大麻烦。

    杨云做出邀请的手势:“二位到楼上叙话吧?”

    米原一摆手:“不必了,有事在这里说便可……我兄妹二人刚进城,年前我们米家商队遇到了大麻烦,幸得杨公子朋友相助,才令我米家转危为安。”

    “哦!?”

    杨云听得云里雾里,简直不知所谓。

    旁边的米盈感慨道:“杨公子知交满天下,若非那位高人突然现身相助,我们米家很可能过不去这道坎。”

    杨云哑然失笑,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谢,他都不知该如何应答。

    “两位刚从外地回来,想来是要早些回家安顿下来,不过有些事总该跟我说清楚吧?我这边脑袋一片糊涂……先坐下来喝口茶水再说……”

    杨云的意思,你们着急回家,不肯接受我的招待,暂时坐下来说说因果总可以吧?

    米原看了妹妹一眼,道:“在下需要回去安排货物交接,不如由舍妹跟您说……还有您的那位朋友,邀您到南市叙话,您跟舍妹可以边走边说。”

    杨云连米家兄妹口中的朋友是谁都不知道,根本就不想接受这种平白无故的邀请,正要拒绝,只听米盈道:“年前我米家商队遭遇龙虎寨的绿林豪强劫道,人货都折进去了,这位高人几乎是从天而降,想来是您算出我米家有此劫难,特派他前往救助……”

    “米家上下感激不尽,实在难以为报。”

    从米盈的话中,杨云大概明白了,米家商队被人劫道,有人以他杨云的名义出手相帮,替米家从龙虎寨讨回了被劫的人和货,避免米家遭受巨大损失。

    杨云很清楚,自己在道上唯一的关系,就是通过何五六跟漕帮产生一定联系,但漕帮只是个普通的江湖帮派,以帮人运货为主,跟杀人越货的龙虎寨没有任何关系,漕帮也不可能为了他跟龙虎寨讨要货物。

    漕帮被杨云排除在外。

    杨云又琢磨一下,除了漕帮他还认识个盖雄,但这小子显然也没有通天的本事能让龙虎寨卖面子。

    米原匆忙离开,米盈热切地希望杨云能跟她一起去见“恩人”。

    “高人有言,他承了您的恩情,此番替您做事算作报答。”米盈道。

    杨云突然想起什么。

    当初在夷陵时,他碰到一个给他刻着“公孙”二字木牌的神秘人,但思来想去,好像此人跟自己没太大交情,是不是另说。

    “那就去看看吧。”杨云也想解开心中疑惑,便跟米盈一起出门,同乘马车一起往南市去了。

    路上米盈对杨云千恩万谢,感激涕零。

    “公子您也知道,我长房刚接手家族生意,父亲对所有营生一概不过问,都是兄长跟我操持,若这次生意出事,我米家只能变卖家业来添补窟窿。”米盈一脸后怕地说道。

    杨云稍微琢磨了一下其中关节,问道:“听你说得如此严重……莫非你们是替官府行货?”

    “嗯。”

    米盈有些为难,道,“是刘府尹叫米家帮忙从开封运送一批货物到洛阳,本来一切顺利,不过年前一场大雪下来,运河封冻,不得已走陆路,不想被龙虎寨的人盯上,人和货都被劫了。”

    杨云恍然。

    看起来刘衡政对米家关照有加,其实却是一种索贿的手段。

    刘衡政不可能做亏本买卖,去年他临时反水帮了米家长房,事后不可能不求取回报,所以把运货的事情交给米家,看起来需要支付运费,但米家哪里敢收取?如此一来便可节约一大笔钱。

    米家可能也觉得这件事存在利益输送,事前没跟杨云提过。

    杨云还想到了更深一层。

    “刘府尹老谋深算,估计事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让米家运货,就是想找人分担风险。”

    “唉!”

    米盈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事情终于过去了,现在总算能跟刘府尹交差,米家也逢凶化吉……兄长跟我在外漂泊二十多天,真是茶饭不思,差点儿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好有公子这个贵人相助。”

    说到最后,米盈又用崇拜和感激的目光望向杨云。

    杨云苦笑着摇了摇头,都不想跟米盈对视。

    米家觉得他未卜先知,有意无意将他神化,他自问承担不起。

    出手帮的人把功劳往他身上归,等于是让他来替米家还这个人情。

    可惜的是,到现在杨云连出手相帮的人是谁都不知。

第一九四章 奇人奇事

    马车从上林坊出来,过洛水浮桥到了南城,穿过慈惠坊和通利坊,顺利抵达洛阳最繁华的南市。

    上元节过后,随着南北交通恢复畅通,洛阳南市已重现往日繁华,尚未到市集,便在街路上看到大批骡马商队,到坊门处时摊贩向内一字排开,密密麻麻都是人,马车的行进速度迅速放缓。

    进入南市,马车不断调整方向,缓慢向前。

    毗邻上一次杨云造访过的春风巷,有一处二层酒肆,于一排低矮屋舍中很是显眼,马车停在小楼前,米盈先一步下车,做出“请”的手势,准备搀扶杨云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对方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家,杨云自然懂得避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随即抬头看向酒肆招牌。

    归林居!

    “就是这里。”

    米盈介绍道,“那位高人在此设下酒席,等候公子前来。”

    杨云点了点头,与米盈一起进到酒肆大门。

    尚不到用餐时分,酒肆显得很冷清,只有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掌柜木讷地站在柜台后面,见米盈带客人前来,甚至没出来迎接。

    米盈也未跟掌柜打招呼,直接带杨云上楼去了。

    楼梯很陡,二楼显得有些逼仄,不大的空间里只摆了四张桌子,有一张桌子对着南窗,一名腰挎长剑,穿着身白色短打装扮的男子背对楼梯口,从窗口看南市繁华的街景。

    “高人,奴为您把杨公子请来了。”

    米盈上楼后见那男子未转身,立即出言提醒。

    男子霍然回首,笑容满面地望向杨云,杨云毫不示弱地与之对视。

    此人年约三旬,身形挺拔,肩阔腰圆,尤其两臂极长,看起来全身充满力量,他目光深邃如水,有一种俨如夜间猫眼的瞳孔射出的那种光,直透人心,鼻子高挺修长,嘴唇棱角分明,给人一种大气沉稳之感。

    杨云并未马上施礼,这人看起来相貌有些陌生,他确定自己跟对方素味平生,说是他朋友很牵强。

    “杨小兄弟,怎不识得了?夷陵一别,已有小半年光景,身体可好啊?”

    白衣男子自报家门,告之杨云其来历,果真是杨云在夷陵客栈见过的那个被官兵通缉的“刺客”。

    杨云心想:“当日会面时烛火全灭,我跟他是在黑暗中对饮,只稀奇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我敢确定他那会儿不是此面孔,看来当时戴了面具或者是简单易过容。”

    “原来是你啊……托阁下的福,在下能吃能睡,身体硬朗得很。”杨云简单施礼,笑着回应。

    白衣男子请杨云坐下,米盈一并落座,这会儿酒肆掌柜上得楼来,白衣男子让掌柜上茶水和菜,没有点酒水,随后他从身后地上拿起个酒坛,揭开泥封,顿时酒香扑鼻……这酒的味道杨云非常熟悉,正是他工坊所产。

    “借花献佛。”

    白衣男子说完,为杨云斟了一碗酒。

    他还要向米盈斟酒,米盈道:“小女子怎敢在两位高人面前造次?还是小女子来吧。”

    白衣男子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一摆手道:“米姑娘旅途劳顿,刚从东边回来,还麻烦你去请杨小兄弟过来,实在抱歉……不如这样吧,米姑娘先回去休息,我有事跟这位小兄弟谈谈,叙旧的话等来日再说如何?”

    逐客之意明显,米盈有些始料未及。

    这才刚坐下,怎就让我走?

    这是体谅我,让我回去休息?还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

    不过主人已开口,米盈不会自讨没趣,起身道:“多谢高人理解小女子的苦衷,不知回头如何找到高人?”

    “你只管问杨小兄弟,他自会找到我。”白衣男子笑道。

    “行啊,那就不打扰两位了……小女子先行告退。”米盈行礼后离席,杨云正要起身相送,却被白衣男子伸手阻拦。

    白衣男子道:“米姑娘这一路风尘仆仆,想来无比辛苦,这会儿回去正好洗漱一新,顺便补补觉,杨小兄弟就不要叨扰她了……你我兄弟半年未见,还是先饮酒,来,我敬你一碗。”

    ……

    ……

    从二楼窗口看到米盈坐上马车离开,杨云冲着白衣男子举起酒碗,然后仰头喝下。

    杨云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这白衣男子来历不明,行踪飘忽不定,既非凡俗商旅,也非普通游侠,更像是行走天下打抱不平的剑客,背景琢磨不透。

    “杨小兄弟怎如此拘谨?旧友久别重逢,应该高兴些才是。”白衣男子又给杨云斟酒,拿起酒坛往碗中倒,居然能做到正好斟满,滴酒不漏。

    杨云神色沉静:“我跟阁下算不上熟识,连名讳都不知,怎当得起旧友之名?”

    白衣男子笑道:“看你这样子,不知的还以为我们之间有误会……当日我被官府缉捕的原因你也知晓,不过是看到不平之事,强自出头,本以为会在风中熬上一夜,谁想竟有机会跟你一起品酒……从那夜后我便对你的酒难以忘怀,这不刚到洛阳,就让人拿了这令人朝思暮想的美酒来?”

    杨云微微皱眉,道:“你的酒,是从我店里买的?”

    “绝对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头年里就有人从你店里买酒,送到南市这边,杨小兄弟一向精明,不该到现在才知晓吧?”白衣男子哈哈笑道。

    杨云当然知晓,不然根本没法解释年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天两百坛酒到哪儿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杨云面色有些不悦。

    白衣男子一怔,随即正色道:“杨小兄弟想问我的姓名和出身来历?”

    杨云没回答,无异于默认。

    “好吧。我先提个问题,你虽是方外人,但也在尘俗厮混,以你所知,这天下间剑法最好者乃是何人?”白衣男子问道。

    杨云神色冷峻:“自然是裴将军。”

    当世名家,杨云来到洛阳后可是下过苦心研究的,自然知道天下间有一人被世人尊称为“剑圣”。

    裴旻,河东闻喜人,《独异志》载,他“掷剑入云,高数十丈,若电光下射,旻引手执鞘承之,剑透空而入,观者千百人,无不凉惊栗”。又据《历代名画记》,画圣吴道子因见裴旻剑舞,“出没神怪既毕,乃“挥毫益进”。

    颜真卿做诗《赠裴将军》:“大君制**,猛将清九垓……剑舞若游电,随风萦且回……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王维诗云“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都是盛赞裴旻剑法之精妙。

    裴旻的剑法被誉为唐代“三绝”之一,一个习武人的剑法能够与李白的诗词,张旭的狂草并称为“三绝”,足见其技艺非常高超,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但裴旻目前在河东为将,不可能跟眼前这人一样自由散漫,行走于天下,甚至会打抱不平。

    侠以武犯禁,乃是朝廷大忌。

    白衣男子微微笑道:“你所说的裴将军,正是我师弟……我与他同拜恩师门下,早他几年入门,算是他的师兄。”

    “当真?”

    杨云听了不由皱眉。

    他虽然知道裴旻剑法了得,却不知裴旻师从何人,但也不觉得此人有必要冒充裴旻的同门。

    杨云心道:“此人心高气傲,若说他冒认裴旻同门,只为给自己戴高帽?实在说不通。”

    白衣男子叹道:“难怪杨小兄弟不信,一个是朝廷金吾卫大将军,一个出身草莽,任由谁都不会联系到一块儿去,但我跟他志不同道不合,他喜朝堂争名逐利,而我更好行走天下行侠仗义……不过同门之事并非杜撰,若将来有机会碰到,他怎么都要认我这个师兄。”

    “如此说来,阁下剑法了得?”杨云道。

    “算不上,剑法这东西,只是一定套路的展现,真要生死间搏命,拼的是眼疾手快,难道真要跟大娘一样,在那儿舞上半天,让人眼花缭乱之余大声叫好不成?”白衣男子笑着说道。

    提到“大娘”,杨云自然而然地记起当日此人曾委托自己到洛阳传递消息。

    白衣男子道:“说来颇为遗憾,你到洛阳这半年时间,大娘都不在,你去春风巷,应该没见到她人吧?”

    “是。”杨云点头。

    “但这也避免了她一场危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没见过她的剑舞,是你没眼福。”白衣男子笑着打趣,“对了,你没见到她本人,她徒弟总该见过了吧?”

    杨云想了想,问道:“你是说之前曾献舞的那女子?”

    他说的是米家兄妹请他饮宴时,突然出来表演剑舞的女人。

    “就是她,她是大娘这几年最得意的弟子,若非知你跟我的渊源,她不会出来表演才技,也是通过她,我得知你跟米家间的关系,正好我北上途中听说龙虎寨劫官货之事与米家有关,便出手相帮。”

    白衣男子说到后面,神色严肃了许多。

    杨云板着脸:“那我先替米家上下感谢你。”

    杨云可不想凭白无故欠此人一个人情,明明是帮米家,怎么跟我扯上关系?

    白衣男子哑然失笑,半晌后道:“我做这些事,并不求你回报,行侠仗义不过为求心安。我听闻你到洛阳后,半年时间便名动天下,先预知地动,后于君前立威,你可说是道家难得的少年天才,就算当世道家第一奇人张果,也没你这般大出风头。”

    “不敢当。”杨云道。

    白衣男子轻叹:“但随着你名动天下,也招惹来不必要的是非,闻听你与河南尹刘衡政过从甚密,可要小心此人。”

    杨云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有些事,没法跟你明言,不过你要知这官场中人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好似此番米家遭遇,真以为龙虎寨是随便劫货?其中缘由,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白衣男子讳莫如深,转而一笑,“事情都已过去,不提也罢,回到洛阳后我最想的就是每天抱着美酒痛饮,这一坛哪够畅快?不如卖我个面子,让我多买几坛酒回去如何?你放心,我定不会转手变卖,坏了你的营生,我要自留细品。”

第一九五章 置宅

    区区几坛酒,杨云自然不会吝啬,他甚至可以直接送人。

    “一直没请教……”

    杨云打量白衣男子问道。

    对方灿烂一笑:“不是有意对你隐瞒,实在因行走天下,不能随便泄露身份,不过你我关系非同一般,告知也无妨,你以后称呼我松剑即可……松是松树之松,剑乃手中之剑。”

    “松剑?”

    杨云听到这名字,第一直觉便是对方随口编出来的,并未当真。

    “哈哈。”

    白衣男子畅快大笑,道,“先把这坛酒喝过,我再跟你叙叙夷陵别后衷情。”

    ……

    ……

    见对方不肯透露真实姓名,杨云也不勉强,终归姓名只是个代号,能称呼便可。

    二人在席间交谈,对分开后彼此的经历都有所隐瞒。

    松剑提到岭南之行,有一种快意恩仇的豪迈,却不肯说明去做什么事,最后发出感慨道:“虽处盛世,却有乱象隐藏,平静一潭秋水之下,你又知藏如何妖孽?”

    杨云道:“听阁下之意,要斩妖除魔?”

    “哈哈,其实侠客跟你们道士并未有多大区别,同样要驱除妖魔……妖魔不在形而在心。”松剑笑着说道。

    杨云不喜欢这种故作高深的谈话方式,听起来好像富有哲理,但其实就是装逼。

    杨云随口问道:“那阁下把妖魔斩了吗?”

    “谈何容易,妖魔已遍布天下,岭南有,东都又何尝没有?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寻觅根源,可越是深陷其中,却觉得以一人之力无法完成。”松剑感慨地摇头。

    他故意把事情说得很神秘,引诱杨云去问,但杨云没那闲工夫,他知道当前大唐虽已到达盛世的巅峰,但很多隐患已产生,单纯针对哪个人哪个组织,已经不能阻止颓势,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喝酒吧。”

    杨云微笑着说道。

    松剑将话题收住,继而问杨云的经历。

    杨云将北上遇到的事情,挑了几样无关紧要的说了,比如如何遇到米盈,再如何通过米盈跟刘衡政扯上关系,大空观内修老子像的事则一笔带过。

    “杨小兄弟当日如何在东都百姓面前修复那尊道像的?可否说个清楚?”松剑听到后来主动询问。

    杨云摇头:“此乃师门秘辛,不能随便相告,请见谅。”

    如此说法显得很见外,故意不跟松剑套近乎,就是告诉对方,就算你帮了米家,我可以承你的情,但别想拉我下水。

    “看来你还真身有神通,了不得啊……继续喝酒吧……”松剑再给杨云倒酒。

    一坛酒很快喝完,杨云这边喝得不多了,除了第一碗一饮而尽,其他都浅尝即止,大部分都被松剑一人自斟自饮喝下肚。

    “时候不早,兄台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了。”杨云起身便要告辞。

    松剑笑问:“杨小兄弟如此见外,可是觉得我这朋友交不得?”

    “朋友之间贵乎坦诚,不过以现下阁下跟我所做之事,都没法做到完全交心,那还不如先做表面朋友……若将来可以跟阁下快意恩仇,再谈友情也来得及,眼下更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对吗?”

    杨云这话说得很直接。

    你有你的大事,我也有我的营生,暂时我们没有共通点,所以最好只当路人,别说什么朋友。

    松剑想了想,点头赞许:“小小年岁便有如此城府和见识,真让人刮目相看……那好,你我就先做表面朋友,以后再慢慢相交……将来行走天下时,定要带上你,共同行侠仗义,好不快哉?哈哈。”

    ……

    ……

    杨云跟松剑作别。

    松剑没下楼送他,他自己乘坐马车回去。

    路上杨云思考松剑找他的目的,除了表明身份,告诉他帮助米家的由来,也透露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刘衡政此人不简单。

    “当官的私下做生意,找商队替自己运货,算不得多稀奇……但龙虎寨乃绿林豪强,怎么跟一府府尹扯上关系?难道其中有何缘由?”

    杨云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也就不再多想。

    他没有去醉仙楼,而是先回了家,这几天他都在琢磨买宅子的事。

    到东都后杨云已赚下不少家底,这个时代财产不好保存,也没个随身空间之类的法宝,本设想由雅柔用空间门把钱财送到别处储存,但仔细想想不如先把钱财用来投资,在盛世买不动产是最保值的方式。

    回到家中,吴元等女都在,此时本应是练功时间,但院子里很吵……只要杨云不在,几个女孩就撒欢地玩。

    吴元坐在院子角落,看着嬉闹中的几个女孩,脸上写满不解,她不明白杨云教育徒弟的方式,这跟长春真人严谨的授徒方法完全不同。

    “师父回来了。”

    安伦喊了一声,随即几个女孩赶紧把羊皮做的鞠给收起来,然后整齐列成一排,此时吴元也起身走了过来。

    “不是让你们在家里好好练功么?怎么又玩上了?”杨云板着脸想拿出老师的派头训人,却发现硬不下心肠。

    他年岁不大,平时也惯着几个女孩,一时间哪里威严得起来?

    安伦支着头:“师父不在,我们练不好啊。”

    “练不好也要练,要么就读书,把我教给你们的字写熟……快去吧。”杨云一脸严肃地道。

    几个女孩耷拉着头便要进屋,杨云招呼道:“吴元,她们去练功,你跟我出去走一趟。”

    安伦和乙丹回头看向吴元,很羡慕吴元能经常跟杨云出去,但在跟杨云对视后,她们赶紧转过头,往屋内行去。

    ……

    ……

    杨云带着吴元出来,叫上何五六,一起去看房。

    本来杨云打算在上林坊外选个宅子,避免被人围观,但打听一圈下来,此次地动其他地方比上林坊受损更严重,就算有保存完好的宅子也是敝帚自珍,不轻易外售。

    反倒是上林坊这边,听说是小天师要购房,都大开方便之门,加之这周围环境他早已熟悉,上林坊百姓也早就当他是自己人,在这里置办产业至少在邻里和睦上不用担心。

    这栋待售的宅子并非官宅,而是大商贾的祖宅,此次地动大商贾财货损失极其惨重,便想变卖家业折成资金周转。

    杨云带着吴元和何五六参观。

    这是个三进宅子,占地约七八亩,比眼下杨云住的地方大太多了,近两丈高的围墙保护下,分布着五十多间屋子,还有个带荷塘的花园,看起来相当不错。

    “卖主听说是小官人要买,特地说明便宜两成价钱,以后想仰仗您帮衬些,他们现在还住在上林坊,不过已搬到西街那边住,将祖传的大宅卖给您。”

    今日卖主并未出面,大概是觉得卖祖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把一应事情都交托给何五六处理。

    杨云把前院、中庭和后院都看过,连两翼的偏院也看了。

    宅子比他想象中更大更新,其中一个偏院另有假山和亭台楼阁,一条小溪与花园的荷塘相连,直入洛水。

    这宅子门楣不大,看起来相当低调,但内在却很奢华,正符合杨云眼下身份。

    “去年地动,后院有两个草棚塌了,后来都找人修好,其他屋舍的结构没有任何问题。”何五六继续介绍,“总价为九百贯,放在北城,这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杨云没有马上定下来,看着吴元问道:“你觉得如何?”

    吴元本默不做声,发现杨云一直打量自己,才叹了口气道:“这是师傅自己的事,不该问我。”

    “行吧,这宅子我很满意,你去官府查验过若无债务纠纷,或者其他什么问题,就可以定下来,明天签约吧。”杨云颔首道。

    “这么快?小官人要不要再考量一下?不行的话,小的再去跟卖主砍砍价?”何五六没料到杨云这么痛快就定下来,试探地问道。

    杨云摇头道:“不用,年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既然说好了购宅子,而且这里看起来也很顺眼,就先定下来吧,以后定局洛阳,几年内暂不挪窝了。”

    ……

    ……

    何五六匆忙去找卖主谈签约之事。

    杨云则跟吴元继续在宅子内游览,没有旁人,环境很静谧,杨云在偏院凉亭坐下,欣赏美丽的风景,或许是高高的围墙挡住了北风,即便是早春时节也不觉得有多冷。

    “师傅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吧?都要给自己买宅子了?是否请示过师公的意见?”吴元立在凉亭旁,谨慎地问道。

    杨云微笑道:“对你师公印象如何?”

    吴元没有回答,因为这跟她没多大关系……名义上她拜杨云为师,但其实只有一年时间,以后她会回到长春真人门下,再见到杨云是否认师傅都两说,更别提那个没多少交集的师公了。

    “我自己赚的钱,自己做主,不会为外人左右……你和雅柔她们,未来应该会住在这里,条件好一些无可厚非。”杨云一脸轻松。

    吴元沉着脸:“本以为师傅赚钱是为建道观收门徒,不想却跟尘俗中人一样,有了钱财首先想到的是置办田宅,安于享受……并非徒儿想非议,实在是……有道者不屑为之……”

    不是杨云正儿八经收的徒弟,对杨云的态度也就没正式徒弟那么恭敬。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劝谏,甚至有埋怨的成分在内。

    “你理解的道,跟我所理解的道未必相同……如果一个道士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无法保证,修道有何意义?”

    杨云并不气恼,而是认真跟吴元讲道理,“至于是否能成为有道者,全看是否有道心,有仁者胸怀……心中有道便有道。”

    吴元皱眉琢磨了一下杨云的话,随后便发现这根本就是废话。

    听起来好似佛家中人对禅机的理解。

    这是在修道,还是在修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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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杨国舅介绍:
大唐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开元二十一年,玄宗宠信的妃子是武惠妃,杨玉环待字闺中,李白在安陆种田,杜甫游历吴越故地,安禄山只是一个偷羊的小贼。此时剑南道汉州什邡县,杨玉环的弟弟杨云,开始了他逆风翻盘的剽悍人生!大唐杨国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杨国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杨国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