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迷途
俞笑月和孙象约法三章，才放心把他领到位于二楼的指挥中心，一些城防军的首领正在其中忙碌调试设备。蒋平赫然在列，他从满堆的情报文件中抬起头，和孙象打了个招呼。
虽说超市外墙还在加固，但是因为抢工的缘故，内外的建设在同时进行。现在这里只是简单的搭起了通讯台，连张会议桌都没有。
几个头头脑脑只好站成一圈讨论。一名军官用纸杯给他们一个个倒了水，但只能捏在手上。
蒋平负责汇报据点的建设进度和突发情况。
这位前民警现修行者被闪电抽调过来负责主持这个据点的工作。如不出意外，平淳要塞建立完成之后，他将常驻此地。俞笑月为他配备了五百名城防军，下一批神光剑将优先配发他们。蒋平的老搭档刘阔将作为他的副官。
可见蒋平刘阔作为兄长，为了相菲今后的地位也是很拼的！
此外此地可成为滨海的大量出城任务的中转站，预计平时会有不少修行者临时停留。以往滨海的修行者带队出城，会力争在天黑之前赶回城内。因为此地已经是对妖族的前线，野外露营危险性太大。
有了平淳这个中转站，无疑大家的活动范围可以大大拓展。
两位正牌修行者带领五百城防军驻守，再加上一门灵气扩散炮和四门常规电磁炮，足矣应付大多数敌情。若来敌过于强大，滨海也可以通过要塞后方的公路快速支援，前后不超过一小时。
“你们怎么解决供电问题的？”孙象打断蒋平的汇报，提出自己的疑问。据他所知，灵气扩散炮是真正的电老虎，电池根本带不动。而他一路开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铺设输电线路的迹象。
滨海有氘离子聚变反应堆供电，带动灵气扩散炮自然无虞。平淳这里怎么办，难道再装机一座反应堆？
“这就是徐教授最新研发的秘密武器了。”
俞笑月让孙象看所在建筑的天顶，他这才发现除了正在安装的灵气扩散炮，那里已经竖起了一座大型天线阵列。有点像以前的x波段雷达，平直得像一个大型广告牌，但是上面没有广告画，只有密密麻麻的金属箔和支架。
神念可以感应到，有庞大的力量在上面聚集。
“定向远距无线输电阵列，可以通过微波传送电力，极限输出功率接近一兆瓦。我们现在用的电全部都是滨海那里发射过来的。”
“此外电能微波可以调制通讯信号，我们现在可以跟滨海保持联络，正是利用了这个功能。”
孙象惊叹不已，无线输电阵列早就有理论。在以前，孙象知道米国一直在预研，为的就是对抗陆合集团的超级电池。没想到人类第一次实现这个技术居然在灵气时代，就在滨海城内。
输电微波还能搭载无线信号。
“真是不可思议的技术啊。”
“实际上这就是米国的那个无线输电五人课题组的研究成果。灵气复苏之后，他们搭乘最后一班飞机逃到了我们这里。他们下一步打算开发超广域加密无线输电技术。”俞笑月不动声色的为玄科院说好话，“徐教授让我给你带句话，他们没有吃白饭。”
“米国会不会起诉我们剽窃了他们的技术?”孙象忍住笑问道。
“那要看美洲大陆上现在还有没有活人了。”
因为孙象的缘故，华国这一片的修炼技术是起步最早的，文明损失也是最小的。但现在国外的情况很不乐观。欧洲还好，美洲嘛。
据最后一批逃过来的难民说，在飞机上看到黄石超级火山喷出无数的熔岩巨人，每一头都有数百米高。它们在大地上横冲直撞，遇到抵抗就是一道大范围的火焰射线。
“上帝保佑米国。”孙象带头，一圈人低头为米国人民默哀。
“孙掌门，有上帝吗？”蒋平问道。
“没有……”
“……太惨了。”
和平年代的科学家们，日子逍遥清闲，研究全靠灵感。但现在在滨海，科学家们非常清楚，如果他们不拼命，就得跟滨海一起灭亡。而且滨海的玄科院是真正的精英荟萃，院士级别在里面都是小虾米。如此之多的科学家废寝忘食，所以他们研发进度如此之快。
汇报完据点建设进度，蒋平继续，也就是这次喊孙象过来帮忙的原因。
在三天前，这一处据点的建设就已经开始筹备。大量运输车将建筑材料和设备陆续运到此地。而蒋平为了稳妥起见，派出士兵就近侦查环境，以免有什么尚未知晓的危险。
这里原本主要活跃着白猪精，在铁蹄的配合说服下，大量的白猪都上了人类的运输车，到滨海城里过“好日子”去了。
所以现在整个地区空荡荡，八个小队被派到各个方向转悠了一天，只斩到一头倒霉的蛇妖。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应该暂时安全。
但是第二天巡逻时，有一支两人小队迟迟未归。蒋平用对讲机联络，幸好还能联系上。两人并没有遇到危险，但是似乎迷路，怎么也找不到平淳的据点。
“平淳岗是附近的制高点，如果他们在附近，抬头就能看到。如果他们走错了方向在很远的地方，那么对讲机应该没有信号，因为现在我们这个发射台覆盖范围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蒋平汇报道，“怪就怪在这里。他们的信号很清晰，应该距离这里不超过五百米。但无论怎样我们都找不到人。”
到今天中午的时候，两位士兵的对讲机终于电池耗尽，双方失去了联络。蒋平没有办法，求助恰好到来的俞城主。而俞笑月自己也查不出个一二三，就把孙象给招来帮忙。
总而言之，孙大掌门您吃饱喝足还睡了两，现在也该发挥点大人物的作用了呗。总不能女人在外拼搏，男人在家养生吧，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然，在外人面前俞笑月不可能这么挤兑孙象，她假装随意的翻了翻记事本，故作惊讶道：“呦，失踪的两个士兵还是孙掌门的熟人呢。叶聪和潘子明，孙掌门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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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中午时分。
“这里是叶聪，听到请回话。这里是叶聪，听到请回话，完毕。”
叶聪摇晃着手中的对讲机，不死心的把电池抠出来又按进去。但结果并没有不同。电源指示灯依旧没有亮起，看起来最后一丝电量已经彻底用罄。
潘子明撕开一张面饼，三两口吞下。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说叶总，您可省点力气吧。就算对讲机好的又有什么用。从昨天到现在你和蒋老大都能私聊出孩子了，不还是找不着路。”
两人于前一天上午从平淳据点出发，沿东南方向绕行巡逻二十公里，并在下午时分踏上归途。但不知为何，就迷路了。
此事颇为蹊跷，因为这条路线叶聪曾勘察过一次，沿途也做了一些记号。就算没有这些，这点路程，也不过两三个山头的距离。平淳岗是附近一带的高点，再怎么说也能看得到。
但是两人匆忙中登山一座山头，却只看到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根本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难道从一开始他们就走错了方向，以至于完全偏离了平淳的位置？
但对讲机的信号依旧清晰，甚至在昨晚的时候一度信号满格，这种情况一般是在离信号塔极近的范围内才会出现。
不仅叶聪和潘子明摸不着头脑，对讲机那边的蒋平也摸不着头脑。他派出一小支车队进入密林搜索，但是在夜色降临之后不得不退回据点。
叶聪和潘子明只能在危机四伏的野外露营一夜。虽然有神光剑，但谁知道夜晚会冒出什么样的鬼怪？两人篝火都不敢点，哆哆嗦嗦的爬上大树，躲在枝叶茂密的树冠中躲了一宿。
太阳出来之后，两人继续徒步寻找归途。因为一夜未眠，加上前一天已经行动超过十四个小时，两人体力耗尽。
蒋平在对讲机中命令两人原地等候，据点这边将派出修行者搜索他们的行踪。
但是找了整个上午，情况依旧没变。对讲机中传来的声音似乎就在对面，但刘阔带领的队伍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叶聪两人的蛛丝马迹。
而现在，叶聪这边对讲机的电池已经彻底耗尽。两人在原地等候一个上午，恢复了一点体力。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等待据点的救援，要么现在出发寻找安身之处。
冥冥中，两人知道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能找到，刘阔那边早已找到他们。对讲机电池耗尽，给了叶聪下决心的机会。如果在原地等待，那又将在危险的丛林中过夜。还不如趁现在还有体力，出发寻找。至少在这山林间找一处可以隐蔽的地方，总好过在树冠上硬熬一夜。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两人也不再耽搁。叶聪用匕首在他们停留的地点做上醒目的记号，并刻上箭头指出他们将要前进的方向。万一后续救援部队赶到，可以通过这些小手段发现他们的行踪。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迷途2
叶聪潘子明两人沿着山间崎岖的峡谷向前进发，期间遇到一处溪流。潘子明取水时，忽然被淤泥中弹出的不明妖物袭击。好在他手疾，将水壶扔过去。
看不清长相的妖怪吞下水壶，又潜入淤泥不再作妖。
看起来并不是很厉害的类型。
但两人没有再取水，而是谨慎的与河岸保持一定的距离继续前进。
水流一定能汇入大河，只要顺着水走，总能找到出路。但是他们继续前进了两个小时之后。这处溪流居然流入一汪山间的深潭，然后再也不见踪迹。
按照水文规律来看，这处深潭下面应该还连着地下的暗河。流入其中的溪水，会顺着暗河穿过重重岩石，又在山脉的另一个地方破石而出。
但是对于两人来说，显然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寻找这条溪流的下一处出口。他们此时已走至山穷水尽，天色将晚，周围草莽憧憧，不知里面藏着些什么。两人都已拔剑戒备，心中绝望万分。
正在进退维谷之时，两人同时闻到一丝木料燃烧的焦香。东张西望，眼尖的潘子明发现不远处竟有袅袅的烟雾升起。因为植被丛生，刚才他们竟没有发现这么显眼的标志。
有火就有人，也可能是会生火的妖怪。但无论如何，也比在这荒山野岭等死要强。
两人拨开荒草，绕过深潭，向烟火处摸进。原以为会耗费大量时间。但前行不过片刻，眼前豁然开朗。丛生的植被逐渐稀疏，脚下竟有简单的山间石阶方便落脚。
两人的速度陡然变快，终于赶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中，进入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一个小小的村落坐落于此，一眼看过去大概有三十户人家。
刚刚看到袅袅升起的烟雾，正是这里傍晚的炊烟。红砖灰瓦的房子谈不上精美，却别有一番乡土生活的风味。虽然村民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门前种着果树，鲜红的柿子垂满枝头，院子中似乎还有鸡鸭走动。
这样祥和的景象，对于迷途的两人来说应该颇感惊喜，但两人实际上目瞪口呆。须知灵气复苏之后，为了便于防守管理，几乎所有的群众都被疏散进就近的城市。
而且城市之外到处游荡着妖魔鬼怪，这个小小的村落，怎么可能生存至今？
两人顾虑颇深，但也不愿就此放弃离开。如同沙漠中看到绿洲的旅人，总不能因为戒心而不去喝口水吧。他们一前一后戒备，缓缓靠近。
村口有低矮的石墙，一条土路从中间穿过。潘子明弯腰试图从侧翼绕过去，为正面的叶聪提供掩护。但叶聪却一手拉住他，示意脚下。
叶聪低头一看，枯草中竟藏着一个好大的捕兽夹子。这一脚踏上去，怕是一条腿就要废了。
就这么一耽搁的时间，前后四条枪从隐蔽处围了上来，将两人逼得背靠背。暮色中，叶聪看清来者，是人而非妖怪，便摊开双手：
“我们从滨海来，因为迷路被困在山里，我们没有恶意。”
四个持枪的汉子不为所动，但叶聪注意到几人的眼神并不凶厉，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打算。果不其然，阴影中的第五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二十多岁，眉清目秀不似山野中人。他手中的武器却不是枪，而是缠绕旋转的两颗灵光闪烁的红色宝珠，表明了他修行者的身份。
“滨海？可是东方白盾镇守的滨海城？”此人开口问道。
“正是，我叫叶聪，他是潘子明，我们是俞城主麾下的城防军。”
叶聪骄傲的表明身份。自家主帅名声在外，小兵们与有荣焉。
这位年轻的修行者犹豫片刻，令手下四人放下枪。他表示，叶聪两人可以进村，但是必须把枪支交给己方保管。
“村里大多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我不希望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当然，你们离开的时候会归还。”这位修行者把丑话说在前面。
这当然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叶聪和潘子明配合的摘下自己的自动步·枪交给其中一个人。士兵当然不愿失去自己的武器，但是两人是外人，对方当然有所戒备。二来两人的主战力量是神光剑而不是枪。只不过这灰不溜秋的灵剑实在不起眼，连这位不明身份的修行者也忽略了。
两人的配合被视作一个良好的开端，修行者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两人进入村子。他的四个手下并没有一同进村，而是在沉默中再次隐入荒草中。叶聪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能勉强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外面。
如此谨慎，看来这座小小的山村，也面临着某些危机。
暮色已然降临，村中理所当然的没有通电，而是点着火把。家家户户的窗口闪动着火芒，空气中有饭菜的飘香。
叶聪不着痕迹的朝一个打开的窗口向里张望，结果与一个大胖小子四目相对。这孩子五六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头顶还用红绳扎着一个朝天辫。
看到叶聪，这娃娃喊了一声：“娘，有人！”
一个穿着棉袄的妇人把他抱下窗台，她审慎的瞧了叶聪几眼，然后啪得把窗子关起来。
叶聪摇摇头，跟着修行者继续前进。
沿途闲聊，得知这位修行者大人名叫舒自谦，是这个宁泉村的首领。相比于大多数叶聪见过的修行者，舒自谦言谈举止可谓平易近人。面对普通人叶聪和潘子明，他没有一丝修行者的盛气凌人，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潘子明瞧瞧舒自谦玉树临风的身材，又看看自己摇晃的大肚腩，心中感慨：这大概就是谦谦君子吧。
舒自谦告知两人，最近山上出现了两头妖怪，经常潜入村子里骚扰，已经有一位村民遇害。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村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大家大门紧闭不愿出来。尽管舒自谦已经组织人手加强戒备，但妖怪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说到这些的时候，舒自谦眉头深锁，为自己不能保护大家而感到羞愧。
至于为何宁泉村三十多户人家没有选择在相对安全的城市中居住，反而守在这荒郊野岭。舒自谦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最后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四个字：人各有志！
这里面恐怕有些内情，叶聪没有继续逼问。他知道滨海中也有些平民因为忍受不了阶级的差距而离开城市，但他们通常活不了太久。
不是说普通人离开城市的保护范围立刻就会被妖魔杀死。但是孤身野外，附近的妖魔会闻着气味找上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宁泉村三十多户居民，能在这荒山野岭中生活这么久，最大的依仗恐怕就是这位修行者舒自谦。修行者才是对抗妖魔最有效的手段，但是从未听说有修行者离开城市，在野外保护平民。
他真是一个异类。
村子并不大，不过几分钟一行人停在一座二层住宅的门口。这是华国典型的村民住宅，房子上下两层分别有好几个房间。旁边是烧大灶的厨房，后面是厕所，前面是一个可以停车的大院子。不过并没有车，只有竹竿撑起的绳子，上面晾着一些干菜，地上还晒着一些谷子。房子外面围了一圈两米多高的围墙，上面镶嵌着一些玻璃渣防止小偷爬墙。
这是舒自谦的家，因为最近闹妖怪，他不好将两位陌生人安排在村民家中，只好将两人带到自己的家里。
令人意外的是，这位修行者并非独自居住。
“小琴，有客人，开门。”舒自谦隔着铁门喊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厨房那边探出一个脑袋，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看上去和舒自谦有三分相似。因为刚才正在烧锅，她的脸上沾了些许黑灰，不过难掩清秀靓丽。
“哥！”少女跑过来拉开门闩，将一行迎进家门。
“好稀奇啊，居然会有客人。”舒小琴略有点人来疯，主动和叶聪搭话，“你好！”
“你好。”
“他们两迷路了。今晚在这里暂住，明天我找时间把他们送出去。”舒自谦犹豫了一下，问道，“饭够吗？”
“不够，我现在去加一点山芋饼。”
舒小琴只做了她和哥哥两个人的伙食，哪里知道会有四个人吃饭。这里这么偏远，从来没有过客人。她为三人倒了杯水，便继续去忙活。
“抱歉。”落座之后，舒自谦略带歉意，“宁泉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望两位不要介意粗茶淡饭。”
潘子明赶紧拱手表示感谢。人家堂堂修行者，不但搭救两人，还亲自招待，说真的，他有点受宠若惊。两个小时前他和叶聪还在绝望中等死，现在有吃有喝还有安全睡觉的地方。再有不满，那可真是不识抬举。
趁着饭还没上来的当儿，舒自谦询问两人一些事情。他似乎知道滨海正在修建平淳要塞，语焉中拐弯抹角的想知道滨海修建这个要塞的用意。
只是他这个人似乎并不擅长这种耍心机的对话，试探还没几句反而自己尴尬的不停喝水。看来确实是个谦和却有些木讷的人。
叶聪忍俊不禁，便直接告诉他。
“修建平淳要塞是为了抵御妖族的进攻，为后方的滨海开辟战略缓冲地带。”
这是任何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所以透露无妨。如果舒自谦询问要塞的火力配置，那叶聪可就要翻脸了。
“哦哦，原来是这个原因。”
舒自谦又喝了一碗水。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迷途3
不久舒小琴将饭菜端上。饭是晒干的山芋加水熬成的糊糊，菜是院子里晾的野菜。味道马马虎虎，也没有盐。舒自谦作为修行者，宁泉的首领，只能过这样的生活。宁泉村确实清苦。
滨海的平民，过得恐怕都要比他们好一些，因为闪电至少还能保证食盐供应。最近，甚至偶尔会提供一点肉汤。肉是看不到的，不过能尝到肉味，对于平民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幸福。
饭桌上，潘子明拿出一小瓶豆瓣酱，成为这顿饭的亮点。叶聪注意到舒自谦兄妹两眉开眼笑，特别是舒小琴，嘴顿时变得很甜，“潘哥潘哥”的喊。把潘子明这个胖子逗得心花怒放。
最后潘胖子干脆把一瓶豆瓣酱全部送给了舒小琴。这个人注重享受，上次任务赚了一笔，就从供销社换了不少这样的好东西。虽说一瓶酱的价值远超这顿饭，但是他和叶聪被搭救并被悉心招待，怎么也该表达感谢。
舒自谦虎着脸呵斥妹妹，责备她没有教养拿客人的东西。不过后来小琴眼泪汪汪的，他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看来确实很疼妹妹。
叶聪打马虎眼转移话题问道：“舒大人……”
“大人不敢当。”舒自谦立刻拒绝这个恭称，“两位年纪还在我之上，若不介意，大家还是平辈相交吧。”
叶聪和潘子明对视一眼，胸中有难言的感触。
灵气复苏之后，人类社会泾渭分明分成了两个阶级。对于平民来说，所有的修行者都是“大人”，即使风气相对宽容的滨海，大家也都习惯如此。
即使两人现在配备神光剑，可以使出威力不俗的灵力攻击，但依旧要矮上正牌修行者半分。没想到在这荒野山村，两人却获得了一分久违的尊重。
叶聪再开口时，态度要真诚了许多。
“兄弟，你应该不是从滨海出来的吧？”
舒自谦手中的筷子顿了一下。“我们这个村子都是从松河城中逃出来的，那里……一言难尽。”
他皱着眉摇摇头。
松河是附近的一个大城，位于平淳岗以东大约一百二十公里的位置上。因为和滨海较为接近，有一些走私贩子会来往与两城之间，所以叶聪知道一些关于松河的传闻。
据说那里的修行者对平民非常不友好，完全将平民视作奴隶。因而有许多平民逃出松河，选择在野外生存。宁泉村恐怕就是这些逃难者的一个据点。只是他们运气很好，有舒自谦这样正牌的修行者保护。否则根本无法生存至今。
“要不跟我们一起去滨海吧。”潘子明建议道，“我们那边氛围还不错，平民虽然生活一样艰苦，但至少不会受到欺压。滨海现在很安全，告诉你，我们现在有很多秘密武器……”
直到叶聪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这家伙才闭上自己的大嘴。不过叶聪也同样建议舒自谦带着村民去滨海生活。
俞城主前段时间刚下的命令，接受各地平民的投奔。俞笑月原本没有这个底气，因为滨海前面一直处于弹尽粮绝的状态，哪有物资接济新的人口。但是孙象回来之后，她知道天大的麻烦，孙象都会给她兜着，于是放开手脚做大事！
叶聪不知这些，但他看得出自从俞城主悔婚新世会会长之后，滨海的日子反而越过越好。出于感激，他建议舒自谦去滨海看看。
但是舒自谦却长叹一声，摇摇头。
“叶兄莫要劝了，人和人是不同的。”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叶聪不懂。但大家萍水相逢，言尽于此没必要强迫。
书归正题，叶聪又询问此地距离平淳岗多远，为何他和潘子明走了两天毫无头绪。
这个问题舒自谦却是哈哈一笑，告诉两人此地距离平淳岗不过二十公里。两人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出不去，是因为机缘巧合中走入了“雾障”。
“雾障？”叶聪问道，没有听说过这个。
舒自谦于是解释，这雾障是山林间的迷雾和地形结合，产生了类似障眼法的效果。有点像“鬼打墙”。不仅对人类有效，对妖族同样有效。就是依靠这片雾障，宁泉村众人才能相对安逸的生活在此处。
否则舒自谦一个人，可没法保全村的安全。
想从雾障中走出，需要有特殊的路径和步法才能脱离。舒自谦让两人不用担心，明天白天的时候，他自会将两人送出去。
叶聪听了，似乎是这么个理。两人野外经验丰富，不可能走错方向，此地应该离平淳岗不远。而且这也说明了对讲机为何有信号。恐怕这雾障能迷住人眼，对电磁波就没什么办法了。
灵气时代，千奇百怪！好在这雾障中遇到了舒自谦，否则两人岂不是要迷失其中最终化为两堆枯骨。
饭桌上四人有说有笑，气氛活跃。但此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位村民。叶聪看了一眼，认出正是不久前在村口埋伏的其中一人。
“大虎，怎么了？”舒自谦问。
“山上有动静，那家伙今晚怕是又要来了。”名叫大虎的壮汉喘着粗气回答。平民可没有什么对付妖怪的手段，他们看到动静，便急急忙忙跑来通知老大。
舒自谦气的直接站起来，筷子狠狠的拍在桌上，把小琴吓了一跳。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今天一定要有一个了断！大虎，我们走！”
叶聪和潘子明同时站起来。
“舒兄，我们两是滨海的城防军，对付妖怪有经验，可以帮上忙。”
舒自谦确实很想要帮手，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拒绝：“两位仗义，但是谢谢了。你们…毕竟不是修行者。山里环境复杂，你们不熟悉。”
他看了一眼舒小琴，诚恳道：“如果可以，帮我在这里保护小琴。”
“哥，我能保护自己！”舒小琴握紧一把柴刀。
“乖，听话。”
舒自谦溺爱的摸摸她的脸，然后和大虎迅速离开。
潘子明在后面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叫住他。两人手中的神光剑才是王牌，但是叶聪暂时不想暴露。
舒自谦离开后，这顿饭再也吃不下去。舒小琴的担心写在脸上，没一会眼睛里转着泪水就要掉下来。她告罪一声，躲进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留下两个糙汉坐在饭桌上。
两人闷声吃完最后一点山芋糊糊。潘子明放下碗，小声问道：“叶总还是不放心？”
叶聪点点头：“不管表象如何，凡事谨慎为妙。这年头，事情都是稀奇古怪的。”
潘子明刚刚一直被少女小琴逗得喜笑颜开，但叶聪的话也很有道理。他一边回忆自己看过的鬼故事，一边分析：
“叶总，你说，这村子里是不是全都是鬼，就像以前的恐怖小说里那样。他们已经死了好久了，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然后我和小琴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蒋老大忽然出现，大喊小心。我一个激灵睁眼再一看，所在的地方哪里是什么洞房，而是一副棺材。怀中哪是美貌少女，而是一具枯骨。”
潘子明的鬼故事没有吓住叶聪，倒是他自己越说越哆嗦，脸色发白头上滴下冷汗。
叶聪无语道：“你这就看上小琴了？她还没成年，你是畜生吗？你敢碰她，舒自谦再好说话也会砍死你！”
潘子明反驳道：“我这只是打个比方，并不代表我对小琴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叶总你也要承认我的分析有一点道理。刚才舒自谦也提到障眼法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其实就在一处乱坟地中。”
“不会。”叶聪非常明确这一点，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潘子明。
老潘接过匕首在手中掂了掂，认出了材质。
“山铜匕首？哇靠，叶总土豪！”
“你少买两瓶豆瓣酱也能买得起一把了啊！”叶聪抱怨道。如果潘子明能省点钱，也不至于什么关键保命物品都要自己掏钱采购。
山铜锻造的兵器，能够感受妖气而发出幽幽蓝光。这是非常优良的示警工具，但是以往的滨海根本有价无市。
因为山铜产自遥远的信河小城，新世会封锁滨海之后，根本买不到这种重要的金属灵材。但是前段时日信河城主裴光投奔滨海改变了这一点。
他虽然只带来了二十个人，但是却拖了整整两车山铜。整个城防军开心的飞起，这些山铜很快成为了各式各样的兵器，放进供销社公开提供兑换。
叶聪前天刚刚买了一把最便宜的匕首，效果很好。巡逻时几次匕首刚刚亮起微弱蓝光，他就谨慎的避开危险地点。只是潘子明懒散惯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当叶聪未卜先知怕不是觉醒了什么神通。
而现在在他手中的山铜匕首，只有灰蓝色的金属色泽，并没有感受到妖气邪气时的那种特殊蓝光。这代表无论舒自谦还是舒小琴，乃至整个山村的村民，至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看。”潘子明大言不惭道，“我就说小琴是好人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迷途4
舒小琴不但是好人，还是特别会照顾人的孩子。她因为担心哥哥而躲在房间里哭了一会，但是很快就抱着两床被褥又走出来。
被褥很旧，但洗的干干净净，晒得很蓬松，能闻到太阳的味道。
“没有多余的床。”她歉意笑笑，“只能委屈你们两打地铺了。”
少女在宽敞的地方铺好被褥，又从水缸里打水。
“给你们烧点热水洗漱。”她说。
潘子明拦住她道：“丫头行了行了，别忙活了，我两就是糙汉，哪里用得着洗漱。”
就算在滨海城内，洗漱也就是随便对付一下，哪里奢侈到用热水。
舒小琴认真的说道：“但是你们不洗的话，会弄脏我的被子，我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
两个糙汉对视苦笑，他们整整两天在山林里钻，早就一身酸臭。人家姑娘干干净净的，嘴上不说，心里可有意见了。
大灶烧水，需要一点时间。小琴在炉灶里填好木柴，便缠着潘子明问滨海的事情。她竟是东方白盾俞城主的小迷妹，问来问去大多是关于俞笑月的事情。
比如说，无敌的俞城主有没有心上人——十几岁的小丫头除了这个还能关心什么。
这个问题问潘胖子可是问到他心坎里去了，他掌握着俞城主的独家八卦。只不过在滨海叶聪严令他闭嘴，他都快憋出内伤。现在逮住机会，赶紧炫耀一番。
威武霸气的城主俞笑月，温柔贤惠的治愈师相菲，还有神秘叵测的型男孙象，这三人的关系在滨海的坊间传得飞起。
孙象到底是谁？究竟是何身份？他凭什么和俞城主走得那么近？夹在两人中的相菲又是怎么回事？
围绕着这些话题，滨海坊间现在已经分裂成两个大群体。一个叫俞孙党，支持孙象和俞笑月在一起。另一个叫相孙党，支持孙象和相菲在一起。总而言之，闲得慌。
舒小琴听得两眼放光，这才叫真正的八卦！
无论什么时代，男女之间那点破事永远是最受欢迎的话题。
只是他们还没有乐呵多久，外面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小琴这下没了八卦的心思，趴在窗口担忧的盯着外面。
黑暗的山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溜火星正在山脚处徘徊。这应该是舒自谦带领村民举着火把，正在搜寻妖怪的踪迹。
隐约间可以听到有闷响，接着黑暗中闪过一道灵光。叶聪原以为是舒自谦出手，没想到这灵光却急速接近。
最后化作一颗爆弹砸在山村中。
轰隆一声巨响，村中一处菜地被炸得泥土飞溅，小琴吓得抱住头缩在墙角。
紧接着又是一道灵光飞来。但这次宁泉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一栋房屋被爆弹砸到一角，顿时冲天火起，距离叶聪等人所在的位置不过几十米。
“救人！”
两人二话不说冲出门，几步便跑到事发地点。熊熊火光前，胖子略有犹豫，而叶聪用衣服遮住头面便冲进去。
屋中一对妇孺被火势所困，抱在床上绝望哭嚎，正是叶聪先前看到的梳着朝天辫的大胖小子和他的母亲。惊变中母子两慌乱只知等死，哪里知道如何逃跑。
情况危急，来不及废话。叶聪顺手卷起被子，将母子两包住，然后抗在肩上，奋力跃出。
高温的火舌舔舐叶聪的毛发滋滋作响，他屏住呼吸，不让最危险的高温气体进入肺部。城防军艰苦的训练起到了应有的效果，他扛着两人，硬是凭着这么一口气冲出火海。
燃烧的木屋在身后崩塌，他跪在地上扯掉外层已经烧着的被子。母子两人因为被子的保护，没有被火焰伤到，但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愣愣不知所措。
还不待叶聪喘口气，心头警兆大起。原来又是一道灵光，向三人的位置急速扑来。
危急中潘子明悍然出手，他抽出神光剑奋力斩下。一道夺目的光轮飞出，迎面撞上来袭的灵光。宁泉村上空一声爆响，一时亮如白昼。此间叶聪的余光扫到山坡那边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但光芒很快消散，潘子明斩出的光轮救下三人的性命。
叶聪喘了两声站起来，同样拔出神光剑戒备，但从远处偷袭的黑影似乎已经离开，再没有灵光飞来。
急急赶到的是舒自谦，他满头大汗。看到毫发无伤的母子，又看了看叶聪两人手中泛着灵光的长剑。这位修行者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叶聪的手，所有的感激尽在不言中。
袭击的妖怪整夜再没有动静，舒自谦将母子安顿在自家的地铺上。结果叶聪和潘子明到底还是没有捞着床睡，但两人城防军混了多年，早已皮糙肉厚，缩在墙角也就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舒自谦带着那对母子向两人表达感谢。之后便要依照约定，将他们送出雾障。
两人互相看了看，点头达成统一意见。叶聪正色道：“舒兄，我们这一走，你可怎么办？”
叶聪知道最为稳妥的办法，是先回平淳据点，向上级汇报此事。争取一只城防军小队前来支援，将骚扰宁泉村的妖怪给剿灭了。按照叶聪对长官蒋平的理解，蒋平不但不会拒绝此事，恐怕还要大张旗鼓的宣传一番。
但是他同样知道，舒自谦明显不想让更多的外人知道此地。恐怕被他送出雾障之后，双方永世不会再见。
作为士兵，叶聪很谨慎。但是作为一个人，他不放心这个小小村落的安危。
舒自谦咬咬牙：“这是我们宁泉自己的事情，两位是客，怎能拉你们深陷险境。”
潘子明嚷嚷起来：“朋友你这就不对了， 你做人迂腐，不能害得村民都跟你受罪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此时清晨，村民们都从家中出来，正在收拾昨夜的瓦砾。这一家虽然已经被烧成了废墟，但是有些东西捡出来后面或许还能用。这是一个很贫穷的山村，母子两几乎失去了一切。
山民们是自发帮忙，但脸色大多暗沉，充满悲观。舒自谦看到大家苦闷的身影，坚持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舒兄，咱们别耽误时间了，还是讨论讨论战术吧。”叶聪拍着他的肩膀劝道。
“好！”
舒自谦终于下定决心，当即令大虎将两人的枪支各自交还。然后三人回到舒自谦的家中，商讨围剿妖怪的对策。
按照舒自谦的情报，宁泉村附近有两头妖怪。它们大概在十几天前出现。大概也同叶聪两人一样，阴差阳错的走进了雾障。
但是妖怪可不会进村做客，它们这段时间简直把宁泉村搅得鸡犬不宁。
舒自谦当然想方设法也要除了这两头妖怪，但这妖怪和别的不同，特别狡猾。它们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冲进来屠杀，它们似乎发现舒自谦并不好对付。
于是这些时日如跗骨之蛆一般在外围观望骚扰，几次偷袭出村上山打水的村民。
舒自谦烦不胜烦，在五天前组织人手大规模搜山，试图和妖怪决一死战。
没想到居然中了对方奸计。妖怪趁舒自谦和全村壮汉搜山的当儿，从另一个方向潜进村子。它们抓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后来舒自谦顺着痕迹在一处山岩下终于找到了孩子，但只剩下白骨，而妖怪早已扬长而去。
自此之后舒自谦再也不敢调集人手上山，而是收缩防御，不让村民外出。妖怪们几日没有吃上新鲜血肉，现在想必已经饥渴难耐。它们昨夜用这远程投射爆弹的法子，恐怕就是想将舒自谦等人激出去。另一头妖怪好如法炮制，再潜入村子抓人。
如果昨夜那对母子被烧死，说不定舒自谦激愤之下会着了它们的道儿。但幸得叶聪潘子明出手相救，情况没有继续恶化。
说到这里，舒自谦不免好奇。叶聪和潘子明两人根本没有灵力波动，为何可以使用灵力攻击。莫非这灵剑中有门道？
叶聪拍了拍神光剑，抱歉道：“舒兄，关系到军事机密，我不能向你透露具体的原因。你只要相信，我和胖子能和这妖怪过两手就行了。”
“我当然信你们。”舒自谦难掩兴奋之色，“能过两手就行，足够了！”
舒自谦最大的困难在于他如果上山搜查妖怪，就不能保障村子的安全。但龟缩在村中，又会被妖怪慢慢耗死。他的实力足以对付妖怪，但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能同时做两件事。
叶聪和潘子明的加入顿时解决了舒自谦的难题。他上山搜查，两人在村子中守卫便可。如果妖怪故伎重演趁机潜入，那这边就可以将计就计。
只需叶聪潘子明拖住妖怪片刻，舒自谦绕道从另一边赶回来。这样一前一后，就能把神出鬼没的妖怪给包了饺子。
这个作战计划简单有效，三人斟酌片刻，没有什么致命的漏洞。其中最大的不确定在于叶聪潘子明两个普通人，能否拖住潜入的妖怪。
潘子明认为可以。
昨夜他激发光轮和妖怪的爆弹硬拼了一招，力量上并没有明显的差距。他和叶聪有两把神光剑，不说手刃妖怪，拖住应该不成问题。
既已谈妥，叶聪和潘子明便要着手行动。但舒自谦却按按手道：“稍等。”
然后对一直在旁边偷听的小琴吩咐道：“把我的那壶酒拿上来。”
舒小琴愣了一下：“哪壶酒？”
舒自谦哥瞪了她一眼：“就是那壶酒。”
小琴反应过来，慌慌张张的离开，不一会儿抱来一个不大的酒坛。
舒自谦拍开泥封，亲自为叶聪两人倒满酒。
“我舒自谦与两位萍水相逢，两位却肯舍命相助。大恩不言谢，这碗酒，我敬两位。请！”
叶聪晃了晃碗中的酒，酒色清冽，醇香扑鼻。
“请！”
“请！”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迷途5
三人饮下壮行酒，便分头行动。
舒自谦带上十几个好手上山，而叶聪潘子明守在村中。不过两人也并不是站在原地死等，叶聪爬上房顶，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周边的情况。潘子明则靠在村后一处空宅的墙根下。
空宅后方是一条浅沟，连着一片深深的灌木林。这里是宁泉村的一个防御薄弱点，上次妖怪便是顺着这里潜入村子。
潘子明在这里埋伏，和叶聪互相保持在视线范围内。两人互成犄角必要时可以来回支援。村中若有异动，叶聪将会燃起手边的火盆。山上的舒自谦看到青烟升起，则会立刻迂回折返，从村后包抄过来。
而村里剩下的妇孺们则是三两户并做一家，关死门窗手持木棍戒备。这样一间房子里至少保证有十个人，未必有什么效果，但最起码可以互相壮胆。
舒自谦带着能打的村民们手持武器上山，叶聪趴在房顶目送他们远去。不一会儿十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林木深处，只是偶尔可以从缝隙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本该凝神戒备，但却有些神游天外。舒自谦让他想起俞城主。两人性格身份相去甚远，做的事情却大致相同。
不过月余之前，滨海城不也似这宁泉小村一般，外敌环伺，俞城主也似舒自谦一般几乎憋屈致死。那时候不要说修行者了，连他们这些城防军都认为滨海总有一天会陷落。
大家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大家愿意追随武神大人，但其实所有人都像宁泉的村民们一样绝望。
直到有一天一位英雄从天而降。这个英雄就是孙象大人。
潘子明把心思都放在男女八卦上，但是像叶聪这样务实而敏锐的人，早就看出来现在滨海是孙象当家。他为滨海带来的可不止超强的武力。
他武装起成百上千如叶聪这样的普通士兵，令他们同样有了对抗妖族的手段，同样有了建功立业的资本。
他给人无比的信心。自从他来到滨海，叶聪注意到无论俞城主还是闪电大人，还是其他高层人物，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忧虑。大家忙得飞起，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神色。
滨海不但从被围困的窘境中走出来，甚至现在已经开始修建平淳要塞，着手势力扩张。这在一个月前，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对于叶聪本人而言，正因为孙象，他现在才能作为一个主要战力，而不是一个炮灰参与这场行动。他心中有些许激动，他希望自己也会是一个英雄，像孙象那样，拯救宁泉村的英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舒自谦队离开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叶聪放眼眺望，已经彻底失去他们的踪迹。他继续搜索四周，目光在村后的灌木林中，敏锐的发现一些异动。
“来了。”他心想，同时向下方埋伏的潘子明打出手语。胖子以同样的手语回应收到，然后缓缓抽出神光剑，尽量放低自己的呼吸。
妖魔可以在几十里外感应到人气，修行者可以敛息，他们两可不会，只能用这个简单的方法隐藏自己。但好在村子里还有许多人，这些人的气息旺盛，足以掩盖两位城防军的存在。
就好比黑夜中的萤火虫固然显眼，但是如果旁边亮着几十盏强光灯，萤火虫的存在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一头青面獠牙的妖物从灌木丛中爬出，它似是人形，却并非叶聪熟悉的种类。不是僵尸，亦非山峭，总之不是滨海记录在案的妖魔种类。
它周身皆是清灰色的奇形鳞甲，头顶一对螺旋的犄角，一眼看上去甚是骇人。
叶聪心中一突，未知的敌人最为致命，因为你不会知道它到底藏着哪些手段。不过叶聪也不至于怕了，只是更加谨慎的对着胖子打了个手语。此时潘子明与妖怪直线距离不到二十米，叶聪示意他暂时别动手，再往里面放一些。
这妖怪似有灵智，它从灌木丛中爬出来之后，并未立刻扑向村民的住宅，而是颇为谨慎的来回徘徊片刻，观察村中的异动。幸好潘子明忍住没有闹出动静，否则很大可能它会立刻钻回灌木丛中。那样的话瓮中捉鳖的计划可就崩盘了。
叶聪的耐心起到效果，人形怪物张望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踏进村子。它并没有像没有灵智的妖怪那样横冲直撞，而是非常小心的用各种障碍物努力隐藏自己的行踪。
叶聪猜测，或许它知道舒自谦的厉害，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想来也是，如果是没脑子的僵尸，哪能使出这种调虎离山的计谋。
只是叶聪还在犹豫，因为到现在还没有看到第二头妖怪的踪影。另一头妖怪，到底是正在前山吸引舒自谦的注意力，还是就隐藏在周围。叶聪不清楚，但他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因为此时妖怪已经摸到了一座房屋的侧面，里面隐隐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这引起了它的注意。妖怪流着口水，张开爪子推了推窗户。但窗子早已封死，后面还顶着各样的杂物。
这可难不倒妖怪，它伸出鲜红尖锐的指甲，作势便要撕开这薄弱的防御。
“动手！”
叶聪怒吼，手中的自动步·枪自上而下向妖怪倾泻子弹。而在此之前，他已将火把扔进火盆。袅袅青烟冒起，那边的舒自谦应该已经开始回援。
他使用枪械，而不是神光剑，是因为激发光轮时灵气的波动比较大，偷袭难以奏效。或许正牌修行者有很多法子可以掩盖自己的施法气息，但普通士兵可做不到。
他现在这么做，则是和战友潘子明之间的配合。叶聪闹出这么大的响动，妖魔的注意力必然被他吸引。那在后面藏着的潘子明便可以从容斩出光轮，从妖怪的后方偷袭。
招不在老，有用就好，他们用这一手声东击西的配合，在以往的任务中着实坑了好几头妖怪。
今天这头也不例外，原本正打算用爪子撕开门窗的妖怪，不得不将爪子回护身前，挡住叶聪射出的子弹。
子弹打在它的爪子上叮叮当当的冒出一流火星，完全没有奏效。但叶聪却是心头一喜，因为这妖怪用爪子挡子弹，那就代表子弹能给它的身体带来伤害，这就说明它的防御力不会太高。
城防军在没有神光剑的时候，最绝望便是碰上石头精这样皮糙肉厚的家伙，它们根本都懒得挡子弹的。
叶聪料想这妖怪挨了子弹，必会向自己冲来寻仇。他一手还挂在扳·机上，另一只手已经按上神光剑的剑柄。到时候他和潘子明一前一后两道光轮，绝对够这妖怪喝一壶。
他猜中了前一半，却没有猜中后一半。妖怪双爪抱在身前，顶着叶聪的火力跳上了叶聪隔壁一处房屋的屋顶。叶聪以为它会再跳过来攻击，神光剑已经在手。
但妖怪居然停下，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向叶聪张嘴大声咆哮。
叶聪心中一动，手中的神光剑稍稍停下。但是他停手，后面的潘子明可没有停手。他藏了这么久，终于锁定了一个必杀的角度。
一道光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妖怪的侧后方飞来，这完全出乎了它的意料。大惊之下，它来不及闪躲，只能稍稍挪动爪子护住中门，硬挨了这一记。
吼！！！
怪物发出惨嚎，被冲击力带的从屋顶跌落。电光火石间，叶聪看到它的两根爪子被切断，掉落地上。
潘子明从藏身处嗷嗷跳出来，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神光剑，一边怒骂：“叶聪！你踏马睡醒了没有？！”
神光剑晒五天太阳可以储存三发光轮，胖子昨晚救叶聪用掉一发，刚刚偷袭又是一发。所以他只剩最后一道光轮保命，不到危急时刻舍不得激发。
他这么愤怒，是因为叶聪战斗时居然走神。刚刚他击中妖怪乃是大好时机，叶聪只要在正面补刀，便可大功告成。未料平日里挺靠谱的叶聪，竟然放过了这么一个大好时机。
而战斗中的时机，总是转瞬而逝。如果错过了，代价往往超乎想象。
妖怪跌落地面，受伤但并不致命。愤怒中，它仰天长啸，双爪之间红光乍现，竟搓出一个斗大的灵力爆弹。
正是昨夜在山上偷袭的那一手，目标则紧盯伤了自己的潘子明。
胖子吓得亡魂大冒，转身拔腿便跑，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跑过妖怪的攻击。好在叶聪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同样一道光轮向妖怪劈过来。
这妖怪左右为难，不得已将蓄势待发的爆弹扔向叶聪。红色的灵气爆弹和白色的光轮在空中碰撞，爆发出强大的威力。
先是如晴天霹雳一声巨响，接着狂风骤起。叶聪应对不及，被掀翻好大一个跟头。
再睁眼时，妖怪的爪子已经攻到眼前。
谁想到，叶聪一时疏忽竟酿成如此大错。他死瞪着即将刺穿自己的爪子，心中满是不甘。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迷途6
叶聪一时不慎，即将身死当场。好在此时舒自谦终于回援赶到。
他眼见叶聪命悬一线，终于不再藏拙，手中两颗宝珠顺势飞射而出。这两颗红丸乃是舒自谦的法宝，甚是奇异。在空中疾射中，不但陡然膨大，而且依旧维持着互相缠绕旋转的玄奥轨迹。一时声光大作，气势非凡。
正准备对叶聪狠下杀手的妖怪，不得不放过这个机会，回身用爪子硬拼这一击。可是他挡住了一颗红丸，却被旋转的另一颗绕开防御，结结实实的揍在腰腹处。
舒自谦的法宝，威力可比神光剑厉害太多。这妖怪惨嚎都来不及，便被打飞，污血漫天飞洒。它轰隆一声直接砸进旁边的一座宅子内，尘土飞扬，墙上留下一个大洞。
舒自谦收回红丸，几步赶到扶起叶聪：
“叶兄你没事吧。”
叶聪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心道侥幸：
“没事，还能战！”
这个时候潘子明亦已赶到，三人包围房子。妖怪在里面生死未知，但是料它也插翅难飞。
但世事难料，屋内竟忽然传出数声尖叫。叶聪等人脸色一沉：坏了，这屋子里竟藏着村民！
还不等三人反应，屋子的一面山墙泥砖迸射，妖怪从里面破墙而出。方向，正是舒自谦这边。
舒自谦二话不说抬起手腕，两颗宝珠再度激射而出，直取妖怪面门。这妖怪全身污血淋漓，伤势严重，想来也挡不住舒自谦的全力一击。
可就在这时，妖怪忽然把夹在身后的东西挡在身前。三人定睛一看，竟是舒小琴落到了妖怪手中。
她此时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形势急转直下。
刚刚舒小琴和数位妇孺在屋内躲避，没想到妖怪被舒自谦打飞，恰好滚落其中。舒小琴还算机灵，见势不妙立刻想爬窗逃跑。但门窗早已被封死，哪有那么容易打开。
妖怪回过气来，自知再出去硬拼也是难逃一死。它便直接挟持舒小琴当做人质冲了出来。
本来妖怪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它并不确定外头三人真的会投鼠忌器。没准冲出去就会被直接连同人质一起杀死。
但它的运气相当不错，舒自谦颇有些妇人之仁。哪怕只是普通的村民，他也不会痛下杀手，更何况在妖怪手上的正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小琴！”
舒自谦睚眦欲裂，宝珠已经近在咫尺，马上就会把舒小琴连同身后的妖怪轰杀成渣。他来不及撤招，只能硬生生的将宝珠扯向一旁。
这两颗红丸是他本命交修的法宝，这样强行扯落，令他心神剧震。一口鲜血喷出，舒自谦萎靡得跪倒在地。
挟持舒小琴的妖怪大难不死，它没有任何犹豫，抓着舒小琴向远方逃窜。
叶聪和潘子明追上来时，妖怪已越过后村的那处空宅。单论速度，叶聪和潘子明两个普通人远远不如它。
潘子明举起神光剑瞄了瞄，最终无奈放下剑。他和舒自谦一样，怕伤着小琴。
叶聪这时已经将舒自谦扶起来，三个男人眼中喷火，怒不可遏。
“追！”
“追！”
这三个大男人，本应起到保护大家的作用。谁料到一顿操作猛如虎，小琴却被妖怪掳走。三人心中除了怒火，还有深深的羞愧。虽然此事阴差阳错责任不全在他们，但如果小琴有所不测，他们没有人能原谅自己。
当下三人纵身跃入灌木丛，顺着妖怪的踪迹追击下去。至于这是不是妖怪的又一次调虎离山之际，另一头妖怪会不会趁着三人离去，再次袭击村民。
这些顾虑，已经被舒自谦抛到九霄云外。守护村民不过是他的责任，但是舒小琴是他的家人。他已经顾不了其他。
灌木丛枝繁叶茂，看不清远处。但妖怪抓着小琴从中直穿而过，踩踏留下的痕迹十分明显。舒自谦三人跟着这些痕迹很快通过，但是灌木丛后面是大片崎岖的山林。
树冠在头顶十多米的高处，树下只有一些落叶和枯草。足迹在这里变得不甚分明，甚至需要趴在地上仔细辨别。
一来二去，三人追踪的速度慢了很多。
叶聪拔出自己的山铜匕首。按理说如果妖怪并没有跑远，山铜应该有所感应。但匕首上并没有幽幽蓝光，这非常奇怪。但他暂时顾不上想原因，因为一旁的舒自谦就快爆炸了。
舒自谦急的满头大汗，他疯狂扯自己的头发，用脑袋撞树，显得十分失态，根本看不出平时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一想到小琴现在可能已经在被妖怪分食，想到她痛苦绝望的泪水，心便如刀搅一般。
叶聪揽住他的肩膀，顶着他的脸吼道：“舒自谦！冷静！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
这起到了一点效果。舒自谦不再发疯，但也好不到哪去。他紧闭双眼，身体微微发抖，此时想让他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恐怕已无可能。
“老潘，有没有其他快一点的办法？”叶聪问。
潘子明正趴在地上辨别足印，这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他也知道这样绝对来不及。于是站起来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教官说过，丛林追踪的痕迹一般就是脚印，排泄物和取水点这些关键因素，但总的来说，追踪者的速度肯定没有逃跑者快。如果逃跑的家伙故意留下一些干扰因素，就会成倍的增加搜索的时间。”
城防军中有不少野外生存的战术课程，当初都是吕宁教官负责上课。叶聪和潘子明都上过这节课，经过潘子明这顺嘴一说，两人回忆起当初课程的内容。
教官当初还说过：“要善于借助工具，如果有一条训练有素的军犬，搜索效率将极大的提高。”
两人同时回想起这句话，但并不是想到现在找一条狗，而是：
血腥味！
妖怪在村中战斗多处负伤。它先是被潘子明偷袭斩断两根爪子，之后又被舒自谦的宝珠打中腰腹。妖怪在村中就已经流出大片的污血，现在虽然不知道它用了什么法子没有留下血迹，但是血腥味可没法掩盖。
两人在城防军混了多年，识别气味的小技巧自然不在话下。
叶聪用水壶里的清水冲洗鼻腔，令自己的鼻粘膜更加敏锐。然后他闭上眼睛，在妖怪足迹消失的地方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果然有一丝丝刺鼻的气息。
“这边。”他指了一个方向。
这个办法的准确性其实存疑，但肯定比辨别足迹来的快得多。因为足迹经常会在坚硬的地面上消失，那时候就要分散开寻找，直到下一处足迹被发现。这是最耽误时间的一个过程。
但这时候舒自谦站了出来，看起来有点羞愧。
“我来。”
他说着，便利用体内的真元加强自己的嗅觉。这下可比叶聪靠谱太多了，修行者就是如此强大而全能。
三人的速度再次加快。
舒自谦作为修行者早就该想到这个法子，但是他关心则乱，完全失了智。要不是叶聪和潘子明积极努力的想办法，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果然越是危急时刻，越是需要冷静。
三人再向前追了约莫半小时，期间绕过山腰的阔叶林，进入一片开着星星点点野花的乱石林。这里道路异常崎岖，叶聪等人好不容易才能跟上舒自谦的脚步。
好在此处少了草木雨露的气息，血腥味更加明显。他们沿着石林间断断续续的缝隙翻过山脊线，来到这座山头的另一边。
叶聪举目眺望，四野依旧是一片苍莽的群山。按照舒自谦的说法，雾障给人错乱的视觉，平淳岗其实就在不远处。可是在这里，直到天际线都看不到任何人为造物的踪迹。
倒是可以看到他们来路上的那一眼山泉，他们进村的时候没有仔细观察，现在站在高处一望，一条蜿蜒的小径连接泉水和宁泉村之间。看起来那里是村民们取水的地点。
这里已经接近妖怪的老巢，血腥味几乎近在咫尺。怪不得舒自谦两次搜山都找不到，原来这巢穴不仅在另一个方向，而且还在山的另一边，与宁泉村距离颇远。
这妖怪也是谨慎，每次绕很远的路，出现在宁泉的另一个方向。舒自谦被误导，以为它的巢穴也在那个方向。
三人屏息潜行，不久找到一处被草木遮掩的山洞。这个巢穴伪装得相当精妙，本不是这么容易被发现。
但是小琴低声的呜咽暴露了这个位置。
三人顺着草丛爬过去，远远看到舒小琴被绑在一块石头上。她披头散发，嘴里被塞着一节木头免得她叫声太大。
可三人还是来的晚了一些，舒小琴虽然没有死，但绝对称不上毫发无伤。她的整个右臂都被妖怪扯下。断臂处血肉模糊，露出狰狞的伤口。
舒小琴疼得昏迷，然后又痛醒过来，豆大的冷汗和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世道艰苦，小琴虽不能说是娇生惯养。但哥哥一直疼爱有加，重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哪里遭过这么大的罪。
第二百九十章 迷途7
这妖怪却是毫无人性，这样的惨剧似乎并不会让它有任何犹豫。他甚至就这么把撕下的断臂捧起来舔了舔，隔着老远居然在它的脸上看到了满足的神情。
叶聪的双手死死掐住舒自谦，才没让这位悲痛的哥哥当场暴走。这妖怪离小琴太近，他们又离得太远。贸然冲出来，小琴若是再被挟持为人质，该如何是好。
而且看起来这妖怪没有立刻取了舒小琴性命的打算，既然这样，不若静观其变，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如果妖怪能够离开小琴超过十米远，三人就可以联手进攻将他逼退。
但是这样的等待未免太煎熬，小琴在那里泣血，三个大男人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没有白等，转机果然出现。这妖怪品尝过舒小琴的血肉之后，并没有三人料想中的那样立刻生吞活剥。
他居然提着断臂，爬进山洞。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舒自谦全部的愤怒和痛苦，化作沸腾的灵力，发动手中的宝珠。飞射而出的两颗红丸简直就是他怒火的化身，它们胀大到几乎和山洞一般的大小，一前一后整个炸进妖怪藏身的山洞。
趁这个机会，潘子明已经窜到近前，割断绳索将舒小琴抱走。
回到舒自谦身边之后，胖子将她口中的木头取出，又给她的断臂撒上止血粉。这种药剂现在滨海已经能为一线作战部队供应，所以他和叶聪身上都有一小瓶保命。
止血粉的效果不错，舒小琴的伤口收敛，不再流血。她脸色惨白的喊了哥哥一声，便昏迷过去。
“没有生命危险！”胖子吼了一嗓子让舒自谦和叶聪放心，“我照顾她，你们帮我把那杂碎千刀万剐！”
这还用潘子明提醒？
舒自谦含恨一击，几乎炸塌了半个山洞。妖怪在里面避无可避，几乎吃满了两颗宝珠的攻击。它惨嚎着冲出来，全身惨不忍睹，看上去简直马上要散架一般。
它殊死一搏向着最强大的舒自谦，另一边严阵以待的叶聪举起神光剑。
“叶兄！把它交给我收拾！”舒自谦沉声道。
叶聪犹豫了一下，就此停手。
这位兄长需要亲自为妹妹报仇，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而且妖怪已经重伤濒死，根本逃不出舒自谦的掌心。叶聪不认为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他谨慎的向洞口靠了靠，免得妖怪自知不敌时又溜回去。没想到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妖怪的剧烈反应。
妖怪放弃攻击舒自谦，转头冲向叶聪。
叶聪举起神光剑，准备给它来一记狠的。没想到重伤的妖怪早已是强弩之末。它脚步一个趔趄，跪倒在叶聪的身前。
叶聪以为它会立刻爬起来，没想到妖怪竟然真的跪在那里，头颅不停的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叶聪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妖怪难道是在磕头求饶？
“妖怪，你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纵然我能饶你，宁泉村的村民可不会答应！”
义正言辞的说完，叶聪手中的神光剑劈下。他这一剑要卸掉妖怪的臂膀，就像它对小琴做出的残酷举动。
神光术型灵光大作，下一秒就会化作威力强大的光轮。但就在这一刻，一只漆黑的手掌直接捏住剑身，令他这一击无法奏效。
叶聪回神一看，身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有多了一头妖怪。它全身黑甲冒着黑烟，炉火般的双眼射出红光，这气势简直比地上跪着的那头妖怪强了百倍。
这难道是另一头妖怪？叶聪背后汗毛直竖。还不待他撒手逃跑，黑甲妖怪瞬间出手，它漆黑的爪子直取叶聪的面门。
速度之快，根本无法反应！
吾命休矣，叶聪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但出奇的平静，或许这就是将死之人最真实的反应吧。
可预料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黑甲妖怪的爪子，只是在叶聪的双眼间抹过。
叶聪眨巴眨巴眼睛，眼前站着的哪是什么黑甲妖怪，而是
“孙象大人？！”
叶聪一脸懵逼，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孙象大人本尊。
他脚边的磕头求饶的，也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妖怪，而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
中年受伤相当严重，不但断了两根手指，他的腹部和胸部都有大片的重击伤口。虽然修行者生命力强大，等闲外伤可用真元封住。但刚才山洞中又是一番折腾，他的这些伤口也一并崩裂，正汩汩冒着血水。
体内真元耗尽，他如果不立刻打坐调息，用引气法恢复真元，恐怕这伤势会要了他的命。
中年因为疼痛而面目扭曲，看起来非常痛苦。但似乎知道孙象对叶聪做了什么，现在反而不是很急了。
叶聪看向他，他立刻吼道：“蠢货啊！那边那个才是妖怪，我是人！差点被你们害死！”
这句话自从他看到叶聪和潘子明，也不知喊了多少次，可是都被两人当成了妖怪的嘶吼。要不是孙象及时出现，这家伙绝对冤死在同类手中。
叶聪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他脑子中一片浆糊，怎么一眨眼间就出现了这种神转折。如果此人是人不是妖，那么舒自谦岂不是……怎么会！
孙大掌门看他懵逼的样子实在可怜，便出声提醒道：“你叫叶聪对吧，我记得你。你中了障眼法，看到的都是那边那位想让你们看到的。这事也不怪你，毕竟没经验。”
哪怕是修真者，第一次着道也会这么懵逼…总之习惯了就好。
他安慰的拍了拍叶聪的肩膀，笑道：“神光剑用得不错，比上次我们一起的时候熟练多了。”
这句话打消了叶聪最后的一点疑虑，因为神光剑的第一次实验，就是他和孙象在一起的。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孙象是个超级大的大人物。
妖怪对他使了障眼法，总不会读心吧。能知道上次神光剑实验，那么眼前此人确定是孙象大人无疑了——而不会又是一种障眼法。
叶聪现在有点回过味了。
那边的潘子明，他是叶聪的生死搭档。他虽然不知叶聪为何忽然和两头妖怪谈笑风生。但当叶聪隐秘的向他打出手势之后，他不着痕迹的挪到叶聪这边。
孙象在他眼上又是一抹，这下胖子也看清了。
奇怪的是他们看清了一直在打的是人不是妖，可再看舒自谦兄妹两，分明也是人啊。
叶聪又拔出山铜匕首，上面照例没有冒出蓝光。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回头就用这把匕首把供销社的奸商捅死！
众人的目光中，舒自谦沉默的抱起自己的妹妹，头发遮住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
叶聪和潘子明两人心情复杂，最后潘子明开口道：“舒兄，你倒是说两句话啊！”
他希望舒自谦开口为自己辩驳，他不想刚刚的朋友现在就变成敌人。此外他也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大舅子是头无恶不作的妖怪。
然而舒自谦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可说的，我骗了你们。临行时喝下的酒，是用障目叶酿出来的。你们是同类，而我和小琴是妖，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动手吧。不过，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说完这些，舒自谦祭起两颗红色宝珠环绕头顶，极速旋转，看来已经是打算拼命了。只是他还一边抱着昏迷中小琴，怎么看怎么悲壮。
尽管无奈，叶聪和潘子明也举起了剑。
好死不死这时舒小琴忽然醒了，她虚弱的看了看这边，柔声问道：“叶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叶聪和颜悦色道：“小琴，我们正在说事情，你再睡会好不好。”
“哦。”
小琴乖乖得又闭上眼睛，她本来就很疲惫，只是刚刚舒自谦抱着她站起来弄醒了她。
叶聪和潘子明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看向孙象。见这位大人风轻云淡没有明确表态，他两一起收起剑，对舒自谦摊开双手。
男人之间，生死之交一碗酒。虽然你在酒里下了东西，但是情谊咱认。无论是人是妖，舒自谦招待两人不假，一直要送两人出去不假。而他下了障眼法，目的并非为了欺骗叶聪潘子明两人，而是为救小琴，这点也不假。
看来这架是打不起来了。
至于孙大掌门这边，他是没想到这么复杂的情况的。他刚刚赶到，就看到一位修行者在跪地哀求叶聪，而中了障眼法的叶聪却毫不犹豫的砍下去。
情急之下，当然先拦住这一剑。现在情况暂时没有到不可收拾，看叶聪和潘子明放下剑，他心中大致有了谱，便提议坐下谈谈吧。
“谈？”舒自谦仰天大笑，声音透着无限悲凉，“你们人类还有脸和我们谈？”
孙大掌门尴尬的抓抓脸，说话不是很有底气：“朋友，时代不同了嘛……我喜欢一句话，大家应该放下历史仇恨向前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大掌门法眼如电，断然不会像叶聪那样傻傻不知。他刚刚稍微感知一番，便知这舒自谦还有他妹妹舒小琴，皆是人参化形。
天地间凡可吸收灵气者皆可化妖，但是有一类妖很特殊。比如人参、何首乌这样的名贵草药。因为他们本身便具备人形，化形之后他们与人类的习性和心智几乎没有不同。
他们的灵气运用，和人类修行者一模一样。人类可以使用的功法，他们也可以学习。所以叶聪的山铜匕首没有反应，再正常不过。
这是一把好匕首，叶聪确实冤枉了卖给他的奸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迷途8
在上一纪元洪荒时代，像舒自谦这样人参化形的修行者曾有许多。他们和人类混在一起报团取暖。
他们性格温润善良，淳朴真诚，对朋友肝胆相照，如同谦谦君子，人类非常喜欢他们。尽管通过神念可以分出他们的神魂和人类有所不同，但是两个种族不分彼此，曾有过一段漫长的蜜月期。人类不愿称他们为人参精，而是称其为参人。
后来，随着炼丹技术的成熟，参人的药用价值被发现，一切就变了。
一开始，人类索取参人的头发，参人给了。后来人类索取他们的皮肤、肢体、血肉乃至一切。参人全身上下，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是某一种丹药必不可少的一味配料。
一开始，人类是为了炼制丹药拯救同伴，参人忍了。但后来，大修们为了增加自己一点点的修为，就会大肆屠杀参人，用他们的血肉祭炼增加实力的丹药。
人类有一种独特的邪恶，无论参人还是妖魔永远无法学会，那就是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人类可以毫无负担的把白的说成黑的，而且居然还能骗得过自己的良心。
当时许多大修站出来指证道，参人其实是妖魔势力打入人类的卧底。否则，妖怪为什么要和人类生活在一起？这明显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因为人类太天真才会被骗到现在。
而几次妖族势力偷袭人类聚集的洞天，被认为是参人勾结妖族的铁证。否则，为什么藏得这么隐秘的地方，会被发现？
直到很久之后才有人站出来澄清，其实这几个地方被妖族发现，完全是人类自己出了叛徒。
但是当时几乎每个人类都确信无疑是参人背叛了人类。
而人类苦心孤诣的抹黑参人，不过是为了在屠杀曾经的朋友时能够心安理得。这个借口不行，总会有其他的借口。只要人类愿意相信，其实证据并不重要。
无数打着降妖除魔旗号的人类蜂拥而出，参人很快销声匿迹。他们绝大部分化作了一颗颗价值连城的丹药，一小部分逃入更加隐秘的地方，彻底与人类断绝联系。
洪荒结束，飘渺时代多年后，上古玄门成立。在七十二掌门的共同授意下，修真界对这段尘封的公案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幸运的是，不久之后人类在极西之地发现了几处参人的聚集地，参人居然没有灭亡，只是数量较之以前极为稀少。
不幸的是，参人们永远无法忘却人类的背叛与加害。他们性格平和，并不想复仇，但也不愿再和人类携手。即使玄门七十二掌门全体登门道歉，也没有挽回这一段友谊。
这是上一纪元的修真者们最不堪的回忆之一，孙象获得的玄门传承中，多位掌门提及此事，他们要求后来者：如果这一纪元参人尚存，一定要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切记切记！
这就是为什么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孙象大人，面对参人舒自谦时，不自觉的气势矮了三分。毕竟他是上一纪元修真文明的继承人，上一纪元的错误也一并落在他的身上。人类这件事做得确实龌龊，这得承认。
参人不会忘记仇恨，如同他们不会忘记朋友。他们的记忆会通过种子传承给下一代，舒自谦知道这些秘辛也是理所当然。
灵气复苏之后，深埋地下的参人灵智苏醒，化形行走于大地之上。他们不屑与妖族为伍，也不愿再和人类有什么纠葛。
在舒自谦的带领下，大家找到这么一处得天独厚的地界隐居下来，过着与世无争的山居生活，清贫而宁静。
直到这份小小的幸福被一个误入的人类打破。
孙象慢悠悠的说完参人的故事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陷入沉默中。
孙象问道：“叶聪，潘子明，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胖子心直口快，他啐了一口：“我就说小琴是个好姑娘，叶总，咱们做的是对的！”
叶聪点点头，对舒自谦诚恳道：“舒兄，你实话实话，我们一样站在你这边，何必用那障眼法。”
舒自谦张了张嘴，他想尖刻的反驳：难道你们人类能够信得过？难道你们会为了参人对抗同类，而不是反过来？
但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相处时间虽短，但要说叶聪潘子明这两位是背叛朋友的人，舒自谦自己都不信。说到底，如果他真的对人类恨意那么大，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将两人杀死。
他心里非常清楚，人类也分好坏。
可这时，一直瘫坐在地上的那人，却颤抖着抬起头。
“难道，只有我做错了？”
此人名叫齐建同，原松河城修行者，位阶青衣，实力不俗。他于十几日前误入宁泉村地界。
与叶聪潘子明不同，他是正牌修行者，一眼就看出宁泉村民皆是人参化形的妖怪。
人参成精，如果吃下去有多大的好处，这是连普通人都懂的道理。唯一的问题在于宁泉村的头领舒自谦实力在他之上，于是齐建同这几天围绕着小村各种骚扰，为的就是绕开舒自谦掳走其他村民。
和人类一样，参人中觉醒修行者天赋的并不多。他们可以化形为人，可只有舒自谦一个人比较能打。
“不是你错了还能是谁？”潘子明气愤的上去给他一脚，“你踏马才是真畜生，小琴这么好的姑娘，你也下的了手。”
看舒小琴右臂被撕下，潘子明的心都要碎了，他是个怜香惜玉的胖子。
叶聪也道：“宁泉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一己私利杀害吞吃村民，与那些妖魔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
齐建同反驳：“我杀的是妖族，不是人。”
“你还有理了你？”
潘子明上去就一顿爆锤。齐建同真元耗尽，又身受重伤，只能抱头在地上翻滚。滚到叶聪这边的时候，这位爷顺势也给了他一脚，反正旁边的孙象也没说什么。
齐建同的惨叫声终于被山洞里的另一人听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半塌的洞穴中艰难爬出。
她双眼已瞎，耳朵也不好使，因此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用苍老的声音焦急呼唤：“儿啊，你怎么了，我的儿啊！”
这个意外的情况让潘子明和叶聪停手，舒自谦一直说有两头妖怪，看来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就是另外一个。竟然是齐建同的老母亲。
趁叶聪两人停手，齐建同对老母亲的方向高喊：“妈，我没事，你回去！快回去！”
老太好不容易听清儿子的话，但她并没有依言爬回去，而是苦劝道：“儿啊，妈的岁数已经到了，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你就别再费劲找那些仙草灵药给妈续命。妈就想安安静静的睡一觉，你就别再吊着我这条老命了。乖，听话，回松河城去。”
老太太看不到一群人正在围殴她儿子，说话难免如平日母子对话那样又慈爱又唠叨。只是在齐建同这里看来，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修行者之间打生打死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但中途忽然来了一出“老母亲的关爱”，他简直尴尬得吐血。
“你先回去！”齐建同又是一声吼。
老太太大约听出了儿子口气中的怒意，只好无奈的停下。年轻时，子女听自己的，人老了耳目腿脚不便时，自然而然只能让子女做主。老太太缓缓爬回去，洞中有她的简陋床铺。只不过她嘴里还在不停絮叨：
“遭罪啊遭罪！老天怎么还不收了我，拖累我的儿啊！”
山洞前再度恢复宁静，只是这一次，连潘子明也失去了动手的动力。原来齐建同掳走参人，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吃下增加修为，而是为了救自己的老母亲。这真是一种令人万分纠结的状况。他纠结得直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舒自谦有错吗？当然没有。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族。妹妹惨遭毒手，他当然不顾一切。就算他在此手刃齐建同，也完全是天经地义。
齐建同有错吗？或许有。但是他所作的一切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将死的母亲。国人讲究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为了尽孝道，哪怕铸成大错，旁人也不忍过于苛责。
别说叶聪和潘子明两个人类了，就连舒自谦这位受害者，明白了这前因后果之后，也是一声长叹。
如果小琴得了重病，只有吃掉一个人类才能恢复怎么办？舒自谦自知自己绝对会动手杀人。
谁也没想到，在这场残酷的狩猎与杀戮中，竟然没有正邪与对错的区别，只有每个人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他们。
“就这么算了？大家各回各家？”潘子明闷闷得问，貌似没法再继续下去了吧。
舒自谦抱着妹妹，心中已有去意。怪只怪参人的血肉能医不治吧。
叶聪看向孙象，他觉得睿智的孙象大人一定能为大家解惑。
孙大掌门对舒自谦建议道：“我先把小姑娘的手接上。”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迷途9
舒小琴这么大一只人参，齐建同总不能让他老娘一口吞了吧。所以他撕下小琴的手臂，刚刚准备拿回洞中料理一番再让老太太服下。
只是尚未得逞，就被赶来的舒自谦三人揍得人仰马翻。舒小琴的断臂还在洞中，胖子屁短屁颠的去把“未来老婆的东西”捡回来，还用水壶冲了冲上面沾着的灰尘。
断肢再接在现代医学上颇为复杂，需要至少三位熟练的外科医生默契配合十几个小时。期间消毒、麻醉、心率监控都是应有之意。
但在这个伤放在修真者这里，就是个小场面。孙象令舒自谦将小琴放平，又让潘子明将断臂给她虚按上去。
接着孙象张开双手，他的真元笼罩小琴的伤口，只见金黄色的光芒晃动闪耀，不一会儿她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不过还有几天不能动，因为愈合的只有血肉，经脉的再次贯通还要一些时间。
舒自谦一开始并不信任忽然冒出来的孙象，甚至心中充满顾虑。此人自由进出灵泉地界，自己没有一点感应，实力深不可测。
不过孙象治好了舒小琴的伤口之后，他的脸色大为和缓。总的来说，他们这个种族比较单纯，爱憎分明，不似人类那么纠结。既然孙象治好了小琴，那么就是好人，就是恩人。
既然关系缓和了一些，孙象提议一起前往灵泉村中商量后续事宜，他对记载中的灵参一族颇有些好奇。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为宁泉村做点什么——毕竟前辈们欠下的债嘛。
舒自谦犹豫片刻便答应下来，如果对方有恶意，灵泉村仅凭他一个人恐怕难以幸免，还不如选择相信朋友。
一行就此下山。
当然，齐建同也得跟着。他现在属于战犯，还要听候孙象发落。他刚刚调息片刻，暂时已性命无虞。他回到山洞中，将老母亲连同床铺扛出来。他总不能把老母亲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吧。
说是床铺，其实只有一个简陋的担架。老太太在上面倒是睡得香得很。就如大家所知，她双眼已瞎，耳朵也不好，这些天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叶聪看齐建同抗得吃力，便伸手帮了一把，与他一同抬担架。
“不用你装好人！”齐建同倒是硬气，他其实对叶聪和潘子明两人耿耿于怀，毕竟刚刚被这两个平民胖揍一顿，非常丢人。
“我是怕老太太摔了，你以为我是在可怜你？”叶聪两眼一瞪。
两人就这么别扭着抬着老太太下山。
众人回到宁泉村后，几十个村民拿着猎枪和柴刀围了上来。齐建同他们远远看见过脸，自然不愿放过这个狡诈恶徒。
“一命抵一命！”有一对夫妻哭喊起来，应该是前几天失去了孩子的那一家。
舒自谦左右看看，使出缓兵之计，他耐心的安抚村民，然后劝道：“我们总不能在人家老母亲面前杀了他儿子吧。”
他是这支灵参一族的族长，又是唯一的修行者，说话很有些威望。村民渐渐散去，但是要求舒自谦一定要严惩凶手。
“血亲复仇，天经地义。”
回到舒自谦的家中，将小琴和老太**顿好之后，孙象终于开口说出自己的建议：
“不过齐建同是因为孝道而做出这样的举动，我觉得死罪可免吧。”
叶聪和潘子明默不作声，但舒自谦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把杀人凶手放走，他也没法和族人交待。
“听我说完。”孙象呵呵一笑，“我也没说免他的罪。不如终身监禁，大家看怎么样？”
孙象提议终身监禁，不仅是认为齐建同罪不至死，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虑。
这得从宁泉村这个地界说起。
前一天晚上，孙象接到俞笑月的求助，前来平淳搜寻这两位失踪的城防军。按照蒋平等人的说法，两人消失得莫名其妙。明明对讲机还有信号，人却无影无踪。
实际上那时候孙象大致已经猜到叶聪两人遇上了什么。
舒自谦告诉叶聪围绕宁泉村的是一种造成视觉错乱的雾障，其实只是他的托词。宁泉村及其附近的地界，实际上是一座洞天。
洞天是一种和主世界平行的小世界，通过某些特别的出入口与主世界相连。如果和主世界毫无联系，而且并不平行于整个主世界，则叫天外天。
总之可以将宁泉村可以理解成一个和主世界重叠的小世界，大家现在其实就在平淳要塞中，只是互相看不到。
至于双方的对讲机为何能取得联系，这是因为电磁波是一维曲线，很容易穿透洞天的这种四维时空时空屏障。
“等一下，这句话我没听懂。”潘胖子大着胆子打断孙大掌门的介绍。
“嗯。”孙大掌门点点头，问道，“你有物理学硕士头衔吗？”
潘子明大张着嘴巴：“哈？”
“这个问题，如果没有攻读过物理学确实很难听懂。”孙教授温和的对胖子说道，“你也不要太在意。”
潘子明受到成吨的伤害。
叶聪和舒自谦东张西望，假装自己很懂物理的样子。
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洞天是这么一个原理：
宁泉这个小世界实际上不停围绕着主世界旋转，是一个小小的卫星世界。就像月亮绕着地球旋转。只不过宁泉环绕的轨道是时间轨道，因此很难被主世界感知。
但是这样的洞天并非牢不可破。每隔一段时间，宁泉的时间轨道会运转到恰好和平淳的时间线重合。在那个瞬间，宁泉和平淳在同一个时间线中，等于合二为一。
这个重合的时间，大约有十五分钟，每两个昼夜会发生一次。地点在平淳岗以东十公里处的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头。
叶聪和潘子明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这个时间点上恰好踏入了这座山头的范围。待他们想走出去时，宁泉已经运行远离平淳的时间线，因此他们一直找不到出路。实际上他们需要在一开始迷路的地方等上两个昼夜，才有机会走回原来的世界。
以上就是洞天的物理学解释，但孙大掌门若是这么说，难免会被认为是科学神教派到修真界的探子，因此他简单粗暴的说：
“宁泉是一个洞天，每两天会开一道门，你们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踏进来了。”
叶聪和潘子明秒懂，阴阳路嘛，故事会里有。
至于孙大掌门为何可以在其他的时间进入宁泉洞天——他本事大呗！
孙象一开始发现宁泉这个洞天的时候，着实开心了好一会，因为洞天福地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里面无论种田还是居家都特别保险，外人难以进入。
而且只要好好改造一下，宁泉洞天就会成为平淳要塞最优秀的防御设施。利用一些传承自上古的秘法，可以变更洞天与主世界重合的时间和地点。这样如果敌人太强大暂时无法抵抗，就可以将敌人困在洞天中。这样至少可以争取两昼夜的时间。
平淳要塞是俞城主雄心勃勃势力扩张的第一步，因此各方踊跃支援。徐勇志为她送上了一支灵气扩散炮，闪电为她送上五百支新鲜出炉的神光剑。孙象再为她送上一座可攻可守可种田的宁泉洞天作为大礼，岂不是更能讨得美人欢心。俞笑月是他的妻子，讨好妻子真的不算舔狗啦！
但是既然灵参一族已经在这里定居，孙象就不能这么处置了。他们是宁泉洞天的主人，而孙象此时要做的是为他们改造这个天然的洞天，使其更加的隐秘和稳固。
“我们并不需要人类的帮助。”这次提出异议的是舒自谦，“我们灵参一族在这里生活的很好。”
这个洞天是舒自谦在偶然中发现，因为不想参与人族和妖族之间的争斗，他带领全族隐居其中。他实在不想与人类有过多的瓜葛。
就算孙象医好了小琴。事关全族安危，舒自谦不想冒险。
“宁泉现在并不安全。包括齐建同和叶聪，已经有两拨人误入其中。”孙象晓之以理，“这里很快会建起平淳要塞，今后很可能会成为人类和妖族的主战场，到时候你这里保证比菜市场还热闹。
就连我，也不能保证每个人类都会对你们保持善意。”
舒自谦不吱声了，孙象说的正是他最忧虑的地方。。
山上的宁泉可以倒影外面的世界，所以平淳岗在修要塞他是知道的。孙象所言不假，这个洞天现在尚且宁静，是因为本来就处在地广人稀之处，以前闯进来的顶多是一些猪精。不用舒自谦动手，村民自己就可以把猪撵走。
可一旦这里人多起来，开口处的秘密恐怕会很快被人发现。谁也不能保证进来的人一定比舒自谦弱。
就是齐建同一人，都差点把他耗死。舒自谦慎重考虑，决定接受孙掌门的帮助。
在上一纪元，洞天的利用非常成熟，多个宗派的传承中皆有涉及。当然，像两仪微尘，千幻神隐这样攻防一体的洞天大阵，孙大掌门手头暂时没有成型法宝，无法布置。
不过有一个名为永恒铁卫的阵法，倒是恰好适合眼前的情况。
永恒铁卫可以将一个人的神魂彻底与洞天绑定，成为实力强悍的铁卫。所有没有通行口令而擅闯其中的人，将被传送到铁卫面前，只有战胜铁卫才能真正进入洞天。因为铁卫被整个洞天世界强化，所以不是顶尖高手很难战胜。
这个阵法布置简单，性价比高，实用性强。唯一的缺点是需要一个苦逼愿意被永远绑在这个洞天中。他就像一个不拿工资的保安，而且还是二十四小时值班。
齐建同就是这个现成的苦逼，孙大掌门判决他终身监禁，并非玩笑。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迷途10
孙象提议将齐建同改造为铁卫，守护宁泉洞天的安全。因为阵法的特殊性，齐建同会被洞天世界的规则约束，只能为宁泉村卖命，还不能离开。
虽说永恒，但孙象实际上设置了一个期限。如果舒自谦以及他的族人们，认可齐建同已经赎清自己犯下的罪行，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
这个处理方案，远比一刀杀了复杂费事，但体现了孙象独特的价值观。他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人，他深知血债血偿并不能化解仇恨。只有诚实的行为通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真正消弭血仇。
人类在上一纪元对灵参一族所作太过，这一纪元又因为齐建同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如果孙象想修补这段关系，只能像这样多费些心思。
这个方案最终获得一致的赞同。只是舒自谦还需要说服村民。而齐建同提出唯一的要求，他希望有人能安顿好他的老母亲。
这时已经醒过来的舒小琴，自告奋勇的表示自己可以照顾老太太。孙象这边现场诊脉，开了一个方子，令叶聪和潘子明为老人家把草药凑齐。
齐建同深受感动，甚至痛哭流涕，像个五十岁的巨婴。他本质不坏，只是太在乎自己的母亲。
这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孙象对两族再次和睦充满信心。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化解仇恨只能通过一件又一件的小事着手。在这个过程中，力量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他可以用超强的实力逼迫灵参一族屈服，假装两族亲善的样子。可是然后呢？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接下来便是洞天铁卫阵法的布置。这个阵法说是简单，但也并非画道符给齐建同贴上这么掉价的事情。
孙大掌门实际上在宁泉洞天中足足盘桓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算基本收工。
期间叶聪和潘子明被派回平淳报告此事，并回滨海搜集药材。几天之后，在要塞督建的俞笑月找了过来。她不但带来了孙象需要的材料，还给宁泉村支援了一批补给。
里面主要包括粮食和家具衣服这样的生活物资。听说参人爱吃豆瓣酱，后勤部门还专门调配了三箱，足够他们吃一年的量。
俞笑月不太清楚孙象为何对灵参族如此上心，但是孙象的决定她一向无条件支持。她随着孙象在宁泉中考察山川地势，布下重重阵势节点。这些都是洞天铁卫这个守护阵法的必要组成部分，这样的节点一共需要设置三百多处。
两人一边工作，一边游山玩水。宁泉洞天风景宜人，空气中散发着恬淡的气息，令人忘记忧愁。在无人处，两人享受天为被地为席的乐趣，好似神仙眷侣。
不过两天后洞天再开门时，笑月不得不离开。她是滨海的城主，也是最高军事首领，再不回去，外面肯定要炸开锅。
所以这两天就是她在繁忙工作中的一个愉快周末。
离开时，她颇为自责，认为自己没有尽好身为妻子的义务——各方面的义务。
“要不我把小菲喊来陪你？”笑月提议道，“小菲比较会照顾人。”
“不了，小菲那边工作也挺多。而且宁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要单独去一趟松河城。”孙象拒绝。
“松河……那你小心行事。”
孙象并没有说明去松河的目的，笑月也不多问。她又抱住自己的夫君磨叽了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之后一周时间，孙象一个人继续。
或许因为人类的友好令村民的态度有些松动，或许豆瓣酱征服了大家。第四天的时候，舒自谦将孙象领到宁泉深潭下的一座石窟中。
这个石窟藏得很深，重重天然和人为的禁制完全遮掩了它的存在。几天时间里孙象和俞笑月几次经过这里，都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玄机。
石窟中环境湿润，光线幽暗，有厚重的青苔覆盖。在仅可立足的一小块土地上，长着六株绿色植物。其中五株叶片嫩绿，头上顶着红色的果果，看起来很可爱。
原来这是灵参一族的幼苗，他们都是尚未化形的参人。在充分吸收雨露和灵气之后，他们也将成为宁泉的村民。
但是最中间最大的那一株却决然不同，它看起来太苍老了，脉络如同根雕一般虬结。上面没有红果，仅剩的一片叶子也已经枯黄。
它体内蕴藏的庞大灵力依旧令孙象震惊，这竟是一株万年人参。
舒自谦恭恭敬敬的向它行礼，然后向孙象说明他们这一支灵参族的秘辛。
在上一纪元末期，灵参一族依旧人丁稀薄。天地灵气断绝之后，大部分人因为褪灵而消散。
但是灵参一族有一个特性，人类无法比拟。他们中的强大个体，可以放弃修为变回植物形态。在这个形态时，他们的根系可以藏匿庞大的真元力量。因此能够在灵气断绝的末法时代，比人类修真者坚持更长的时间。
因此这次灵气潮汐，有一些参人成功的熬了过来。孙象眼前的就是其中一位，舒自谦尊称他为老祖。
但是漫长的末法时代，严重的损伤了老祖的神识，因此他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包括舒自谦在内的宁泉村民，都是他的后代。老祖通过种子，将一些记忆传承给后代。
因此舒自谦知道怎样寻找洞天，知道怎样更好的把整个族群隐藏起来。
“但是老祖快不行了。”舒自谦担忧的说道，“繁育我们这些后代，似乎耗尽了他的力量。他不但没有醒过来，而且生机在不断下降。”
“老祖需要什么？”
孙象让舒自谦明说，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去做。
“老祖说息壤可以救他。”舒自谦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息壤是泥土之源，可滋润世间一切植物，当然包括灵参。但这种珍贵的土壤数量极其稀少，上一纪元只在九幽之下才偶有发掘。
然后大家抢破头——谁家还没种点仙草呢。
再看吧，孙大掌门属于债多不压身，先答应下来再说。而且这一纪元离大家疯抢天材地宝的阶段还早着呢。好多好东西正躺在那里等着孙象去捡。
像大地之心、四方礼器这种神器以前只要出世就会掀起血雨腥风，最起码死伤几千人才能确定谁是“有德者”。这些他都是白捡的，再白捡点息壤算什么！
拜别灵参老祖，孙象又花了几天时间才彻底将三百多处阵法节点安置完毕。
外界对修真者布置阵法的过程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普通人看来，修真者大手一挥，漫天灵光飞舞，各种符咒法宝按部就班各列其位，这阵法就布置妥了。
但实际上布置阵法更加类似于土木工程，苦逼的地方在于，孙象得一个人完成从勘察到设计到施工到验收的全部工序。他在半个多月的时间内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除了一开始笑月陪伴的两天还有些乐趣，剩下的只有繁琐的算文和枯燥的术型刻画。
阵法成功之日并没有可以大书特书的地方，洞天铁卫阵法，不过是给宁泉洞天加装了一道可以自动反击的防盗门。孙象将齐建同带到阵眼处，领着他念了一段祷文。
齐建同念完之后，身影逐渐消失，融入宁泉的天地之间。不过没到一个时辰他又再度出现，只是全身灵光耀眼，还自带了一副卖相相当不错的灵甲。
他这个时候已经不算人类了，应该属于某种守护灵。
理论上他可以瞬间出现在宁泉洞天的任何一个角落，包括他老娘身边。如果舒自谦愿意给他一座空屋，他也可以在此住下。但是由于宁泉村的村民现在还是非常讨厌他，所以齐建同暂时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在野外四处游荡。
孙象对他勉励一番，希望他可以尽心尽力促进人类和灵参一族之间的友谊，早日洗脱自己的罪孽。
其实齐建同本人倒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安排。孙象的方子治好了他的老母亲，而舒小琴自告奋勇的照顾老人。他已经别无所求，现在这样子总比让老母亲窝在山洞里睡担架等死要好多了吧。
在场的除了舒自谦、还有叶聪和潘子明。这两位城防军士兵遵照孙象的指示，在滨海凑齐了药材又回到宁泉村。洞天两天一次开门，他们需要等着和孙象一起出去。所以这两天，倒是和舒自谦兄妹混的很熟。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便是进入宁泉洞天的密语还没有确定。洞天铁卫是一个非常方便的守护阵，只要一个口令就可以平安进出。
但是没有这个口令强闯，就会立刻被传送到铁卫处遭到不死不休的攻击。
这是类似密码一样的东西，所以不能太简单让人猜到，也不能太复杂以至于自己都记不住。因为铁卫的密语无法更改，所以此处应当慎重。
铁卫齐建同站在原地等待密语确认，而孙象等四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在想合适的密码。
在这个过程中，潘子明脑子里全都是舒小琴这几天的音容笑貌。小丫头年纪虽小不施粉黛，但已经亭亭玉立初现少女的妩媚。
鬼使神差的，胖子嘴里冒出一句：“小琴是我老婆。”
铁卫齐建同翻了翻白眼，道：“密语已经确定。”
然后赶紧消失。
舒自谦祭出法宝，对胖子进行不死不休的追杀。
胖子惨嚎求饶。
叶聪和孙大掌门远目，深感两族修好，尚且任重道远。
第二百九十四章 游商
离开宁泉洞天之后，孙象和叶聪潘子明分道扬镳。
平淳的据点已经建设完毕，远远可以看到一支灵气扩散炮杀气腾腾的指向半空。它的四个方向上分别竖起了大型灵气吸收天线。在开炮时，这四座天线可以瞬间吸纳周边空间中游离的灵气供应给扩散炮，其吸纳功率相当于两百个青衣实力的修行者。
可惜玄科院至今没有解决灵气的储存技术，只有在开火时有用，否则这会是个不错的修炼辅助设施。
围绕着四座大型天线，平淳要塞的围墙已经在建造中。在此之前，孙象抽空稍微修改了图纸的几处地方。所以在打地基的时候，建筑工人们已经预留出节点和线路的位置。
等主体部分建设完毕，孙象会来布置几个相当有用的守护阵法。毕竟平淳要塞关系重大，孙大掌门也是要出力的。
虽然近在咫尺，但他没有随叶聪等人一起回去，有些事情他需要静静思考。
他远远的看了初具规模的平淳要塞一眼，转道西南方向，朝着松河城进发。
松河是一座大城，距离滨海直线距离不过两百公里。但是因为两者之间隔着重重叠叠的山脉，所以陆路距离可能要超过四百公里。
在以前，两个地区之间曾有一条高速公路连接。这条雄伟的公路沿线有高耸的桥梁跨过深谷，有连绵的隧道穿过群山。
但是灵气复苏之后，天下大乱，桥梁和隧道都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所以现在，这两个地区之间只能像古代那样绕过重重山口才能互通。
滨海被新世会封锁之后，两地彻底断了联系，除了要钱不要命的走私贩子，没有人会轻易踏上这条危险的山路。
孙象前往松河，是因为齐建平的情报。
这位青衣实力的修行者曾经是松河城的一员。据他所说，这座人口在五百万左右的大型城市，内部正在发生着可怕的暴行。
平民和修行者之间已经彻底分化，修行者是高高在上的贵族阶级，而所有的平民都被打成奴隶，辛苦劳作生不如死。甚至连修行者自己的至亲也不能幸免。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已经失去劳动价值，会被强迫抛弃到荒山野岭自生自灭。
齐建平身为实力不俗的修行者，本是贵族阶层的一员。但他毕竟还有那么一点良心，不忍抛弃自己的老娘。所以他被松河城赶出，一路流浪到宁泉。
孙象对此非常在乎，因为松河正在发生的事情是这个世界的趋势，而且是非常不好的大势。
现代人类受到的教育强调“人人平等”，但是当修行者的力量远超普通人类时，人人平等的基础已经遭到破坏。哪怕在风气最为宽容的滨海城，普通人见了修行者也得恭恭敬敬的尊称“大人”。所有的资源都会优先供应修行者，普通人只能得到修行者挑剩下的。
在大多数修行者看来，凡人确实不值得费心对待。凡人不但力量低微，而且消耗粮食。出于对生命对天道的尊敬，修行者们还在保护平民的安危，其实他们的内心认为这是一种施舍而非义务。
孙象自己非常清楚，人口对于重建修真文明的重要性。灵气复苏带来的乱世，已经让天下人口锐减一半以上，要尽量避免再发生大规模的减员。否则不说建设文明，还会因为冤魂太多产生严重的后果。
松河城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一种非常恶劣的开端，如果不加干涉，将平民打成奴隶随意打杀的风气将会快速扩散。孙象无意改变天下大势，他不会强迫本就不平等的两个群体平等的生活在一起。
但至少不能太过分！
生活和地位上可以有区别。但抛弃老人，夺**女，屠杀同类，这些都是不容突破的底线。
可具体该怎么做，孙象需要想想。这并不是杀掉一两个城主就可以扭转的趋势。这是一种系统性的社会矛盾。不仅修行者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就连平民也这么认为。就好比阿三的种姓制度，只要婆罗门高高在上的观念不改变，杀掉几个高种姓根本无济于事。
孙象带着这样的思索踏足在群山之间，这里有一条现成的省道，但早已荒草丛生。路的两旁不时可以看到废弃的厂房，甚至中途还经过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产业园。
站在产业园的大门前，孙象仿佛可以看到昔日这里繁忙的景象。无数的产业工人在生产线上辛苦劳动，为自己编织美好的未来。来来往往运输车辆，将刚下生产线的产品发往全国各地，甚至世界各地。
只是现在，这里大门倾颓，锈迹斑斑。厂房的外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几只昆虫在围绕着叶片飞舞。
人类可以改造自然，但时光终将抹去一切。
上一纪元曾无比繁盛的修真文明，也躲不开同样的宿命。
几点猩红色的光芒从厂房窗户中窥探外面，似乎对孤身一人的孙象产生了一点兴趣。孙大掌门心情欠佳，袖中弹出一溜银光直接将里面的妖物大卸八块。
这银光是久未现身的飞鸿琉璃剑。回到滨海之后，裴光按照最初的打算，将两块首山铜赠予俞笑月。眼馋许久的孙大掌门如愿以偿，他厚着脸皮跟自己的老婆要来这两块极品灵材。
一番魔改之后，飞鸿琉璃彻底消失，只留下一道流转变化的银色剑气，名曰斩空。他这些天一直藏得好好的，因为被辛星看到绝对会死皮赖脸缠着他要。剑神宗的人都这德行，看到好剑就会走不动路。
孙象当然可以不理会这位剑神宗的传人，但如果相菲向他讨要，他就只能给了。那也太惨了。孙大掌门的赤璋已经交给吕宁，身上就这么一件趁手的法宝。可怜他几个月来东奔西跑，为滨海鞠躬尽瘁，自己倒是一点好处没捞着。
砍了这些连面都没露的倒霉妖怪后，孙大掌门心情愉快，吹着口哨继续赶路，惬意得像吃完晚饭在楼下散步。
可这时却有人叫住他：
“朋友，好亮的招子！”
孙大掌门回首一剑将一株大树一分为二，树上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杂毛狼狈的摔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捂着屁股大呼小叫。
孙象知道他并没有受伤，但是既然对方演技这么浮夸，他也就收回了斩空，没有再补上一刀。
慢慢爬起来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快乐青年，他染了一头黄毛，双耳带着金色的耳坠，身上套着栁钉夹克，活像个混世的二五仔。
尽管看起来可笑，但是孙象心中暗暗赞许。这黄毛敛息的功力相当不俗，竟然躲过了他的感知——当然他本身也没有很戒备就是。
“什么事？”孙大掌门板着脸问道，“这荒郊野岭的突然冒出来，没一剑劈死你算你运气好！”
黄毛笑嘻嘻的讨好道：“这位老大，我有车，要不要搭一程？”
孙象诧异的看了看他，首先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但转念一想，难道会有人在这荒山野岭的开黑车？看来是遇上走私贩子了。
他猜对了，这黄毛正是一个走私贩子。
走私贩子是这个时代的特殊群体，他们大多是修行者，或单人，或成群结队的往返与各个城市之间。其实他们就是游商，来回倒腾各地的特产。有时候各地城主府的修行者，在外派公干的同时，也会兼职这种人肉带货的行当——毕竟谁不喜欢钱呢。
因为陆路不畅妖魔横行，各地之间交流实在有限，所以这些行商起到了很多积极的作用。比如滨海在最困难的时期，有限的供应都来自于这些私人的行商。他们不但为各个城市带来远方的产品，而且还是江湖传闻的主要来源。
只不过因为物资兑换全部被新世会垄断，所以官面上蔑称私人游商为走私贩子。如果双方遇上了，通常会大打出手。不过走私贩子通常很有自知之明，在遇上之前早就躲得远远。
各城城主对这些游商的态度很暧昧，有时候会驱逐他们，有时候会招募他们，有时候又舍不得他们偶尔带来的稀世之宝。所以基本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城都有黑市供这些行商设摊交易。
能做走私贩子的，通常都有两把刷子。毕竟这年头能在野外生存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但是毕竟是一个危险的行当，所以他们在黑市贩卖的东西价钱很高。
黄毛原名……算了，名字不重要，就叫黄毛吧。灵气复苏之前，黄毛被学校劝退，正式成为整条街上最靓的仔。他喝酒，打架，闹事，聚众赌博，见派出所片警的次数比见他爸还多。
灵气复苏之后，黄毛时来运转，觉醒强大的力量。他本来效忠了一位城主，过了几天人上人的日子。但这人自由懒散惯了，恶习不改，没几天就被城主赶走，成为流浪的游商。
黄毛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千蹬滨海一线，他将千蹬的丽水芝运到滨海的黑市贩卖，然后收进鹰玉返回千蹬，赚取其中的差价。
因为滨海的产出大多没什么价值，而且遭到新世会的封锁，所以游商们对滨海兴趣不大，没什么人跟黄毛争抢。
但前段时间不知怎的千蹬的主要商品丽水芝绝产，他不得不冒险开辟新的商路。
第二百九十五 游商2
临近的松河城成为黄毛的新目标。
松河特产炼黄，这是一种泥沙状的灵材。修行者涂在身上，运功将其吸收之后，可以提高肉身的防御力。
此等直接加强实力的宝物，自然大受欢迎，根本不愁销路。但炼黄的走私买卖大部分被几个强大的商队垄断。
本来黄毛孤家寡人是没有可能挤进这条利润丰厚的贸易线。但是不久前松河城有人放出委托，愿意以大量炼黄现货交换滨海城的某样产品。
黄毛凭借长期在滨海经营的人脉关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搞到了一批委托物品。此番，正是在前往松河城交货的路上。
游商行走野外，最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两个必要的能力。首先是敛息，其次是感知。敛息可以极大的降低自身的气息，令妖怪没法发现自己。而感知则正好相反，力求在尽量远的距离上发现妖魔的气息。
黄毛这两个能力都练得相当不赖，他不但躲过了孙大掌门的感知，而且早就发现路边的厂房内藏着数头强大的妖怪。
一般而言，发现妖魔，避开便是。但巧就巧在这个藏着妖魔的厂房恰好在处在通往松河的必经之路的旁边。如果离开省道绕道其他小路，且不说会遇上什么危险，绕行额外消耗的电量可能让他无法直接抵达松河。
那时候他只能拖着他这辆破“宝马”走完后面的路程。虽说修行者力量强大，拖车不是问题，但能别这么做最好。
所以黄毛特别困扰，因为他跑路水平一流，强攻实力可不怎么样。如果开着吉普直接冲过去，车辆的动静太大，里面藏着的妖魔一定会追出来大开杀戒。那样他就得赌妖怪的速度追不上吉普车。
最终他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藏好车子，徒步前来侦查。他挂在一棵大树上，试图看清藏匿的妖怪的本尊，以便确定后续的计划。
没想到孙大掌门施施然的走来，一刀把拦路的妖怪统统剁碎。困扰黄毛许久的强大妖怪，连个屁都来不及响就躺了。
如果你是黄毛你怎么想？
当然是立刻上来巴结大佬啊！
他向孙象提出搭便车的邀请，实际上是他想搭孙象的便车。孙象大佬在前面一路砍瓜切菜，黄毛只要一路高喊666，便能轻松过关斩将。
岂不美哉。
当然，这也不能算他利用了孙象，毕竟孙大掌门走倦了，需要有人鞍前马后服务。这黄毛品相是差了点，但荒山野岭的，也不能太讲究不是？
黄毛的吉普车停在不远处路边的草丛中，上面杂七杂八的盖了好些建筑垃圾。偶尔路过的旅人看了，估计当成坍塌的窝棚，连看一眼的兴趣都缺缺。
他将这些杂物全部掀走，用袖子把副驾驶的座位给撸干净了，恭敬的将孙大掌门迎上去。车后座被改成了一个大型后备箱，里面有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他倒腾的货物。
游商四海为家，大部分时间吃住都在车上，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挺艰苦的。
黄毛启动车辆继续上路，因为得知孙象的目的地也是松河，他开心的按了几下车喇叭。这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非常响亮，他也不怕招来妖怪。
“何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身手还不错，无论在哪个城都可以吃香喝辣吧。”孙象随意问道。黄毛的隐蔽水平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如果他愿意，孙象可以给他写一封介绍信到笑月那里。滨海缺人缺的很，正愁没有苦力。
“我自由惯了，上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黄毛打了个哈哈盖过不提。
修行者是每个城市的宝贵财富，但并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愿意找个城主效忠，每天为城主拼杀。原因多种多样。
有的认为在荒野中每天与妖魔捉对厮杀，才能在生死极限中提高自己的修为。
有的沉迷于野外寻宝奇遇，无心久居一地。
有的得罪了新世会的长老，走投无路。
有的干脆嫌城主给的待遇太低。
然而黄毛并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他是一条真正的赌狗。无论呆在哪里超过一个月，他就会欠下巨额赌债，不得不跑路。
所以黄毛干脆加入游商，一来倒腾些货物能赚点赌资，没准哪天就回本了呢对吧。有道是不嫖不知身体好，不赌不知时运到，加入不慎把赌瘾给戒了，岂不是白白错过大好时运？
二来嘛，游商四处流窜，也不容易被债主找上门。黄毛已经厌倦了每天被债主揍得鼻青脸肿的日子，他喜欢文明一点的交流方式。
所以游商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行当，黄毛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
好赌成瘾在他看来很光荣，但逢赌必输就难以启齿了。因此黄毛敷衍道拒绝孙象的邀请，他说自己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没有哪座城市能留下他的一颗浪子之心。
孙象不屑哼了哼，再没有多问。
换乘吉普车之后，速度上快了很多，不过在抵达松河之前，他们依旧需要在这条年久失修的省道上开上足足两天时间。
野外凶险，但这条路上并非完全没有旅人。
在中午时分，他们开到一条岔道的分叉口。路口竖着一个大牌子，尽管已经锈蚀得很严重，还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三个大字“水候县”。字下面还有一个大大的箭头，指出进入县城的道路。
牌子下面停着两辆车，五个修行者围在那里商量着什么。看到开车经过的黄毛，为首的一位眼镜兄兴奋的挥挥手，高喊道：
“大威天龙！”
黄毛立马踩下油门，高声回应道：
“世尊地藏！”
孙大掌门惊讶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他问。
“这是行话，意思是他们想买东西。”黄毛打开车门。
一般而言，游商会选择在城里的黑市中交易，那里安全比较有保障。很少有人愿意在野外交易，须知人心险恶。如果对方看上了游商的财物特别想要，比起照价付款，杀人越货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项。
反正这乱世中又没有警察。
但实力强大的游商常常会在权衡之后，同意这种野外的临时交易。原因无他，财帛动人心耳。
因为按照规矩，野外交易的价格是城内黑市的三倍，这是任何商人都无法拒绝的利润。
当然也不是绝对，像现在这样对方五人，如果黄毛只有一个人，绝对远远的就已经避开。现在嘛，孙爷坐在旁边，他心中底气很足。
“老板需要什么？”
黄毛跳下车，谄媚的迎上去，将五人一顿猛夸。眼镜兄被捧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后面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妞被吹捧为女中豪杰凤鸣天下。
五人小队被夸得心花怒放，美滋滋。
其实走近了黄毛就已经看出来，这五人中只有为首的眼镜兄勉强达到蓝衣实力，其余四个都是刚刚学会引气的灰衣杂兵。
他一人就可以把这五人都收拾了。
不过何必呢，多个客户多条路，和气生财。跪着赚钱，不寒碜！
这个五人小队，应该都是拾荒者。所谓拾荒者，就是在野外捡垃圾运回城里贩卖的人群。乱世降临之后，绝大多数平民被疏散到城市中，而他们原先居住的村镇中，还遗留有大量的财物。
许多人就打上了这些无主财物的主意，他们结伴出城，在废弃的城镇中四处翻找有用的东西。其中大多是平民，偶尔会有实力低微的修行者。
这一行利润并不高。因为这年头值钱的是各种天材地宝仙草灵物。捡一台顶配电脑还换不到一个罐头。但是发掘有价值的灵物需要进入荒野，而且越是珍贵的宝物，附近越有可能游荡着厉害的妖怪。
所以在废弃的城镇中拾荒，成了许多修为低微者的选择。如果运气好发现了食品仓库，那可就发达了。
眼镜兄和他的四个小弟，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城市。在那里，城市郊区的几个小村早就被他们翻了个底朝天，干净得像被法院强制执行了一样。
因此这次他们赶路两天一夜，想在相对距离较远的水候县碰碰运气。
他们的运气实在不佳，从县名路牌下面的记号来看，这里已经被十几批拾荒佬光顾过。而且在外围侦查的时候，他们还发现有里面怨魂活动的痕迹。
古人云：人不居而鬼魅生。这些怨魂应该是在天地灵气的环境中新生出来的，就如同游戏中不定期刷新的野怪。碰上了只能算自己倒霉。
眼镜兄的小队实力不足，除了他本人，其他四人只有灰衣实力，并不能在体表形成真元防御。因此没法抵抗怨魂的附身。如果遭重，难免手忙脚乱，说不定会有人死在这里。
他们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在额头上涂抹清醒油膏。这是一种紫叶薄荷熬制的低级灵药，普通人用了，也可以抵抗怨魂的附身。
但这毕竟是灵药，普通人是用不起的，大量的没有真元防御的灰衣修行者才是这种灵药的主要客户。
第二百九十六章 游商3
水候县内有怨魂的踪迹，难堪的是眼镜兄的小队并未预料到此行有对抗怨魂的情况。他们的行囊中没有准备清醒药膏这种常见物资。
五人陷入争执，有人建议打道回府，有人心有不甘。毕竟路途遥远却空手而归，给车辆充电要白白花掉一大笔钱。作为这支小队的领头人，眼镜兄心中自责，嘴上却是各种推卸责任。
这时候游商黄毛的出现如同及时雨一般，令眼镜兄眉开眼笑。清醒油膏是大路货，一般游商都会有存货。
“有没有清醒油膏？”
“有，当然有！”
黄毛美滋滋的把手伸进后备箱一顿乱摸，也不见他打开，就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绿色的塑料瓶子。孙象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去头屑，用飘柔！
原来是洗发水的瓶子。很好，这很仙侠。
至于在野外打开后备箱让大家挑选是不可能的，这在游商的行业中是个禁忌。因为看不到还好，看到了财物，很多人就会眼红。
眼镜兄接过洗发水瓶子闻了一下，然后转手给一旁的一个中年。中年也点点头。货没问题。
“420信用点诚惠。”既然验货完毕，黄毛笑嘻嘻的拿出自己的卡片。只要双方交易时神念协同，一张卡的信用点就可以转到另外一张中。
眼镜兄听了价格一阵犹豫，而黄毛好像毫无察觉笑脸依旧。当然，如果这位仁兄想赖账走人，黄毛就会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
刚才那个被一顿猛夸的短发小妞首先爆发：“这么贵，你抢劫啊！”
她发起火来的时候，耳朵上一对漂亮的珍珠耳坠晃来晃去，显得很激动。
黄毛笑道：“出城三倍，童叟无欺。”
另外两个灰衣往前站了站，意有所指的把手伸向背后。
这是一种比较具有威胁性的动作，因为修行者的武器一般背在背后。他们现在如同牛仔把手按在腰上。
黄毛不为所动，只是笑的有些冷。他注意到两人喉结滚动，就知道这两个都是菜鸟，没有杀过人，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果然，两人作势亮兵器做了半天的样子，最终没这个胆子，垂头丧气的又放下手。
“好了，不要吵了。”
眼镜兄假装发火，将此处的尴尬掩盖过去。短发的小妞还想说些什么，但眼镜兄哀求的看了她一眼，她才忍住没有继续争吵。
她对眼镜兄的领导很不满，她早就提醒过他要准备周全，可是还是忘了清醒油膏。现在要花这么多钱临时买，真是太气人了！这一趟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回这么多。
但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眼镜兄是她的男朋友。耳朵上这对漂亮的珍珠耳环，就是他给买的。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她心里这么劝自己。
“我们的信用点结余不多。”眼镜兄扶了扶眼镜，恳切道，“能以物易物吗？”
“当然可以。”
五人小队打开了他们的背包，里面杂七杂八的探险物品丰富，灵药也有不少。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眼镜兄这边最终以两瓶补灵药剂的代价换走了一罐清醒油膏，双方握手成交。
只有短发的小妞一直气鼓鼓的，因为黄毛的讨价还价技巧明显碾压了她。作为女性，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黄毛与这五人小队告别。离开的时候，一直没下车的孙象忽然开口提醒道：
“怨魂一般不会单独产生，周边可能还有其他的妖怪，你们多加小心。”
“谢了朋友。”眼镜挥挥手道别，“般若诸佛！”
黄毛滴滴按了两下喇叭，回应道：“般若叭嘛哄！”
孙象从靠背上弹起来，诧异道：“这踏马又是什么意思？”
黄毛讨好道：“孙爷，这是行话。他在祝我们一路平安，我祝他们此行丰收。”
与五人小队的这笔交易，黄毛在讨价还价时哭着喊着自己要赔到死，但其实他大赚特赚。
因此在后面的一路上，这个奸商不停吹嘘自己的经营天分。他的经验就是货物品种一定要丰富。试问，如果他没有这罐清醒油膏，是不是就赚不到这笔钱？
这个问题他一小时强调了三遍，孙大掌门被他搞得烦不胜烦。于是在问到第四遍的时候，孙象反问道：“请问备货丰富的老板，我现在想听歌，你能卖我一套设备吗？”
“有，当然有！”
开心的黄毛也没停车，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背过身在后备百宝箱里掏啊掏。不一会儿居然给他掏出一台索尼的cd随身听，上面还连着一副静电耳机。
孙大掌门真的开始对这个杂毛刮目相看。
“**的纪念版随身听，电充的满满，能听整整七天。配上大奥的静电耳机，6信用点诚惠！谢谢老板！”
孙大掌门假装大惊失色：“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黄毛笑道：“出城三倍，童叟无欺。哦，里面的碟可是正版的，算赠品了。”
孙象打开cd盖子，是一张马修连恩的专辑。他故意挑刺道：“有没有琵琶乐，给我换张盘。”
黄毛的商业微笑不变：“老板，我们的赠品是随机赠送，不能挑选的哦。”
非常有趣的商人。孙大掌门嘴角微微翘起，随手扔了一块玄金锭给他。这是布置洞天铁卫剩下的材料，但玄金本身价值很高。黄毛用手掂了掂，这一锭至少值40信用点。
不用说，他又赚翻了。
黄毛立刻换了称呼，“孙爷”变成了“孙壕”。但这次他再想吹嘘自己的经营之道时，孙象已经把耳机戴上，声音开到最大。
无论黄毛说什么，孙大掌门都是一句话回应：“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黄毛只好闭嘴继续开车。
耳机里放的是马修连恩的经典曲目布列瑟农，孙象手托腮望着车窗外。此时吉普车开过一道峡谷，这是绕着水候县的省道，一旁是高山，另一旁脚下是连绵的林海。车辆高速行驶，浓密的绿色如同起起伏伏的波浪，从眼角的余光中一闪而过。
~~~~~~请你轻柔地放手，我必须远走他方
~~~~~~尽管我的列车会载我到天涯，但我的心将永远和你相守
~~~~~~我的心将永远和你相守，云儿伴着我飞驰
~~~~~~月儿也露出了忧伤的脸，我将星辰抛在身后
这真是一首忧伤的离别之歌。
开车的黄毛一言不发，其实眉头紧皱。因为孙爷此时眼睛半眯，舒适得靠着，似乎听歌听睡着了。
但这一段路其实非常危险，再强大的游商经过这里也要万分小心。他有些心神不宁的盯着天空，但在他还没有发现什么的时候，副驾驶位置上忽然飞出一溜银光。
不一会儿，天空中洒下污血。
三头铁羽雕的尸体重重落下，砸进一旁的峡谷中。而这时，银色的斩空才飞回孙象的袖中。
黄毛张了张嘴，但到最后也没有做声。
这条峡谷山路附近有铁羽雕的巢穴。这是一种非常致命的妖怪，不但力量与青衣相仿，关键它们在空中太过灵活。修行者很难打中它们，而它们却可以居高临下随时偷袭。
黄毛知道不下五支游商团被它们就这样生生耗死。
没想到孙象轻而易举的一锅端了，他甚至连耳机都没摘下来。
这是什么实力！新世会长老也没听说过有这等能耐啊！
黄毛只是乐观，他又不是个傻逼——除了赌钱的时候。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傍上的，可能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暗暗发狠，今后孙象向他买东西，一定要十倍开价。因为大人物根本不缺钱嘛！
黄毛一直开车开到天完全漆黑，才停在一处开阔的台地上。理论上青衣实力的修行者已经不需要睡眠，只需要片刻调息就能恢复一天的精力。
但是习惯上，修行者还是会在夜间休息。只不过并不是躺下睡觉，而是静坐运转鸿蒙引气法。在午夜前后，万籁俱寂，天地灵气会随之发生些许的变化。此时运行夜引之法，呼吸吐纳中最能增加修为。
因此这个时间段的修行者，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做，几乎都是在修炼中。
黄毛下车，殷勤的为孙象生火造饭，而不是用一张面饼糊弄这位大人物。
他在行军锅中放入干燥得丽水芝和面饼一起煮，甚至还往里面添了点葱花。在这年头，这已经是一顿不错的伙食。最后他还从他的百宝箱里掏出一个小瓶的二锅头。
“孙爷，此乃西域进贡的二锅头。”他说，“您尝尝！”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
孙象其实不需要进食，偶尔吃东西是因为他是一位美食家。黄毛的手艺尚可，但汤汤水水的一锅煮并不符合孙大掌门的审美。不过盛情难却，他稍微尝了一些。
还不错，孙象心想。
两人在车里靠了一夜，一人引气扩充丹田真元，一人冥思灵台神念，倒也互不干扰。
第二天清晨，黄毛收拾一番正准备继续上路，却感应到一头妖怪正在向他们逼近。他从车座下抽出一把大好的玄铁锤，笑道：“这种小妖不劳孙爷大驾，小的这就过去把它给剁了！”
他兴致勃勃的提溜着百多斤重的大锤，拨开深草，准备把这不长眼的妖怪砸成肉酱。
这是一头普通僵尸，黄毛一个人对付一打不成问题。但是他看到妖怪脸上戴着的眼镜时，他有些伤感的放下大锤。尽管脸部已经彻底腐烂，但这是昨天的眼镜兄无误。
孙象从后面走过来，和黄毛一样沉默。僵尸闻到生人的气息，忙不迭的扑上来。黄毛甩出两根长钉，将它的双膝钉死在地面。
“昨天眼镜他们可能是撞见尸王了。”
黄毛指着僵尸胸口的一道爪痕，到现在还在冒着丝丝黑气。
“尸王的尸毒他没法用真元扛过去，但是顶级化毒散他肯定买不起…可惜了。”
这位眼镜兄，昨天分别后遇到了些什么，他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挣扎，剩下的四个人是死是活，两人不想探究。
大家萍水相逢，做了一笔公平的交易，谁也不欠谁。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太好。
“孙爷，稍微耽误点出发的时间。”黄毛说道。
孙象点头同意。
黄毛的第三根长钉刺入僵尸的脑袋，彻底让这头妖物停止活动。然后他拿出把铁锹，将眼镜兄的尸体埋葬。
在这个过程中，黄毛发现眼镜兄化成的僵尸，右拳紧握，似乎藏着什么宝物。他掰开僵尸坚硬的爪子，在漆黑的掌心中，却是一枚珍珠耳坠。
第二百九十七章 松河
孙象和黄毛沿着省道继续赶路，在中午时分，已经接近松河城的郊区。沿线陆陆续续的已经可以看到，两旁的田地里有平民正在劳作。
不多时，迎面走过两三波百人左右的平民队伍。他们衣着破烂，扛着农具，全身臭不可闻，精神看上去很萎靡。几个身着灰衣的低级修行者在队伍的前后压阵。与其说是防备妖魔，不如说是防备这些平民。
看到黄毛的车辆，为首的修行者简单的打量一番，并未阻拦。
这里虽然不像滨海处于对抗妖族的一线，但也比较接近，按理说不可能这样守备松懈。在滨海的近郊，出动百人规模的队伍至少会有三辆城防军的军车压阵，带队的修行者更要实力高强。
否则前方渗透进来的妖魔可能会造成惨重损失。
松河这边呢，一方面并不在乎平民的生命安全，另一方面，城主屠鹏麾下，蓝衣实力以上修行者有近千人，普通实力的修行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可以让俞笑月嫉妒得发疯的修行者数量，因此屠鹏可以做到许多滨海不敢想象的事情。
孙象举目远眺，他注意到，不管是田野中，树林间，或是更远一些的山脉中。不时可以看到修行者起跃巡逻的身影。这些修行者的巡逻队由一位青衣打头，至少四位蓝衣协同。
因为都是强大的修行者，没有肉脚的普通士兵拖累。所以这些巡逻队伍不需要车辆，而且速度极快。在路线上发现妖魔的踪迹，则当场斩杀。如果不敌，就近的巡逻队将立刻前来支援。
松河城高级修行者近千人，一拥而上，就是等闲妖将来了也得跪。所以他们将松河周边地区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种纯粹由修行者组成的城防力量好处太多，比如说速度快，防御强，攻击力高，还不怕受伤——轻伤调息几日就能恢复。而且每一个修行者几乎都是多面手，能够应付灵气时代各种稀奇古怪的状况。
所以松河城主屠鹏将周边一大片区域牢牢控制在手中，根本不用担心野外游荡的妖族。屠鹏可以从容的开展野外生产。不仅是农业，孙象甚至看到几座厂房的烟囱正在冒烟。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松河竟已恢复部分工业生产。
但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近千高级修行者替屠鹏卖命，并非因为他是真命天子或者德配天下，而是因为他给的好处足够多。要知道这个年代修行者的珍贵，一名青衣实力的修行者随便加入哪座小城都可以位居高层。
而他们宁可放弃这样的地位，来到松河城心甘情愿的做野外巡逻这种低等杂兵做的事情。可想而知屠鹏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这么多修行者聚集在松河，需要的物资更是海量。不要以为修行者作战靠真元，不需要枪支弹药的后勤补给。
实际上修行者的后勤要求更高。
他们的兵器，灵宝，药物，乃至辅助修炼的各种灵力物资，每一样都是钱，而且比士兵们的军火要贵太多太多。
滨海就算有这么多修行者，现在也养不起。松河的城主屠鹏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特产灵材炼黄的热销，更多的是建立在对松河平民的血腥压榨之上。
松河这座原本有五百万人口的城市，整座城都被推倒重建。
里面除了几处城主府的办公地点，就只有几百座豪华别墅庄园。这些庄园雕梁画栋，亭台楼榭，令人赏心悦目，颇有魏晋遗风。
这些庄园，都已经被屠鹏赏赐给忠诚的手下，这是他拉拢强大修行者的重要手段。偌大一座城市，竟然没有一处供平民居住的场所。
“猜猜剩下几百万的平民住在哪里？”黄毛卖了个关子。
“城外？”孙象问。
“下水道里。”黄毛叹气揭晓答案。
城主屠鹏在松河城建立了一个阶级森严的社会，修行者和普通人被分为天上和天下两个绝不相容的世界。
现代社会最为人诟病的阶级分化，在松河发展到极致。衣不遮体的平民挤在下水道的臭水中，隔着排水盖的缝隙仰望，可以看到修行者们的双脚踩过他们的头顶。
以上这些，都是来自司机师傅黄毛一路上的闲聊。在靠近松河城门时，两人看到道路两旁竖起了一根根十米多高的尖桩。每根顶上都穿刺着一具尸体。如同路灯，一路延伸向前。
尖桩从尸体的下身穿入，依靠人体的自重，会在两三天内缓缓穿透整个身体，最后从嘴巴中伸出尖端。
在这个过程中，受刑人会经历难以名状的痛苦折磨。
穿在尖桩顶端的尸体，大多已经在烈日下被晒干。但是在干尸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扭曲的五官，如同地狱的恶鬼。
黄毛的脸上渗出点点冷汗，并非因为这些惨死的尸体，而是因为旁边的孙象。他感到，某种狂暴的力量正在这位大人物的体内激荡。
“孙爷，您冷静点。”黄毛顶着巨大的压力劝道，他真的担心下一秒孙象就会暴走，“我以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您先别激动，我问问情况再说。”
作为一个逍遥自在的修行者，黄毛对松河这样残酷处决平民的方式同样愤慨。但作为一名商人，他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为了搞到委托的货物，他几乎老底一空。他可不希望孙象一怒之下大打出手，那样他的投资可全都打水漂了。
大不了做完这一票不来松河了呗，太渗人了，这一路上最起码有几千具尸体吧。城主屠鹏也不怕闹怨魂吗？
这时他们已经靠近城门，三名修行者护卫守在那里。于其他城池的护卫不同，他们衣衫精美，各种配饰隐隐灵光流动，想来所穿绝非凡品。
其中一人像是领头，腰带上挂着一串色泽温润的玉珠，孙象多看了他一眼。
或许注意到孙象的目光，领头这位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朝黄毛的吉普车走来。
“孙爷，总之，冷静，来人了。”黄毛苦劝。
孙大掌门露齿一笑：“我好了，放心。”
这个笑容令黄毛心里慌得一批，总觉得会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他的猜测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当孙大掌门真的下定决心大屠杀时，都是这么个笑容。
走上来的强大护卫，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两人的车窗前。黄毛放开方向盘摊开双手，指尖聚拢一朵红色的灵火。
黄毛所作，是表明自己修行者身份的一个手法。有许多人精通敛息之术，往往被误认成普通人。有时候需要亮出自己修行者的身份，避免带来麻烦。
比如这松河城，只有修行者才被允许光明正大的行走其间。
护卫看看黄毛手中的灵火，点点头。灵火的色泽可以大致反应修行者的实力。黄毛的灵火红黄中略微带一丝青，是个好手。
护卫放下戒备，客客气气的问道：“朋友来松河所为何事。”
黄毛嬉皮笑脸的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护卫秒懂这是一名游商。理论上新世会打击一切游商，所有城主都得配合，但大多数城市根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没有什么好货？”护卫热切的问道。
“你确定在这里买？”黄毛笑道，“出城三倍。”
“嘁。”护卫也不想花冤枉钱，“你晚上出摊吗？到时候算我便宜点。”
黄毛用手指了指护卫：“我记住你的脸了，你晚上不来我明天到这里找你麻烦。”
两人哈哈一笑，互相击掌。黄毛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奸商。
孙象这边的交流可谈不上什么友好。
检查他的护卫手持一柄纯黑泛着金丝的重剑，他四肢粗短，显得孔武有力。看到孙象并没有如黄毛一般亮起灵火，反正抱着双手一言不发。这名重剑护卫放出神念，却丝毫感觉不到孙象的实力，他心中不悦，冷声道：
“是修行者请亮出身份。如果是贱民，滚下来！”
最后“滚下来”三个字，已经是爆吓。
孙象不为所动，淡淡的斜了他一眼。半晌才开口道：“亮出身份？不好办啊。我怕我稍微亮一下，你这条命就没了。”
重剑护卫本就脾气不好，听到如此狂妄的挑衅，他怒极反笑：“小子，你踏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可笑，你当这松河城是你那穷山沟么？”
松河城的独特待遇吸引了大量修行者投奔，其中很是有些人曾经是当地的顶级强者，难免心高气傲。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万年一遇的修炼天才，直到被现实狠狠打脸。
重剑护卫便是把孙象当成了这种刚刚从小地方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行者。
当下他抬起重剑，单手旋转一圈。他的这柄重剑，玄铁中掺杂玄金脉络，以九里寒冰淬炼。但论重量，便有上千斤。可他却能单手持握，甚至挽了个轻剑的剑花。此等膂力，绝非等闲之辈。
而且随着他气势攀升，重剑门板似的剑身上，抖动着波纹状的青色气焰。黄毛还隔着孙象，只觉全身寒毛直竖。
仅凭气势就有如此威能，哪怕在青衣中，这重剑护卫也是顶尖的好手。
“穷山沟……”
孙象想到滨海的种种，想到滨海的平民，贫穷而热闹，不禁感慨道：“确实是穷山沟啊……”
斩空剑瞬间出手！
“小心！”
一直站在原地的领头修行者大叫不好，腰间的玉珠激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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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松河2
斩空的银光瞬息而至，其上气势雷霆万钧，匹夫莫敌。重剑护卫吓得亡魂大冒，他以为孙象是小地方来的土鳖，谁知道一出手就是绝杀。
别看只是一溜银光，比不得别的修行者战斗时那样风雷大作。但在此的都不是庸手，看得出这道剑光神华内敛，其中气象万千令人目眩神迷。
但直面剑光的重剑护卫可就苦了，他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想开口求饶或者弃剑而逃，可是整个人都被斩空锁定。如同青蛙被蛇盯着，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咬牙硬拼，期待手中的巨剑能够挡住这一击。好在一开始他就谨慎的将门板巨剑拦在身前，这本来是他剑法的起手式，现在却成了救命的一道墙。
他对自己的这柄重剑还是有点信心的。这是屠城主亲自赏赐他的灵剑，以表彰他一直对松河城忠心耿耿。这把剑势大力沉坚不可摧，无论如何也应该挡下这一溜鬼神莫测的剑气。
然而重剑护卫的期待很快变成绝望。斩空说是剑，其实是飞鸿琉璃和银雨经过孙象的淬炼融合，去芜存菁，余下的一缕绝强剑气。
这和护卫手中巨剑上扩散出的剑气决然不同，那些实际上是剑罡，而斩空是一把真正的飞剑。
从力量等级来说，飞剑远超剑罡。两者相撞，差别立竿见影。护卫手中的重剑，就像被子弹射中的玻璃，瞬间粉身碎骨。而斩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继续斩向护卫的头颅。
将死之时，护卫脸上凝固着惊愕，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不过他的顶头上司救了他一命。
飞射而来的一颗玉珠挡在他与银光之间，珠子悬空散发淡淡青光。孙象的斩空横劈一记，顿时产生剧烈的灵气爆发。这颗奇怪的玉珠很快化为粉末，但重剑护卫此时已经被自己的上司赶来救下。
“大人，请手下留情！”
那领头的修行者一手把重剑护卫护在身后，一手摘下玉珠串挡在身前。这串玉珠原本有六颗，现在可只剩下五颗了。
孙象索然无味的收回神念，跃跃欲试的斩空别扭了一下返回他的袖中。
见到孙象收招，那领头的修行者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令孙象惊讶。只见他回头踢了一脚重剑护卫，破口大骂：“还不跪下！”
那重剑护卫如梦初醒，双膝轰然跪地。不仅没有因为孙象毁他兵器而心生恨意，而是诚恳的抱拳求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见谅。”
跪的这么快，孙象倒是稀奇了。因为一般来说，打不过丢了面子，难道不应该找更厉害的来围殴自己吗？
我们分析一下孙大掌门一开始的计划。
他看到一路尖桩处决平民，听闻松河城中的暴行，平民的悲惨处境，心中早就按捺不住。他制定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该计划通盘考虑到方方面面，万无一失。
计划如下：
城门挑衅护卫，一言不合开打。
立刻砍死！
护卫的首领前来报仇。
就地砍死！
城头的护卫闻讯前来围攻。
统统砍死！
松河精锐齐出。
全部砍死！
城主屠鹏的几大金刚悉数出战。
挨个砍死！
屠鹏本人迎战。
花式砍死！
这么完美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受到重挫，孙大掌门心情低落。但是令他真正放下屠刀的，并非护卫们的屈服，而是倒在他脚边的一具干尸。
刚才斩空和玉珠交击，产生的剧烈余波扫到了靠近城门的几根尖桩。其中有一根倒下来，顶端的尸体正好落在孙象脚边。
这具尸体死亡多时，早已晒干。但是衣着尚存，可以看到他穿着修行者的青衣。
看来这是一位修行者。他的主要穴位上插着几根漆黑的长钉。
孙象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这位强大的修行者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抓住。为了让他遭受更大的痛苦，松河城的修行者没有立刻杀死他，而是用破血钉废了他一身修为。然后将他竖在尖桩上，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孙象这才发现，城门附近的尖桩上，都是修行者的尸体。不下数十人。
看到还在诚惶诚恐跪着的护卫，孙象鄙夷道：“身而为人，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就这么怕死？”
未料这护卫并未感到羞耻，反而大声答道：“我们松河的修行者，上不跪天地，下不跪父母。”
孙象大奇：“那你们跪什么？”
护卫伸手指向城门头上的四个大字，孙象回头一望，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强者为尊！
“我们跪强者！”
强者为尊，这是松河的铁律，也是他们认定的天理。当然，这重剑护卫跪的这么快，主要是为了巴结孙象。
松河城强者为尊的价值观，深深吸引了许多强大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早就对保护平民很不耐烦，于是纷纷慕名而来。
这重剑护卫以为孙象也是来投奔屠城主的。孙象的实力令人大开眼界，必然会被城主器重，成为真正的人上人。而他今天惹到孙象，想来他日必会被报复。
所以不如速跪，求得这位强者原谅。
孙象不知他的歪歪心思，也不屑去猜。“强者为尊……”他沉吟片刻，示意脚边的枯骨，问道，“这些都是什么人？”
回答他的是那位领头的护卫，当然，他能接下孙象的一击，理论上是不需要跪的。
“这些都是背叛松河的修行者。”领头修行者收起玉珠法宝，啐了一口，“身为修行者居然帮助贱民逃跑，真是不知羞耻！”
孙象点点头。“懂了。”他对一旁目瞪口呆的黄毛吩咐道，“进城，开车。”
黄毛启动吉普，后面的重剑护卫爬起来追了两步，喊道：“大人，城主府从这条路走！”
两人没有理他，通过城门短短的甬道之后进入内城。
城内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笔直宽阔的街道，铺着精致的青石板。两旁立着低矮的花灯，为夜晚提供照明的不是灯泡，而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路上行人很少，但大多神情悠然自得。他们衣饰华贵，怡然自得，看来都是正在休息的修行者。城主屠鹏给予修行者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奖励，还有精神上的享受。他建立了这座仙境般的城市供大家居住，并且只要没有任务，修行者们可以自由行动，并不进行军事化的管理。
一条秀美的小河沿着道路静静流淌，河底似乎铺着一些散随的黄金，阳光下的波光泛着金色。河岸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处造型别致的凉亭。
曲曲流水从亭子顶端流下，撞击一旁曲折生长的矮松，接着水流汇入小河，为这处景观挂上了朦朦水雾。一位白衣罗袖的青年在亭中跪坐抚琴，两个年纪很小的书童侧立左右。
好一副仙侠气派。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开心，除了阳光无法照耀的地方。孙象让黄毛停车。道路两边有排雨水的网格，他伸头看下去。在漆黑中，可以看到有人类的身躯在其中爬行，如同污泥中翻滚的蛆虫。一对苍老的眼睛正好和孙象的视线撞上，眼睛的主人立刻畏缩的退回去。
“孙爷，怎么了？”黄毛停好车问道，他离目的地还有点距离。
“就在这里分别吧，你去做自己的事情。”
两人在旅途中偶遇。黄毛需要一个同路的好手保平安，而孙大掌门需要一名司机。既然已经抵达松河城，两人的小小缘分应该就此终结。所以在这里分别，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对于黄毛来说，心中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并非孙象的强大令他纳头便拜，而是在孙象身边，他似乎触摸到了某种更为深邃的事物。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位大人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荒野中的游商，他的感知远超常人。
“孙爷何时走，我再给你开车。”黄毛视线看着远方。
孙象意外道：“你不做生意了？你不是搞了一批好货过来吗？”
黄毛道：“我的货有买主，至多三天就能交接完毕。”
反正炼黄是抢手货，跟着孙爷，无论到哪都能出货。
孙象沉思片刻，颔首道：“也好，那就三天之后，你在城门口等我。”
“得令~~~”
黄毛开心的一脚油门跑远。
孙象笑着摇摇头，转身拾级而上，走入凉亭。
抚琴的白衣男子似是毫无察觉，他眼神微闭，像是完全沉浸在旋律中无法自拔。他白衣胜雪，发如乌木，面若冠玉，眉似利剑，琴弦上抚过的手指，修长而稳定。
若是放在古代，这样一位英俊可被称为玉树临风宸宁之貌。搁现代，大家没什么文化想不出什么妙词，就直呼男神了。
不过不管他是潘安也好男神也罢，孙大掌门是妥妥的直男。他走进这里并非垂涎这位白衣公子的美貌，而是应邀。
刚刚孙象坐在黄毛的车上，此人以琴声邀请。孙大掌门因此提起了一点点兴趣，毕竟这年头已经很少遇到如此的清雅的举动。
孙象一直希望身边的人做事多少有点格调，比如说有事找他，可以折一只纸鹤送信。可笑月每次找他会怎么做？
人家用对讲机大呼小叫的啦……真是不讲究格调！
所以既然难得遇到个有点格调的家伙，就看看他想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