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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拍阑干     飞云诀txt下载     飞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章 新案疑点

    不过情节虽然捋了一遍,可依然有些细节让云霄百思不得其解。酝酿片刻,云霄问道:“邹氏,既然那中年和尚是你父亲,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何你前后几次都不肯提及?难道说是你父亲出家之后破了戒律才生下了你,为了顾及父亲颜面你才这般遮掩?”

    邹氏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民女寤生(出生的时候脚先出来,难产),母亲在民女出生时便已过世。父亲当时痛不欲生,于是便将民女托给养父母抚养,自己去了少林出家。民女起先也想说明大概,好洗脱胡家哥哥的罪名,可……可……隔了两天,父亲也被官府抓了,说……说父亲便是那采花的淫贼……”

    云霄脑袋一胀:这还有完没完?怎么又扯出了采花贼的案子?这下堂下百姓们的猜测就更多了,立时议论不休。云霄也懒得管,对堂下跪着的三人道:“这事本来便是阴错阳差,闹剧而已,你们两家本来就没什么差错,就因为一时隐瞒酿成如此苦果。胡途,本来你有隐瞒实情不告之罪,念在这几年你已经饱受牢狱之苦,就此两抵;邹氏,你虽然隐瞒实情,但也确实有苦难言,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种事情原本就是你吃亏,所幸只有胡途一人受害,若是胡途不愿追究你的过错,本官也就不再追究了。你们先起来吧。来人,把采花贼一案的卷宗调过来供本官查阅。”

    旁边的书吏立即抽出卷宗捧到了云霄的面前,云霄当着众人仔细翻看了一遍,顿时抬起头急急问道:“人犯处决了没有?”

    书吏躬身道:“尚未。说起来也巧,当时第一波审这个案子的是鞑子的官儿,已经判了斩决,批文已经到了大都刑部,就等勾决。谁知道刘大帅……刘福通打过来了,这事儿也就重新开审,审下来还是判个斩决,就行文到汴梁等着勾决,结果还没回复,鞑子就围城了,等解了围,应天的大军到了,这不,老爷您这是第三次提审了;不过老爷昨儿刚说了,没人喊冤的铁案等到月底都砍了……”

    嘿!这茬儿乱得!好在乱也有乱的好处,云霄舒了一口气道:“还好没砍了!差点犯大错!”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又有好戏了!书吏奇道:“大人,这采花贼可是在行凶的时候正好被抓住,几十个人都瞧见了,难道还有冤枉的?”

    云霄指着案卷笑道:“前两任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桩案子,栽赃意图之明显,手段之拙劣,稍加留意就能看得出来!多半是怕这案子拖得久了,民心不稳,又影响仕途,才马马虎虎地结了案!”

    旁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有邹氏一人两眼放光。云霄朝那邹氏看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道:“卷宗上说,洛阳城先是两起奸杀案,然后在城南的城隍庙内现了人犯正按着一个女子行禽兽事,待众人扯开人犯时,现这女子已经被扼死多时,尸身都已经凉透,死状与前两起奸杀案无异。可对?”

    书吏点了点头道:“当年正是小人做的笔录,如今时日虽久,可当年人证多半还在世,老爷尽可唤来讯问。”

    云霄笑道:“我没说你耍什么手段!只是你做了多年书吏,只知道如实记载,却不明白其中关节。这如果是人证原话,足以说明这案子蹊跷得紧!”

    书吏愣了愣,拱手道:“还请老爷明示!”堂外百姓也等着呢,这可是两任审下的铁案,这个年轻人就能轻易地翻了?

    云霄解释道:“其一,这人犯乃是少林僧人,你这边也有少林寺开出的证词,说这和尚在前两起案子案的时候并未出过寺,又如何有作案时间?其二,咱们退一步讲,大家都认为前两起不是这和尚做的,第三起却是当场抓住,必是他做的无疑,可对?”

    所有人都不禁点了点头。云霄严肃道:“这就错得离谱了!照你们的推断,案经过应该是这样的。这和尚劫来这个女子欲行强暴,可这女子不从抵死挣扎,于是这和尚扼死了女子再奸尸,直到被抓住。可是案当时正是六月炎夏,尸体凉透总要两个时辰,就算是阴凉通风处,总少不得一个时辰,呵呵,你也是男人,这种事儿几个男人能挺过一个时辰不歇的?我也没听说少林有这种神功吧?”

    底下的人听了都低声笑了起来,经过人事的女人也都红着脸低下了头:确实没有。云霄耳畔传来柳飞儿尖刻的声音:“你就能,莫不是你做的?”

    云霄脸一红,没有搭理,继续说道:“你们再想,若是女子被人扼死,那么临死前挣扎的时候,必然会去抓行凶者的手腕,可仵作验尸的时候,虽然现了女子指甲中带有血迹,却没有现和尚的身上有一丝半点伤口,而且前两起案子的女尸的指甲中却没有血迹,这难道不可疑?采花贼采花的时候被人现,必然是惊慌遁逃,可这和尚呢?直到众人赶到依然不肯停下,众人撕扯半天才算拉开,难道这和尚乃是色中饿鬼得了失心疯?分明就是有人下了春药嘛!这和尚不习武,被人下了药着了道儿也不是离奇事儿!”

    众人立即恍然,不住地点头,这东西窑子里常有,老鸨子遇上烈性的姑娘都先用这玩意儿对付,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算没吃过猪肉的,也都见过猪跑了。云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最大的疑点还在后面。前两起案子案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无人认尸,洛阳和周边府衙也都没有女子失踪的案子,那这两具女尸那儿来的?倒是第三起案子有人认了尸,东门口下的暗娼。你们倒是想想,暗娼不过十几、二十文就能到手,这和尚不去奸杀良家女子,却来奸杀暗娼,何苦来哉?你们再看看时间,大白天的,从东门把暗娼绑到南城,怎么会没人现?就算是在暗娼寮子事先扼死了暗娼,就不能在暗娼寮子里解决?他何苦扛着尸跑这么远?暗娼就不挣扎呼喊?再者说,左不过被男人睡,暗娼也犯不着为了这十几、二十文往死了挣扎吧?少林寺的证词说得清楚,这和尚虽然在少林出家,却坚持不肯习武。一个没练过武的人,把几十斤的活人扛着跑了半个城,然后扼死暗娼,再奸尸一个时辰,这和尚是铁打的还是铜做的?”

    这几个疑点一列,这件案子虽然不算真相大白,但起码也算得上洗脱嫌疑了。书吏试探地问道:“老爷,莫不是这和尚就……开释?”

    云霄登时笑道:“开什么释?你这些年书吏都白当了?眼下咱们这些只能算是推断,纵然认定这和尚犯下这个案子不合常理,可毕竟他奸尸是被现场抓住的,时间过去这么久,咱们又没办法证明这和尚当时到底有没有被人下春药,故而在最后结论出来之前,断然不能放人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和尚从死囚牢里提出来,换到普通牢房里呆着罢了。这案子,得从头查起。不过这之前还是要先把和尚提上堂来对质,把那两个冤家的案子给结了。”

    没多时,和尚被压上公堂,因为是死囚,所以穿的都是红色囚衣,手铐、脚镣、木枷齐全,几年没提审,早就不再是光头,头乱成一片,已经泛出些许白色。

    云霄指了指邹氏问道:“人犯苦根,少林寺僧人,因犯奸杀案判斩决,今日过堂非是为了重审你的案子。本官且问你,你可认得这个女子?”

    苦根点了点头,不言不语。

    “你与此女是和关系?”

    “生父、生女。”苦根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云霄朝书吏使了个眼色:“将邹氏供词给他看看。”书吏拿着供词摊在苦根面前的地上,苦根仔细看了一会儿,又是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并无虚言。”

    云霄点了点头,抓起惊堂一拍:“堂下听判!寤生幼女失爹娘,未嫁先寡人凄惶。然诺已做千钧许,独扶灵位入洞房。终日辛勤侍公姥,夜半冷雨敲寒窗。人事未卜翁先去,世道艰难叔命丧。云英再嫁未成聘,孤影红烛泣悲凉。寡姥撒手黄泉路,从此形单守寒堂。万劫才得无价宝,百苦方知有情郎。隔墙嘉邻关怀切,青梅竹马未相忘。此生只为红颜故,婵娟于我退两旁!日夜思卿隔墙守,复拒良媒美娇娘。不求今生枕边渡,为乞孀娥笑如常。笑如常,纵负诽谤又何妨?佳人名节若可保,宁携寡母求自放。太守无言良久叹,久叹二人空断肠。既是有情何苦怨,再嫁一次又何妨?一个鳏来一个寡,两小无猜本应当!如今皆是无牵挂,再戴霞帔披嫁裳!空受数年牢狱苦,赐尔婚钱银十两。”云霄含笑念完判词,高声问道:“娶不娶?”

    堂外百姓轰然叫道:“娶!娶!”

    只有邹氏慌忙拒绝道:“老爷容禀!民女不嫁!”

    云霄奇道:“你这女子,事情已然真相大白,胡途为了你,宁可不娶那些娇滴滴的良家闺女,也要等你十几年;见你房中另有男子,虽然心中难受,却依然忍痛替你隐瞒,甚至宁可背上强暴未遂的罪名,这样的有情郎就算百年也难得遇到一个,你为何还不愿嫁?”

第三百三十一章 退堂结案

    邹氏低头垂泣道:“民女先后皆以未嫁之身克死二夫,且又连累公爹婆婆,如今又让父亲和胡家哥哥身受数年牢狱之苦,实在是个不祥之人……”

    云霄脸色一顿,朗声笑道:“荒谬!事不凑巧,你的亲人都故去罢了,如何扯上这种不祥之说?若照此说法,本官今日替你们洗清冤屈,明日便会横死街头了?本官就不信了,端的这世间好人就没好报了么?青天在上,朗朗乾坤,咱们当年起事的时候,便是为的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如今本官还了百姓一个公道,若是这老天还要降罪本官,本官就再反一次!捅破了天去!纵然按照尔等鬼神之说来讲,焉不知乃是你们两人几世几年欠下了你夫家一笔无头债,让你们这辈子用十二年的光阴,五年的牢狱来偿还?如今前债已尽,如何不得再续前缘?门外百姓,尔等说说,嫁是不嫁?”

    门外百姓轰然叫道:“嫁!嫁!”

    云霄洒然一笑,朝二人道:“回去吧,挑个吉日,好好过吧!胡途,你老母养你不易,回去娶妻之后,莫忘老母春晖之恩。邹氏,你父亲原系死囚,如今现奸杀案疑点颇多,已经不再是重犯,你可常来探望;退堂之后你且暂留,你父亲的案子,本官还有话要问你。”

    说罢,云霄高声道:“胡途一案已结,奸杀案尚有疑点未明,时辰已晚,列位父老请回,待本官细细查证之后择日升堂。退堂!”

    两边衙役一阵呼喝,百姓们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一路上反反复复地絮叨着今日扑朔迷离的案情,隐隐透露出对奸杀一案的期待:这个案子,到底能审出什么花样来呢?

    胡氏母子与苦根父女被留在了大堂,对于这对母子,云霄还真不想去说什么做儿子的有情有义,做母亲的慈祥可亲,若不是因为隐瞒实情不报,云霄还真想好好夸一夸他们。再想想那邹氏,守了望门寡也坚持嫁过去,足以说明此女重信义,其后侍奉公婆至孝,也没得说。直到真相大白,却依然顾忌到自己的身份而想着拒婚。可见,邹氏对胡途本来也算是有情,可惜娃娃亲在身,只得嫁了出去,这一嫁就是十二年。两次死了夫君之后,邹氏就算是再爱胡途,也无奈地选择了用一块坚冰把自己的情感封存了起来,直到胡途用自己的无怨无悔融化了这块坚冰。可惜,这一等,就是五年。没错,为了那一刻的瓜熟蒂落,纵然等待千年也是值得,虽九死而不悔,或许,这便是爱的代价吧!

    胡氏恭恭敬敬地对云霄磕了三个响头,依旧是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声感激,在儿子的搀扶下,接过云霄的十两银,步履蹒跚地走了回去。待母子二人出衙门,云霄这才收回目光,淡然地朝苦根父女道:“你二人随我进后堂问话。”说罢,转过身带着蓝翎和柳飞儿往后堂而去。

    因为云霄已经打算将汴梁暂且让给扩阔,好让这块看上去是肥肉实则为鸡肋的地方充分挥好二桃杀三士中的“桃”的作用,故而云霄这个河南路行军大元帅的治所便安置在洛阳。看上去,云霄的官儿什么都管,实际上则是什么都不管,下面各府都有专职。云霄名义上就是河南路的土皇帝,不过这个“皇帝”土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应天的态度。若是应天什么都不管,那么云霄在河南路则是一手遮天,若是应天在云霄站稳脚跟之前下点黑手,完全可以通过这些地方官直接将云霄架空。不过还好,至少到现在为止,应天和云霄还是一条心的,这个一条心的基础就是云霄对这个莫大的权柄一点都不留恋,并且这个代理的官职还有明确的卸任日期,这样一来,应天暂时还是放心的。

    洛阳府衙本来是留给洛阳府尹的,如今新任的洛阳府尹还没到任,所以一直空缺着。从官面上来看,云霄虽然总揽河南路军民两政,却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

    换句话说,只要云霄没动什么歪心思,一般处理程序是这样的:吴国公殿下要执行什么政策了,先在应天范围内召开一个小规模的研讨会,确定一下总体思想,定个调子,指明大家前进的方向;然后应天官僚们再召开一个扩大会议,研究学习吴国公殿下的讲话精神,深入贯彻研讨会的研究成果,并且向各级部门和行政单位文;之后就到了云霄这一茬儿了,云霄接到上级文件之后,也是召集洛阳官员开一个扩大会议,研究学习吴国公殿下的讲话精神,深入贯彻研讨会的研究成果,并向下属各级部门和行政单位文;之后到了各州县,各州县就立刻组织人手研究学习吴国公殿下的讲话精神,深入贯彻研究成果,并责成各单位各组织全开展深入研究学习吴国公讲话内容的热潮,要写心得写体会,开交流会,要形成书面报告,要背着米袋子看望困难百姓,要组织各界群众进行万人集会,想着吴国公殿下的画像宣誓保证,一起高唱《吴国公殿下之歌》,之后开总结会,经验交流会,逐级上报,活动取得圆满成功。至于怎么落实,该干啥干啥去,报告都写好了,活动已经结束了,你还折腾个啥?

    所以,一般来说,云霄的工作就是负责开会,写报告,写总结,写心得,再开座谈会,表彰会,经验交流会,形成书面材料,然后上报。至于其他的,云霄就算想插手也插不上,若是插了手,有人打个小报告上去,云霄就一下子成了别有用心的那一小撮人,下场自然是不用想都知道的,谁让他坏了规矩嘛!当然,云霄也是乐的清闲。

    只不过眼下很多官员还没到齐,开会的时候不是座无虚席,而是虚席无人坐,到处都贴着“暂缺”的字样,所以,云霄只好一个人先扛了。也就是说,河南路是打下来了,可是李善长那头的官职任命和官员人选还没来得及跟进,毕竟中原之地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吵吵嚷嚷地讨论没个大半年功夫,这个大肉包子还不可能分配到位,所以,这么个烂摊子只好先让云霄扛着,等云霄什么事儿都弄好了,也就是该交权的时候了。结论是,洛阳府的府衙虽然空着,却没有云霄住的地方,万户府这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才是云霄的最佳临时安置点。

    出于这方面的考量,云霄没有直接在二堂讯问苦根父女两个,只得将讯问地点换到了偏厅。苦根的枷锁镣铐已经被除去,毕竟人家现在不是死囚了嘛!替苦根洗脱罪名,倒不是因为云霄多么有正义感,天下间每天被冤枉死的人多了去了,被自杀的,被喝凉水的,被俯卧撑的,被躲猫猫的,被拆迁的,被捅了八八六十四刀的,云霄他管得过来么?云霄这么做,只不过出于另外的考虑:这和尚可是少林寺出来的,且不说少林的苦慧和自己有一码子交情,单就是嵩山这个距离洛阳不远的地理位置来说,若是不跟少林这个地头蛇有点暧昧关系,自己这个河南路一把手恐怕还真难做下去。

    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朝廷默许的、百姓认可的非法社团。之所以说非法,那就是因为历代朝廷从来只承认他们的宗教地位,而不承认他们的江湖地位。除了唐太宗,其他的皇帝里,只见过封国师的,没见过承认江湖门派的武装力量的,更没有正式编制;顶多到了打仗的时候,把他们编入名叫“团练”的炮灰集团中去罢了。而朝廷之所以默许他们的存在,那是因为这些个门派都在朝廷的手够不着的地方,同时也承担着一些维护地方治安的作用——比如,偌大的嵩山被少林占了去,总比被土匪占了去好点吧?

    再者说,像鞑子治下的、长安、大都、太原这样的国际性大都市每天色目商人和大食。大秦商人来来往往,若是街面上小摊小贩太多,环境太乱,岂不是丢了天朝上国的脸面?岂不是对不起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咱们又没有专门踹地摊、扣货物、打活人、杀得小摊贩片甲不留的特种部队,还不得靠这些江湖人当街斗殴,把这些小摊贩打到破产,然后咱们再来收拾残局?所以咱们做城市规划的时候只要漂亮就行,至于新城建起之后老百姓的活路问题是跟咱们无关的,想摆摊?找江湖人在你门口打架,你敢不敢摆了?活不下去了?对不起,就算要饿死,你也必须得饿死在其他地方,否则体现不出皇帝陛下把咱们当狗的优越性。

    同时,世界上不守法的人太多了,若是全靠朝廷来搞定,那绝对是焦头烂额,若是将武林分出个白道**,这样就好办了,你们可着劲儿地血拼,只要不危及咱们的统治就成。于是,还有一些道德良心的武装社团,纷纷摇身一变,变成了镖局、护院之类的保安公司,偶尔也帮忙收购房产、拆拆房子、踹踹地摊;游兵散勇们则成了拿着通缉令四处挣钱的赏金游侠,没良心没道德专门祸害百姓的,则成了朝廷和这些保安公司联合打击的对象。这些个家伙,要么刺杀,要么绑架人质,要么直接抢劫杀人,吃果果的恐怖组织,不打他们打谁?当然,这些门派有时候也会向朝廷输送一些特殊人才,打着江湖的招牌,替朝廷做一些朝廷不能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具体任务内容么,大家都懂的。

    所以,云霄要想在河南路坐稳,就必须要将河南路最大的地头蛇搞定。“灭之”简直就是幻想,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玩暧昧了。云霄在偏厅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来纸笔,写下了一封长长的书信递给柳飞儿:“让手下的人送到少林去,就说故人刘云霄这一次又要麻烦苦慧禅师下山当一回证人了。”

    一席话,让一直不知所以的苦根眼睛亮。

第三百三十二章 真实身份

    云霄看着苦根的眼神,端起蓝翎捧上来茶碗,呷了一口,细细地品味了一番,这才放下茶碗问道:“苦根师傅,你们父女两个有什么秘密?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刘某知晓?”

    苦根眼中闪出吃惊的眼色,旋即否认道:“没有。”

    云霄呵呵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苦根语塞,邹氏却上前一步道:“回老爷的话,确实没有。”

    云霄又一次笑了起来:“你们这对父女倒是一条心!一个不会武功,身上连铜板都没有的和尚,别人诬陷你做什么?还费尽心思搭进去三条人命?要么,为你们的财,要么,为你们的权势,要么,你们身上有一个重大的秘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告诉我是图你们色!”

    云霄看着两人阴晴不定的表情,又笑眯眯地说道:“你们没钱,洛阳虽大,可你们若是有大笔钱财,必然瞒不过我的眼睛;权势就更无从谈起,你们背后也没什么人,扳倒你们没什么用处,那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不过让刘某奇怪的是,你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有人花这么大功夫来栽赃?栽赃之后又有什么人想要套取你们的秘密?要知道,这么明显的栽赃,等于是直接给少林寺泼脏水,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从少林寺的给的证词看,苦根师傅常年在少林寺内苦修佛法,并不出寺门一步,可见苦根师傅也有托庇少林的意思,如此看来,你们父女身上的秘密恐怕非同小可了。”

    场面沉默了下来,云霄等了片刻,不见父女二人开口,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个秘密当真至关重要,既然二位不肯说,那我就不问了,刘某只要抓到凶手就行。不过抓捕凶手之事,还要靠二位襄助。”

    苦根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还请官爷吩咐。”

    云霄点了点头道:“刚才刘某已经说道,若是有人栽赃陷害,必定为了套取你口中的秘密。那么我先问你们,这几年下来,你们父女有没有遇到过身份不明的人物故意套近乎,有意无意地套取你们身上的秘密?不要急,好好回忆回忆。”

    两人都皱住了眉头,思索半天,同时摇了摇头。

    云霄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走动了几步,问道:“如此说,幕后真凶似乎还没有开始真正的行动,或者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你们认为,哪一种可能大一些?”云霄这话等于是在隐晦地询问,两人的秘密有没有走漏的可能。

    苦根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邹氏也跟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两人的回答虽然含糊,但云霄也听出了两人的意思:那就是,秘密绝无可能泄露。

    “那就是对方还没有机会行动了……”云霄思索了一阵,“有可能是因为近两年的战乱打破了对方的计划。那么咱们不妨设想一下,若是没有这战乱,事情应该如何发展。苦根师傅被判了斩决,没有这战乱的话,应该很快就会被批复,然后便是秋后问斩。到时候人脑袋都没了,去哪儿套到秘密?若是想找藉口把苦根大师关起来然后拷问秘密,也不需费这么大功夫,捏造理由抓个人不是什么难事……难道只是巧合?不对啊,刚刚你们都承认了你们身上有秘密了……”

    苦根和邹氏微窘,原来一个不留意还真被这家伙从言语中捞了点东西。蓝翎在旁边忽然插嘴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已经知道了秘密的一部分,而最关键的那部分在苦根师傅父女手上,这件只要得到了这件东西,那么苦根师傅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云霄眉头一皱,朝苦根道:“这个秘密难不成是你们祖上世代相传的秘密?或许对方已经通过你们其他的族人知道了秘密的一部分?”

    苦根犹豫半晌,苦涩道:“有这个可能。”云霄又一次沉思了起来。

    旁边的邹氏忽然开口道:“爹,告诉他们吧,现在咱们不说,等他们破了案子,还是要知道的。女儿累了,保守着这个秘密太累了,女儿下半辈子想要像个正常人一般活着……”

    苦根吃惊地看着女儿,眼色复杂了起来。

    邹氏眼圈红红地说道:“爹,您相信女儿的话!他们既然能够不顾祖训把这天大的秘密透露给鞑子,难道我们就不能告诉义军么?难道我们就要坐等鞑子破解了谜题然后再来残害咱们中原百姓么?与其如此,咱们还不如让咱们汉家百姓先破解谜题!”

    苦根艰难地点了点头,朝云霄道:“我和蓉儿俗家姓赵,祖上是故宋太祖赵匡胤。”

    云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赵宋后裔!赵氏皇族除了赵孟頫那一支之外,不是都死绝了么?怎么又冒出一支来了?

    苦根看出了云霄的惊诧,淡然解释道:“殉国和投敌的,都是太宗皇帝一脉,我们是太祖皇帝一脉。”

    云霄登时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众所周知,宋太宗不是宋太祖的儿子,而是他弟弟,至于宋太祖暴毙的原因到底是不是那把玉斧,落叶谷的文档中写得清清楚楚,云霄懒得考证,也懒得说出来。

    苦根继续道:“太祖太宗皇帝受陈抟老祖指点而得天下,当时陈抟老祖告诉过二位皇帝,在幽云之地某处地下,有着一处上古诸神之战时留下的神兵利器。执此利器便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千里之外毁天灭地,以雷霆之火席卷周天,地动山摇、伏尸百万。得此物者,上可知天文,下可知地理,前可知五千年,后可知五千年,过去未来,诸天神佛皆可听你调遣,反掌可定乾坤……”

    “行了行了!越说越玄乎,这也有人信?”云霄不可置信地说道。

    “有!”苦根肯定地说,“当时陈抟祖师在太祖太宗皇帝面前亲自取出法器,当着太祖太宗的面将之后数十年纷争乱局一一演示,如在眼前,曾道这件法器乃是上古大战所遗。由此,太祖太宗皇帝深信不疑,将收复幽云,寻找神兵作为祖训世代相传。”

    听到这里,云霄一下子张大了嘴,愣了半天才道:“真有这种东西?”

    苦根点了点头道:“陈抟祖师当时留下了一副图,告诉太祖太宗皇帝说,这幅图便是上古一位曾经有幸被仙人指引进入过藏兵洞的祖师留下的,按着图上的指示,便可找到线索。这幅图在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的嫡传血脉中世代相传,直至今日。”

    “原来如此!”云霄点头道,“看来定是那些投降鞑子的那些赵宋皇亲把这个天大的秘密透露给了鞑子……不对!不对!”

    柳飞儿惊奇道:“有什么不对了?”

    云霄解释道:“鞑子应该早就有了这幅图,只不过求宝未果而已。你想,赵光义这一脉,徽钦二宗被金人掳走,金人也应该知道消息,鞑子灭金之后,也有可能知道;后来鞑子南下,谢道清投降,鞑子也应该有可能知道;厓山之后,陆秀夫裹着小皇帝跳海,这个倒不可能知道……对了,图是怎么传下来的?”

    邹氏的脸一红,走到边上将门窗关好,又走了回来,背对云霄,解开了衣衫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脊背。正在云霄惊疑不定的时候,邹氏的双手抚上了自己的前胸,轻捻慢揉了起来。

    “这……”云霄看得目瞪口呆,立时就有了反应。

    苦根苦笑一声没有搭话,只是转过身去,低低念诵着心经。邹氏的手法倒是生疏得紧,足足两柱香的时间,邹氏才渐渐喘息起来。这可就害苦了在这方面定力本来就不是很高的云霄,强忍了半天,才看到了邹氏想要给众人看到的东西。

    随着邹氏的呼吸渐渐急促,邹氏光滑白皙的皮肤也渐渐红润起来,一道道墨色的刺青便开始在邹氏的背部若隐若现起来。云霄悚然一惊,彻底收起了所有的绮念,连忙朝柳飞儿道:“快!纸笔!”

    邹氏的动作愈来愈快,一只手也伸进了自己的裙摆,背上的血色更加充盈起来,而那一道道刺青也不再是若隐若现,渐渐地凝固住不动,形成了一幅完整的图画。云霄连忙抓起柳飞儿递过来的纸笔,照着邹氏背后的图画飞笔描摹。片刻之后,云霄撂下笔,说了一声:“好了!”

    邹氏整个人顿时身形一松,当场就要瘫了下来,柳飞儿和蓝翎连忙一个健步跨过去,两侧扶住了邹氏,替邹氏将衣衫披好。云霄愣了片刻,这才说道:“如此,不但赵孟頫那一支可能将秘密透露给鞑子,金人也有可能……不过不管是什么可能,我们现在能肯定一点,那就是栽赃苦根师傅的幕后凶手不是鞑子!”

    “不是鞑子?”苦根有些吃惊,“那还能有谁?”

    云霄摇摇头道:“不得而知。这天下间野心勃勃之辈数不胜数,这个人很可能是从鞑子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神兵的消息,但又不能得到这图纸,所以只能从你们身上下手了。而且他应该也知道了获取这幅图的方法,所以才会给苦根师傅下那种药,设计那个局。”云霄转而笑道:“倒霉就倒霉在你女儿偏偏不肯改嫁,要不然那人绝对不需要用这种手段,只消在你女儿圆房的那天偷窥便是。”

    苦根摇了摇头笑道:“我身上没有。太祖一支到如今仅剩这一脉,只有一女,我是入赘的女婿。”

第三百三十三章 模糊猜想

    云霄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你妻子难产过世之后你便遁入空门,原来如此!可为什么你却让你的女儿嫁出去而不是继续招婿呢?”

    苦根合掌微笑道:“蓉儿出生时,各地义军风起云涌,天下虽然大乱,可鞑子的气数已尽,赵氏血仇得报也是早晚的事。当年赵氏先祖尽弃天下百姓而降敌,故天下百姓弃赵氏,如今鞑子不日就会被赶出中原,赵氏还有必要存在么?唯有太宗一脉少数遗族看不清天道,兀自在名利场内挣扎而已。民心向背即是天命所归,那上古神器有或者无,重要么?”

    云霄鼓掌笑道:“大赞!有大智慧则得解脱矣!不过,你们解脱之前,刘某还是要借你们父女之力,擒住这野心勃勃之辈!”

    苦根呵呵笑道:“自当从命!”

    云霄贼笑一声道:“令爱洞房之时,便是擒贼之日!”

    苦根两眼一亮,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旁边的邹氏则是满脸羞红,蓝翎和柳飞儿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商议归商议,苦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云霄也不能作出私放人犯的事儿来,议定之后,还是押回牢房,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死牢,而是在外面的普通牢房里换了一间透光宽敞的单间儿,这一点儿主,云霄还是能做的。

    不过,晚饭之后又少不得一场盘肠大战,那一幅图和画着图的载体,实在让云霄差点失控。云收雨歇之后,三人这才光溜溜地搂在一起研究那幅照着邹氏背上图画描摹下来的图纸。

    蓝翎只瞅了一眼便道:“分明就是地图嘛!”

    柳飞儿白眼一翻道:“等于没说!我只是觉得这幅地图有些眼熟而已。”

    云霄仔细研究一翻之后哈哈笑道:“何止是眼熟!你看看你脖子里挂的什么?”

    “黑玉符!”柳飞儿一惊,连忙从脖子上取下黑玉符,翻开刻着地图的一面仔细对照了起来,“没错,一模一样!难道说从窝阔台那时候开始,鞑子就知道这个秘密了?黑玉符上刻着的,不是铁木真的陵寝所在,而是那件上古神器的所在?”

    云霄细细思索一阵悠悠道:“这个倒值得推敲。照典籍记载,铁木真于成吉思汗二十二年七月十二病逝于六盘山。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咱们先不考虑,七月十二的时候,天气还算比较热,若是当时鞑子没有收集到足够的汞,那么尸身很快就会变质**,那么铁木真的陵寝应该就在以六盘山为中心的方圆八百里之内;如果能收集到那么多汞,起码也是一个月之后,说不定时间会更长,到时候天气会变冷,而且迟迟不举行葬礼,也会让死者不得安息,窝阔台不会犯这种错误,毕竟,拖雷还在,他不可能让拖雷找到藉口把自己拱下汗位。从病逝到终七一共四十九天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不可能再拖下去。铁木真生于大漠,且当时金人尚未攻灭,所以不可能将他的陵寝南下安葬,往西则是沙漠,往东还是女真人的地盘,考虑到棺椁沉重,且沿途礼仪祭奠很多,所以,前进度有限,铁木真的陵寝应该是在六盘山以北或者东北八百里范围。鞑子一向都是靠马匹前行,比咱们中原的两条腿要快,所以范围还可以大一些,八百到一千里。”

    蓝翎迟疑一阵道:“说这么多,还是没说清楚上古神器和铁木真陵寝有什么关系呀!”

    柳飞儿接口道:“苦根不是说过么?上古神器在幽云之地,六盘山再怎么一千里都到不了幽云……”

    云霄打断柳飞儿的话,分析道:“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地图上确实就是铁木真的埋骨之地,第二种可能就是,地图上乃是上古神器所在之地。”

    “废话!”柳飞儿和蓝翎齐声道。

    云霄淡然笑道:“你们哪,怎么忘了一个人!”

    “谁?”

    “长春真人丘处机!”云霄呵呵笑道,“有这么个人在,那么窝阔台必然会给自己的死鬼老爹找一个风水绝佳的地方。地方虽然大,可是能葬下铁木真这种人物的风水好的地方可少得紧,咱们只要看一看地图不就知道了?”

    柳飞儿一喜,立刻掀开被子,一丝不挂地跳到地上,跑到房间的角落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一会儿功夫便抓到一个卷轴,又蹦蹦跳跳地跑上床,胸口的两团软肉如同兔子般上下跳跃抖动,晃得云霄目驰神摇。

    三个人并排坐在床上,摊开地图仔细看了起来。看了半天,云霄笑眯眯地朝地图上一指:“这里。”

    柳飞儿连忙取出黑玉符对照,惊喜道:“果然一模一样!”旋即目露贪光道:“金山银海……财了……”

    云霄不屑道:“你们空空门什么时候做起偷坟掘墓的行当来了,也不觉得掉身家!如果真是在这儿,肯定没有什么金山银海!顶多一些个普通玩意儿罢了!稀世珍宝恐怕都没几个!”

    柳飞儿吃惊道:“怎么会?好歹他也是……”

    云霄解释道:“我们口中说的‘埋骨之地’其实是不对的。鞑子喜欢‘天葬’,人死之后,尸身让鹰和鸟啄食,让这些飞禽把死者带到天上。而在人死之后,会用一撮白驼毛放在人的口鼻上,如果毛不被气息吹动,说明人已经死了,灵魂附在了白驼毛上,需要下葬的是这撮毛。鞑子爱密葬,和曹操一样,怕人掘墓,虽然不会搞什么七十二疑冢那么夸张,可放出‘金山银海’的假消息绝对是有可能的。万一哪一天真被盗墓的找到了地方,一看没什么金山银海,也就退出去了,不会惊扰亡灵。你们也不想想,金山银海,多大的动静哪!那么多金银一下子集中到一个地方,那还不早就被人盯上了?这么多金银埋下去了,窝阔台自己还过不过日子了?”

    柳飞儿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道:“那这两个地图怎么一样?”

    云霄眼睛一白:“怎么是一样的?你在仔细看看?”

    柳飞儿看了半天,嗫嚅道:“好像偏了一点……”

    云霄点点头赞同道:“传说铁木真的灵柩下葬的时候,他穿过的一件宝甲放出了异样的光彩,随身的佩剑也脱鞘而出,当时鞑子皆以为神迹。我的师祖曾经辗转从长春真人门下弟子那里得到了当时的一份手稿并且抄录存档。上面说道,这宝剑飞到了百里之外才插入地面,隔了几日才被人寻到。而铸造宝剑和宝甲的材料么……呵呵,我那位喜欢铸剑的祖师可说了,汉代匈奴王亲自到长安求和亲的时候,他也有幸见过。这种材料非凡人所有,他都不知道是如何锻冶而成的……这宝剑和宝甲的记载倒不是很详细,秦始皇那会儿说过这件事,据说是块陨石,后来知道消息的人都被杀光了;拓跋族的史料上见过一次,阿史那族的史料上见过一次,确切的资料上最近的记载是出现在耶律大石的手里,后来就到了铁木真手里。”

    柳飞儿笑道:“说了半天,若是苦根大师的话是真话,那么这宝甲和宝剑的材料应该就是上古诸神之战后,神兵利器的残片所铸。而铁木真陵寝所在地距离图上所说的神兵线索之地不远,灵气相动,所以才有了这种神迹。”

    云霄肯定道:“应该就是这样。所以鞑子现这个图之后,也不敢造次乱挖,万一惊动了铁木真的亡灵,他们也吃罪不起。但是他们也担心幽云之地的秘密被人现,所以才把都城放在的大都,若是有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寻宝,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柳飞儿若有所思道:“难怪扩阔死都不肯放弃大都……”

    “行了!”云霄笑呵呵地说道:“大概情况咱们已经推断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找证据来证明咱们的推断了。”

    蓝翎兴奋道:“怎么去证明?”

    云霄反问道:“你怕惊扰了铁木真的亡灵么?”

    蓝翎摇了摇头:“我怕这个干什么?他又不是我的祖宗!咱们南疆死在他子孙手上的人多了去了,恨他还来不及哩!”

    云霄笑呵呵地说道:“我也不怕!”

    蓝翎立刻笑了,眼中闪烁着狡狤的光芒。只有柳飞儿正色地说道:“还有一个人!那个幕后的凶手肯定也不怕!”

    云霄耸耸肩膀道:“凶手?他能把我怎么样?问题是,除了自家娘子,我还真的什么都不怕……”

    柳飞儿在云霄腰间扭了一把,嗔道:“你就吹吧你!”

    云霄眼睛一瞪:“哟,有劲儿了,反了天了!”柳飞儿一惊,连忙准备跳下床躲闪,可惜已经迟了,云霄拦腰一抱,直接把柳飞儿拖进了被窝,战斗再一次打响。

    第二天一早,云霄直接扔下赖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两女朝洛阳府衙走去,起码这一天还是有案子要审的。或许是昨天云霄在大堂上露了一手,让洛阳城的百姓着实吃惊了一把,整个上午,鸡毛蒜皮的小事再也没有闹上公堂。稍微有些理亏的人都很自觉地认错谦让,要不然到了公堂上被那位眼睛贼尖的老爷瞧出端倪,吃一顿板子可不好受!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上门闹事

    于是云霄清闲了一上午,就在云霄准备差人去聚福楼订午饭的时候,柳飞儿和蓝翎笑眯眯地过来了。原因很简单,府里没什么东西好吃的,到云霄这儿蹭饭来了,同来蹭饭的还有一个,沐英。

    这小子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看到云霄便直呼救命,不论云霄如何劝说,就是不肯再迈出公堂一步,死乞白赖地不走了。云霄和柳飞儿一番追问,沐英这才支支吾吾地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沐英是被洛阳百姓们的热情吓到这般地步的。确切地说,是洛阳百姓中的女性,再将范围缩小一些,则是洛阳百姓中年轻的未婚女性。理由倒是很简单,沐英的长相么,还算比较英俊,用柳飞儿的话说,比云霄这个当师傅的强多了。单就这副外表和常年练武的身板,已经足够杀倒一片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们了,最要命的就是,沐英可是朱元璋的干儿子,富二代加官二代,本人也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校尉。而且,明眼人都知道,他干爹早晚是要当皇帝的,那么这么个干儿子,就算再没出息,也应该封个公封个侯吧?潜力股啊!而且年未弱冠的沐英还顶着“尚未娶妻”四个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简直就是走到哪儿香到哪儿。

    于是,沐英不上街还好,一旦上街,准会享受到比云霄还刺激的待遇。逛街的时候若是走到人群拥挤处,冷不丁地就会有怀春的大姑娘将手帕汗巾之类的东西塞到沐英的怀里,里面往往夹带着临时写成的小纸片,上面姓名八字家境什么的都有。若是到了宽阔的大街上,倒是没哪个姑娘好意思光明正大地往沐英怀里塞东西了,用手帕之类的裹着干果儿朝沐英抛过来。当然,也有怕干果抛起来准头不够的,直接裹上了石头。

    于是,沐英纵然胆大,也不敢上街了。好吧,蹲在军营吧!谁知道满大街的丫头们左等右等没见梦中情郎出现,一天两天还行,三天四天可就要出乱子了。于是很快,军营周围出现了不少花花绿绿的身影,每当看到沐英训练士卒的时候,这些身影就隔着营垒爆发出一阵尖叫。

    一开始,士卒们好歹还知道什么叫作军纪,强忍着站在那里不笑,可听到声响的韩清却以为军营里面干起了强抢民女的勾当,抄起家伙就冲出来准备行军法,结果出来一看就傻眼了,旋即便是抛下兵器蹲在原地狂笑。韩清这一笑不要紧,整个大营都笑翻了,于是沐英只得狼狈地翻身上马,逃到云霄这边避难。

    等云霄笑完的时候,柳飞儿和蓝翎还拉着手蹲在旁边继续笑。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喧闹声,明显是一群雌性集体发出来的声响,沐英的脸顿时白了。果然,片刻功夫,一个衙役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道:“大帅!夫人!门外有数百女子求见沐校尉……”

    云霄立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行啊,小子!你比我能混多了!当年在应天,不过十几个堵我家门口,你这回直接上百了……”柳飞儿和蓝翎直接笑岔了气:这对师徒可够损的,当着面儿的直接埋汰!

    好一阵子,云霄才笑着对衙役道:“出去告诉那些姑娘小姐们,就说沐校尉不听号令私自出营,犯了军法,正在被本帅打板子,让她们回去好生歇着,待来日棍伤好了再见。”

    衙役咧开嘴巴一笑,跑出去传话了,没多会儿又跑了进来,咧开嘴巴嘿嘿笑道:“回大帅,门外的姑娘们替沐校尉求情呢。要小的千万告诉大帅,随便打两下就成了,千万别打破了相,不然以后就不俊了;还有就是求大帅开恩,准许她们这几天探望沐校尉的伤势。”

    这时候整个大堂内上到云霄三人,下到值班的书吏、衙役已经全部笑成了一团,云霄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去吧去吧,准了准了!”衙役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这时候一个书吏站起身向云霄告假,云霄奇道:“家中有事?为何不早点告假?”

    书吏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大帅的话,属下的舅子是个开药铺的,属下想先一步回去报信,好让舅子多准备写枪棒伤药和补药,以免脱销。”

    云霄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你个杀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儿公务不忙,快去快去!”

    一会儿功夫,门口的衙役又跑了进来,朝云霄行了一礼道:“大帅,门外还有一位姑娘求见。”

    云霄笑了笑道:“还有不死心的?”

    衙役回答道:“回大帅,这位姑娘是来找您的,说是您的夫人答应她换东西来着。”

    云霄恍然,必然是那丐帮的丫头过来换蓝翎的毒蛇了,于是点了点头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衙役带着一个穿着粗布裙袄的女孩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亦是穿着粗布衣衫的乞丐。衣着虽然粗陋了些,可还算有些齐整,不似当日初见时的一身补丁。云霄站起身,拱手道:“有劳姑娘亲自跑一趟了。”

    女孩儿拱手还礼道:“史青瑶见过刘大帅。”眼睛一瞥就看到了沐英,谁知道,一瞥之下脸色剧变,双眼如用要喷出火来一般,朝沐英扑了过去,口中叫道:“淫贼,纳命来……”

    淫贼?云霄与柳飞儿面面相觑。不是云霄袒护沐英,以沐英人品,别说做淫贼,就是小偷小摸都不可能,这半大孩子遇到姑娘连多看一眼都会脸红,顶多看看**罢了,还有胆量做淫贼?当然,这是云霄一个人极为恶毒的猜想。

    柳飞儿对沐英的看法则是全面到位的,且不说满大街的姑娘小姐们等着倒贴,单就是沐英的钱途和权途都足以让沐英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沾女孩儿便宜,除非这小子有什么特殊嗜好——似乎这个师娘的想法也有些恶毒。

    虽然师傅和师娘对沐英的口味和嗜好有一些不太好的猜想,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坚持认为沐英绝对不可能当淫贼的。云霄微微摆了个手势,制止了想上前劝说的柳飞儿和蓝翎。他倒是想借这个机会试试沐英的功夫。

    沐英见到女孩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脸先立刻就是一红。就这一分神的功夫,胸口就吃了两拳。不过沐英似乎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反而一步步地招架退让,口中辩解道:“姑娘恕罪,我当时不是故意的,我以为……”

    “闭嘴!”史青瑶怒喝一声,又是急速拍过去击掌。

    沐英连忙躲闪,被史青瑶这么一喝,沐英似乎连招架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原地跳跃躲闪。一时间,整个大堂中到处都是沐英的身影,而史青瑶的掌法古拙有力,身形不见丝毫凌乱。云霄在一旁大摇其头:全反过来了。原本应当纤巧灵活的女孩儿用起了沉稳扎实的掌法,原本应当安如磐石的男子,却用气了诡谲多变的步法,怎么看怎么不是个滋味。

    从沐英的话中,云霄也已经猜到这两个人多半是闹出了什么误会,大堂上到底不是打架的地方,女孩儿先前的怒气也已经渐渐地被练武时那种专心致志的神态所取代,云霄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尤其是他看到柳飞儿眼中已经流露出对沐英步法的赞许,心知是时候停手了。

    于是,云霄手轻轻一甩,从袖间立时甩出一股气浪,正在追打的史青瑶和沐英立即被这股气浪生生地逼住,各自退了三步。沐英还好,云霄的功夫他是见得多了,立时退到一旁笑嘻嘻地说道:“师傅又比以前厉害许多哩……”

    史青瑶则是一脸骇然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云霄。云霄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手,也让随同史青瑶而来的两个老者目瞪口呆,两人连忙上前一步,护住了史青瑶。

    云霄干咳一声道:“误会,我看多半是误会……史姑娘若是执意要讨个清白,那……本帅就直接升堂审了这案子,犯不着在公堂上动手不是?”

    史青瑶脸先是一红,旋即娇叱道:“哼!你才多大?还收这么个徒弟?我看你们师徒两个……哼哼!”

    云霄有些尴尬,连忙道:“既然史姑娘不是来报案的,那便当作访友处理……额……后宅花园叙话……”说罢,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史青瑶也知道,凭云霄刚才那一手,绝对有如此说话的资本,何况从开始到现在,云霄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恶意,反而对她很客气。当下也就放下了心,头一昂,哼了一声,阔步朝后宅走了进去。

    云霄和柳飞儿又是面面相觑:这丫头哪儿来的?怎么进衙门比进自己家还大方?怎么比主人家还会摆谱?

    跟着史青瑶一同过来的两个老者也是一脸尴尬,连忙拱手向云霄告了声罪,跟了过去。云霄和柳飞儿相视苦笑一声,也只得带着沐英和蓝翎朝后堂走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恶毒猜想

    既然人家都把这里当作自个儿地盘了,云霄和柳飞儿也只能像小跟班一样跟在后面。看这小丫头也是有些气度的人物,没准人家进丐帮之前还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虽然说大户千金落若是受到家人连累多数都变成了官妓,落进丐帮的纵然罕见,可也不至于说没有。人家对衙门的格局很熟悉,这倒也是吃不准的事儿。到了后堂,史青瑶一下子就在庭院中不动了。

    云霄走上前,试探地问道:“史姑娘,难道此处有什么不妥?”

    史青瑶眼睛一横:“花园在哪里?你不带路我怎么知道?”

    云霄几乎绝倒:原来你个丫不认识啊!心中苦笑一声,只得上前一步道:“请随我来。”这才带着众人往花园走去。

    到了花园,史青瑶远远就看到园中假山上的亭子,兴冲冲地跑过去,大咧咧地坐下,朝云霄一挥手道:“坐吧!”史青瑶身后的两个老者又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朝云霄歉然一笑,站到了史青瑶身后。

    云霄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多谢史姑娘了。”于是也抖了抖衣襟坐了下来,柳飞儿和蓝翎也跟着云霄一起做了下来,沐英乖乖地站在了云霄的身后。坐定后,很快就有差役送来了茶水,云霄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问道:“刘某从方才史姑娘与劣徒的口角中听出,史姑娘与劣徒似乎有一点误会……”

    史青瑶身子一直,脸上腾起大片的红云,直接朝沐英一指,气呼呼地说道:“你问他!”

    云霄其实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就这么个丫头喜欢男装不说,还是男乞丐,那污泥那油渍,早就把女人应该有的气味都掩盖了;再披上个宽大得不行的袍子,就算自己也要把他当男人。至于淫贼这个话题么就值得推敲了,这就要看沐英对这个史青瑶本人还是对丐帮其他哪个女人耍了流氓。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直接对史青瑶耍流氓的可能性很大。

    沐英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脸也一下子红了,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云霄又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史青瑶,史青瑶的脸也是一红,将头扭过一边不肯搭话。看到这副模样,云霄当然明白了沐英耍流氓的对象,心底也更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的徒弟很无辜。而在闪念之间,云霄也已经将事情的大概推断了十之七八。场面有点尴尬,史青瑶身后的一位老者这才向云霄解释起了原因。

    事情老套得几乎让人吐血。应天大军拿下洛阳之后,当然是立即着手安抚百姓、登记户籍。接着就是清查城内外各处产业,将抛荒的无主土地分配给百姓耕种。问题就在于,洛阳虽然已经到了应天的控制之下,可说到底距离鞑子实在太近了,遇上黄河封冻的日子,对岸的鞑子一马鞭的功夫就能汇聚到洛阳城下,这让很多缺乏安全感的百姓早就携家带口南逃了,所以,大片的土地无人耕种。

    而云霄一直强调,野战部队不能像屯田部队那样被束缚在耕地上,故而一直不准野战部队屯田,所以急得没办法的沐英只得打起了乞丐的主意,满城地招募乞丐耕种荒地。可沐英忘记了一点,那就是职业乞丐和流民完全是两回事。

    流民靠的是救济,没了救济就没了活路,没了活路自然就会造反,但从根子上讲,流民们还是希望有一个安定的生活,若是能有人给饭吃、给地种,他们会很高兴地接受。

    职业乞丐则不同。职业乞丐并不单单是通常意义中那种衣衫褴褛、端着破碗走街串巷跟和尚抢生意的人,这类人只是职业乞丐中地位较低的一种。真正的职业乞丐有生存技能,或者耍蛇,或者捕鼠,或者贩卖各种药膏,也有的做一些杂耍,高级一些的则如同优伶(包括但不限于女性,但不同于娼妓);他们也有明确的经济活动,最常见的就是贩卖人口,贩卖的对象无非三种,第一种是或抓或骗,虽然非法,但是屡禁不止,流动性较大,光凭各州县捕快,除非当场捕获,否则根本无法抓到,第二种则是遇上自愿卖身的人,职业乞丐则会充当中介,第三种是战乱遗孤,也有没了活路的孀妇,总的来说,有功有过,黑白兼职,灰色的,当然,偶尔也会三更半夜小偷小摸,但是不会很贪心,捞几天吃喝银两也就作罢;最关键的,他们有严密的组织,不但等级森严,而且根深蒂固,这就是丐帮。

    总的说来,丐帮是个实在说不清楚的组织。有时黑,有时白。黑的时候黑得不离谱,坏事也做;白的时候白得不彻底,丐帮的帮规还是忠孝节义那一套,还是以保国安民为己任。这么说可能有些含糊,若是找个比较贴切的对象比较的话,有些类似后来纵横上海滩的青帮洪门,折腾百姓他们是好手,贩卖鸦片、逼良为娼的事也没少做;可是他们中的相当多数的人在民族大义面前,跟日本人掐起来也一点都不含糊,抛开意识形态那一套,还真的很难说他们是绝对的好人或者绝对的坏人。

    而从小在云霄同志的指点下和朱元璋夫妇的关怀下长大的沐英,出生于破产农民之家,父母双亡,又早早地投进了朱元璋同志领导的革命队伍的怀抱,在光头干爹“以早点当皇帝为荣,以憋屈称王为耻”的先进思想感召下,高举江淮义军的大旗奋勇前进,可以算得上根正苗红。但是,对造反事业和阶级斗阵复杂性的认识严重不足的沐英同志忽视了在造反过程中的思想改造与理论学习,无可避免地犯下了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的错误。单纯地认为丐帮不就是乞丐么,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土地耕牛之后,不照样还是老老实实的百姓?到时候还不照样是一支掌握在咱们手中的造反力量?这完全符合光头干爹提议的“团结一切可能造反的力量,建立驱除鞑虏、恢复衣冠、一起发财的大一统流氓团伙、建立大应天共荣圈,全天下在应天的光芒下共存共荣、应天战旗插到每一个角落”的总体战略思想呀!

    于是,沐校尉为了表现自己贴近群众,特地换上了普通衣衫,亲自深入到城隍庙中与普通群众零距离接触,向他们宣传应天安抚流民、鼓励耕种的好政策。可是,沐英这次碰上的却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原先设计好的军爱民、民拥军、土地一分,应者云集,八方百姓感激涕零的桥段没有出现,却在对方的有意排斥下,亲切友好的慰问即上升为双边会谈。沐校尉看到这么多乞丐的思想觉悟居然这么低,心里也有气,双边会谈又旋即上升为主权协商;丐帮也不是被吓大的,口气也就大了一些,协商又变成了谈判。

    到了这一步,大家也都知道,所谓谈判,就是两帮人体面地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的同时,暗地里各自使绊子、耍手段,谁够流氓谁就赢。

    于是,缺乏谈判经验的沐校尉很快就与对方搞起了一场友谊赛,彼此“手谈”一局。当然,这里的“手谈”不是指对弈,而是用手代替嘴“弹”到对方服软为止,体面的说法叫切磋交流,技术上称之为讨教学习,流氓点叫作打架斗殴。用云霄的话说:以打促和么!双方的“手谈”在在相当友好的气氛下进行,沐英这边虽然人少,可却战果非凡,“谈”得对方重伤一个,轻伤六个,自己这边轻伤两个——吓!都是云霄的亲卫,能不挣点脸面么?可是对方拉不下脸了,领头的见自己人吃了亏,还被沐英以扰乱公务为名锁起来两个,当场就发了飙,直接冲出来和沐英干上了。

    沐英当然不怕:小爷我从小就被流氓将军指点武功,还被流氓干爹一手带大,我能怕过你们这群不入流的流氓?于是挥着拳头也就上了。双方拆了没几招,乞丐头子就落了下风,不过这乞丐头子也着实有些不讲江湖规矩,吃了亏就像放毒,好在沐英从蓝翎那儿也学了点皮毛,发现不对就当即去抢对方腰间挂着的药囊。谁知对方也闪得快,沐英一把抓到对方两腿间,抓了个空。沐英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爆发出一阵尖叫,沐英一愣的功夫,就吃了一记大耳刮子。沐英这才恍然想起,刚才自己一把抓过去的地方,是对方的裤裆,而且空荡荡的。当即顾不得还手,连忙捂着脸灰溜溜地跑了。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老者苦涩地讲完事情的全过程之后,众人才恍然发现,亭子里多了两盏红灯,一个是站着的,一个是坐着的。云霄心里也释然,果然不是沐英主动耍流氓!看看那史青瑶的长相,柳叶弯眉丹凤眼,梳洗之后的皮肤也算白皙,身段窈窕,眉目间透着一股清纯可爱,倒也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儿,可也算不上绝色,还没到那种让沐英当众兽性大发直接调戏的地步。毕竟,朱元璋府里妻妾美女众多,加上云霄府上柳飞儿、蓝翎、康玉若、燕萍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大杀四方的货色,朱能的两个老婆也不遑多让,沐英见的次数多了,审美眼光自然水涨船高,哪里会被这种女孩儿吸引到这种地步?

第三百三十六章 辛苦算计

    虽然起因是因为史青瑶在过招的时候意图使诈,沐英料敌机先才会导致这个结局。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吃的亏自然比沐英大了去了,自己这方能忍让点就忍让点。云霄深吸一口气,心知这事儿能搞大,也能就此作罢,态度才是关键。何况这丫头功夫不好脾气又差,还能在丐帮里混到个头目的位子,断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还是不要过分得罪为妙。于是站起身,朝史青瑶躬身作揖道:“劣徒粗鄙不堪,得罪了史姑娘,还请史姑娘恕罪海涵!如今错已铸成,若是史姑娘还有气不过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刘某一定尽力办到!”

    这回轮到史青瑶有些骑虎难下了。按理说,闹是要闹一下的,闹完之后找个台阶下也就差不多了。那日动手的时候,对方也只不过一把抓空而已,又没有碰到什么地方去,仅仅是动作不雅而已,何况自己也是有意隐瞒了女子身份,难道动手之前还要先问清性别不成?自己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何况自己打算撒毒在先,被对方识破之后,对方才会用这种招数,说到底,出现这种事情还是自找的。

    可如今对方坦然地承认了过失,而且执礼甚恭,这倒让史青瑶有些惴惴了。毕竟,向自己道歉的不但是那个流氓的师傅,而且还是河南路的土皇帝。这个面子是不是给得太大了?实际上这也是云霄的一种谋略:多数时候,为了顾全一时的脸面而死撑到底,带来的结果反而是让自己丢脸更大;反之,如果有时候能主动道歉,不但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消弭于无形,反而会让人更加看重自己,如此,不但不会平白地树立很多莫名其妙的敌人,而且可能会多出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人活一世,不怕自己的对手有多强大,因为强大的对手会激起自己无穷的斗志,最怕的就是稀里糊涂地得罪了小人,然后在今后的生涯中总有几双眼睛躲在暗处窥伺着自己。云霄在应天的人缘最好,绝不只是因为他替文武同僚们做白工,更多的应该归功于他的处世哲学。

    “这个……”史青瑶有些犹豫不决。

    “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云霄说得很诚恳,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算计史青瑶了。原因无他,为了北上的计划,飞字营已经尽了全力,整个河南路的飞字营只能收集收集情报而实在不能再腾出手搞其他动作了。眼下云霄正需要一支足够大,野心却很小的势力来帮自己把河南路鞑子留下的暗桩和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清理一下,少林在明面上是个最佳合作伙伴,而在暗处玩儿阴的,非谢北雁手下的绿林汉子莫属,介于两者之间的,丐帮正合适。也就是说,少林是用来打出一块“正义”招牌的,拉拢过来之后当主力用;绿林是用来使绊子的,从江州调过来直接投入山林,必要的时候装成土匪流寇直接再背后捅刀子;两者之间正好缺一个联结点,亦黑亦白的丐帮不但情报上极为出色,而且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这么好的机会云霄若是肯放过,他就真傻到底了。

    史青瑶还真想不出该提什么要求了。要对方赔钱?赔地盘?提这个要求不难,可这个要求一提,那自己这个女孩子成什么了?是不是有了更多的钱,就可以把自己贴进去?史青瑶可没把自己当窑姐儿。丐帮虽然人人衣着破旧,可这也是故意的,并不是说没钱,她史青瑶还没到这个地步。物质赔偿不行,那就精神赔偿好了。登门道歉?开玩笑,自己还嫌不够丢人么?犹豫半晌,史青瑶还是说不出什么道道儿来。

    柳飞儿嘴一抿,低声笑道:“既然史姑娘实在想不出什么,咱们就先放着不谈便是。今后史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差人过来说一声。”

    史青瑶木然地点了点头,眼下也只好先这样了,转头向身后的两位老者道:“徐叔叔,张叔叔,你们看……”

    两个老者齐齐躬身行礼道:“全凭帮主决断。”

    帮主!云霄心内顿时狂喜,这一下算捞着宝了!丐帮在南方的势力不是很大,但是在淮河以北却是第一大帮会,若是真和这位年纪轻轻的丫头帮主搞好关系,今后北上的话,会安逸许多!这种好事绝对不能放过!云霄肚子里的坏水咕嘟一冒,立刻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于是,按下心中的激动扭头问柳飞儿道:“虽然史姑娘不愿意追究,可咱们自家徒弟到底还是做错了事,罚还是要罚的……”说话间,眉毛不经意地轻轻一挑。

    柳飞儿当即会意,认真地说道:“应当!”

    沐英急了,人家事主都不追究了,师父师娘怎么就较起真来了?连忙解释道:“师父师娘!我……”

    云霄声音一沉:“不准多嘴!”沐英只得悻悻然退到一边。云霄转过脑袋问柳飞儿道:“罚什么妥当一些?”

    柳飞儿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帮理不帮亲,男人最怕什么咱们就罚什么。”

    云霄登时会意:夫妻就是连心哪,说到丈夫心坎儿里去了!连连点头,转向沐英道:“英儿,这次你处置不当让这位史姑娘蒙羞,不罚你是断然不行的。这样,从今日起一共三日,你每日都必须陪着史姑娘到街市上逛逛,须得任劳任怨,好让史姑娘解气。三日内必须逛完洛阳城所有的铺子,每日必须想办法让史姑娘笑上十次,少一次就到我这儿来领十板子!我会派人盯着,可曾听清?”

    沐英的嘴巴立时张得能吞下一只鸭蛋,而史青瑶脸色先是微微一红,泛起淡淡的羞涩,旋即看着沐英吃惊的表情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大帅果然深明大义,让小女子佩服!如此就让两位长老也做个见证,省得有人赖帐!”

    云霄呵呵一笑站起身道:“如此,我等先到外面去了,史姑娘还要和翎儿换东西呢!”说完一把拉过沐英,跟柳飞儿走出了花园。

    一出花园,沐英就叫起屈来:“师傅,那婆娘……”

    柳飞儿在沐英脑袋上拍了一记,笑道:“笨小子,还多嘴!拿着!把那小丫头骗骗好,别整日里浑浑噩噩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又将云霄怀里的钱袋也掏了出来,一并塞到沐英手上。

    云霄拍了拍沐英的肩膀道:“你小子,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快去准备准备吧,别丢了你师傅的威名!”

    柳飞儿捂嘴笑道:“这事儿还跟你的威名扯上关系了?”

    云霄一脸正色道:“当然了,我刘云霄的几个妻妾好歹都是应天数一数二的人物,我徒弟若是连这么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都拿不下,那岂不是堕了我的脸面?”

    柳飞儿脸色微红,轻轻踢了云霄一脚,啐道:“看把你得意得!英儿今后可别学他!”

    沐英还没机会争辩,蓝翎和史青瑶就有说有笑地出来了,看情况应该是各自得到了各自需要的东西。云霄朝史青瑶拱了拱手道:“史姑娘,这三日,劣徒就交给你管教了!还请多多约束。”

    史青瑶笑得更诡异了:“大帅放心,青瑶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沐英和云霄两人顿时毛骨悚然。很快,沐英就苦着脸与史青瑶一同离开了,接下来的三天,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整个下午,蓝翎就一个劲儿地摆弄刚到手蛊王,云霄和柳飞儿则是忙着翻阅苦根一案中的相关档案,将其中疑点逐个排查,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府中。三人刚刚用过晚饭,沐英就哭丧着脸进府报告了。

    这个史帮主确实有帮主的气概,出了衙门之后,立即钻进了聚福楼。秦素月和林渺予好歹也是认得沐英的,看到沐英过来便以为云霄衙门里又要叫人送饭过去,还没开始忙活,就被史青瑶的气势镇住了:上等的水席席面,调汁的高汤不准用香菇笋干小鸡汤糊弄,必须要上等的天九翅;海虎、金钩之类的次等货一概免谈;海参要沙嘴参;鲍鱼怎么说也得是两头鲍;鱼肚一定张大色白的上品。至于鹿筋就别用羊筋凑合了,雀舌也要新鲜的,鲤鱼须是要当场验过才准下锅的,狗腰子必须要现杀的黑狗,不能带杂毛的,如此云云,光是点菜的功夫就差不多半个时辰,听得伺候的伙计都直冒冷汗。沐英就更别提了,光是听这么一说,两腿就开始打哆嗦了。一顿饭下来,沐英没吃多少,光顾着摸钱袋了。

    会钞的时候,沐英连问价的勇气都没了,好在林渺予看到了沐英摸出的钱袋上绣着的“刘”字,也没打算往死里宰沐英这只肥羊,直接抢过了钱袋,从里面挑出了两个小金锭了账,小赚了十五两。还别嫌贵,要知道,酒楼里一旦用上的这种上等食材,厨师花下去的精力绝对不是萝卜青菜这种食材所能比得上的,林渺予收钱的时候完全想像得出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在厨下小心翼翼伺候“参鲍翅肚”这四位大爷时那小心谨慎的模样,这十五两只能算是辛苦钱。

第三百三十七章 男人女人

    一顿饭吃掉了沐英一年的收入,虽然花的是师父师娘的钱,可沐英依然心疼得直咧嘴。在接下来的逛街行动中,沐英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史青瑶腐女加败家女的本来面目。一开始的时候,吃饱喝足的史青瑶倒是有着一份慢慢闲逛的心思,信步走进一些个店铺,挑挑拣拣好不悠闲。到了日头将落的时候,沐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史青瑶就疯狂起来了。嗯,用我们现代的话说,开始扫货了。沐英送史青瑶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五六个挑夫和靠近十辆推车,浩浩荡荡。

    不可否认,从商业消费的角度看,酒楼和有着各种服务的娱乐场所赚的大多是男人的钱;街面上的众多商铺,除了专业性极强的店面之外,多数都是赚的女人的钱。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归根结底赚的还是男人的钱。有句话说,女人抓住了男人的胃从而抓住了男人的心,抓住了男人的心,于是也就抓住了男人的钱包;而男人只要奉献出钱包,就可以抓住女人的全部。虽然这句话说得太极端、太片面,可到底也反应了人类社会的一种永恒主流:柔弱的人需要强者的溺爱和庇佑,男女之间谈钱,太俗;不谈钱,太傻。女人心如铁,唯有硬度最高的钻石可破,此乃王道之言。

    多数女人说,我不在乎你钱多钱少。从文言文的角度讲,这属于偏义复词,偏向“钱多”两个字;“钱少”两个字,如果你够聪明的话,还是自动忽略好了,或者说,钱多不是罪,多一些也没问题;钱少问题不大,但是也不能太少了。这一切都取决于女人的自我定位,有的女人强势,如绽放之牡丹,自己挣钱多,不想被男人拖累;有的女人内敛,如空谷之幽兰,守着丈夫安安分分地过点小日子,偶尔攒点小钱买一件自己心仪已久的东西奢侈一下;有的女人坚韧,如凌霜之秋菊,恬淡素雅,与世无争,活得潇洒飘逸;有的女人孤寂,如傲雪之寒梅,苦难磨砺出她们敢于面对一切挫折的勇气,而在这种勇气的包裹之下,没有也不可能有哪一种属于男人的花与她们一同开放;有的女人如芙蕖,轻灵而需要人呵护,还有一种女人,如凌霄花,她们需要的是踩着男人的肩膀、利用男人的资源让自己站到最高处。

    并不是所有贪财的女人都是坏女人,只是每个女人的自我定位不同,“度”这一个字很关键。史青瑶贪财,而且贪得厉害,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扫去了沐英怀里将近五百两白银。

    听完沐英的诉苦,云霄笑了笑,递给沐英几张纸条,说道:“自己眼力差,就别怪人家丫头!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吃饭吃掉的二十两黄金算是你赔罪的。其余的你倒是看看,有多少东西是她给自己买的?”

    逛街的时候,一直都是史青瑶兴冲冲地进了店铺讨价还价,沐英在外面干等,然后史青瑶跑出来招招手:“进去结帐。”沐英这才进去掏钱,基本上说,沐英充当的是冤大头这个角色,一直都没注意史青瑶买了些什么。

    云霄继续说道:“你看这两车的粗棉布,她若是给自己做衣裳,怎么也该买几尺锦缎或者上好丝绸吧?再看看这五车都是粮食,难道她回去喂猪的?还有这些锅碗、这些孩子的衣帽、这些伤风的汤药、这些旧棉被,还有几十斤旧书,难道都是她自己用的?吃过饭,你们两个逛了两家金铺,一家玉器店,两家胭脂铺,五家成衣铺,她倒是一件东西都没买过。你怎么就不想想,她这个帮主要养活多少人呢!你小子呀!她是怕咱们明儿反悔了,就捞不着这些好处了!”

    柳飞儿又翻过几张纸片,笑着说道:“河北不太平,扩阔和孛罗帖木儿可能要开战,丐帮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正在南撤,刚刚南下到了洛阳。一路上又收纳了不少流民,更是救下了不少遗孤,这些都是要花钱养着的!丐帮总舵虽然富裕,可急切之下也筹不到如此款项,虽说咱们可以给他们地去种,可这样一来,就等于动了他们丐帮的根本。路上的流民招募下来倒好说,他们丐帮的帮众就算给了他们田,他们也不会种啊!你这个傻小子啊!人家姑娘也不大,多半也是遭了什么变故刚刚当上了帮主,怎么一下子就遇到你这浑人!”

    沐英有些惭愧,他也没想到史青瑶也会有这么大的难处,只能站在那里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翎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道:“看来这个姑娘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儿呢!小小年纪挑起了这么重的担子,却不曾说过半点委屈。将来持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贤内助!嗯嗯!不错,不错!像我……”

    沐英微微有些分神,云霄则从怀里一摸,递给沐英一叠纸片:“明儿你起个大早,去票号兑上银两,好好陪着人家转两天。你被你干娘惯得紧了,生生忘记了以前的日子有多艰难;又没当过家,如何懂得这许多心思?我知道今儿一开始的时候你心里还有不服,现在你可懂了?人家女孩儿家处处都没为自己想过,你个男人还不如了?当男人的要有气度,若是自己委屈了却能帮到更多人,纵然受点冤枉又何妨?”

    沐英凛然,点了点头,行礼而去。

    目送沐英离去后,云霄这才扭过头对柳飞儿笑道:“这个史青瑶确实不错哩……”

    柳飞儿叹息道:“就是英儿傻了点儿!”

    蓝翎咯咯笑道:“不用急,这会儿多半开窍了!”

    三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沐英回到营房后,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天,怎么都睡不着。第二天,沐英早早地就离开了大营,直接去票号兑了银子之后,站在了城隍庙门口静静地等着。红日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城隍庙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裙袄的倩影从打开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史青瑶也是那种喜欢睡“美容觉”的女孩儿,从河北到河南,一路上风餐露宿,当时又是冬天,确实让这个丫头遭了大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当然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梳洗。不过,今儿史青瑶也是特地起了个绝早,出门的时候心里就在盘算着等会如何去沐英的大营里闹腾一番,谁知道刚刚出了门,就看到了沐英站在外面的身影。

    史青瑶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家伙起得比自己更早。走到沐英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句:“来了,早啊……”

    沐英挠了挠脑门道:“早……”

    史青瑶捉摸了半天,冒了一句话:“这会儿街上的铺子还没开门……”

    “嗯……”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嗯……”

    “洛阳还有什么好吃的?”

    “嗯……”

    “你出了‘嗯’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嗯……额……”

    “气死我了!”史青瑶跺跺脚,气呼呼地走开了。

    “哎!等等!”沐英连忙追了上去,“东门口一家包子铺口味不错,老板是汴梁来的,祖传手艺……等等,别走啊,你去哪儿?”

    史青瑶止住脚步,扭头恨恨道:“吃包子!谁去晚了谁给钱!”

    沐英一愣:我去早了还不照样要我给钱?师父师娘知道了我让你掏钱,那还不把我活拆了?来不及多想,赶紧追了上去。

    昨儿几乎一整个下午的功夫,史青瑶大车小车地给丐帮拖回了不少东西,晚上回去的时候,着实让城隍庙的丐帮帮众开心了一把,史青瑶怀里的糕点糖果更是让孩子们欢呼雀跃。

    丐帮的派系之争由来已久,那些耍蛇、卖药、拐人口的乞丐根本瞧不起这些靠到处行乞渡日的底层乞丐。不为别的,照帮规,有财路的乞丐们是要将自己的收入上交一部分给总舵用来接济那些没有生存技能的普通乞丐的,太平年月,普通乞丐怎么说也能讨到一碗饭吃,倒也没什么大事。可如今不同,越来越多的百姓沦为流民乞丐,让他们耍蛇、卖药,他们不会,当人口贩子他们更不愿意干,这样一来,总舵的负担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两派的矛盾也因此激化。总舵就算底子再厚,也没有这个实力挑起如此重担,可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丐帮的有生力量就这么被土地套牢。所以,史青瑶也是没了办法才下这个狠心痛宰沐英。

    史青瑶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她也希望天下赶快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乞丐们才有行乞的地方;一方面她又不希望偌大的帮会就这么在自己手上老老实实地耕种土地。她倒没什么权力癖,只是作为一个江湖帮派,丐帮帮众在质量上没法子和其他帮派比较,只能拼数量,若是数量也没了,丐帮就真要完在自己手里了。

    所以,前一天里,史青瑶对沐英的慷慨也是心有感激的,本来今日也没打算过分折腾沐英,只不过出于天性,想要逗逗沐英罢了。没想到这个愣货过了一晚上,居然转了性,像个娘们似的腼腆起来,这让史青瑶酝酿许久是坏水没机会倒出去,如何不郁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包子问题

    合该城东这家包子铺今儿发财,怒气冲冲的史青瑶进了包子铺,发现里面已经是座无虚席。汴梁的灌汤包子在河洛一带相当有名,而城东这家包子铺又是祖传下来的手艺,不少人巴巴地起个早,就是为了这一口。

    史青瑶看到到处都坐着人,眼珠子一转,坏水就倒出来了。先是知书达礼地朝店内行了个礼,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诸位伯叔、兄弟,奴和奴的兄长今日慕名而来,可巧没了座席。若是哪位让出一张桌子,今日全店的包子就算奴兄妹二人请了!”

    这时候沐英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所有食客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沐英。史青瑶的话沐英当然听到了,虽然他很想把这个小娘皮捶一顿,可一想起师傅师娘折腾自己手段,立刻吓得“虎躯一震”,忙不迭地点头道:“请!请!”

    所有食客爆发出一阵欢呼,立刻有人就腾出了一张桌子。史青瑶乖巧地又行了一礼道:“奴这厢谢过了!”说罢走到桌边,朝沐英微微躬身道:“兄长先请!”沐英已经到了暴走边缘,可他也知道,这娘皮太能装了,一旦自己发飙,那名声可就恶了。忍!忍常人所不能忍!

    这一顿早点吃下来,整个包子铺热闹异常。沐英看着流水般端上各桌的一笼笼包子,心如刀绞,脸上的表情更是惨不忍睹。

    史青瑶一边吸着包子皮儿下的汤汁,一边抽出功夫来,没良心地说道:“快吃快吃,别傻看着,不吃又被别人抢去了。”

    沐英算是彻底服了,含恨埋下头,拼命地吃了起来。话已经被史青瑶放出去了,自己能做的,就是敞开肚皮,尽量挽回一点损失。

    史青瑶吃了两个后便放下了筷子,看着沐英苦大仇深的样子,不以为然道:“不就是一顿包子么!这铺子里全天的包子总加起来也没多少银子,你就小气成这样……”

    沐英没有回话,依旧埋头苦干。史青瑶歪了歪嘴道:“你就这么喜欢吃这个?还是上辈子跟包子结了仇?别当我不知道,你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心疼个什么?”

    沐英蓦然抬起头道:“你懂什么!昨儿回去之后,师父师娘告诉我,你买了一下午东西,没一件儿是替自己买的,说你是个好姑娘,不能再欺负你了,特地给我了这么多银子,让我今儿陪你好好采买,可你……你却做这般事情!心里若是有气,骂两声不就行了?若是不解气,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打一顿,大不了我不还手便是!何苦这般糟蹋银子?”

    史青瑶心里一咯噔,是啊,自己做得好像有点过头了。这个小子虽然有些毛躁,可到底比那些钱多得没处花的公子哥儿强多了,自己怎么就把他当作冤大头了?想着想着心里也觉得有些歉然,可却又觉得抹不开面子,口中连忙道:“你喜欢吃就吃吧,罗嗦个什么?”

    沐英没有说话,继续埋下头猛吃。史青瑶没了话头,也只能埋下头继续吃。包子的蒸笼不大,一笼四只。对史青瑶这样的女孩儿来说,两个汤包也就差不多了,可对沐英来说,两笼才算勉强打了个底儿。两个人都还是长身体的年龄,硬撑下几个也是轻松,不过四笼之后,史青瑶吃到第四个,打死也吃不下去了,沐英也打起了饱嗝。桌上还剩下两个包子,沐英又打了个饱嗝,伸出了筷子。

    史青瑶伸出筷子在沐英的筷尖上敲了一下,笑道:“你猪啊!都撑成这样了,还吃!别弄得省两个包子钱,倒贴瞧大夫的钱!”

    沐英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我替我娘吃的!”说罢,又夹起一个包子放进了面前的碟子里,大吃起来。

    史青瑶哭笑不得道:“替你娘吃?你娘喜欢吃,你直接买了带回去给你娘吃不就成了?”

    沐英肩膀一抖,埋着的脑袋没动,依旧低着头道:“我娘在小黄山,不在洛阳。”

    史青瑶没听说过小黄山这儿名不见经传的地名,可也知道这小黄山不在河南路境内,于是微微笑道:“那你为何不把你娘接过来?我看你在洛阳驻扎的时间也不会短了,早接过来也是好事……”

    沐英的肩膀又是一抖,头也不抬地说道:“让她好好睡着吧,别惊扰了她……”

    史青瑶心里一痛,她当然明白了沐英话里的意思,可一下子却找不到话来宽慰沐英。只是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

    沐英继续埋头大吃,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爹被鞑子的狼牙棒敲碎了天灵盖,我娘带着我南下投奔小明王。路过汴梁的时候我想吃包子,我娘就给我买了两个。这一天,娘什么都没吃,她说她闻这香味儿就已经饱了。后来师父师娘告诉我,这顿包子,是娘用她一天的干粮换来的……”

    史青瑶的拳头立时攥得紧紧地,心里百感交集。她分明看到沐英低着的脑袋有些微微的抖动,两滴透明的水滴滴落在碟子上,来回地滚动。史青瑶悄悄地把自己手帕摆在了桌上,朝沐英面前推了推,口中道:“吃东西也不安份,擦擦嘴……”

    沐英没有理会史青瑶,埋着头继续说道:“后来,师父师娘在半路上救了我们,到了凤阳的时候我娘已经不行了。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十一月二十九,我娘连最后一个新年都没能等到,她才二十三岁……再过三天,就是她三十岁的冥寿……”

    史青瑶再也忍不住了,伸出脚在桌底轻轻踢了沐英一脚,口中道:“你个家伙诚心气我是不是?好不容易借来点胭脂,又被你糟蹋了!”说着,伸手在眼角抹了抹。

    沐英正好也吃完了,拿起桌上的手帕,往脸上胡乱一抹,这才竖起脑袋,脸色如常,看着史青瑶有些感动的神色,口中奇道:“我说的是我娘,你激动什么?”说罢,将手帕往桌上一丢,起身准备结帐,却看到史青瑶神色古怪地看着桌上的手帕。

    看到那块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模样的手帕,沐英脸色微微一红,连忙伸手去拿手帕,口中道:“等会儿赔你一个新的……”

    史青瑶气咻咻地劈手夺过手帕:“谁稀罕!”

    两人从包子铺走出门的时候,街面上的铺子已经都开了门。做生意的都图个开门红,一大早的头一桩生意能谈成的就尽量谈成,纵然让点利,也得讨个全天的吉利。史青瑶充分展现了女人在杀价方面的天赋,整条街挨个儿铺子扫下去,杀得各铺子掌柜伙计人仰马翻。与前一天不同的是,这一回沐英也亲自上阵了。沐英虽然在这方面一无天赋二无理论基础三无实战经验,可好就好在钱袋子在沐英手里捏着,史青瑶开什么价他就坚持什么价,若是不爽了直接翻脸走人,这倒让急着做下头一笔买卖的掌柜们顿时服软。

    当这一男一女带着身后的大车小车离开这条街的时候,身后的掌柜们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哭得泪流成河: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如此犀利的雌雄杀手了!杀价不杀人,开价低得你想自杀,这才是地地道道的“王师”啊!

    等沐英陪着史青瑶把扫来的东西运回城隍庙的时候,已经半天过去了。沐英站在城隍庙门口等了一会儿,史青瑶才从里面走了出来。沐英掏出钱袋,打发走了雇来的车夫,两人又是一身轻松地走在了街上。

    本来倒是惬意,不过沐英和史青瑶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沐英在洛阳闺阁中的人气。才一上午的功夫,沐校尉非但没有吃板子,反而陪着一个女乞丐四处扫货的消息很快就在洛阳闺阁中疯传开来。当然,没有人去说沐英如何如何,舆论的矛头全都指向了史青瑶,而且都是有鼻子有眼。也不奇怪,在人们的眼中,以沐英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主动去勾搭女乞丐?虽说这女乞丐也算是颇有姿色,可跟咱们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是一个档次吗?女乞丐是什么?为了一碗饭解开裤腰带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货色,连窑姐儿都不如!沐校尉若是缺女人,再怎么说都得上顶好的青楼去梳拢清倌儿呀!可能会做这么跌身价的事儿来么?定是那个女乞丐使了什么羞人的技俩迷住了沐校尉。哼!这些个人,拐孩子,拐女人,如今连男人也拐起来了?不要脸!

    羡慕嫉妒恨哪!两人从城隍庙出发,没走几步,史青瑶就已经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中冰冷的仇视。史青瑶打了个寒噤,正在迟疑到底是谁这么恨自己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女孩儿冲了上来,将两人拦住。

    先是大把小把一堆纸片干果之类的塞进沐英的怀里,然后几个女孩儿就指着史青瑶破口大骂了起来。骂的内容虽然很丰富很全面,但因为实在缺乏语法规则和实事逻辑,所以无法用语言完整地复述,只能抓住其中的含义大体概括。

第三百三十九章 骂人功夫

    几个女孩儿本着尊老的精神,首先问候了史青瑶的祖父母、父母,然后上溯到史青瑶的若干代先祖,有名儿的没名儿的统统问候了一遍,并且着重论述了史青瑶祖上扒灰与反扒灰、父女、母子、兄妹之间很多不可告人的关系等等,接着进一步发扬了爱幼的传统,诚恳地指出,史青瑶能不能有后代,以及后代会不会缺少某些关键器官还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讨论完亲族与血缘关系之后,几个女孩儿则开始围绕着史青瑶的人品、身材的尺寸、陪异性睡觉需要多少劳务费以及一夜需要几个异性等问题展开了热烈地讨论,并且发挥了充分的想象力,模拟了史青瑶在进行某些特殊运动的时候可能会出现的表情或者发出的声音,整个场面热闹非凡。整整一个时辰,居然没有一句重复的。

    沐英对河洛方言基本不懂,正在费劲儿猜测这几个女孩儿如此愤怒的原因;而史青瑶则是全部理解了女孩儿们的叫骂,可她虽然有一身功夫,却碍于道义不能想这些平民女子动手,只得忍着。于是,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黑,由黑转青,最后由青转白,一番色彩斑斓的变化之后,干脆蹲到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脑袋迟钝的沐英这才隐约猜到女孩们骂的内容,可自己也没法确定,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更悲剧的事情就来了。女孩儿们看到史青瑶直接蹲到地上服软,便当场发挥了主观能动性,上前撕扯起史青瑶来,片刻功夫,史青瑶已经是钗环凌乱。

    沐英见状连忙用分开几个女孩儿,用身体挡在史青瑶前面,口中求爹爹告奶奶地劝解。好在这些女孩儿平日里看见沐英一眼就能兴奋半天,如今白赚了沐英许多话,心里也高兴得不行,这才放过史青瑶,在沐英面前“温柔告诫”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沐英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朝旁边瞧热闹的围观群众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周围人立即作鸟兽散。

    看到周围的人跑得干干净净,沐英尴尬地蹲下身,拍了拍史青瑶的肩膀道:“喂……你没事吧……”

    史青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用力地踹了沐英一脚,怒喝道:“我恨死你了!”说罢,挂着满脸泪珠朝城隍庙跑去。

    沐英被一脚踹翻在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史青瑶已经跑远,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追进了城隍庙。

    如果沐英能及时拉住史青瑶解释清楚,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可到了这一步,事情就有点复杂了。城隍庙里都是丐帮的帮众,他们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帮主哭着鼻子跑进后院的厢房,发髻散乱,衣衫有被撕扯的痕迹,心中已经感觉不对,随后就看到上次非礼帮主的淫贼追了进来,顿时个个儿脑门充血,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抄起家伙朝沐英杀了过来。

    沐英知道众人都是误会了,所以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个劲儿地闪躲,可再能闪也架不住满地都是乞丐,无论你闪到哪个八卦位上,都堆着五六个人,于是沐英在园子里一下子不知道吃了多少棍子。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气呢,沐英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也只得采取极端手段了。不过他没动手打人,而是动手抢棍子,很快,墙角的柴火堆上就多了几十根烧火棍。一群乞丐正准备咬牙扑上的时候,房门紧闭的厢房理传出了史青瑶的声音:“住手,让他进来!”

    乞丐们这才悻悻地住手,让开到一边,满怀敌意地看着沐英。沐英整了整衣衫,这才推开门进了厢房。厢房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个普通的铜镜和铜镜旁边几支铜钗能证明这是一个女子的房间之外,其他的摆设与客栈无异。史青瑶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静静地抹着眼泪。

    沐英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吃吃地解释道:“我……我……也……她们……”

    “不关你的事!”史青瑶有些气恼道,“我就想不通了,你这个家伙有什么好的!弄得那些姑娘丫头整天像白痴似的跟在你后面,也不怕丢人!”

    沐英有些语塞,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史青瑶继续忿忿道:“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扳回来!”

    沐英原本以为史青瑶会大哭大闹一场,谁知道这丫头反而暴跳如雷,难不成吃错药了?看着沐英变得疑惑不定的神情,史青瑶的愤怒一下子显现到了脸上:“哼!我就知道,你肯定觉得她们说得对了!是啊!有鼻子有眼的,如同亲眼见过一样!没错了!我就是人尽可夫,怎么了?我就是给一碗饭就陪人睡觉,怎么啊?你大车小车拉来这么多,够我陪你睡几年了,你倒是来呀?奉陪!”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愤怒,声调越来越高,干脆往床沿一坐,踢去鞋子直挺挺地躺下,口中高声道:“来呀!来呀!我保管叫得比窑姐儿响!你要是不过来,你就不是爷们!”

    沐英大窘,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娘的豫腔说得慢,我勉强听懂一些,刚刚哪几位说得太快了,我一句都没听懂!我还以为你跟她们有什么过节呢,结果进了门你倒先骂了我一通,你刚才要是不……我也不会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

    敢情自己罗嗦了半天,不但没有让自己出气,反而让本来跟本不懂怎么回事的沐英一下子全懂了!这一下轮到史青瑶大窘,口中吃吃道:“你刚才全没听懂?”

    沐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一解释,我基本都懂了……只是……”

    史青瑶脸色透红连忙转移话题道:“只是什么?”

    沐英认真地说道:“只是她们骂你那句‘浪里白条’到底什么意思?我实在想不明白……”

    史青瑶顿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喊:“天哪,怎么不打个雷把这个白痴劈死!你以为你长得俊点儿,天下的女子就都得围着你转?你以为你师傅你干爹有权有势,就能让所有女孩儿都把你当个宝?呸!我不稀罕!本来我还以为你能比那些王孙公子强点儿,我看错了!为了外面这些人不挨饿,我才耐着性子跟你逛了两天,这下连自己的名声都丢了,传出去,连丐帮的名声一块儿丢了!我爹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作践人,要遭报应的!大不了……大不了……我死给你看!这下你该满意了?”

    沐英缩了缩脑袋,往后退了一步:“我说,凡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史青瑶一声暴喝,“滚出去!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说罢,拿起枕头就准备丢过来。

    沐英立即抱头鼠窜,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门外。这时候,门外已经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乞丐。之所以两排,是因为都列队在房门的两侧;之所以整齐,是因为都蹲下身,耳朵都贴着墙根。

    沐英更窘了,顾不上打招呼,连忙从后门逃跑。回到了军营,沐英就闷闷不乐,韩清看着有些奇怪,跑过来问缘故,可沐英吱吱唔唔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直痴坐到傍晚,才心事重重地上床睡觉,连晚饭都没记得吃。这一夜,又没睡踏实。

    史青瑶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一想到沐英那幅老实巴交的表情就火起,再想想那几个女孩儿恶毒的言语,更是将一腔怒火转移到了沐英身上。白日里那么一闹,要不了多久,全洛阳都会知道自己这个不知羞耻人尽可夫的女乞丐正在拼命勾搭那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年青校尉,自己的名声算是全完了!为了让手下的人有口饭吃,结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太不值!史青瑶真的有了一死了之的心思,可想到自己的父亲和身上责任,她又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活着。恹恹之下,也没有了吃饭的意思,反而觉得有些腹胀难忍,纯粹都是气饱的。胡乱吃了些顺气的药丸,躺下睡了。

    沐英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圈乌黑。一夜功夫,沐英很认真地回忆了史青瑶过往种种。其实,打心眼儿里看,沐英从来没有看不起史青瑶的身份。反而觉得,这个史青瑶就如同邻家一同长大的小妹一般,在自己面前无拘无束;而沐英从小也没正面与哪个女孩儿接触过,以往年节,干爹干娘宴请群僚的时候,他也接触过不少文官、将领的女儿,只不过,每一次都是干爹干娘有意安排的,他心里有些排斥也有些腼腆,总是三句话不到就匆匆逃离,而在史青瑶面前,他却觉得无拘无束。不知不觉之间,沐英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自己一辈子里最快活的事情和最伤心的事情与史青瑶分享;突然间,这么一个可以倾诉的玩伴就这样宣布与自己绝交,沐英不愿意。

    草草梳洗之后,沐英没有半分犹豫,换上一件自我感觉良好的衣衫,匆匆往城隍庙跑去,军营里留下了摸不着头脑的韩清。

第三百四十章 错上加错

    沐英到了城隍庙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乞丐也是刚刚起身,城隍庙内正徐徐升起淡淡的炊烟。看到沐英冒冒失失地冲进大门,所有乞丐都愣住了。昨天发生的事儿连同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在整个城隍庙传了个遍,这一下,所有丐帮弟子都拿不准沐英和史青瑶到底是什么关系了,看到沐英冲进来,丐帮弟子拦又不是,不拦又不是。

    看到丐帮弟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沐英心里一阵焦急:难道她真的翻脸了?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一个丐帮弟子问道:“你们帮主呢?”

    沐英急冲冲的模样把丐帮弟子吓住了,这个丐帮弟子吃吃道:“在、在……你不能……”

    沐英懒得听他解释,直接朝后院跑了过去。跑到厢房门口,推了一把,闩着。沐英急吼吼地拍门道:“开门!开门!听我说,我昨天真没取笑你的意思!我从来就没有看不起你!长这么大,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那里会瞧不起你?开门!开门!”

    良久,门都没开。沐英急了,立刻从怀里掏出匕首往门缝一拨,推开门就冲了进去。一开门就看到史青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枕边放着一个青瓷小药瓶。想到昨日史青瑶说的那句“我死给你看”,沐英的脸立刻就白了,“噗通”一声跌坐到地上,心中懊悔无比,口中喃喃地说道:“你、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伸手去过史青瑶枕边的药瓶,口中念叨着:“你知道么,长这么大,能和我玩儿的,只是标儿和另外三个弟弟。我想我爹,想我娘,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出来干爹干娘会不高兴。我要拼命练武,拼命学兵法,我要为我爹,为我娘报仇!可我没有朋友,能让我这么放心说话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个!你为什么要寻死?都是我不好,你说得对,我连那些纨绔公子都不如,连自己的朋友都保全不了!”

    说罢,看着直挺挺躺着的史青瑶,沐英心里一阵绞痛:“你现在这样,就像当年我看着我娘的尸首一样,我心里真的很疼。这世上又一个跟我贴心的人没了,我只能这么孤孤单单地活着……师父师娘说,你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珍惜你;蓝姨也说,你是个千金难求的好女子……我觉得,虽然你不像几位师娘那么漂亮,可是你心眼儿跟她们一样好;虽然你是个乞丐,可我觉得你比应天的那些官宦女儿强太多,她们整天关心你的前途,你的功勋,只有你,能让人舒舒坦坦地说话、过日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营里的兄弟们说的喜欢……可我知道,男女大防,咱们谁都越不过去这道坎儿,如果让我去选一个过一辈子的女人……我一定选你……可你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沐英抹了抹眼泪,原地趴下,朝北方磕了三个头,口中念叨:“爹,娘,孩儿今天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过一辈子的女人,可是孩儿没出息,没能守住她;爹、娘!孩儿不能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地下等着,孩儿带着这个女人一起来见见你们……师傅,师娘,英儿没出息,被一个女人搞得哭哭啼啼,可英儿还是要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谢谢你们的传艺之恩……”有转过来,朝南方磕了几个头:“干爹,干娘,英儿不孝,不能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好好照顾标儿弟弟,英儿死了也要看着标儿弟弟将来当太子,当皇帝……”说罢,靠着床沿坐到地上,拔去药瓶的塞子,将药丸全数吞下,闭上眼睛静静地坐着。

    “这是顺气安神的药,要吃七八十年才能死!想死,斗橱下面第二个抽屉里有耗子药,那个痛快些!”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沐英一个激灵,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过身,却看见史青瑶正侧卧在床上,手臂支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脸上洋溢着“胜利扳回一局”的得意。

    沐英脸色通红,倏而转青,沉着脸问道:“你是装的……”

    史青瑶得意地点点头道:“就是装的,怎么啦?我乐意!还套出了某个小贼的把柄!”

    “小贼……”沐英的脸色难看起来。

    “光天化日,强闯闺房,已经不是小贼了,是强盗!”史青瑶咯咯笑道,“和强盗做朋友,我可不敢!人家不过一个女乞丐罢了,高攀不上哟!”

    “你……我……”沐英有些急了。

    “什么你、我的?你是你,我是我,别妨碍本姑娘睡觉,出去!”史青瑶脸色一沉,转过身,继续睡觉了。

    沐英顿时觉得心灰意冷,口中低声道:“既然如此,沐英就此告辞,保重!”说罢,转身走了出去,朝大营走去。回到自己的营房,沐英反而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干脆解开衣衫,往被窝里一躺,沉沉睡了过去。

    史青瑶小睡了一会儿,这才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抓过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扭头却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端坐在桌边,登时吓了一跳,口中撒娇道:“张叔叔,你怎么又来吓我了?”

    老者看到史青瑶起身,便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道:“一个肯为你生,肯为你死的男人;一个为你可以放弃父母大仇的男人,一个为你可以抛去所有荣华富贵的男人,一个不计较你身份的男人,一个为你连师恩、宗族、父母都不在乎的男人,就这么被你气走了?一个男人,在你面流了泪,掏了心,结果得到了你这种回复,难道,你还指望他这一走,还会回头么?难道,你将来真打算从乞丐堆里挑一个丈夫?”

    史青瑶愣住了,如遭雷击。是啊,若是父亲还在世的话,恐怕现在就应该为自己张罗婚事了吧?自己会任由父亲给自己挑选么?恐怕不会,到时候自己恐怕宁可逃婚,也不愿意拜堂吧?可自己的如意郎君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到时候,就算是私奔,又找谁去私奔呢?或者说,自己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跟自己私奔呢?

    小时候,自己从长辈们的故事里,拼命地寻找一位盖世英雄做自己未来的丈夫。幻想着自己某一天身陷重围的时候,那位盖世英雄横空出世,千军万马中将自己救了出来,然后,彼此相爱,白头偕老。可长大了,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这不过是一阵幻想,说出来,怕是惹人笑话而已。

    那个被自己气走的混小子,当真就能做自己的夫君?史青瑶潜意识里摇了摇头,不像。这个小子被自己骂两句就抱头鼠窜,连起码的男儿气概都没有,如何做得英雄?自己不过气气他而已,他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小了?可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自己从小在乞丐堆里长大,别的乞丐都把她当作主子一般看待,何尝有过真心的朋友?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难道就这么没了?若是他以后都不理自己了怎么办?

    或许史青瑶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心里有了另一个人的时候,就渐渐地开始在乎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直到,两个人的心,走到一起。沐英的这种退让这并不是怯懦,而是心里太在乎对方了,在乎到面对拒绝,只能黯然离开。史青瑶回过神来的时候,张长老已经离开了,屋子里空荡荡地。愣了半天,史青瑶又恹恹地躺下,望着床顶发呆。

    史青瑶到底没有再睡着,在床上滚了几下之后,便匆匆起身,洗漱一番之后,往沐英的军营走去。她想找沐英说清楚,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需要有这么一个夫君,可她不想没有这个朋友。

    走到军营门口的时候,却被值守的兵丁拦住了:“这位姑娘,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史青瑶当然知道自己进不了军营,口中连忙道:“不,不!我是来找沐英的,我是他朋友……”

    守门的几个兵丁彼此对视一眼,都憨厚地笑了起来,一个伍长模样的人呵呵笑道:“姑娘,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不少姑娘小姐来找沐校尉,都说是他的朋友,前几拨值守的卫兵都吃了板子在营房里趴着呢,咱们可不敢再通报了,您还是请回吧!”

    史青瑶一阵恍惚,细细想来,若是见了面又如何呢?自己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事情,见了面,又该怎么说清楚呢?微微摇了摇脑袋,史青瑶开口道:“那么,劳烦告之沐校尉,青瑶不过是一个贱民,实在不配做他的妻子,却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说道这里,脸微微变红,再也说不下去,低下头,转身离开。

    守门的兵丁当场全体石化,张大嘴巴看着史青瑶离开的背影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伍长慌慌张张地踹了手下一脚:“还不快进去通报!”卫兵连滚带爬地朝营内跑去,伍长抹抹额上的汗,心悸道:“多半今儿逃不过一顿板子了!”

    卫兵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带着王真、谭渊巡营的韩清叫住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越走越远

    卫兵趴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把刚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韩清和王真、谭渊面面相觑。三个人从前一天下午开始就觉察出沐英的不对劲,等到这会儿卫兵把史青瑶的话重复一遍的时候,三个人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韩清口中咧咧骂道:“笨蛋!能去说嘛!快,牵我的马来!”

    卫兵飞也似的跑去牵马了,韩清苦着脸朝王真、谭渊道:“这小子,多大的事儿啊!为个娘们儿就丧气成那样!”

    谭渊也是无奈道:“脑子肯定烧坏了!老弟你还是赶快追上去问个清楚为妙!”

    史青瑶一路上心事重重,当自己在大营门口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既觉得如释重负,又觉得怅然若失。迎面小跑过来两队风尘仆仆的步卒,为首的校尉看到史青瑶后便止住脚步,拱手行了个礼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是从洛阳东南大营而来?”

    史青瑶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校尉转过头朝另一个校尉道:“孙兄,看来咱们没走错。”

    孙姓校尉大笑一声,骂咧咧地说道:“这次看姓丘的和姓孟的两给混蛋拿什么跟咱们比!少不得让他们放点血请咱们吃一顿!”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个校尉看清来人之后躬身行礼道:“见过韩将军!标下孙岩、柳升奉大帅行营令前来应卯!”

    韩清在马上微微点头算是还礼,口中道:“嗯,不错,你们是头一拨抵达,大帅有令,可记军功一次。”

    两人再次躬身道:“谢大帅,谢将军!”

    韩清呵呵笑道:“回营吧,好好休整一番。”两人这才带队离去。

    目送两队步卒离去后,韩清这才打马横在了史青瑶的前面,朝史青瑶拱手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云字营裨将军韩清。”

    史青瑶还了一礼道:“韩将军请了。”

    韩清仔细打量了史青瑶一番,口中道:“在下一直都把沐校尉当兄弟般看待,今日实在是心里有话,不得不与姑娘说道说道。本来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咱们应天军中也断然不会做出强抢民女之事,姑娘与沐校尉之事我等旁人也不便插嘴。可沐校尉从昨日中午回营直到现在都是粒米未进,今日更是早早便出了营,我想应当是去找姑娘你的吧?在下也不想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在下却希望姑娘今后莫再到这军营来了。”

    史青瑶有些生气,我去哪儿用得着你多嘴么?当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肯搭话。

    韩清一声冷笑,调转马头道:“姑娘若是当真不喜欢沐校尉,咱们当然管不着。可姑娘今日却在大营门口让卫兵通传那种话语,可知通传之后便如军令,全营皆知!纵然沐校尉言语上唐突了姑娘,在下替他陪个不是便罢,若是姑娘还气不过,在下愿替沐校尉登门道歉。姑娘今日这番作为,大费周章广而告之,岂不是让沐校尉今后在士卒面前抬不起头来么?沐校尉就算有什么不对,也不能如此折辱吧?还请姑娘今后莫再登门,我等实在伺候不起!”说罢,马鞭一甩,绝尘而去。

    史青瑶心里一紧,原地就是一阵摇晃,自己真的犯了大错!本来,自己装死耍了沐英一番,只要好好道歉便可;他距离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实在太遥远,自己又不是因为有了别的男人才会拒绝他,沐英这小子虽然经常犯浑,可到底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只要好好解释,应当还会如当初一样,或许在一开始有些别扭,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淡了。何况之后自己也还是单身一人,若是将来他能够像个英雄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没准也真会喜欢上他。谁知道,自己恍惚之下却做了这种不该做的事情,这如同大庭广众下先取笑一番,然后狠狠地抽上一耳光,扬长而去,他将来还怎么带兵?就算是菩萨,也要记仇了!这一次,怕是真的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史青瑶就这么呆呆傻傻地在路上闲逛着,走了半天,找了一家茶楼,漫无目的地登上二楼,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叫上一壶茶,呆呆地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脑子里一团浆糊。

    沐英醒来的时候,大营里果然已经传遍了史青瑶过来的消息。沐英这下子真的没勇气出来见人了,一个人躲在营房里打死也不肯出去。营房外渐渐闹腾起来,云字营在外历练的小伙子们陆陆续续地赶到了大营,韩清和王真、谭渊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才渐渐安静下来。

    营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愁眉苦脸的沐英架了起来,又是拍肩膀又是揉脸蛋。

    “沐小子,咱们又见面了!”

    “咱们兄弟死赶活赶,在路上累个半死,还整日担惊受怕,怕被发现了押回去练新兵。还是你小子运气好,直接先到洛阳享福来了!”

    “才几天日子,这小子又白胖了不少!”

    “怎么样,拿下洛阳油水足吧?怎么说也该请兄弟喝几碗吧?”营房里一片嘻嘻哈哈。

    “来的路上我可就听说了,你小子在洛阳不知道勾走了多少良家闺女的魂儿,风流快活了吧?也不知道给兄弟们留几个,敲你这身板儿,能通吃么?”这话一出,营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在外面所有人都将史青瑶的事儿听说了个大概,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个话题,对沐英来说,实在有些沉重。

    所有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韩清拨开人群,拍了拍沐英的肩膀道:“何患无妻!女人,到处都有。你小子只要登高一呼,包管洛阳轰动!何苦在这儿发愁?来!今儿我做主,大家出营乐和乐和,不过有言在先,我可没那么多钱!”

    所有人轰然叫好,强行军这么久,自然要好好放松放松,然后找个软和的被窝睡个踏实觉。一群人立时将有气无力的沐英推搡出了营房。韩清拉了沐英一把道:“咱们应天回回多,你应该还没信回回那个什么教吧?走走走,喝酒去,就算要愁,那也得愁更愁!”

    其他人更是乐得不行,大声呼喝着出了营门。韩清打头阵,一群人直接走到了一座张灯结彩的楼阁门口,韩清眼睛一瞥,门匾上写着“初月楼”,鼻尖已经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斜眼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沐英,高声笑道:“大伙儿进去,开开荤!”这一下更热闹了,云字营里这些外方历练的校尉们,多半都是十**岁的半大小伙子,其中不乏人数众多的“雏儿”,平日里在军营中你来我往的荤段子早就让这些小伙子心痒难耐,只是他们都是应天未来的主力将官,想要找个合适老婆也实在不容易,让他们自己逛窑子,打死他们也厚不起这个脸皮。逛窑子这种事儿要的就是人多势众,一个人没胆的时候,拉上一帮人,就算再怂,也能变成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韩清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多数人的响应,这些半大小子早就盼着有一天能像个爷们儿似的搂着姑娘喝酒,扯开裤子睡女人,要不然那一天稀里糊涂地死在战场上,见阎王的时候还要被小鬼们笑话。

    韩清拍拍沐英的肩膀笑道:“女人嘛,里面多的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八公山那一阵,你小子一口气宰了四十个贼兵两员战将,这会就怂了?拿出咱们杀敌的威风来!”

    沐英的脸立时涨得通红,用力晃了晃肩膀,挣脱众人的扶持,高声道:“谁怕谁?死人堆里都滚过来了,还怕女人的血?”

    周围立刻传来一阵狼嚎似的叫好声,一行人你推我搡地钻进了初月楼。

    史青瑶就坐在初月楼对面的茶楼上。原本脑袋浑浑噩噩的史青瑶,听到军营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时,也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很自然地,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的沐英。没来由地,心里一阵高兴,这个小子,还算想得开,总算也没被同僚瞧不起。

    可接下来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那个斩首四十,斩将两员,掳获无算的那个少年将军就是他?就是这个傻愣愣的,没有一丝凶悍之气的少年?史青瑶心里一阵惊异。当众人推推搡搡地进了初月楼的时候,史青瑶觉得自己心中蓦然一痛,他……这是要去干什么?史青瑶你个傻瓜!初月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么?他进去能做什么!可是你的心为什么会痛?男人哪有不逛窑子的?里面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细细打扮起来,总比自己强多了吧?那些个姑娘,胸脯比自己大,腰比自己细,屁股比自己翘,他一定会很得意吧?你生什么气呢?不论他做了什么,他还不依然是你的知心朋友么?不,自己坑他坑得太苦,他不会再理自己了。他将来会娶妻,会生子,那是他的事情,他将来会跟另一个漂亮得像天仙一样的姑娘拜堂成亲,那也是他的事情,而自己,连捧着贺礼道贺的资格都没有……

    史青瑶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锭散银摆到桌上,迷迷糊糊地走了出去,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

    “姑娘,要关城门了,你还要出去?”城门口的兵丁好心地问道。

    史青瑶没有回答,只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她将会失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第三百四十二章 师娘捉奸

    胆大归胆大,可当一个女人晃着腰肢做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沐英条件反射地紧张了起来。女人身上的香味很浓,让沐英的脑门觉得晕乎乎的,端着酒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喝着酒。

    那个女人一下子黏了上来,掰过沐英的手臂环到自己腰上,娇笑着,整个身躯如水蛇一般将沐英缠绕住。沐英更紧张了,自己都觉得身躯微微发抖,环住女人的手臂如同坠着千斤重的铁索一般动弹不得。

    女人的媚笑更盛,抓着沐英的手掌按到自己胸口,用力地揉了两把,口中咯咯笑道:“哎呀,奴今儿伺候的这位小将军是个雏儿哩!奴今儿可是赚到了!”

    旁边几个钻在其他人怀里的女子也娇笑不已,纷纷笑了起来:“今儿怕是姐妹们都赚到了,这十几个可都是雏儿哩!怕是咱们要倒贴不少哩……”

    这一下可就有点不给男人面子了,有几个小伙子登时来了勇气,高声叫嚷着自己如何如何“威武”,登时牛皮满天飞,惹得女人们娇笑不已。门外的老鸨子则如同看到金山一般,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云霄看着手下递过来的情报顿时目瞪口呆,苦笑道:“怎么搞成这样?这韩清,真会搅浑水!”

    柳飞儿撇撇嘴道:“男人不折腾两下,如何懂得珍惜自家妻子?”

    蓝翎在旁边不屑道:“飞儿姐姐你还说!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找来那些个女人,把青瑶妹妹好一顿痛骂,他们也不至于这样!”

    云霄将纸片递给柳飞儿,伸手在蓝翎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你更狠,还想着把那安神丸换成龟息丹,若是真让你换成了,那还不得出大乱子?”

    蓝翎正要反驳,柳飞儿已经跳了起来:“什么!韩清这厮活腻歪了吧?敢带英儿逛窑子?这不反了天了?”

    云霄一摊手道:“自古都有师父师娘劫法场的,难道你打算开天辟地头一遭,搞一出师父师娘劫窑子?那可是洛阳最大的妓寨!我那便宜大舅子也跟着一块儿去了,难道也让翎儿把他劫出来?”

    “屁话!难不成就让英儿这么荒唐?”柳飞儿几乎喊了出来,“要女人哪儿没有,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咱府里的丫头让他一天换一个都没问题!染一身脏病回来你有把握治好?回头怎么跟大哥大嫂交待?我可警告你,李善长的孙女可是在应天等着呢,大哥大嫂早就透露了这个意思,还托我探探英儿的底,你让这个丐帮的丫头进来搅局也就罢了,再弄一身脏病回去,大哥大嫂还不活拆了你!”

    云霄淡然笑笑道:“李善长那事儿成不了,就算英儿自己同意,那老头也不会同意;就算李老头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窑子的事儿咱们别管,这些个小伙子,你总得有个地方让他们消消火不是?总强过祸害良家女子吧?韩清那厮请求接家眷过来的事儿大哥没同意,这小子都一年没见着婆娘了,难道你让他在营房的墙上掏个洞?”

    柳飞儿脸色一红,跺脚道:“你、你、你!你不去,我去!”说罢,冲了出去。

    蓝翎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哎呀,好困,我先睡觉去了,看见我哥哥的时候替我打声招呼……”

    云霄一愣,连忙喊了一声:“飞儿,等等我!”也发足追了出去。

    史青瑶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多久,茫然失去了自己的踪迹。史青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脚下还有路,虽然看不到前方,却依然要走下去。迷茫中,史青瑶觉得自己走进了群山之中,当东方微微泛出光亮的时候,史青瑶抬起头,看到周遭的崖壁上出现了成千上万个佛陀。佛陀们双目低垂,满脸慈祥地面对着史青瑶,如同一位位长者溺爱地看着自己的孙女。

    史青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声道:“佛祖,告诉青瑶,告诉青瑶该怎么办……青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可是青瑶从来不觉得他应该就是青瑶的夫君……今天他进了青楼,本来不关我的事,可我心里却很难受。佛祖,求求你告诉青瑶,告诉青瑶该怎么去做……”

    就在局面渐渐走向失控的时候,房间的门一下子被踹开了,柳飞儿怒气冲冲地站在了门口,房间内顿时一片寂静。初月楼的老鸨子也是混成了人精的人物,看到柳飞儿一身不俗的装扮,当即便推断这年轻夫人多半是知道了丈夫逛窑子,特地跑过来砸场子的。于是连忙一闪身挡在了柳飞儿面前,口中笑道:“这位夫人,这初月楼可不是您能来的地方!您又不是在坐哪一位的老娘,何苦这般作态?家长里短的,夫妻两个回家吵闹去,何苦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了彼此脸面?”

    柳飞儿杏目一瞪,怒斥道:“闭嘴!我不是谁的老娘,我是这臭小子的师娘!”说罢,立即朝沐英一指,口中骂道:“臭小子,快滚出来!”云霄也在柳飞儿骂过之后,掐准时间出现在了门口。

    所有人这才醒悟过来,立即松开怀里的女人,慌忙趴倒地上道:“参见大帅、夫人!”

    这一下老鸨子吃不消了,没办法,全洛阳能用“大帅”称呼的只有一个,老鸨子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了来的这一男一女是什么人,感情不是老婆抓奸,是上司抓嫖!这种事件若是不小心伺候好,自己这初月楼立马被拆了都有可能。于是连忙凑过一张媚笑的脸向云霄道:“民女见过大帅……”

    云霄本来就没生气,只是淡然地说了一句:“没你什么事儿;你去把你们初月楼的姑娘、卖身的丫鬟、清倌儿们都叫出来,到楼下候着。”老鸨子心里一紧,这架势,难道真要封了?看这“大帅”的表情好像不是啊!何况就两个人来,没兵没卒的,也不好查抄啊!总不见的这上司打算亲自带队一起狎妓?也不对啊,上下同“乐”犯不着带个母老虎来吧?

    看到老鸨子有些迟疑,云霄微微一笑道:“办事儿去,别多想。”老鸨子这才满脸迟疑地走开了。

    这边沐英已经被柳飞儿揪着耳朵撕扯了半天,云霄用胳臂轻轻地顶了顶柳飞儿,悄声道:“就算是教训儿子,也不该在这个地方……”

    柳飞儿猛然把脑袋一拧,朝云霄瞪了一眼,对沐英恨恨道:“自个儿去府上找两百斤的铁锁扎马步去!回去收拾你!”

    沐英这才如蒙大赦一般地跑了出去。柳飞儿目光一扫,其余诸将立刻脸色发白。房间中寂静了片刻,柳飞儿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云霄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对跪了一地的将官们说道:“都先起来吧,到楼下大厅说话。”说罢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厅的时候,云霄已经和柳飞儿端坐在中央,面前燕瘦环肥站了近百个女子,有风尘打扮,有清倌儿打扮,也有丫鬟打扮,各人表情各异。众将不敢吭声,乖乖地站到一边,等着柳飞儿发飙。

    客人们早就被老鸨子劝了回去,大厅里倒是安静得很。云霄招了招手唤来老鸨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虽说不是公干,可到底搅了这初月楼的生意。老板对不住了,今儿来得匆忙,身上带得不多,明儿可到我府上取来。”

    老鸨子连声说“不敢”,手却依然把银票接了过来,有意无意地瞥见银票上盖的山西票号的戳,这才放心地收拢到袖中。

    虽然韩清、王真、谭渊这几个是从飞字营调过来的,可是将校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后来云字营选录的,所以柳飞儿虽然有些气愤,可到底不能直接教训他们,这事儿只能云霄干。

    云霄扫视了诸将一眼,沉声道:“这地方是你们这种人来得的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韩清,你婆娘和儿子来不了洛阳;王真,谭渊,你们的家眷要么饿死要么被鞑子害了,你们三个倒也罢了,到这里来厮混厮混我也就当没看见。可你们做什么不好,把这些个小子都带坏了!他们才多大?若是没个节制,还没等上战场呢,就软在女人肚皮上了!”

    大厅里一片寂静,实际上韩清等人已经听出来自己的大帅有替他们开脱的意思,若是没这个想法,早就勒令回营各领二十板子再说了,绝对不会这么啰嗦。

    果然,云霄话锋一转,顾不上柳飞儿瞪得几乎掉下来的眼珠,笑道:“你们这群小子也忒不长进!你们这里面大半都是雏儿,就算想讨个女人,也犯不着到这地方来啊?若是日后你们也做了大将军大元帅,那可好了,这初月楼的姑娘们可就值了大价钱了!”

    这话一落,旁边站着的姑娘丫鬟们都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龙门相遇

    云霄眼珠子一横,朝女人堆说道:“你们先别笑,还没轮到你们呢!”

    云霄扭过头,朝将校们瞥了一眼,喝道:“陈志!”

    一个少年上前一步,拱手道:“标下在!”

    云霄半闭眼睛,问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投军的时候,我问过你什么么?”

    陈志一躬身,回答道:“记得!大帅曾问标下,为何远从巴中来应天投军。”

    云霄又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陈志答道:“标下当时回答说,标下的母亲和姐姐都被鞑子糟蹋了,标下的父亲和姐夫和鞑子拼命被鞑子杀了,标下投军,就是为了日后能够杀进草原,杀鞑子的男人,睡鞑子的女人!”

    云霄一拍手道:“说得好!云字营的部下,都是为了杀鞑子的男人,睡鞑子的女人才投的军!可本帅从来都没让你们糟践过自家的女人!你们是将官,不是兵!大营里头的那些兵们,想老婆了,掏几个饷银到这儿来乐呵乐呵,只要不骚扰良家,本帅不过问!可你们呢?想女人想疯了吧?不过想想也是,你们多半都是雏儿,若不见识见识,将来抓到鞑子女人还不知道怎么睡呢!”

    女人堆里又传来了一阵低笑。

    云霄没有理会,接着说道:“想女人了,跑到这儿来丢大军的脸,一个个儿地还好意思装爷们!都给我听着,不论有没有娶妻,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城里租下个院子,掏点饷银先纳下一房妾室再说!跑到这儿装男人了,屁用!再看见你们往这种地方跑,都给我回去练新兵去!”

    大厅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家伙厉害啊,当上司的直接给属下批量纳妾啊!将校们顿时一脸轻松,还好,大帅不但没有发飙,而且还给自己捞了个便宜。

    云霄转向女人们说道:“今儿本帅就做主了,但凡我手下看上你们这儿任何一个,立马交银子赎人,不想走的,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谁走谁是傻子!那些清倌儿花魁之类的倒也罢了,青楼的妓女们多半都是老死在青楼,死后能有一口薄棺就算谢天谢地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谁还肯放过?不但没人走,反而又从门口溜进来几个。

    这下老鸨子脸色难看了,云霄这一手,跟直接拆台差不多了,就算眼前这位大帅肯给钱,一下子被挑走这么多姑娘,她生意还怎么做?

    云霄看到老鸨子痛苦不堪的脸,笑道:“老板可别着恼!钱,本帅不会赖了你的!本帅也知道你这初月楼还算规矩,没做过什么缺德事,要不然今儿没这么好收场。你今儿答应了,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本帅是干什么的你应该清楚,要不了多久本帅就会对鞑子用兵,本帅可以先给你的准信儿,到时候大军掳来的鞑子女人,可以让你这个初月楼优先挑,如何?”

    老鸨子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这买卖划算哪!虽然暂时吃了点亏,可是鞑子的女人和中原的女人可不一样,花钱少,容易养活,就算出了人命也没人管,何况满大街的爷们都想着睡一睡鞑子女人出口气,到时候生意不好也不可能了!嗯!最好到时候再多弄几套鞑子女人的衣裳,那生意,绝对!自己这纯粹就是以旧换新嘛!何况这些将校们多半还是雏儿,肯定都会挑那些还未经过人事的丫鬟们,处子嘛!那些“活儿”做得好的,未必就会被看上,怎么说自己也不会吃亏了。

    云霄看到老鸨子的笑容,知道这事儿成了,朝将校们挥了挥手:“挑吧,没人最多两个。钱不够的我先垫上。”

    这下,所有的将校嘴巴都直接笑咧开了,还是大帅体贴嘛!谁知道云霄眼睛一瞪,叫骂道:“先别高兴,银子算欠下的!回头战场捞到的东西,先分给老子三成!”

    王真嘎嘎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大帅什么时候做过赔本买卖……”

    云霄声音更高了,朝王真喝道:“你交四成!”所有人立刻闭嘴。

    云霄转过头对老鸨子道:“挑过之后,让他们签下欠条,明儿到我府上兑银子给你。”这才拉着柳飞儿扬长而去。

    半路上,柳飞儿颇不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就纵容他们……”

    云霄摇了摇头,叹息道:“闲则生事啊!咱们替洛阳百姓做一百件好事,洛阳百姓未必就记得咱们的好,可只要出了一件坏事,那就要出乱子了!”

    柳飞儿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叹息了一番,转而问道:“那英儿怎么办呢?你这么做,对英儿就……”

    云霄笑了笑,看路上无人,将柳飞儿搂在怀里,柔声道:“哪个男人不得经过这倒坎儿?既然英儿忘不掉,那咱们就帮他忘掉。明儿一大早就让他带着手下每人背着一百斤军粮,从洛阳城到龙门山跑一个来回,看他还有没有这个心思想别的!”

    柳飞儿贼笑一声道:“让他勾搭史青瑶的是你,现在让他忘了史青瑶的还是你,有你这个师傅,算英儿倒霉!”

    云霄淡然笑道:“你还别说,这没准是件好事呢!”

    柳飞儿一歪嘴,哂笑道:“先把人委屈死,在让人伤心死,最后活活把人累死,还好事!”

    天亮的时候,沐英就把手下几百号人都拉了起来,个个儿背上了一百斤军粮,只吼了一声:“龙门山!”便沉下脸,执着一根藤条,发足狂奔,跑在了最前头。几百人看到领头的跑了,自己也都是一咬牙,发狠跟了上去。

    史青瑶就这样跪在地上哭着,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她到底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会挂着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喜欢的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史青瑶就被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

    洛阳方向跑来了一群粗野的汉子,个个精赤着上身,肩上扛着粮袋拼命地跑着。虽然天气还有一些微冷,可这些汉子身上早就淌满了汗水。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声吼着在山间响起:“快!都给老子跑快点儿!这才多远就怂了?咱们的两条腿要比鞑子的马快!要不然你杀什么鞑子?”

    史青瑶连忙抬起头看了过去,却看到那个让自己哭了一整夜的小男人居然也扛着一个粮袋,挥舞着手中的藤条不停地向身边的汉子抽过去。

    沐英跑到龙门山的时候,也已经累得不行,上身的衣衫早就扒去,半挂在腰间,汗水将整个腰带都浸透了。虽然疲惫至极,可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快意,**的虚脱让他反而觉得可以忘却所有的烦恼。

    蓦然间,沐英看到满崖壁的佛像下,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沐英呆住了。口中的呼喝声停下了,脚步停下了,肩上的粮袋和手中的藤条齐齐落地。狂奔的部下们看到主将停下了脚步,也都纷纷停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跪倒在地的史青瑶身上。

    沐英缓步走向了史青瑶,一路的奔跑让被汗水淌得湿漉漉的身体沾满了尘土,原本还有些白净的皮肤一下子变得黝黑;剧烈的运动让沐英全身的肌肉愤怒地凸起,在全身勾勒出粗犷的线条,顺着棱角分明的腹肌看上去,厚实的胸肌下,几乎可以用目光感觉到沉重而有力的心跳。

    “拜佛……去白马寺就行了,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沐英低下头,低沉沉地问了一句。

    “怎么会是你……”史青瑶呆呆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沐英呆呆地回答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龙门山。”

    史青瑶的表情一阵急速地变幻,连忙往怀里掏过去,摸索半天,掏出了一个金锁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久,口中呢喃道:“什么都没有……”

    沐英抬头仰望四周,自言自语道:“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说罢,转身走开。

    史青瑶有些急了,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可因为长跪了一夜,膝盖早就麻木,“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

    “等等!别走!”史青瑶什么都顾不上了,两肘着地在地上硬是爬行了几步,一下子抱住了沐英的小腿,口中道,“听我说……”

    沐英身形顿了顿,侧过身淡然笑笑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若是怀恨在心,这会儿应该带着手下把城隍庙一把火给烧了,还到这儿来穷折腾?我得回去了,大帅的军令下了,赶时间。”

    “不!你听我说!昨天,你去初月楼的时候,我看到了……”

    沐英笑容更盛了:“多大的事儿,男人哪有不逛窑子的?师傅说,将来咱们还要去睡鞑子的女人呢!”

    史青瑶的脸色有些凄然:“可是,当我看见你进去的时候,我真的很难受……我不喜欢你,可却不想你去找别的女人……我是不是很……坏?”

    沐英悄悄缩回脚,低下头看着史青瑶,认真地说道:“昨儿晚上师娘告诉我,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爱一个人同样也不需要,但不论怎样,总不应该作践自己。她还说,朱能叔叔也有过跟我差不多的经历,比我还惨些,可是他也没有恨谁怨谁,到现在,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么?”

第三百四十四章 青龙朱雀

    史青瑶没听说过朱能的名字,可从沐英的话里,她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超快稳定更新小说,www.uu234w.com!可这一切都跟她无关,她只是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到底会用怎样的目光去看待她。迟疑片刻,史青瑶问道:“你不恨?”

    沐英耸耸肩膀道:“恨,能解决问题么?找你打一架还是等你成亲的时候去闹个天翻地覆?气儿顺了也就完事儿了,何苦瞎折腾?我很感激老天爷曾经给我一个两天半的朋友,其他的,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史青瑶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当然过去了,难道还要我天天念叨一遍才行?师娘说,若是这么大点事儿还记一辈子仇,那我自己都得先被自己愁死。我都没往心里去了,你老挂着这事儿做什么?我得走了,回去晚了我要吃板子的。”

    “别走!”史青瑶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不懂我的意思!唉!我也说不清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我心目中的夫君应该不是你这个样子的……可我又觉得,你去找别的女人的时候,我心里又很难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很随意,你不在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然一开始总想着整你,可后来我真没了这个意思,我觉得你这个人不错,可我真的没想过成亲什么的……”

    这事儿撂在现代,就基本到此为止了。史青瑶的话其实很明白,放在现在任何一个大学里,只要男生还不是太傻,都应该明白女孩儿的意思:咱俩现在还只是好感阶段,连恋爱都没有,你就直接过渡到结婚阶段,太急了点儿。重点就在“好感阶段”上,意思就是,我也没说不答应,先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恋爱中的男女也都是这么回事儿,男人追求的是恋爱之后的结果,女人享受的是恋爱的过程。所以没经验的男孩儿们总是急吼吼地说:“咱们恋爱吧!做我女朋友吧!”就差直接来一句咱们圈圈叉叉吧!女孩儿们则是漫不经心地“试试看”“考验考验”。事实上,往往就是这一个急一个慢,闹出了许多误会,然后各自去买后悔药吃。

    整天围着你腰包转的女孩儿,可以相处,不能用心;整天替你省钱的女孩儿,值得追求,不能错过;整天精打细算帮你算计好每一天用度并且一以贯之的女孩儿,应该厮守,不能辜负。当然,如果你抱着捞一把就走的心态,上面的话就当没看见。

    史青瑶傻就傻在忽略了自己最起码的感觉,简单而直接地拒绝了沐英,而且在这之后又犯了一连串的错误,让两个人越走越远。可是,沐英的脑子依然没有转过弯来,在他看来,这种事儿也就是点头摇头的功夫,既然没点头没那就是摇头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这不是耽误时间么!只是笑了笑回答道:“没想过就没想过呗!日子还不得照样过?行了!行了!师傅都说了,再过些日子我又得出征了,就算是你答应了,那也是没影儿的事儿!先活着回来再说吧!”说罢,转身便走。

    史青瑶一下子傻眼了,心中激烈地动荡了起来。她必须要跟沐英说清楚,因为她有不得不说清楚的理由。看到渐渐走远的沐英,史青瑶鼓起勇气,厉声叫道:“沐英你混蛋!站住!青瑶的心里也装着你!青瑶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不能没有你!可是青瑶现在有不能答应你的理由!等回到洛阳,青瑶拜祭过父亲,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所有人都愣住了。刚才,沐英手下的兵丁们只是看到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说了很久,却无法听到说了些什么,可史青瑶的这一声叫喊却在山谷中回荡起来,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一大群男人扛着粮袋,神色古怪地看着沐英。

    沐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转过身又走到了史青瑶身边,咧开嘴傻笑。

    史青瑶埋下脑袋,低声道:“昨天在大营门口,是我不对,这是我还给你的……我……我站不起来了……”

    沐英傻傻地笑道:“师傅说,当一个女人心里有了你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你的女人了。”说罢,在史青瑶的惊叫声中,直接将史青瑶扛到肩膀上,冲进队伍,一手将粮袋夹在肋下,大喝一声道:“回营!”

    士卒们看着沐英直接扛着史青瑶跑路,纷纷吹了一声口哨,怪叫着朝洛阳跑去。沐英扛着史青瑶,一边跑一遍快活地大喊着:“爹!娘!儿子不是一个人啦!”

    史青瑶一开始还挣扎了一番,后来干脆就不再动弹了,当沐英扛着她冲进洛阳城门的时候,史青瑶直接把脸捂上了。沐英兴冲冲地跑回军营,昨夜刚刚做了新郎的同僚们正坐在太阳地下聊天打屁。

    看到沐英一脸高兴地扛着一个女人跑进了军营,韩清登时笑了起来:“大帅就是大帅!咱们把沐小子骗进窑子也没见他笑一声,被大帅教训一顿,还能搂个女人回来!”

    谭渊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架势,不会是抢来的吧?要是被大帅知道……”说完,抬手往喉咙上一比划,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众人立即面面相觑,韩清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犹豫了一会儿下狠心似的说道:“走,过去看看,实在不行就把人抢出来!可不能让这小子闯祸掉脑袋!”众人也是发狠似的点点头,几十个人悄悄地摸向了沐英的营房。

    一冲进营房,沐英就把史青瑶扔在了床上。史青瑶心里一紧,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自己胸口道:“你想干什么?”

    沐英挠挠脑袋笑道:“你不是不能站了么,难不成把你扔到地上?”

    史青瑶哭笑不得道:“都这么久了,我怎么站不起来了?”说罢,从床上下地,站在了沐英的面前。

    沐英憨笑道:“能站起来就好,就好!”

    史青瑶有点负气地说道:“你可给我记好了,虽然我说我心里有你,可我不能保证这就是喜欢,就算是喜欢,那也只有一点点,一点点哦!”

    沐英继续憨笑道:“那,这一点点到底是多大的一点?”

    史青瑶伸出小拇指,捻着小拇指的指甲,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就这么大的一点点!”

    沐英苦笑道:“就不能大一些么?”

    史青瑶的脑袋垂了下来,丧气道:“不能再大了,大了将来就散不去了……”

    沐英这才恍然般问道:“对哦,你好像说你有什么苦衷……”

    史青瑶面色一紧,连忙从胸口摸出那块金锁,反复翻看了半天才说道:“就是这个……”

    沐英奇道:“不过是个锁片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史青瑶摇了摇头道:“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当时我不上不地好长时间出不来,产婆说,这一回怕是要一尸两命。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口来了个老僧,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已经饿得不行,我爹当时心里急,想赶他们走,可想想,多积点福,或许菩萨会保佑大小平安,于是就施舍些银钱。谁知那和尚却摇头说,出家人不受黄白之物,只要一碗残羹冷炙活命便罢。我爹说,这年头不要钱的和尚少见了,就特地让厨下准备了一顿斋饭。那和尚看着男孩儿吃过斋饭却说,活人一命理当还你一命,只能救下一个,留大还是留小?我爹说,留大。”

    沐英顿时瞪大了眼睛:“留大?那你……”

    史青瑶抹了抹眼泪继续道:“可当那和尚走到房里的时候,母亲却求那和尚留小。爹不肯,谁知那和尚掀开母亲被褥看了看,对爹说道,此女面向贵不可言,所以迟迟不出,是在等,等子午交泰、雏凤冲天的好时辰落地。说完,原地掐指算了半天才盘膝坐下,诵了一段佛经,然后大喝一声‘朱雀一啼青龙起,南疆永镇四海宁’,然后高声一句说‘青龙已醒,朱雀何在?’我就一下子出来了。”

    沐英讶然道:“这么说,你还是朱雀什么的?让我师傅知道了,又该骂我怪力乱神了……”

    史青瑶挂着眼泪笑了:“那和尚吃了咱家的斋饭,能不挑好话说么?这你也信!我出来之后,我娘也快断气了,临死前她求告那和尚问一问我的前程。谁知那和尚从身边的男孩儿怀里摸出一金一银两个锁片,说,白虎得银,朱雀得金。便将金锁片给了我,说龙门之上遇青龙,等有一天青龙送我过龙门的时候,锁片就会自己破开,到时候我的夫君自然会出现。说完,还在我娘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我娘这才断了气,我爹说,我娘临死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对沐英来说,这是一个玄之又玄的故事,但是,自己的幸福又被眼前这个锁片牢牢地锁住,口中不由地说道:“这个锁片……”

    史青瑶遗憾地摇摇头道:“刚刚我问你那是什么地方,你说是龙门山,我这辈子第一次去那个地方……龙门啊……青龙又在哪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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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诀介绍:
一个贫苦人家子弟,母亲病死,妹妹饿死,父亲抑郁而终,却风云际会变成了承载历代武林兴衰的传人,没有结局的初恋,使他变成双重性格,却在偏偏人生路上遇到一位又一位知己,冥冥之中,又偏偏把握住了历史大潮的正确走向。
??? 一个懵懂少年在情感和心智上逐渐成熟的人生历程,奇人、奇性、寻常事,还有几位奇女子。
???飞云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飞云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飞云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