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云霄之怒
时间就是这么一拖,李文忠带着江北的屯田兵悄悄地来了,云霄带着本部的骑兵也悄悄地赶到了,常遇春、廖永忠沿途抽调的部队也杀气腾腾地来了;应天水军看到应天暂时无碍,留下一小波部队协助守城之后,也悄悄地绕到张定国背后。而这一切,张定国都因为斥候被斩杀干净而一无所知。
“柔儿,明天恐怕就要决战了。”灯下,朱能擦拭着自己的佩剑,漫不经心地说道。
沈柔抚了抚挺起的肚子,发愁道:“那他就要来了……”
朱能嘴角轻轻翘起,微笑道:“怎么,心思还没转过来?”
沈柔皱着眉头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说应天城内那么大的事,他若是知道了,会怎样?”
朱能的眉头一下子也凝到了一起,沉声道:“国公夫人按住消息不发,恐怕不是好事……”
旁边一直在擦拭铠甲的沈倩抬起头问道:“怎么不是好事?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不就先垮了?”
朱能摇摇头道:“你们错了。这家伙的脾气我太了解了,知道这个消息,这小子肯定会当场发狂的!若是战事结束之后在应天城内发狂……唉!我宁可他在战场上发狂……可惜,飞儿妹子怎么还是昏迷,早点醒来,或许还能有转机……”
沈柔了脸色变了变,试探地问道:“发狂……是怎么狂法?”
朱能苦笑道:“我决定了,明天在战场上我就告诉他这个消息!你们到时候看吧!其他的不用想,看过之后你们就知道,张士诚这厮肯定活不长了,而且死相肯定会很难看。陈友谅不寂寞了……”
“我说,你们一家子在房间里唠叨什么呢?”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金甲少年走了进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坏笑,“今儿我可是没地方睡了,要不咱们四个挤挤?”
沈柔脸色一红,扭过头去不搭话,沈倩啐了一口,把擦拭盔甲的抹布甩到云霄身上。只有朱能笑道:“你怎么老想占我老婆的便宜?当初让你自己留着你又不干,硬推给我,我可能还给你么?”
云霄哈哈一笑道:“不打紧不打紧,那一天你在战场上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记得叫上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遗孀……”
朱能一翻白眼道:“可能么?我要死了,你难道不来给我垫背?”
云霄笑道:“那可不行,我们两个要是一块儿死了,该轮到阎王爷捂屁股了!”
朱能突然爆笑起来,笑了很久,一直没有停下。云霄有些纳闷,这家伙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朱能突然止住笑声,盯着云霄严肃地问道:“那在死之前,有没有兴趣照顾一下张士诚和孛罗帖木儿的屁股?”沈柔和沈倩听到朱能话锋一转,也立即敛住了笑容,默不作声。
云霄愣住了,看了看面前的三人,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吵架了?”
朱能沉下脸,冷冷地说道:“那个桑吉,想要挟持国公夫人,没有得手,又想挟持国公世子,被飞儿阻止。飞儿重伤小产,现在依然昏迷不醒。”
云霄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我都没收到……”
“国公夫人为了稳定军心,强行压下消息不发!”朱能打断了云霄最后一丝幻想。
云霄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身体原地摇晃了几下,似乎就要摔倒。沈柔和沈倩看到云霄这副模样,立刻抛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上前扶住云霄。云霄甩了甩手臂,挣开姐妹俩的搀扶,晃了晃脑袋,一言不发转身朝门外走去。
朱能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盯着云霄的背影问道:“要我准备什么东西?”
云霄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三人冷冷道:“把千户所的武库打开。”说罢,走了出去,消失在黑暗中。
沈柔的脸色有些发红,嗫嚅道:“刚才我们……”
朱能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不是那个意思。若是你们如此绝情,那又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叹息一声,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佩剑,站起身,望着屋外漆黑的虚空,长叹一声道:“多少年了,我又见到他这样……明天,恐怕是成魔的日子……我欲成佛天不允哪!”
第二天清晨,等张定国醒来的时候,陡然发现,一支数千人的骑兵已经出现在自己营盘的东南方向。骑兵的旗号,正是一个“刘”字。
柳飞儿重伤昏迷的消息在云霄回到自己部队之后,立即传遍了整个云字营。整个云字营愤怒了,当初云霄组建云字营的时候,是从飞字营抽调了大批精干力量过来作为低级将官的,这些将官们早在飞字营初创的时候,就把柳飞儿当作女神一般的人物,倾慕者有之,膜拜者有之。听说柳飞儿重伤昏迷,这些将官们就坐不住了。而得知云霄率队赶到的飞字营属下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在劫杀了大批斥候之后,也开始向云霄这边靠拢,进入营盘之后,这些飞字营属下开始声泪俱下地讲述着柳飞儿受伤的经过,这更让云字营的将士怒不可遏。
在两个营所有人看来,飞字营和云字营本来就是一家人。如今飞字营的主将云字营的第一夫人变成这样,打脸啊!谁能咽得下这口气?不待天亮,所有军士就已经杀气腾腾地正装完毕,准备跟张定国玩命。
张定国站在营内看着杀气腾腾却两手空空的云霄既有些吃惊又有些纳闷。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就远远地看见五里外紫金山半山腰上的千户所里冲出一标骑兵,不多时就与自己营盘前的骑兵汇合。张定国知道自己这回恐怕落不着好了,刘云霄能到,那么常遇春、廖永忠就能到,邓愈、李文忠就能到,冯胜、杨靖就能到,耿炳文、康茂才就能到,俞通海恐怕已经截断了自己的退路,朱元璋更可能就杵在应天城楼上看自己怎么死。
张定国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两个选择:跑、降。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云霄动了。
朱能和沈倩带人冲下山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抢功,朱能太担心云霄,这家伙一旦发起狂来,完全不顾后果,还是自己盯着更妥当一些。
“给你!”朱能从左右亲兵的马背上卸下两个盒子同时抛给云霄,“这家伙太沉,千户所的工匠忙了一整夜才弄好。”
云霄伸手轻松接过两个大盒子,手指一用力,木制的外壳立刻粉碎。“通!”一声闷响,一根六尺长的铁铸狼牙棍落到地上,地面传来一阵微微的颤动。所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家伙快有千斤重了吧?
“哗啦啦!”云霄的另一手一抖,却是一条三丈长的铁链,应该说是一根加长版的镣铐。云霄把镣铐的一头扣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将铁链在自己的右臂上绕了几绕;手又是一抖,镣铐的另一端准准地扣住了狼牙棍柄部的铁环,手腕微微一用力,狼牙棍立刻从地面飞起,轻飘飘地落到云霄的手上。
朱能吞了吞口水,这厮不是来打仗的,纯粹就是来杀人的。面对这种兵器,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是闪,要么是抢在对方出手之前击毙对方,千万别想着格挡,如果一定要和他拼力气,写个遗书先……
做畜生已经很倒霉了,当这厮的战马,是做畜生最不幸的事。朱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云霄胯下已经开始喘气的战马,心中一阵叹息。
云霄左手一挥,骑阵中间缓缓推出了几张床弩。床弩上方的不是铁臂箭,而是把铁臂箭的箭头去掉,换成了四钩铁爪,尾部则系这几十丈长的粗绳,直接接在骑兵的马鞍上。
“放!”云霄冷哼一声,下达了命令。几张床弩立即射出了铁钩。射程很远,铁钩越过营盘的木栅落到地面,就在这一刹那,云字营的骑兵立刻动了起来,十几匹马拉着一截绳子朝相反的方向飞奔出去。张定国立刻明白了来对方的意图,还没来得及反应,正面的一排木栅就生生地从地面拔起,营盘的正面顿时空门大开。
“辎车!辎车!辎车过来堵上!”张定国大声吼道。这时候,云霄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手中高举着一根让人心惊胆战的狼牙棍。
自己的主将没有下达攻击命令就已经先冲了出去,留在原地的云字营骑兵一愣,也不含糊随后也攻了上去。
就在云霄即将冲到缺口的时候,几十辆辎车堪堪运到,将缺口堵了起来。还没等张定国松一口气,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云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辎车扑了过来,而云霄胯下的战马在云霄一跃之下实在承受不住,轰然倒地。凌空而起的云霄右臂一甩,狼牙棍带着铁链脱手而出狠狠地砸在中间的一辆辎车上,辎车当场被砸得粉碎。
云霄随后落地,握紧铁链身形疾速旋转,接二连三地甩动起来,一下子将周围的四五辆辎车砸了个干干净净。就在后续骑兵冲进营盘的同时,云霄又是一个纵身,跃入了营盘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手中的狼牙棍也放肆地挥舞起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血流成河
云霄的狼牙棍在人群中立即掀起一股血雨腥风,一棍子扫过去,无论是那个部位挨到,都必定脱离躯体。痛快些的,是被狼牙棍直接砸中脑袋,这也算一了百了;倒霉点的,被狼牙棍扫到个边儿,或者扯掉胳臂大腿或者撕开肚皮,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就有得受了。几个不信邪的将领实在看不惯云霄耀武扬威的样子,提着兵器过来接战。
而在云霄的眼里,早就没了将军和兵卒的区别,只有死和活的区别,凡是活人,一概击杀。最先上来的一个骑将,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连人带马被砸成肉末;随后而来一个双锤将,仗着自己有点力气打算和云霄硬碰,结果被云霄的狼牙棍一弹,锤子反倒砸进了自己的脑门;最让人惊骇的是一个使着铁枪的青年将军,枪花一抖打算跟云霄游斗,结果还没“游”起来,镔铁枪身就被狼牙棍砸成麻花,直接嵌入护心镜透体而出。
这一下,再也没有人敢靠近云霄,狼牙棍所及之处,纷纷躲避。而云字营冲进来的骑兵也不含糊,四匹马一组分两头拖着一根布满铁钉的木桩,直接朝大营中碾了过来。所过之处,如同铁犁犁过一般,在大营中拉出一道道血槽。整个大营顿时人仰马翻。
就这么完了?张定国两股战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自认为起码拖到天黑的大营,几息之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那个刘云霄还是不是人?看着四面渐渐腾起的烟尘,张定国二话不说,直接脱去甲胄,混在乱军之中往附近的密林钻去。
站在紫金山千户所门楼上远眺的沈柔回想和前夜里丈夫的那番话,脸色发白;靠得更近的沈倩则几欲作呕。看着大营里到处飞舞的断臂和内脏,朱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倩儿,咱们不进去了,进去了怕是会误伤的,在外围掠阵吧!”
随后赶到的徐达等人看到大营内的情况也是目瞪口呆。徐达本来还准备责怪云霄不告而战,把总攻时间提前,可当掠阵的朱能把内幕告诉徐达之后,徐达也只剩下苦笑了。扭过头看看其他将领,常遇春、廖永忠为首,所有将领都把头抬了起来,仰望天空。
“老常!看,那儿有两只鸟……”
“诶!是啊,你说这大白天的,我怎么还看到星星了?”
“冯将军,这太阳晒着挺暖和!”
“邓愈你个老小子,鄱阳湖上抢了两个被我看上的婕妤,听说你一夜功夫把两个都办了,你这身子骨行不行?”
……
徐达又是一阵苦笑,明显,大伙儿对云霄这种行为绝对是默许了,都当作没看见。无奈之下的徐达下令道:“都掠阵去吧,把鸭子朝中间赶赶。仔细瞧着点儿,若是看到老五脱力,赶快把人抢出来!”徐达自己也知道,若是不让云霄把这一口气给出了,回到应天恐怕就难控制了,反正都是要死人,死的不是自己人就行!所有将领都吆喝一声,带着部下到处赶鸭子去了。
没有了张定国的这场战斗显得没有太多激情,失去了指挥的敌人没有任何让人激动的理由。很多士卒开始投降,可云霄从来不管,只要是活人就一概击杀。知道了云霄这个马王爷有几只眼的士兵,很快就明白而了其中关键,纷纷朝圈外掠阵的其他部队投降。
徐达看在眼力,急在心里,照云霄这么杀下去,军法上恐怕不好交待——毕竟已经有很多人投降了,杀俘,有点过分了。不过心下也知道,这事儿过了今天不会再有人提起;飞弟媳是为了救大哥的几个孩子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老五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就算是大哥本人在这里,恐怕也会任由老五出这一口气吧?只是这样做……太伤天和……
被云霄的杀神模样吓得肝胆俱裂的平江士卒,很快就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投降了,整个大营里面就只剩下云霄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手中倒拖着一根沾满鲜血和碎肉的狼牙棍,还腾腾地散发这缕缕热气。
“我的乖乖!起码被活宰了上千人哪!”就算是常遇春这种久经沙场的宿将,看到炼狱一般的大营,也有些胆颤,“屠夫的名号真不是盖的!这一下张士诚要天天做噩梦了,招惹了这么个人物……”
直到云霄解开扣在手上的铁链,扑通一声跌坐到一地血水中的时候,诸将这才放心地策马赶到云霄身边。
“老五,既然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徐达翻身下马,蹲在云霄身边,拍了拍云霄的肩膀,宽慰道。
云霄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可是自己是个男人……
常遇春也翻身下马,与廖永忠一起扶起云霄,口中安慰道:“老弟!张士诚人头还在,等你去取!且先振作!”
云霄茫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不光是张士诚的人头,还有很多人欠我一颗脑袋!”
廖永忠朗声道:“这才是条汉子!张士诚伤你妻儿,我等必取张士诚满门,也好出了这口恶气!”
云霄点了点头,情绪一点都没有兴奋,口中淡然道:“多谢诸位兄长,云霄想通了……”说罢,也不再看遍地尸骸的战场,默默地朝应天城走去。
云霄回到府上的时候,没有喧闹的迎来送往,没有凯旋的鞭炮齐鸣,府中所有人都是脸色沉重。主母重伤小产,虽然责任不在这些下人,但是主子发火难免也会殃及池鱼,每个人都是谨小慎微地对云霄行过礼之后识趣地躲到一边。
云霄迈入柳飞儿卧房的时候,正是叶影和蓝翎在柳飞儿床边守候,康玉若和燕萍守了一夜,正在隔壁卧房休息。看到云霄浑身血淋淋地走了进来,叶影眼中先是亮起一抹欢愉,随后又浮现一丝担忧。
站起身,叶影道:“夫君凯旋,且换过甲胄。”
云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在滴血的金甲,点了点头。这么重的血气,冲撞了重伤的柳飞儿可不是什么好事。云霄转过身,步出屋子,叶影随后跟了出来。
“就在这儿吧,不用吵醒她们。”云霄淡淡地说道。
叶影微微颔首,半跪下来帮云霄解开甲胄,旁边早有丫头杂役接手,捧来一件棉袍,叶影再仔细地替云霄穿上。整理好云霄的衣襟腰带之后,叶影才扭头朝丫头说道:“吩咐厨下,准备好热水让将军盥洗。”这才随着云霄一同卖进了屋内。
云霄进屋,在靠窗户的铜盆里洗了手,擦干,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柳飞儿的床前。
“我回来了,飞儿。”云霄静静地坐下,探进被窝,握住柳飞儿的手,轻声道。
“云哥,我……”一直不敢开口的蓝翎怯生生地说道,云霄出征前把柳飞儿托付给她,结果却搞成这种局面。
“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你们先出去吧,我给飞儿疗伤,”云霄朝蓝翎微微笑道,“吩咐下去,准备一些补元气的方子先熬着。”
蓝翎乖巧地点了点头,和叶影一同走出了房门。云霄握紧柳飞儿的手,释放出气场,内力缓缓地探了过去。
“云哥……”脑海里很快传来了柳飞儿虚弱的声音,“对不起……我没能……”
“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云霄细心地宽慰道,“你活着,比什么都好……”
“嗯……我很好。”柳飞儿默默地回答着,“因为心诀的缘故,所有的经脉全都封闭了。但是我很清醒,相反……相反,所有的真气全都聚集在心口,护住心脉之后,有散到各处穴位,好像……好像睡着了一样。”
“心诀就是这样,只要不是砍掉脑袋,你就不会死。倒是,你身子虚得很,恐怕要调养几个月才是。等你恢复了,咱们动身上大都。”
“大都?”
“怎么,吃了这么大亏,就不想找找孛罗帖木儿晦气了?我想,还有一个人更希望孛罗帖木儿死。”
“是扩阔吧?”
“没错,这一次,少不得跟他联手了,顺便也挑出点事儿来,让鞑子好好内耗一下。”
厨下烧的热水添了又添,烧开的水几乎快够十几个人洗澡的时候,云霄才浑身湿漉漉地打开了房门,时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不过这倒没有让刘府浪费多少柴火,刘府改建的时候,云霄对各种设施的设计是亲自过问的,厨下的灶台也和一般人家砖砌的灶台不同,灶台的内部布满了空心的锡管,锡管内平时都是注满了水,烧饭做菜的时候,灶台内的火也顺便把水烧开,再顺着锡管缓缓地流进云霄刻意修建的地下室。这个地下室就是云霄一家子用来沐浴盥洗的地方。
地下室的墙壁用的是石块砌成,不过云霄没有让石匠仔细打磨,而是将采来的石块直接堆砌,沐浴的水池也是用的楞楞角角的石头,整个地下室几乎就成了浑然天成的温泉山洞,隔着几重厚重的木门,就算是三九寒冬,里面也是热气腾腾。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养病闲话
已经苏醒的柳飞儿是被云霄抱着走进浴池的。以前在家的时候,云霄虽然偶尔荒唐,可同池而浴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倒不是云霄很君子,而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毕竟都是自己的妻妾,而不是窑姐儿,这么做或许会很激情,但未免太不尊重了。最关键的,这么多人一同沐浴,各人体质不同,适应的程度自然也不同,对女人来说,稍微的疏忽都难免会染上一些小毛病,云霄可舍不得。
所以,云霄除去柳飞儿的衣衫之后,便没有再脱自己的衣衫。只是试了试水温,然后将柳飞儿轻轻放入池中,然后挽起袖口,替柳飞儿擦洗。自己身上沾上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还黏着了不少尘土,若是自己也下去了,反而会让小产之后的柳飞儿染上更麻烦的病痛。
被云霄真气疏导之后的柳飞儿元气也恢复了不少,斜斜地靠在池子的石壁上,泰然地享受这云霄的擦拭。说实话,云霄很惭愧地想,自从那年从南疆回来之后,两人就已经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单独面对了。或许独处的时候很多,但是每次独处,或是公事或为练功,如此温馨的时刻,几乎没有。
“这些年,我倒是疏忽你了……”云霄的口气依旧淡然,但话语之间充满了愧疚,“心里委屈不少吧?”
柳飞儿双目微闭,在腾腾的热气熏蒸之下,原本苍白的面色呈现出一抹动人的嫣红:“你这又是说什么混话?能遇到你,就已经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又有什么委屈的?倒是你出征在外,我没好好持住这个家才对。”
云霄淡淡地笑道:“你已经很不错了。”
“差得远哩!”柳飞儿脑袋往后一仰,枕到云霄的怀里,带着遗憾悄声道:“身为大妇,连刘家的子嗣都没能有一个,妻妾如许,却无人有喜,传出去,还道我专宠呢……”
云霄呵呵笑道:“这也能怪你?我播种倒是勤快,可只见撒了粮食,却不见收成,怎么怪到你头上了?若说是功法问题,可你和影儿都有过身孕,若说是她们的问题,那可不太可能。多半还是咱运气不好,不像大哥那般,随便几下就能捣鼓个儿子……”
柳飞儿“扑哧”一声笑了:“什么叫随便捣鼓几下……”
云霄也笑了:“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柳飞儿止住笑容,怔怔地望着云霄,眼眶里贮满泪水。云霄摇摇头说道:“什么都不要说……”柳飞儿嫣然一笑,从水中伸出双臂,倒勾起云霄的脑袋,两人的嘴唇贴到了一起。良久,分开,柳飞儿幽幽地埋怨道:“再泡下去,就要泡烂了!”
云霄呵呵一笑,把柳飞儿抱出水池,拿起一方干布,细细地将水珠擦干,再替柳飞儿换上干净的衣衫,披上御寒的袄子,扶着柳飞儿走出了地下室。柳飞儿原地晃了晃,幽怨道:“亏得你还懂医道,我都昏迷了几天,难道就不知道先让我吃点东西再盥洗?现在倒好,站都站不稳了!”
云霄拍拍自己额头自责道:“是我疏忽了!”连忙命人抬来一张软塌,将柳飞儿安顿好,这才直起身来。
“你也去好好洗洗,一身的血腥味儿,直冲人脑门儿!”柳飞儿躺在软塌上,看着云霄说道,“我让下人准备一些东西,到房里等你一起吃。”
云霄应了一声,自己进去换洗。
原本,合府上下都以为云霄回来之后肯定要大发雷霆,然后到处打板子抽鞭子,结果,事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所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云霄盥洗一番换上衣服出来的时候,康玉若和燕萍也已经醒了,正坐在柳飞儿房间里陪着柳飞儿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云霄缓步走进去的时候,女人们都站了起来。云霄摆摆手道:“一家子,客气个什么?出征的时候搞这一套已经够烦了,回来的时候你们还让我受一回罪?”
几个女人还是心有惴惴不敢搭话,云霄抖了抖衣衫坐在柳飞儿床沿,朝诸女道:“行了行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回来之后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不会的,就算要闹,我也跑到大都去闹,找自己女人出气算怎么回事?”
蓝翎立即两眼放光,凑到云霄身边道:“又要去大都?”
云霄斜着眼睛看着蓝翎道:“是不是想去?”
蓝翎如同小鸡啄米般的直点头,其他几女也露出神往的表情。云霄翻了翻白眼道:“翎儿可以,你们就别想了。平日里跟你们说,有空也走走拳脚功夫,你们个个儿地弹琴唱曲儿,现在知道了吧?这种事儿就带不上你们。”
看到三女沮丧的表情,云霄悠然道:“不过照目下的情况看,大哥平定天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到时候我也没这个打算继续混朝堂,天下太平了,咱就买一艘画舫,一家老小江河湖海到处转转,如何?”
这一下,就连平日里最稳重的康玉若也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云霄摇了摇头笑道:“行了,吃饭吧,早起出战的时候只吃个半饱,挨到这会儿,我可是饿得不行了。掌灯的时候咱们做到一块儿好好叙叙话,快过年了,外面的大事儿少了,家里的事儿就多起来了。”
一群人这才笑嘻嘻地坐下。云霄扶起柳飞儿坐在床沿,自己又挨着柳飞儿坐下,给柳飞儿到了一碗热茶。自己端起一杯酒说道:“这一杯祝捷酒当是不得少的,满饮!”
诸女齐齐道:“恭贺夫君凯旋!”
放下酒杯,燕萍最后进门,连忙站起身替云霄斟满酒。云霄看着燕萍笑道:“别论资排辈了,论年纪,你可是最大的。”
燕萍脸色微红,嗔道:“年纪再大又如何?生生地把人家说老了!”
云霄脸色微变,放下酒杯道:“萍儿我问你,你自幼是谁带大的?”
燕萍一愣,反问道:“当清倌儿的,当然都是干娘带大的;间或也有教咱们曲艺的师傅来指点。怎么了?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云霄摇了摇头道:“你记得出征前我和你们说过让你们受孕的事儿么?”
几个女人脸色登时就红了,柳飞儿伸手在云霄的腰间掐了一把,悄悄说道:“你怎么提这个,徒惹姐妹们伤心!”柳飞儿也没错,别人家都是过门没几个月就能传出喜讯,偏偏就是云霄的这几个,怎么搞都没回音。
蓝翎皱了皱眉头,端起酒杯疑惑道:“云哥,我可是听说你们在鄱阳湖水战之后,每个将军都分到了几个陈友谅的妃子。你这会儿提这个,该不会是拿这个拿捏姐姐们,然后从外面带几个妃子回来吧?”蓝翎话音一落,几个女人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云霄:你也太薄情了吧?正妻都惨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心思纳妾?
云霄又好气又好笑,连连摆手道:“哪儿的事儿!我可是一直在岸上,水战跟我可没关系!这种好事儿可轮不到我头上,大哥送给我的两个昭仪,我早就差人送到四哥那儿去了!”
蓝翎吃味道:“到底还是有,也不知道半路上有没有偷腥……”
云霄张大嘴巴匝吧了两下,艰难地解释道:“我说么,大哥自己搞了个妃子又怕大嫂生气,就拿兄弟当挡箭牌了!明儿我得找他说道说道去!我可是连这两个昭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
柳飞儿哼哼道:“没准是你在四哥那儿养的外室!家花哪有野花香!早先你可是一直往萍姐姐的小院跑,现在呢……哼哼!”
燕萍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红了起来:“怎么绕了一圈儿又绕到我身上来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康玉若淡然道:“先听夫君把话说完。”众女的目光又集中到了云霄的身上。
云霄摸了摸鼻子道:“是这么回事。飞儿和影儿已经生过孩子,肯定没问题。翎儿么……你们都知道的;剩下的只有玉若和萍儿。我替你们问脉不是一次两次了,玉若脉象平稳,可能是早年体弱的缘故,加上欠了这么点运气,所以不得孕;可萍儿的脉象有些奇怪,丹田之处血气不通,受孕的可能性太小,会不会是小时候收养你的人给你吃过什么药?”
众人恍然,娇羞的娇羞,思索的思索,表情各异。燕萍摇摇头道:“没有。我和雨娘妹妹一同长大,没听说过有这种规矩。咱们当清倌儿的,早晚还是要嫁出去,若是不能生子,那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云霄一阵踌躇,犹豫了半天问道:“那你小时候都经历过什么?”
燕萍眼圈一红,幽幽道:“学弹琴、唱曲儿,若是学得不好,就扒光衣服在雪地里站两个时辰。那时候我和雨娘妹妹才七八岁,两个人在雪地里抱在一起取暖才没冻死,大冷的天儿,十几个姐妹全身都冻得青了,干娘还让七八个男仆在我和雨娘身上乱摸……”
屋子里顿时静静地,云霄端起的酒杯悬在嘴边再也不动,口中嗫嚅道:“那你还叫她干娘……”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不服不行
燕萍抹了抹眼角,强作欢笑道:“可这是为了我们好哇!若是曲艺不行,只能做那下作的窑姐儿,一夜要陪好几个男人。同年的姐妹只有我和雨娘能有好日子,其他的,命最好的也只是大都的当红头牌,睡的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命苦的,十岁上就被破了身子,千人睡,万人睡……”
云霄放下酒杯,点了点头扯开话题道:“多半是小时候寒气入体,今后要注意喝些回暖的补药。”
康玉若拍了拍燕萍的后背,宽慰道:“做姐妹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遭知道你有过这番经历。现在好了,再也没人给你委屈生受了。”
云霄换上笑容道:“你们是不知道哇!这一仗之后,几年之内再也没有什么大敌,剩下的这些货色已经不足为虑,我也该好好歇上一歇。我可是打算在紫金山那边修下一座别院,到时候咱们就到那儿常住去!”
康玉若欣然道:“那地方不错!往年踏青的时候我常去,有山有湖,风景绝佳。到时候有一叶小舟,作渔家装束,倒也应了当年一番劝慰。”
燕萍知道康玉若这是拿云霄当年送给两人的木雕说事儿,亦是欣然道:“渔歌相答,倒也快慰!”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有了共同话题,七嘴八舌地商议起别院的设计,晚饭也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吃着,直到深夜。
第二天,云霄早上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康玉若还在沉睡。淡淡的晨光让康玉若份雕般的脸上更添了一分慵懒的神采,云霄侧过脑袋,细细地欣赏起来。另一侧的燕萍微微一动,光滑的脊背也贴到了云霄的身上。一团绵软整好落到云霄的手心。
“嗯……”燕萍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显然还是半睡半醒,又朝云霄的身上靠了靠。云霄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悄悄攀上了康玉若的高峰,仔细分辨着两人的尺寸。没两下,云霄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樱桃都硬了起来。
就在云霄刚刚有了反应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李管事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将军,吴国公殿下携夫人来访。”
云霄一个激灵,立即清醒了。半睡半醒的康玉若和燕萍也醒了过来,两人七手八脚地帮云霄穿好衣衫,又钻进被窝继续睡回笼觉。云霄看着两女慵懒的睡姿,心里一暖,笑了笑,俯下身在两人的额上各亲了一口,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朱元璋和马秀英是来探望柳飞儿的,几个孩子也带来了。不过让云霄意想不到的是,同行的居然是道衍。
“老五,”朱元璋脸上交杂着感激与内疚,“弟妹她……”
云霄淡然道:“无妨。飞儿的伤势已然稳定,只消调养几个月便可。”
马秀英眼睛红红地说道:“只是你那孩儿……”
云霄微笑地摇摇头道:“飞儿做得对。我已经看过手下递上来的条陈,若是我,当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在淮西的时候,我和那个桑吉的师弟交过手,那个家伙发动了密宗箴言之后,我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从翎儿的描述来看,那个桑吉比他的师弟强多了,若是当时飞儿保护不力,那么大嫂和几位侄儿那面被擒或是被击杀,恐怕也会让应天大乱。彼时城破,非但有孕在身的飞儿难逃一死,恐怕我府中上下女眷都无一幸免。照这个结果看,飞儿重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马秀英叹了一口气道:“话虽这样说,可这到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暗器的力道大得紧,若是换做我,可舍不得这般去做。弟妹居然连想都没想,就用身子挡了过去,她肚子里可是……”
坐在一旁的道衍合十道:“善由心而生,乃是自发而行。正是因为如此,柳施主才值得我等钦佩。”
云霄心里也不好受,可当着旁人的面,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无所谓、一副坚强的样子出来。气氛有些沉闷,云霄连忙扯开话题道:“我说大和尚,你怎么跟大哥混到一块儿去了?”
道衍眼睛闪烁出异样的光彩,悠悠道:“无他,事成,当报君恩。”
听到“君恩”二字,朱元璋的眼光中也兴奋了起来,高兴道:“姚法师从各地召来散落门人不下两千,个个都有一身好武艺,平日可充当各营教头,战时便是以一当十的精锐。加上又是出家人,平日往来也无人怀疑,日后定是一支奇兵!”
云霄明白过来,多半是朱元璋资助道衍寻找散落各地的南少林门人,又承诺日后重建南少林,这才让道衍有了投效的意思。于是试探地问道:“姚法师……”
道衍微微颔首道:“小僧俗家姓姚,自名广孝。如今参与俗事,再用法号恐怕不适,故而换用俗名。”
要说朱元璋对和尚这一高尚的职业还是很有代入感的,看到同行自然也会亲切许多,原先启用僧道效力的心思也活泛了不少。而道衍则因为云霄在大都的指点,也明白了要想兴盛佛门,光靠江湖打打杀杀不行,靠那些善男信女的布施不行,整天端着破钵盂化缘更不行,唯一可行的,就是如同历代国教一般,从帝王将相上下功夫。所以,同样是和尚堆里走出来的朱元璋就成了道衍的最佳选择,同样,不受读书人待见又看不起读书人的朱元璋也正在积极寻找自己问鼎天下的法理依据。除了拼命拉拢士子集团之外,朱元璋连商人集团也不放过,现在宗教势力和江湖势力也自己送上门来了,怎么可能不接纳?
何况,道衍用最直白的方式把朱元璋征服:读书人怎么了?他们的圣人教化只能教化读书识字的人,天下认识字的能有几个?而普天之下数以千万计的文盲靠谁教化?还不是得靠咱们光头?几场法会下来,就算朱元璋是杀人魔王,在百姓口中也变成慈悲长老了,哪个读书人再敢说朱元璋的不是,就先被百姓咬死。而自诩得民心的读书人,往往最容易跟着民心的大方向走,毕竟他们的名气也是要靠百姓支持的。
道衍的建议让朱元璋很爽,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营造一个有利于自己登基的气氛。因此,话语权和舆论导向就尤为重要。同时,道衍更是建议他做一些争取舆论的先期工作。
比如,镇压一批鞑子贵族和“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当然,民愤极大的取舍标准是这个人肥不肥。有了目标之后就先发动百姓揭露这些人的“罪恶史”,接着自然就是在百姓的呼声中砍头抄家,再给百姓们分田分地分钱分粮,至于这些人到底犯过什么罪并不重要,想要办你,罗织罪名还是很容易的,何况有那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在那儿,没罪也是有罪。这样一来,就算是再善良的百姓,也只能跟着朱元璋一条道走到黑了。
再比如,扶植一批以前混得不好的地主乡绅,多给点好处。这样也可以让多数家里有余财的人放心,特别是让那些受排挤的小地主有了盼头。商人也是要拉拢的,这一点朱元璋一直在做,而且做得非常好。朱元璋自己也意识到,若是自己还像陈友谅那样,只顾拉拢士子、官僚这些上层建筑而忽视了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那自己的下场恐怕不会比陈友谅好到哪儿去。
应该说,朱元璋抓住了造反者最根本的东西:有明确的纲领和远期目标,善于给百姓规划一个宏伟蓝图;把军队死死抓在自己手中;有一个分工协作效率不低的严密组织;充分照顾各阶层的利益,尽可能地拉拢盟友;一段时期只确定一个重点打击对象,在缩小自己受打击面的同时加强自己的某一个方向上的打击力量。没得说,这个套路一直到二十世纪依然十分奏效。
于是,道衍和朱元璋尽管目的不同,可却因为彼此的利益交换而形成了共同利益,双方都不曾言明,但彼此心照不宣:穷窑姐儿遇上王老五,**啊!
想通了这些,云霄也不禁对道衍刮目相看:别看大和尚平时挺老实的,说道政治智慧,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不过云霄也隐隐有一些担忧,当着朱元璋的面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大哥,日后朝堂,若是士子不愿与僧道为伍,那该如何去处?”
朱元璋不屑地笑笑道:“姚法师已然定计,砍一批贪官的脑袋,然后么,加封孔老二,在给几个上了年纪的送两块当世大儒的匾;开几届科举,录几个官儿,保管没人放屁。就这三条,天下读书人不但不骂咱,还死气白咧地夸咱!”
云霄哑然失笑,釜底抽薪哪!大和尚还真狠,这三条直接点了读书人的死穴,这些读书人不认栽都不行了。道衍也觉察到云霄笑意,看着云霄的眼睛,也微微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如何封赏
闲话一会儿,里面的丫头才来告知,柳飞儿已经起身。
毕竟都是来探视柳飞儿的,听说柳飞儿起来了,云霄也就带着朱元璋三人走进了柳飞儿的屋子。
云霄等人进屋的时候,柳飞儿已经在丫鬟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衫,披上厚重的裘皮袄子,安安静静地斜靠在一张春榻上喝着药粥。前一晚喝了不少补汤,又是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柳飞儿的气色很不错。这一切既归功于云霄的真气也归功于《大周天录》近乎逆天的疗伤手段。
马秀英看到柳飞儿恢复起来的身体,脸上浮现出一抹由衷的高兴:“看来弟妹真的大好了,老五的医术果然不同凡响!”
云霄笑笑道:“这也是飞儿自己的造化!机缘巧合才能有这种好事。”
朱元璋却不以为然道:“可不是这个理儿!要说起来,还是老五能耐,这么多年下来,我还真看不出你有什么不会的!这天下眼看就要平定,将来还是少不得你们夫妻襄助。”
虽说云霄已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无意仕途,可云霄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朱元璋怎么舍得就这儿放他走?
云霄却是耸耸肩膀道:“帮忙可以,别整那么多官儿就行,我受不了这个。”实际上,在鄱阳湖水战之后,朱元璋在军师人选上就征求过云霄的意见,云霄毫不犹豫地拒绝,转而推荐了刘基。虽然朱元璋有些郁闷,云霄的一句话却让朱元璋感同身受、直呼知音——老婆太多,夜里很忙,以后可没这个闲工夫上朝,更没这个闲工夫坐衙门办公,挂个闲职可以,实权的就算了,权力越大,办的事儿就越多,自家娘子就伺候不起了。
所以,云霄这会儿的婉拒也没让朱元璋觉得难堪,反而有些羡慕云霄逍遥自在的生活起来。马秀英也知道云霄懒散惯了,没什么兴趣整天泡在官场上,不过对朱元璋了解至深的她心里也很清楚,现在就能做到生性恬淡,将来朱元璋登基之后,也能让云霄免去不少麻烦。马秀英还是很欣赏云霄的,她也不想云霄和朱元璋之间因为权力的问题闹出什么矛盾来。这些,马秀英都没有直接和朱元璋挑明,只是两人在商议给诸将的封赏时,才刻意提到云霄。
既然云霄已经表明心迹,马秀英也不再多隐瞒,笑道:“原本倒是想让你挑点担子,你却不愿了!你一直说起洛阳是弟妹的故里,本来这次就打算让你的云字营移防洛阳去的,洛阳汴梁一带的民政也打算交给你……”
云霄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可没这本事,何况我就是一个带兵的,插手民政反而惹人闲话。这次大战虽然咱们获胜,可也有不少运气在内,咱们也有不少需要改进的地方,我还打算花点时间些个册子,递给大哥大嫂瞧瞧呢!飞字营的一些攻城野战的器械也需要改进改进,这都要花时间的。给我那么多官职,恐怕就没那个功夫了。”
朱元璋脸色一松,侃侃道:“如此,你的封赏就难办了……你和老四立功最早,理当先赏你们两个,可若是你不给你封官封爵,排在后面的诸将,恐怕还不好意思领功了。”
云霄略一迟疑,拱手回答道:“这好办。大哥照着功劳封就是,到时候我再请辞,以军功折田就行。田,也不用什么好地方,只消城外那些无法耕种的地方,我正谋划建个消夏别院呢,就紫金山下的那块坡地不错,那儿地势高,有水也难引上去,土地虽然不贫瘠,可地势不好,耕种多半亏本,搞得不好反而会坏了周围大片的林子,用来建别院最好。”
朱元璋眉头皱了起来:“那地方我去过,封给你没什么问题,只不过那块地实在太差,而且也不大,才几十亩,这么大军功,实在说不过去。”
云霄呵呵笑道:“那我就再向大哥讨个画舫得了,昨儿我还跟飞儿她们说起,将来一家子人驾着画舫遍游天下呢!”
朱元璋哈哈笑了起来:“画舫虽然耗资巨大,可咱们从陈友谅那儿却是缴获了不少,本来打算折价卖给秦淮河上的妓寨,如此,先便宜你一艘!至于你开不开窑子,就让弟妹决定好了!”
云霄也笑了起来:“若是真开了,飞儿非把我骨头拆了不可!”
马秀英也笑了起来,说道:“如此便是最好了,这次咱们地盘大了,封赏也多,原先手下的兄弟和心腹诸将都要外出镇守了。本来我还在发愁找什么藉口让你留在应天呢,这下两全了。”
“哦?”一直静静地听着众人交谈的柳飞儿插嘴道,“难道大嫂也舍不得我和云哥?”
马秀英笑了笑说道:“还不是为了几个孩子!别的不说,咱家的几个孩子别人都不服,单就服你和老五,特别是那个老四,不知道是喜欢你的糖还是喜欢老五讲的故事,整天嚷嚷着要你们去,老大和老二也就喜欢你们两个,整天说你们两个讲的《论语》《孟子》比宋濂陈迪他们讲的有趣多了!”
朱元璋也呵呵笑道:“没错,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教他们的,那几本书我自己看得都头疼,宋濂那个老家伙整天拿着戒尺揍标儿也没让他背下多少,结果老五跑过去一讲,标儿和樉儿笑了一个下午,没一盏茶功夫就能背出来了!陈迪的脸都气得发青!本来我就是打算让老五有时间再来调教调教几个儿子,要知道,标儿身子弱,文武都要学一些才好,光靠那几个书生,不行!”
云霄点了点头道:“这个好办。宋濂、陈迪两位大人乃是饱学大儒,学问自然不必说起,教孩子们读书的心意是好的;只不过常年浸淫经史,不太了解孩子们的心性,只把孩子们当成年学子一般来教,又过分苛求文章字眼,所以才不让孩子们喜欢。大哥的孩子将来都是皇子,更有未来的一国之君,若是总教他们如何咬文嚼字,恐怕失之偏颇。飞字营曾经探得一位饱学隐士,名叫李希彦,我观此人可教标儿帝王之道,大哥不妨请他来助教。”
朱元璋应承道:“如此便好,到时候让这些人每旬各教上几天,各教各的便是,也好让孩子们兼取众家之长。每旬也让你教这么一两天,或是晚间再来指导指导他们,如何?”
云霄正答应下来的时候,门下的云板便敲了起来,有客到访。不多时便有人通报,应天诸将都来探视。
朱元璋又乐了,说道:“本来还像今儿饭后都召过去议事呢,没成想倒先都跑你这儿来了。也好,省得到时候再叫人,今儿少不得蹭老五一顿饭,咱自家府里的开销又少了几两。”
马秀英笑骂道:“你个穷鬼投胎的,就短这几两银子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大哥将来可是富有四海,若是现在短了银子,咱们兄弟还怎么去混?”却是胡大海带着诸将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一时间,柳飞儿的房间显得局促起来。
云霄起身一一见礼后,呵呵笑道:“如许人,我这宅子可挤的慌了。”
朱元璋笑道:“换个地方,我看你那演武厅就不错,上次去看的时候,靠墙摆着的好多物件我可是一个都不认识,正好今儿去见识见识!”
众人轰然应诺,在云霄的带领下,跑到了刘府的演武厅。趁着下人们准备坐垫茶几的功夫,云霄一一给众人介绍经过改良的床子弩、一窝蜂,还有各种是守战器械的模型。演武厅内摆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云霄一张嘴来不及介绍,一直静静地看着云霄的柳飞儿这才吩咐紫园的丫头过来救急。一时间整个演武厅热闹了起来,诸将听着丫头们的介绍,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改良意见,这些意见往往都是实战中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丫头们拿着纸笔如数认真记录。
直到李善长带着文官集团前来的时候,一干人等这才纷纷落座。朱元璋看着分列而坐的文武,心满意足地笑道:“都到齐了,老五人缘不错!看来今儿我来对了,今年庆功宴的钱算是省下了!”
在场文武都哄笑起来,这时候,刘府的下人已经端上了新制的糕点、茶水,也有不少是着急从市面上直接买来的,林林总总地摆放到各人面前的茶几上。朱元璋端起茶碗道:“以茶代酒,共庆凯旋!”
众人端起茶碗,齐声喝道:“恭贺国公凯旋!”
朱元璋放下茶碗,满脸笑意,扫视众人一眼道:“自打昨儿晚上我就在想,这一仗之后,距离咱们席卷天下还有多久……”
朱元璋话还没说完,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激动的神色。登基!从龙!每个人心里都给自己的未来描绘出一幅幸福的蓝图。
朱元璋顿了一顿,继续道:“明年春耕一过,咱们就立刻起兵,我想陈理应该还是识趣的。我昨天想了一宿,扫平江汉之后,咱们该怎么做?东进?北上?还是南下?”
所有文武一下子就议论了起来,这一次的讨论,关系到整个应天的未来,也关系到整个江山的走势。
第二百九十章 父子同乐
当众人的议论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霄的身上。因为早在与陈友谅开战之前,云霄就力排众议,提出先难后易的战略思路,实事证明,在这个总体思路的指引下,应天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而在众人眼中,撇开扶不上墙的陈理不谈,张士诚、王士珍、方国珍这些人似乎也就是土鸡瓦狗一般,只消派遣一路兵马即刻灰飞烟灭,只有雄踞北方的鞑子才是应天的心腹之患,难道这一次是先打鞑子?
云霄正在猛吞着糕点:虽然是自家厨下备的伙食,可朱元璋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不用两天,今天宴会的伙食补贴肯定就会送到府上,这种可以报销的公款吃喝,云霄从来不会浪费。
看着云霄一副饕餮的模样,朱元璋呵呵笑道:“老五,你倒是说句话,这么多人等着呢!”
云霄这才拍拍手,抹抹嘴巴道:“有什么好议的,大家说得都对,那就一起上呗!”
众人一迟疑,旋即明白了云霄的意思:四面开花。当下又纷纷议论起来。
李善长首先提出疑问道:“请问刘将军,如今我应天虽已大胜,可距离问鼎还欠实力,若是心急开战,怕是……”
云霄拱拱手道:“李大人的疑虑颇有见地,不过咱们要看具体情况。这次咱们所取的大胜,并不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惨胜,咱们应天折损不过十之一二,而且主要都是在会战开始的时候损失,降兵降将的素质不错,想来还是可以补充大部。撇开士卒损失,单就兵甲器械而言,咱们较之战前,非但没什么损失,反而多了不少,只不过跟咱们的装备比起来略次一等;纵然如此,这些缴获的物资用于后方的戍卫士卒已是绰绰有余,故而咱们实力仍在。若是再经营个一两年,席卷天下不是难事。”
李善长又问道:“四面分兵历来是兵家大忌,草率行事,会不会招致祸端?”
云霄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道:“此亦不是难事。如此乱世,手握重兵者不过三种,其一,励精图治以求问鼎天下;其二,雄踞一方以待明主;其三,接纳乡老拥兵自保。问鼎天下者,除了咱们应天,也就是韩林儿、陈友谅、张士诚、鞑子,韩林儿不提,陈友谅已除,张士诚日子也长不了,只剩下咱们跟鞑子决战;雄踞一方者,如方国珍之流,只要咱们实力雄厚、诚心接纳,然后再打他个灰头土脸,自然就回纳土归降保全富贵;拥兵自保者,不过是乱世之中乡老士绅为防流寇而组建的团练,多在岭南之地,物资不足,连统一指挥都没有,怕他作甚?只要灭掉那些桀骜不驯者,尔后申明应天税赋、田亩、劳役之策,其余自然望风而降。如此形势,如同隋末乱世,彼时天下皆是反王,到最后,死战者几何?降者几何?一言以蔽之,以力服之,以利诱之,灭野心滔天之辈,降结土自保之人,则天下可定。”
李善长捻须沉思一阵,又问道:“敢问先后之策?”
云霄站起身,一拍手掌,在旁边伺候着的幽歌和妙辞连忙展开地图挂上。云霄指着地图道:“先迫降陈理,夺取两湖,这则天下四分,应天据其一;之后剿灭张士诚,鲸吞浙赣,则天下三分,应天据其一;再兵分三路,一路入川,对阵明玉珍,若是条件允许,可以北掠汉中、关中之地,一路南下剿灭方国珍,收闽、广一带入囊中,一路西南,对付鞑子的梁王,稳固云贵。前两路不难,最后一路有些费事,可在前两路功成之后,以湖广、川中为根基再图出兵,如此一来,天下二分,应天据其一,咱们对手就只剩下鞑子了。当然,这几路也不是同时出发,有先有后,这个就随迫降陈理之后的局势而定。”
汤和皱了皱眉头问道:“席卷江南有那么容易?”
云霄指了指柳飞儿道:“容易。这几年,飞字营的商队遍布天下,单是天下各州县的山川地形图就已经画了几箱子,至于屯兵布防图更不在话下;咱们在各势力中也安排了不少人,同时也收买了不少将领,这仗打起来不难。至于鞑子的梁王,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徐达也是惴惴地问道:“老五,咱们这么大动作,一打怕是要好几年,鞑子就会让咱们得手?恐怕他们不会坐视不理吧?到时候咱们北边吃紧怎么办?”
云霄点头道:“是哥问得好!这番谋划的确全都是建立在鞑子不动的基础上,所以,小弟打算待飞儿身子恢复之后,便动身北上,再去大都一趟,让鞑子在几年内动弹不得!”
朱元璋有些吃惊了:“怎么,老五你还去大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鞑子不出兵?”
云霄拱手笑道:“飞儿遭了这么大罪,若是不让我去找孛罗帖木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可不甘心。这一次,我必定去搞个天翻地覆!”
这话从旁人口中出或许有人不信,从云霄口中出,就不得不让人掂量掂量,毕竟,几年前云霄在大都的那番作为,确实让天下人为之侧目。
朱元璋点点头,满含笑意道:“如此,大好!不过还是有句话要说道说道,来年的征伐不单单是武将们的事儿,善长、老六,你们文官儿这头也要着手准备。倒不是让你们打仗去,而是今后几年里新占的州县必然不少,虽然有那些献城投降的,可也难免会有玉石俱焚的,你们这头要多准备官吏,跟在大军后头,一旦有缺当即补上,不然民心不稳恐生事端。”
朱元璋一番话,在坐文武无不认同,到底现在和以往不同,过去要打,不过是一州之地,了不得了四五个县,官吏安排也算能应付,如今一打往往是数州之地或者更多,这样一来,事先若是没有足够的官吏恐怕到时候还真要出乱子。
只有少数人在认同这个办法的同时也对朱元璋的意图心领神会:武将们的权力已经足够,不能再把官吏任命的权力放给武将,立国在即,朱元璋准备收权了。尽管这些人猜到了朱元璋的本意,可他们也颇为认同,毕竟无论哪朝哪代,一家独大都的教训都是极其惨痛的。
众人交谈不久,厨下准备的饭菜就陆续端了上来。朱元璋麾下**颇多,甚至还有带着蓝帽的一赐乐业人,所以厨下没敢上酒,只是端上了羊肉、面饼和一些蜜水、羊奶;不过运气不好,云霄最喜的牛肉今日却没有,如今耕牛缺得厉害,想吃牛肉,得等着庄子里死了牛之后衙门里行了批文才有得吃。
柳飞儿的身子受不了这种腥膻和油腻,羊肉端上的时候就悄悄退了出去。朱元璋割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一阵,抬头道:“你们回来之后,有没有谁被老婆打了?”
众人一愣,想道鄱阳湖上如同拣牲口一般瓜分陈友谅的女人时的场景,再彼此看看对方有些不自然的脸色,立即爆笑起来。朱元璋摇了摇头,叹息道:“都怕老婆啊——”这一下,就连未曾随军的文官集团都忍不住了,所有人抛却了方才沉重的话题,放声大笑起来。
虽然两家靠得很近,可饭后众人散去的时候,康茂才和康俊还是留了下来,到底是自家人,好歹也要看望一下康玉若。实际上,这两人是来找康玉若支招儿的。鄱阳湖水战之后,康茂才充分发挥余热,从一群美女中捞走了两个,康俊也偷偷摸摸背着徐秋捞了一个,没错,当时是痛快了,不过想要收场就没那么容易了。
徐秋当时也在军中,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也没多说什么,好歹是自己的丈夫,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脸不是?何况自己的公爹也有份儿,自己发飙那不是连公爹也骂进去了?
但是这绝不代表徐秋就此认输。一回到应天,徐秋就立刻撺掇起自己的婆婆,理由很简单:这还只是陈友谅哪!两个!那以后呢?陈理的女人?张士诚的女人?方国珍的女人?明玉珍的女人?鞑子皇帝的女人?进军草原之后,鞑子王公的女人?汗王的女人?没准将来还有安南的女人,高丽的女人,倭国的女人,还有那些进贡来的白皮金发蓝眼睛的妖怪,那还不得拉起一支混编多国部队?让自家汉子跟那些皮白得瘆人、全身金毛的女妖怪睡觉,会不会生个猴子出来?咱们当元配的要和那些个浑身羊臊味儿的草原俘虏争男人?掉身价啊!
康茂才元配宋氏的脸刷地白了。虽然宋氏是个知书达礼的书香门第出身,妇道一词也是懂得,可被徐秋这么一撺掇,这口气显然也咽不下了。夫妻两个成亲快三十年了,康茂才从来没纳过妾,夫妻两个不谈感情极深,也是相当融洽了。结果呢,多年夫妻下来,老康都快五十的人了,还搞回来两个嫩娇娘,而且还是和儿子分赃,这个谁受得了?在宋氏看来,自己儿子搞十个八个女人到也就罢了,就算千儿八百也没事,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百子千孙?女人多,生得也多,就算广种薄收,也能捞到不少。可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居然搭伙儿分赃,这个就让饱受传统教育的宋氏无法接受了。这如同逛窑子,若是老子嫖城南,儿子嫖城北,两不相干,这也就罢了,顶多外人说一声“父子俱风流”;若是父子两个嫖到同一家窑子里去了,就算是各嫖各的,那也是“父子俱下流”,谁受得了?这种事情,宋氏的标准是,要么老子一锅端,要么儿子一勺烩,反正不能两人分,不过,最好还是儿子包圆;徐秋则更简单,当老子的应该辛苦点,直接全收了算了,干嘛让给儿子?
反正木已成舟,但是不给点教训是不行的。于是,在徐秋的拉拢下,婆媳二人怀着各自的心思,很快就形成了统一战线。
第二百九十一章 父子遭遇
班师当日,等康茂才父子两个喜滋滋地回府的时候,没有预想中的鲜花掌声,更没有以往必有的祝捷宴,就连家中的仆役都是以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心感不妙的父子两个走到正厅的时候,就发现一身盛装的宋氏和一身戎装的徐秋。接下来就是长达若干时辰的思想教育研讨会,会议由康茂才的元配康宋氏和康俊的元配康徐氏讳秋两人轮流主持。
首先是康茂才的元配康宋氏代表府中所有苦大仇深的妇女同胞讲话。康宋氏,也就是康茂才的元配,康俊的生母,徐秋的婆婆,府中俗称夫人,外界通称康老夫人或者老康夫人的那位,声泪俱下地回忆了她与康茂才将军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讲述了自己几十年来含辛茹苦把一双儿女拉扯成人的心酸历程;着重强调了在生儿育女的过程中受到的挫折和打击以及落下的各种病根,并指出,虽然你只有一个老婆,可咱们家现在还处于一夫多妻制的初级阶段,什么叫初级阶段?那就是有且只能有一个老婆。咱们家有咱们家的基本家情,不能盲目地跟其人家接轨,虽然自家的女婿已经达到了一夫多妻的高级阶段,可是咱们不能生搬硬套不是?咱们家还是要摸着石头过河的!
老康夫人高屋建瓴地指出,盲目学习女婿的做法是形而上学的!是不符合发展规律的!极个别的老同志,立功了,升迁了,被领导重视了,思想上就放松了,腐化了,堕落了,忘记了困难时期相濡以沫的感情,学起了那些下流阶级的个人情调;这样下去是危险的!是要辜负全府上下对他的期望的!
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老康夫人认为,趁着这位老同志还没有养外室、纳侧室的机会,加强思想改造,是应该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该写检查的写检查,该画圈圈的画圈圈,该关小黑屋的关小黑屋。
老康夫人总结说,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干脆你们父子两个带着娇嫩嫩的丫头过日子吧!就让我这个半老徐娘和儿媳妇带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康铎和孙子康可自生自灭好了。你们眼不见,我们心不烦,一个家庭,两种制度。
接着就是康俊的元配康徐氏讲话。康徐氏,女,汉族,也就是康茂才和康宋氏的儿媳,康俊的元配,康府二少爷小康铎的嫂子,康府嫡长孙小小康可的母亲,徐达的妹妹,徐秋,府中俗称少夫人,外界通称康少夫人或者康小夫人的那位,穿着全套甲胄,挥舞着从厨下找来的擀面杖,怒发冲冠地控诉了某个青年将军在出征途中的种种劣迹,同时指出,这是只顾及个人利益而忽视和谐大局的错误行为,违背了康家一直以来的优良传统和高尚作风,作为康府的大少爷,非但没有起到应有的模范带头作用,反而在群众中造成了恶劣的影响,严重损害了康家在府内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中的形象,很容易被一小撮心怀鬼胎的坏分子所利用。
同时,康小夫人建议,今后府中要定期和不定期地进行严厉打击各种私自纳妾养外室的行动,成例以康宋氏和康徐氏为首的监督委员会,一个执行委员会,一个财物监管委员会,一个专职办公室,一个秘书处,一个全府代表协商会议,每个单位下属两个职能部门,每个职能部门下属四个办公室,每个办公室管理八个行政科,每个行政科下辖十六个常驻机构,每个机构外聘三十二个临时工;形成婆媳一体的多层领导班子,所有的找纳妾行为必须要提请委员会批准才能实行,确保丈夫责任制,老婆监督制有效执行;同时,家庭的所有收入归委员会监管,严格执行收支两条线的先进管理制度,杜绝任何腐化、堕落的现象。当然,这也不是说不准纳妾,只要合情合理的请求还是会答应的。想要纳妾,必须挨个儿部门申请报批,每次申请报批必须用三个月准备材料,三个月上交主管部门讨论,三个月批复,三个月执行,如果不通过则再来一遍,通过了则到下一个部门去申报。这样可以在短短的一百二十八年内完成纳妾手续,如果有意见,可以找刚刚断奶的小孙子进行信(和谐)访和申请行政复议,在小孙子未明确表态前,一切以监督委员会的决议为准。
会议取得了圆满的成功,康老夫人高度赞扬了康少夫人的提议,并肯定了康少夫人为家庭的和谐稳定做出的积极贡献,与康少夫人一起展望了委员会成立后将会起到的巨大作用。两人一致认为,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粉碎了极个别人妄图破坏府中和谐稳定大局的图谋,镇压了一小撮意志不坚定的坏分子,让府中不明真相的群众充分认识到了某些人的肮脏面目,是对个人享乐主义的一次有力回击。同时,这次会议打破了长久以来各家各户婆媳不合的惯例,完成了康府在正确处理婆媳关系上的一大创举。这样的会议以后要常开,活动要常搞,要形成一种制度持续下去,从而形成有康府特色的大女子主义理论。
会议在婆媳二人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列席会议的还有,随同吴国公朱元璋殿下出征的水军元帅康茂才,水军将军康俊。会后,康茂才将军和康俊将军与各自的妻子进行了个别交流,在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回客房休息。
类似的事件,当天在应天各将的府中不停上演。
康玉若是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对自己父兄的行为和回府之后的遭遇是又好气又好笑。康玉若自己也只能算是个侧室,故而她对父兄纳妾倒也没什么反感,康茂才和康俊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跑过来找康玉若出主意。不过康玉若还是用自己一贯温柔的语调,委婉地责备了自己的父兄。若是父子两个在不同的战场上各自做出了这种事情,倒还有个说法,毕竟都是随大流,自己也不好太过特立独行,可到底不该父子两个在同一个战场上同时搞这个玩意儿呀!而且还是当着自家女眷的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看着父兄两个一脸苦相,康玉若心下也有些不忍,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父兄,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继续睡客房;但是,从父兄的话里面康玉若也得知,那三个女子也没什么坏心思,乱世之中,弱女子想要保全自己,只能去找一棵大树依靠,她们作为陈友谅的女人,还没有来得及跟陈友谅上床就变成了俘虏,若是就此逐出府,恐怕日子会凄凉无比。
康玉若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父兄的话中这种带着不舍和怜悯的意思倒也让康玉若心有戚戚。幸好他们不是抱着玩一玩就扔的态度,不然就算是顶撞父兄,康玉若也绝不会答应帮忙。
“娘亲和嫂子不过是一时之气,”康玉若想了半天,半带揣摩道,“而且气的是你们。娘亲性子柔,不喜迁怒旁人,嫂子虽然烈性,可也从来不见她责骂过下人,责备父亲、兄长的话里也都是说你们的不是,没有说那三个女孩儿。若是当真生气,早就乱棍将那三个女子逐出府了,再不济也会打一顿关起来……”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云霄忍住笑意,劝慰道:“照这么说,岳母和秋儿已经默认了这个实事,只不过心里有气,不想白便宜了你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准备好台阶,等她们气消了,好让她们体面收场。”
康俊恍然道:“也是!军营里常有同僚的婆娘来闹,什么骚狐狸、害人精之类的骂起来,整个军营都能闹翻。这次母亲和秋儿没这么骂,还给她们安排了厢房,难道真是……”
康茂才的脸色也轻松了下来:“如此,便是我和俊儿去负荆请罪?”
云霄不屑地摇摇头道:“可能吗?你们这么一搞,里里外外会怎么议论她们?秋儿倒也罢了,岳母素有贤名,你们这么做不是直接打岳母的脸么?让她们更下不来台!”
康俊有些着急,连声问道:“那该怎么办?”
云霄诡异一笑,道:“这事儿你们绝对不能出面,少不得让玉若当一回坏人。来,都附耳过来!”四个脑袋一下子凑到一起,细声低估起来。
不多时,康茂才和康俊一脸轻松地回府,只留下满脸贼笑的云霄和一脸尴尬的康玉若。
“玉若,要不要找人培训你一下?”云霄不无得意地说到,“以你的性子,恐怕是装不出来的。”
康玉若咬着牙,幽怨道:“你这都是什么馊注意?娘亲和嫂子的名声重要,我的就不重要了?”
云霄一把搂过康玉若,笑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岳父岳母好嘛!他们夫妻几十年,如今儿女都已经成家,难道就这么闹下去?这种事情时间拖长了,感情再好的夫妻难免就生嫌隙,就算是假生气,也变成真的了。到时候岂不是更坏事?”
康玉若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甘心道:“可是我……”
云霄打断了康玉若的申辩,含笑道:“不就是讨价还价么?说吧,有什么条件?”
康玉若脸色一红,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云霄眼珠子转了转,陡然惊讶道:“难道你想独占我一夜?昨天你和萍儿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投降了,你一个人能行?想生个孩子也不能这样吧……”
话还没说完,康玉若的拳头就如雨点般地落到云霄身上,口中直啐道:“胡说什么呢!胡说什么呢!”
云霄很惬意地享受了一顿粉拳的按摩,悠悠然道:“你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
康玉若这才镇定下来,犹豫了一番,开口道:“你出征的时候,萍姐搬进来……”
云霄点点头,兀自乱扯道:“这个我知道啊?直入主题好不好……”
康玉若着急道:“听我说完好不好!”
云霄紧了紧环住康玉若纤腰的手臂,呵呵笑道:“你说……”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别样心思
康玉若这才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出征的时候,咱们女人家倒是经常走动,我看见……看见……看见她们都有你的东西……”
云霄一愣:“我的东西?”
康玉若鼓起勇气,解释道:“飞儿房里的东西不必说,多半都是你的手笔,就连那支翠玉笛,都落着你的款呢!翎妹妹的手上有你送的镯子,还有各式的银首饰,她还说这是你照顾她们苗女的习惯特意不用金;影妹和萍姐房里都挂着你的字画,可我房间里只有你给的木雕,最少……所以我……”
云霄这才明白了康玉若的意思,放声笑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自己去库房里找毛坯料,然后让李管事搬到我书房去。”
康玉若幽怨道:“就这么敷衍我?”
云霄傻了:“敷衍?”
康玉若有些失望地说道:“当然!若是你真想送我什么,就不会等着我去要……更不会让让我自己去挑,我多希望你送给我的,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份惊喜。”
云霄咂巴咂巴嘴,瞧着康玉若微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什么都没给你准备?你就不仔细瞧瞧你房里的物件有没有什么变化?自己粗心大意还怪别人……”
康玉若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霄。云霄含笑松开环着康玉若的手臂,在康玉若的臀上轻轻拍了一记,笑道:“就不去看看?难道要我陪你去?”
康玉若这才恍然大悟,顾不上害羞,连忙朝自己房间跑去。
一溜小跑进了房门的康玉若不顾丫头们惊诧的目光,轰地一声就把门关上,整个人一下子靠在了房门上,捂着心口,似乎是要用手心按下跳动不已的心。良久,康玉若的心情平复下来,仔细地观察起自己的房间。
看过一圈之后,目光终于落到墙上的一幅横轴水墨上。这是康玉若自己画的一幅霜枫对月图,画中一女子站在妆楼之上赏枫对月,之前只有题款而无诗句。仔细看时,康玉若发现自己的提款上多了两句:“对月皎容百无一,梳妆巧弄顾盼兮。”
看到这两句诗,康玉若愣了一下,旋即皱眉凝思,不一会儿,展开眉头微微一笑,转身朝自己的梳妆台走了过去。将梳妆台的抽屉一层层打开,却是一无所获。康玉若一阵发愁:到底怎么回事?
“顾盼兮……顾盼……”康玉若眼睛一亮,连忙坐到梳妆台边的绣墩上,朝镜子中望了过去。落入眼中的除了自己的脸蛋,就是梳妆台正对面的书案,康玉若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书案前,仔细查看,却发现桌上的石砚上没有墨,放着的却是自己描眉的炭笔。
“放在这儿做什么?”康玉若皱了皱眉头,旋即恍然,跑到梳妆台前,找到原先放炭笔的盒子,只见几支炭笔仍在。康玉若哑然失笑,这个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黑纸,卷成纸卷放在这儿,不注意看还真不知道。
小心翼翼地取出纸卷,展开,纸上写着几个烫金字:“玉钏螺钿簪何处?窈窕难着锦貂衣。”这一回康玉若找着了门道,直接朝自己摆放衣服的木箱跑了过去,直接翻出自己的一件紫貂斗篷,果然,在里面藏着一幅画,这幅画倒也常见,是市面上的字画店里常卖的《春江花月夜》,展开看这画工,应该是那个坏家伙的手笔,不过题款却不是全诗而是云霄自己题的两句:“金樽对月人皆在,相思空悬玉盘低。”
康玉若妙目一扫,一下子就看到桌上摆放着果品的玉盘,二话不说,直接拨开果子,里面却是一个印盒,盒面上刻着两行:“弹指红颜随风远,宁化顽石伴木栖。”
这一下,康玉若不再犹豫,直接朝墙角架子上摆放的一盆兰花伸出了手,掏摸一阵,摸出了一个掌心大小的布囊,打开布囊,里面是一方温润的羊脂白玉印,印上刻的是:“平生最恨污泥染,纵化纤尘也风流。”
康玉若看着那方小小的印鉴,手渐渐地抖了起来。就在这时,房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康玉若猛然回头,却看见某个家伙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喜不喜欢?”云霄笑呵呵地问道,“取了江州之后,我从陈友谅库房里面看到了这块好料子,心想这块料子也只有你能配得上,所以就自己打磨打磨了……”
“喜欢!”康玉若把手上的印鉴攥得紧紧地,眼睛盯着云霄,放出异样的光彩。
云霄跨进房间,关上房门,大咧咧地坐下,笑道:“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人笨了点……”
康玉若脸一红,申辩道:“怎么笨了?你费了这么多功夫,我不也找到了?”
云霄抖了抖衣衫,揶揄道:“你都是从后半句找到东西的吧?前半句呢?”
“前半句?”康玉若又朝诗句看了过去。“百里无一?那应该是个‘白’字,难道前半句都是字谜?玉钏螺钿是插在头上的,那应该是个‘头’……”
云霄笑呵呵地接口道:“人皆在嘛,自然就是‘偕’……”
最后一个字不用猜了,弹指红颜后面还有个“老”,康玉若当场就反应过来,某个坏蛋在自己眼中的形象渐渐模糊。
一个时辰之后,小睡一阵的云霄才醒来,睁开眼,就看到躺在自己怀里的康玉若正脉脉地看着自己。
“我睡了多久?”云霄抚了抚康玉若的脸,问道。
“才一刻,”康玉若脸上红潮未退,低声回答道,“时候还早,多睡一会儿吧,听说你出征在外的时候,每天都只能睡上两三个时辰……”
云霄没有答话,只是幽幽地问道:“觉得委屈么?大家闺秀,却只是在我府上做妾……”
康玉若摇了摇头,往云霄怀里钻了钻,柔声道:“不,你不懂!”
云霄奇道:“怎么是我不懂了?”
康玉若伸过光洁的手臂,搂住云霄结实的腰身反问道:“你可知道世人为何要看重这妻妾之分?女子们为何要重这名份?”
云霄一阵沉思,苦笑道:“我还真说不清楚……”
康玉若仰过头看了云霄一眼,把自己的脑袋和云霄贴到一起,慢慢解释道:“我若是说,只为一个‘情’字,便可不计名份不离不弃,恐怕你也会笑我迂阔吧?”看着云霄默默地点了点头,康玉若继续解释道:“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女人家嫁人求的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自然是求个饱暖,求个能养得起自己的丈夫,咱们女子不能打仗,不入仕途,只会洗衣做饭,若是没有一个男子撑起自己的天空,要么饿死,要么卖身,别无选择。”
云霄木然地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康玉若又把手臂紧了紧,继续说到:“大户人家的女子,为什么一定要个‘妻’的名份?宗庙血食,百年之后,妾,有这个资格么?纵然生子,也只是庶出,能与嫡子争长短么?妾室的儿子,将来连家产的边儿都闻不到,做女人的,哪里能甘心让自己的儿子饱受贫贱之苦?大妇娶德,妾室娶色,历来妾室都是低人一等,连吃饭都不能同桌而食……我说你不懂,那是因为你不懂我的心思,我甘心为妾,固然有一个‘情’字在内,可若是你和那些王孙公子一样,视妾室如犬马,就算我去做了姑子,也不会嫁给你!在这个宅子里,飞儿待我如姐妹,你待我如正妻,将来咱们图的又不是朝堂,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你不止一次说,将来咱们画舫行天下,又有什么妻妾之分?在你眼里,我们都是你的红颜知己,将来就算有了子嗣,也没有嫡庶之分,我还去计较什么?还有什么委屈?”
听过康玉若的话,云霄伸过手,搂住康玉若,沉声道:“实际上,我对飞儿说过,将来我们百年之后,会在青甸镇上寻一处墓穴,咱们不分彼此,葬在一起,不是同穴,而是同椁!你们的牌位上,都是‘爱妻’,孩子们都会叫你们娘亲,妻妾不分,这将来就是咱们刘家的家训。”
康玉若的眼神一阵迷离,掌心不禁攀上了云霄的胸膛,痴痴地说到:“若是如此,便是外室又有什么关系?”
云霄抚弄着康玉若光滑的脊背,慢悠悠道:“没有区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家里,你们几个房间陈设,房里的丫头每季的衣裳,都和飞儿是一样的,何况你们多半时候都不是睡在自己房间……”
康玉若的脸腾地红了,在云霄胸口轻轻拧了一把:“瞎说什么!”
云霄呵呵一笑,手抚上了康玉若的翘臀,享受着光滑柔嫩的肌肤带来的美妙触感,半闭着眼睛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到城外修别院么?你们早晚会生孩子,人多了,宅子紧张了。总不能将来孩子大了,还让你们大大小小挤在一个院子吧?到时候,奶娘、新增的丫头仆役,都是要地方住的,这宅子明显小了。”
康玉若也是半闭这眼睛,被云霄逗弄得轻轻哼了一声,悄悄喘了一口气,用近乎低吟的语调回应道:“就你想得多……快……放手……”话已经说晚了,自己的手已经被云霄抓住,一直往下送,直到握住一根火热的东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 化身泼妇
两个人又折腾了一个时辰这才罢手,这个时候的康玉若已经瘫在床上如同烂泥,直到云霄渡过一口真气过去才勉强穿衣起身。云霄斜靠在床沿,对着正在匆匆盥洗的康玉若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这才穿好衣衫施施然离去。康玉若盥洗之后换上一套新衣衫,这才叫上车马回娘家。
康茂才和康俊父子回府的时候很低调,当然,低调是很客气的说法,准确地说是灰溜溜地回府。毕竟他们还是要接受组织上随时随地对他们的考察,全府上下无论男女群众都擦亮眼睛行使着他们监督的权力,就算是没人的时候,他们也必须高呼组织英明。
父子两个回府之后,先各自到各自老婆那儿汇报了今天的行动,然后申请回书房研究兵书。鉴于二人态度良好,组织上也就批准了他们的要求。两人跑到书房,寻得兵书,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起来,心里却在盼着康玉若赶快来救命。
直到两人在心惊胆战中快要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才听到外面下人通报:“小姐回府省亲。”
康玉若被云霄一番“教育”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做一回泼妇了。一进大门,没有去拜见父母,也没有拜见兄嫂,而是带人径直去了安置三个婕妤的偏院。三个婕妤虽然两个被老子花差一个被儿子花差,辈份上差了一截,可照样被安排在这个相对拥挤的偏院,院外有人看守,禁足。
看门的家丁看到康玉若带人走近了小院,也不敢阻拦,只是分成两拨,飞一般地去男女主人那边报信去了。三个婕妤本来还在自己的房里发呆,突然就被冲进房门的仆妇连推待搡地拉到院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如寒霜的康玉若。
“还不快点见过二小姐!”说话的是康府元老陈妈。
要说陈妈当年也是康府的一枝花,原本是元廷犯官的女儿,后来作为宋氏的陪嫁丫鬟一起到了康府。额,这个称呼似乎把人说得老了,那么换个说法,当年二十多岁的康茂才好歹也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将军,若是太平年月怎么说都是前途无量了。
不过可惜,作为陪嫁丫鬟的陈妈没有和当年的少年姑爷发生什么故事,也有可能是想发生什么故事最终没有能够成为现实,所以陈妈进了康府没几年就被指给了康茂才的跟班小厮也就是如今的康府总管老陈当老婆,因为没赶上康俊出生,所以只是兼职了康玉若的乳母。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如今陈妈的儿子又成了康俊的跟班,而陈妈本人也总揽了康府内宅的事务,依旧对当年把自己从官妓队伍里解放出来的小姐忠心耿耿。自家的姑爷上了年纪,出去打一仗却带回来两个比自己亲自喂大的二小姐还年轻的女人回来,这让陈妈几乎要抓狂。先把自己男人警告一番之后就整天开始盯着这座不大的院子,巴不得三个娘们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来,自己好替小姐出出气。
如今看到二小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陈妈立即来了精神:果然是母女同心哪!于是立即带上几个壮实的仆妇,把三个女人从屋子里拉了出来,抬出椅子,反复擦干净,让康玉若坐下。
“果然个个儿都是国色天香,不愧是陈友谅的婕妤……”康玉若冷哼一声,“不知道勾引汉子的功夫如何……”
三个女人的脸登时惨白,眼珠中泛出了死光。
没错,除了康玉若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三个女人必死无疑,能被卖进窑子都算造化。若是这个宅子里的两个女主人亲自来,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她们也是要名声的,若是让这三个女人死在自己手上,“妒妇”的名号下再加上个“毒妇”,那就难听了。
如今情况不同,二小姐回府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事儿本来不该这个二小姐管,可是如果二小姐坚持要管,全府上下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对,毕竟二小姐还是家里的明珠。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人死在二小姐手上,那就屁事儿都没有了,女儿帮母亲出气动了私刑弄死几个人,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还只是被瓜分的俘虏,属于私有财产。再者,没准二小姐这么做,就是夫人和少夫人暗示和默许的。
整个院子一片寂静,康玉若略等了一会儿,又是冷笑一声:“我母亲心肠软,没动你们,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这应天城别的不多,秦淮河边都是窑子,你们这种货色,可是稀罕得紧,保管门庭若市!”
“饶命……二小姐……”一个女人终于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哪怕劈柴烧水,哪怕把我们乱棍逐出去,求您……”
“闭嘴!”康玉若厉声喝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掌嘴!”
陈妈立即大喜,一个健步冲上前去,揪住说话的女人不由分说伸手就抽了起来。康玉若心下默数了七八声,心里也跟着说了七八声对不起,知道差不多了,沉声喝道:“行了,陈妈你退下。”
陈妈这才不甘心地松开手,甩了甩胳臂悻悻地退到康玉若身后。
康玉若调整心绪,斜靠在椅子上,悠悠然说到:“别以为我是个嫁出去的女儿就奈何你们不得,实话告诉你们,我这趟回来,连牙行的人都叫上了,等会验过货,签上字据直接捆走!谁让你们倒霉,落在我手里?听说你们挺会伺候男人,这下好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天天伺候你们呢!”
挨打的女人犹不肯放弃,往前爬了两步,抱住康玉若的小腿哭诉道:“二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您别把我们卖了!让我们自己了断吧……”
康玉若脸色登时煞白,浑身颤抖起来,一咬牙,小腿一用力,直接将那个女人踹翻在地,厉喝道:“想死,没那么容易!”说罢俯下身子,银牙紧咬,狠狠地说到:“我可不是草菅人命的女人,我这是给你们找个享清福的去处……”
被踢的女人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蜷到一边,旁边两个女人爬过去,彼此搂住哭喊道:“姐姐,别说了,都是命啊……”
“命?”康玉若的五官扭曲了,喘着粗气喝道,“你们都把我当作什么毒妇了?好!好!好!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毒妇是什么样子的!来人,给我捆起来打!”
陈妈高兴地应了一声,连忙招呼手下找绳子寻板子。
“住手!”一个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康玉若不用回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来了。院子里的仆妇们立时放下手中活计齐齐行礼道:“请夫人、少夫人安!”
康玉若连忙回头,看到自己的母亲正和徐秋一同进了院子。康玉若回府的时候,宋氏还在佛堂诵经,本来倒也没什么,可一听说女儿在偏院动了私刑心下就慌了。宋氏已经有了两子一女,和康茂才几十年夫妻,自己也都是快四十的人了,争宠这些事情早就看得淡了。这会儿就算来个仙女也未必能撼动他元配的位置,何况只是两个俘虏,她只不过是被儿媳那么一撺掇,觉得拉不下这个脸面罢了,打心眼儿里也没想着和这三个苦命的女子过不去,只不过女人的脾气还在,怎么说也要给偷腥的丈夫点颜色瞧瞧,不然日后还不反了天了?
一听到女儿动了私刑,宋氏心里就是一咯噔,她也明白女儿替自己出气的意思,可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府里恐怕从此就不会安生了。于是二话不说,向菩萨告了罪——救人如救火嘛,想必菩萨也是支持的——连忙赶了过来。远远地听到小院里的哭喊声和自己女儿的怒斥声,宋氏早就已经心乱如麻,到了院门口,听到女儿都不但要把三个苦命的女子卖进窑子,而且还要捆起来打一顿,宋氏再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了:叱责两句消气了就算了,不能这么没人性哪!
“玉若见过母亲、嫂嫂!”康玉若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礼,含笑对着宋氏道,“母亲不是在佛堂念经么?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还请母亲和嫂嫂回避片刻,玉若再去给二位问安。”
宋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她眼里那么柔弱善良、知礼文静的女儿居然做出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而且还让自己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于是阴沉着脸道:“我好着呢!你在这儿弄出这么大动静,我还能有心思念佛?我女儿都快弄出人命了,佛祖恨我还来不及呢,还让我继续在他耳根子下面聒噪?”
康玉若脸色涨得通红,揪住宋氏的衣襟撒娇道:“母亲,女儿这也是气不过嘛!母亲这二十多年把我和哥哥养这么大,自己落下一身病痛,到头来却……女儿心里就是难受,要替母亲出这口气嘛!”说罢,掏出手帕在微微泛红的眼睛上抹了抹,朝徐秋道:“嫂子!母亲都已经受了这么大委屈,你怎么还陪着她到这种腌臜地方来?都变成我的不是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妥协让步
康玉若这倒是冤枉徐秋了,徐秋一听到康玉若回府就觉得有些蹊跷,又听说康玉若直奔小院来了,心下更是觉得不妥,早就偷偷摸摸跟过来听墙根了,宋氏到这儿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这顿墙根听下来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好歹,她也明白了,乱世之中,女人的命运到底回是什么样子的,她不过是少数幸运女人中的一个罢了,原本有些不甘的心,也松动了起来。
宋氏听到康玉若的说辞,心里立时便有了气,不觉加重口气责备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要弄出人命你才甘心?你想把你父亲几十年清誉都毁了不成?当年你还没出阁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来自己有这么个狠毒的女儿!”说罢有气喘吁吁地指着陈妈,叱责道:“你呀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当年你不也是差点卖做官妓么?若不是当年我踏青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你还能有今天么?都是女人,怎么就下得去手!”
陈妈看着宋氏铁青的脸哽咽道:“小姐!奴婢一辈子都记得小姐的恩典!所以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野女人把姑爷抢走!奴婢也是为了小姐!”
听了这话,宋氏含泪看了陈妈一眼,叹息道:“罢了!罢了!这些年我视你如姐妹,我也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可……唉,总不能害了两条性命!罢了,罢了,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跟我走吧!”转过头警告康玉若道:“你可要仔细,虽说国法管不着,可这宅子里还有家法!”说罢,拉着面色复杂的徐秋,带着陈妈转身离开了小院,康府的一干仆役也都纷纷跟着宋氏离开,只剩下康玉若和随行的丫头盯着跪倒在地上的三个女子。
看着母亲远去的身影,康玉若拭去了两颊的眼泪,缓步走到了三个女子的面前。三个女子看着渐近的康玉若,惊骇地搂在了一起瑟瑟发抖。
“都是你们!”康玉若撅着嘴,气呼呼地蹲下,看着三个女人说道,“若不是为了你们,我也不至于被娘亲这顿臭骂!长这么大,母亲还是第一次这么骂我!”
三个女子已经骇得无以复加,连声告饶道:“奴婢知错!小姐饶命!奴婢知错!小姐饶命!”
康玉若眼睛又是一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过去,口中道:“我说吧,这下我的名声全坏了!若不是父亲和兄长求我,打死我也不做这种恶人!这个给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好抹上,明儿一早就能消肿了。”
三个女人依然浑身颤抖着不敢动作,康玉若幽幽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娘亲是个心软的人,这一次为了父兄骗了最疼我的娘亲,我心里还难受着呢!可是不这样做,眼下这个局面就只能这么耗着……唉,不解释了,将来父亲和哥哥会跟你们说的。”
康玉若一番话依然没有让三个女人放下心来,被打的女子鼓足勇气问道:“二……小姐,真的可以……放我们走?”
康玉若摇了摇头,三个女子又一次面如死灰。康玉若看到三个女人的神色,心中暗叹一声,旋即开口道:“你们别误会,我和我夫君是打算让你们在这个府里有个正儿八经的名份才用的这个苦肉计,回头我就去求告娘亲,让你们去我夫君府上做几天丫鬟,然后以良家女的身份让我父亲和兄长纳你们为妾。”
从地狱一下子升到天堂就是这个样子。三个女人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乎乎地,表情呆滞地看着康玉若。
康玉若趁着三女痴痴呆呆的功夫,继续说到:“等会儿我走了之后,你们在房梁上挂个腰带,找个差不多高的凳子踩两脚,然后坐到地上装悬梁被救……嗯……隔一炷香的功夫你们再这么做,太早了不好办……听到没有?”
三女木然地点了点头,眼下有太多东西需要她们去消化,脑子一下子不够使。康玉若这才一脸轻松地站起来,严肃地对自己随行的丫头道:“都听好了,好好看住这她们,等我回来!”丫头们连忙应承。
康玉若微笑着看着三女,问道:“你们谁是我父亲的,谁是我兄长的?”
挨打的女子颤巍巍地回答道:“奴婢是小康将军的……”
康玉若拍拍自己心口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小姑子打嫂子还说得过去,做女儿的打了二娘罪过就大了。”周围的丫头听了这话都把头埋到胸口强忍笑意,一个个儿脸都涨得通红,要知道,这三个到现在还不敢起来的女人,最大的都比康玉若小两岁,丫头们怎么能不笑。
康玉若进了正厅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自己的老爹和老哥也正在大厅中聆听两位女主人的训示。康玉若乖巧地行了一个礼,做到一遍静静地听着。
作为康茂才的正妻,康府的首席女眷,宋氏带着全家人认真学习了历代贤者在处理男女关系上的一贯做法,强调了个人修养与人生成就之间的逻辑关系,从三皇五帝说到唐宗宋祖,茶水添了四五回之后总算告一段落。这个时候,宋氏才放过了两个可怜巴巴差点哭出来的男丁,转而打算教育康玉若。
“玉若,你好歹也是我的女儿。小时候连一只麻雀都舍不得杀,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就心性大变了?要知道,咱们女人家,就要讲究个妇道,打从娥皇女英开始,妇道的说法就……”宋氏显然是苦口婆心,刚刚回顾了华夏数千年的灿烂历史,又准备查漏补缺地说起这段灿烂历史中出现的女人们。
“娘亲,玉若知错了!”康玉若知道情况不妙,连忙站起身,诚恳地认错。
宋氏对自己女儿果断认错的做法表示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转过话题说到:“古人都说,家和万事兴。咱们康家虽然人丁不旺,可也是大户人家,和气才是最重要的,总不能让外人小瞧了。总是说修身、齐家,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孔子那时候……”
这一下连徐秋也慌了,连忙道:“娘,这些我们都懂……”
“唔……懂就好,懂就好!”在宋氏看来,自己的思想教育无疑是成功的,总结道,“大道理你们都懂,可平日里也要注意‘慎独’二字,朱子说过……”
“都懂!都懂!”所有人连忙回应道。
在这么下去,日子还过不过了?康玉若咬咬牙,试探地问道:“那……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宋氏皱了皱眉头,犹豫道:“唉!说到底,都是苦命的女子啊!若是留在府中当丫头养着,可这三个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那些粗重的活计如何做得?若是再跟哪个小厮胡搞起来,岂不是堕了老爷和俊儿的脸面?放她们出去吧,这应天地面上,人生地不熟,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万一再被那个地痞拐进了窑子,岂不是我等的罪过?难办……何况,这三个姑娘都让老爷和俊儿得了红丸,万一腹中有了康家的子孙,我又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公爹和婆婆?”
徐秋一阵沉默,本来她也只是有些生气而已。自己反思一整天之后,却发现自己连生气的资本都没有。八公山一战,在某个夜晚,自己也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某个坏蛋“强暴”了。虽然自己心里反复地告诫自己这是“强暴”,可自己的潜意识和身体却明白地告诉自己:算了吧,你是半推半就,自愿的!最可恨的,那个坏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个不贞的妻子,凭什么去要求丈夫从一而终?
敏感的徐秋很快也明白了自己婆婆的想法:这些女孩儿放出去,确实丢了康府的脸面,万一再让康家的血脉散落出去,更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留在府中也不是个事儿,府中的丫头早晚也要指个小厮婚配了,可这三个女孩儿的身份,是能随便指出去的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默认这个事实,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顺其自然。
“娘……如此……秋儿便……便……不追究了……”徐秋犹豫半晌,断断续续地说到。
宋氏赞赏地看了徐秋一眼,高兴地说到:“恩,进退有度,大度容人,这才是康家嫡媳当有的气度,为大妇者,当如此。”旋即又皱了皱眉头说到:“老爷虽然已过不惑,可对男子来说,应该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收几个偏房让府内人丁兴旺些也是应当。我也是个快四十的人了,何苦来的和那些个小姑娘争风吃醋?只是这三个丫头都是平辈姐妹,若是让老爷和俊儿就此分了,于礼,怕是要让外人说闲话了……”
康玉若心知机会来了,立即装作苦思的模样,犹豫半晌这才说道:“娘亲,玉若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宋氏眯了眯眼睛,微笑道:“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或许能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天大秘密
康玉若纠结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不若这样,云哥府上的李管事年纪不小,两年前新得一子,可是家中人丁到底单薄了些,依女儿的意思,两个姨娘不妨先认了李管事这个义兄,暂在云哥府上当丫头,这样就长了女儿和云哥一辈;哥哥的小妾不妨先给我当个丫头,算是平辈。等风声过了,父亲先纳两位姨娘进门,哥哥再纳小妾进门,如此,道理上就说得通了。”
宋氏沉思一番,摇头道:“怕是不妥,道理上虽然说得过去,可父子两个都从刘府纳丫头,到时候街坊们还是要笑话的……”
康玉若连忙道:“娘亲!左近几条街住下的都是父兄的同僚,有什么可笑话?”
宋氏正待回绝,正厅外就跌跌撞撞跑进了一个丫鬟,气喘吁吁道:“老爷!夫人!偏院的三位姑娘刚刚悬梁自尽了!”
“什么!”康茂才和康俊再也坐不住了,失声站了起来。宋氏也急了,连忙问道:“救下了没有?有没有出人命?”
丫鬟喘了两口气,抑住了颤抖不已的声调,认真回答道:“救下了!二小姐一直命人盯着她们,外面的人听到踢凳子的声音觉着不对就冲进去了,没什么大碍。”
“这就好!这就好!”宋氏抚了抚心口,舒了一口气,脸色旋即悲愤起来,连声道,“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罢了!罢了!就照玉若说的办吧!晚饭我也不留了,玉若,你快把三个丫头带走!我去向佛祖告罪去!”说罢,也不再言语,独自朝佛堂走去。康玉若见机朝自己的父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别再多事。康茂才和康俊立时了然,自然不会得了便宜卖乖,两人一声不吭地去了书房,开始准备说辞和诚恳的道歉,打算再接再厉,争取今天晚上爬上老婆的床。
正厅里只留下康玉若和一脸古怪的徐秋。看到众人各自散去,徐秋瞪了瞪眼睛,一脸恍然地走到康玉若身边,咬着康玉若的耳根悄声道:“我的好姑子,我到这会儿才算明白了,你这一出戏怕是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让你过来演的吧?”
康玉若满脸笑意地看了徐秋一眼,揪着徐秋的袖口,撒娇似的摆了摆,告饶道:“好嫂子,你可要饶了我!云哥虽然做得不地道,可这也是为了你好!”
徐秋有些愤愤,作色道:“为了我好?开什么玩笑!塞个争风吃醋的进门来,还叫为了我好?”
康玉若一脸讶然道:“嫂子你自己还不知道?打从前线回来的时候云哥就私下说起大嫂的气色八成是又有了身孕,这一年多功夫与其让哥哥出去偷腥,还不如纳个侧室回来,两个人一起看紧他……”
“什么?”徐秋顿时色变,“有了身孕?怎么会……”
康玉若的脸色更惊异了:“大嫂,你不会吧?难道月事没有按时来也没注意?好歹也找个大夫瞧瞧才是!”
“月事……没有按时来……”徐秋的脸由原来涨的通红一下子变得惨白。虽然说在鄱阳湖的船上徐秋和康俊也会在夜里搞些“活动”消耗一下过剩的体力,可如果把月事的日子推算进来,则可以上溯到八公山上的某一天。这样一来……完蛋了……
康玉若看着徐秋发白的脸色,颇有些奇怪地说道:“生孩子是不是很痛的?大嫂你都吓成这样……”
徐秋有些失神,康玉若一开口,徐秋如同受了惊吓一般肩膀一耸,脸色旋即涨得通红,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凸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对着康玉若道:“回去告诉那个混蛋,老娘绝对饶不了他!”
康玉若更奇怪了,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徐秋道:“好嫂子!这是好事儿啊!云哥还让我带几副安胎的方子给你,还特地让我嘱咐你说,你练武的身子比咱们这样的要好得多,可血气过旺也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也会冲撞了胎儿,现在就得注意调理。”
徐秋看着云霄写下的方子表情有些呆滞,木然地接过药方,心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伤心,或许还夹杂着一些愤怒,百感交集的徐秋实在无法表述心中淤积的话语,只是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药方,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便转身离去。
康玉若疑惑地看着徐秋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哩!换作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及多想,转身离开正厅,朝小院走去。
折腾了一下午,康玉若也算功德圆满,三个女人被带到云霄府上的时候,云霄自然不敢怠慢,知会了柳飞儿一声之后,云霄让李管事立即着手安排三女的住处,然后将三女的日常生活全部交给康玉若打理,就等着年后挑个日子把人抬进康府。云霄可是不敢跟这三个女子见面的,避嫌。
一切暂时尘埃落定的时候,年关也就近了。正如云霄的判断,康府首先传出了喜讯,徐秋有了身孕。不过很快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康茂才再显老将风范,或许是怀着对夫人的愧疚之心,加上年关将近军营里也没什么大事,所以老康在自家“土地”上的耕耘更勤劳了些,宋氏三十多岁的肚皮再次传来了喜讯,整个应天都轰动了。
两条喜讯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云霄的宅子直接被踏破门槛,原因无他,单为求子,或许说求云霄那张“一举得男”的方子,甚至还有不少“力不从心”的男人,偷偷摸摸地求云霄给个方子让他先“一举”,然后“得男”,就连文官系统都有不少人跑上门来套关系,这让云霄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八的时候,云霄才算消停下来,柳飞儿的身子在云霄的亲自调理下恢复得很快,整个府邸年前的各项杂活儿也都丢给李管事操办,云霄也就每天蹲在花园陪着自己的女人们喝茶聊天,间或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往紫金山上跑半天,至于晚上嘛,当然是努力播种。
不过逍遥归逍遥,但也是过的心惊胆战,每天陪着自己女人玩赏的时候,总要担心会有人直接冲进院子拿自己出气。现在,云霄的脑袋正被徐秋死死按在花园的石桌上,被迫交待自己出谋划策替康俊纳妾的罪行。
柳飞儿等人则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坐在石墩上一边拿着小锤子敲山核桃,一边叽叽喳喳地谈论飞记商号新从江南收购的上等面料可以做什么过年的新衣。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云霄的半张嘴已经贴到了桌面上,犹自告饶道,“都这么久了,你每天都来这么一下,要出人命的!看在我还送你几副安胎药方的份上,就此揭过吧……”
徐秋咬着恨恨道:“你也知道要出人命?你的命值钱,我的命就不值钱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男人有过好心眼儿!玉若飞儿她们太单纯,都被你这大尾巴狼给骗住了。可是你骗不了我!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
正端着茶碗的柳飞儿“噗”地一声把满口的茶喷到康玉若身上,忙乱之下连忙掏出手帕替康玉若擦拭,口中喃喃道:“为民除害……这也……”
康玉若却没有生气,伸手替柳飞儿拭去嘴角的水滴,笑道:“嫂子就是这样,在家里养了几十条狗,也还说平日里不浪费剩饭剩菜,饥荒的时候杀狗取粮,全当为国为民,结果她养的狗每天都要吃掉七八斤上等的羊腿……”
叶影咽嘴笑道:“瞧这备荒备得!怕是饥荒未到,府里的银子倒先闹了饥荒……”
徐秋眼睛一横,大声嚷嚷道:“怎么地?难不成在府里养猪去?我是没什么意见,小时候又不是没养过,你们受的了?”
一下子,众女齐齐噤声,柳飞儿使了个眼色,轻咳一声道:“姐妹们,大哥前些日子赏了云哥一些个锦缎,咱们去库房瞧瞧?挑几匹出来也好缝两件过年的袄子。”
众女两忙直点头:“是啊!是啊!去瞧瞧!”一群女人在柳飞儿带领下,飞也似的溜去了库房,总算逃过一劫。
被按着的云霄喘了口粗气,兀自告饶道:“姑奶奶,人都走了,你面子也有了,该放手了吧?”
徐秋冷哼一声,松开手,顺手在云霄耳朵上用力拧了一把,气呼呼道:“天底下就算你最没良心了!”
云霄傻乎乎地揉了揉耳朵,缓缓地直起身子,口中悻悻道:“我还没良心?天底下找不出比我更有良心的了!你也不看看,除了四哥,还有谁待你最好?三天两头就找我撒泼,老天可怜咱哪!还好你不是我娘子……”
“你怎么不去死!”徐秋立刻勃然大怒,一脚踹到云霄的腿窝,云霄猝不及防腿一软,又扑倒在石桌上,“今天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厉害!”徐秋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手按住云霄正要挣扎的手臂,一手作肘刀抵住了云霄的耳根。云霄知道自己的话让母老虎彻底发飙了,连忙想要挣扎着起来。徐秋渐渐按不住,抬起脚就蹬住石墩借力,上半身死死压住云霄,原本挣扎不已的云霄忽而就不再动弹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另类宝贝
死了?晕了?这么不经打?徐秋觉得很奇怪,这个王八蛋怎么没动静了?想归想,徐秋可没打算就此放过这个王八蛋,没准这家伙又在使诈,转念间,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被按着的云霄依然没用动静。徐秋的心里有些毛毛的,不会是真出问题了吧?没等徐秋松开手,身下就传来一个闷气的声音,仿佛被几层棉被罩着:“好了,姑奶奶,我知道你的身段放到全应天都是数一数二,可也犯不着用这种办法告诉我吧……”
徐秋一惊,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傲人的双峰竟然把云霄的脑袋捂了个严严实实。看到这副模样,徐秋顿时觉得自己双颊滚烫,连忙松手放开云霄,恨恨地在云霄小腿上踢了一脚,退到一边,找了个石墩气呼呼地坐下。
云霄直起身,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慌乱间也找不到话茬,只得说了一句极没良心的话:“这下算扯平了啊……”
话音一落,徐秋顿时暴跳如雷,正要上前揪住云霄开骂,却让云霄一句话逗乐了:“要说小时候我和大哥他们在河里洗澡,什么玩意儿可都被你全看见了,今儿先收点利息……”
徐秋脸又是一红,啐道:“多大时候的事儿你还拿来说!还收什么利息!本金也……”说道这里徐秋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得愤愤住口。
云霄好不容易噎住徐秋一回,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就说嘛,你害什么臊!你在咱们兄弟面前,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女人了?况且说了,就你胸口那两块肉,别人家丈夫不知道亲过多少回了,我还亏了呢!”
徐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怒声道:“你再说一遍?你当姑奶奶是泥捏的?长这么大,就算是俊哥也没有……哪里来的别人家丈夫?你今天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老娘翻脸!”说这话的时候心下却有些惴惴:难道那天的事儿他是知道的?知道了还故意跟我装傻?
云霄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说有就是有,端的就是别人家丈夫。而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看见的人多了去了!”
“你……”徐秋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心中却凄苦不已:在你眼中,我真有如此不堪么?那天的事,我辛苦隐瞒到现在,你却这般看我!当下扭过头,不再看云霄,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谁?你若是真把他找出来,我今天就算碰死在这儿也要……”
云霄笑嘻嘻地说道:“你儿子。”
“谁?”徐秋一下子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霄。
云霄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儿子呀!难道他不是别人家丈夫?别人家的丈夫你就这么天天搂着天天亲着,还当没这回事儿似的……”
徐秋的脸立时垮了下来,破涕为笑地冲上前对云霄拳打脚踢,口中骂道:“你这个混蛋!没良心的……”
云霄硬挨了几下之后含笑跳开,慢悠悠地说道:“不闹了!有没有兴趣看一个稀罕玩意儿?”
徐秋立时停下了动作,两眼放光地问道:“什么东西?”
云霄看着徐秋还挂在腮边的泪珠苦笑道:“在库房里。快把眼泪擦了!让飞儿她们看见还真以为我在这儿孤男寡女地把你那个什么了呢!”
徐秋连忙用袖口擦干泪珠,心中却不以为然:你还以为你没做过?
云霄看着徐秋把眼泪擦干,笑呵呵地抖了抖衣衫,道:“走,去库房!”两个人这才一前一后地朝库房走去。
刘府的库房还算通风透气,里面也没什么霉变的味道,云霄和徐秋进去的时候,几个女人正拿着锦缎叽叽喳喳地在身上比划,看到两人进来,众女立时停下了议论。
“你们怎么也来了?难不成也想要新衣裳?”柳飞儿淡淡地笑道,“这也犯不着你个大将军自己来吧?”
云霄摆摆手说道:“我要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我带秋儿过来看个宝贝。”
“宝贝?”这下轮到柳飞儿两眼放光了,一刹那功夫一惊把整个库房扫视了一遍,毫无收获之后才追问一句,“藏在哪儿?”
云霄上下打量了柳飞儿一眼,徐徐说道:“你脚底下。”柳飞儿立即往旁边小跳一步,眼睛已经瞄上了脚下的方砖;蓝翎则是尖叫一声扑了上去,掏出怀里的小匕首开始撬砖,口中碎碎念道:“云哥啊云哥,既然是宝贝,你好歹准备个密室什么的,藏在砖头底下算怎么回事?”
撬了半天,方砖纹丝不动,蓝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继续用功。柳飞儿在旁边笑道:“翎儿你别白费力了,云哥敢这么放,必然是有机关的。”
云霄瞥了柳飞儿一眼,悠悠道:“几年不涉足江湖,你的眼力就不行了?宝贝就是这块砖!”
众女几乎绝倒,这块方砖就是宝贝?骗鬼吧?只有柳飞儿盯着方砖看了片刻,露出恍然的神情。
云霄蹲下身,在方砖四周轻轻一拍,众女只觉得脚跟传来几下震动,方砖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云霄伸手一抄,稳稳接住。蓝翎欢呼一声就要来抢,却被云霄一下子闪开。
“几百斤重呢,你拿得了?”云霄慢悠悠地哼了一句,托着方砖走到透光的地方,摆在了一个樟木箱子上,众女这才围过来看这方砖。
迟疑半晌,柳飞儿犹豫地问道:“玄铁?”话音一落,其他几个倒还罢了,蓝翎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了绿光。
云霄不以为然道:“果然,江湖传闻害死人哪!这世上哪有什么玄铁!还不是那些个江湖客故意编出来吓人的东西!这么个东西难得不假,套上个玄铁的名字就是百年不遇,嘿,那些个铸剑大师倒也会蒙人!没错,这就是你说的玄铁,准确点说这叫做钢母。”
“钢母?”柳飞儿有些糊涂。
云霄眼皮一翻继续解释道:“我问你们,铜硬还是青铜硬?”
“当然是青铜!”这个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徐秋也知道,直到现在,青铜甲也还是偶尔能看见的。
云霄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咱们老祖宗那会儿就知道,铜加锡可以变硬,怎么到了铁上面,你们就转不过弯儿来了?我的一位祖师爷就称它钢母,那是因为一千多年前,那位祖师爷爷在替汉武帝铸剑的时候,取从天下所有山川中山石建铸剑炉,结果木炭烧起来不久,炉子就化了一小半,熄火之后才发现这些按照五行八卦方位从各州县采来的石头居然融成了一种新的东西!似铁非铁的铁!这种铁入手极沉,也就是你们说的玄铁了。”
“哦——”几个从小读书的女人和不学无术的徐秋不明白,但是柳飞儿和蓝翎却是大大地长了见识。
云霄继续解释道:“后来,我的那位祖师爷穷尽一生的时间反复熔炼各种石头,林林总总留下了十几道配方,可以炼制不同的钢母……玄铁,有的硬,有的软,有的轻,有的重,还有得能变成琉璃,反正很多了……如今飞字营的商队遍布天下,我就按照当年祖师爷留下的笔记,让商队回来的时候捎带了一些石头,前前后后试了不知道多少次,总算把祖师爷笔记上的东西全部重新推算了一遍,就有了你们眼前的这个东西。”
柳飞儿吞了吞口水,颤声道:“你居然会炼制玄铁、琉璃……发财了……”
云霄直接赏了柳飞儿一个大白眼:咱是缺钱的人么?
“你还没说这东西可以做什么呢……”徐秋盯着这么个黑乎乎的东西有些不甘心,就这么个东西也算是个宝?
不待云霄解释,蓝翎抢着说道:“传说铸剑的时候只要加上这个一点点,铸出来的剑就会无坚不摧,吹发可断;若是用来铸甲,就连开山斧都砍不开,只要你能穿得动,上了战场你肯定死不了……”
徐秋这下明白了这块砖头的妙用,大咧咧地拍了拍云霄的肩膀道:“我就知道老五心肠最好了,多谢,多谢……”说罢,伸手就去拿这块“砖头”。
“啪!”云霄一下子打掉徐秋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是我小瞧你,全应天除了我,找不出第二个会伺候这玩意儿的人!铸造不同的兵刃要加进去的分量多少是不一样的!再说,你拿得动么?”
徐秋缩回手揉了揉,讪讪道:“也不知道用这个东西铸的剑去砍这个东西铸的甲会怎样……”
这话一出,柳飞儿眼中几乎要喷火:糟蹋东西也不带这样的啊!拳头大的一块玄铁都足够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你还想着这么糟蹋!
云霄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做盔甲不现实,全套玄铁盔甲没人能穿得动,不过,护心镜倒是可以。”
柳飞儿兴奋道:“没错!云哥,你就该用这个玄铁打上一个护心镜,这样才不让人担心!”
云霄盯着柳飞儿看了一阵,心里没来由的浮现出一丝感动:居然第一个就是想到我!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库房论国
柳飞儿的提议立即得到了所有女人的响应,毕竟云霄就是她们现在的全部,若是将来有了什么差池,受苦的还是她们自己。
云霄笑了笑道:“别慌,该做什么我知道的。”说罢,云霄看了众女一眼,徐徐说道:“秋儿好歹也是上战场的,战场混乱,精钢枪头我就不帮你打了,省得丢了可惜,护心镜是个好东西;翎儿的龙吟留在的南疆,至今还是用的苗刀,该给你打一把新剑了;飞儿的两把短刀也该换换了……”
柳飞儿奇道:“我不是已经有了么,何况我还用倭刀……”
云霄摇摇头道:“也要重铸,而且已经快好了,正让飞字营的工匠打磨呢。什么倭刀,那是李唐的横刀,当年横刀锻造法子传到倭国之后,倭国人便在横刀的基础上自行改进了……”
徐秋撇撇嘴道:“就是倭寇用的那个什么东西了吧?还不是学的咱们的?”
云霄转向徐秋认真地说道:“秋儿,你说错了。你们个个儿都太小看倭寇了!”
蓝翎奇道:“怎么小看了?倭寇长得跟三寸丁似的,还没玉若姐姐高呢,比上飞儿姐姐更是差了一点大截,有什么可怕的?”
云霄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很认真的。你们以为倭刀学自唐刀就觉得倭刀不行,其实本来就是错的,飞儿用过倭刀她自己应该清楚,唐刀笔直而倭刀弯曲,别小看这么一点弯曲,恰恰可以证明倭人不容小觑。”
说罢,云霄从库房的墙壁上取下一把倭刀,递给徐秋道:“秋儿你试试倭刀的劈砍。”徐秋点点头,双手握刀凌空几下虚砍,站在原地仔细回味。蓝翎也是拿过握刀尝试了几下,站在一遍思索。
云霄指着倭刀解释道:“你们多看几把倭刀就明白了,几乎所有倭刀的弧度都是一样的,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倭国人在实战中使用唐刀的时候,发现了唐刀的缺陷。唐刀直来直去,一身正气,乃是君子风范,可是,在实战中,这么直的唐刀只适合突刺,不说合劈砍。如果用来劈砍的话,不但动作会变慢,而且刀会被卡住。”
“卡住?”蓝翎一脸的惊异。
“没错!”云霄肯定地说道:“人被利器砍到的时候,如果砍人的时候力气没有大到直接卸下对方身体上的零件,被砍到的那块地方肉会缩得紧紧的,把刀身直接夹住,这样就不可能从原来劈砍的方向上抽回兵器,只能往回缩,把刀拔出来;唐刀太直,这样就需要一砍一拔两个动作,若是单一的突刺,又比长矛短了太多;倭刀有了弧度,一刀砍下去,劈砍的动作因为刀身的弧度也就顺带了拔回的动作,等你的手腕运动到底的时候,正好刀尖也脱离了对方的身体,这样,可以直接进入下一招。也就是说,倭刀用一招完成了唐刀两招的任务,单打独斗或许差距不大,但这在战场上可是致命的差距……”
上过战场的徐秋立时明白了这一招之间会造成什么差距,尤其是在没有练过武的普通兵卒身上,很可能就会出现一比二的对战比例,大部队会战,恐怕就是一边倒了。
云霄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古人说,见微知著。单是一把刀,就能看出倭国人对万物精研学习的程度,假以时日,倭国可有一战之力!”
库房内一阵沉默,良久,云霄才说道:“且不管这么多,我看倭国地小多山,又是孤悬海外,民寡粮缺,纵然有吞天之心,怕也无掠土之力。其国积攒十年,怕也只够一次大战,若是一战而胜签订城下之盟,或许能沾些便宜,若是人心不足,恐怕就是自取灭亡了。”
南疆常年偏安一域,可巫毒教历代都与安南对峙,蓝翎到底从小便接受过不少国策方面的教育。云霄的话,其他人听了觉得无所谓,可在蓝翎听来却极不是滋味:“云哥,照这么说,倭国早晚会涉足中原?东南的倭患并非疥癣之疾?”
“或许吧!可能是我多虑了,”云霄沉吟了一句,“三口之家,良田百亩,十五税一,富足乎?”
“富足!”康玉若肯定地回答道。
“夫妻二人,每代三子,三代之后,富足乎?”云霄又问了一句。
柳飞儿迅速地盘算起来:“第一代两人,第二代娶妻之后八口,第三代若无子嗣,全家共二十六口,每人不到四亩,这日子怕是……”
“何以对之?”云霄追问道。
燕萍一脸理所当然道:“垦荒。”
“若无荒可垦呢?”云霄笑问道,燕萍一下子语塞。
云霄呵呵笑道:“垦荒是第一种办法,但这世上哪有如许多的荒地?你们多半也都读过史书,上古之时,小国寡民,以秦之强,占巴蜀、王关中、踞肴函,每亩产粮不过一石,已是丰收年景;千百年后,如今咱们江南上好的水田,总能有一石五的稻米,时而还能种上菜;可见,除了垦荒,还可以想办法让每亩打出的粮食更多一些,也是救急的法子。”
众女听了齐齐点头,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开始渐渐接受了云霄独特的见解,或坐或站,认真地听着云霄的分析。
“除此之外,农田里多出的百姓可以从军、入仕、工商,亦可保暖。”云霄又分析道,“货殖天下,亦是致富之道。当土地养不活百姓的时候,要么祸乱起于国内,要么最后……最后便是动用大军,以雷霆之力,夺取他国耕地,牧养本国百姓!如同几十年前鞑子南下!”
众女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这个说法未免背离儒家太远,已经属于法家和兵家的范畴了。
云霄让众女冷静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倭国国小,可是民不寡,同样,高丽也是,安南也是,这三国的人口一直在增加,终究有一天,他们的土地养不活他们的百姓的时候或者说,他们土地上出产的财富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就会……”
静,库房里一片寂静,众女根本想不到,云霄居然会在这么个库房中谈起了这么石破天惊的话题。
“我明白了……”常年和安南你来我往的蓝翎第一个反应过来,“咱们手中的剑,要么保卫咱们的土地,要么夺取别人的土地,只要咱们百姓活得好,他国百姓的死活,跟我们没关系……”
“那么……”柳飞儿艰难地问道,“难道,云哥打算说服大哥,在平定天下之后,掠取他国?”
云霄轻松地摇了摇头,笑道:“没影儿的事儿!那些小国若是服软便罢,不服软就打到服软。”
康玉若迟疑一阵问道:“这么做,难道不就如你所说的那般,这些小国日后养不活自己百姓了,就会窥视中原?那还不如……”
云霄看着康玉若,已经直接笑出了声。他知道,康玉若从小读的就是儒家典籍,如今居然主动暗示自己掠夺他国,很显然,自己这番口水没有白费。当下淡然道:“不现实,原因有三。其一,高丽多山,安南多瘴气,倭国四面是海,真打起来,国力不允许,当年汉武帝北击匈奴,虽然大胜,却也把几十年的国库积攒消耗殆尽,彼者非我族类,打败他们或许不困难,但要征服他们就难了,故而与秦灭六国不同,除非中原国力是其百倍,大军过处,又有大批百姓在他们的土地上落地生根,否则灭国之说,实在太难。其二,这三国虽然首鼠两端,可最好的处理方式还是让他们做中原的藩属,这样,外敌入侵时,必然先攻我藩属再攻中原,这样,就给了中原充分的备战时间以救援藩属,到时候,决战之地不在境内而在境外,在别人家里打,总好过祸害自家百姓,不管把城池打成什么样子,损失的都不是咱们;唐朝便是如此,可惜祸乱生于国内,这些藩属反而成了中原的累赘,骑在中原头上耀武扬威,宋朝也是如此,可惜有宋一代过于手软,哲宗之后干脆就是昏君遍地,没有好好利用这些藩属,反而整日地倒贴……”
众女一下子悚然,这不是聊天,这是治国!这个家伙居然对着一群女人大谈治国之道!
“内圣外王……”康玉若口中喃喃道,看着云霄的目光一下子充满了仰慕。
蓝翎也一下子沉默下来,眼神一阵迷惘,她的身份,让她想到了更多东西。半晌,蓝翎抬起头问道:“其三呢?”
云霄很在意蓝翎的反应,赞赏地看了看蓝翎后说到:“其三,就是留下他们,给咱们中原的子子孙孙提个醒。”
“提醒?”众女齐齐愣住了。
“对!”云霄认真地说到,“这三国虽然都是蛮夷,可早晚也会出这么几个有为之君,几十年下来国力也会大增。彼者三国,较之中原,如豺狗之与猛虎。中原这只猛虎扬起利爪时,豺狗便竭尽讨好之能事,阿谀谄媚,万国来朝;中原这只猛虎气息奄奄时,这些豺狗便不会安份,摩拳擦掌,随时都想冲上来咬一口。可最关键的,中原之大,不是他们急切就能吞下的,被他们这么一咬,原本气息奄奄的猛虎便会猛然警醒,恢复当年独霸山林的雄姿。中原百姓孺弱善良,太需要豺狗一般的邻居了——时不时地会咬咱们一口,鲜血淋漓,痛得紧,却又咬不死咱们,好让咱们时时记得被咬的伤痛,别老是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何况,太平年月,承平日久,难免军备松弛,文恬武嬉,百战宿将也都与世长辞,留下一批从来没有实战经验的新生将军,将来出事儿了,如何打得起?若是君主有远见,最好就是随便找找藉口,带着大军到邻居家里转转,一来捞点好处,二来练兵练将练工匠,让士卒们见见血,让年新晋将军们积累些经验,试试军器监造出来的新玩意儿还有没有改进的余地,如此,国可无忧。”
第二百九十八章 注定精彩
骇人听闻!这种事情,是一个圣明之君做的么?也太违背圣人教化了吧?可仔细想想,也不是没道理,中原的君主,再怎么也都得替中原的百姓着想吧?难不成让自己的百姓饿着肚子,然后翻箱倒柜地去喂饱别国的百姓?就为了这么点“面子”?那还不如什么面子都不要,找个藉口去别国弄点东西回来养活自家百姓呢!就算你是个暴君,百姓都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
蓝翎思考良久,感激道:“云哥,谢谢你!翎儿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了!”
众女立即向蓝翎投去了诧异的眼神,云霄欣慰道:“这就好!大哥登基之后,我会央求大哥给棣儿的封地尽可能地靠近高丽,毕竟贞儿是高丽人,有这层关系,高丽应当无忧;安南窥伺我云贵久矣,将来有翎儿的家族在,也应当无虞;只有这倭患最让人头疼,不过高丽、安南一旦服软,那就可以举全国之力肃靖海疆了。”
康玉若抬起头,仔细地看了看这间库房,悠然道:“好叫老天看见,这么一间库房,必然因为云哥这番对策而名垂千古!”
云霄听过之后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以为我这番话出了这个库房还敢再说出来么?光是那些士子的口诛笔伐就足够让我万劫不复了!我只是看翎儿虽然即将卸去五毒教主的身份,可到底也与南疆安危休戚相关,所以才提点她罢了。她们苗民与汉民不同,很多事儿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有好处,都能做得!”
众女这才明白过来云霄的真实用意:对蓝翎来说很重要,但又不足为外人道。
缓了缓心神,蓝翎这才笑眯眯地问道:“那么,云哥准备什么时候给我铸剑?”
云霄呵呵笑道:“等老朱那边帮我修的紫金山别院建城了就开始。那里风水上佳,湖水灵气颇足,还有一位出尘的仙长在那儿静修,我倒是乐意去沾沾他的仙气。”
“可是,常听说,铸剑都要十几、二十年的功夫呀……”
“呵呵,铸剑,一是选料,二是火候,三是锻淬。十几、二十年功夫,一半是要花在选料上,这个时间咱们省了;寻常生铁烧红,顶多半个时辰,上好的材料想要烧到可以锻打的地步,没十来天是不行的(此时冶炼靠煤炭、木炭,温度够不上,钢铁中碳的氧化程度也不够,没那么逆天的科学技术),不过咱还是可以用内力催动火势,所以,烧火的时间咱们省了;至于锻打、淬火,只要不是打造大兵器,速度快得很,我又不是寻常铁匠,难道还用几十斤的锤子砸着玩?要知道,我那位祖师当年铸龙吟剑花了三年又四个月,倒是有两年半的时间在摸索材料配方,最后还余了些时间用废料铸好了另外四把,如今所需材料一应俱全,翔实的配方我也已经推算出来,那还用花多少时间去?”云霄道回答倒也不错,刀剑每锻一次,都是将铸件打平,变成原本铸件的两倍宽,然后锻打折叠、淬火之后进行第二次,若是打造破风刀、斩马刀之类的宽大厚重的兵刃,锻打一次就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倭刀、唐刀较细,时间自然大大缩短。
“唔……那就好……”蓝翎这下没什么问题了。
云霄一拍手,高声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今儿我打算亲自下厨……”话还没说完,众女就是一阵欢呼,连推带搡地把云霄朝厨下赶去。
等到云霄把做好的饭菜七七八八地都端上饭桌的时候,蹭饭的人过来了。
“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哇!”云霄老远地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呼叫,却是朱能带着自家的两个娘子大包小包地跑了过来。
因为有徐秋在,所以饭桌没有放在内宅,一张桌子摆放在了偏厅内。云霄听到朱能的那一嗓子,立即站起身迎到门外,口中却不积德:“哟,老朱今儿怎么想起来蹭饭了?”因看到朱能身后的几个杂役背着大小包裹,笑道:“我说老朱,你来蹭饭也不是头一回了,怎么今儿还这么客气,大包小包地送什么东西嘛……”
朱能正色道:“打住!我可没说我是来送东西的,我这是搬家来了。”
“搬家……”云霄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了,“别告诉我你们一家三口带着肚子里的都要住到这儿来……”
朱能诡异地笑道:“当然!”
云霄哈哈一笑道:“先进来说话吧!这个时辰来,估计你们肚子也饿着,正好赶上!”
朱能脑袋一晃道:“我能不算准时辰么?就是为的这一口哇!”说罢,招呼沈柔和沈倩进屋。即将临盆的沈柔还是挺着身子行了一礼,沈倩则是招呼都不打大大咧咧地跨进了偏厅。
看到三人进来,厅中诸女纷纷起身,柳飞儿则是干脆离席过来搀住了沈柔,一边招呼伺候的丫头添加餐具,一边和沈柔拉着家常。不多时饭菜上齐,这才纷纷举箸。
吃过饭已经快要掌灯,徐秋看看天色便要告辞。云霄向朱能告了一声罪,可和康玉若一同送到门口,直到徐秋上了马车这才回府,这时候,偏厅的饭菜已经撤了下去,众人正坐在椅子上细细地品茶。
云霄也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端起茶碗呷了一口,问道:“老朱怎么突然想到我这儿来住上两天?”
朱能突然绷着一张脸说道:“老婆都要生了我才知道,自家的两个娘子居然还惦记着你,这不是带着她们来了却心愿了么?”
云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了脸色有些绯红的沈柔和沈倩。沈柔低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沈倩则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这一下等于捅了马蜂窝,云霄的几个女人顿时哗然,偏厅里一阵女人的惊叹声。
直接上窜下跳的就是蓝翎,立即叫嚣着要对云霄实行军事管制,并且隔离审查;燕萍则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云霄;康玉若端着茶碗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眼圈微红;叶影则是一脸的不在乎,还用颇为欣赏的目光看着沈柔和沈倩。
只有柳飞儿依旧微笑,细细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笑道:“要说云哥有这个能耐骗走女孩儿家的芳心,我信;要说两位妹妹对云哥有那么点儿意思,我也信;要说朱大哥你做出这种事儿来,我可不信!最让我不相信的,就是你们成亲都那么久了,朱大哥还没能勾走两位妹妹的魂儿,这也太假了吧?”
低着头的沈柔抬起袖口掩住嘴,微微地笑了起来,而沈倩则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只有朱能转过头对着两个妻子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骗谁都容易,唯独飞儿妹子想骗都骗不了!”
云霄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那是怎么回事?不想在紫金山呆着了?”
朱能呵呵笑道:“倒也不是为别的,还是为了柔儿肚子里的孩子。卫所那边太偏僻,想要找稳妥一些的产婆还要跑到应天城里来,这一来一去快马还要半个时辰,若是等产婆自己走过来,那还不要出人命?何况在应天城内大夫、药铺都不缺,你本人也是个国手,我不过来讨点便宜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云霄失笑道:“这么说,你倒是考虑得周详!连我都算计进来了。”
朱能不以为然地说道:“怎么地?我就是想盯住你!”
“盯住我?”
朱能笑嘻嘻地解释道:“你是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在孛罗帖木儿手上栽了个跟头你就不想讨回来?我敢打赌,正月没过你肯定要动身北上,去找找孛罗帖木儿的晦气。这种事儿怎么能少的了我?前几日师兄跟我说起对阵桑吉的事儿,说得我心痒手痒,你若是不带我和师兄去,能对得起我们么?所以,我就代表我和我师兄,先来盯住你,省得你们两口子到时候不告而别。”
云霄凝视朱能半晌,展颜道:“行啊你!你们师兄弟两个都这么能算计了!”说罢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神色不变的沈家姐妹,继续说道:“上大都不能带你们去,原因你知道的。不过另外有活儿找你们帮忙。”
朱能不以为然地笑道:“都多久的事儿了,我都忘得没影儿了,你怎么还挂在心上?不让去就不让去吧,只要能动动拳脚,什么活儿都无所谓。”
云霄含笑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还没谋划好,等飞字营那边消息传过来我再跟你商量。不过本来我们准备过了十五就动身,你这么一来,恐怕得开过春才能出发了;至于你和大和尚,恐怕要到四月里了,有空多陪陪老婆孩子去!”
朱能一脸惊讶道:“不就是找孛罗帖木儿报个仇嘛,难道你还准备搞什么大动作?看你这手笔,动用的怕是不止我和师兄两个人吧?”
云霄淡然笑道:“搞掉孛罗帖木儿自然不在话下,我这趟出去可是要连利息一起收的,你瞧吧,这一回北边肯定乱成一团!”
朱能也笑了:“如此,我就等着看戏了,有你出手,必定精彩!”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兽性血液
浪卷风吹九重堤,烟波千里一帆西。沙白月映秦淮冷,野旷云垂寒星低。岁底不辞客行早,犹赴归途踏春泥。霜洁不忍尘埃落,留待初雪掩马蹄。
三十这一天,路上除了匆忙归家的远行客之外,已经少见行人了。这两年应天可以说得上顺风顺水,且不说各级官吏带着百姓垦了不少的荒地,单就是连续两年的风调雨顺已经让应天百姓的日子明显地富足了起来。早在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已经把年货都置办妥当,不少有闲的农户甚至在应天城里打了几天的零工,揣着不菲的银钱回到了家中。
到了三十,各家各户都在煮福礼、祭祖先,然后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坐在火盆边谈论着一年的收获。商铺也早早地上了门板,街上的行人愈发地少了。
云霄依旧穿的那件粗布短袄,双手笼在袖子中,缓步走在街道上。耳畔偶尔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和各式家伙的吹打声——多半是哪个财大气粗的商贾直接请来了唱戏的班子在家里摆起了堂会,照这个架势,恐怕一直要闹腾到元夕了。
一阵微微的冷风吹来,散去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儿,云霄反而觉得有一些清爽。轻轻抖落身上稀疏的雪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这应天的冬天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冷倒是不冷,很少见到河里结冰,倒是潮得紧,反而让人不舒服,就连下雪也都如初洞房的新妇一般,半推半就地落下这么一星两点;倒不若落叶谷的冬天,结冰都要一两尺厚,下雪也是没膝,风一旦大起来就如刀子,喝上两口烈酒,直接扒了衣裳抓两把雪在身上搓搓,当真痛快!
出了城,云霄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个僻静所在,蹲下身,拨开了河边石下的机关。环顾一番,四下无人,闪身钻进了黑魆魆的地洞。云霄耳目甚佳,黑暗中无需摸索,很快就走到了地洞的出口。就在云霄想要打开出口机关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通向地面的通气管内,隐约传来了阵阵地喘息声,伴随着床榻有节奏的摇晃声和木制地板的咯吱声,傻子也知道上面在做什么。云霄的心一下子就咯噔住了,周身的血液陡然凝固,旋即又急速了奔流起来。
没多时,通风管道里传来床榻一阵剧烈的声响,整个房间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急促的喘息。良久,云霄的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地穿衣声,一个刻意掩饰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当年出了名的**如今怎么这么安份了?难道家里也养起了野汉子?”
一个微弱的女声喘息着回应道:“野汉子?难道你就不是?强闯民宅,连野汉子都不是,是强盗!”
男子低声哂笑起来:“强盗?你也不想想你的身份!跟你睡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当年上头让你便宜了鞑子,又让你便宜陈友谅,如今到了应天,就不能便宜便宜自己人?床单都快挤出水来了,居然玩起了闭门谢客的把戏,装给谁看呢!”
“我呸!”女人有些愤怒,“主子派你们来是做什么的?你们在做什么?整天说什么要事,大事,怎么没见你过来传过主子的命令?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女人,牲口!”
男人突然怪笑了起来:“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你还装什么节妇烈女?要不要我让朱元璋给你盖个贞洁牌坊?不过你也配?也不知道刚才骚叫不歇的母狗是谁!怕是你这宅子里大大小小的杂役都爬过你的床吧?”
女人忿忿道:“我从来都记得我的身份,不消你来提醒!你倒是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么?”
男子不屑道:“身份?自从那个姓刘的来了,咱们在应天的组织早就散了,你看看这两年咱们被弄死了多少人!三年来,组织从来就没跟咱们联系过,咱们的上线早就死了!这根线断了,组织上还有谁能记得我们!”
女子冷笑道:“你骗谁?你还说过咱们的人已经安插到朱元璋身边了,怎么就没什么起色?吹牛也不打打草稿!”
“哼!幼稚!”男子亦是一阵冷哼,“上头忘了咱们,咱们自己不能忘了自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朱元璋离称帝已经不远了,难道就不能咱们自己动手,偷天换日?”
女子的声音一下子颤抖了起来:“你……你……你是要……”
男子淫笑道:“啧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这么有味儿!要说你害怕的样子还真让人觉得心痒,老子又硬了!谁他娘的做你男人谁他娘的死得早!活该做个短命鬼!朱元璋那个臭光头能做皇帝,我就不能了?咱们在应天的人手虽然少,可都已经到了要害位置,而且前年邵荣那一仗,凡是身上的刺青露出马脚的都已经死了,剩下咱们,嘿嘿……有什么事儿办不成的?”
“人心不足!你以为你是那块料?到现在连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得到,还好意思说大话!”女人冷哼道,“你自己找死没人拦着你,别把咱们往火坑里推!”
“火坑?”男子大笑起来,“怕是你在应天有了相好的,想要洗手不干了吧?怎么就没见你相好的来找过你?哦!也对,哪个男人能受的了你?一个相好的,怕是已经被你榨成人干儿了吧?起码十个相好!哈哈!”
“你当我是说笑?”女人冷冷地说道,“你手上连兵权都没有,凭什么跟他们斗?”
男子狂笑道:“我说能就能!你好好听我的话,等我登基的时候,我会给你们都封个妃子;若是有什么异动,别怪我无情!”
“皇帝的女人我又不是没做过,不稀罕!”女子不屑地说道,“你嫌自己命长,就去试试!”
“你会看到的!我可警告你,千万别想着玩什么花样,你想要自由也行,乖乖替我办事,你身上的刺青我会想办法替你弄掉,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说罢,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云霄细细地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男子上了马车,悠然离去之后才回过神来。心猛然一缩,伸手拨开了机关,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地道的门缓缓打开,黑暗的地洞迎来一片光亮,云霄抬起头,却看到芳华站在洞口,手按在洞外的机关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
“你……我……刚才就听到了你的脚步声……”芳华口中嗫嚅道,有些慌不择言。
云霄没有说话,冷着脸,几步跨上台阶走出洞口,一抬手“啪”地一声,在芳华脸上留下一道红印。
芳华被这一巴掌打得后退一步,骇然地看着云霄,甚至都忘记去抚那张火辣辣地疼着的脸。云霄跨上前一步,又是一抬手。
“啪!”芳华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地上,扬起脸,腮帮已经明显肿了起来,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云霄脚步沉重地走到芳华面前,蹲下。
芳华颤抖着身体闭上眼睛,等待着第三下的到来。突然觉得自己脚踝一冷,长长的襦裙一下子被掀开,旋即,周身的衣物被两眼通红的云霄胡乱地扯碎,丢得满地都是。芳华只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两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抓住,整个身躯如同死肉一般在地上被拖动,一阵透骨的疼痛从脚上一下子蹿到脑门。
可是芳华不敢出声,咬住嘴唇紧闭双眼,被疼痛刺激出来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一股巨大力道传来,自己的双腿被强行分开,片刻,一个粗大滚烫的东西粗鲁地捅进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峰峦也被两只手掌不要命地抓住,肆意揉捏,那根滚烫的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巨大的力量,横冲直撞起来,耳畔传来了野兽般地喘息声。
芳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过了中天,而自己也已经和云霄一起躺到了春榻上。芳华扭过头去,却看到云霄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发呆。
“醒了?”云霄一动不动,眼珠子也没有动一下,仿佛只是一个会说话的木头。
“唔……”芳华低低地应了一声,想翻身更靠近云霄一些,谁知一动之下,下体居然传来一阵疼痛,不禁皱了皱眉头,不敢再动弹。
云霄似乎感觉到了芳华的动作,微微叹息一声,伸出臂弯,从芳华的头下穿过,将芳华搂在怀里:“刚才,我是气急了……对不起……”
芳华温顺地将身体蜷在云霄的怀里,紧紧搂住云霄的腰,如同浅唱一般低声回应道:“我终于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而且,是如此在乎……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云霄摇了摇头,低声道:“怎么能怪你?反而是我不好,一出征,就把你给忘了……”
芳华凄然一笑道:“难不成,今后还让我跟着你出征不成?”
云霄苦笑道:“还不是我脑子笨?到现在都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
“还不都是我不争气,多忍忍也就罢了……”
云霄又是一阵苦笑:“别骗自己了,到时候寒气入体,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