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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拍阑干     飞云诀txt下载     飞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没有良心

    朱元璋眼睛一亮,旋即又迟疑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不会!”云霄肯定道,“其他的我不敢说,陈友谅的军粮在江州上船的时候,就连每一个口袋的粮食去了哪条船我都清楚!纵然情报有误,在坐熟悉水战的将军也是不少,今日一战,从敌舰的吃水深度看,应该能看出对方存粮多寡!”

    朱元璋立即把目光投向了在坐诸将。康茂才听到了云霄的话,仰头仔细回忆了一番,沉思道:“小船装不了粮食,前面接战的大船吃水深五尺,后面没有接战的大船应该囤积的粮草不少,吃水深七尺。算下来,他们的军粮应该够吃个十天左右,若是除去船上的兵丁、甲胄、兵器、抛石机有的巨石,对方的存粮应该可以吃个七八天。”

    其余诸将也细细算过,差别不大,都纷纷点头。

    朱元璋心里有了底,整理一下思路询问道:“也就是说,咱们只要拖住陈友谅的水军就能获胜?”

    云霄点点头道:“就是拖!咱们的骑兵上不了船,就让骑兵以千人为一队,分散到各处,但凡看到敌军运粮出城的队伍就立即冲杀,若是敌水军赶来则放狼烟示警,咱们就可以趁着陈友谅装粮的时候,从水面和岸上同时打击他;这样一来,陈友谅必然要在七八天内寻找我军水军决战,咱们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等陈友谅沉不住气,派小船追击咱们的时候,咱们就先吃掉他的小船,最后围攻大舰!若是陈友谅想跑,他的大船度不快,也只能用小船缠住咱们,结果还是一样的!”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毫无疑问,这种打法最为稳妥,也最能保存实力,问题是,鄱阳湖水域说起来大,可当双方几千条战船都驶进来的时候,湖面就未必有那么大了,若是陈友谅起狠来,没准还真能杀出一条血路。这样一来,陈友谅的水军实力就被大量保存下来,灭汉之战不知道又会拖多久了。

    朱元璋突然想起云霄先前的话,冷不丁问道:“老五你说不能放陈友谅活着回去?”

    云霄点头道:“没错!此战必让这厮授!”

    徐达连忙上前问道:“有何良策?”

    云霄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朝众人道:“诸位将军请看,无论陈友谅突围也好,撤兵也罢,这鄱阳湖上何处才是最好的去处?”

    康茂才哈哈一笑道:“这还用说!江州!扼守湖口、江口水道,城高池深、粮草充足。一旦占据这里,不但可以保住水军不失,而且还能把咱们的水军困在鄱阳湖内,他们可以就地取粮,咱们还要从6路运粮,这样一来,可以扯平他们后勤不足的劣势。这厮不去江州还能去哪儿?”

    云霄点头道:“没错了,必定是江州无疑!江州扼守水6通道,陈友谅的水军只要能到达江州,就能扭转局面和咱们形成对耗,等张士诚那厮缓过劲来,从咱们背后捅一刀子,这样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那……”朱元璋迟疑一番道,“咱们难道先取江州?可眼下实在不宜分兵了……”

    云霄笑道:“江州守将许英和我有旧,当年我和飞儿帮了他家一点儿小忙,不妨让我走一趟!”

    朱元璋顿时哈哈笑了起来:“我说老五,你在这儿等着我哪!说,要多少兵马?”

    云霄摸摸鼻子道:“本部骑兵足矣!”

    “好!”朱元璋大喝道,“江州就交给你了!只要拿下江州,陈友谅那厮在鄱阳湖就再无立足之地,咱们只要扼守湖口,看这厮往哪儿跑!”

    这一番对策,让所有将领一下子豁然开朗,一行人纷纷请战,云霄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插嘴,反正自己不精水战,这番功劳还是让这些新降之将领去最好。于是趁着众人商议的时候溜出了船舱,站到了甲板上。

    “哟!女英雄!”云霄看到船头立着一个穿着甲胄的俏丽身影,远远地便打趣道,“怎么不进舱议事?”

    站在船头的正是徐秋,听到云霄的声音,徐秋的身体微微一颤,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云霄一眼道:“我能进去吗?进去还不是照样被轰出来?”

    云霄呵呵笑道:“以前你只是跟着四哥到处混混,如今不同了嘛,你好歹也是打过胜仗的女将军了!”

    徐秋恨恨地揪住云霄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不忿道:“你还说!没良心的东西……”

    “姑奶奶饶命!”就在徐秋揪住云霄耳朵的一瞬间,云霄就立刻喊了出来,可惜依然晚了,这一揪一拧,让云霄疼得嘴巴直咧,“哎哟……亏得你没练过金刚指!”

    “还说!”徐秋手又伸了出去。

    云霄连忙朝后一跳:“别!姑奶奶,我服了还不行么?”

    徐秋这才志得意满地缩回手,笑嘻嘻地看着云霄:“金刚指是怎么回事?你会不会练?”

    云霄立刻严肃道:“金刚指乃是少林不传之绝学,高深莫测!我怎么可能会练?”

    徐秋将信将疑道:“真的?”

    云霄认真地点点头道:“当然!”

    徐秋这才“哦”了一声表示认同。云霄心里一松,心知这甲板也不是人呆的地方,还不如船舱呢!趁着徐秋分神的机会,悄悄地往回溜。

    “你骗鬼呢!”徐秋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两手直接冲着云霄的耳朵就是一阵抢攻,使的赫然就是金刚指!口中不停咧咧道:“设么不传之绝学!什么高深莫测!你不知道我公爹就是少林外传弟子么!”

    若是旁人,别说金刚指,就算是金刚钻也早就被云霄撂倒了。可云霄怎么敢捋徐秋的虎须!忙不迭地闪来闪去却又不敢还手,甲板周围的卫士想笑又不敢笑,咬着嘴唇浑身直抖。好一阵子,徐秋才算放过云霄,站在一旁喘气。

    “没良心的东西……”徐秋又是忿忿地说了一句。

    “这倒奇了!”云霄有点奇怪,“我说,你干嘛老这么说我?我又没给你的俊哥送小妾歌妓什么的,你还说我没良心!”

    徐秋懊恼地跺跺脚,道:“说你没良心就是没良心!不许插嘴!”

    “好!好!没良心就没良心……”云霄无奈道,“不过没良心的人还是要给你一句劝,明儿可是水战,你跟我一样,在地面上打打杀杀还行,跳梆近战也不赖,不过你可别逞能,水战不比6战,陷入敌船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明儿我不在,你好好跟着四哥,可别大意。”

    徐秋眉头一皱,上前问道:“怎么,你明儿不在船上?”

    云霄点点头道:“恩!明天我要带人去取江州!”

    “江州!”徐秋吃惊道,“孤军深入,怎么可能打得下来!送死也不带这么干的!不行,我和大哥说说去!”

    云霄连忙叫住徐秋道:“听我把话说完嘛!江州守将是我故交,此行不过就是跑出去玩玩,没什么危险的。”

    “哄谁呢?”徐秋白眼一翻道,“取江州容易,可陈友谅一旦知道江州失守,那还不和你拼命?你初占江州,若是陈友谅反扑的时候,江州城内的陈友谅亲信还没清理干净,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你死了倒轻松,可怜……”说罢,眼圈居然有些红。

    云霄呵呵笑道:“你放心,飞儿和翎儿最了解我了,玉若也是个不错的人,她们担心是自然的,可对我的安全是绝对放心的。”

    徐秋又是一阵气恼,可毕竟有些事情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难道说你这个家伙在八公山上稀里糊涂地把我给吃了?那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只能又跺跺脚:“没良心的东西!”眼眶里却贮满了泪水。

    云霄有些奇怪,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可也知道这是徐秋对自己关心异常的缘故,心下也是一阵感激,放缓声音道:“你放心,就算事儿不能成,难道我连跑回来的本事都没了么?几年前我在江州的时候,可是现这里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我带一些给你!”

    云霄这是把徐秋当孩子在哄,毕竟他对徐秋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七八岁的样子,应天重逢之后,两人虽有接触,却没什么深入的了解,情急之下,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遮掩。

    不过徐秋的反应却让云霄吃了一惊:徐秋听过云霄的话之后,两个眼睛登时放出了异样的光芒,抓住云霄的胳臂连声道:“你带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这时候,船舱的门也开了,将领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云霄来不及取笑徐秋一辈子都长不大,就被朱元璋的亲卫请进了船舱,徐秋这才跟着康茂才和康俊换了船。

    “老五,今日岸上一战是怎么回事?我看了许久,以你的能力,真要取张定边性命似乎不难……”朱元璋看着云霄,目光灼灼。

    云霄上前一步拱手道:“大哥,张定边有一半是咱们的人。”云霄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一丝落寞,到底,大哥上位之后,还是有了一个帝王无法避免的猜疑。

第二百五十六章 自摆乌龙

    “老五,你不会怪我吧?”朱元璋捕捉到了云霄神色中的那一丝落寞。

    云霄心神一阵恍惚,强笑道:“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可云霄自己也明白,如今大哥的身份不同了,考虑的事自然要多一些。这事儿原本我也准备向大哥说起,只不过方才人多嘴杂,不能开口。”

    朱元璋一阵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当年一起玩耍的兄弟,如今都是领军大将;当年咱们还在为了不饿死而愁,如今应天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老五你知道么,兄弟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云霄也是无可应答,难道劝朱元璋放弃进取天下?

    见云霄不答,朱元璋又缓缓道:“咱心里也骂过自己,骂自己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可现在家大业大,又有了妻儿,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云霄低声道:“大哥,别说了,云霄懂!兄弟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大哥更不容易,将来上位了,还会有不长眼的惦记着这张座椅……”

    朱元璋呵呵笑道:“不说了!咱们兄弟原不当说这些话,还是说说那张定边吧,有一半是咱们的人,这话怎么说起?”

    云霄回过神,解释道:“我原也不知道这张定边的一身本事居然是我师傅传授,论理,也算我师兄……”

    朱元璋眼睛又是一亮,张定边在汉军中的地位不言而喻,以个人能力论更是汉军的顶梁柱,有了云霄这层关系,拉拢他也是有可能的。

    云霄看出了朱元璋的打算,摇摇头道:“虽说是同门,但是他当年受过陈友谅恩惠,倒戈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奇道:“陈友谅不是死了么?现在那个不过是个假货,难道他愿意替假货卖命?”

    云霄苦笑道:“陈友谅是假的,可他儿子是真的!张定边早就知道陈友谅是个假货,可自己拼不过陈友谅,陈理的命也捏在陈友谅的手上,张定边只不过是想替陈友谅留下一条血脉!”

    朱元璋若有所思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张定边并不想和咱们作对?”

    云霄点点头道:“陈友谅新纳的妃子已经有了身孕,若是生下男婴,那陈理必然被废,张定边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张定边知道陈友谅不是咱们的对手,可也希望这个假货死在咱们手上,这样他回去就可以扶持陈理登基;这样兴许还能保住陈氏香火。”

    朱元璋皱眉道:“这样一来,咱们日后灭汉还不是困难重重?”

    云霄微笑道:“不然。这一仗只要咱们赢了,整个汉军也就必然分崩离析,纵然陈理有这个手段收拢军心民心,可整个汉军治下民生早就糜烂不堪,没有十年生息,根本没有一战之国力。咱们既有广信府在手,又能拿下江州,这样一来,汉军地盘全在我大军刀锋之下,哪那么容易让他积攒实力?我和张定边已有约定,来年应天将起兵灭汉,事不可为时,张定边便会让陈理出降。”

    朱元璋沉声问道:“当真?张定边的话可信?”

    云霄肯定地点点头道:“可信!我跟他说过,陈理没有治国的本事,如今天下大势已然明朗,若是举国归降,至少还有公侯之封,若是负隅顽抗,到最后九族不保!丹书铁券与子孙灭绝――张定边若是真想保住陈氏香火,他分得清轻重!”

    朱元璋点点头:“若真是如此,咱们也能兵不血刃拿下大半江山,就冲他能保住双方几十万将士和数百万百姓的功劳,到时候,真给他个丹书铁券我也不在乎!值!这事儿你盯着,无论张定边要什么封赏都行!”

    云霄点点头,心道,如此重义之人,恐怕还真不在乎这点封赏,重义之人,只能以义动之;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有人进来通报,朱文正求见。

    朱元璋立时高兴起来。要说自己的这个侄子还真给自己长脸,硬是把陈友谅六十万水6大军死死钉在洪都城下八十五天,为整个战役赢得了时间,这应该算得上是泼天的功劳了。当下连忙传唤朱文正进舱。

    要说朱文正也是生得仪表堂堂,不能说帅到掉渣,起码也有着成功人士的气度,进来之后先向朱元璋行礼,然后又向云霄行礼。

    云霄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侄儿辈”,也不好意思托大,连忙口称不敢。

    朱元璋笑道:“老五你且受这一礼!我兄长这个儿子平日里太不成器,整天介酒池肉林、眠花宿柳也就罢了,斗鸡走狗的事儿他可是一件都没落下,我本来还在替我兄长伤心呢!谁想见你居然举荐了他做洪都守将!若不是你举荐,也没他今日这番功劳,这礼你受得!”

    云霄更是谦和道:“文正到底也是大哥的子侄,这应天的安危,也是与他息息相关,人到绝境总有奋起之时。以前大哥总想着给兄长留条根,不愿让文正亲冒矢石,文正才会如此消沉,如今有了机会,当然要一展长才!”

    朱文正谦虚道:“五叔过奖!这些日子文正也没几次亲上战场,倒是被下面的将士们笑话了。”

    朱元璋呵呵笑道:“你小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应天那会儿为个窑姐儿都能大打出手的人物,如今吃了圣贤药?”

    朱文正肃容道:“此战确非文正之功!先是五叔调度得当,洪都才能有充足的军力、粮饷支持许久,邓愈、薛显、牛海龙、赵国旺几位将军死战不退,赵德胜将军更是战死城头,若无他们,文正早就与洪都同亡!文正不敢夺人之功!”

    朱元璋也微微有些变色,沉声道:“都是好样的!还有那个宁死不降的张子明!他们都是好样的!活着的,加封!战死的,追封!文正你是我侄儿就更不能例外,你说,你要什么封赏,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答应!”

    实际上,朱文正是朱元璋的子侄,只要安安心心地混个几年,日后早晚要封个王,所以朱元璋开口也就大气了许多,顶多就是承诺他将来封个王呗!

    可朱文正却一本正经道:“侄儿也是朱家的人,理当为朱家一族尽力,封赏自然不敢当,叔父不如封赏那些有功将士,好让他们安心为应天效力!”

    这原本是句客气话,这事儿落在谁身上也不好意思张口就要东西,可不好意思张口也不代表着真的思想觉悟高,客气谦让也是咱们的传统之一,长辈给你什么东西,好歹也先推辞一下。于是朱文正就本着孝顺的精神,向朱元璋客气了一下,反正这么大功劳是跑不了的,放到谁头上都得往死了提拔,何况还是自家亲戚。

    可朱元璋没听出这话里的含义,主要也是因为刚刚收兵的时候,诸将都忙着报功,斩杀多少、俘虏多少云云,朱元璋最不乐意的也就是这个,有功就赏这话不错,可朱元璋却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人五人六,总觉着这么下去,就算以后没仗打,这些总想着立功的将领们总要挑出事端出来找机会立功,别的不好说,单就这种事情,这片地面上好几王朝都生过,在他朱元璋治下,可不愿意出现这种局面。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立了大功又不图封赏的将领出现,而且还是自己的子侄,朱元璋也不考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矫枉过正,当场热血一涌,打算把他树立成正面典型去教育教育那些贪功的将领。于是上前一步,拍拍朱文正的肩膀道:“好!不愧是咱老朱家的子侄!就封你从一品大都督,镇守洪都!”

    这就完了?朱文正傻了眼。按说从一品也是跻身一品大员的行列了,在朱文正这个年龄段上,能混到一品这个层次,应该说十分难得了。可问题就在于,他朱元璋连“王”都不是,封什么“一品”?最让人费解的就是,一品大员镇守洪都?就算是军中最傻的将领也知道,这一次大战之后,洪都不再是扼住陈友谅咽喉的关键城池,其战略地位早就被即将到手的江州比了下去,镇守洪都,就意味着镇守后方――以后再也没有了上前线的机会,不能上前线,我找谁立功去?

    虽然朱文正很不甘心自己的政治生涯就此画上句号,可推辞的话是自己说出口的,想要收回来可就难了。朱文正那个郁闷啊,自己也就是客气一下,结果就闹出这么个乌龙。话到这个份儿上,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高声道谢之后退出船舱。

    云霄在一边上听到朱元璋开口奖赏朱文正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太对,自己这大哥冷静起来冷静得可怕,可是头脑一旦热起来,简直更那些蛮将没什么区别。他明白,朱元璋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下面的部将做个表率,这种表率倒不是单纯地不让那些将领贪功,而是想做个不偏袒自家亲戚、一碗水端平的姿态。

    毕竟,这次守城,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其他人都明白这么大的功劳朱文正确实不能占到全部,守卫城门将领们都是功不可没。就算真是朱文正一个人的功劳,贸贸然给他丰厚的赏赐,也是那面有人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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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新的时代

    话说回来,云霄也多半猜到了朱元璋这么做的真实意图。毕竟,朱文正是自己的子侄,若是在军中威望过高,将来也不好收拾,给他个高位,然后晾在洪都冷处理几年,登基之后再封个王,便稳妥许多。

    可这也太心急了!你舍不得给实权,只给了个官位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总不见的连勋位、爵位也不给一个吧?想要冷处理,好歹先把他调回应天,然后让他和张士诚对峙一段时间,再找个由头调回去,这样也好办得多了!

    云霄想阻止,可朱元璋话已经出口,想收回也太驳了他的面子,云霄犹豫一番,把话头又吞进了肚子里。若在当年,云霄还是有一说一,朱元璋做错了云霄也会当面指出来,如今身份地位都不同了,话要出口,也要先思量思量。

    一时间,船舱里有些冷场,云霄拱手道:“大哥,我先上岸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我便奔袭江州。”

    朱元璋脸色松弛下来,点头道:“去吧,我这边尽量给你争取三天时间,最多五天,五天之后,无论你能不能取江州,你都要给我活着回来!”

    云霄心里有些感动,应承道:“不取江州,云霄绝不回头!”

    朱元璋握住云霄的手道:“活着回来!弟妹和你那未出生的孩儿在应天等着你!”

    云霄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云霄就带着本部骑兵悄然离去,送别的,只有湖上大舰船头一个俏丽的身影,就连云霄自己都不知道。就在云霄走后半个时辰,朱元璋水寨便全部启程,此时东方已经微微泛白,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战役就此拉开序幕。

    朱元璋命令徐达、常遇春、廖永忠各领一支水军为先锋,郭英、朱亮祖、俞通海为游击,自己则带着本队与康茂才等人的船队作为总预备队,浩浩荡荡地出了。与此同时,陈友谅的水军也吃了半饱,下令起锚。

    卯时,双方前锋在康郎山相遇,战斗随即展开。

    凑巧的是,朱元璋的水军是由东向西前进,而陈友谅的水军是由西向东,这就意味着在上午前锋的交战中,陈友谅吃了大亏――士兵们面对着明晃晃的太阳很难睁开眼,弓弩顿时失了准头。

    徐达率领的先锋则不同,早在双方战船还未接触的时候,徐达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当即下令所有火器全力射。一声令下,飞字营苦心研制的各种大小火炮、火铳、火箭、火蒺藜、大小火枪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这是战争史上次将火炮用于水战,从此,海战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徐达两翼的常遇春、廖永忠见徐达动手,也不含糊,数百条大小战船上亦是火器齐,轰隆隆炸雷般响成一片。汉军的水军当场就被打懵了,飞字营因为技术问题还不能一下子造出符合标准的弹丸,故而火炮火铳中填塞的都是碎石铁砂,这样一来,火炮火铳或许不能击沉战船,可在杀伤敌船有生力量的时候却是相当给力。

    冷兵器时代的木制战船,远程靠弓箭床弩,近了就是接舷跳帮,船只的设计也很少有二层以上的甲板,交战的时候双方士卒更是直接站在甲板上待命,随时准备近战。于是,双方水军才第一个照面,三位前锋的火器就已经取得了最大效果,对面水军的船只上顿时死伤一片,靠得近一些的小船上几乎连活口都没有,整个船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骸,在湖面上死气沉沉地漂着。汉军士卒痴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惊骇地不出声音,原先纵横无敌的狂傲之心不知道被这一通炮响打到哪一国去了。

    看到对方士兵裹足不前,急令部下火靠了过去,船上的床弩强弓又射出了一波,对面船上有多了不少刺猬和肉串。此时双方船只已经距离不到二十步,徐达船队里只要能拉开的弓通通把箭枝射了出去,如同下了一场乌蒙蒙的黑雨。

    “通!”双方的船只终于靠到了一起,汉军士卒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徐达已经第一个跳上了对方的甲板,其余军士看到徐达如此身先士卒,也都呐喊一声,挥舞兵刃冲了上去。原本执在手上的长矛是用来在跳帮战之前隔船互刺的,跳帮之后显然用不上,应天水军早就扔到一旁去了。而汉军士卒还愣愣地拿在手上呆,一时间船上挤满了士兵,长矛根本无法施展,应天军士立时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汉军冲在最前面的几艘船就被徐达俘获,其中还有一艘是陈友谅引以为豪的巨舰。在后面观战的陈友谅见巨舰落入敌手,顿时两眼通红,不顾一切地上前救援,意图夺回巨舰,徐达和常遇春见好就收,立刻带着麾下往回撤,廖永忠也立刻上前掩护。

    陈友谅哪能就这样放徐达回去?当即命令小船立即将徐达围住,双方交战立即进入白热化。

    说到底,应天水军不过是这一两年刚刚成军,演练虽然很多,但是一旦和汉军水军这种靠水吃饭的部队交手,立刻便落了下风。加上被围困的徐达有大舰的拖累,度又上不来,登时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汉军小船万箭齐,一时间,应天水军死伤枕藉,本来因为大胜而高涨的气势又渐渐弱了下去。

    徐达急了,站在船头高声喊道:“水战被围,惟死而已!应天儿郎,敢效死乎?”

    一枝冷箭飞来,笔直地射入徐达肋下,徐达的声音戛然而止。

    “将军!”数万人齐射呼喊道,将为军之魂,徐达一倒,这支被困的部队就没得救了。

    “哈哈!”徐达用力斩断插在肋下的箭枝,挺立在船头,高声笑道,“这种烂货,怎么可能射死人!”

    “吼!吼!”被困船队顿时士气大振,奋力死战。

    就在双方在围困和突围之间鏖战的时候,担任游击的俞通海、郭英、朱亮祖抓住陈友谅小船和大船脱节的机会,直接指挥船队斜插进了敌阵,船上火器不管不顾一通猛射,汉军腹背遭敌,阵型大乱。

    远远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围剿汉贼,就在此时!诸军随我,常遇春来也!”原来是常遇春和廖永忠齐齐杀到,直接冲进了战团。这一次,双方再也顾不上阵型,直接跳帮乱战起来。

    仗打到这个地步,陈友谅和朱元璋都没有料到。

    陈友谅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水军家底,怎么说也能打退朱元璋的攻势,没想到被应天这支半路出家的杂牌水师缠斗到这个地步;朱元璋本来是准备打一阵就跑,结果没想到却是旗开得胜,俘获了对方的一艘巨舰,本来战果算是喜人的了,可又偏偏是因为这一艘巨舰拖累了整个船队的度,导致徐达被围困。双方的前锋主力现在全部投入了战斗,整个湖面一片血红,到处都是漂浮的汉军尸体。

    应天士卒的尸体哪儿去了?沉下去了。这也是徐达被围困之余还能力战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云霄和柳飞儿的努力下,飞字营无论商队还是工匠都是全力备战,应天士卒无论甲胄还是兵器都是精良到极点。

    双方在士卒上没什么差距,纵然放到五百年后,湘军和淮军依然分不出高下。应天水战不熟的劣势则因为装备精良而扯平。那么决定胜负的,抛开天时地利,只剩下将领的临阵指挥了,这一点,陈友谅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几个便宜弟弟陈友仁、陈友贵,再者就是一个张定边,其他的,实在不够看,可是徐达和常遇春的光芒太耀眼了,廖永忠、俞通海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时间,应天居然渐渐占了上风。

    朱元璋立在座舰船头眺望战局,心急如焚。

    “主公快看!徐元帅座舰起火!”朱元璋身边的亲卫将领韩成指着战局中心大喊道。

    “传令,宋贵、陈兆先前去救援!”朱元璋脸上肌肉一抖,折了谁都不能折了徐达!

    张定边远远看到朱元璋本队又分出两支船队救援徐达,知道自己机会来了,旋即带领麾下快船直接冲击朱元璋本队。

    “报――启禀主公,敌将张定边率快船五百冲击本队!”

    朱元璋眯着眼看了过去,一个身着玄甲的中年汉子正执着铁矛立在船头指挥军队冲击本队的外围军阵,一时间竟无人可挡。

    “张定边――”朱元璋眯着眼低声道,“将才啊――”

    朱元璋有人才收藏癖,或许是当年因为出身问题备受读书人冷眼的缘故,如今但凡有能点能耐的人,他都想立即招揽到身边,就连扩阔帖木儿都不肯放过。朱元璋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夸赞扩阔的才华,而且经常用扩阔来讥讽那些只知道空谈的书呆子:“你真那么有能耐,去说服扩阔来降!我给你封候!”如今看到张定边骁勇,又有了云霄前夜的一番话,心里不由地打起了小算盘。

    身边的康茂才如何看不出朱元璋的想法,拱手道:“主公,张定边水战、6战皆通,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可惜明珠暗投,主公若得此人,必当如虎添翼!”

第二百五十八章 首战告负

    朱元璋呵呵笑道:“如此人才,恐怕没那么容易招揽,倒是你女婿跟张定边有旧,不知道他能不能出点主意。”

    康茂才也颇有些得意,毕竟云霄的能耐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一次又是立下大功,怎么说自己也长了不少脸。

    说话间,张定边的船队已经渐渐接近了朱元璋的座舰,朱元璋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转舵规避!”康茂才也不愿意朱元璋如此犯险,当即下令朱元璋座舰规避。谁知道,就在船身刚刚转过去的时候,船底传来“咯噔”一声闷响。

    “不好,船搁浅了!”康茂才立刻急出了一脑门汗,朱元璋就在自己的船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全家老小都不够赔的,“请主公换舰,末将留下阻敌!”旁边康俊和徐秋也从两侧船舷赶了过来,劝说朱元璋弃舰。

    朱元璋脸色变幻不定,旋即长笑一声道:“区区水军何惧哉!取座椅来,我倒要看看,张定边有无这个本事杀上这条船!”

    朱元璋座舰搁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外围,张定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禁犹豫了一下: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攻下去?从道理上将,擒杀敌军总大将而且还是未来的一国之主,这份功劳的诱惑实在太大,可是擒杀之后呢?

    朱元璋一死,整个应天军队就算不全面崩溃,也会全部撤回应天商议朱元璋继承人的问题,这样一来,陈友谅就等于不战而胜,甚至整个天下局势就此改写。可是这个冒牌的陈友谅如果胜了,那会带来什么后果?等这个假货的孩子生下之后,必然会找个藉口废了陈理,之后便是斩草除根,那么自己辛辛苦苦隐忍许久就全部白费了,搞不好连自己都搭进去。撤?可是自己现在明明占了上风,突然撤回去,就算傻子也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个冒牌货还会放过自己么?张定边有些后悔,于是也不再喝令军士抢攻,反而盼着朱元璋的援军能迅回援。

    康茂才一家三口站在主舰的船头,看着张定边不再抢攻,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倒是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朱元璋心里隐约猜到了张定边的想法,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于是,战况很奇怪地胶着了起来。

    前锋那边的战斗已经渐渐接近尾声,陈友谅前锋队已经被歼灭得差不多了,常遇春和廖永忠已经腾出手来回援朱元璋,而前进到一半的宋贵、陈兆先看到主帅座舰吃紧,也调转船头准备回援。

    后方的陈友谅不干了。本来前锋开局失利已经让他很不爽,好在徐达因为大舰的拖累而被围,让他多少挽回了点面子,起码擒杀徐达也是一场大胜了。谁知应天水军居然是个难啃的乌龟,常遇春和廖永忠两个人的救援又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好不容易看到张定边一路冲杀到朱元璋座舰前――这对陈友谅来说比围住徐达更值得惊喜――却无法再向前前进一步,而应天的援军又在向朱元璋迅靠拢,难道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一次?

    不甘心的陈友谅立即下令全队压上,暗自盘算就算徐达收拾完自己的前锋再整顿士卒,起码还要一个时辰的功夫,自己拼着损失过半的实力也要把朱元璋硬啃下来!于是,这个汉军水军的主力战船全部向朱元璋本阵压了过去。

    看到陈友谅大船全部冲过来,朱元璋就算再沉得住气,脸色也渐渐有些白了。

    士气这个东西很奇怪,人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有的会彻底崩溃,有的会激起无穷的斗志。崩溃者,将士离心;死战者,将士一体。没有信仰的部队,优势时或许达得很顺手,一旦劣势,崩溃、投降度奇快;为信仰而战的士兵,就算是绝境,也会战斗到最后一人。无论是什么时代,被信仰武装起来的士兵,战斗信念是最狂热的。毫无疑问,朱元璋的部队就是这样的部队。

    这个时代,士兵们的信仰很简单,让家人好好活下去。在应天,自己的家人有地、有粮,还能免去几年的赋税,自己战死了,家人还会得到丰厚的抚恤,而这一切,都是自己身后大船上的那个人赐予的,他们不是要保卫这个人,而是要保卫这个人赐给他们的一切,将来,还要让这个人带着自己北上去找鞑子报自己的血海深仇。所以,这个人不能死!

    绝境中的应天士兵被彻底激怒了,面前的敌人想要夺取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生活,让自己的家人重新陷入战火。好,看看最终死去的会是谁!

    最先看到陈友谅主力压上的是宋贵和陈兆先,两人毫不犹豫地朝陈友谅冲了过去,用自己薄弱的船队阻挡陈友谅的战船,为常遇春、廖永忠争取回援时间。飞蛾扑火有时候不仅仅代表了自取灭亡,更是一种玉石俱焚的勇气和舍我其谁的壮烈。

    “宋贵!陈兆先!好样的!”站在船头的常遇春紧紧握住手中的厚背砍刀,两眼通红地喊道。

    “救主不效,敢言忠乎!”廖永忠大胜吼道,“忠字营,杀敌!”

    “杀敌!杀敌!”应天兵卒齐声吼道。大凡战场上有人逃跑,必然就会引其周围人怯战的念头,最终可能酿成整个部队的崩溃;反之,若是有人第一个慷慨赴死,那么战场上男人的血性就会被彻底激出来,哪怕就是初阵的新兵,也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

    很快,宋贵和陈兆先就相继力竭而亡,而常遇春和廖永忠也就趁着这短短的几柱香的时间与朱元璋本队汇合,隐隐对张定边形成了合围态势。常遇春膂力过人,抄起铁胎弓朝张定边射出了含恨一箭。

    张定边看见陈友谅主力赶了过来,心下暗暗叫糟,正盘算着如何收场,常遇春这一箭恰好给了他机会。常遇春张弓的时候,张定边已然觉,不过他倒是觉得这个机会可以利用。于是对准箭头,身体微微一偏。

    “嗖!――噗!”剪枝从张定边左肩射入,船头穿透张定边身上的铁甲力道依然不减,直到箭头透体而出这才停下。张定边咬牙斩断箭枝,低哼一声:“撤兵!”底下士卒一声喊,名正言顺地撤出了战斗。

    郁闷无比的陈友谅在歼灭了宋贵、陈兆先的船队后现自己已然失去了战机,只得怏怏而退。至此,第一天的战斗落幕,双方在这一场水战中各自有各自的优势,也各自有各自的劣势,总体来说,如果陈友谅的巨舰不参战,双方的优劣还算是能扯平的。饶是如此,双方依然打了个平手,损失都在数万之众。面对这个战果,陈友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自己的水军从来都是压着别人打,怎么突然就让应天这个菜鸟水军逼平了呢?

    朱元璋则是喜忧参半,喜的则是,一直以来,应天水军都是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如今正大光明地和中原最强的水军交战,而且还打了个平手,怎么说也是一场胜利;忧的则是陈友谅真正的主力尚未投入战斗,而自己已经折了好几员大将,加上洪都围城的损失,应天将领折损得实在太多了,照这么耗下去,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日落前,双方都偃旗息鼓,分别派出船只打捞阵亡将士遗骸。鏖战整日的双方将士,也终于可以吃上一顿饱饭,庆幸自己战后余生。

    徐达的伤势不重,可射中腹部也让这个铁打的汉子够呛。坐在舱中的朱元璋左思右想,最终还是让徐达带着本部兵马会应天镇守。一来是养伤,二来也是防止缓过劲儿来的张士诚偷袭应天,有徐达的旗号在,张士诚还没这个胆量打应天的主意。

    双方休整一夜,次日清晨又分别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一开始交战的时候双方都很小心。前日一战,张定边负伤,陈友谅身边除了自己的便宜弟弟,已经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将领;加上这个西贝货比朱元璋还要多疑,又刚愎自用,一下子更没有什么将领为他卖命了。而朱元璋身边常遇春、廖永忠还在,朱亮祖、郭英的兵力还未动用,岸上汤和、邓愈、胡大海,还有留守后方的耿炳文、杨靖、冯胜都是百战宿将,其余经验丰富的战将更是一抓一大把,只不过朱元璋心疼人才,更想着为将来北伐保存元气,说什么也舍不得让这些将领犯险,所以也只派出了一些快船和陈友谅缠斗,自己则在一边寻找战机重创陈友谅主力。

    应该说,此时双方都抛去了第一天交战时的狂躁与冲动,开始了稳扎稳打的策略。冷兵器时代的士气一大半都是靠一员名将支撑,朱元璋的部队更是如此。徐达一走,整个前锋仿佛没了魂魄,根本不像前一天一样打得可圈可点,反而被陈友谅的前锋步步紧逼,慢慢蚕食,第一战下来,居然后退了十里。

    (星期一,会员周点击,零)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宜用火攻

    朱元璋怒了,狂吼着下令:“再退,莫怪我临阵斩将!”

    前锋军士听到这句话,当场也就了飙,一窝蜂地朝陈友谅的船阵冲了过去,湖面又一次沸腾起来。战斗是戏剧性的,数百条前锋快船居然突破了汉军水军前锋的封锁,一口气冲到了陈友谅亲率的主力船队之下,旋即展开猛攻。这势头也颇有前日张定边直取朱元璋的气势。船上的陈友谅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应天军士悍不畏死到这个地步!”

    可是冲到了归冲到了,能不能打赢是另外一回事。

    “前锋做得好!”朱元璋从座椅上站起,欣喜道,“可以一战而定矣!老康,你看咱们的本队何时可以出击?”

    康俊和徐秋夫妻两个只是初出茅庐,对水战更是不甚了解,也跟着朱元璋在那里开心,只有康茂才皱了皱眉头劝朱元璋道:“主公,请恕末将说句煞风景的话,咱们非但不能前进,恐怕还要再次后撤!”

    朱元璋疑惑道:“不是已经冲上去了么?现在陈友谅的主力巨舰被小船缠住动弹不得,只要咱们全线压进,就有机会和他接舷跳帮决战,短兵相接,咱们应天断然不会吃亏!”

    康茂才摇摇头道:“末将在伪元朝廷时就接管水寨,深知水军接战与6上不同。如今伪汉船只高大而我军船小,故而双方短兵相接时,我军乃是仰攻,如同蚁附攻城。敌军则占地利之便,且不说我主力尽出未必能讨到便宜,就算真有这个机会,恐怕冲上去的先锋也无法支撑许久。到时候,咱们进不得退不得,恐怕就要受人摆布了!”

    到底是在鞑子圈儿里混久了的人物,康茂才心里也明白,在主子高兴的当口上泼冷水极犯忌讳,可说话也是要讲究技巧的。善于揣摩上意的康茂才自然明白朱元璋心里最期盼的是什么,于是在“元”和“汉”前面加上了一个“伪”字。就是明白着告诉朱元璋:主公啊,你才是中原正朔!言下之意,我现在已经紧紧团结在以你为核心的新一代领导人周围,站好队了!您赶紧上位吧!

    果然,朱元璋一下子心花怒放,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想法被部下驳斥的不快,喜滋滋地顺着康茂才的口气往下说道:“伪帝不过跳梁小丑,不过其水军也果然有些门道!”

    说话间就已经传来奏报,前锋实在登不上陈友谅的大舰,反而在汉军的反扑之下折了不少人手,已经撤下来了。最戏剧性的就是,撤下来的快船居然又突破了汉军先锋船队在背后的封锁,一多半跑回了朱元璋的本队。

    不过朱元璋话已经说出口,该砍的人还是要砍,一口气砍了十多个队长之后,朱元璋下令后撤。康茂才楞是半天都没敢开口:早在定计的时候就说过边打边撤,你自己贪功折了前锋,还要砍人,这什么道理?砍了人之后自己再下令撤退,这又是什么道理!好在康茂才也是个混成了精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在应天如此吃得开,心里自然明白所谓帝王心术是个什么东西,腹诽而已,可没这个胆量说出来。

    可是陈友谅那个气啊,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得掉的了。自己明明占了绝对的优势,却占不到半点的便宜,应天船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了两圈,又在自己屁股上狠狠踹了两脚,居然还让他们跑了,这也太丢人了吧?

    追!所有小船快船通通追上去,缠住朱元璋!也就在这个时候,郭兴乘小船过来向朱元璋奏道:“非将士不敢效死,只是敌舰高大,仰攻实在不易,乞请用冲锋快船满载柴薪突入陈友谅大舰之中放火烧船。”

    康茂才微微颔,上前一步道:“主公,末将曾听镇守洪都的邓愈将军言,此处每日近黄昏时分会起东北风,时间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若是我军能抓住这半个时辰,顺风而下,放火烧船应当不难。”

    朱元璋站在甲板上来回踱了几步问道:“如何定计?”

    康茂才拱手道:“如今我军正徐徐北撤,我看那陈友谅已然派遣快船小船尾随,我军只消等到敌船与大舰脱节便可转身反扑,缠住对方快船。陈友谅大舰前来救援也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我军便可以遣若干死士驾一支快船队顺风突入陈友谅本队放火,其大舰纵横相连巍峨如山,一旦起火,势必一不可收拾!”

    “好!就这么办!”朱元璋两眼陡然一张,下定决心道。

    世事往往就是这么奇妙。陈友谅一心想用小船快船缠住朱元璋的主力,给自己围歼朱元璋创造战机;而朱元璋则是想着用自己的主力船队缠住对方是小船快船,为自己的纵火队创造战机,双方在战术的第一层面居然不谋而合。接下来看的,就是双方在战机上的把握能力了。

    双方就这样按照各自的计划且战且走:汉军是追,朱元璋是撤。很快,汉军快船队就与陈友谅的本队脱离,相距十余里。水面上的十余里与6上的十余里不同,6上的十余里基本就看不到了,走过去也要不少时间;而水面上的十余里用肉眼还是能看到的,船过去要的时间也没6上那么多。可陈友谅忽略了自己的巨舰乌龟一般的度。

    黄昏时分,东北风起。朱元璋一声令下,所有舰船全部掉头,朝汉军的追击部队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十余里外的陈友谅看到这副场景本来应该高兴,可这个时候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都是黄昏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举火夜战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朱元璋这么做,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全歼他,才反过来咬一口就走。当然,这只是陈友谅一相情愿的想法。

    就在陈友谅大骂朱元璋无耻的时候,传令兵就已经喊了起来:“东北方向有敌船来袭!”

    一堆人这才朝东北方向望了过去,果然,一支由轻快渔船组成的船队顺着东北风以极快的度朝自己的大舰群冲了过来,上面站满了甲士,铠甲兵刃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光。

    陈友谅郁闷了,同一套计谋你玩两次干什么?刚刚你又不是没试过,就你这小船,能登上我这种大舰么?直到快船越驶越近,才有人尖叫起来:“稻草人!稻草人!这是纵火船!放箭!放箭!”

    陈友谅的脑袋“嗡”地一声懵了。

    “通!”“通!通!”“通!通!通!”一连串的撞击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快船船头的利刃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大舰的船身,船上的死士早就被射得如同刺猬,却已然吹起火折,引燃了船上的柴薪。

    “灭火!快灭火!”又有人喊了起来,可东北风一起,火势更本就已经无法控制,前军阵中的几百条大船已经被熊熊烈火吞没。陈友谅被部下连拖带拉地拖到了中军的座舰上,命令斧手斩断大船之间连接的铁索,抛开前军迅向后撤离,总算保住了多半的大船,至于被朱元璋困住的小船,陈友谅已经不顾上了。

    朱元璋站在船头,猛然间看到十几里外陈友谅本队燃起一阵大火,烟炎张天,喜得抓耳挠腮,连声道:“大事定矣!大事定矣!彭蠡水道,再无人可阻我应天水军!”

    康茂才也是高兴异常,他没想到就这么简单的计谋,这个陈友谅居然也会上钩,怪只能怪这家伙太心急太想取胜了,本来还以为自己的船队充当朱元璋的卫队没机会立功吃了不少亏,眼下一看,这个献计之功怎么都是跑不掉的。直到后来才直到,康茂才看上去不太精明的一计,居然烧死了陈友谅过半的部队,而且陈友谅的两个便宜弟弟和平章陈普略等随驾重臣也一同被烧死,朝廷里的精英人物几乎一扫而空。而陈友谅的这两个便宜弟弟更是三湘水军的灵魂人物,这两个人一死,损失比死了十万士卒还要惨重。

    现在这一天的战局胜负已经定,剩下的就是收拾那些兀自缠斗的快船了。而陈友谅本队起火,火势极其凶猛,整个湖面数十里都被映得通红,这些缠斗的快船以为主子已经遇难,登时肝胆俱裂,斗志全无,很快就纷纷投降,少数顽抗的,也被迅绞杀。

    这一天下来,朱元璋已然大获全胜,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打了两天,陈友谅虽然折损不小,可朱元璋的损失也大。两抵之下,陈友谅从总体实力上讲,数量庞大的巨舰依然占据着优势,朱元璋也不敢轻易追击,战役的主动权依然掌握在陈友谅的手上。而真正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转折点将会在接下来的两天内到来。国史记载冷兵器时代最大规模水战的最高(和谐)潮,一场蚂蚁啃死象的战斗即将上演,一个全新的海(水)战时代即将来临。

    (刚刚反省没人点击的原因,这才现昨天喝高了之后忘记自己有没有传了,这会儿补上,向大家道歉。)

第二百六十章 汉军之袭

    撤回去的陈友谅郁闷无比,左思右想只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好在主力战船大多保存了下来,这些连接的大船如同一座在水面上浮动的高山,就算是碾,也能吧朱元璋给碾死。不过陈友谅虽然只懂权谋不懂兵法,可到底也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物,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主力战舰没有了小船快船的护卫,早晚还是要被一把火烧了。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惫懒人物,很快就和属下商量出了解决方案:先多准备竹捆木桩,敌快船冲锋的时候,用竹捆木桩挡住快船,使得快船船头的利刃无法接触大舰的船身,然后再连同木桩一通推开;再者,快船的甲板甚至没有甲板,大船上多准备巨石,快船接近时,直接用巨石把快船砸个窟窿,进了水,什么火都放不出来;为了保险,陈友谅最终还是决定把船身包裹铁皮的巨舰全部掉到船队的最外围,一层层铁皮好歹不会让火势蔓延得那么快,救火也是来得及的。不过,陈友谅或许没有想道,这一番布置诚然可一似他的巨舰变成一座铁打的水上要塞,可是却带来了另一个严重的后果――本来就是龟的巨舰,如今更慢了。

    而得胜的朱元璋也在水寨安顿好之后犯了愁,今日火攻得手,以后再想用相同的手段恐怕不容易,可陈友谅巨舰的实力摆在那儿,自己的小船虽多,可在大船面前只如蝼蚁,想要搞掉陈友谅的大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6营补充进船队的兵卒也6续上船,水寨开始生火做饭。

    “大哥!大哥!”一张年轻的脸向朱元璋座舱内探进了半个头。

    “老六!”朱元璋惊喜道,“你也上船了?”

    刘基笑嘻嘻地拉着一个人进来,大咧咧地坐下道:“我这不是在岸上呆得无聊么?这不,连花军师一起来了。”

    “末将花荣见过明公!”军师花荣向朱元璋行礼道。

    “免礼!免礼!”朱元璋笑呵呵道,“6营安好?”

    “启禀明公,6营一切如常,陈友谅所有部队都汇集船上,岸上反而无甚战事,派出去的各支骑兵斩获也破丰,不但没有消耗军资,反而拉回不少粮草。”花荣拱手答道。

    朱元璋含笑道:“如此就更妙了!来!来!来!都坐下说话,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三人坐定,朱元璋这才问道:“你们两个也别瞒我,一起上船来必然有事!”

    花荣一窘,不好意思道:“明公果然明察秋毫!两日前刘将军率军离去时,曾交待过末将。说若是水军战况胶着,明公怕是会把所有将军都派出去,届时身边无人护卫,故而交待我等务必上船确保明公万全。”

    刘基连忙点头道:“没错,五哥就是这么说的!五哥还说陈友谅这厮被逼急了一定会狗急跳墙,拼了水军全部折损也要取大哥性命,到时候咱们应天只有寡嫂幼主,若是能挑起咱们内乱,兄弟睨墙,应天就任他宰割了。”

    朱元璋悚然,若是陈友谅真的不计血本和自己拼命,恐怕还真会如云霄所言。一旦自己身亡,自己的儿子们还小,到时候恐怕都不要人挑拨,应天就乱了。当下急急问道:“老五还有什么话说?”

    花荣接口道:“刘将军交待末将,两军胶着只是便是主力决战之日,若水战问计,有康、俞两位将军,此二者经营水寨二十多年,老成持重,或有良策;若无冲锋陷阵之将,可用常、廖二帅,郭、张、赵诸将次之,降将再次之,不过常廖二帅乃是6战宿将,于军中威望甚高,混战之时用之必士气大振;郭、张、赵诸将勇武异常,可做先锋;降将急于立功,打击敌军士气再好不过,三者并济,可收奇效。不过……”

    “不过什么?”朱元璋急道。

    刘基插嘴道:“不过无论如何大哥不可亲自陷阵!五哥说了,除了大哥,谁都挑不起应天的担子;除了大哥,谁都镇不住应天的骄兵悍将;除了大哥,谁都没有资格带着大伙儿问鼎中原。应天不能没有大哥,纵然水战失利,咱们这一仗也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休养个两年还能卷土重来,若是没了大哥,应天就全完了。嘻嘻……五哥是让我们来看着你咧!到时候就算是绑,也要把大哥绑上岸!”

    “老五……你这是何苦……”朱元璋心里浮起一丝感动,甚至有些愧疚,后悔自己不该猜疑这个结义兄弟。现在想想,自己这番猜疑若是让马秀英知道了,恐怕连大门都不让自己进了。

    沉默一阵,朱元璋这才缓缓说道:“既然老五这么说,那么咱们明日就先看看陈友谅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我料那陈友谅明日必定有防备火攻之策,咱们要小心为上。”

    可惜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刘基把话带到的同时,陈友谅真的玩命了。下定决心找回场子的陈友谅一咬牙,下令第二天提前两个时辰开拔,直捣朱元璋本队。天还黑漆漆的时候,汉军士兵就已经勉强对付着吃了些干粮出了。黎明未至,陈友谅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朱元璋水寨中零星的灯光,应天军士也才刚刚起身,开始准备早饭。

    陈友谅命令部下趁着黑暗的掩护,尽可能地接近朱元璋的水寨。黎明时分,东方出现一抹白色,负责警戒的应天哨兵这才陡然现了湖面上巍峨前行的“群山”,连忙出了“敌袭”的警示。也许是前一天应天水军打得太风光了,就连老天爷也想着让陈友谅扳回一局。等汉军战舰逼近水寨的时候,应天水军多数人还没有到达战斗位置,数以万计的人甚至衣甲不全仓皇应战。

    陈友谅站在船头,看着乱成一窝蜂的应天水军,登时意气风,传令所有战船四面围攻,无比歼敌于水上,不能给应天主力上岸逃窜的机会。

    正当坐在舱中吃早饭的朱元璋听到外面“敌袭”的警讯时惊疑不定的时候,刘基、花荣、康茂才、韩成等人呼啦啦地冲了进来。

    “事急矣,请主公登岸暂避,好让我等放手杀敌!”花荣急急忙忙地拱手道。

    “请主公登岸!”康茂才是水军将领,有朱元璋在身边,自己确实放不开手脚迎敌,抛开争功的心思不谈,看着前锋的同袍奋力死战而自己安坐中军,康茂才实在觉得有愧。

    “请主公登岸!”韩成是朱元璋的亲卫队长,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朱元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登岸,对他来说是最稳妥的方法。

    朱元璋眉头直皱,他可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传出去对士气打击太大。他也明白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也不去怪罪,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刘基。

    刘基会意,出列道:“诸位将军!登岸之事且容后再议!主公乃天命所归,命中当有此劫,不过惊而不险,我看那陈友谅不过是强弩之末,定不能伤主公分毫,眼下先商议御敌之策!”

    韩成急了,眼睛一瞪,高喝道:“竖儒!行军之事岂能以这等虚妄之语揣测!主公之安危身系全局,岂能儿戏!”

    康茂才的语气还算客气:“刘大人,刀箭无眼,烽火沙场不是区区几句诗文能说胜的!这会儿不是掐指谋算的时候,还是先劝主公登岸吧!”

    花荣在旁边干着急,拉着刘基连声道:“刘大人,汝忘刘将军临行之托乎?”

    刘基甩甩袖子,好整以暇道:“现在咱们连陈友谅主攻方向都没搞清楚,上什么岸?6营距离水寨有十里路,若是陈友谅声东击西,在6营和水寨之间埋下一支伏兵,专等主公上岸时劫杀,那咱们找谁哭去?”

    “这……”康茂才一下子被刘基噎住了,想起来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朱元璋现在如果登岸,顶多带这一两千人的卫队,其余主力肯定还是要留在水寨中御敌,若是在赶往6营的6上被陈友谅的伏兵劫杀,那罪过就大了。

    刘基又转过头对韩成道:“韩将军,我知道你忠心,可眼下形势严峻,但尚能一战;若主公弃船而走,且不说我军士气大跌,单说今日纵然水军能击退汉军,主公又有何面目重回水寨?将来又如何能率众北伐?折了这些敢效死力的将士,主公何来可用之兵?”

    “我……”韩成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刘基拍拍花荣的肩膀道:“军师大人!你是军师啊!应该比主公更沉稳!行军这么多年,难道就你就不知道先去探明敌情再做计较?仗还才刚刚开始打,你到想着先带着主公跑,幸好今儿舱中都是心腹将领,不然这话传出去,主公的脸面往哪儿搁?五哥留下的话是说事不可为时再撤,现在这就事不可为了?”

    花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头道:“刘大人说得是,末将唐突了!末将这就安排斥候四处查探!”

第二百六十一章 再临江州

    刘基连续几声“五哥”让康茂才彻底放心下来:敢情自己的女婿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啊!既然能料到,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看到几人默认了自己留下来,朱元璋微微松了一口气,下令道:“花军师立即派出斥候四处查探;中军迅结阵,等待救援;韩成,你赶快派遣心腹侍卫持我手令前往6营调集援兵;严令各寨务必阻敌至少一个时辰;传令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不到万分危急时别把手上的兵力全投进去,留下反击的力量;康茂才,你们一家三口分成三队,暂做游击,四处驰援!”

    其他几个人还好,只有康茂才一阵犹豫,上前道:“主公容禀!末将麾下船只若是调遣一空,主公的安全就……”

    朱元璋呵呵笑道:“老康啊!我知道你有话要说,就别藏着掖着了,没准是条奇计!”

    康茂才咬咬牙道:“启禀主公,末将虽然没有查探敌情,可也大约揣测到陈友谅的意图。陈友谅昨日大战,快船小船已经损失了九成,只剩下大舟巨舰,虽然无坚不摧,但度奇慢;单就此而言,我军船快,纵然打不过,也完全可以带着陈友谅兜圈子,直到汉军军粮耗尽,我军便可不战而胜;如此我军边立于不败之地。而陈友谅所顾忌的,必然也是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先下手为强,以夜色为掩护接近我军动偷袭。”

    朱元璋点点头道:“这话说得有理,陈友谅小船全没,我军已然不败,只要昨日咱们远遁,然后再在水面上兜圈子,他就会被咱们拖垮。如今咱们被围,天赐的良机已经没了,这事儿怪我,昨日没考虑周全。你接着说!”

    康茂才放下了心,继续大胆道:“依我所见,今日一战乃是陈友谅最后一次主动进攻,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就会被咱们的快船牵着鼻子走。而陈友谅若想全歼我军,一天功夫绝无可能,所以,末将以为,陈友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主公性命!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打击我军!纵然不能做到,也会在阵前虚张声势,诈称主公阵亡,好让我军溃降。”

    “恩!”朱元璋赞同道,“这一手倒是不得不防,可有良策?”

    康茂才躬身道:“末将有一拙计,可令各船全部虚张主公旗号,再选身形相貌与主公相近的兵卒船上主公袍服登上各舰,届时,整个战场到处都是主公的身影。一来,纵然敌军攻心,我军将士也不会动摇,二来让敌军无法集中全力,只得分散开来寻找主公踪迹,这样,我军便可寻机各个击破,三来,纵然到了事不可为时,主公弃船登岸,也不会影响到我军士气。”

    朱元璋仔细思量一下,点头同意,毕竟这样一来,军心仍在,自己的安全也有了保障。于是又问道:“还有何计?一并说来。”

    康茂才继续说道:“依末将看来,眼下局势确实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此时慌乱不过是准备不足。现在各个方向都有敌船,我军机动范围已经不大,敌军限制我军快船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今之计,不如先让中军所有战船全部靠拢后下锚,这样便克服了我军战船太小的弊病。我军水寨靠岸而结,只要集中力量守住水寨与6上连接的跳板,这样6营的援军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陈友谅造这些年造大船,为的就是以船为6地,纵横江湖之间;如今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以6地为巨船,短兵相接,我军优势极大,拼消耗,也要拼掉陈友谅的主力,天时各半,地利、人和在我,到时候汉军损失惨重之余,必定无功而退!”

    朱元璋听完之后面色转喜,朗声大笑道:“此计妙极!老康真乃吾之周郎也!全部照准,都下去办事吧!”

    带着骑兵一路北上的云霄,特意昼伏夜出小心潜行,直到第三天早晨,也就是陈友谅倾巢偷袭朱元璋水寨的那一天早晨,赶到了江州城下。

    黎明的朦胧中,云霄远望江州良久,下令道:“传我军令,直取江州港!”

    “将军!”旁边一名千户上前道,“我等乃是取江州而来,如此黎明正是诈开江州城门的良机,为何弃江州而取一港口?”

    云霄微微笑道:“江州和这城外的港口里面都有咱们的人,无所谓先后。我所虑者,乃是港中有数百条汉军粮草船只,若是我们取了江州,这数百条粮船必然知晓,到时候强行起锚与陈友谅汇合,咱们的水军就要吃苦头了。所以,咱们要在敌人察觉之前夺下港口,最好还能夺下军粮,到时候咱们胜算更大。再者,若是陈友谅水战失利,最佳的选择就是到江州港停靠,咱们夺下港口,就是截了他的退路,远比困守城池要好得多。你可别忘了,咱们取江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断陈友谅的后路,如今战局有了变化,咱们的计划也要变。”

    千户拱手道:“将军明鉴,末将心服口服!”

    云霄含笑挥手道:“出吧!”

    江州港往常不过是个商港,也谈不上什么城墙工事,如今鄱阳湖、长江水道接连大战,不少商船也都只好临时停靠在这里躲避战火,更有不少被汉军征用,整个港口被挤得满满当当。为了确保安全,陈友谅好歹留下了一支部队驻防,也在港口周围修起了木栅当作简单的防备。

    天蒙蒙亮,守门的哨兵先是听到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一下子睡意全消,紧张地握着手中的长矛盯着勉强能够看到人影的道路。

    “什么人?”看到一支骑兵在寨前五十步的距离上停下了,哨兵壮着胆子大声问道。

    骑兵队伍里跑出一骑,来到寨门前喊道:“我等是从襄阳赶来的骑兵,奉圣上旨意,在此处登船驰援洪都。”

    哨兵松了一口气:我说呢,这光景怎么可能有敌军?

    “你们等着!”哨兵把长矛依在墙上,拉起吊着门闩的绳子,慢慢放开了铁闸。这时候,哨长从值夜的棚子里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道:“怎么回事?”

    哨兵紧张地回答道:“襄阳赶来的援军,要登船救援洪都。”

    哨长的眼睛立刻瞪得大大地:“放屁!襄阳援军不会在襄阳直接上船哪?都到了江州,往洪都去不过两天,坐什么船!快把闸门收起来!敌袭!敌……”话说道一半,哨长就没了生息,眉心嵌着一枚石子,身体瘫软下去。哨兵值觉得自己脑门轰地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眉心打了进去,再也没了知觉。

    云霄凌空翻了个身,轻松地落到马背上,手中的佩剑握得更紧,口中喃喃道:“这么大个铁闸居然是用绳子吊着,也不怕砸死人!”身后的骑兵已经是一拥而上,向港口冲了过去。

    黑暗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弟兄们,刘将军的大军到了,动手哇!”整个港口顿时沸腾了起来。百十个黑影成了大军的引路人,带着骑兵直接冲向了守军的营房,一路上不停地杀人放火。

    “刘老弟!”云霄坐在马上冷眼注视着一切,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云霄循声望去:“谢老哥!”来者正是手持金刀的谢北雁。

    “刘老弟来得可真准时!”谢北雁呵呵笑道,“若是不来,手下的兄弟都快憋不住了!”

    云霄亦是笑道:“看得出来!你看看,你手下下手比这些骑兵还狠!”

    谢北雁点头道:“还真别说,咱们绿林直接在这种地方杀人放火,怕也是头一遭了!”

    云霄大笑道:“那谢兄有没有兴趣去江州做一票生意?”

    谢北雁故作惊讶道:“哎呀!没想到咱们道上混的也有机会在大城池里面做一趟买卖!”

    一时间,两人相视而笑。

    江州港的喧闹传到江州城内的时候,赵庚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急吼吼地从床上爬起来,勉强披上衣衫就准备出门。刚出房门,一身甲胄女儿女婿就把他拦住了。

    “影儿、英儿!来得正好!随我上城墙看看!”赵庚忙不迭地说道。

    许英和赵影表情古怪地点头答应了,跟着赵庚一同往城门赶去。等到一行人登上城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江州港的喧闹声已经停止,只能依稀看到港口方向传来缕缕黑烟,显然,港口已经丢了。

    “英儿,贤婿!大军压进,这如何是好?”赵庚抖抖索索地问道。

    许英摸不准江州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只得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多时,江州港方向跑来了百十骑,为的是一位金甲少年和一个江湖打扮的青年汉子。看到这个少年的身影,许英和赵影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那马上的少年策马赶到城下,对着城头高声喊道:“许兄弟!贤伉俪还记得刘云霄否?”听到“刘云霄”三个字,赵庚眼前一黑,两腿一软:完了,我造了什么孽,惹来了这个杀神!

第二百六十二章 遍地帅旗

    也不知道赵庚是怎么混到这个位子上的,下面就这百十骑的骑兵,就算真要攻城,连一块城墙砖都抠不下来,怕什么怕?许英看了自己的泰山大人一眼,朝赵影摆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在赵庚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女儿赵影大咧咧地依到了城墙边,朝城下兴奋地喊道:“哟!这不是当年除妖的法师嘛!怎么有空回江州探望奴家夫君了?”

    云霄在城下哈哈笑道:“贫道这次是来送药的!”

    “送药?”赵影一脸疑惑地问道,“江州城里有谁值得法师亲自跑一趟?”

    “自然是贤伉俪!”云霄哈哈笑道,从马鞍上扯下一个包袱在手上晃了晃,“贫道听闻贤伉俪两胎皆女,故而特地跑一趟,保管一举得男!不信,今儿晚上就试试!”

    整个城头先是一阵沉寂,旋即和城下爆出巨大的哄笑声,就连本来还很紧张的守城新兵也放下心来狂笑不已。就凭城上城下的这一问一答,傻子都知道今儿肯定打不起来了。

    赵影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远远地啐道:“呸!毛头小子,嘴巴没个正经!看等下不撕烂你的嘴!”

    许英笑呵呵地走上前,低头问道:“如此良药,不知价值几何?许某想儿子可是想得紧了!”

    云霄得意道:“江州一城,可换否?”

    许英哈哈大笑道:“成交!来人,开城!”

    所有人都傻了,这算什么买卖?一包药就换了一座城池?机灵点儿的很快就明白了这里面的猫腻,不过也好,反正跟着陈友谅连吃饭都成问题,如今就这么把城池交出去,总比打仗死人要好得多!最好连咱们的兵刃衣甲都收过去,家里正缺自己这个壮劳力呢!

    也有不甘心的,可整个守城部队早就在许英和飞字营的联合操作下,重要位置上都换上了应天的人,猝然间也无法难,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许英的亲卫大开城门。

    云霄看着大开的城门,朝身后一挥手,优哉游哉地向吊桥走去。而许英和赵影也已经携手走下城墙,站在城门口迎接,身后还跟着正抖抖索索的赵庚。

    云霄带头翻身下马,拉着许英的手道:“许兄别来无恙!”

    许英亦是紧紧握住云霄的手道:“几年不见,少侠壮实了许多!许英在江州常闻少侠事迹,当真佩服之至!”

    方才城上城下一番对话,实际上是云霄有意为之,毕竟许英是江湖人出身,面子方面还是要顾及的,云霄的一番做作,让许英避免了一个“降”字,也是有意让旁人知道,两人本来就是故交好友,算不得投降,这样一来,双方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做戏做全套,云霄索性就按照江湖规矩来办。于是侧过身,指着旁边的青年介绍道:“河北沧州金刀门谢北雁。”又指着许英道:“振威镖局少主许英。”算是介绍两人认识。

    谢北雁先是拱手道:“久仰!久仰!许老爷子一世英雄,许兄弟果有乃父之风!”

    许英亦是拱手回礼道:“原来是九省绿林少当家!也只有燕赵之地才有谢大侠这般英雄人物!”

    谢北雁哈哈笑道:“没想道啊,咱们一个混绿林的,一个做镖局的,竟然也有把手言欢的日子!”

    许英呵呵笑道:“鞑子无道,绿林和镖局都快没饭吃了,到底,也要先把鞑子赶出去再说!”

    云霄插嘴道:“我说,你们两个就在这城门口摆龙门阵?我可是连早饭都没吃呢!”

    赵影白眼一翻道:“饿死你最好!”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许英这才侧身摆手道:“江州荒僻,无甚飨客,寒宅略备薄酒,还请列为不要嫌弃,诸位英雄请!”

    云霄和谢北雁肃然道:“请!”众人一路说笑,走进了城门。江州,就这么到手了。

    一行人一路步行到振威镖局,早就得到消息的许定波已经带着镖局的镖师们站在镖局门口迎接。所有人都很谨慎地遵守着江湖规矩,怎么说这也是绿林少当家过来拜山头,礼仪是不能少了的。

    “谢兄,这是家父。”许英向谢北雁介绍道。

    “小子谢北雁见过许老英雄!”谢北雁躬身行礼道,“久闻许老英雄大名,无缘拜会,今日一见,终尝小子夙愿。”说罢,从随从手上接过一个木匣,双手奉给许定波,口中道:“此乃赵宋韩忠王曾用佩剑,剑名荡寇,望老英雄笑纳。”

    许定波抚须笑道:“谢壮士实在太多礼了!老朽哪里来的这么大面子!若是壮士不嫌弃,老朽缪称一声贤侄如何?”

    谢北雁含笑行礼道:“小侄见过许叔叔!”

    许定波含笑受礼,拉过谢北雁道:“来来来!都站在门口成何体统,进去说话!”

    要说这事儿也算是江湖上难得的新闻了。绿林是干什么的?说得好听了,是劫富济贫,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有组织的强盗团伙。镖局和绿林可以说得上是死对头了,若是在往常,都是走镖的镖局主动去绿林的寨子拜山头,希望对方给自己个面子,若是双方脾气都不错,那么万事好商量;若是一言不合惹毛了,那就真刀真枪干一场,打到对方服为止。

    明面上讲,镖局是合法的武装组织,绿林则是非法的流氓团伙,而且大镖局有时候还会承担起替官府押运税银、漕粮的重担,很大程度上都有官府支持。在太平盛世里,国力强盛,绿林倒是很少去惹镖局,顶多也就是在三不管地带设个路卡收取往来商贾的过路费;不过乱世之中,绿林就不怎么鸟镖局了,这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如今绿林盟的少当家亲自跑到振威镖局来拜会,对振威镖局来说已经是打了个天大的广告,再加上谢北雁自称“小侄”,就算再没眼力的商贾也都知道日后找谁押镖了,今后振威镖局在九省的地面上几乎可以横着走了。许定波那个高兴啊,自己出来混了这么多年,就是今天最风光!

    谢北雁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眼下中原战乱,绿林的生计也颇艰难,河北绿林跟着应天大军混也是一种无奈,如今应天得势,将来早晚也会平定天下,南方一直是九省绿林没有涉足的地方,只有一些零散的山寨到处混闲饭,谢北雁倒是不介意借助镖局和应天军方的力量整合整个南方的绿林势力,也好让南下的绿林兄弟有个吃饭的地方。

    双方抱着各自的心思,都放下了身段,好好交往起来。

    一进门,云霄就立即开口说道:“许兄,请即刻下令,全城士卒,每伍赏肉五斤,美酒一坛,飞记商号全数供给。”

    许英迟疑道:“这……似乎有不妥,城内还有不少陈友谅的人……”

    云霄呵呵笑道:“正是因为如此,咱们才要这么做!若是现在满城搜捕,恐怕会扰乱民心,也会让那些漏网之鱼藏得更深。赏肉赏酒下去,士卒们必然欢欣鼓舞,自然也就懈怠下来。陈友谅的手下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放心,谢老哥的手下早就潜伏在城中,就等那些人自己上钩!”

    许英欣然道:“如此便好,我立刻去办!”说罢向谢北雁道个别,带着赵影离开了。

    云霄远远喊道:“记得好好安抚你的泰山大人,一家人,好好说话!”

    许英亦是远远回答道:“省得!”

    就在云霄大摇大摆进入江州的时候,水军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

    汉军在陈友谅的严令之下,不要命地往前死冲,只要看到朱元璋的帅旗,就一窝蜂地冲了过去。这个时候,康茂才的计谋起了作用,整个水寨各条战船都竖起了朱元璋的帅旗,汉军士卒看到这副情景,也不知道攻哪儿好了,一时间,各自照准目标乱战起来。

    见朱元璋耍起这种无赖,陈友谅也是一筹莫展,若是竖起帅旗的只是三五条船,那么偶尔“误中副车”之后总能碰上真货,可这一下子竖起了几十杆帅旗,甚至有些破船直接扯起一竿子,挂上破床单,上面干脆写着“帅旗”两个字,也吆五喝六地喊起“主公万岁”,不去打一下吧,谁知道这是不是朱元璋使诈?没准朱元璋就在这条船上呢?

    汉军的队形散了,可应天的阵型却在悄悄地生变化。外围阻敌的照样与敌军缠斗,而水寨中央的船只已经渐渐集结在一起,停靠到岸边,长长的跳板也搭上了地面,不远处烟尘滚滚,援军很快就到。

    不过,还真让陈友谅猜着了,朱元璋就在那条挂着破床单的船上,望着“帅旗”傻笑。康茂才一家三口都出去指挥中军结阵了,刘基和花荣看着汉军水军混乱的样子也都捂着嘴偷笑,只有韩成依然带着侍卫警惕地望着周围。毕竟朱元璋的座舰正在中军位置结阵,这个小破船实在经不起折腾,万一除了什么意外,问题就大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慨然赴死

    也不知道汉军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真有人偷偷瞄上了这只根本就不起眼的破船。也合该朱元璋吃这个瘪,刘基这厮瞎搞什么不好,愣是用破床单写了“帅旗”两个字挂在桅杆上,本以为无论敌我双方看到这模样都会一笑了之吧,谁知道汉军中还真有缺心眼儿的。

    “队正,看,帅旗!”汉军一个士卒指着那条破船道。

    队正好歹识两个字,仔细瞅了半天,感慨道:“还真是帅旗啊!终于让咱们也追上一个了!放箭!放箭!”

    几十枝火箭稀里糊涂地就朝朱元璋的座舰射了过去。船上的将军黑着脸跑过来吼道:“你们朝哪儿射哪!那条破船打沉也值个屁!看看咱们隔壁艘舰,都缴了两杆帅旗了,怎么可能是那个破床单!”

    队正是个实在人,认真道:“他们都是假的!他们缴获的帅旗只有一个‘朱’字,这条船上写着‘帅旗’两个字,没错儿了!”

    “你……”那将军几乎晕过去,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放眼望去,整个水寨到处都是挂着帅旗的船只乱窜,自己的船到现在一个都没捞着,传出去也实在太丢人。而且这只破船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漫不经心地朝后面退,自己看着都觉得碍眼,叹一口气道:“算了算了!不跟你这厮计较!把抛石机架上,打沉它,咱们好歹个利市!”

    朱元璋就郁闷了,自己这条破船怎么说都是最安全的了,招谁惹谁了?劈头盖脸十几枝火箭射过来,一下子就把甲板上的东西点着了,而且火势越来越无法控制。

    韩成连忙命令亲卫扑火,可是火势蔓延的度太快,朱元璋都快被火包围了。

    韩成看着越来越旺的大火,一咬牙,亲手放下了船尾吊着的小舟,跪在朱元璋面前哭道:“主公!属下护卫不利,如今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恳请主公弃船!”

    燃烧的火焰映红了朱元璋早就白的脸,呈现出一种妖冶的色彩。朱元璋强自镇定道:“不走!小舟只能容得四五人,我怎能弃将士而去!”

    这时候刘基的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艘巨舰已经架起抛石机瞄准了这艘破船,灵机一动,立即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手舞足蹈一番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刘基大喊道,“灾星过顶,与主公八字犯冲,九阳真君托我转告主公,紫微自有天佑,请主公弃船!”花荣抬头往往天空,阳光朗照,连片云都没有,压根儿就看不到星星,你是怎么看到“灾星”的?听了刘基后半句话,花荣登时明白了刘基的意图,连忙大喊道:“紫微自有天佑,请主公弃船!”

    “紫微”儿子咬得极重,按照当时的说法,“天子”不是“龙子”,准确点说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也就是紫微星(北极星)。这句话里面,前半句和后半句根本就不搭界,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来,就形成了奇妙的逻辑关系:老大,弃船了,你就是帝星。

    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朱元璋只能“勉强”同意弃船。可是逃命的小舟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韩成看着朱元璋,猛然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道:“主公,韩成不过一介武夫,侥幸得主公器重率领亲卫。多年来,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今日,韩成愿为主公而死,请主公成全!”说罢,突然上前剥下朱元璋袍服,披在自己身上,硬是把朱元璋架上了小船。

    一把扯过刘基,厉声喝道:“神棍!老子是个粗人,可还是要谢谢你!老子先走一步,你要好好辅佐主公杀进大都,夺了鞑子皇帝的鸟位!”说罢,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刘基扔上小舟。

    又拱手对花荣道:“军师,保重!”亦把花荣架上了小船。又招了招手道:“二狗!志诚!你们过来!哥儿几个都是有家有小的人了,今儿虽然战死,可主公不会亏待咱的家小!咱不怕!亲卫里面就只有你们两个还没有娶亲,上船!把主公送出去!回头求主公给你们说一房媳妇儿,好好尝尝女人的滋味儿!到时候,记得给哥哥们上一碗好酒!”

    两个亲卫“噗通”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上船。韩成拔出腰刀,厉声道:“不服军令,可是要做逃兵?”两人这才哭哭啼啼地上了船,桨片往船帮一点,小舟徐徐荡开。

    韩成又一次跪下,三拜,大声道:“主公保重!韩成去了!”

    其余未登船的亲卫亦是跪拜喝道:“主公保重!”

    待小舟走远,韩成率先起身,快步走到船头,望了望余下的亲卫,呵呵笑了两声,陡然转身,朝着汉军方向大喝一声:“陈友谅,咱去也!阎罗殿里照样杀得你片甲不留!”说罢,纵身一跃落入湖中,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其余亲卫亦是大喊道:“我等来也!”纷纷跃入湖中。

    小舟上的朱元璋看到这幅情景,也是热泪长流。颤声道:“韩成哪韩成!你把我托付给所有人,为何记不得求我照顾你的家小!韩成哪韩成!有我朱氏子孙在一日,我保尔等子孙共享血食!”

    汉军的那个将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中了头奖,周围几条船上的人都是眼睁睁看到了朱元璋落水,这次的功劳怎么说也是最大的了。兴高采烈之余,高声喊道:“抛石机!抛石机!抛石机准备好了没有,打沉它!打沉它!”

    朱元璋刚刚登上座舰,原先那条破船就被抛石机抛出的巨石砸透了个窟窿,没多会儿就沉了下去,朱元璋登时吓出一声冷汗。这个时候,陈友谅已经接到前方战报,朱元璋战死,而且是几支部队同时上报,就连朱元璋落水的情形都言之凿凿。兴奋不已的陈友谅当场做出了一个糊涂透顶的决定:前锋继续保留威逼的态势,主力略微后撤,做好招降准备。

    若是朱元璋真的死了,陈友谅这么做还是有道理的,问题是,陈友谅现在得到的消息全都是自己将领说的,战场之上靠的都是将帅对局势的判断,有时候就算自己亲眼所见也未必准确,何况只是听人说起?面对这种重大变故,陈友谅居然没有想着去核实消息,而是想着如何占便宜――掳获应天水军完好的船只――这实在是错误至极的判断。

    这一来,整个应天水军面临的压力大减,所有船只也都趁着机会向中央靠拢,中央军阵也布置完毕,整个水寨变成了与岸相接的大型6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鏖战一天的双方将士都明智地选择的停手。不过陈友谅到底也没笨到那个地步,说什么也不肯放弃白天鏖战所取得的优势,继续下令前锋船只在距离应天水寨百步的地方布防下锚,不给应天水军任何机动作战的机会。

    吃过晚饭,朱元璋为了稳定军心,特意到各个船队巡视了一遍,然后才召集将领商议对策。面对目前局势,最先开口的是俞通海:“主公,眼下战局虽然危急,可依末将看来,胜局在我。”

    “何解?”朱元璋问道。

    俞通海解释道:“末将以为,此役打到今日这个局面,我军水军剿灭伪帝所有快船,已然获胜。伪朝水军虽然强势,可其船太大,吃水深,眼下正值枯水期,湖面可用之航道甚少,度较我军小船又慢上许多,我军先前的劣势已经成为敌我双方平分秋色;之后再战,就是看6上军士骁勇与否。”

    朱元璋思索一番,问道:“如今我军大小船只被围,弃船还是突围?有何解困之法?”

    俞通海拱手道:“船不可弃!否则数日大战便前功尽弃。愚以为,康将军结阵通6之计甚佳,照目前形式看,伪帝水军亦是损失惨重,孤儿起了俘获我军快船的心思;今夜两军相聚不足百步各自结阵,明日之战,敌军必然不敢纵火,只有接舷跳帮交兵,我军战船连接已毕,水战已成6战,我军优势极大。”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老康的计谋确实可取,可惜……可惜咱们还是被动!咱们船小,不能主动进攻,陈友谅这厮想来便来,咱们的小船挡不住;想走便走,咱们小船就是追上了也不敢靠近。伪朝水军不灭,我军终究不能腾出手来攻城略地。”

    这时常遇春却一下子站了出来,上前道:“主公,属下虽是6将,可属下以为,咱们的小船快,如同骑兵,只要能充分挥咱们的度优势,取胜应当不难。”

    朱元璋来了精神,问道:“依你的意思,应当如何打法?”

    常遇春拱手道:“如此,属下就斗胆说一说自己的看法,若是说得不好,还请几位水军元帅不要笑话。以往水军交战,都是万箭齐之后接舷跳帮,最后力战获胜;或是纵火烧船,用抛石机抛射巨石击沉敌船。可咱们船小,无法力敌,属下以为,这一次咱们只打人,不打船。”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拖家带口

    “打人不打船?”康茂才在一遍仔细地品味这句话,“难道就是只放弓弩而不接舷?”

    常遇春点头道:“差不多。不过咱们不用弓弩而用火器!把各船的抛石机连同巨石全部留在岸上,这样,咱们的船更快,吃水也更浅,不虞有搁浅之危,若是伪帝咬住咱们不放,咱们就到浅水区躲避,所以更不会被敌军围捕;而咱们的火铳、火炮较敌军弓弩射程上远了不少,敌军要想打咱们,床弩只能射杀少量军士,抛石机装填度慢,而且瞄准不便,根本打不到咱们的快船。咱们只要驾着快船接近敌军大船,然后火铳火炮齐射,再迅转舵遁逃,等火铳火炮装填完毕之后再靠近齐射。这样,咱们就能大量射杀敌军将士,如此几个回合,敌军士气必然崩溃!到时候,咱们再接舷登舟就容易许多!”

    船舱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仔细思索着常遇春的提议,几个水军元帅眼睛越亮了起来。

    “末将以为此计绝对可行,我军必胜!”康茂才和俞通海几乎同时出列,兴奋道。

    朱元璋也是一脸欣喜:“果真可行?”

    康茂才呵呵笑道:“千真万确!若是陈友谅小船快船还在,属下倒是不敢打这个包票,可是前两日会战,陈友谅的小船已经消耗殆尽,再无能力阻挡我军!”

    “好!”朱元璋大声道,“明日便照此行事!水战指挥我不在行,明日只要伪朝水军一退,康俞二将便可相机下令出击!一应军将皆归你二人节制!”

    “遵命!”所有人齐齐吼道。

    “报!”一个传令兵小跑进舱,单膝跪地道,“刘将军飞鸽传书!”说罢,双手奉上一枝封着火漆的竹管。

    朱元璋接过竹管,拆开,细看了一遍,站起身大笑起来,旋即对众将道:“诸位,老五已经在今日上午取了江州!正在整编降兵正准备取蕲州、兴国,将敌军北逃之路彻底封死,陈友谅后路已断,大事定矣!”

    船舱里立时爆出一阵欢呼,江州到手,就是拖也能把陈友谅的水军全部饿死!朱元璋继续道:“而且,老五在江州港缴获了准备起运的伪朝粮草船五十艘,计二十万石军粮!兵器十万件,甲胄两万副,弓弩五万,箭枝二十万!金银财帛无算!”

    底下的将官更是喜笑颜开,如此一来,这一趟出征,倒有一小半军费是陈友谅帮忙出的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冒出了一句:“不直到贼军带了渔网没有……”

    所有人更是笑得一塌糊涂,饿上几天之后,恐怕陈友谅还真要靠打渔过日子了。

    朱元璋也忍不住开玩笑道:“没准真带了!这可是陈友谅的老本行,说不定还有一张金丝织成的御用渔网。”

    这一下,就连平时不开玩笑的花荣也忍不住了,呵呵笑道:“若是日后缴获到手,属下倒像亲自试试,这金丝网能不能网到一只水龙王!”

    朱元璋忍住笑意,严肃道:“玩笑归玩笑,老五也提醒咱们,陈友谅如果饿急了,恐怕会让水军偷袭洪都抢粮,咱们不可不防。”

    花荣道:“这个不难,只要及早通知朱都督做好防备,再让咱们6营的骑兵埋伏在洪都周围便是。”

    常遇春笑呵呵地说道:“我就不信,就凭陈友谅那点6战实力,还能在岸上讨了什么便宜去!”众人又是大笑起来。

    舱外,却有一个身影静静地听者舱内的谈话,听到江州到手的消息时,思绪已经飞到了数百里之外。真的取了江州么?没受伤吧?那个身影口中细细地念叨着。

    此时,云霄正问问地坐在江州城头,跟许英夫妇、谢北雁对酌。城下一片喧闹嘈杂,数百人正在酣斗不已。云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微叹息道:“这些人也算忠烈之士,比起那些平日里鱼肉百姓,战乱时望风而降的软骨头强上许多!若能生擒,也不要太难为他们了,好好囚禁着,愿意等到主公灭汉之后,愿意放弃报仇的,让他们回乡养老,不愿的,继续关着吧。”

    赵影撇撇嘴道:“你个大男人,心肠怎么就这么软!这些人既然明知不可为还要奋力一搏,可见将来多少不会放弃报仇的心思,你倒好,还把仇人好好养着!天生不是当官儿的料!”

    云霄不以为忤,反而呵呵笑道:“谁说我要当官儿了?当官儿规矩太多,还不如混迹草野来得痛快,将来天下平定,我还想着带着一家老小到处游历呢!江山之大,如此多的名山胜景若不一一看过,当真虚度此生了。”

    谢北雁举杯笑道:“这话我爱听!锦衣庙堂,还不如快意江湖!”

    云霄大笑道:“你若是快意江湖,不知道又有多少不法之徒心惊胆战了!还不如守着你那对姐妹娇妻,过过暖玉生烟的日子!”

    谢北雁微窘,反口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谁不知道你的风流之名,应天但凡有点名头的女子都被你一个人糟蹋了,连五毒教主都不肯放过,还有,听说你家里的那十个歌妓好像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不会一下子全收了吧?还有还有,你家里抱养的那个丫头,你不会是从襁褓里就把她当成小妾了吧?还真实大小通吃。你可要小心,纵然飞儿姑娘不生气,恐怕家中那位苗女也不是好相与的,给你来个什么蛊毒之类的,可别怪兄弟没提醒你!”

    这一回轮到云霄大窘,竭力道:“我又没逼着人家!这事儿还不得你情我愿的?总比你催情香一来,姐妹通吃要强得多!”

    三人里面,只有许英最老实,守着赵影安安分分地过了几年从来没有纳过姬妾。不过行动上没有,不代表心里没这个想法。喝下一杯酒,许英开口笑道:“我说你们两个消停点儿行不行?你们一个是姐妹通吃,一个是姬妾成群,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娘子过日子,这不是当着面儿埋汰我么?”

    谢北雁斜着眼揶揄道:“我看你也是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行了呢?一个就对付不了?你看看刘兄弟,怎么说一晚上也得三个吧?”

    许英一愣,这个涉及到男人的面子问题,绝对不能认输,连忙急吼吼地说道:“一个有什么不行?难道就不能一晚上三次?”

    谢北雁和云霄表情一滞,旋即爆笑起来。再看那赵影,五官已经极度扭曲,在许英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怒道:“你们男人嚼舌头,怎么把咱们女人家扯进来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还要不要脸?”可自己也没想到,这句话等于默认了许英“一晚上三次”的豪言壮语,谢北雁和云霄更是笑得不行。赵影实在是臊得没办法,气呼呼地抽身走开。

    看到赵影离开,三人这才缓缓地收住笑意。谢北雁长叹一声道:“当年咱们也是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现如今,少年江湖行,已经变成了少年侠客江湖老,无论到哪儿心里都念着自己的妻室儿女,真不知道这是幸福还是拖累。”

    云霄苦笑道:“我能比你好到哪儿去?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谁知道,这一路上惹上了一个接一个女人,到最后,自己也陷进去了。如今再想游戏江湖,恐怕真的要拖家带口了!”

    许英呵呵笑道:“看来我比你们幸福多了!老婆少也不是坏事嘛!”

    云霄摇头叹息道:“惭愧!惭愧!都说咱们江湖儿郎不拘小节,结果呢?不拘小节成了这个样子!记得当年飞儿说起生儿育女的时候,我还开玩笑说,难道一边奶孩子一边混江湖?谁成想,孩子都快一大堆了!一家老小都闯江湖去,那还不得摆个十全大阵来?”

    谢北雁哈哈笑道:“十全阵我可摆不出来,倒是老弟你怕是能摆上两个!”

    云霄呵呵一笑,尴尬道:“就知道笑话我!都仔细想想,当初自己一个人到处飘的时候,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反正这条命是自己的;如今有了家室,身上就有了担子,自己这条命的主都做不得了!以前我不怕死,现在我反而怕死得紧,我死了,那么多人,谁来照顾?恐怕日后与人动手,都有些顾忌了!这一次在安丰镇我遇到一个西域高手,差点连命都没了,最后还是靠火铳取胜,当时我就在想,是我武功退步了,还是我心境退步了?”

    谢北雁脸色也有些黯然:“是啊!我也觉得自己的身手大不如前,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太过沉湎妻妾的缘故,后来才知道,这是心里有了牵挂啊!没有牵挂,就会有必死之心,有了牵挂,就连死,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许英幽幽道:“难道,学武之人就不该成家么?难道成家就会是武学进境的阻碍?不对啊,千百年来那么多武学宗师能有几个是打光棍的?”云霄和谢北雁愣住了,这话说得在理,为什么那些震古烁今的武学宗师们,有了家室,却照样能够窥探天道?

    这时候,赵影的声音在三人的背后响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行有常

    “你们三个男人当着人面儿尽说些下流话,背地里却都这么婆婆妈妈的,这话传出去,也不怕丢了大侠的脸面!”赵影抱着剑,依在城门楼柱子上一脸揶揄地望着三人道。

    云霄笑道:“这也叫婆婆妈妈?难道抛妻弃子孤身上路才是刚毅果决么?”

    赵影不屑道:“武学的东西我懂得不多,不过小时候父亲教我念书的时候说过,世间的万事万物有正必有反,有阴必有阳,这些东西虽然彼此势不两立,却又不可能单独存在。五行虽然相克,可又相生,缺了哪一样都不行。既然如此,那老天爷让这个世界上有了男人又有了女人,难不成就是让他们各过各的?那还怎么去繁衍生息?你们老是说天道,天道是什么?天道不就是万物化生,周而复始的循环么?难道天道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人个个儿都不娶妻生子,最后全都死绝了?男和女既然互生互长,那如果没有了另一半,不就等于老天爷只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冬天没有夏天,只有白天没有黑夜,只有冷而没有暖,这个世界什么东西都缺了一半,又如何窥得天道?”

    云霄三人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官家小姐居然能说出这么大的道理来。

    “怎么?都愣着干嘛?我说得不对?”赵影看着三人怔怔的表情,奇怪地问道。

    老半天,谢北雁砸巴两下嘴朝许英道:“一夜三次,不亏啊……”

    许英顿时窘得无地自容,赵影的脸也一下子红到能滴血,抓起桌上的几个栗子就朝谢北雁扔了过去,口中恨恨道:“亏得你还是年纪最大的,为老不尊!”

    谢北雁摸摸下巴问云霄道:“我很老么?”

    云霄诡异地笑道:“老,而弥坚。至于硬不硬,我就不清楚了。”

    谢北雁再也抑制不住,狂笑起来,气得赵影又是一把栗子扔向了云霄。云霄也不客气,双手化作漫天掌影,将一把栗子如数接过,剥下一粒扔进最终大嚼一通,夸张道:“多谢多谢!”

    这一手功夫在谢北雁看来虽然出彩,但也不是罕见,不过在赵影看来,就如同看神仙一般了,顾不得生气,只是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云霄。

    许英看到妻子这副模样,咳嗽两声道:“额……这是千叶掌?”

    云霄含笑道:“正是,小巧玩意儿,入不得方家法眼。按辈份算,许兄也算张真人门下徒孙,应当学过武当的御风手,与千叶掌一般无二。”

    许英呵呵一笑道:“还真别说,御风手确实有模有样,可惜了,我练得不精。”

    赵影这才缓过神来,又是歪歪嘴道:“能学会就不错了!还谈什么精!张真人的本事有那么容易学到?”

    许英有些尴尬,云霄则微微笑道:“老神仙的功夫亘古绝今,岂是咱们小辈能学得一二?许兄正直壮年,有如此成就已是同辈翘楚,当属不易。说不定将来也会如同张真人一般,窥破武学天道,日后也会如传世奇侠一般破界飞升。”

    赵影摇摇头道:“这个大话可别说。倒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瞧不起张真人,只是我觉得张真人此生修为也就到此为止,破界飞升是断然不敢想的。”

    云霄三人又被赵影吓住了:这女人说话怎么越来越没遮拦了?

    “何解?”谢北雁抖抖索索地问道。张三丰乃是当世武林备受景仰的人物,就连曾经跟他有些过节的少林都坦然承认张三丰在武学和心性上的修为成就,谢北雁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一代宗师,而且这个人居然是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女人。

    赵影不以为然道:“简单哪!他没娶老婆!”

    “噗!”云霄把刚刚喝道嘴里的酒一口就喷了出来,“什么?娶老婆?哪儿跟哪儿啊!”

    赵影哼哼道:“我都说了,武学我不懂!我只说人情!我且问你,世人为何称太白为‘酒仙’、‘诗仙’,又为何称东坡为‘坡仙’?”

    “看淡世事,万物浮云,然、洒脱。”这个问题不难,云霄张口便答。

    “既然如此,五柳先生亦是这般,为何世人不称‘陶仙’?柳三变为何不称‘柳仙’?”赵影追问道。

    云霄哑然,柳永不好说,但陶渊明确实也是看淡世事,确实也是然洒脱,若论诗词,陶渊明也是魏晋风流人物,为何无人称其“陶仙”?

    赵影有些小得意,嘴角挂着微笑道:“既不曾得,又不曾失,何云看淡?既不曾有,又不曾无,哪能浮云?李白、苏轼,都是一朝庙堂一朝潦倒,人生大起大落;有妻有子,有过生离死别之痛,一世有苦有甜;满腔抱负却横遭诬陷,八斗之才却无从施展,五车之学终成招妒之源。他们得到的太多,失去得也太多,得意时,腰缠十万声名显赫,失意时,眼看幼子病饿,却无聘医之资。这得意和失意之间,会尝到多少人情冷暖?他们的洒脱、然,乃是人生惊涛骇浪之后重归平静的看淡,是大智慧、大境界。”

    云霄一下子瞠目结舌:就凭这一番话,足够眼前这女子在文坛谋一宗师之位!

    赵影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再看看五柳、三变,他们从未得到过,自然就不会明白失去之痛,没有了惊涛骇浪的人生,就算看得再淡,也不是真然,真洒脱。说句蠢话不怕大家笑话,从小出家的和尚不是真和尚。在他们的世界里,从小就不曾有过尘世杂念,哪里用得着苦修参禅?不去经历红尘的纷扰,如何能看破轮回?古往今来僧侣不知凡几,真正青史留名的,多数不都是那些红尘俗世走过一遭的?不经世俗的污浊秽身,又从何‘洗心’?一个不完整的人生,又如何去窥探天道?”

    三个男人彻底傻了。娶不娶老婆都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来?

    许英结巴道:“难道、难道、让、让、天下和尚都、都、还俗、还俗、先、先、娶个老婆再出家?”

    谢北雁若有所悟,眉头忽皱忽松。

    云霄口中嗫嚅道:“完整的人生才能窥探天道?经历过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之后才能有大智慧?”陡然抬头问道:“你是说,张真人之所以无法破界飞升,就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人生的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只是看着别人悲喜、起落而看淡世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若想真正地看破这一切,必须要亲身经历这一切。要去好好经历人生的每一次幸福和不幸,然后再去理解天道予夺的规律?”

    这一下轮到赵影茫然了:“好像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多……”

    谁知道云霄又急急地问了第二句:“由人生之喜乐,去寻找万物之轮回,最后窥探生命之循环,天道之法则?从明知不可为而为,到有所为而为,再到有所为而不为,最后才到真正的无为?”

    赵影更加不知所措了。云霄却仰天长笑起来,突然站起身,手一招,赵影手中的宝剑就在众人惊骇务必的目光中离鞘飞出,落进云霄的手里。云霄的手轻轻一抖,剑锋上仿佛被抖出了几个肉眼可见的“水珠”。

    谢北雁和许英立时来了精神,这几颗“水珠”可是大有门道,内力不精纯到一定境界,真气是绝无可能如此不声不响地凝聚成滴外泄。两人从未见过云霄展露出如此高明的手法,能够见证一位高手突破瓶颈,这一趟绝对没有白来。

    紧接着,两人就感到周身的空气一滞,觉得整个人置身于一股水流之中。谢北雁骇然:气场!而且是将气流凝滞成水流的气场!纵然是自己的父亲浸淫武学数十年,也没有到达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云霄缓缓地动了一下,许英和谢北雁立刻觉得气场中水流动荡,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水流摇摆起来。心中一惊,连忙运上真气,稳住身形,总算没丢人。赵影距离较远,饶是如此,也是一把抱住城楼的立柱不肯放手。

    “天山女侠的瑶池剑法!”云霄刚刚摆出起手式,谢北雁就惊叫出口了。云霄使的正是当年天山女侠的瑶池剑,当初在落叶谷中时,云霄因为内力底子实在不足,只使了个两三招就脱力虚浮,现在,云霄前后数次受伤,又数次在伤愈之后内力提纯,再加上《大周天录》中稀奇古怪的内力疗法,这一套瑶池剑法使出来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此刻云霄大觉自己心境有了突破,意动之下,决定试试瑶池剑的威力。

    只见宝剑剑身微微抖动,出阵阵鸣响,剑身由于倾注了内力而泛出丝丝白光。气场之中立即散出透骨的寒气,而剑身隐隐滴落的“水珠”竟然变成了片片晶莹的雪花,在月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落叶武学博大精神居然如斯!”谢北雁惊骇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云霄的这种境界,放在常人身上,没有四十年以上的浸淫是绝对达不到的,而且还要绝顶的天资才能办到,可眼前这个刚刚二十的家伙,居然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再有二十年,天下武学只此一人矣!”许英和谢北雁齐声感叹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失之交臂

    云霄身形陡然一动,手中宝剑画出一道冷艳的弧光,整个气场中飘起了片片“雪花”。

    “雪满天山!”云霄口中轻轻喝道,手中宝剑化作漫天剑影,周身被宝剑溢出的白光笼罩。

    “真美呀……”死死抱着柱子的赵影痴痴地念叨着。

    云霄手中的剑也随之迅舒缓下来,剑影迅敛成一线,动作变得轻柔无比,单手在虚空拂过:“碧波仙踪!”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招式本应该由女子使出,可从云霄的身形上,少了女子的那分妩媚,却多了一分优雅。杀机内敛,脚下步伐却变得迷幻不定,而藏于雪影中的宝剑却蓄势待,随时都能出致命一击。

    忽然间,场中真气陡然一紧,云霄宝剑已经脱手,在气场中如游鱼一般飘荡起来,随着云霄手中掌法、坚决的变化,像一只白蝶一样自由自在地上下翻飞。许英和谢北雁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这家伙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了!

    云霄的以气御剑已经远远过了他们的认知,这种情形他们只能在前辈的述说总自己想象,可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叮!”赵影的宝剑材质普通,实在经不住云霄气场中高强度的真气,生生地断裂开来。云霄连忙收住真气,断剑“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云霄看着掉落的断剑,一脸遗憾。

    “可惜!可惜!”云霄摇头叹息道。

    许英从骇然中警醒,连忙道:“普通宝剑而已,算不得什么!”

    云霄摇头道:“倒不是为了剑。尊夫人方才一番话让我心有所悟,心血来潮之下便想动手走一趟剑法,方才那两招,已然让我在剑术一道上有些感悟,只是有些模糊。可惜这剑一断,原本想到的一些东西又回去了。”

    谢北雁一听立时大叹可惜,许英也颇有些懊恼。此生能有机会打开眼界已经是一大幸事,他们俩巴不得云霄的剑法能全套施展个几遍,也好让自己在武学一道有所精进,可惜了这一把断剑,让原本更精彩的节目生生断送。

    倒是云霄看到两人神色之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宽慰道:“武道之路原本就是求个机缘,这把宝剑虽然材质普通,可也不是寻常的生铁片子,此时一断,也只能说我火候未到,机缘未至。那些宗师拈花、折草皆可为剑,可见其功力不但精纯而且已经到了收随心的状态!当年张真人指点我时,折柳条为剑,对拆数十招后一叶不落,可见其运用之妙啊!看来我差得还远!”

    谢许二人一听也有些释然,刚刚云霄动手的时候,他们只顾着欣赏剑招的优美,而没有去主意内力的变化,现在才醒悟到,云霄的内力强则强矣,只是还没能做到收如心,气场的强弱自己还无法自由控制,过刚则断,这把剑就是被云霄强横的内力震断的。这世间最难的往往不是“刚”,而是“柔”。这如同考校厨子的刀工,别以为剁骨头是最难的,最难的反而是雕豆腐。

    许英展颜笑道:“可惜个什么?就你刚才那一手,我这辈子拍马都赶不上了!你要再精进,还让不让人活了?”

    谢北雁也是大笑道:“我倒是觉得可惜了,若是我能年轻个十岁,就算是打不过,也一定要拉着刘兄弟下来打两场!如今都三十喽,这份心早就淡了,也丢不起这人喽!”

    云霄横横眼睛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半截入土了?”

    谢北雁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小半截!小半截!我看我可不像个短命鬼!”

    这时候赵影走了过来,哼哼道:“我说你们笑完了没有?下面的都逮住了,你们就不去瞧瞧?”

    云霄回过神来,笑一声道:“走!下去会会这些陈友谅铁杆儿去!”四人说笑着走下城楼,此时的东方已经浮现出微微的白色。

    朱元璋带着一干将领立在座舰船头,大声道:“灭汉之战,今日便是关键!只要打败了陈友谅的水军,从今而后,江淮水道任凭我军纵横,进取天下指日可待!诸将准备赴死否?”

    底下齐声喝道:“明公有令,敢不赴死!”

    朱元璋满意地看了看阵型严整的船只,高呼道:“传令各营,准备开战!”

    一时间,整个水寨号角之声接连响起,所有军士都握紧兵器,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场血战。汉军水寨听到应天这边吹响号角,误以为应天水军打算突围――这事儿放在谁身上都会认为已经处于劣势而被包围的敌军打算突围――连忙打开寨门冲杀出来,很快,汉军战船就和应天水军的船阵接舷,双方士兵挥舞着兵器向敌人冲了上去。两军船只接舷处顿时挤满了人群。水战完全变成了6战。

    这时候康茂才和俞通海反而插不上嘴了,倒是花荣在旁边建议道:“主公,我看敌我水军都是靠舷而战,双方的接触面积太小,我军6战优势无法挥,而且纵然我军取胜,敌军也有驾船逃脱的可能。依属下看来,咱们的船只连接成片,调度容易,不防让郭将军的正面留出一道缺口,让敌军过来一些,这样陈友谅必然以为自己的部下夺舰成功,定会派出更多的后续部队;而我军则以逸待劳,在中心布下阵势,一举围歼放进来的部队;同时再让本阵的步卒趁机冲上敌船,让敌我双方彻底缠斗到一起,这样敌军就算想要遁逃也无能为力!”

    朱元璋看看刘基,看到刘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才下决心道:“照你说的办!”花荣连忙下去布置。

    汉军看到应天水阵的正面豁开一个大口子,立时涌进了数千人朝朱元璋本阵冲了过来,埋伏在两面的铁甲步卒顿时同起难,将冲进来的汉军士卒截成数断,毫不犹豫地剿杀起来。挨了当头一记闷棍的陈友谅还没反应过来,应天余下的兵卒就已经冲上了汉军的巨舰,整个战场一下子就进入了乱战状态。

    一般地来说,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双方的最高指挥官已经都无法左右了。因为双方编制彻底打乱,指挥系统就连千户一级都无法掌控。这个时候,决定战场胜负的,除去天时地利,靠的就是战场上士卒们的战斗素养和决死的勇气,而真正考验双方指挥官的,则是把预备队撒出去的时机和方向。

    决死的勇气很难说,单是在战斗素养方面,应天士卒绝对高于汉军。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交手,应天士卒或许没这个底气,单是当船只连在一起平稳得如同6地一样时,应天的士卒们胆子就大起来了。没别的原因,单是应天士卒的装备就比汉军高处不止一个档次,汉军多数都是皮甲和布甲,而应天弓弩手都穿着打着铜钉的硬皮甲,一线士兵就更不用说了。这样带来的差距就是,应天士兵就算偶尔失手,也不过受点轻伤,而汉军士兵只要一不留神,这条命就直接报销。

    加上主战场是在应天的水寨上,一旦有人手上,八成的机会会被同袍救下去,而汉军士兵受伤之后,基本没没人管了。双方的士气在优势的装备面前立见高下。

    朱元璋看着前方的战局,笑呵呵地朝康茂才道:“看来你女婿说得不错!将士们的战斗力是靠银子堆出来的!以前我还在想着,普通士卒穿穿布甲也就算了,如今看来,老五这钱花得还真值!”

    徐达不在,徐秋在谁面前都敢称王称霸。一直站在康茂才背后的徐秋大咧咧走上前,老气横秋地拍了拍朱元璋的肩膀道:“大哥哇,不是我说你,想要强兵就不要舍不得那点家底儿!你看看,贼军死伤两个死一个咱们才重伤一个,这都是银子堆出来的!咱们战损小,就不必在大战之后征召青壮,让他们好好在家种田耕地,这样将来的赋税、粮饷就能有保障;这些人在这一仗之后,就都是血战老兵,这样的兵,就算有银子都买不到,划算得紧!”

    朱元璋一楞,情不自禁地问道:“丫头,这话你学的谁的?”

    徐秋只顾着得意,顺口吐出了实话:“老五说的呀!老五还说,银子堆在府库里不动,最后打了败仗还不都是人家的?不如自己花出去,就当是在花别人的银子好了!等到将来缺银子花了,就派兵到人家的府库里去拿来花花,有什么不好?”

    朱元璋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倒是把老五这副模样学得挺神!不过老五说得不错啊!当初要是舍不得花银子,今儿吃个败仗,这些攒下的银子还不都便宜了陈友谅?现在银子花出去了,等打败了陈友谅,他的家底儿还不都是咱们的?老康啊,我给你赔个罪,当初你要造大船我还舍不得花钱,还拿你们出气,要不然这一仗也不会打得这么苦!也真是难为你们水军了!”

    (既不叫好,也不叫骂,更不叫座,这就是悲剧TT)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机动反攻

    康茂才颇有些感动道:“末将实在愧不敢当!若无明公信任末将,末将又如何能够立下功劳!”

    朱元璋这次倒没有否认,信任降将只他这些年来做得最得意的事情,也正是如此,朱元璋麾下能战之士才会如此之多。此时,陈友谅已经按捺不住将手上的预备队全部撒了出去。应天这边立时感到压力倍增,整个阵线向后退了数步,不过不是溃退,而是被对方几万人挤退下去的。由于双方接触面仅仅限于正面,汉军也没法从没有船的地方迂回包抄,故而阵型没有散乱。

    这样一来,双方的战斗反而变成的角力。双方在第一排的都是刀盾兵,双方用盾牌拼命地顶着对方的身躯。而后列的长矛兵本来是远距离攻击对方士卒的,现在双方刀盾兵都贴在了一起,长矛兵一下子没有了用武之地,只得硬生生地也挤了上去。毕竟,一旦刀盾兵的防线被挤破,后面手持长矛的兵卒在贴身的距离上,很难敌过对方的围攻,只有保住刀盾兵的防线,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整个战场上,兵器相接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双方士卒拼命用力的呐喊声。

    “主公,郭将军他们快顶不住了!”俞通海有些着急,“再这么挤下去,我军在前线的兵力薄弱,怎么禁得住几万人的积压!”

    朱元璋站起身,朝远处望去,陈友谅中军的援兵正源源不断地朝前线赶,纷纷加入了角力的行列,应天的士卒们虽然保持着拼命朝前顶的姿势,可对面的压力实在太大,应天军士的脚底不断打滑,整列整列地被强行往后推,薄弱的阵线随时都有可能全面崩溃。

    “再顶半柱香的时间!”朱元璋断然道,“传令所有火铳手,登上高处,朝敌军阵线背后瞄准,能搬动的火炮都填满砂石搬到高处,抬高炮口,朝敌军后阵瞄准,待命!老康,去告诉常遇春,他可以动动了;6营的全部援军通通上船,准备反击。”

    说话间,汉军的全部预备队都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双方十多万人猬集到了一起,在两军舰船的接舷处拼命角力。看到所有部队全部到位,朱元璋呵呵笑了起来,朝周围的水军将领道:“诸位常年水战,不知6战可行否?”

    俞通海慨然道:“双手还在,可握兵刃;齿牙犹存,亦作困兽!6营将士不怕死,我水军将士何惧这一刀?”

    “好!”朱元璋大喝一声,拔出佩剑举过头顶,高呼道,“火器齐射,全军反击,诸军随我,杀敌!”第一个冲了出去。

    “杀敌!”中军所有将校全部拔出兵刃,紧随着朱元璋冲了出去。常遇春见状,高呼一声:“主公亲临一线,我辈岂可落后,杀敌!”几万人呐喊一声,蜂拥而上。

    就在应天士卒觉得全身力气都快用完的时候,只听到背后呼声大起,旋即有人大喊道:“常将军杀上来了!主公亲自杀上来了!”

    “主公亲自杀上来了!万岁!万岁!”

    “死战!”

    一时间,整个应天军阵士气暴涨,原本接近崩溃的前线军阵听到朱元璋和常遇春联袂杀到的时候,立时爆出极大的作战意志,角力的空间里拳脚兵刃已经不能挥,可应天士卒还有牙齿,伸长脖子,对准敌人的喉咙一口就咬了下去,死死不肯松口。

    人牙不比兽牙,兽牙长而尖利,咬到咽喉的同时多半就已经咬断气管,被咬的人也就离死不远;人牙短而钝,一口下去,除非位置极准,否则只是咬开皮肉,人还是死不了的。可问题就在这儿。若是咬断气管,这人也就不出什么声音了,可是咬开皮肉,则是痛彻心肺。人的咽喉天生极其脆弱,每个人都本能地把自己的咽喉当作自己的生命禁区,就算至亲之人朝这里伸手,有时候还会本能地缩缩脑袋。如今,战场上的敌人张开嘴巴朝这里一口咬下来,如何让人不害怕?

    一阵剧痛之后,汉军士卒现,自己对手的脸上已经被自己的血喷得满满地,白森森的牙齿间,正叼着自己脖子上撕下的皮肉,这一下,汉军士卒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前排的军士拼命地朝后面退,反而成了应天士卒的助力;而应天士卒则在这一咬之下彻底激起了人类潜意识里最本能的兽性,呲着牙,拼命地朝前挤了过去。

    “轰”“轰”火炮和火铳言了,无数的碎石、铁片朝汉军后阵飞了过去,后阵的汉军纷纷惨呼一声,成片成片地倒下,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士气一下子就跌到低谷,后阵顿时乱了起来,没有了后阵的支持,加上前阵有意的撤退,整个汉军阵线就在刹那间奔溃,整条展现顿时千疮百孔,大批穿着铁甲的应天兵卒蜂拥而入,冲上了汉军的船只,攻守之势立变。

    这个时候,陈友谅所有的预备队已经全部派上了战场,手上无兵可调;而朱元璋这边,却依然有大队大队的6上部队朝船上开进,直接朝汉军船阵纵深进行突击。到了这个地步,除非陈友谅能开金手指,否则无论如何也是挽回不了败局了。

    就在应天部队即将靠近陈友谅座舰的时候,知道事不可为的陈友谅果断地放弃了前锋的船只,斩开铁索,带着中军和后卫军撤离战场,已经上船的应天士卒见无法攻上陈友谅座舰,也就不再强行追赶,转而围歼没有来得及撤走的汉军水军。

    应该说,这一场水战到此时为止,已经全部见了分晓。陈友谅虽然大船主力还能保存六七成,可再也没有能力起主动进攻。相反的,朱元璋这一战之后,水军在数量上和质量上终于全面压倒了汉军,战场的主动权终于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水寨的剿杀还在继续,腾出手来的常遇春廖永忠等人来不及收拢部下,带着还能开动的快船,追了出去,他们甚至连跟从的船只都没有带,而是简单地一将一舰,入离弦之箭般的冲向了正在撤退的陈友谅主力。

    陈友谅显然没有把冲过来的七八条快船放在眼里,看得出来这些船只不过是骚扰和迟滞自己撤退,于是只命令外围舰船严守船舷不给对方靠近的机会。

    谁知追来的七八条船根本没有接舷的意思,只是驶到五十步距离上就轰轰一阵乱响,射来大片碎石铁片,重创自己守舷士卒之后有远远遁逃。这边好不容易才把死伤的士卒太下去重新列好阵势,那边快船又冲了过来,劈头盖脸又是一通齐射。这边刚刚想道要还击,那七八条快船早就逃到百步之外,自己的大船拍马也追不上了。从此,射程、航、武器的杀伤力(火力)便成为作战能力的三个重要指标;直到六百年后,随着技术的展,装甲,作为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指标正式出现,人来迎来了大舰巨炮时代。

    整整一个多时辰过去,陈友谅的主力船队硬是只退了不到两里。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汉军士卒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害怕,自己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船舷任对方打,自己的弓弩又够不着对方,船又追不上,那自己站上来还不是送死?这一下,说什么也不肯站上船舷了,若不是在船上,这些士卒早就哗变溃逃了。

    而应天水寨的战船上,围歼工作已经结束,获胜的将士们士气本来就已经极高,再看到自己这边的七八条快船就把地方打得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士气一下子就涨到了顶点,不善水战的6营士兵纷纷挥动兵器鼓噪呐喊,而能划动船只的水军将士则看得心痒难耐,纷纷解开缆绳斩断铁索带着火炮火铳朝陈友谅的船队冲了上去,有的小船装不了火炮,也爬满了手持火铳的士卒,呼喊着朝前进。

    整个湖面上一下子就成了千百条小船围攻一个由数百巨舰组成巨大船阵,如同无法计数的行军蚁围攻一只笨重的巨象。表面上巨象似乎可以很轻松地踩死这些行军蚁,可实际上,这只巨象早晚会成为行军蚁的果腹的美食。

    湖面上往来的小船通通都是在距离大船五十步的距离上射火器,射之后也不观察战果立刻逃走,等装填完毕之后,再次光临。汉军士兵终于撑不住了,每个人都在面临着不能还手白白送死的困境,外围的船只再也没有了抵抗的意志,所有士卒一声喊,朝中心船队退了过去。

    看到机会的常遇春没有一丝由于,趁着陈友谅还没有来得及鼓舞士气的机会,当即下令所有小船接舷近战。

    登舰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阻力,少数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剿杀殆尽,外围船只很快就被控制在应天士卒手中。但是,接下来常遇春就要面临一个重大抉择:怎么处置这些俘获的船只?夺走?自己南面如同几天前的徐达一样陷入重围;继续进攻?陈友谅那边还有十几万人,应天的主力还在水寨;固守待援?那不等于上演了刚刚应天大军水寨攻防战的翻版,给个机会让陈友谅咸鱼翻身?一旦陈友谅俘获了这些小船快船,倒霉的,可就是应天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亲征排场

    “弃船!放火!”常遇春左右权衡之后下达了撤退命令,既然保不住这里,那也不能留给陈友谅,放一把火,恶心死你。

    远处的朱元璋看到常遇春放弃大船之后难免有些捶胸跺足的感觉,都已经到手的好东西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这比割朱元璋的肉还要难受。好在他也知道应是要夺船恐怕不但不能捞到好处,搞不好连自己的快船都要搭上去。常年端着破碗到处化缘的朱元璋也不是没做过那些“技术工作”,自然明白“捞一票就走”的道理。心下虽然可惜,但也不去计较。

    不过这样一来,陈友谅就糟了罪了。自己的船阵四面起火,若是不加控制,那干脆直接把自己火化了算了。于是连忙派出士卒去救火,好在士卒也知道,连环船一旦起火如果不扑灭,很快就会波及其他未起火的船只,虽然跳下水中可以幸免,可在这种天气的湖水里当一回饺子可不是什么舒坦的事儿,当下也都争先恐后地去救火。

    可常遇春却是打定主意不让对方救船,又看到这么多人涌上来救火,本着最大限度地杀伤敌军的目的,毫不犹豫地指挥部下再次集中火器朝大船上齐射。救火的士卒一面要抢上前灭火,一面还要防备火器的齐射,一下子焦头烂额,整个局势糜烂到底。

    就算是陈友谅再有本事,此刻也是无力回天,只得下令将已经起火的船只的铁索斩断,中心主力趁着火起迅脱离战场朝江州撤退。可怜那些在底舱划船的船工,上面激战他们不清楚,上面火起他们也不清楚,上面抛弃他们他们还是不清楚,依旧卖力地划动着船桨,直到大火烧到底舱。

    陈友谅就这么撤走了,朱元璋没有下令去追,这一天下来,自己的损失也小。就凭汉军那些个龟的大船,好好歇上一晚,明天要追上对手也是轻松的。拔了牙的老虎根本不用担心,至于陈友谅是不是逃去了江州,朱元璋更不担心。他要去准备的,是接下来的战略布局。至于庆贺,没这个必要,因为整个水寨早就已经沸腾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打破了战前半饱的规矩,破例让全军饱饱地吃上了一顿,接下来的日子已经没有大仗了,江州到手,这意味着陈友谅在鄱阳湖周边地带最后一个补给点丢失,也意味着陈友谅北入长江的退路彻底被封死,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一困到底,让陈友谅的水军留在鄱阳湖上做渔民。

    饱餐一顿的应天水军很快就开拔,而6营的将士也没闲着,半个时辰之后也都收拾营寨朝洪都方向开进,按照计划布置好埋伏圈,等待陈友谅饿得急了自己让部下去洪都送死。

    陈友谅当夜连休整的胆量都没有,不要命地往江州撤退,可天亮之后没多久,应天的快船就不急不徐地赶了上来。焦急万分的陈友谅已经做好了玩命的准备了,可奇怪的是,应天水军似乎失去了进攻的念头,只是派出几百条小船绕着巨舰兜圈子,时不时地朝人多的地方放几炮,丝毫没有烧船的意思。

    应天水军越是如此,陈友谅越是觉得心惊肉跳,不住地揣测朱元璋到底在什么地方挖了坑等着自己往下跳。眼看距离江州港只有几十里的时候,陈友谅才渐渐地放下心来,而应天水军倒也乖巧,看到江州港已近,也不再追赶,掉过头,整好阵型,好整以暇地朝湖口水道驶了过去。

    就在陈友谅把心放回肚子的时候,噩耗传来了,江州已失,江州港上插满了应天旗帜,为大将正是刘云霄。陈友谅兀自不信,急匆匆赶到船头,就听到江州港的水寨楼上传来一阵长笑:“陈友谅!数日水战,我刘云霄的旗号一直没有出现,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打下去?江州起运的粮草晚到了一天,你还心安理得地朝江州撤退,你就没读过兵法?好不容易跑到江州,却不先去扼住江口水道,你脑子怎么长的?”话音一落,整个水寨传来阵阵的哄笑声。

    陈友谅想起刚刚前往水道的应天水军,脸色顿时煞白,身躯一抖,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下。

    “陛下!”“皇上!”

    身边的亲卫连忙七手八脚地把陈友谅扶住,陈友谅喘着粗气,伸出手抖抖索索地指着江州港颤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传令强攻!强攻!斩杀刘云霄消我心头之恨!”

    亲卫大将连忙哭喊道:“陛下三思啊!我军新败已无战意,敌军早已袭取江州,几日布放功夫,这水寨之中必如龙潭虎穴,我军强攻虽能取了水寨,可却无攻城器械,反而又受江州城和应天水军的夹击,进不得退不得,乃是自陷绝地!若是久攻不下,等应天水军赶到,我军连突围的希望都没了!”

    陈友谅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有气无力道:“撤……去……鞋山,那里应该可以停靠。”

    这一次陈友谅出征的排场不可谓不大,陈友谅是拖家带口地把**全部带来了,各种珍宝器皿更不消说;随军出征的,更有陈姓“大汉朝”文武官员的全部班底。陈友谅这么做的缘故倒是颇值得思量。

    最大的可能便是生性比朱元璋还要多疑的陈友谅从骨子里信不过这些文武官员,毕竟自己的位子来路不正,而这些文武官员中到底还有多少人心里向着那个死鬼徐寿辉,陈友谅自己心里也没底,自己这一趟出征几乎带走了全国的兵力,若是自己在前线打得热闹,后方的这些官员们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那自己找谁哭去?稳定压倒一切,这些家伙还是带在身边自己看着最让人放心。

    再者,御驾亲征也要有个御驾亲征的排场,若是自己御驾亲征的时候,身边连吹牛拍马的文官们都没带几个,那还叫什么御驾亲征?若是自己在路上来了兴致,跑到那个百姓家里嘘寒问暖一下,送上几袋粮食之类的,又有谁写文章替自己呐喊?何况一路上还要布檄文,声讨朱元璋无视百姓基本权利,强行干涉龙凤朝内政,严重伤害了大汉人民的感情,最起码也要表示谴责、抗议、最强烈抗议、无比遗憾等等,虽然做这种事情如同放屁,可也照样有人要去闻不是?朱元璋这个流氓把百姓们的生活照顾得妥妥贴贴,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自己的面子往那儿搁?前些日子礼部的那些书生还帮忙写文章说咱们大汉江山无比稳固,百姓们生活在吾皇的庇佑之下无比幸福呢,若是让这些泥腿子知道应天百姓的日子比这儿强到不止多少倍,那自己还靠什么去蒙人?可惜朱元璋这个混蛋向来都是用拳头说话,可支使自己手下的给朱元璋泼点脏水,渲染一下应天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咱去解救,也不算过分吧?

    不过应天的日子端的是过得好哇!带上自己的妃子们一起出吧,等打下应天,直接在那儿定都好了。

    于是,陈友谅一家子也就这么浩浩荡荡地上路了。谁知道如今遇到了这种局面,等到撤退的命令下达的时候,整个船队一片愁云惨淡,而陈友谅座舰上的嫔妃们更是哭哭啼啼,这倒也让正在处理阵亡将士遗体的幸存士兵们平添了几分悲戚。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撤,他们将会一同踏上逃亡的道路,整个鄱阳湖沿岸,再也没有了他们立足之地,就算弃船从6路跑回去,能活下去的,也不会过十之一二,战争的胜负已经定了,他们面临的,不过是未知的具体死亡的日期罢了。不少头脑灵活的,已近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问题了。

    随后便赶到江州港的朱元璋顺利地与云霄会师。江州父老出城十里相迎,颇有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味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夸耀的,历朝历代的百姓,面对征服者的时候,尽了最大的抵抗战之后多半都是是如此。在他们眼里,谁做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不能过上保暖的日子;在战乱的岁月里,甚至连保暖的日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乞求征服者们不要“永不封刀”。不要去责怪他们目光短浅,更不要去责怪他们不懂民族大义,实际上,无论哪个民族,真正的抵抗者总是那么地少,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想好好地活着,哪怕如同牲口一般匍匐在征服者的脚下。或者,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会无比艰难。

    但这并不意味着从此就失去了抵抗的火种,只不过,在最先的抵抗者用生命完成了他们的理想之后,抵抗的种子在人们的心里就会被深深地埋进土壤,然后,用先行者们的鲜血不断地浇灌,直到生根、芽,直到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面对痛苦,懂得忍耐的民族才是坚韧的民族,也只有这样的民族才会延续数千年而生生不息。在苦难时,这个民族会出奇地沉默,然而等到残暴的力量压迫到极限的时候,这个沉默的民族会爆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会有更多的人,用自己鲜血和生命去捍卫这个民族的自由和尊严。

    参天巨树用一生的世间去忍耐虫子的噬咬,去忍受皮肉、肤受到的伤害,可是虫子却比树死得早。虫食白菜,却先彼而亡。

第二百六十九章 江州会师

    一路上,云霄把取江州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朱元璋,并向朱元璋引荐了许英夫妇。朱元璋亦是明白对于江湖人来说“降将”二字太过刺耳,只是朝云霄微微颔道:“嗯,这个就照着你们江湖人的规矩办好了,等事情过去,我补个任命的状子来。”许英连忙谢过。

    到了城门口,赵庚带着降官代表捧着户籍名册站在道路中央,看到朱元璋的马队过来,一群人连忙跪倒在地。朱元璋有了面子,什么话都好说,当即笑呵呵地下马,把一干降官扶起道:“诸位弃暗投已然立下大功,何苦如此!”场面的气氛顿时一松,看来传闻中毫不讲理的朱元璋也是蛮好说话的――至少初次和朱元璋见面的人都这么想。

    享受了足够面子的朱元璋心里一开心,自然也会给足别人面子,于是拉着赵庚的手,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城门。赵庚有点受宠若惊,最起码他在陈友谅手下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虽说朱元璋没有称帝,而且连个“王”都不是,可明白点的人都知道,这厮穿龙袍也是早晚的事,那么赵庚好歹也是跟最高领导人把手言欢的人了,而且此时朱元璋不过才国公,没什么名份,如果趁着现在赶进站好队,自己难免也就成了“从龙之臣”,就算日后一点功劳都没有,到这厮登基的时候封赏一样也不会少了去。

    周围的降官降将看到朱元璋这副“亲切”的模样,心里不但放心而且暗喜:自己的选择没错,有前途啊!

    进了城,场面上的事儿自然结束,接下来便是实质性的内容了。而朱元璋干脆做戏做到底,连府库帐册一概不查验,直接交接。这让降官降将们感动不已:自己刚刚投降就被如此信任,这日子有奔头啊!

    实际上朱元璋有着自己的打算:你们这些人屁股上粘着多少屎能逃过飞字营的法眼?现在是用人之际,应天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员过来填补新占之地的官位,姑且让你们好好呆着。你们若是招子放亮点儿,手脚放干净点儿,什么话都好说,若是让老子不爽了,这些东西就是砍脑袋的证据!

    嘴巴上好好嘉勉了一番降官降将后,朱元璋屏退众人,只留下心腹将领议事,商讨如何要了陈友谅的脑袋。

    “什么时候动总攻?”闲杂人等刚刚散去,朱元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一回绝对不放陈友谅回去,众人当然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所有人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谁做主攻。前几天大战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有了出场的机会,军功自然大把大把地捞了不少,可是,再高的军功跟擒杀“大汉”皇帝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应天行伍还算比较团结,虽然大家都有争这份功劳的心思,可都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

    朱元璋看着诸将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觉得奇怪,问道:“怎么,都是自家人,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么?老五,你说!”

    云霄正在一边儿愣神,听到朱元璋这么一喊,连忙道:“大伙儿都想要这份功劳,可是僧多粥少,陈友谅他娘也没多生几个……”

    朱元璋听过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你们哪!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全都犯浑了呢!这么个功劳能有多大的事儿!怎么说吧,咱们都是一路走到今天,实力已经大大过陈友谅的那些残兵,这主攻我也不偏袒谁,如今咱们优势明显,到时候咱们十面出击,谁捞到陈友谅就是谁的!”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志在必得的表情。朱元璋对这种情形很满意,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如此,我打算先拖上一阵,现在陈友谅进不得退不得,刚刚前方来报说,他已经退到鞋山临时驻扎。算来他的粮草应该已经见底,先饿上他几天,然后咱们再动手不迟。”

    花荣上前道:“主公,依属下看,拖是拖得,不过不能拖太久。咱们大军出征的日子已经不短,先前在洪都囤积的物资也消耗得差不多,一应粮草辎重大约可支一月;虽然夺取江州斩获颇丰,可大战之后恢复民生亦会是耗费无算;若是此时强行从应天调拨恐怕耗费就更大了,故而属下以为,大军拖上十日左右为宜,这样班师之时也无需动用地方府库钱粮,十日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动手。”

    朱元璋细细盘算一下,开口道:“这话说得不错。何况咱们出征已经有些日子了,再打一场也就成了疲惫之师。虽然大胜之后士气不曾打什么折扣,可毕竟应天空虚,若是张士诚再来这么一下,恐怕还真不好对付。”

    “主公圣明!”众人齐声道。虽然大家都是好战分子,可大胜将近,多半都有些想家了。这一趟,大家都是带着功劳回去,好歹也让家人一起荣耀荣耀。其他的不谈,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论功行赏,那才是最激动人心的。

    “那么,现在可以说说该怎么打了吧?”朱元璋微笑道。

    众人放下了心里负担,思路也都活跃起来。先是俞通海上前道:“主公,末将以为,鞋山一带地势狭小而地形险要,不利我军船队展开,最好能将陈友谅诱出鞋山围而歼之。”

    常遇春却摇头道:“陈友谅新败,而且主力尽丧,恐怕现在只想着固守,让他出来,难!”

    一时间,几个人都议论起来,有说故意留下一道缺口让陈友谅突围的,有说暴露粮草船引陈友谅劫粮的,有说敞开湖口方陈友谅进长江的,场面倒也热闹,只有云霄和刘基闭口不言。

    朱元璋看看局面,知道两人心中已有定计,于是问道:“老五老六,你们有什么看法?”

    云霄本来对军功就没什么兴趣,朝刘基撇撇嘴,示意刘基开口。

    刘基会意,上前道:“我军此时优势极大,不管如何示弱、留破绽,想骗陈友谅出来必都不成,还是逼他出来妥当。先让水军步步紧逼,十面埋伏,再遣一将从6上猛攻鞋山,这样陈友谅必然以为我军打算水6夹击,他不能不逃,到时候他能做的,就是向江口突围。只要等他一离鞋山,咱们就大队扑上歼灭之。”

    朱元璋点点头,这倒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少。

    廖永忠上前一步,补充道:“末将以为,攻心为上。既然咱们算到陈友谅饿急了必去偷袭洪都,那么就在洪都歼灭了偷袭之敌后,将战报射入敌军水寨,奉劝伪朝水军将领投诚,我想必有斩获!纵然对方不愿归降,也能让陈友谅对部下更加猜疑,咱们打起来也顺手得多。”

    朱元璋笑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我看这两计可以合为一计,先攻心再逼陈友谅出战。”

    众人纷纷高呼英明,实际上大家都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必须把所有砖头都摞好了,等着朱元璋摆上最后一块砖。以后自然就回说起,在吴国公大人的英明领导下,明公大人的亲切关怀下,取得了这场重大胜利。主公的话犹如一盏明灯,给身处迷雾的将士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每个士兵都感受到了主公亲切的关怀而感到无比温暖,主公的功劳是最大的,主公的话一句顶一万句,等等。

    朱元璋对手下人狂热的眼神非常满意,称兄道弟地亲切勉励了几句之后,便进了后院,这两天他得好好休息一下,因为,刚刚接到线报,陈友谅把他那几个姿色非凡的妃子都带在了船上――朱元璋自认为需要蓄养极大的体力迎接这个挑战。当然,当着众人的面,他可不好意思提这个话茬。

    云霄主动接下了佯攻鞋山的任务,第二天一早就开拔出城,提前退出了争夺功的行列。这种风度让其他将领颇有些感动,他们领云霄的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下又欠了个人情,人缘本来就挺不错的云霄一下子更博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出的时候,几乎所有将领都来送行。

    而整个水军则在养精蓄锐两天后接到了洪都全歼偷袭之敌的情报,也在当天开拔,出征鞋山,陈友谅的生命倒计时开始。退到鞋山的陈友谅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脱身的最佳时机,终日闷闷不乐。

    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驾着全部的战船向长江、鄱阳湖的交界处猛攻,打通退路逃回湖北,只要一道江面上,朱元璋的小船就无法更他的大船抗衡;第二条路就是舍弃全部船只,带着所有人从6路穿越山岭逃回荆州。

    可是无论走哪一条,都必须以八成以上的战损为代价,而且余下的船队里,还有不少船载着的是官员、宫人、嫔妃,为了突围的成功性,这些人,也必须抛弃。若是放在朱元璋身上,朱元璋可能不会有一丝半点犹豫,失去的早晚还会赚回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陈友谅做不到,虽然他只是个冒牌货,可他到底对这一切有着太多的不舍。人为什么会多疑?那是因为太在乎了,因为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多疑的人,心里牵挂的东西也多,不舍的东西也会很多。而这一切放在一个败军的统帅身上,注定只会上演一出悲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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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贫苦人家子弟,母亲病死,妹妹饿死,父亲抑郁而终,却风云际会变成了承载历代武林兴衰的传人,没有结局的初恋,使他变成双重性格,却在偏偏人生路上遇到一位又一位知己,冥冥之中,又偏偏把握住了历史大潮的正确走向。
??? 一个懵懂少年在情感和心智上逐渐成熟的人生历程,奇人、奇性、寻常事,还有几位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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