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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拍阑干     飞云诀txt下载     飞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奇货可居

    云霄话音一落,柳飞儿的手立刻朝怀里的短刀摸去,蓝翎的指尖也立刻多了一粒药丸,就等云霄开口。

    云霄三人如此紧张也是有原因的,这话得从死了几十年的老鞑子忽必烈说起。早在蒙古崛起之前,高丽就和辽、金两朝频繁交战,当时辽金两国虽然强悍,但其主要目标是南下侵宋,高丽国小人穷,山多平原少,打起来费劲,打下来没油水,只要你服软称臣就行,领土争端么,再议。所以辽、金在两国边境也都只是放置了一些二线部队,偶尔和高丽军队来一两次“友谊战”,倒也你来我往互有输赢。

    蒙古崛起之后,高丽人也没想到这次来的敌人不知道吃了什么壮阳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更别指望自身难保的大宋过来帮忙御敌,于是只能服软,答应朝贡,送上世子当人质,也算是确立了宗藩关系。

    转机生在蒙哥死在钓鱼城下之后。库里台大会上,身为人质的高丽世子义无反顾地紧紧团结在以忽必烈为核心的新一代准汗王竞争者的周围,积极出谋划策替忽必烈夺取汗位,可谓劳苦功高,自此,高丽王室和鞑子王室之间的友好合作关系算是有了“悠久的历史”。忽必烈登上汗位后,自然也不会望了自己这个“小兄弟”鞍前马后跑断腿的功劳,多半也是忙着南下灭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这个世子摆脱了人质的地位。

    这高丽本身崛起于汉江(非湖北)以南,数百年来趁着中原王朝多次乱局,一声不吭地将国界从汉江的“江南”扩充到鸭绿江的“江南”,贪婪的目光又瞄准了白山黑水,辽东铁岭。这位世子回去继承王位之后,倒是想跟忽必烈把这段“友谊”继续下去,无奈这个空头“王”奈何不了权臣,两边围绕铁岭鸭绿江一线,擦枪走火又掐了一场,不过这次不是“友谊战”,蒙古人当真了。要不说蒙古人都实在呢,不说谎不骗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外交”,只知道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咱也得把人家老窝抄了不是?虽然高丽比起宋国来说穷了点,可蚊子再小,也能刮出三两油来,辽东苦寒,越过长江南下的安达们了大财,咱们镇守辽东的也不能跟不上时代了不是?于是辽、金打过来折腾几下也就撤了,蒙古人一来似乎就没打算走。高丽王急了,连忙上书给忽必烈,痛陈革命家史,回顾两人之间具有“悠久历史”的友谊,解释自己被权臣挟持后生不如死的日子,随后话锋一转,很光棍且极其诚恳地请求忽必烈下嫁一个公主给他,自己当大元的女婿。

    忽必烈一想也是,与其费那么多功夫把这么个除了土特产其他什么都没有的穷地方打下来,还不如好好养着,等将来膘肥体壮了再宰,没准还是一条财路。于是就挑了一个不知道哪个老婆生的小女儿嫁了过去,就这样,十六岁的蒙古公主嫁给了五十一岁的高丽王,成了高丽的实际掌控者。原本的“亲密战友”之间“伟大的友谊”,立刻成了“伟大的翁婿”。元廷也就是向高丽各州县派遣了“达鲁花赤”,高丽也就是每年送些“土特产”。这些“土特产”里面也就包含了女人。

    说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高丽王自己都娶了元朝公主当王后,还是夫妻一起临朝听政,而且蒙古王后生下儿子必然继承王位,还会继续迎娶蒙古公主做王后,高丽群臣里自然就掀起了一股“认真学习贯彻高丽王精神,向伟大的高丽王学习”的思潮。虽然知道高丽王本人在王宫里被这个小她三十多岁的妻子欺负得不行,但习惯了本国女子温柔顺从的高丽群臣们,一方面想要在“思想上”保持与高丽王“高度一致”,稳固自己的地位,另一方面又想体会体会带着浓浓异域风情的女王风范,所以一下子争先恐后地跟蒙古权贵联姻,娶女嫁女不亦乐乎。每年到处搜刮已嫁的、未嫁的女子送到中原,甚至下令不得允许不准嫁人。几十年下来,在高丽,“惧内”便是一种时尚,一种潮流;而高丽人一如当年倭国送女人到大宋“渡种”一样,把自家女儿嫁到大元当作一种荣耀和身份,尽管他们隐隐约约听说,大元有一个人群叫做“高丽女奴”,但是他们还是无所谓,女儿生下来本来就是个扔货,何况蒙古人有钱有地位,嫁过去好歹也算拿到大元的绿卡嫁出国门了,如果侥幸被大元皇帝看上,那自己就是高丽王岳父的岳父,这个荣耀可就大了去了。

    作者曰:天朝上国的好处就是,无论哪朝哪代都有周围小国进献美女,富庶的朝代甚至平民百姓都能买到外藩美女当小妾、丫鬟,如高丽这般搜刮美女来朝贡的自然不是少数。于是作者怀疑,是不是数千年来朝贡美女的习惯在基因方面形成了一种人工选择,天朝的美女基因得以保留和延续,随便生几个都能出美女,而某些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千百年来美女被不断搜刮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基因质量下降,要靠外科手术来制造美人;与此同时下降的还有其整个国家的审美观。当然,这些只是玩笑话,请不要当真。

    言归正传,高丽和大元的“友谊”,就在这世世代代表兄妹之间的姻亲下延续了下来,直到当今元廷的皇帝,在元配皇后死了之后,不知道又吃了什么壮阳药,抛弃了只立弘吉剌部女子为皇后的祖训,偏立了一位高丽女子为后,这一下,大元和高丽的关系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镇压义军,几十年来和蒙古近亲结婚的高丽王室出人又出工,对大元体贴异常。虽然战绩不怎么样,可打仗之后干的活儿却跟蒙古人学了个**不离十,中原人尤其是义军也算是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了。

    眼下云霄揪起一个高丽人,柳飞儿和蓝翎的第一反应便是此贼不是溃兵便是细作,一边准备动手,一边在脑袋里已经盘算着用什么“特殊方法”可以从他嘴里撬出点有价值的东西。

    “饶……命……”乞丐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求饶道,明显带着女人腔。

    难怪不敢往城里去!云霄心下释然,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拎着的,又是个雌儿!下意识地朝乞丐身上被自己扯开的领口看下去,波涛汹涌。

    云霄脸一红,手一松,那乞丐“啊”地一声尖叫“扑通”落到地上。

    “都看到了?”柳飞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好大……”云霄下意识地回答道,旋即猛然警醒,求饶似的看着柳飞儿。

    “云哥,你是怎么知道她是高丽人的?”到底蓝翎贴心,立刻过来打岔。

    “她行礼鸣谢的姿势不对。咱们中原表示谢意一般都是打躬作揖,表示重谢也不过是叩头行大礼,这种盘膝行礼,只有倭国和高丽有。在正式场合,这两国都是行的唐礼或者周礼,但在普通场合则不然。高丽男女都是盘膝礼,倭国男子盘膝女子跪拜,你再看他头,虽然杂乱,可比东瀛人长许多,而且明显有结辫的痕迹,应当是高丽人。”云霄带着感激的眼神向蓝翎解释道。

    “行了行了!少给我打马虎眼!”柳飞儿没好气道,“还不快问问底细!”

    云霄两手一摊道:“折腾女人我不在行!”

    蓝翎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朝枯叶上倒了几滴药水,只见枯叶霎时腾起一股白烟,猥成一团。蓝翎又将小瓷瓶在那女子眼前晃了晃道:“你说倒在哪儿好呢?脸上?不行,死相太难看!刚刚云哥说你那儿好大,要不就让那儿小一点儿?”

    柳飞儿忍住笑,回头朝云霄嘴一咧:“照看马匹。”就和蓝翎一左一右倒拖着这个女子进了树林。云霄抹抹额上的冷汗: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哪!

    只片刻功夫柳飞儿和蓝翎依然一左一右将那女子拖了出来。

    “还没动手就招了!”柳飞儿撇撇嘴道。

    “真没意思。”蓝翎也是一脸失望。

    云霄又是冒出一身冷汗,连忙岔开话题朝那女子问道:“你什么来历?”

    “壮士饶命……放过罪女……”那女子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云霄笑道:“你既称我‘壮士’,又何故自称‘罪女’?你什么时候得罪咱们了?你又犯了哪一朝的法令?”

    柳飞儿解释道:“这里不是鞑子治下,有话实说!”

    一听说不是鞑子治下,那女子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下来,直起身道:“罪女系大元高丽双城千户长李子春之女。”

    “李子春?”云霄皱了皱眉头,“我想起来了,那个年前在高丽王城大败红巾军、斩十万的李成桂是他儿子?”

    那女子俯道:“正是家父和家兄。”

    云霄沉思一阵,顿时两眼精光闪烁,对柳飞儿道:“又捡到宝哩!”说罢,也不管柳飞儿和蓝翎的抗议,用宽大的棉袍直接将那女子蒙头盖脸地裹住,横放到自己马背上,翻身上马,对蓝翎道:“走!去咱们飞记的酒楼!”说罢立刻策马前驱。

    一路疾驰,城门兵丁看到三骑疾驰而来,连忙想阻拦,柳飞儿老远就掏出腰牌一晃,金色祥云图案在阳光下一闪,带队的伍长也算识货,知道能用得起这种纯金牌子的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就立刻招呼手下让开道路,口中却道:“若非紧急军情,城中不准驰马,请三位仔细!”

    云霄立刻勒著马缰,朝伍长拱手道:“多谢提点!”压下度,缓缓入城。

    飞记原来就是本着不与民争利的原则而创,故而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所开商铺都不在繁华的商业地段,城门口便是最佳地点――既是经常有店铺集市的地方,又不太惹眼――客栈酒楼放在城门口,无疑会方便很多赶路的客商。飞记的酒楼就在这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 高丽之女

    云霄刚刚扛着“棉袍卷儿”进了客栈,眼尖的掌柜和小二就立刻认了出来,此地已是义军治下,虽然没什么好藏着的,可规矩还是要守的。迎上来笑脸问道:“三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云霄道,“最好的上房两间。”

    “家具摆设统统换成柳木材的。”旁边的柳飞儿笑眯眯插嘴道。

    掌柜的立刻笑道:“有!有!上好的水曲柳家具!小二快带三位客官进房!”

    小二会意,连忙带着三人朝后院走去。

    越过客房,直接来到一个僻静的小院,院内有两间宽敞的客房,小二推开一间房的房门,引云霄等人入内,云霄将挟在肋下的“棉袍卷儿”朝床上一放,展开,将那女乞丐扶坐起来,吩咐道:“准备洗澡水,还有一套干净些的女子服饰,大小么……”朝蓝翎一指,“和她差不多,瘦些。顺便传令出去,我和柳将军明天早上回应天。”

    小二看到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心下虽奇但也不多问,立即告退出去准备。

    云霄找了张椅子坐下,对着那女子徐徐问道:“说吧,堂堂千户长的女儿,怎么沦落到在扬州乞讨。”

    那女子慢慢从惊恐中恢复过来,整理了一番思绪,缓缓开口道:“罪女父亲名叫李子春,是大元双城千户长,家兄名叫李成桂,新近从门下侍中迁任总兵官,罪女没有贱名,乳名唤作贞儿,出嫁时被夫君暂名李贞姬。”

    柳飞儿朝云霄点点头道:“除了她自己的那些咱们不知道,其他的和咱们掌握的差不多。”

    云霄面色缓了缓道:“你又没犯什么错,不用自称罪女。”

    李贞姬惶恐道:“罪女是元廷官宦之女,罪女不敢!”

    云霄恍然,自己是义军将领,照这么说李贞姬就是自己的战俘,不是“罪女”又是什么?于是只得道:“算了,你自己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继续说下去。”

    “罪女出嫁两年无所出(没怀孕),年前夫君在王城之役中阵亡,罪女便只得孤身投靠父兄,谁知年关上父亲突然病逝,罪女自觉常年寡居在兄长家多有不便,只得为自己寻求出路。适逢其时朝贡使崔大人正在招募女子出嫁大元,罪女听闻大元物阜民丰,嫁入大元终身衣食无忧,故而瞒着兄长报了名。”

    云霄苦笑一声道:“这话你也信?到咱们中原来的女子,都称作‘高丽女奴’,供权贵玩弄而已,侥幸能得恩赏给个名份的不过万一,其余者无不是做一世的牛马。你们高丽女子都和你一般想法么?”

    李贞姬点点头道:“是!每年朝贡使节团回来的时候都会到处说,嫁到大元的女子生下了儿子,享起了锦衣玉食的清福,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们都羡慕得不得了,谁还想留在高丽?每到年底都争相报名。”

    云霄和柳飞儿无奈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道:“继续说。”

    “罪女随使节团一到中原,才知道受骗,正想找崔大人理论,接过却偷听到崔大人和心腹的谈话。这才得知,我父亲并不是病逝,而是因为政见不合被崔大人用慢性毒药毒杀!可怜我和我兄长一直被骗到现在!”

    “政见不合?”柳飞儿奇道,“什么地方不合,连毒杀的手段都用出来了?”

    在一边昏昏欲睡的蓝翎听到“毒”字立刻跳了起来:“毒?什么毒?毒什么?”

    云霄伸手在蓝翎脑袋上一敲:“睡你的觉去!”蓝翎撅着嘴又趴到了桌上。

    “因为家父和家兄认为元廷已经日薄西山,应当及早和义军联系,不能再随同元廷出兵,以免中原新朝一立,高丽又陷入刀兵;可崔大人认为,高丽和大元早就是一家人,绝对不能容忍大元衰落下去。”

    云霄点点头道:“差不多,这种政见不合确实会让人动杀机。所以你听到这话之后就跑出来了?”

    “我们从一个叫登莱的地方上岸,一路往西北,我在半路逃跑,不敢直接往北回高丽,只敢一路往南,希望可以搭乘经商的海船回到高丽,把消息告诉哥哥。”

    云霄呵呵笑道:“幸亏你没往北,北边的红巾军早和你哥哥杀红了眼,若是知道你的身份,还不把你给活撕了?何况就你这身衣服,还没过长城恐怕就被冻死了!”

    说话间,小二已经带着杂役将洗澡水抬了进来,又将包好的衣服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你先洗个澡,”云霄朝李贞姬道,又转向柳飞儿,同时一把拉起正睡得迷糊的蓝翎,“咱们先出去说话。”

    三人出了房门,站在小院中望着天空呆。

    “你想怎么做?”柳飞儿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换天。”云霄淡然道,“高丽该换个国王了。”

    柳飞儿一下子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就在这么一间客栈的小院里,自己的丈夫居然有这么疯狂的想法,这不是打一场仗这么简单,这是要颠覆一个国家,一个王朝,他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云霄似乎感觉到柳飞儿的吃惊,紧跟着解释道:“将来大哥将鞑子赶回草原之后,先要面对的就是和高丽的宗藩关系,高丽上至国王下至群臣,都和鞑子有姻亲,就算表面臣服,恐怕将来还是要反叛,相比之下扶起一个和咱们靠得近的新国王,新朝廷不是更好?”

    柳飞儿默默地点点头,眼前仿佛看到一个王朝政权在非正常交接时那种炼狱般的场景。

    “会死很多人的……”云霄眼光也是一阵茫然,随后又坚定起来,“只要死的不是咱们的人,就是好事!”

    蓝翎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你们两个,就只喜欢谈这些事!我明天就要回南疆了,你们就不陪我多说说话?”

    柳飞儿笑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么?你在落叶谷的时候,早就偷偷摸摸把你学过的功夫偷偷抄录下来了,你这趟回去肯定是飞也似的回去,再飞也似的回来,估计比陈友谅大军来得还快,顶多半年功夫而已。半年时间你就舍不得你汉子了?要不今儿晚上姐姐让着你点儿?”

    蓝翎的脸顿时红成一片,捂着脸道:“不说了!不说了!就知道欺负我!”

    云霄见四下无人,迅捧起蓝翎的脸蛋,朝她红艳艳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悠然道:“当年一个睡在我背上还流口水的小丫头,现在都成了我内定的小老婆了,造化弄人啊!”

    蓝翎也被云霄勾起一阵回忆,第一次趴在云霄背上,睡过去,第一次跳进云霄怀里大叫“吓死我了”,第一次望着云霄的背影暗暗许愿,往事历历在目,心里也感慨起来。一阵感动,双臂勾着云霄的脖子也凑过去亲了一口:“半年之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柳飞儿脑袋往两个人中间一凑:“之一。”

    三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这当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贞姬盥洗之后,换上新衣服站在门口,用中原礼朝三人道了一个万福。

    柳飞儿盯着李贞姬凝视半晌,慢悠悠憋出一句无比幽怨的话:“果然好大……”柳飞儿当然有些不爽快,蓝翎个小丫头比自己大也就算了,应天的康玉若虽然瘦弱,可也比自己大一点,更遑论专门训练当花魁的燕萍了,突然冒出一个高丽女子居然也这么雄伟,柳飞儿突然觉得老天待自己不公:把我个子生这么高做什么?就不能匀一点到这上面来么?

    要死不死的云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你们两个都在院子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能放进来。”柳飞儿立刻柳眉倒竖,咬牙切齿道:“刘云霄,咱们走着瞧!”

    云霄一愣,再看看蓝翎气愤的眼神,随即明白柳飞儿误会了,一把拉过柳飞儿和蓝翎一阵嘀咕。

    半晌柳飞儿才抬起头,神色古怪地看着云霄道:“我怎么觉得出这种主意的都是奸臣……”

    蓝翎挥舞着小拳头道:“是佞臣!史书上都这么说!”

    云霄摇摇头笑道:“为天下太平计,我就当一回佞臣吧!”说罢哼这小曲儿进了屋,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

    云霄在屋内坐下,仔细打量李贞姬。眉毛修长细弯,冰肌若雪,鼻梁挺拔,纵然神色严肃异常,嘴唇也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美人,就算在江南也应当是上等。这是云霄第一个判断,与某个部位的大小无关,尽管云霄的眼睛依然忍不住朝那儿直瞟。或许是因为长期饥寒交迫的缘故眼眶有些凹陷,颧骨也有些凸出,明显有些站立不稳。

    一定是饿了,云霄反应过来,这种天气不吃飞记施舍的粥米,只在城外树林里过日子,能不饿么?当即将桌上的点心朝前一推,柔声道:“饿坏了?你先吃些东西。”

    也许真是饿得急了,李贞姬没有推辞,只是怯生生地走到云霄旁边,小心地捏起一块桂花糕,转过身去,背对着云霄,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一个饿了这么久的人,盯着一盘诱人的糕点,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没有动它一分一毫,她刚刚洗澡的时候看着这些糕点是怎么忍过来的?云霄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洗澡水一阵愣。守礼守到这种地步,教养当真好得没处说了!云霄自己也是赞叹不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偷天换日

    云霄忍不住将糕点又朝前推了推,从李贞姬的背后一直推到李贞姬的面前:“饿了就都吃掉,不知道你们从高丽上船后到底有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看着她狼吞虎咽的背影,云霄伸手从草窠子里拎出茶壶,用手摸了摸,热的,含笑倒了一碗茶也推了过去。

    “我有话跟你说,你吃着,仔细听便是。我有一桩大富贵要给你,将来的日子里,你可以住上江南最奢华的房子,吃上天下间最好的美食,中原最顶尖的裁缝给你缝制衣裳,还有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种珠宝饰,出入有数不清的丫头仆役伺候,无论去哪儿都有车马护卫相随,别人见到你都要奉若神明……这些,只要你肯点头,唾手可得。”云霄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李贞姬的背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心里却在不停地骂自己:我怎么跟那专门拐骗妇女的高丽贡使一个德性?

    李贞姬身形微微一颤,咀嚼的度立刻放慢了下来,良久,李贞姬咽下口中的桂花糕,并不转身,颤声道:“大人恕罪……贞儿不能答应你……”

    云霄点点头,心里暗赞一声:如此不慕荣华的女子确实也少见的紧!转念之间又摇摇头:怕是担心再次被骗吧!

    于是云霄对着李贞姬的后背又补充了一句:“还可以轻松地替你父亲报仇,而且让你父兄成为整个高丽名垂青史的大人物!”

    李贞姬身形突然僵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缓缓地端起茶碗,轻啜了几口,转过身来,朝云霄深深道了一个万福:“请大人稍等。”

    说罢转过身,将屋内所有的帐幔帘幕一道道放下,自己则钻进了最里面一道帘子里去了。

    云霄一阵好奇,这屋子里又没别人,答应不答应说句话就成了,就算你要刺杀我,也犯不着这么麻烦吧?

    “大人请进。”帘幕里传来李贞姬的声音。

    云霄一脸狐疑地走了进去,穿过两道帘幕,朝里面一看,差点吓得瘫倒在地上。李贞姬居然脱得光溜溜地跪在床边的地上,看到云霄进来,一脑袋磕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极其严肃地说道:“若是大人能替贞儿报仇,贞儿愿意侍奉终身。”说罢,抬起手朝云霄的腰带伸了过去。

    云霄立刻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赶紧扯过一床被子将李贞姬裹住,想把她扶起来,可李贞姬却坚决不肯。

    “姑奶奶!亲奶奶!你起来!地上凉,你冻坏了我没法交待!”云霄急了。

    “大人若是嫌弃贞儿,还请告知原因!”李贞姬一脸坚决。

    “好,我说!”云霄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认真地看着李贞姬道,“你先得答应我一件事:刚才什么事儿都没生过,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什么都没做!”

    李贞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脸地疑惑。

    云霄慢慢解释道:“江淮义军明公,按你们高丽的说法,就是这块地盘的总兵官,是我结拜大哥。他现在占据的地盘比你们高丽还大一些。现在他真在积极准备,最多十年时间就能占据整个中原,变成中原的皇帝。这个意思你明白么?”

    李贞姬点点头,眼神里还是一阵迷惑。

    “我想让你做他的侧室!也就是将来的皇妃!”云霄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贞姬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吃惊的表情溢于言表。

    云霄苦笑道:“你说他将来是做皇帝的人,知道我和他的妃子曾经有过这么一出,我们俩还要不要活了?”

    李贞姬顿时莞尔,却也有些不甘心道:“我不说!我也不想死!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而不是你自己……他是你大哥,将来你也会被封王封候,也可以为我报仇……”

    云霄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你们高丽王室一直和鞑子通婚,王公大臣里面娶了蒙古妻子的就更多了,将来我大哥当了皇帝之后,又该如何面对高丽?是派兵过去把高丽杀个精光,还是容忍高丽继续和鞑子交好?”

    李贞姬有些愣,在高丽,这些层面的东西,女人从来是不过问的,她不懂。

    云霄干脆说得更直白:“你父亲和你大哥都希望和我们义军取得联系一起对抗鞑子,可你们高丽国王和大臣们不答应,所以你父亲就被他们毒杀了,对不对?”

    李贞姬用力地点点头。

    “所以,我想让你嫁给我大哥,等我大哥当了皇帝之后,暗中扶植你大哥,让你大哥把那个高丽国王和那些跟鞑子眉来眼去的大臣们都宰了,自己当高丽国王,你明白?到时候你大哥是高丽国王,你就是高丽长公主,你明白?我大哥是中原的皇帝,你是他的妃子,那么高丽和中原就又有联姻了,鞑子就拿咱们都没办法了,你明白?”

    李贞姬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让我大哥……篡位?”

    云霄大咧咧挥手道:“这不是篡位!高丽的王位自古以来都是中原皇帝册封的,只有得到中原王朝的承认才算是正式的高丽国王。我大哥将来不承认现在的高丽王,只册封你大哥做高丽王,那还叫什么篡位?”

    李贞姬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明白了!你要给我的富贵,不是说要让我做你的女人,而是让我做未来中原皇帝的女人,未来高丽国王的公主!”

    云霄大赞道:“聪明!”心里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高丽女人挺好骗!

    李贞姬又重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道:“贞儿代家父与家兄谢过大人!”

    云霄慌忙站起身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你这脑袋以后只能朝一个人磕了!”说完立刻蹿到帘子外面道:“穿好衣服出来说话吧!”

    李贞姬在里面应了一声,????地穿好衣服,红着脸走了出来,云霄已经又坐回桌边。看到李贞姬出来,云霄伸出一只手道:“手伸过来!”

    李贞姬的脸更红了,口中嘟囔道:“刚刚还说不要……”说话间手伸过去握住了云霄宽厚的手掌。

    “啪!”手背上被云霄疾抽出的手掌轻轻地打了一下。

    “乱说什么!”云霄没好气道,“你说你两年无所出,我略同医道,想给你瞧瞧。手放好!”

    李贞姬气咻咻地将手朝前一伸,赌气扭过头去不看云霄。云霄淡淡一笑,开始问脉。

    “呵呵,你小时候是个馋丫头吧?什么东西都敢吃!”云霄问过脉之后打趣儿道。

    李贞姬顾不上赌气,连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把脉就能看出来我以前吃过什么?”

    “你之所以不能有身孕,乃是因为你腹中郁结的寒气太多。这种情况的女子要么是曾经长时间腹部受凉,要么是十二三岁的时候贪吃,食用了太多生冷的东西,按你们高丽的情况看,多半吃多了刚从山泉里捞上来的小虾之类的,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你和大哥到山里捞虾吃?”云霄眯着眼问道。

    李贞姬瞪大眼睛点点头:“你真厉害!可是那虾好甜……”

    云霄一脸凝重地站起来,盯着李贞姬道:“你可能这一生都再也吃不到故乡的小虾,就连死后也只能葬在中原,或许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不后悔?”

    李贞姬也严肃起来,认真道:“贞儿不后悔!”

    “好!”云霄迈开大步走到书案前,点了些水,研墨,在纸上飞笔写了起来,边写边说道:“你腹部寒气郁结,所以月事没有什么规律,且每次月事到时,腹部都奇痛无比,这第一道方子你先吃着,一直吃到晚间入睡后盗汗不止再停。”说罢将写好的第一张纸递给李贞姬:“汉字可认得?”

    李贞姬点头道:“高丽官宦无论男女,人人都学。”(按:此时没有棒子文,猪尾巴入关后,好像是1446年才有了自己的文字,这之前汉字是通用官方语言,不过只有官宦家庭才有汉学教育。)云霄道:“如此便好。”又提笔写了起来。

    “第二道方子等你跟了我大哥之后服用,十帖见效,保证一举得男!”说罢抬起头对李贞姬道,“历来宫廷母以子贵,这对你很重要,明白么?”

    李贞姬默默地接过药方,认真地看了两遍,一滴泪珠滑过脸庞。

    “怎么了?这个方子我一般都不开给别人的,你算特例了。”云霄奇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早些年能有这样的药方,也不至于在夫君阵亡后无依无靠,沦落到如今……”

    云霄呵呵笑道:“中原有一位叫孟子的贤者曾经说过,老天爷想要让一个人成大事的时候,必然先用各种苦难去磨砺他,等他有了坚强的意志、强健的体魄、高明的智慧之后,就会赋予他重大的使命。你想想这些年来你的经历,是不是上苍给你的一种磨练?现在上苍赋予你的使命,就是让你振兴李氏,让你哥哥李成桂当上高丽国王的使命!”

    “不!”李贞姬摇摇头道,“这些都是你赋予我的!没有你,我只会死在中原。如果命运可以让我选择,我宁可选择先遇到你。”

    话中有话,但云霄不想挑明,太犯忌讳,只是呵呵笑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有时候,相望比相守更值得回味,不是么?”

    “相望……相守……”李贞姬仔细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药方,一起拿出来!比如什么补气的、补血的、安神的、保胎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得胜归来

    云霄哈哈笑道:“你当我是你的私人大夫?”摇了摇头,提笔又写了一道方子递给李贞姬。

    “益气补血、保胎安神的方子都要我开,那大哥身边的大夫还要不要混饭吃了?这张方子给你,若是我大哥对你……没什么感觉,你便按这方子调和到你用的胭脂里面……”云霄突然睁大眼睛朝着正在一脸坏笑的李贞姬道,“绝对不准对我用!”

    李贞姬笑道:“知道!相守不如相望!”

    云霄悻悻地坐下道:“你去了之后一切照顾好自己就行,你在里面生的事,我自然啊会知晓。大嫂是个宽厚人,待人很好,从来不会害人,你多和她打好关系,有事儿拿不准的时候多和她商量,她是你最大的依靠!你只要记得,大嫂和大哥一样生性节俭,最不喜奢侈糜费,也最恨别人贪图银钱,我想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女人之间是非多,大哥新近纳的姬妾不少,她们人品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你也不能拒人千里,得罪小人也够你受的;你当交一些酒肉朋友,千万别和她们交心就是。若是大哥有哪个姬妾想对你不利,我会帮你解决的。”

    李贞姬点点头:“嗯!”

    “明日我便回应天去了,你先在这儿小住两天,等你身子恢复过来再过去。江上风大,你又冻又饿这么久,估计吃不消,这里的掌柜小二都是我妻子的部署,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他们说就行了。”

    说罢,云霄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的妻子……”李贞姬在云霄背后道,“她很漂亮!另外一个妻子也是!”

    云霄转过头,呵呵笑道:“你也很漂亮!怎么看都是!”言毕,打开门,朝院子里走去,招呼柳飞儿和蓝翎走近了另一间屋子,只留下李贞姬黯然地关上房门。

    第二日云霄三人早早就起身出,先要送蓝翎。一路上蓝翎眼睛一直红红的,到了江边渡口,眼泪到底没有忍住,抱住柳飞儿哭了个一塌糊涂。云霄和柳飞儿除了好言相劝其他什么忙都帮不上,直到艄公催了三遍,蓝翎这才恋恋不舍地上船。柳飞儿也是抹着眼泪和云霄一起目送蓝翎离开,直到远远的江面上一片空白。

    太阳初起的时候,南边的江面上就驶来一条大船,船头昂然立着一个锦服青年,云霄一看,笑歪了。

    “飞儿你看,老朱居然穿上锦袍了!”云霄朝江面上指了过去。

    “嗯,不错!比某人英俊多了!”柳飞儿咂巴嘴道,“不像有的人,一天到晚就是个旧袄子,穿上龙袍也装不了太子。”

    云霄摸摸鼻子道:“你夫君有那么糟么?”

    柳飞儿斜眼瞟着云霄道:“知足吧,我已经在挑好的说了。”

    大船还没靠岸,朱能就一个纵身跃了上了码头。“老弟,你怎么今日才来!”朱能还没落地,就已经嚷嚷开了,“我一个人在应天无聊得紧!”

    云霄含笑道:“你没事做,怎么就不到你父亲营里去瞧瞧?多认识认识一些下属也是不错的!”

    朱能大叹道:“要认识还等现在?前儿晚上刚刚输了他们一千多银子,我这不到你这儿躲债来了么!”

    云霄瞪大眼睛道:“这才几天,刚进军营就学会赌钱了?什么时候再去学着逛窑子?到时候记得去咱飞记,给你打折。”

    朱能一脸正色道:“赌钱可以,逛窑子好歹也等娶了老婆再谈,老朱我还是童子身,可不能浪费了。”

    “完了,完了!”云霄苦着脸道,“老朱已经变得让人认不得了!连锦袍都穿上了,就等成亲之后逛窑子……”

    朱能一把抓过云霄的肩膀:“你就扯吧,你以为我乐意穿这一身行头?还不是我那老爹逼着我穿上的?说是补偿我这么多年的损失。不说了!不说了!快上船,大家都在对岸等着呢!”

    云霄笑嘻嘻地拉着柳飞儿上船,却看见王真、谭渊、七骑都在,看到云霄和柳飞儿上来,齐齐拜倒:“标下见过两位将军!”

    云霄一一扶起道:“都是一起上阵搏杀的兄弟,不必客气!”窥那舱中早就摆好上了几坛好酒,云霄笑道:“逆风渡江少说都要近一个时辰,你们准备倒是充分!”说罢也不客气,钻进舱中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用力一嗅,大赞道:“好东西哟!有些日子没喝到江南的陈绍了!”

    众人放声大笑,朱能招呼开船,和云霄等人一同大碗喝酒,畅叙当日一同鏖战的场景。

    应天渡口此时热闹非凡,大凡应天城里能叫得上号的文武官员都放下手中公务统统跑到渡口来了,围观的百姓也随着日头的升高渐渐多了起来。大家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目睹一下这位说书先生口中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击败鞑子第一名将的夫妇。

    远处一辆马车中传来一阵轻笑声。

    “不知道飞儿妹妹听到别人说她腰围八尺的时候,会急成什么样子!”

    “只怕某人口中腰围八尺的不是飞儿妹妹吧?或许是另有其人?”

    “哎呀,要死了!难道你就不想着他?”

    “别!别!停手,新衣服都弄乱了!好姐姐,我认错了还不行么?”

    “下次再乱说,就撕了你的嘴!”

    码头边上人头攒动,胡大海盯着江面原地乱窜,口中不住念叨:“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

    汤和笑道:“二哥你急什么,还怕老五留在扬州扎根不成?”

    徐达一脸诡异地朝汤和道:“三哥你是不知道,二哥最近被二嫂勒令禁酒,就等着老五回来找个由头开戒呢!”

    汤和一脸恍然,真人点头道:“二嫂的拳头如醋钵,是该听她的!”

    这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子冲了出来,吼道:“你们两个当叔叔的有这么损自家嫂子的?仔细我找大嫂评理去!”

    汤和跟徐达两人脑袋一缩,全身都觉得凉飕飕的,用极低的声音交流道:“就凭那拳头,不用找大嫂评理,咱们都得服软!”

    朱元璋坐在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看着兄弟间这副场景也不禁莞尔,眼光却时时望着江面,流出意思焦急的意味。

    “来了!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望去,江面上多出一个黑点,越驶越近。

    船舱中,众人正七手八脚地穿着铠甲,云霄捧着鎏金明光铠苦着脸道:“都到家门口了,何苦穿这个劳什子?”

    已经穿好甲胄的朱能一把夺过云霄的铠甲,强行套在他身上道:“我来时明公特地交待过,眼下局势不稳,应天周围强敌环伺,人心浮动,要的就是咱们以出战的铠甲现身于世人,也好稳定人心,给应天军民提提气。”

    柳飞儿也已穿好铠甲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伸手开始替云霄系鸾带:“陈友谅已经杀了徐寿辉,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挥师东进围攻应天,若在彼时人心乱起来,应天局势恐怕就会一片糜烂,如今趁早好好鼓吹一下你这么个名将,也是有道理的。”

    云霄点点头,有些悲伤道:“铁叶甲呢?一起带上。”

    朱能脸色一黯,沉声道:“我也带来了,还有那支点钢枪。”

    “咚”,船身微微一抖,靠岸。云霄抓起兵器架上的铁槊,扬眉道:“走,上岸!”

    “好!”众人齐声喝道。

    云霄刚刚从舱中走出,码头上就爆出一阵欢呼。战乱的岁月,人们太需要一场大胜为自己找到一个安心生活的理由了。尤其是,这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仅凭十四人就以寡敌众击败了同样年未弱冠的鞑子战神,这怎能不让所有人兴奋!应天有将如此,理当固若金汤!鞑子尚且在他面前吃尽苦头,何况应天周围那些根本不是鞑子对手的杂牌?

    一行人从舱中鱼贯而出,在甲板上站定,朝岸上的人群抱拳行礼,随口快步走下跳板。

    一上岸,云霄就高声叫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快步迎了上去。

    朱元璋“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亦是快步迎上,握住云霄的手臂,拍拍肩膀道:“老五辛苦了!”

    胡大海等人也迎了过来,将云霄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扯淡起来。

    “老五结实了不少!”

    “老五甲胄不错!”

    “老五变俊了!”

    云霄听得一头雾水:哪儿跟哪儿啊?纵然欢迎得胜之师,也不必用这样的话吧?

    “咕噜――”胡大海肚子里出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声音,众人齐齐愣住了。

    在外面拉着柳飞儿的手说话的马秀英这才拨开人群走过来,含笑道:“让老五笑话了吧?你大哥新近下令,带职将官除非休沐日不准饮酒,可把你几位兄长憋坏了,今儿听说你回来,他们几个可是赶早儿都没吃东西,就指望等会儿到你大哥那儿喝庆功酒呢!”

    朱元璋也揉揉肚子笑道:“咱这是自己下令跟自己过不去,七八天不喝酒,可把咱急坏了!今儿总算找了个破戒的由头,呵呵,老五大破扩廓帖木儿,凯旋应天,全军畅饮三天以示庆贺!”

    徐达等人一阵欢呼,原先那些客套辞令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扯着云霄上马,朝应天走去。

第一百七十章 特殊赏赐

    一路上,朱元璋埋怨云霄道:“我说老五,平时你也是个挺规矩的人,怎么在江州不打声招呼就成亲了呢!让我这做哥哥的好生不自在!”

    马秀英也埋怨柳飞儿道:“弟妹也是的,江州什么地方?既没有三媒六聘,又没有八抬大轿,你怎么就这么随便嫁人了?白白便宜了老五。”

    云霄呵呵笑道:“急事从权嘛!飞儿跟了我那么多年,我怎能不给个交待!”

    朱元璋点点头道:“对极,咱凤阳的汉子,做事儿不能不认账!不过该补的还是要补上,这婚事还是要操办一次。”

    马秀英白了朱元璋一眼:“你就是要找个由头喝酒吧?”

    云霄笑道:“喜酒自然是免不了的,不过论理还是大哥先请咱们吃!听说大嫂给大哥又添了两个小子,这两顿满月酒我可还没闻到味儿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这么说,这一个月可要喝到底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笑不已。

    一行人来到朱元璋府邸门口,刘基早就带人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云霄等人过来,立刻在门口上窜下跳手舞足蹈,远远地喊起来:“五哥――五哥――”

    云霄策马跑过去,翻身下马道:“六弟你年前都已经娶妻了,怎么还这般模样?莫不是你娘子管不住你?”

    刘基连忙掩住云霄的嘴道:“五哥噤声!可不敢乱说!”

    云霄瞪大眼睛道:“难不成咱们兄弟几个全都惧内?”

    刘基正色道:“这话怎说地?这是心疼自家娘子,哪来的惧内!”

    云霄顾不上众人的笑意,故作恍然道:“哦!看来咱家兄弟的妻子们都有福了!”说话间膝盖窝就挨了马秀英一脚:“再嚼舌头今儿我就让弟妹陪我聊上一宿。”

    云霄脑袋一缩,立刻闭嘴。众人吵吵嚷嚷进了客厅,厅中早就摆好了“酒席”。当真是“酒”席,菜色少得可怜,总共才五六道菜肴,用料也简单至极,一色的酱肘子、烧蹄膀、炖肉,不过,“质”的方面虽然糙一些,可“量”上绝对不糙:统统是用脸盆装的。除了大厅中央的桌子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堆满了酒坛。

    “老六,操办得不错,就这架势咱兄弟喜欢!”朱元璋笑呵呵道。

    胡大海摸摸脑门粗声笑道:“大哥说得好!酒楼做出的菜色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经吃,一盘儿菜一眨眼功夫就没了,还没吃出个鸟味儿来!老六就是体贴咱的心思!那一脸盆酱肘子,看着就舒坦!”

    徐达嘿嘿一笑:“那还等什么?”一个健步冲上前,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嗅了一口,赞道:“汾酒!”

    汤和也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灌了一口,笑道:“西凤!”

    朱元璋笑吟吟地拎起一只酒坛,没有封条,拍开泥封嗅了一口笑道:“咱就爱吃咱淮西的老窖子!”

    刘基用力抱起一个大坛子,双手递给柳飞儿道:“五嫂,这个是你们的!”

    柳飞儿一边接过一边道谢,和马秀英一起到后宅用饭去了。

    朱元璋有些为难道:“那么一大坛子,她们俩能喝下么?”

    刘基认真道:“不能喝也得喝!这可是我从库房里找了两个多时辰才找到的山西存货!”

    云霄当即跳了起来:“我说老六你忒不地道了!多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那么一坛子汾酒下去,晚上还不撒酒疯?”

    “谁说是酒?”刘基一脸怪相,“醋!”

    几个人表情各异,陡然间爆出一股哄笑,指着刘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元璋举着酒坛道:“那,就为了醋坛子,干!”

    众兄弟高举酒坛喝道:“干!”

    一番牛饮后,朱元璋放下酒坛道:“老五了不得哇!你这一趟杀的鞑子比咱几年杀的鞑子都多!若是再来几次这般大胜,我看仗就不用打了!”

    云霄接口道:“大哥面前云霄不敢说假话,这次取胜纯属侥幸而已。”

    “怎么说?”兄弟几个里面,朱元璋心机深沉,徐达脑袋灵活,胡大海脾气暴燥,汤和心思密,刘基和云霄最接近,有点“鬼才”。问这话的是胡大海,而朱元璋满脸含笑毫不在意,刘基成竹在胸也不以为然,徐达似懂非懂,汤和眼睛亮等着云霄回答。

    云霄朝胡大海解释道:“小弟皆因二字取胜――‘轻敌’,而纵观此战,扩阔败笔甚多。扩阔从草原远道而来,不知中原情况,更不知我在大都,只是刚到大都时才得知我的下落,立即追杀无果后,旋即率大军来围捕我,表面上看,扩阔确实没有小看我,可实际上他却不知我在大都几个月的时间全在算计着要想法子吃掉一支鞑子机动部队,为此筹备了好几个月,虽无大军出动,可调动的人数不下十万,花费的银两则更多;我们看似只有十四人,要知道我背后可是站着的可是飞字营在江北的全部商号和所有的商队卫队,若是连同送信报信的算上,怕是不下二十万人!人马、补给、情报、接应一点问题都没有;草原得胜之师难免倨傲轻敌,这一点扩阔本人都拿手下将领没办法,更何况他自己!以有备打无备,他不输就见鬼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我本来是打算吃掉护卫皇城的精锐,结果是扩阔代受了。”

    刘基插嘴道:“这是人和,还有天时!我看那战报上,五哥对每一次出击的时辰把握极准,甚至推算到什么时候起风,什么时候落雨,什么时候下雾,几乎丝毫不差,非博览群书者不能为也!再者便是地利,老五不在最险峻的山梁道上设伏从而让鞑子麻痹大意,反而在平坦宽阔的山谷中设伏,说是火烧,不如说是烟熏火烤,将外物利用到极致,同一个地方同一种手段三次设伏,跟扩阔斗智斗成这样,亏你想得出来!”

    云霄笑道:“当年我出谷南下的时候,走的正好就是这条路,一路风物记得太熟,无聊时我就一路想着如何设伏打仗,没想到如今却用上了!换做其他地方,我还真办不成!”

    朱元璋捶了胡大海一拳道:“听到没有?这就是我跟你常说的庙算!以后打仗多动动脑子,别像杀猪的似的提着砍刀就往前冲!应天现在不缺你这样骁勇的战将,缺的是能统帅骁将的帅才!要不然咱将来兵分几路的时候,总不能把老五砍成几块分了带走吧?”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朱元璋不止一次说过,现在摊子小,他们兄弟如此砍砍杀杀还无妨,将来摊子大了,就需要几个能镇抚一方的帅才,那些起事后半路跟着的将领,朱元璋信不过,想把军权落在自家兄弟手上,无奈就是这胡大海不争气,不论战斗大小,肯定是提着兵器带头冲下去,将来如何能当元帅?

    云霄笑呵呵道:“大哥也莫难为二哥,也只有二哥这般脾气才能收服那些骄兵悍将,换做旁人是不行的。大会战时有二哥这样的人在,总能打破僵局!”众人一想也对,也只有胡大海的营中悍将最多,也最舍得花钱置办铠甲军器,战鼓一响,个个都像吃了春药似的往前冲,战功往往也是最高,换做其他兄弟几个还真做不到。只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后世则称这种部队叫做战略突击部队,要的就是装备够精良、军事素质过硬、指挥官够彪悍。

    胡大海道:“老五,这本来是给你庆功接风的,你怎么尽夸我了?你要夸就夸老六去!你的消息一传回来,老六就当场猜到你是怎么打的,战报一来,分毫不差,何况他今儿还送了一坛陈醋给弟妹,也是为你着想,也难得你们交情最好!”

    云霄脑袋转朝刘基问道:“以你的学识,猜到我如何用兵倒也理所当然,可这送醋有什么好处?”

    刘基脑袋一缩:“你问大哥。”

    云霄又迷惑不解地看着朱元璋,朱元璋呵呵笑道:“你立了这天大的功劳,按规矩,有军功自然要封赏的……”

    云霄尴尬道:“不用了吧,赏我的银子还不是飞字营赚来的?看着手底下兄弟那么卖命,我还真不好意思要。”

    朱元璋正色道:“不要也得要!自古治军赏罚分明,你虽是自家兄弟,可你不要赏赐,名声是不错了,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再来几个辞赏不受的,以后谁还来立功杀敌?顶多我私下给你一句话,那些赏赐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若是分给部下,咱也没意见。”

    云霄只得点头答应,只是徐达在一旁笑道:“亏老五这么聪明,还是上套儿了吧?大哥就是这么整咱们的,现下轮到老五了。”

    云霄张大嘴巴,一脸惊疑。

    胡大海凑到云霄脸前,一脸坏笑道:“金锭五百,银锭三千,绢三百匹,帛三百匹……还有……嘿嘿……美人两名,歌妓十名。”

    “啊!”听了这话,云霄险些从椅子上瘫倒地下,一脸哭像地朝朱元璋道:“美人两名已经够让飞儿活撕了我了,再来歌妓十名,那还不得把我放到油锅里炸几遍?”

    刘基神秘地从袖口掏出一张纸片,在众人面前展开,上书二字:“惧内”。嘿嘿笑道:“当初二哥为了美人歌妓,被二嫂揍得不轻,还连累四哥也被一顿好打。你功夫比弟妹强太多,枪棒药咱们就不送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高丽问题

    朱元璋眼里精光一闪,口中道:“不但是自家兄弟奖赏丰厚,就是半路投靠的降将亦是如此。历来都是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天下如许多读书、练武的人,有几个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封妻荫子!故而咱们应天军功的赏赐必须是天下最高的,只要有功,奖赏必定丰厚,我就不信,庸人、常人我皆以国士待之,真正的国士敢不投效乎?”

    云霄和刘基对视一眼笑道:“千金市骨!”

    不过云霄依然犹豫半晌,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打个商量,美人只来一个好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云霄一瞪眼:“以五十步笑百步!谁不惧内的,站出来!”包括朱元璋在内,所有人脑袋都是一缩,自顾自喝酒。云霄笑道:“这就对了嘛,何苦难为自家兄弟?大哥忙着给我送小老婆,我这次还给大哥带回来一个小老婆呢!高丽货!”

    朱元璋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问道:“说仔细些!”

    云霄好整以暇道:“八个字,‘出身贵胄,文君新寡’。”

    胡大海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是个二……”嘴巴立刻被同样两眼精光闪闪的刘基捂住。

    朱元璋眉头也皱了皱,原先的兴奋劲儿消去了大半,问道:“怎么回事?”

    “慢着!”刘基笼着手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对朱元璋道,“五哥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这事儿不能儿戏,得请大嫂出来谈。”

    朱元璋疑惑地朝云霄看去,云霄凝重地点点头,朱元璋立刻吩咐小厮道:“请夫人到前厅来。”

    不多时,马秀英便从后院款款而来,边走边笑道:“你们几个汉子喝酒,难不成要我个娘们来斟酒不成?”

    云霄起身拱手长揖道:“云霄对不住大嫂!”

    马秀英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刚刚弟妹正跟我说起这个,这是好事,我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妹妹。”

    几个兄弟都傻了,这事儿这么好说话?若是未嫁处子送过来还有点道理,“文君新寡”也答应?

    云霄解释道:“此女的父亲乃是元廷在高丽双城的千户长,兄长已经是高丽总兵官,手握雄兵,在高丽两次杀得刘福通大军大败而归。而此时高丽有两派,一派以崔氏为,继续和鞑子交好,派兵帮鞑子攻打义军;而此女的父亲与兄长觉得鞑子大势已去,主张和咱们联手一起对付鞑子,两派早就水火不容,前番此女的父亲在年关上被崔氏毒死,兄长却毫不知情,以为其病故。故而,云霄有了一个天大的想法。”

    朱元璋双目突然一睁:“说!”

    刘基拍手道:“我明白了!五哥的意思是,大哥收了此女,而后暗中扶持资助其兄壮大实力,等到他日大哥问鼎天下时,默许其兄夺了高丽王位!彼时此女便是高丽公主,大哥和高丽新王便是连襟,高丽和中原的关系自然好得不能再好,鞑子在高丽必不能立足。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即刻让高丽成为藩属,届时我等大举进兵草原追亡逐北,不但粮草补给方便,而且少了后顾之忧!五哥布的妙局啊!不但保全数十万将士性命,而且咱们凭空多了一支助力!到时候大哥一登基,高丽就立刻差人过来朝贺进贡,天下间还有谁敢不奉大哥为中原正朔?那四夷藩国还不望风而归心?”

    朱元璋沉思一阵,猛然将桌子一拍:“要了!这么天大的好处,莫说是个寡妇,就算是个窑姐儿咱都得娶回来!”

    马秀英掩口笑道:“多个女人,倒像让你吃了大亏似的!”

    朱元璋摸摸脑门笑道:“不是怕你心里不痛快么?”

    马秀英有些委屈道:“在你眼里咱们女人家就这么不识大体?白跟你了!”

    朱元璋无话可说,只是原地傻笑。

    云霄打岔道:“只是此时应天实力不厚,须得隐秘一些,小弟打算以高丽女奴的名义将此女献给大哥,后面的事儿……大哥自己来。”

    朱元璋呵呵笑道:“我明白!”

    马秀英只是笑道:“周详是周详,只是老五又要倒霉了,咱们这儿是说得通了,可那些言官腐儒们可不会放过你。史书上都说给皇帝送美女的叫什么来者……?”

    “佞臣!”刘基肯定地说道,“恭喜五哥,将来国史中你可上不了功臣列传,而是佞臣传了!”

    “切!”云霄毫不在意道,“将来大哥问鼎天下,修史还不是他修?大哥会把我放进佞臣里面儿去么?”

    朱元璋呵呵笑道:“这没什么打紧!只要将来高丽事儿成了,此女必然要明正身,一切自然真相大白,那些腐儒自然无话可说。”

    说话间,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走了进来,看见众人坐在厅中,行礼道:“见过爹爹、娘亲!见过各位叔叔!”众人皆呼“免礼”。

    那少年看见云霄眼睛陡然一亮,立刻朝云霄扑了过来,口中直呼道:“师傅!师傅!”

    云霄一把抱住少年道:“两年不见,英儿又长高了!哟!膀子有些力道!”

    胡大海笑道:“英小子力气大得紧,两只一百来斤的镔铁锤使起来跟柴火棍儿似的,倒像我儿子!”说罢脸色有些黯然。

    云霄看出胡大海有些伤心,当即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片,分别递给众人道:“差点混忘了,来!来!人人有份!保管一举得男!”随后又神秘道:“屯田的老康用的就是这方子。”

    胡大海登时抢过纸片在怀里捂得紧紧地,高声道:“我说老康他们两口子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能抱上小子,原来是老五给的方子!看来咱老胡有后了!这药好配不?今儿晚上咱就回去折腾死那婆娘!”

    马秀英立刻闹了个大红脸,啐道:“二叔好不正经!标儿、英儿咱们走,跟娘去后院见见你飞儿婶婶去!”

    沐英欢呼一声,顾不上行礼,飞也似的朝后院跑去。众兄弟盯着胡大海笑了个天翻地覆。

    朱元璋又是凝思道:“标儿也快四岁,该给他找个先生开蒙念书了,老五文武双全,不如就让老五好好教教标儿吧?”众人都点头赞成,整个应天,还真难找出比云霄更强的人来。只有云霄和刘基直摇头:“不可!不可!”

    朱元璋奇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何故推脱?”

    云霄解释道:“论辈分我是五叔,也没什么不妥当,可大哥要知道,标儿乃是大哥嫡长子,身份非常人可比,将来恐怕是一国储君,我现在身挂武职,一国储君以武将为太傅大有不妥。不若延请饱学大儒为傅,授以文章经论、经国济民之道,我嘛,还是不挂这个名头,只是平日里多指点标儿一些便是,毕竟日后标儿还是要靠这些大儒治天下。储君事关国运,不可造次。”

    朱元璋点头道:“这话靠谱。老六,儒林这一片儿你混得熟,谁可担此任?”

    刘基略一沉思,斟酌道:“李善长乃是大哥席谋士,理当为,宋濂、陈迪两人,饱读诗书且不拘泥成法,颇有建树,亦可辅之。”

    “好!先就他们了!待天下大定,咱们把天下大儒都请来给标儿授课。至于那些小儿子们,老五你受累,多提点提点。”朱元璋最终拍板。

    何止是受累!我自己的徒弟还没着落呢,就要先教你儿子!云霄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也是没办法,只能接受,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地花花道:“那大哥你可得少生一些,若是生个百八十个的,当你家西席我可就亏大了!”

    众人一直喝到日落时分方散,出了门,醉醺醺的云霄被同样醉醺醺的刘基一把拉住:“佞臣……寿哥也来应天了,自己开个个医馆……”

    “兽?你兽……哥是谁?”

    “就是……刘寿……他说你在河北的时候指点过他的医术……”刘基几乎站立不稳。

    “哦……有这么回事……他医术不错,只要不死搬医书……早晚能成名医……”云霄也是摇摇晃晃。

    “嘻嘻……五哥你不知道,昨儿我课了一卦……今儿再看你面向……往后这一两年可有接二连三的大喜等着你咧……不过大喜之下亦有大悲……你可要小心……”说罢,刘基拍拍云霄的肩膀,独自一人哼着小曲儿回府。

    云霄望着刘基的背影口中不服道:“你这小子,难道我在扬州给自己课卦的时候你偷看了……课卦这东西弄着玩罢了,你也信……哎呀!”正说着,耳朵就被一个人拎了起来。

    “美人两名,歌妓十名。哎呀,今儿晚上回府可热闹了……”柳飞儿的声音。

    云霄的酒劲儿立刻烟消云散,跟着柳飞儿一边走一边严肃道:“大哥说了,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不过是任你处置!”

    “嘻嘻,美人歌妓什么时候轮到我处置了?你不会听错吧?”柳飞儿笑眯眯地问道。

    “绝对没有!”云霄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就是任‘你’处置!送给部下也没事!大哥的原话!”

    “那……我可都卖进窑子了……”柳飞儿昂着头故作沉思状。

    这个表情一出,云霄就知道今儿算是安全了,她也知道柳飞儿不是河东狮,这种事耍半个时辰小脾气就算到此为止,回头该干嘛还干嘛去,待人照样绝好,绝不闹腾。所以,云霄也就乐得“惧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如何安置

    “不过呢,我知道你是怜香惜玉的。嗯……这么着吧,先回去看看,”柳飞儿沉思半晌道,“那个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朱这次只得了金银绢帛的封赏,另就是一个挂名的武将散官儿,可没有美人和歌妓……”

    “你是说……”

    “朱大哥被那个蔺金奴害得不浅,可此事已经揭过去,总不能让朱大哥终身不娶吧?要不咱们好人做到底,让朱大哥把这两个美人娶了?”柳飞儿一脸兴奋,仿佛做成了一件大事。

    云霄没有意识到这是柳飞儿在开玩笑,而是沉思一番道:“我看可以。老朱的父亲眼下不过是个副千户,大哥那里的美人都是左近有名望的士绅闺秀,咱们全当保媒,也是门当户对,没辱没了老朱。”

    柳飞儿没想到云霄会把一句玩笑话当真,吃惊地望着云霄,口中嗫嚅道:“我是开玩笑的……”

    云霄严肃道:“我没有!你刚刚说得没错,老朱被那个蔺金奴坑苦了,别看他现在嘻嘻哈哈当做没事一般,难道你不知道易水河边就是他放过蔺金奴一马?也侥幸他那个位置上不是你,不然你那两把倭刀肯定不会手下留情。唉!老朱不能忘掉蔺金奴可以理解,咱们也不用问他,可不能不忘掉他们之间的这段经历,不然将来还怎么有心思娶妻生子?纵然他将来真的能夺回蔺金奴,那个女人也是决计不能做正妻的!老朱的父亲又是个木讷人,除了打仗和练兵之外,人情世故一概不会,猴年马月才能给老朱说上亲事?我看你的想法不错,先看看这两个美人的底细再做计较。”

    “你……不生气?”柳飞儿几乎无法相信云霄居然这么“伟大”,就算是要“送人”也先自己“验验货”,看看自己喜欢不喜欢再说吧?这个家伙连看都不看就这样送了?

    “生什么气?”云霄讶然道,“你和我是干什么的?难道日后拖家带口一边奶孩子一边养歌妓地在江湖上飘?若是能有十个八个像翎儿那样的江湖奇女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柳飞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她知道这种插科打诨是云霄的拿手好戏,天底下还有几个女人能像蓝翎那样的?这个坏家伙还是那么在乎自己,嘴里却道:“将来你有了云字营,咱俩都带兵出征的时候,不在应天留下家眷、儿女怕是不太妥当……”话锋一转又道:“你说我善妒也行,小心眼儿也好,不是我不让你娶那么多,而是……你本身就贪酒,晚上……又那么闹腾……若是妻妾太多,我担心你早晚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不是有影儿么!”云霄打断道,“你们两个加起来,再怎么不行也能生这么两三个吧?再说了,问题不在妻妾上,我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都开不了方子根治!”

    “你就知道生!”柳飞儿笑道,又神秘地凑到云霄耳边道,“今天那坛子老醋,我可是喝了两大碗!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来……”

    云霄顿时站住了,嘴巴张得老大,半天都没合拢。

    柳飞儿满脸飞红道:“在落叶谷你不管不顾地那么多次……谁知道会不会……”说话间脉搏已经被云霄掐住。

    片刻后,云霄拉着柳飞儿就朝府里走。

    “你倒是说句话啊!”柳飞儿有些惊疑,“拉着我做什么?”

    “回家,保胎。”云霄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到了自家宅子门口,却看见两府内的下人全都站在云霄府邸门口列队等候,云霄倒是愣住了,转过头问柳飞儿:“去谁家?”

    刘府李管事上前一步,笑道:“将军说笑了,自打将军大婚的消息传到应天,明公就立即差人将这两座宅第修缮了一番,原先两府间的隔墙也都拆了,还给这府邸赐了个新名儿呢!”

    云霄抬头朝门口牌匾看去,原来的“刘府”已经被朱元璋手书的“双英府”所代替,多半是因为柳飞儿是个“雌”儿,不能用“雄”才有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云霄也不计较,拉着柳飞儿的手笑道:“走,这是咱们的家。”说罢,大步朝府内迈去。

    门口下人齐齐拜倒在地,口中道:“恭迎两位将军回府!”

    云霄停住脚步,看了看柳飞儿,对众人道:“称夫人,她是我妻子。”

    众人会意,齐声道:“恭迎刘将军,刘夫人回府!”

    云霄大笑一声,迈入门槛,柳飞儿眼圈微红,跟着迈了进去。下人们也依次鱼贯而入。

    客厅中早就坐着十二个年轻女子,都恭恭敬敬地坐着,身边茶几上摆放的茶碗、糕点纹丝不动,十二人双目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看见云霄拉着柳飞儿进来,都连忙站起身来行礼。

    云霄仔细打量十二个女子。先看站在最前面的两个,梳都是团花宫髻儿,插的都是丹凤衔枚金钗,穿的都是鹅黄底儿湖丝短袄,翠绿色百褶裙,蓝底儿红梅绣花鞋。云霄和柳飞儿都有点傻眼了,两个女孩儿,别说穿着打扮一个样儿,就连长相、身材都一个样儿!孪生姐妹!

    “大哥怎么有这嗜好……”云霄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

    柳飞儿把嘴凑到云霄耳朵根儿,悄声道:“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反正你肯定忍不了一年……”

    云霄摇摇头:“没这话,待女人好一些又不代表一定要弄到手,你在路边看到花儿开得漂亮,就去浇点水,可未必等于你想把花儿摘回家吧?”

    柳飞儿笑嘻嘻道:“这个比方倒是挺新鲜!”

    云霄也不多话,拉着柳飞儿踱到正堂上座坐下,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两个从小是被娘亲养大的,还是让嬷嬷带大的?”

    柳飞儿被这个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不先问名字、家世,怎么问起由谁带大的?两个女孩儿也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彼此对视一眼,才有一个女孩儿道:“我和姐姐从小是被嬷嬷带大的。”

    云霄“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暴喝道:“拿下!”

    外面登时慌慌张张跑来几个杂役,望着云霄和两个女孩儿,不止所措。

    柳飞儿也奇怪了,拦住云霄问道:“她们两个有什么问题?”

    云霄冷笑一声道:“‘嬷嬷’乃是鞑子对伺候主子的老妈子才有的称呼,她们两个乃是江南闺阁女,如何懂得这个称呼?”

    柳飞儿登时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望着两女。

    刚刚说话的女孩儿看到云霄暴起,顿时唬得不知所措,另一个女孩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道:“将军容禀!家母在生我姐妹二人的时候便过世,家父因随明公出征常年在外,故而一直将我二人寄养在远房叔叔家中,家父阵亡后,我们便一直住在平江,直到叔叔将我们接到应天。我那远房叔叔在各地经商,常从各地买来丫头、婆子在家中使唤,平江府本身也有不少寻生计的鞑子穷苦人,鞑子猎户就更多了,故而我们都能知晓。”

    云霄追问道:“你那远房叔叔叫什么名字?明公府上的美人来历都不一般,如何肯从张士诚那里弄美人来?”

    那女孩儿道:“我那远房叔叔姓沈,讳万三。至于为何与应天有关系,我二人委实不知,请将军明鉴!”

    云霄哑然失笑道:“原来是老沈家的闺女!弄了半天还不算离谱。起来说话。”又朝杂役道:“都下去吧。”杂役们躬身而退,跪下的女子这才缓缓站起身。

    柳飞儿白眼一翻道:“就是你!一惊一乍的,小心吓到……”脸微微一红,不再说下去。

    此时,李管事快步走了进来,双手奉上一个纸包道:“将军、夫人,刚刚门外有人送了这包东西来,说是夫人要的。”

    柳飞儿接过手:“知道了,让那人回去复命吧。”李管事点头告退。

    柳飞儿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叠简单装订的小册子,边角粗糙,可见装订时正赶时间,匆忙之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属难得了。

    柳飞儿随手翻了一翻,又递给云霄,云霄打开小册子逐页翻了过去,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朝柳飞儿笑道:“你还说我一惊一乍的,你这不是比我还小心过头了?”

    柳飞儿不好意思道:“飞字营总不能让人钻到老窝里来吧……”

    云霄只是笑笑道:“还有一件事儿你得交给你,这事儿你熟,景州你做过一回,不过今天是活人,两个,记住,头皮都不能放过。”

    柳飞儿奇道:“这个到时候让朱大哥自己来不行么?”

    云霄摇头道:“老朱和我一个德性,对自己的女人下不了杀手。真要到时候有了什么问题,多半老朱连自己都要陷进去。前次我们错看了蔺金奴,难道还要再让老朱伤心一次?”

    柳飞儿点点头,站起身朝两女道:“你们俩随我来。”带着两女转进了后堂。

    云霄看着剩下的十个歌妓,苦笑道:“我到现在的俸禄银子连养活自己老婆都成问题,可养不活你们……”按常理推断,这句话后面的对白应该是这样:“所以我只好把你们先卖了……”至于卖到什么地方,卖给什么人,这些个歌妓就要各听天命了。

    仿佛是预知到自己悲惨的下场,歌妓们几乎同时跪下,口中哀求道:“将军……”

    “可养不活也得养……”云霄慢条斯理地说出后半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药费问题

    歌妓们听到云霄这么说,都稍微宽了一口气:自己被明公送给这位少年将军,那便成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私有财产,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算他想连做十天的新郎官儿或是一夜功夫做十次新郎官儿,她们也都认了,当然,前提是这位少年将军有这个体力。不过从他凭十四人撂翻几万鞑子的本事来看,没准还真有这可能。众歌妓心里如是想。

    “可怎么养呢……厨下用不了那么多人……柴房好像也不缺人手……”云霄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歌妓开始翻白眼了。她们从小就被训练一身的歌舞艺,若论“冷兵器”,手里拿过的最大的家伙也就是水果刀,连菜刀都没见过,更遑论柴房的斧头!

    自己好歹也是从那么多歌妓里面精挑细选才送到这儿来的,长相也不算难看吧?胸脯?不小了,这位小将军一只手应该包不住吧?屁股?挺翘的呀,为了这个姿势姐妹们练了好久;腰?束得蛮紧的,就算不束,自己每天只敢吃些瓜果蔬菜,也没什么赘肉吧?没吸引力?不对呀,为了能让小将军喜欢,姐妹们还特地穿得少了,这么冷的天儿,个个儿都把锁骨露着呢,领口也挺松,自己刚刚一磕头,他想看什么应该也都看到了,十个人,好歹也算“峰峦迭起”了把?还无动于衷?难道他真有特殊癖好?歌妓们一个个头皮麻。

    “你们当中有认字的,能识文断句的,写写画画的,都站起来。”云霄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悠悠说道。此时柳飞儿已经带着两女从后面转了出来,朝云霄点点头。两女绯红着脸,朝云霄直瞟,目光中充满自信和自豪。

    跪着的歌妓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也不奇怪,歌妓本来就是取悦达官贵人的,若是连字儿都不认识,那还怎么混?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高枝儿,有些歌妓甚至挑灯夜读,比科考举子还辛苦。这一行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唔,这样不错!”云霄点头道,扬了扬手中的册子,“你们的来历底细还算清白,把你们留下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有几句话还是要问的,你们必须如实回答。”

    十位歌妓纷纷点头答应。

    “还有亲人在世的,上前一步,”云霄淡淡道,“远亲也算,只要愿意,给路费,专人送你们回乡。”

    没有人动,她们从襁褓开始就家破人亡被人捡走,别说不知道亲人是谁,身上连个信物都没有;远亲?自己家破人亡的时候,远亲都到哪儿去了?就算他们承认,自己都不承认;回乡,回乡之后又能做什么?自己这身板儿还能种地么?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虽然垂涎自己美貌窈窕,但绝不会娶一个不会干活儿的老婆回家,自己这贱籍身份,到最后还不是找个豪门嫁作小妾?在哪儿都一样。

    “心中已经有了如意郎君的,上前一步,”云霄又道,“本将自己出钱,算你们的嫁妆,择日出阁。”

    歌妓们心里有一丝丝暖流在涌动,这位小将军用的是“出阁”,而不是“出嫁”。就“出阁”这个词,表示着她们在眼前这位将军的眼中,不是下三滥人尽可夫的歌妓,而是大家闺秀,最最重要的,将军府是娘家。

    但是,依然没有人站出来。也不奇怪,歌妓们的生活圈子其实很小,能看到的男子也不过是在明公得胜的宴会上,为那些立功将士表演歌舞,本来打算挑选如意郎君抛几个媚眼儿的歌妓在参加过几次这样的表演后绝望透顶:明公手下的立功将领,就连同明公本人,他们的长相,虎背熊腰倒是对的,就是这张脸,实在有违圣人教化,实在有碍观瞻!眼前这位将军,连同刚刚与父亲相认的朱小将军,在应天已经是闺中排得上号的有家底、有前途、有相貌的、有钱包的“四有青年”,算上还没长大却已有美男资本的沐小将军,全应天勉强凑够三个。眼前坐着一个,那两个一个在紫金山,一个毛儿还没长齐,这会儿自己站出来,不是吃错药了又是什么?何况,这位小将军看她们的眼神清澈透明,不带一丝**,眼中充斥的是那种赏花一般的赞美,人似乎不坏。

    “啪!”云霄一拍手:“这就好办!你们既然都识字,那么你们从今往后就暂且住到我府上。至于你们做什么……简单点说,就是每天跟着柳将军,把各地送来的纸条、册子全部誊录抄写,核对无误后按日期装订成册,最后分类封存,重要的东西还要另立一册,留待随时查阅,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汇编目录摘要。别以为很简单,我要你们做到一条,不管我说我要看什么,你们必须在半柱香之内找到,如果能够当场背出来,受上赏!你们可能做到?”

    大家纷纷点头。不是很难,只是不能挥自己的歌舞特长有点可惜,不过要比去柴房好上千万倍。

    “那好,这第二条么……”云霄呷了一口茶,悠悠道,“今后你们多穿点儿衣服,冻坏了你们,我付不起汤药费;看坏了我的眼珠子,你们也赔不起汤药费。”

    “扑哧”,站在旁边的孪生姐妹一下子没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再看看那些歌妓,表情各异,但有一样都相同:满脸通红。

    柳飞儿不禁又给云霄翻了个白眼:坏东西,你嘴还那么花花,你知不知道你多少风流债都是嘴花花惹出来的?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云霄又开口了:

    “每天五个时辰,每两个半时辰倒一班,夜里不休息,不过守夜的只分上半夜和下半夜,次日休沐。每天会有专人将你们要抄录的东西送到你们干活儿的地方,若是看到红色纸包的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至少必须尽一切努力找到我和柳将军其中一人才行,外面自然会有杂役小厮听你们调用。月俸三两,进退有据,处置得当,另有赏银。”

    歌妓们面面相觑:你这是养歌妓还是雇帐房先生?我们都是你的财产,你还给工钱,生死文书都和咱们一起送到你府上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云霄给了柳飞儿一个眼色,柳飞儿会意,从袖口里取出一叠纸卷,递给云霄。云霄接过,又缓缓道:“明日我就去教坊司销了你们的贱籍。”说罢,将手中纸卷在烛火处引燃,丢到地上。

    “你们的生死文书已经烧了,明天开始,你们就是柳将军的直接下属,任何人不得随意调动你们,包括我在内,若是柳将军外出公干,你们必须看到柳将军亲手画押盖上印鉴的手令方可执行。职务么,就叫军情文书。”

    歌妓们呆若木鸡。代表着她们是私有财产的生死文书没了,压在她们头顶上最能代表她们身份的贱籍没了,这意味着,自己在将来可以自己找一个心上人,完全不用顾忌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成为正妻,不用再去过那随时都有可能被作践、被卖掉的甚至同时供几个男人泄的婢女般的侍妾生活。突然间,她们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了。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感动,每个人都颤抖着身体,用力地忍住已经止不住的眼泪。

    “行了,”云霄安慰道,“要哭等我走了再哭。将来你们照样可以找人嫁了,嫁妆还是我出,将军府算你们的娘家;不过,你们将来的丈夫也必须要先过我这一关,不然军情大事,事关义军存亡,泄露一点半点谁都扛不起,我可不希望将来陪着你们一起砍脑袋。”

    歌妓们含泪点头答应。云霄转过头朝柳飞儿问道:“你如今有孕在身,这样一来,你应当轻松不少了吧?”

    柳飞儿笑道:“何止是轻松不少!还是你想得周到!”

    云霄也是呵呵一笑:“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带她们先去换身衣裳,然后告诉她们怎么办事儿。”

    柳飞儿点点头站起身道:“好了,丫头们,跟我来吧,你们只要记好了,飞字营办事儿都是靠的都是军法。不用我解释了吧?”说罢,转身带着歌妓们走开,大厅内只剩下云霄和一对孪生姐妹。

    “你不会也让我和姐姐做你的军情文书吧?”刚刚说错话的妹妹似乎因为云霄无来由地朝她们了一通怒火感到不平,气咻咻地说道。

    “倩儿,别乱说!”做姐姐的红着脸对妹妹道,“做文书……需要……验身……么?”

    “哼!色鬼!”倩儿兀自不解气。

    云霄笑吟吟地翻看这手中的册子,口中道:“沈柔、沈倩,哎呀,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老沈有这么一对如此相像的远房侄女儿!骂我的应该是沈倩吧?”

    “是我!你想把我怎样?”沈倩朝前一步,昂道。

    云霄脸色一沉,喝道:“你是大哥赐给我的美人!我就是这会儿把你吊起来打也是我的事儿!小妾进门,跪两个时辰再加二十出气鞭,你想不想试试?别说我不给老沈面子!”

    (按:这事儿古代真有过,丈夫纳妾,在必要的礼仪之后,小妾要在元配面前跪下奉茶赔罪,直到元配心里舒坦了接过茶碗才让起来,有些地方还会让元配抽小妾几十鞭子出气,数目待考。)

    沈倩的脸顿时吓得惨白,连忙躲到沈柔的身后,不敢出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云霄做媒

    沈柔护住妹子,温婉地朝云霄笑道:“将军好厉害,三两下就能吓着我妹子,若平日在家,谁都奈何不得她的!还请将军莫要在逗我们姐妹,我们既然作为美人被送到将军府上,一切自然听将军安排!”

    云霄呵呵笑道:“还是姐姐沉稳些!你是怎么看穿我演戏的?”

    沈柔微笑道:“将军刚刚假装怒时,只是面色变化,身体却没有因为怒而出现抖动,手上的青筋也没有凸出来,依然轻轻松松地捏着手中的册子,可见将军之怒不是出自内心,而只是浮于表象。不知道小女子说得可对?”

    云霄拍手赞道:“妙极!好聪明的女子!”

    沈柔谦逊道:“将军缪赞!”

    云霄又笑问道:“那我再问你,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打算要了你们姐妹?”

    沈柔神色突然变得有些黯淡:“将军不要我们。”

    云霄一下子来了兴致,追问道:“哦?说说你的理由。”

    沈柔调整表情缓缓道:“将军起先怀疑我们是鞑子奸细,就足见将军对我们姐妹没有诚心纳款,否则不应当疑心颇重。”

    云霄点头道:“这算一条。”

    沈突然柔脸一红,又道:“刚刚柳将军给我们姐妹验身时,极为仔细,除了验明我们仍是处子之外,身体肤无一寸不验,连头皮都未放过,可见将军必然身负重任,担心机密泄露,故而仔细查验,刚刚那些歌妓受将军青睐得以协助柳将军执掌机密,而我姐妹二人将军却不闻不问,若是将军打算收留我二人,自然不会如此隐瞒,由此可见将军心机;再者,验身之事,若是将军看上我姐妹,何苦让柳将军来验?晚上……也行……,到时候我姐妹二人若被将军瞧出不妥,自然活不到明天;沈柔再斗胆一句,我姐妹自恃论才论貌皆是佼佼,将军见我二人纵然不心动,也会多看两眼,可将军进府后,目光却有意回避。可见将军乃是准备将我姐妹二人送人!而且此人必是将军至交好友!故而先验是否为奸细,再验是否为处子,却没有自己动手!”

    说道这里,沈柔突然跪下道:“将军明鉴!非是小女子贪图富贵,只是应天闺阁,谁家女子不以将军为梦中情郎?沈柔害怕,害怕将军把我们姐妹送给那些贪鄙武夫,让我姐妹受那阿鼻之苦!还请将军怜悯!”

    云霄呵呵一笑道:“我原不打算将你们送人的!你且起来说话!”

    沈柔一脸惊疑,站起来道:“沈柔无知,妄揣将军心意……”

    云霄打断沈柔道:“你几乎全部说对,只有一个字说错,不是送,是嫁!”

    沈柔立刻将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送和嫁能有多少区别!

    云霄叹息一声道:“你们姐妹先坐下,我给你们说一个痴情男儿的故事,就从鞑子的王都,汗八里城说起……你们来问事儿古代真有过,丈夫娶眼圈微红,跟着迈了进去。做正妻的。”

    直到星月朗照的时候,云霄才将故事说到结尾,柳飞儿早就安排好诸般事物,在云霄身边坐下,一脸伤感地静静听取云霄的讲述。

    “就这样,那对泥偶和那条丝带,就成了他们两个最后的信物。”云霄闭上嘴,将故事急急煞尾。

    沈柔和沈倩的泪珠早就挂在了脸上,二人依旧沉浸在故事中不能自拔,仿佛自己就是蔺金奴,在枪林箭海中茫然、无助、自责、又无法自拔。

    良久,沈柔回过神来,颤声问道:“敢问将军,那个男子是不是朱小将军?”

    云霄点点头道:“就是老朱!我要让你们嫁的,就是老朱!”

    说罢站起身,踱到两人面前道:“老朱的父亲现下在紫金山供职副千户,老朱本人尚未娶妻,我想让你们嫁过去做他的妻子,好好照顾他,总强过在我府上当个小妾。别看老朱整天嘻嘻哈哈,可为人不错,也挺能干,立誓要亲破大都,日后自然少不得封侯拜将,你二人博取诰命也是份内的事儿。”

    沈柔站起身,坚定道:“抛开富贵不谈,如此真情真意的男子,沈柔愿嫁!”

    沈倩也跳了起来:“我也愿意!”

    云霄哈哈笑道:“你姐姐心思细密,推论缜密,日后必成老朱的贤内助,说不定老朱的功劳还得靠她;可是你么……老朱娶了你,算是有‘福’喽!”

    云霄话一落,沈倩小巧的五官立刻扭曲变形,刚准备龇牙咧嘴地叫喊,却被云霄打断:“你们也有福!老朱长相比我好看多了!当初我和他差点死于敌手,我还担心他长得太俊俏,要捂着……嘴巴见阎王呢!”

    沈倩立刻来了精神:“长得漂亮就要捂着嘴巴见阎王?”

    柳飞儿知道这段“典故”的来历,在旁边捂着嘴巴笑的不行,冷眼看云霄如何圆谎。云霄说漏了嘴,却不知道如何圆谎,脑门上立刻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柔沉稳一些,看到云霄脑门上的汗珠立刻觉察到不对,仔细回味了一番云霄的话,也明白了云霄话里的“问题”所在,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顿时两颊飞红,扯过妹妹打圆场道:“朱小将军有刘将军这样的生死之交,实乃此生大幸!我姐妹二人此生能遇刘将军,亦是大幸!沈柔谢过将军!”

    云霄笑呵呵打趣儿道:“看,我还没和老朱去谈呢,她们俩都当自己是朱家的人了!”

    沈柔和沈倩顿时臊得不行,柳飞儿含笑走过来拉住两女的手道:“两位妹妹莫要理他,他就这张嘴臭!我已经替两位妹妹备下了上好的住处,这便随我来吧!”

    云霄含笑目送三人离去,远远地喊一声:“飞儿你有孕在身,天黑走路小心脚下!”

    柳飞儿转过头,盈盈地点了点头,拉着儿女款款而去。

    云霄这才伸个懒腰道:“又能睡个踏实觉喽!”随即又是一声贼笑:“老朱啊老朱,这踏实觉,以后你是别想喽!”说罢,朝厨下走去,现在他要替自己的妻子,做点夜宵,安胎、滋补。

    第二天一早,云霄和柳飞儿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出城东去,一路直奔紫金山。一路赏风赏景溜达到紫金山千户所大营前翻身下马,朝守门兵卒道:“劳烦通报,刘云霄拜会朱亮将军。”两个守门兵卒嘴巴当场张得老大:这就是带着小将军砍翻了几万鞑子的五将军?连个随从都没有?穿的粗棉布袍子?嘴上挂着一抹平淡而真诚的微笑,这和那些光着屁股跟自己玩到大的邻家小子有什么区别?慌忙趴到地上,忙不迭磕头行礼道:“见过刘将军!”

    云霄含笑轻声道:“不用多礼!快去通报吧!”

    守卒爬起来点点头,飞也似的跑进去通报了。

    片刻功夫,一个须间或有些白的半老将军快步走了出来,远远地就抱拳高声道:“不知将军亲临本寨,老将来迟,还请五将军恕罪!”走到云霄跟前,更是一揖到地:“老将早年与子离散,没有五将军,断然不能父子重逢!犬子曾言,几番出生入死多蒙将军搭救,老将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多谢五将军!”

    云霄慌忙一把扶起道:“老将军切莫折杀云霄!老将军与云霄也算半个同乡,论辈份更是云霄的长辈,云霄受不得此礼!”

    朱亮激动道:“当受!当受!”旋即又道:“犬子正在校场训练兵卒,已差人去唤了,这便赶来!春寒颇大,还请五将军屈步营内喝杯热茶!”

    云霄道:“老将军客气了,这趟我本就是来找老将军的。”说罢手一伸:“进去说话!”

    两人步入营房,退让一番,分宾主坐定,朱亮这才拱手问道:“承蒙五将军挂念,不知此番来找老将有和指教?”

    云霄笑呵呵道:“我是来保媒的,替老将军找两个儿媳。”

    人活到朱亮这个份儿上本来已经谈不上什么追求了。早年拉起一支队伍保卫乡里、抵御流寇,结果自己儿子丢了。本来以为自己注定就这么孤老一生了,结果自己的亲生儿子就这么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而且还和应天炙手可热的人物有着过命的交情,一起杀敌立功,到如今应天听说过老子朱亮的人不多,同样,没听说过儿子朱能的也很少。

    儿子突然有了,还是带着一身武艺、赫赫战功回来的,老怀大慰之下的朱亮早就动起了抱孙子的念头。他自认不是廉颇,也比不上廉颇,完全没有“尚能饭否”的顾虑,自己老了,战场是年轻一辈儿的事儿,何况自己这个儿子将来必然前途无量,自己还有什么好争的?眼下最大的期盼就是盼着儿子早些混熟军务,自己也好早点退出行伍,解甲归田,最美不过的事儿就是一边儿回乡种田,一边儿含饴弄孙,这辈子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无奈自己儿子似乎在这方面少了一根筋,想起自己儿子曾经说过他师傅是个有道高僧,朱亮不禁有些担忧:那和尚除了武艺,不会还教了儿子其他什么东西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苦口婆心

    听云霄这么一说,朱亮立刻激动了起来。他个老头子,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出身,实在不懂得什么人情事故,何况当年自己儿子没回来之前,自己每天除了带兵之外,也没什么心情搞一些迎来送往的事儿,虽然自己也算明公手下宿老级的人物,战功也颇多,可人面不广,特别是文官一系的,本来看武将们就不顺眼,加上自己庄稼汉的性子一直没变过,所以每天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文官们更瞧他不上眼;也正是因为老实、稳重这两个优点,朱元璋才会将紫金山千户所这个拱卫应天的东大门交给自己,再往东去,过了刚刚攻下的几处城池,就是快是张士诚的地盘了,自己这紫金山千户所,就是应天的最后一道要塞屏障,朱元璋没有小瞧自己,朱亮心里清楚,自己是个善守之将而非善攻,所以朱元璋在他的千户名号前加上一个“副”字之后,却从来没派过“正”的来。

    可人面不广带来的最坏结果就是,不但城里的大家闺秀他一个都不知道,就连保媒拉纤的他都找不到,也难怪,能有几个好人家肯把自家姑娘嫁进一个距离应天十几里、随时有可能被大军围攻的紫金山千户所?朱亮替儿子担心婚事,儿子朱能一点儿都不操心,如同上瘾似的整天泡在军营里,训练士卒的那股狠劲儿,比自己年轻时还厉害,如同有人欠了他多少条人命,等着去报仇似的。

    现在终于有人来保媒了,而且还是个大人物,朱亮高兴得恨不得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

    朱亮喜孜孜地问道:“真的?老将多谢刘将军!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云霄笑呵呵道:“就是大哥昨天给我的两个美人。”

    朱亮的表情立刻黯淡了下来:两个赏赐的美人也能叫嫁?不就是塞进轿子送过来当侧室么?算了,也好,先抱上孙子再说。

    云霄看到朱亮的表情变化,明白朱亮在想什么,也不点破,只是悠悠道:“这两个美人可不简单哪!”说罢凑到朱亮的耳边,低声道:“平江老沈的侄女儿。”

    朱亮一下子惊愕不已,“平江老沈”这个名号若是放在普通将领身上,还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朱亮是自打朱元璋起事的时候,就一直追随朱元璋的,他如何不清楚!

    云霄苦笑解释道:“一开始我也没明白大哥的意思,昨天真真儿地想了一宿,早起喝粥的时候,看到那俩丫头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我才突然明白了。”

    朱亮问道:“不知此话怎讲?”

    云霄低声解释道:“俩丫头到了出阁的年龄,老沈有难处啊!俩丫头的父亲在濠州一战中为了掩护大哥而战死,俩丫头一直就是老沈抚养,可老沈在平江,总不能把俩丫头嫁给张士诚的手下吧?所以我翻阅一下飞字营的档案才知道,俩丫头是以请求大哥在应天开埠通商为藉口,当作美人献给大哥的,实际上还是要托大哥给她们找个好婆家。不然,那俩丫头那么漂亮,大哥早收了去了!大哥昨天把这俩丫头交给我,说一句任我处置,我琢磨着,大哥肯定没打算让她们俩当我的侍妾,那么必定就是大哥让我替这俩丫头保媒来了。这事儿大哥亲自出面确实不方便,我顶着个惧内的名声,将这俩丫头嫁出去,旁人不会起疑。”

    “哦!”朱亮恍然道,“原来如此!老沈也不容易!当年濠州一战,我还和他的兄长并肩杀敌,没想到就那一次,痛失兄弟啊!”

    云霄知道这事儿有了眉目,笑问道:“成或不成,老将军说句话。”

    朱亮认真道:“成!沈兄弟遗女,就算当不成儿媳,老将都要当作自家女儿来养!”

    “好!”云霄一拍手道,又从怀里掏出一封烫金名帖,双手递给朱亮,“这是俩丫头的庚帖,老将军收好,这娘家么,就算我那将军府好了,朱兄的八字我虽然知道,可还是等老将军将朱兄庚帖送来我再准备嫁妆。如此,我便告辞。”

    朱亮眉开眼笑道:“一言为定!”站起身准备送云霄出营。

    “老弟!老弟!”一通叫喊,身披甲胄的朱能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弟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正好正好,教我几招马战步战的枪法……”说罢,扯起云霄就往外走。

    “别!别!”云霄好不容易挣脱朱能的魔爪,整理衣衫道,“我是来给你说媒的……”

    朱能一愣,旋即笑道:“开什么玩笑,快跟我走……”说罢又要去抓云霄。

    云霄正色道:“我是说真的!”

    “真的?”

    “真的!”

    朱能神色有些黯然:“你这是何苦!”

    云霄也是有些苦恼:“你又是何苦!”

    朱亮不明白两人的哑谜,但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于是开口道:“士弘,送送刘将军。”

    朱能连忙躬身道:“是!”随着云霄一通上马出营。

    一路上,两人按辔徐行,云霄问道:“还是忘不了她?”

    朱能无言地点点头。

    “你脑袋怎么一根筋呢?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想不通?”云霄一脸的恨其不争。

    朱能耸耸肩:“确实想不通。”

    “那好,我现在给你百万雄师,你一路北伐攻陷大都,扩阔战死,蔺金奴被你俘获,借着你打算怎么办?三媒六聘娶她过门?”

    “额……”朱能犹豫了,这事儿真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任何转机了。

    “老朱,你已经没得选择了。”

    “……”

    “你到时候若是真的娶她进门,天下人不会耻笑你,反而会赞你是至情至性的奇男子,可一定会骂她,骂她有眼无珠、骂她寡廉鲜耻、骂她水性杨花!你虽然成全了她,可却让她从此背上一辈子骂名,死后在你儿女面前、朱家祖宗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那……我该怎么办?”

    “你到时候若是以战利品的身份纳她为侧室,那天下人非但不会骂她,反而会去慨叹她、怜悯她,日后你在寻个机会渐渐给她个名份,这也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所以,我现在必须娶妻?”

    云霄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日后你手上有着几十万雄兵出征,若是没有家眷、子女留在应天,恐怕不太妙……”

    朱能沉思一番道:“我懂了。”

    云霄拍拍朱能的肩膀,笑嘻嘻道:“明白就好!我给你找的可是一对儿孪生姐妹,漂亮!一模一样!”

    朱能讶然道:“真的?那些逛窑子的将军说,遇上这事儿最痛快不过……”

    “好小子,你真的学会逛窑子了!”

    “他们灌点酒什么都敢说,我能不听么……等等!我俩老婆昨天送到你家,你没沾她们什么便宜吧?”

    “看你说的!被我沾过便宜的女人,我还舍得让给别人?”

    “恐怕是被飞儿妹子守了一夜吧?哈哈!”朱能大笑一声,策马疾驰起来。

    “老朱,那边是什么湖?”云霄在马上问道,“过去瞧瞧!”

    两人在湖边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席地而坐。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紫金山在阳光下连绵挺拔,微风拂过的湖面跃动着点点金光。初春的画笔已经将左近的大地渐渐染绿,透过清澈的湖水,时不时也能看到从寒冬中苏醒过来的游鱼。

    “这里景致不错,背山傍湖,将来有空在这儿建一座消夏的别院。”云霄被眼前的景色吸引,看得有些痴了。

    朱能呵呵笑道:“何必去等将来,这事儿就包给我了!”朱能自信满满地道,“就当我的谢媒礼。”

    云霄吃惊道:“没想到几天不见,老朱你都财大气粗起来了?”

    朱能呵呵笑道:“明公给的赏银呗!我老爹也还有一些压箱底儿的存货!”

    云霄大笑道:“那你还是免了吧!那可是你回头下聘的本钱!没聘礼来,你那两个老婆我可自用了哈!”

    朱能一拳砸到云霄背上,笑道:“你就是嘴狠,你要是有这心思,今儿也不会跑到这儿来了。实说了吧,不花钱!”

    云霄瞪大眼睛道:“不花钱?你变出来啊?”

    朱能笑道:“你没看到我爹大营里的兵丁都扛着木料满营跑啊?这可是我老朱被追杀出来的最大心得,不会跑路的就不会砍人!”

    云霄指着朱能当场大笑起来:“你……哎哟……不过,法子挺好,将来千里奔袭,就指望你了!”

    朱能笑道:“打明儿起,五更操练,先去紫金山上每人伐一根一百五十斤的木料,在绕着山跑两圈,最后就丢这儿来,晒上个把月,入夏前就能动工,你的脾气我知道,太复杂的别院你反而不舒坦,简单实在的,对不对?”

    云霄站起身呵呵笑道:“你倒是摸得挺熟!那就拜托你了,完事儿我来验货。”

    “怎么,这就要走?好歹过两招!”朱能看云霄已经翻身上马,疑惑道,“以前你可没这么赶场子吧?”

    云霄策马走出几步,回头高声道:“飞儿有喜了,我得早些回去!”说罢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朱能也是一脸的高兴,对着云霄的背影大喊道:“老弟,恭喜――”

    “谢啦――”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关我事

    从教坊司出来,云霄牵着马在应天转了一圈儿,买了大包小包的蜜饯果子,整整驼了一马背,才朝府里走去。云霄扛着大包小包跑进正厅的时候,却看见柳飞儿正端坐着和访客交谈,不是别人,是自己的情债来了。

    “这个家伙!都到应天了,还整天穿个粗布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府上又多了一个杂役呢!”柳飞儿掩口笑道,“扛着这些东西直接冲进来,就不知道唐突佳人?”

    云霄放下肩上的大小包裹,抱拳道:“经年未见,康小姐、燕姑娘越动人了,云霄唐突,还请海涵!昨儿就听说老康又抱了一个小子,还没来得及去府上贺喜,倒是劳烦康小姐先来了!”

    康玉若脸色微红道:“玉若能多一个弟弟,也多亏了刘将军。”

    云霄脸色剧变,连忙摆手道:“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康小姐可别乱说!”

    康玉若看看云霄的表情,又看看笑得直打跌的柳飞儿和燕萍,疑惑道:“父亲老来能有一子,刘将军出力最大,何必谦逊?”

    云霄苦笑道:“康小姐再这么说,老康非提到从前街跑来砍死我不可,云霄不过是赠药而已,一点力都没出啊!”

    云霄这么一说,康玉若立刻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里出了多大的纰漏,脸上顿时红云密布。

    燕萍掩嘴笑道:“刘将军未免太谨小慎微了吧?”

    云霄摇头叹气道:“我才多大?这趟出去功劳多大?眼红的人肯定有!若不谨小慎微一些,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我呢!”

    燕萍依然吃吃笑道:“将军又在扯谎了!纵然将军年少立下大功,可又怎么编排你?说将军贪墨?可飞字营的商队本来就是充当细作之用,其经营所得亦等同于其他将军在战场搏杀缴获的军资,理当是将军的私产,将军如数奉给明公充作军费,乃是大公无私之举,如何用贪墨的罪名来构陷将军?说将军执掌大权、尾大不掉?那更是笑话,且不说将军手下能战者不过商队护卫千余,而且四散各地,单就大权而言,将军在明公面前顶多算谋士,手上一支虎贲都无,哪来的大权?奴思来想去,将军能被那些言官诟病的,怕只有举止轻浮、风流不羁了!”

    云霄脸一垮,指着柳飞儿道:“还不是她的主意!”

    燕萍妙目流转,掩口笑道:“飞儿妹妹果然聪明得紧!”

    说话间门口转进来一个小厮,对众人行礼道:“启禀夫人,花园已经准备好了。”云霄知道这是柳飞儿觉着正厅会女眷不合适,打算挪到后院去,点头道:“夫人便到。你下去把两位沈小姐请来。”柳飞儿自然知道“两位沈小姐”是谁,可康玉若和燕萍的脸色却陡然变得极难看。

    柳飞儿看到气氛不对,知道两女误会了,这才含笑起身道:“好了好了,我在后花园摆了些果酒,咱们这便去坐坐。”

    云霄呵呵笑道:“那我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今儿约了老朱他爹,我在这儿等客。”

    柳飞儿点头道:“嗯,那我吩咐厨下预备些酒菜,朱伯伯也是头回上门,可不能怠慢了。”

    云霄道:“这个自然,等下午忙过了,我再去找你们。”柳飞儿应了一声,便招呼康玉若和燕萍朝后院走,也就在这时,沈柔和沈倩两女从后堂款款而来,与康玉若和燕萍擦肩而过。

    燕萍转过头,目送两个女孩儿朝云霄走过去,顺便狠狠地剜了云霄一眼;康玉若也转过头,一脸幽怨地看着云霄,随着柳飞儿缓缓地朝后院走去。

    “不知刘将军召见我姐妹有何事?”沈柔走到云霄面前,道了一个万福,起身问道。

    “呵呵!”云霄笑嘻嘻道,“你们的事儿我已经说妥了,庚帖我也已经递过去。朱老将军年岁不小,想孙子都快想疯了,我揣摩着,半个时辰之内你们未来夫婿的庚帖也要送来了。”

    沈柔和沈倩张俏脸顿时变得通红。也就在这说话的功夫,李管事就一溜小跑地过来,垂手道:“将军,紫金山千户所朱将军求见!”说罢双手递上名刺。

    云霄一拍手笑道:“两位嫂嫂,你们的公爹来了!”两女更是羞到无地自容,想啐云霄,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只得原地干跺脚。

    云霄对李管事道:“有请。”随即又改口道:“慢着,我亲自去。”

    就在此时,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刘将军莫要客气,老朽脸皮厚,带着士弘直接闯进来了!”却看到朱亮身后跟着穿着锦袍的朱能,带着几个手捧礼物的兵丁大步走了进来。

    云霄立刻迎上前,抱拳道:“朱老将军何必客气,些许小事哪用您老亲自前来?”

    不等朱亮客套,朱能就抢上前在云霄身上捶了一拳道:“你小子还客气什么?今儿你府上有没有好酒好菜,也好让我打打牙祭?不让吃酒你那宅子就免谈!还有还有!昨儿你不是赏你歌妓了么?弄几个来唱唱曲儿!”

    云霄笑嘻嘻地朝大厅一指:“你老婆可在哪……”

    朱能一愣,透过云霄朝大厅内端坐的两个俏影一看,立刻正色道:“早春二月,云淡风轻,刘贤弟雅量,不知可有新句?”

    云霄的五官立刻扭曲变形,摆了个口型:算你狠!这才让出身躯抬手道:“两位请!”

    朱亮也是手一抬,高声道:“请!”随着云霄步入正厅。

    进了正厅,云霄大咧咧坐下,朝朱亮拱手道:“老将军见谅,云霄此刻便将两位姑娘请出来原也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老将军与两位沈小姐的生父乃是昔日同袍,故而云霄便大胆一回了!”

    朱亮也是拱手回礼道:“不妨!不妨!”说罢仔细看着沈柔和沈倩,满脸的欢喜。半晌脸色一阵黯然,伤感道:“当日奸贼给鞑子通报消息,出卖左元帅,我和沈兄弟二人为明公殿后,结果……唉!这两个丫头和沈兄弟果然一般模样,当年只是孩提,如今……”

    沈柔眼圈通红,抽抽搭搭地答道:“家父能得世伯如此挂念,也算不枉此生!”

    朱亮这才缓过神,欣喜道:“也罢!纵然你们不愿嫁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你们今后也是我老朱的女儿!”

    沈柔和沈倩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她们有什么不愿意的?眼前这个锦袍男儿论长相,一点都不比刘将军逊色,而且年少有为,武艺似乎也不错,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嫁给他当正室,有什么吃亏的?

    虽然两人对云霄的印象还算不错,可心里也清楚云霄对她们纵然有感觉也是在竭力克制,心中惋惜之余也对云霄感激不已,这两个男儿都是难得的大丈夫,无论嫁给谁都不吃亏。何况她们也知道,云霄也是很欣赏自己姐妹,只不过不忍心她们受委屈罢了,趁着自己姐妹还没有情根深种,赶快嫁人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安排。

    看着两女羞涩的模样,云霄心里松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一关就算过来了。朱亮也是开心不已,只有朱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神色不变地伸出拇指朝云霄竖了一下:满意,哥们够意思!

    朱亮笑呵呵掏出朱能的庚帖递给云霄道:“不知道刘将军打算何时让咱们下聘?”

    云霄指着厅外捧着礼物的兵丁笑道:“今日吧!”

    朱亮慌忙起身道:“不可不可!老将今日才是初次登门,这些东西不过是小小心意,怎么能当得聘礼?”

    云霄呵呵笑道:“如何当不得?我这府上可是娘家!金银珠宝我还能缺了?老沈家还能缺了?”

    朱能插嘴道:“刘贤弟说的实话,他自己打制的金银器皿就连鞑子皇帝御用的都比不上!父亲可以信的!”

    朱亮伸手就给朱能脑门来一下,怒道:“插什么嘴?婚姻大事,难道让沈兄两个闺女就这么随随便便抬进家门不成?你不怕你娘子受委屈?”

    朱能脑袋一缩不再吭声。沈柔款款起身朝朱亮行礼道:“世伯心疼侄女们,侄女心下感激,只是眼下到处兵灾,多存些家用原是应当,世伯不用破费才是!”

    云霄指了指沈柔朝朱亮笑道:“老将军你看,还没下聘呢,胳臂肘就拐到朱家了!一门心思开始省你们老朱家的银子!还世伯长世伯短,怎么不干脆点直接叫公爹?”

    沈柔大羞。朱亮大笑,两只老眼连缝儿都看不见了:“还是多谢五将军保媒!”

    云霄呵呵笑道:“那咱们动作就快点,挑个好日子,月内就成亲!”

    朱亮迟疑一阵道:“是不是急了些?”

    云霄脸色一凝,沉声道:“我还觉得慢了!陈友谅杀了徐寿辉之后,应该正在整顿兵马打算对应天动手,老朱恐怕要赶在那厮动手之前完婚才行!”

    朱亮问道:“此话怎讲?”

    “紫金山以东张士诚那边,有老将军在已然绰绰有余。老朱也算一代将才,若是随您老困守紫金山怕是屈才了,跟着我到西面对抗大军才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云霄解释道,“届时老将军在紫金山,老朱又随我带兵,应天弱而敌强,老朱有家眷留在应天城内才是稳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庖厨问题

    朱亮也是老来成精的人物,如何不懂云霄话中的意思,只是犹豫道:“老朽也想过此节,可这是否有邀宠之嫌?”

    云霄点点头,知道朱亮在这方面有些拉不下脸面,只得另外开解道:“不快点也不行,两个丫头都是云英未嫁,若是在我府上呆的时间长了,传出去名声未必会好听……”

    云霄这话彻底抓住了朱亮的死穴,人老了,自己的脸面倒不算什么,儿子的脸面才是头等大事,当即道:“那就尽快!”当下顾不得两女害羞,与云霄敲定成亲日期。也不顾云霄苦苦挽留,连声说要回去早做准备,带着朱能起身告辞。

    云霄一只送出大门才回来,到了正厅,害羞不已的两女早就跑回房间去讨论自己未来的夫婿去了,云霄一时间倒是闲了下来。想起柳飞儿三人还在花园聊天,想起今日似乎有点怠慢了康玉若和燕萍,苦笑一声,摇头晃脑地朝花园踱去。

    云霞踱进花园时,柳飞儿三人正在花园中假山上的亭中谈笑,看到云霄过来,三人这才敛住笑容站起身。

    柳飞儿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道:“我困了,先去小睡一会儿,你们聊着。”说罢,歪歪扭扭地出了花园,留下了一脸尴尬的云霄、康玉若和燕萍,三人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客人走了?”康玉若红着脸问道。

    “走了。”云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走了就好……”康玉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扑哧!”燕萍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不能说点有意思的?”

    康玉若只不过是羞涩而已,云霄却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出去的这两年,本来以为她们该嫁人的嫁人,该离开的离开,可等到自己回来,她们却依然等待着自己。不知道这是命运还是这些女孩儿们自己的抉择,云霄突然觉得有些沮丧:自己想要得到爱情的时候,爱情却在自己的生命中一晃而过;当自己拥有了爱情时,却现,无数的爱情接踵而来,让自己目不暇接。

    半晌,云霄才憋出了一句话来:“两位送的钱袋……北上时……被我弄坏了……”

    康玉若埋下头,轻声道:“那……我还可以再做的……”

    云霄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如今也有些日子要留在应天了,用不上那么大的钱袋……”

    康玉若和燕萍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失望,燕萍试探地问道:“我们寄到大都的信,你收到没有?”

    云霄点点头道:“收到了,可你们原本不该寄的。”

    康玉若脸色有些不豫,云霄解释道:“我在大都的时候,心里最担心的,反而是应天。鞑子在应天应该也安排了细作,你们两个频繁往大都寄信,必然引起鞑子细作的警觉,在郎山钻山窝的那些日子,我还真担心鞑子会动在应天的细作绑架你们来要挟我。康小姐出身将门,家中家丁护院自然拳脚不错,想来鞑子细作不易得手;可燕姑娘确实穷居独处,一旦有事恐怕无人照应。”

    燕萍这才敛住笑容,朝云霄深深道了一个万福:“谢将军挂心。”

    康玉若也恢复了脸色,微微笑道:“没想到我们几成拖累,倒是玉若过意不去了。”

    云霄站起身,走到亭边远眺道:“两位又是何苦……为云霄……不值得的……”

    燕萍的笑容凝固住了:“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康玉若却不知道如何去说,但是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是屯田使的女儿,父兄手上有着五十万屯田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自己三两下就嫁出门当小妾去。自己和燕萍一样都已经二十出头,外界也隐约知道自己和云霄的关系,到现在也没人来提亲,可这到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青春不等人。想着的功夫,一抹戚容浮上眉头。

    云霄看着两女这般模样,微微笑道:“两位想岔了!”说罢,伸出手,一手揽住燕萍,一手拉住康玉若,呵呵笑道:“我只是在愁,自家家底儿太薄,什么时候才能赚够两份聘礼。”

    “可你刚刚还说……”被拉住纤手的康玉若没有挣脱,脸色微红地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我插科打诨、胡言乱语的本事?”云霄笑眯眯地说道,也不顾康玉若反对,一把拉过,也揽进怀里,“若是我真想不管不顾,今儿我就不会踏进这花园一步。就算进来了,也不会像刚才一般,三个人都没什么话说。只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有些紧张罢了。”

    “紧张?”依在云霄怀里的燕萍拨弄着云霄腰带上的环佩,奇怪道,“那你对付几万鞑子的时候就不紧张?”

    云霄将双手手臂紧了紧,含笑道:“对付鞑子比对付女人简单多了……”

    燕萍满脸羞恼地伸出手,在云霄胸口轻轻捶了一下,有些愠怒道:“你走的时候,留下木雕劝我和康姐姐,怎么回来的时候,却变了个人似的?”

    云霄望着天空,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并不算漂亮的面孔,长叹一声道:“我只是想在能拥有时去珍惜,不想在失去后再忏悔。难道一定要等到你们年华老去或者被迫出嫁的时候,我再去后悔自己没有珍惜两个女孩儿?我已经错过,不能再错。”

    康玉若把脑袋埋到云霄胸口,轻声道:“薛姑娘的事,飞儿妹妹跟我们说了……”

    “不必再说了吧……”云霄摇摇头道。

    两女就这样任由云霄搂着腰肢,三人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起,各有各的心思。

    “你们三个这样累不累呀?”柳飞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燕萍和康玉若如遭雷击般迅挣脱云霄的怀抱,跳了开来。

    “看把你们吓得!”柳飞儿一脸笑意地走进亭子,“又不是当贼。”

    这句话一出口,康玉若和燕萍养气功夫再好也当场投降:“飞儿妹妹千万别恼了……”

    柳飞儿歪歪嘴笑道:“我生你们的气做什么?若是我不准,这家伙能从飞字营手上收到你们的信?”

    看着柳飞儿似笑非笑的表情,两女总算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柳飞儿手上拿着一张拜帖,燕萍笑道:“你们回来之后似乎家里访客就没断过,这回又是谁?”

    柳飞儿也是一脸好奇,打开拜帖说道:“这回我也没听说过,这不是拿过来问他的么?说是什么流云夫人,以前在应天怎么没人说起过?”

    云霄也是一脸茫然:“这流云夫人是谁?我也没听说过。”

    康玉若和燕萍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而且变得极难看。

    云霄笑道:“我都没听说过,你们着什么急?莫不是你们认识?”

    康玉若脸一红,嗫嚅道:“将军有所不知,这流云夫人前年刚刚到了应天,也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在城外筑起了一间竹舍别院,名叫流云居。据说这流云夫人容貌当世无双,纵然天仙不过如此,就是为人……为人……豪爽了些,应天城有身份的人多和她关系……不错。可恨……偏偏就在我家城外别院不远处……”

    “嘻嘻!康姐姐都被误会好多次了!”燕萍一脸笑意道。

    云霄和柳飞儿对视一眼,心里立刻有数,不是芳华还能有谁?当下不再作声,只是问了一句道:“说道前年,我不是给你书信说我有一个立功下属托你安置的么?没来找过你?”

    康玉若摇头道:“没有。”

    云霄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混乱,口中只得敷衍道:“那样也好,也好。”

    柳飞儿一脸揶揄地看着云霄笑道:“别扯啊!人家不是给你拜帖了么?你打算如何回复?”

    云霄挠挠脑袋,思考了半天说道:“这两天事儿也多,你先帮我回一封帖子,就说等我手上的事儿办完了再去拜会。再让你手下的人好好查探查探这两年来的事儿,好让我心里有数。”

    柳飞儿应了一声,又拿着拜帖款款而去。

    云霄转过身朝两女笑道:“你们两个今儿中午就在这儿吃吧,玉若你遣小厮回去和你父亲说一声便是。你们两个有日子没尝到我的手艺了,我在大都又学了几道新菜式,要不要试试?”

    康玉若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倒好,怎么自告奋勇地做起菜来了?莫不是当厨子当上瘾了?”

    云霄淡淡一笑道:“治大国若烹小鲜,圣人能说出这句话说明圣人也是一个顶级厨子;圣人能在鱼和熊掌之间取舍,说明圣人在烹调一道也是颇有研究。古时天子祭祀、诸侯会盟,无不是天子国君亲执牛耳,亦是亲自执刀分飨臣子,天子岂非顶级厨子耶?所谓君子远庖厨,乃是说君子不会烧菜,怕自己手艺被人耻笑,所以一提烧菜都是有多远走多远。”

    康玉若和燕萍听得目瞪口呆:这家伙也太能扯了吧?

    云霄看着两女吃惊的样子,随意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受不了。圣人不也是人么?圣人不也为了两条腌肉东奔西走么?困于陈、蔡的时候不也狼狈不堪么?要吃饭、要穿衣,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圣人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把自己当圣人,他说的话做的事儿也只是根据当时的局势而来,其中道理亘古不变者则能汇集成册以教化后世。可总也有一些人、事千百年来有了诸多变化,如何能跟着千百年前的圣人教条来办当今的事儿?我这么说,不过是看前朝的朱晦庵不顺眼罢了,倒不是有辱圣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差点犯错

    燕萍忍住笑,低声道:“你这个家伙,怎么把文章经典一下子说得这么俗?圣人典籍无不是字字珠玑、句句圣言,咱们后世哪能置圣人于不顾?”

    云霄正色道:“我没说置圣人于不顾!我只是说对待圣人只能当作人来看,不能当作神来看。你看历朝历代的皇帝,无不被自己的臣子们称作圣人,说随便一句话便是圣旨,当真违反不得!所以才有了桐叶封弟之说。也不管这个弟弟是不是那块料,也不管当天子的做的事儿对不对,只管封下去。就算皇帝在朝堂上要砍哪个人的脑袋,还得跪下来一句‘谢主隆恩’,若是皇帝在朝堂上不小心放个屁,满朝廷是不是都跪下说一句‘谢主隆屁’?”

    康玉若早就笑得不行,捂着胸口笑道:“你这人怎地就这么刻薄!难怪你满腹诗书却不肯当个文官儿!”

    云霄笑嘻嘻道:“没错,我就怕那‘隆屁’……”言未尽,肩膀上就被燕萍捶了一拳。

    “将军忒不雅了!女子面前何苦故作粗鄙?”燕萍直哼哼道。

    “好,我不说了,去厨下转转,”云霄转身朝花园外走去,走到半路回头笑道,“你们还称我将军是不是有点见外?有空商量商量我应该先把聘礼抬到谁家去!”

    一脸臊红的两女目送云霄远去,良久才回过神来。

    “康姐姐,先送去你家?”燕萍一脸笑意。

    “要死了!你找打是不是?”康玉若一脸害羞,揪住燕萍就把手扬了起来。

    云霄转出花园就立刻快步朝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走了过去。院子偏僻,但不是很狭小,种下的花草也不是很多,但却有一个奇怪的名字“紫园”。一进院子,就看到几个歌妓正在忙碌不已,柳飞儿则端坐在正房内的书案前,仔细翻阅情报资料。看到云霄过来,柳飞儿站起身笑道:“你来了,该换我去了?”

    云霄摇头晃脑道:“这两位大小姐还真能折腾!”

    柳飞儿揶揄道:“得便宜卖乖吧?燕萍好办,可玉若姐姐你打算怎么跟康将军交待?”

    云霄耸耸肩膀道:“我也正想主意呢,不知道老康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柳飞儿白眼一番道:“你都把人家女儿拐走了,换做我,一定打上门才肯罢休。”

    云霄笑笑道:“行了行了,张罗酒菜去,我肚子饿了。”

    柳飞儿含笑点头,凑到云霄耳边笑道:“一年功夫你怕是会憋不住。这些歌妓你若想吃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不准糟蹋人家女孩儿家,要了人家就给个名份。”

    云霄张大嘴巴,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柳飞儿解释道:“十月怀胎加上月子,若是没人给你去去火儿,还不知道你搞出什么事儿来呢!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个丫头你随意,不准去逛窑子!”

    这下云霄有些急了,趁人不注意,在柳飞儿翘臀上轻拍了一记,低声道:“乱想什么?你没看到每天从江州那边送来的情报就好几筐?处理完这些还要去筹备云字营的架子,还有老朱的婚事,陈友谅也快要动手了,我每天能有三个时辰睡一下就了不得了,哪还有什么闲功夫?贞儿一过江,事儿就更多了!”

    云霄这么一说,柳飞儿才一拍脑袋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贞儿已经过来了。我正把她安排在隔壁厢房里,你说怎么办?”

    云霄沉思一阵,朝柳飞儿勾了勾手指,两人凑到一起,云霄轻轻嘀咕了一番说道:“这就安排去吧,越快越好,放在我府上也不是个事儿,弄不好将来要出乱子。”

    柳飞儿点点头道:“我懂,你先去和她说明白。我这便去安排。”说罢走出了小院。

    云霄不作声,踱到隔壁,推开门,钻进了屋子,转身把门关好。却看到李贞姬正坐在桌边捧着一本杂剧看得津津有味。

    云霄指着书笑道:“这《赵氏孤儿》好便好,不过词曲到底不如《汉宫秋》那般出彩。”李贞姬见云霄进来,阖上书本起身道:“我也是好好看看如何再立新君罢了。”口气之中将云霄前日在扬州小院中那种不屑和轻描淡写模仿了个八分像。

    云霄整衣坐下,脸色微沉,低声道:“不是让你好好修养几天么?怎么这么急就过来了?你身子弱,吹坏了就糟了。”

    李贞姬微微笑道:“还不是像早些见见你?怕来晚了,你就急急忙忙把我送走,以后再想看见你就难了。”

    云霄摸摸鼻子道:“血肉皮囊一副,有什么好见的?你准备准备,我听说你来了,就立刻安排下去了,今儿你就能过去。”

    李贞姬不豫道:“我早两天来,不就是指望能和你多呆上两天么?你就这么着急把我送走?”

    云霄朝椅背上一靠,叹息一声道:“我可怕着呢,你在我府上多呆一时辰都不好。将来若是有人议论起这事儿,把我说成吕不韦那就麻烦了。”

    李贞姬婉然一笑,干脆了当坐到云霄身上道:“那你想不想做?”说罢,俯下脑袋,凑到云霄耳边轻声道:“听说你大哥好丑……”

    云霄很想把李贞姬推开,可李贞姬却把冰凉的手伸进了云霄的后颈,低声笑道:“别动,不然我就在你身上抓下一道儿来,再喊出声,看你还要不要做人。”

    就说话的功夫,云霄指尖已经运上真气,朝李贞姬腰上点了过去。

    “别动!”李贞姬一脸幽怨道,“就只有几个时辰了,让我抱一抱都不行么?”

    云霄的手停住了,犹豫了半晌,才将真气收住,伸手抱住了李贞姬。

    “我总觉得,你像我兄长一样,”李贞姬把头靠在云霄的肩膀上缓缓道,“小时候,只有兄长能逗我笑,陪我玩。”

    云霄嗅了嗅李贞姬身上的脂粉香,慢悠悠说道:“你比我大六岁,还把我当兄长哪?可以起来了把?时间长了你身上的香味可就到我身上来了。我对你卖药方、卖计谋,可坚决不卖身的。”

    李贞姬恨恨地一拳砸到云霄身上道:“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要你卖身给我?做你的梦去!”

    云霄微微一愣道:“那你怎么……”说话间,手也不自觉地从李贞姬腰肢上缩了回来。

    李贞姬捧起云霄的脑袋,凑上去在云霄嘴上啄了一下道:“我想了一整天,从小到大我父亲和兄长一直都只教会我怎么去顺从、伺候,可你上次跟我说的去勾……引你大哥,我一点儿都不会……所以找你试试……”

    我应该把你送进飞字营训几天!云霄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但随即就是一身冷汗,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调整表情笑道:“对我没用,你先起来说话。”

    李贞姬立刻就在云霄怀里一阵乱扭,这让云霄陡然想到薛雪,那个最喜欢在自己怀里乱扭的丫头,眼神中一阵黯然。

    李贞姬皱眉问道:“想起伤心事了?”

    云霄回过神,淡淡笑道:“想起一个亲人。”

    “不要去想!”李贞姬幽怨道,“把我当作亲人。我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你是我的亲人。”说罢拉过云霄的一只手臂,环在自己腰上,凑上脑袋,在云霄唇边狠狠地亲了几口。抓过云霄的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凄然叹道:“原谅我对你的不尊重,我知道我在惹火,可我真的希望能有一个坚实的怀抱,这个怀抱不是那种利益的交换。”

    云霄没有说话,只是将环在臂弯的腰肢搂得更紧了些,扯开话题道:“我今天搂的女人可还真多……”

    李贞姬挺了挺身子,傲然道:“但是我敢肯定,没有人会比我漂亮!”

    云霄含笑点头道:“这倒是实话!”

    握着云霄的手掌,想到几个时辰之后自己的归宿,李贞姬放开胆子将云霄的手从自己的裙摆下伸了进去,按着云霄的手掌在自己的小腹、草丛和大腿上游走,吃吃笑道:“你妻子个子好高,腿一定很修长,我的腿一定没她好看!”又将云霄的手抽出从上衣下摆伸进去,按到自己的峰峦上,呵呵笑道:“但是肯定没我的大!虽然我学不会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我有勾引男人的本钱!你大哥一定会喜欢上我!”

    云霄大感吃不消,身体早就有了反应,连忙道:“你先下来!”

    坐在云霄身上的李贞姬也觉得臀部有些异样,吃吃一笑松开云霄的手,站起来,将衣服整理了一番,对着云霄抛了一个媚眼道:“别以为我分不清轻重。”又弯下腰凑到云霄耳边低声道:“前天你错过的那一次机会,恐怕这辈子都没了。”抓起云霄的双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痴痴地朝云霄道:“再过几个时辰,我会认认真真做你大哥的女人,做你的嫂子,守好妇道。但是,我的心还是你的,就算它停止跳动,你的名字也永远在这里。”

    云霄心里五味杂陈,站起身,将李贞姬抱在怀里,亲了一口,又放开,低声道:“换上你们高丽女子的服饰,大哥就要到了。”说罢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次登门

    不多时,厨下早就将准备好的佳肴摆满了花厅的餐桌。

    康玉若看着堆得满桌的菜式,尴尬道:“我们总共才四个,何苦准备这么多?”

    正在说话间,就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老五,到你府上讨顿饭吃来了!不会嫌你哥哥嫂嫂贪嘴吧?”

    云霄立即起身迎了过去道:“大哥大嫂过来,云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哎呀,李大人,朱老将军!云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朱元璋身后跟着一个中年文士拱拱手笑道:“昨日承蒙五将军和六将军举荐,让善长担任大公子太傅,今日特来致谢,凑巧在路上遇到明公和朱老将军,便一道前来蹭碗饭吃。”

    朱亮则是老脸一红,双手捧上一张红贴道:“老朽回去之后拟了张聘礼单子,这不先送过来……”

    朱元璋两眼一眯,拍拍云霄的肩膀道:“老五办得不错!”

    人虽然多了些个,不过也好,算是人证,省得将来起口舌之争。云霄谦虚一番,将众人让进屋内。燕萍和康玉若看到朱元璋和李善长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马秀英在旁边揶揄道:“今儿一大早我才收到消息说弟妹有喜了,这老五怎么心急,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带着两个大姑娘回来了?”

    柳飞儿呵呵笑道:“大嫂可别怪他,还不是我怕他这一年下来忍不住了就出去逛窑子?与其找那些个女人,还不如看在家里实在。”

    朱元璋和李善长立时大笑起来,马秀英埋怨道:“弟妹你也忒纵容老五了!”

    李善长笑道:“夫人此言差矣!柳将军这般贤惠,也必当是夫人一手教会的!”

    到底是文官,马屁功夫果然出神入化!云霄心底暗赞一句。随即介绍道:“都是说笑而已!这位是康屯田的千金,玉若小姐;这位是燕萍姑娘。”

    朱元璋朝马秀英笑道:“别看老康和他儿子身体那般壮实,生个丫头却是水乡风姿!”

    马秀英也笑道:“只是要委屈玉若了。”

    康玉若红透脸道:“明公和夫人莫在取笑玉若,玉若今日不过是来探望飞儿妹妹罢了……”声音越说越小,几乎不闻。

    朱元璋摆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等老康回来,我来做媒!”

    马秀英掩住嘴低声笑道:“看情形,怕是等不及老康回来了!”

    李善长呵呵笑道:“只要挑上好日子,明公一道手令便可,何须费事?”

    康玉若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顾将脑袋埋到胸口。众人分宾主坐定,马秀英朝燕萍道:“这位燕萍姑娘应当就是雨娘妹妹当年的闺中好友了?早知你今日会来,应当带着雨娘妹妹一同来的,也好让你们叙叙旧。”

    燕萍欠身道:“燕萍不敢!”

    马秀英点头笑道:“老五眼光端的不错!”

    说话间李管事走进来道:“将军,厨下已经准备好了。”

    云霄点头道:“上菜吧!”转而向众人笑道:“这次北上,我倒是捞了几个厨子和女奴,能做一些鞑子常吃的菜式和高丽小菜,诸位不妨尝尝。”

    只见一个高丽打扮的女子端着食盘款款而来,朱元璋原本端起的酒杯立刻停住了,众人都朝这高丽女子看了过去。李善长到底在往老年过,看上去的目光充满着赞誉之色,朱元璋则不然,两只眼睛都看直了。

    马秀英伸过一只脚,在朱元璋脚背上轻轻一踩,朱元璋立刻回过神来,连声道:“好酒!好菜!”

    柳飞儿“扑哧”笑道:“这时我和云哥在半路捡来的女奴,大哥大嫂若是觉得她手艺不错,不妨带回去做个厨子。”

    朱元璋呵呵笑道:“岂敢夺弟妹所爱?我若想吃了,就不能跑过来打打牙祭?”

    马秀英笑道:“你怎么就糊涂了?弟妹有孕在身,你常来还不是添麻烦?一个高丽女奴罢了,借用些日子有何不可?”

    柳飞儿笑道:“大嫂说得极是!高丽菜式选料多是大寒之物,小妹还真不能吃,留在府上用处也不大,不如让大哥大嫂带回去,还能有用武之地。”

    马秀英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朱元璋摸摸脑门道:“咱今儿本来是给老五贺喜来了,这还连吃带要的,哪像个做大哥的?”

    马秀英打趣儿道:“你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吃过午饭,众人都起身告辞,云霄送出大门后,转身便朝紫园走了过去,趁着柳飞儿带着康玉若和燕萍喝茶聊天的功夫,云霄还有不少事儿要办。

    一进紫园,就正巧遇上歌妓们交接班,都正挤在屋内吃午饭,看到云霄过来,纷纷起身行礼。云霄含笑摆摆手道:“你们继续吃,我进来找点东西。”说罢一个人转到书架旁,开始翻阅资料。

    一看便是半个时辰,等云霄皱着眉头踱出来的时候,歌妓们早就散了,只留下两个值守的丫头正在紧张地抄录着各地送来的资料。云霄满腹心事踱出去的时候,正好柳飞儿朝里面走。

    “云哥,正好,”柳飞儿含笑道,“康姐姐和燕姐姐要回府了,你送送她们去。”

    云霄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就朝外走去,却被柳飞儿一把拉住:“怎么了?一肚子心事,能说来听听?”

    云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看那流云居的资料。我那个师姐啊,还好没收受财物,不然也就和窑子没什么区别了……”

    原本柳飞儿还准备拿芳华的事儿好好揶揄云霄一下,这会儿云霄这副表情说出实话来,柳飞儿反而不怎么好开口了,只得安慰道:“她练功练岔了,原也是迫不得已,你也别太怪怪她了。你不是医术不错么?倒是有空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帮她恢复过来。”

    云霄无奈地点点头,朝柳飞儿道:“那我先去送她们回去,有事儿晚上再说吧。”说罢转身离开。柳飞儿在原地迟疑一阵,也叹息一声转进了屋子。

    康府的后门和云霄的宅子也就只隔着一条街,平日里走两步就能到,云霄招呼燕萍和康玉若一同上车,自己则骑着马在前面引路。拐过弯,便是康府。车停下,云霄下了马,又钻进车里。

    “你上来做什么!小心车夫嚼舌根儿!”康玉若满脸通红地说道。

    云霄抓住康玉若和燕萍的手低声问道:“你们两个不后悔?”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良久,燕萍开口道:“我们为什么要后悔?”

    云霄轻叹一声道:“本来我以为我出去这两年,你们也早应该嫁人了,谁知道一到码头我就看到你们两个的马车远远停在那儿。我心里的滋味真不好受,若是在以往,我一定会劝你们嫁了,特别是玉若,嫁个好人家当正妻,总强过做我的小妾……”

    康玉若脸色立时白了,被云霄握住的手也不停地抖动起来。

    “别担心!”云霄手握得更紧了些,“以前是我不好,没来由地招惹你们,又把你们丢下不管。你们心里怨我、恨我,我都无话可说。”云霄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幽幽说道:“雪妹死了,她死的时候对我笑了,因为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我不想再让爱我的女人受这样的折磨,但我怕你们受委屈……”

    “不要说了!”康玉若脸色更差了,“我从来就不曾后悔过。”说罢嫣然一笑,自嘲道:“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就钻到人心里来了,赶都赶不走……”

    云霄呵呵一笑,将康玉若搂到怀里,顺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好了,这下便宜我也占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下车吧,我还要送燕姑娘回去。”

    康玉若点点头,整理好衣衫与云霄一同下车。直到大门缓缓关上云霄这才翻身上马,朝燕萍租下的小院出。

    燕萍租下的小院很小,院中也就只有三两间小屋,还有两个粗使的丫头,不过房间内的布置倒是挺别致,清淡素雅,也不过就是琴台、书案而已。在燕萍的坚持下,云霄打了车夫,随燕萍进院喝点热茶。

    不过云霄来得真不是时候。燕萍住的地方小,两个丫头将燕萍换下的衣衫洗过之后便直接晾晒在院中,云霄一进大门,就看到满园的旌旗招展,其中不乏抹胸、肚兜、亵裤之类的“高级货”。虽然云霄没有恋衣癖,可也知道这样子不妥,要知道男子从女人晾晒贴身衣物下面钻过去这是大忌讳。愣了一下,笑道:“看来今儿我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燕萍脸色微红,歉然道:“多半是这两天回暖了一些,两个丫头才急急忙忙把衣裳都洗晒了,倒是污了你耳目。”

    云霄摆摆手道:“不妨不妨,穿衣吃饭过日子谁家不是如此?难道衣服穿过了就不洗么?是我今儿来得不讨巧罢了,改天再来便是。”

    燕萍摇头道:“不用,从东边墙根儿那边就可走了,等会日头下去了,丫头们自己会收拾。”说罢倒是熟门熟路沿着墙角在前面带路,绕到小屋前。

第一百八十章 上门相求

    两人进了小屋,两个丫头这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个端着火盆,一个端着茶壶。

    云霄看着火盆一阵愣,燕萍脸蛋微红道:“江南冬日里湿气比北方大,燕萍从大都来,这种天气没了火盆腿脚便有些微疼。”

    云霄点点头道:“多半也是你小时候挨过冻,抑或是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

    燕萍低下头道:“奴是个连庶出都算不上的野丫头,但凡日子能过得好一些,父母兄长能心疼一些,谁会沦落到……”

    “这些事……不提了吧……”云霄心里也微微叹息一声。

    燕萍点点头,吩咐道:“去泡壶好茶来。”两个丫头应声出去,不多是端来一个茶盘。

    云霄接过茶碗,道一声谢,浅浅啜了一口,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茶是好茶,应该是明前的碧螺春,就是这茶叶“年纪”大了些。苦味、涩味太重,香味已经没了。

    燕萍也喝出了异样,歉然道:“家中一直没什么贵客,茶叶放久了也没人喝,丫头们就凑合了些……”

    云霄呵呵笑道:“我倒是不在乎这个,不过你说谎就不对了。”

    燕萍脸色一红,低声道:“将军说笑了……燕萍怎敢欺瞒将军……”

    云霄指着两人的茶碗道:“这一对儿官窑茶碗,只有我喝的这个算是真货,你那只盖子是用民窑凑的吧?”

    燕萍脸色更红了,只是勉强解释道:“这只是我喜欢这对茶碗,摔坏了一只盖子,临时凑上的罢了……”

    云霄含笑站起身,踱到燕萍身边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身衣裳在你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穿上了吧?两年下来就没置办过新的?”

    燕萍把头埋下去,没有再说话。

    云霄长叹一声道:“你以为你箱底儿那点银子怎么花的我会不知道?你当飞字营捞情报的能耐都是白给的?典当东西都跑到飞字营开的当铺里去了!当票儿拿来!明儿就搬到我府上去吧,省得在这儿吃苦……”

    “被你笑话了……”燕萍嗫嚅一声,眼泪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云霄正色道:“我是那种笑贫不笑娼的人么?你若是过得和以前一样,我还会进这个门儿么?”

    燕萍抹去眼角渗出来的眼泪,站起身倔强道:“那也不能走,我刚交了半年的房租,此刻走了,还不便宜了房东?”

    云霄哈哈大笑起来:“你住的这地儿,整条街都是飞字营的产业,你个大活人都白便宜我了,那点房租就便宜飞儿了吧?”

    燕萍羞怒交加之下,牙顿时咬得咯咯直响:“你早就看穿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

    云霄耸耸肩膀道:“我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你拼命瞒着,还不知道要吃多久的苦头。我既然答应接受你,那我们就不妨试着相处嘛!你到我府上去,也省得来回奔波,就算找玉若聊天也能靠得近一些。”

    “我不去!”燕萍坚决地摇头道,“我知道我的脾气改不了,去了你府上,还不知道你府上的下人怎么说我呢!还不如在这儿这般自在,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作罢,你……把我当外室养了吧!”

    “外室……”云霄讶然道,“连个名份都没有,我不干那种事儿。”

    燕萍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反正咱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扯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是说要相处的么?以后常来坐坐便是。”

    云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金丝绞花镯子,抓过燕萍的手,替她仔细戴上:“从现在起,我就可以告诉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别瞧不起自己,我可不喜欢我的女人有自轻自贱的毛病。你这儿我会常来,直到你愿意进府为止。”

    燕萍轻抚着镯子,柔声道:“你也刚从外面回来,这些日子恐怕事儿多,我虽是女孩儿家,可听城里人说马上又要打仗了,多半你也忙得抽不开身。有闲了再来吧,别累坏了才是。”

    云霄呵呵笑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打算娶进门的年纪都比我大。你们个个儿都像老妈子似的千叮咛万嘱咐,在你们面前我就真像个小孩儿么?好了,不说了,出来这么久,估计这会儿又有人堵在我家门口了,先回去见见。”说罢转过身朝门口走去,燕萍送到门口看着云霄翻身上马,低声道:“你也没披个大麾子出来,风大,让马跑慢些,小心冻着。”

    云霄含笑点点头,双腿一夹,策马而去。

    一到家,就看到柳飞儿正面色不善地坐在正厅,快步走进去一看才知道柳飞儿生气的原因:徐达来了,而且带着一个部将,不是别人,蓝翎的哥哥蓝玉。

    “四哥……”云霄朝徐达拱了拱手,眼睛却朝蓝玉看过去。

    徐达笑道:“我知道今儿一趟过来老五不会乐意,可还是容我把话说完。蓝玉小子年前投了我麾下,他说跟你有一些过节,我这不带着他来赔罪不是?”

    云霄摇头道:“他跟我没过节,也从来不曾得罪我……谈不上什么赔罪不赔罪的。”

    徐达朝蓝玉使了个眼色:“你自己说吧!”

    蓝玉倒也硬气,站起身抱拳道:“刘兄弟,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

    云霄整理衣衫坐下,慢悠悠说道:“你妹子早就不怪你了,自家兄妹有什么过节解不开的?当初你做了那些错事,我本来就打算直接给你个了断,不过翎儿只剩下你这么一个至亲,我才没动手。你妹子若是不那么做,一旦事,南疆的苗民怒极之下能把五毒教的根基毁了,所以才和我商量着演这么一出,然后让自己找机会偷偷跑掉,等风头过了改名换姓再回来,到时候再给你一些本钱到两广立个堂口或者自己拉起一个帮派。当时放你走的时候阮猴儿都跟你说了?你妹子给你的五百两黄金他没私吞了吧?”

    蓝玉羞愧道:“黄金倒是足额,阮猴儿还多给了些他自己的积蓄,只是……唉!”

    云霄呵呵笑道:“当年你携带细软逃出云南,就再也没了你的消息,只是听飞字营的回报说,在张士诚、陈友谅的地盘上都看到过你,你怎么又到应天来了?”

    蓝玉的脸色顿时愤怒起来:“当时我先打算到张士诚那里谋个出路,谁知道张士诚那厮的手下居然将我手上的黄金全部黑了过去,还要杀人灭口!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投徐寿辉,勉强做了个水军的队正,本来琢磨着再有些日子便可回南疆,可陈友谅那厮却要杀徐寿辉篡位,我那上司提前知道消息,打算起兵诛杀陈友谅,结果却被陈友谅毒杀!那陈友谅担心我那上司走漏消息,居然想将我们这些下属兵丁一概诛杀!也算侥幸,那日我恰好腹泻不止才逃过一场劫难,逃出之后,左右思量无处可去,只好投应天而来。”

    云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不过,我对你可没有什么成见,翎儿更是巴不得你能建功立业,你既然能得四哥赏识,也能说明你确实有点能耐,你先做着吧,五毒教的功夫上战场不太适合,改明儿我传你一套战场上用得上的手段,到底你还是翎儿的哥哥,有什么事儿找我好了。”云霄心中其实也不愿就此放过蓝玉,虽然蓝翎早就原谅了自己的哥哥,可云霄却对这个人并不感冒。不过,云霄也知道蓝玉的投靠对于整个江淮义军来说的意义,更知道蓝翎对这个唯一亲人的感情,能帮就帮吧,起码也是对翎儿的交待。

    蓝玉连忙道谢,云霄又补了一句道:“眼下陈友谅年内怕是要进攻应天,为了避嫌,你好好在应天呆着,不是不让你立功,我也是为你好。将来打张士诚也好,北上灭了鞑子也罢,有的是你博取功名的机会。你在应天这些日子,多和那些文官儿们打好关系,将来你有了战功,还是要靠他们那张嘴来给你勋职,总有一天,大哥也会命令大军挺进云南,到时候你人熟地熟,又有翎儿的关系,必然能建奇功。你好好干,我对翎儿也有个交待。”

    蓝玉这才一揖到地,口中称谢不已。

    云霄呵呵笑道:“四哥怕不止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吧?飞儿的脾气我知道,能让她变得这般生气的,怕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儿了!”

    徐达站起身肃容道:“四哥知道这事儿有点强人所难,可四哥还是厚着脸皮来求你……求老五帮帮忙,把你老刘家两个丫头过继给我!”

    云霄立时呆住了:“你、你怎么知道飞儿肚子里的是俩丫头?”

    徐达一咬牙,说道:“半年前老六就课上一卦,说你必定先有两女才能得子!”

    云霄哭笑不得道:“老六整天神神叨叨地你也信?”

    徐达动容道:“算是四哥我病急乱投医,眼下能有个知根知底儿的就只有老五你了。我那婶娘去年不知患了什么怪病,应天良医一个个儿都瞧不好。独是老六说我和你秋儿妹子当年上阵杀敌太多,连伤兵都不肯放过,戾气冲撞了婶娘,折了她老人家寿命,要今年出生的两个丫头承欢膝下以图解煞。四哥我只有儿子,今年再生怕是来不及了,大哥、二哥那儿我都求过,他们也允了说今年若是能生个丫头,也让过继给我,可就是怕不保险,只能来求老五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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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诀介绍:
一个贫苦人家子弟,母亲病死,妹妹饿死,父亲抑郁而终,却风云际会变成了承载历代武林兴衰的传人,没有结局的初恋,使他变成双重性格,却在偏偏人生路上遇到一位又一位知己,冥冥之中,又偏偏把握住了历史大潮的正确走向。
??? 一个懵懂少年在情感和心智上逐渐成熟的人生历程,奇人、奇性、寻常事,还有几位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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