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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皇后又作妖全文阅读

作者:弱水西西     我家皇后又作妖txt下载     我家皇后又作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出宫

    赵熙彻死死的趴在房檐上,倔强道:“不管!你们就当没看到本王!没看到!”

    墙根下围得乌泱泱的禁军面面相觑,这招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实在脸皮不厚。

    赵熙彻灰头土脸,一袭布衣,背上背了个硕大的行李包,显然要偷溜出宫去,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半路就被逮住了。

    正这当儿,一阵威严的低喝传来:“禁军聚众凑事,成何体统!”

    缃色袍脚出现在场中的瞬间,所有人齐刷刷拜倒:“皇太子殿下!”

    来者正是赵熙行。他在众星拱月中负手而立,脸色有些发青,看了眼禁军,最后抬头,目光落在赵熙彻身上。

    “堂堂亲王,成……”

    “长兄我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赵熙彻熟悉的接话,卖乖,但愈发死命的抱着墙头不敢下来了。

    一个东宫,一个王,一群禁军,就这么僵持起来。

    宫人议论声愈大,赵熙行脸色愈发不善,最后挥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瞪向墙头的少年。

    “现在没外人了。可以下来了吧。”

    赵熙彻这才跟壁虎般,蹭蹭溜下来,一脸乖巧的抱怨着手都酸了,小心翼翼的打量缃袍男子。

    “长兄别生气!体统我懂,都懂!我只是要去寻阿巍!他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赵熙行才缓和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肃声道:“身为亲王,当以国事为先!你虽未弱冠,但也该提点起来了,哪还有心思,成天跟着一介下民跑!”

    “阿巍不是下民!长兄说我?自己还不是跟着二姑娘跑!前阵子疯子样的寻二姑娘,好不容易被父皇几顿骂醒了,如今倒训我找阿巍有错了?”

    赵熙彻如被踩到了尾巴的猫,顿时圆目一瞪,也不怕赵熙行了,连珠炮般怼了回去。

    赵熙行也有些意外少年突然来的硬气,想再装严肃脸训他几句,却也自己心虚,摸了摸鼻尖。

    前阵子他跟癫了般的寻那女子,闹得满城风雨,后来被赵胤揪着耳朵几顿痛骂,好歹醒了,只天天儿派了龙骧卫出去找,自己重新听政起来。

    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赵熙彻却笑得揶揄。

    “长兄,你把东宫治政的玉案搬到了大门口,是为了万一龙骧卫有了消息,能以最快速度冲出去吧?沈银姑娘来拜谒问安,脚尖还没碰到门槛就被请了出去,您连除她之外,是个女的都懒得见了?还有,您每晚对月长叹辗转反侧,衣衫瘦了两圈,制衣局已经为您重裁过两轮了!每天望眼欲穿,坐立不安,就差跟个望妻石一样,求神拜佛了!”

    赵熙彻揭了老底。赵熙行刚才还泰山压顶不变色的脸,隐隐的发烧,只得飘忽开目光。

    “本殿那是……以国事为先,百姓为先!”

    “怀阳记下了!长兄您有本事,怀阳不介意把这番话,彼日拿到二姑娘面前说去!”赵熙彻抓到把柄,笑得贼。

    赵熙行突然一把抓住少年,扯到暗处,有些局促的低语:“……你到底要如何?”

    “放我出去找阿巍,这话我就烂在肚子里!”少年下颌一扬。

    “好。”赵熙行应话快得,没半点迟疑。

    仿佛那个她隔空在望,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赵熙彻笑得肚子痛。这改口快得,堂堂东宫在那个女子面前,跟毛顺的猫儿似的。

    岂止是望妻石,简直是“怕妻石”了。

    “多谢长兄!看在您这爽快份上,我若也能得些二姑娘的信儿,一定跑着来告您!父皇母后那边,就拜托了!”

    赵熙彻打了个千,脚下生油,便轻车熟路的噌一声溜没了影。

    正这时,禁军重新请命上来,亲眼见得小贤王离开的他们,都有些搞不明白赵熙行的打算。

    “殿下……小贤王出宫不合规矩……”禁军试探。

    “谁看到了?小贤王是受本殿所托,考察民情去了。”赵熙行打断,冷剑般的目光霎时刺过去,让禁军冷汗直冒。

    “是是是,考察民情……臣等……真瞎。”禁军果断下了结论。

    赵熙行淡淡地收回视线,便要回东宫,继续处理国政,缃袍背影还没走远,便听得禁军一声大呼。

    “殿……殿下!走……走错路了!东宫在这边!”

    春风起,四月天,人间蹉跎后荼靡才刚刚至。

    花木庭。瘦金体的鎏金大匾气魄,又泅着股前朝的荒凉。

    念奴娇轻轻捧了一土,洒进了与外边渭水相连的溪水中,水流潺潺,顷刻就散了。

    “莺奴,好生去。奴会为你供生祠,来生做个干净人。”念奴娇抹去眼角的晶莹,重新绽出如花的笑意,便转身欲回画阁。

    歌舞笙箫,阁楼中的宴饮已经热闹好些时了,听得陈粟噙了醉意的声音大声嚷“娇娘子呢?还不快来献舞!”

    “大人!奴这就来!”念奴娇清声应了,柳腰一摆就要迎上去。

    “娇娘子,你疯了么?莺奴尸骨未寒,凶手就是陈粟,你还能心安理得的欢宴?”

    手里抓着一壶薄酒的程英嘤,微怒的瞪着女子,溪边奠酒一痕,还未干。

    念奴娇背影一顿。没有回头,温柔的声音飘来,有些不真实。

    “姑娘着相了。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的命尚且顾不过来,哪还有时间,来为旁人的命流泪?”

    程英嘤霎时忘言。

    她十五岁之前看惯了世间富贵,十五岁之后又米粮不缺,人间低到泥泞里去的那种命,是什么样呢?

    她不知道。

    在哪种命里挣扎的人,又是怎样呢?

    她更不知道。

    所以对于念奴娇的选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话都很苍白,无力。

    “若真是命若琴弦,或许你是对的。我只愿你在日后清月如水时,还念一念那个嘴快又爱笑的姑娘。”

    良久,程英嘤吁出一口浊气,她似乎看到念奴娇微微回头,唇角上翘成一个绝美的弧度。

    然后这抹倩影就走进了阁楼,不一会儿,拍手叫好声传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欢宴无尽时。

    程英嘤却觉得闹,闹得她太阳穴有些疼,她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得墙头悄悄一声。

    “姑娘……能不能赊顿饭?我第一次出远门,银子被偷了……”

    程英嘤吓得一跳。下意识的寻声望去,惊呼哑在喉咙里。

第一百零七章 得救

    “小贤王?”

    程英嘤有些不确定的一拜。

    是还是那张唇红齿白的少年脸,只是有些狼狈,腮边一抹黑,发中全是草渣子,咕噜,肚子里传来一声叫。

    赵熙彻也揉了揉眼睛,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大喜,猛拍了下脑门。

    “呀!花二姑娘!巧了巧了,我长兄找你都快急死了!你在这儿!”

    “……应是民女该问,殿下怎么在这儿吧。”程英嘤眸色一闪,并不想提赵熙行。

    “啊,我早些从宫里溜出来,然后碰见一位骑马而过的英雄,那神气样子,嘿,准是个江湖大侠!于是我就让他带我一程出京,骏马飞驰,颠得我肠子都快出来了!结果一出关,那大侠就把我丢下了,还抢了我所有钱财!什么大侠,呸,大贼子!”

    赵熙彻提及“伤心事”,气得眉毛眼睛都拧成了一块,小花脸上的草渣簌簌往下掉。

    程英嘤无声叹了口气。天家出了个赵熙行,怎么又出个赵熙彻,这兄弟俩都有点“非凡”。

    “外面人心险恶,凭殿下的心性,怕是要吃大亏的。民女悄悄给殿下捎点吃的,吃完后,殿下就赶紧回宫吧。”

    程英嘤劝了句,正要偷偷去取糕点,却似是因为赵熙彻声音太欢脱,阁楼里传出陈粟一声。

    “谁在外面?二姑娘是你么?怎么有男子声音?来人,出去看看!”

    然后,就是刀剑出鞘和脚步逼近。

    程英嘤心里咯噔一下。

    凭陈粟一刀砍莺奴的狠辣,和追随薛高雁的立场,若让他发现西周小贤王的存在,这事就闹大了。

    就是这眨眼的踌躇,陈粟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他惊疑的低喝炸响在耳边:“谁在哪儿?!”

    “哟嚯,有礼!在下……诶!”

    赵熙彻还堆起笑脸,想打个招呼,就感到女子一把抓过他,拔腿就往府外跑。

    陈粟一愣。看着程英嘤的异常,也觉察出不对劲,冷喝:“来人!给我追!”

    花木庭的家奴凶神恶煞的追过来。

    程英嘤抓着一脸懵的赵熙彻,没命的捡着路就跑。

    绣鞋破,钗环散,风声呼呼刮得脸刺,接不上来的呼吸堵得胸口疼。

    可女子的脚力哪里比得上训练有素的喽,何况还有个拖油瓶,出了花木庭,身处郊外村野,追兵的刀剑都快刺到后脑勺了。

    程英嘤暗道不妙。正是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从村子里某个角落处,一把捞了两人进来。

    程英嘤刚想惊呼,嘴巴就被捂上。

    这一刹那,家奴们叫嚣着,刚好从墙缝跑了过去,身影动天彻地的消失在天际。

    “好了,他们不会追来了。我们走小路去另一边。若是二位贵人不嫌弃,请来寒舍喝杯春茶吧。”熟悉的声音传来。

    程英嘤和赵熙彻同时回头,看清来人,惊喜交加。

    “豆喜?”

    豆喜噙笑点头。小心的看了眼外边儿,带着二人沿小路,进了一幢乡野民宅。

    哒。锁上门。豆喜才郑重了颜色,向两人行礼:“方才情况紧急,未得见礼,还望贤王殿下,和皇……花二姑娘饶过。”

    “快些请起!救命之恩才是要谢过你!”二人忙亲自扶豆喜起来。

    赵熙彻挠挠脑袋,加了句:“豆喜是近身伺候我长兄的,怎如今在京郊?这是你家么?”

    豆喜躬身回话,恪守着君臣的礼节:“让小贤王见笑,此处正是鄙宅。前阵子殿下中了魔怔般的找花二姑娘,什么都不管了,伺候的奴才也就闲了下来。奴才就干脆告了个休沐,说春天来了嘛,回家管管花儿……”

    “花儿?”程英嘤一愣。

    她是普通的疑惑,豆喜却霎时意识到说漏嘴,脸色一僵,变得极不自然。

    他慌忙清咳几声,目光飘忽不定:“没啥……就是乡野小民,农闲时找个乐子……”

    顿了顿,他又立马转了话题:“……倒是花二姑娘,殿下如此寻您,您就没什么打算么?”

    赵熙彻坐在一旁,脱下靴子,倒着靴里的渣子,也想起了正事儿,面露不满。

    “对啊,花二姑娘,我长兄待你跟痴了似的,人都瘦了两圈,你一直这么躲着,到底几个意思?”

    “这个,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没想到程英嘤完全不想解释,甚至提到那个他时,心口就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干脆借口去看看炉子上煎的春茶,避到伙房去了,末了,只凉凉的丢下句“谁要把我在这儿的消息告诉东宫,天王老子我也跟他急”。

    赵熙彻死脑筋的追上去,嚷嚷:“花二姑娘,你和我长兄闹别扭就罢了,阿巍呢?你可知道阿巍在哪儿?”

    然后下一刻,赵熙行就捂着耳朵,一脸吃痛的逃了出来。

    豆喜摇摇头。任屋里两尊大神如何闹,自己去了后院的菜畦,准备准备晚饭。

    在他关上柴门,隔绝了程英嘤和赵熙彻视线后,他沾了一指灰,在破布条上写了四个字。

    她在奴宅。

    然后他悄悄从后门出去,将布条交给街上巡查的一个衙役,只说了一句话

    快马加鞭将布条送往东宫。殿下重重有赏。

    一骑马蹄绝尘去,四月天好满城碧,花儿开,燕儿双。

    当布条被京郊某县的县令屁滚尿流的呈进东宫时,赵熙行正在和朝臣商议政事。

    只是他常用的书房有点古怪。玉案被搬到了殿门口,门打开,东宫就坐在门前办公,两脚一伸都能伸到门槛外。

    反倒是南来北往的宫人,能一五一十的看清东宫在干嘛,路过一撇头,东宫门前坐。

    跟看苑子里的奇珍异兽似的。

    虽然博了些“东宫确实勤政”“东宫确实好看”“东宫确实瘦了”,诸如此类的美名闲名。

    李郴坐在旁边,都觉得脸烧了。

    “殿下,您要不要把玉案往里挪挪?这大门口,大庭广众,您身份尊贵,如今被过往宫人当猴儿看似的……啊!臣失言!殿下恕罪!”

    李郴想收回话已经来不及了。冷汗往脑门窜,慌忙磕头如捣蒜。

    而他话中被当猴儿看的赵熙行,无论是被人围观,还是听臣子将他比做猴,他的脸上始终风轻云淡,威严又平静。

    “恕你无罪,起来……坐在门口,若有她的消息,才能第一刻知道。”

    赵熙行淡淡道,又下意识的看了眼重重叠叠的红铜宫门,却是那一刻,瞳孔猛的收缩。

第一百零八章 梳洗

    某个京郊小县的县令,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手里高高举着一根布条,一路大喊着:“殿下!殿下有消息了!”

    然后,李郴就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瞧,玉案前的男子就在门槛外了,同样向那县令跑去,大声吩咐:“快!呈上来!”

    不过是眨眼之事,李郴根本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跳出去的。

    那个被誉为圣人,凛然高贵的东宫,竟然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手一撑,直接从玉案上翻出去的。

    且不说完全失了端庄,更是跟个猴儿似的,心急火燎的乱了章法。

    于是,眼看着被东宫举动震惊的宫人越来越多,都围了上来,李郴心一横,后脚跟着追了上去。

    “殿下!仪态!仪态!”

    前头的赵熙行一把冲到县令面前,夺过布条,了然,二话不说,径直命人取来御马,换了衣衫,便跨马飞驰而去。

    这一连串动作不带丝毫迟疑,李郴刚追到跟前,男子的背影就消失在红铜门外。

    李郴捶胸顿足,只得大喝:“龙骧卫!东宫专属的龙骧卫,还不跟上去,暗中保护?!若殿下有个好歹,教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龙骧卫慌忙追了上去。红铜门阖上,帝宫少了个皇太子,民间多了个晏家郎。

    身着布衣的赵熙行一路疾驰,虽然引来过路的小姑娘为他的皮相倾心,红着脸追骏马,但到底没人认出他来。

    一个时辰后,半刻不歇,马蹄停在了京郊小县的某个村子。

    赵熙行认得豆喜家,翻身下马,就往他家跑,可没跑两步,又猝然顿住,满头大汗的脸有了一丝

    心虚。

    “这位大爷请了。”他转头寻了个坐在田坎间抽水烟的村民。客气道,“请问在下看起来……如何?”

    那村民吧唧吧唧烟嘴,莫名其妙,良久吐出一句:“你这小伙子,长得好啊……就是脑子不太好。”

    言罢,那村民就忙不迭走开,生怕赵熙行撵上来。

    赵熙行又左看右看,走向一位在磨盘上晒腌菜的大娘,一揖:“大娘好,请问您觉得在下……如何?”

    大娘伸手拍了拍男子,一笑,露出两行缺牙:“太瘦了,不壮!我家哥儿一顿吃五碗饭,你行么?”

    赵熙行摇摇头。拉住一个举着糖人儿跑过的孩子,塞给他一颗糖:“哥儿,我问你,你觉得大哥哥……如何?”

    那孩子咀嚼着糖,口齿不清道:“大哥哥有钱买糖,好人!”

    赵熙行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又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见豆喜家的篱笆了,他的脚步却放得愈慢。

    心像个漏气的皮泡子,不知哪儿戳了个洞,气性儿全往外漏,不一会儿,咻咻,就空荡荡得慌。

    “不妥,不妥……不能直接去……”赵熙行在原地打转,搓着手,念念有词。

    曾经千万人吾往矣的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却在临那个人儿一步之遥时,丢了所有的勇气和自信。

    她突然避而不见,必然和另外一个他有关,黄泉碧落的无解之局,他又能以什么立场,将她带回。

    在那个他出现时,他在她的眼里,就始终是一个局外人。

    赵熙行涌上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明明找得入了癫的她就在眼前了,他却不敢去敲那扇木门。

    拳头在衣袖里攥紧,赵熙行冲进了豆喜家旁边的一处铺子里,将指上一个玉扳指拍到柜台上。

    “在下晏沉。请允在下借住几日,扳指就当住资和饭资了。”

    东宫身上的一根丝线都是价值不菲。那掌柜认货,自然大喜,连忙给赵熙行在后苑清出一间厢房来。

    “晏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尽管给俺说!公子出手大方,俺不会亏了您!”

    赵熙行点点头,又摇摇头,在铜镜前坐下来,摸了摸生了青胡茬的下颌。

    “请为我寻剃须的小刀,皂角,一盆清水,另外梳篦,发簪,鲜亮点的衣衫,好闻的熏香。”

    掌柜的听得咋舌。这一连串顾皮相的要求,来借住的到底是个公子,还是个小倌?

    但瞅在扳指的份上,掌柜也不多嘴,迅速为赵熙行寻来东西,便掩门退去。

    赵熙行看向镜中那张脸,人人都说他生得好,他却在那个容颜普通又苍白的男子面前,败下阵来。

    又是他。

    赵熙行咬了咬牙龈。缓缓拿起小刀,抹了皂角沫,开始剃自己这阵子长出来的胡茬。

    他不常亲手做这种事,所以剃得很认真,很耐心,生怕留了根茬儿,教她看见不欢喜。

    剃完胡茬,镜中的脸又恢复了白净完美,不见了这月余彷徨和蹉跎,都因她而起。

    赵熙行点点头。又开始重新梳发,把每一根发丝都梳得妥帖,最后簪上一根古朴利落的木簪,镜中人儿光彩愈生。

    最后,他脱下匆匆出宫随手套的布衣,换上了掌柜拿来的一袭青衣,据说是这时节时兴的颜色,小姑娘见得心头好的。

    衣衫鞋袜,俱拿香熏过,干净的香绕体,甚至脸凑近铜镜,将一根长乱的眉毛都揪了,男子才了了这番“梳洗打扮”。

    他赵熙行出身贵胄,天姿不凡,不是也没必要是注重外貌的人。

    但如今要临到她面前,冥冥中还有一个他,他赵熙行就弱了气性,觉得自己哪点都不好,心里没底。

    赵熙行在苑子门口坐下来,折了根柳枝,一边把鞋底粘的乡野小路的泥扒拉干净,一边冥思苦想,若是见了,他该怎么说话。

    “多日不见,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何躲着我?”赵熙行迟疑一句,又赶忙摇头,“不对不对。她肯定会说和殿下您有什么干系。”

    “要不……四月来,春至,本殿一直在候你?”赵熙行又想了句,还是觉得不妥,“不行不行。她肯定会嫌我油嘴滑舌,周哀帝绝不会这么说的。”

    接连否定了十几句后,赵熙行拾掇干净了鞋底,想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负手在苑子里踱来踱去,眉尖轻锁,教暗中守护的龙骧卫看得眼花,要不是顾忌君臣,真想冲出去骂他一句。

    怂。

    忽的,前院传来掌柜的招呼:“豆喜,出门呢?哟,这姑娘是你亲戚么,长得俊儿啊!”

    赵熙行一个激灵,顿时拔腿就往前院冲。

第一百零九章 钱袋

    几个窜来窜去,掌柜的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那个上一刻还在后苑的男子就冲到了前铺。

    眼看着就要冲出门槛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硬生生顿住。

    遂一个踉跄,转到门扇后,小心翼翼的伸了半个头出去,觑着豆喜家的动静。

    掌柜的看得大惑不解。试探道:“晏……公子?是遇见熟人了么?跑来相见……又躲着干嘛……”

    话没完,赵熙行就猛的瞪向他,不住使眼色,又探头瞧外面没发现他,才松了口气。

    掌柜的岂止是大惑不解,简直是瞠目结舌了。

    看彼时窜来的架势,应是心心念念见的人,如今又跟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仿佛那人是“洪水猛兽”。

    不知所起,来势汹汹,于是刀山火海都化成了绕指柔。

    掌柜的不多嘴了,自己忙着管生意,只是低低嘟哝一句“这晏公子脑子不太好”。

    从豆喜家出来的正是程英嘤和赵熙彻三人。

    豆喜锁上柴门,对程英嘤一揖道:“姑娘若要住几日,只要不嫌弃草庐,奴才定把您和殿下供得好好儿的。但奴才是个没根的粗人,殿下倒罢了,姑娘是女子,怕有些地方住不惯。”

    “豆喜客气了。我俩本就与亲人失散,外面又有陈粟虎视眈眈,能借贵宅小住,已是感激不尽了。”程英嘤噙笑,扶起豆喜,“你不是说今儿有集市么。我便去添置点换洗衣物和女子用的东西。钱就劳烦你赊着……”

    赵熙彻也在一旁满脸乖巧,因为他心念着买个细布垫子,豆喜家的粗布实在硌得他疼。

    而他和程英嘤一样,如今也是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角色,于是声声“豆喜哥”叫得甜,为了赊一个软垫子。

    豆喜挠了挠头,不在意的笑笑:“若提钱字,您二位就是真看不起奴才了。侍奉小贤王,奴才分内之责。而花二姑娘,当年一恩,千金难买。”

    “当年一恩?”程英嘤不解。

    豆喜自知说错话,讪讪的揭了篇去,只是拉着二人道集市快开始了,急匆匆的就往前去。

    眼见着三人走远,赵熙行的脚几次踏出了,又几次缩回。

    他看见她了。

    他放心尖上的那个人儿,清瘦了,不知在过去的日子里,有没有一点是想起过他。

    而什么陈粟,什么与亲人失散,这中间发生的波折,又有没有一点,是因为他。

    “来人。”赵熙行避开掌柜的视线,对暗中道。

    顿时,一个坐在墙角头戴斗笠的挑夫抬起头,露出脸,精光内敛的眸,竟然是一名乔装打扮的龙骧卫。

    “拜见殿下。按李大人吩咐,龙骧卫已经扮作百姓,散入了这个小镇,护殿下周全。”

    赵熙行并不意外,点点头:“去查陈粟是怎么回事。然后沿渭水寻娘他们消息,告知他们花二在这儿。还有,借斗笠一用。”

    龙骧卫抱拳领命,便感到头顶一空,赵熙行摘下了他的斗笠,戴在了自己头上,然后一脚跳出门,追那三人而去。

    乡野小村本就不大。没走几步就听得锣鼓喧天,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嬉笑声快掀了天。

    这便是凑上的赶集天儿。

    南来北往的行商们在村口摆了货摊,本地的村民摘了陇头自家种的韭来卖,婆娘们也摆了农闲时做的绣活儿,并不如盛京女子,讲究什么闺范,争闹着将自己的女红卖出好价钱,笑得露出一圈大白牙。

    程英嘤看得稀奇,郁郁数日的脸也泛起了笑意,赵熙彻更是撒了欢,豆喜拦也拦不住。

    “姑娘生得俊儿啊!来瞧瞧奴绣的褙子,你穿一定好看!”摆摊的妇人们朝程英嘤笑。

    程英嘤走过去,见得苎布小衫上绣了红彤彤的麻姑,虽算不得精妙,但足够喜庆,惹得她噗嗤一笑。

    “好啊,那我就要这买这件吧,给我招点好运数。豆喜,麻烦借你……咦?”

    程英嘤包好褙子,正想豆喜赊钱,却不见了后者身影。

    “豆喜?!”女子疑惑。四处找了几圈,才见得那内侍急匆匆的,从一个巷子里跑出来。

    “花二姑娘,恕罪恕罪!您看上哪件了?多少文?”豆喜窜到跟前,掏出了一个钱袋。

    程英嘤眉尖一蹙:“你方才去哪儿了?突然就没影儿,吓死人了。”

    豆喜不置可否,目光有些躲闪,只顾低头从钱袋里数天和通宝。

    程英嘤忽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把抓住那个钱袋,绸子绣了一根凤尾竹的钱袋:“这……你从哪儿来的?”

    豆喜更不敢看女子了,嗫嚅道:“奴才这几年宫里做事,攒了点家底,就换了个讲究了点的钱袋,招财嘛。”

    程英嘤眉尖蹙得更紧,盯着那根凤尾竹,总觉得哪点不对劲。

    她看着豆喜付完钱,把这绸子钱袋跟供佛样小心收着,自己衣侧挂的那个沾着油污的粗布钱袋,就显得太过“多余”了。

    “你怎么不用粗布钱袋里的钱?”程英嘤问了句。

    没想到豆喜一跳,捂住了自己脖子:“……奴才要活命啊!您只能用这绸子钱袋里的钱……您要是用了奴才的钱,奴才立马脑袋滚地!”

    “你自己招咯。绸子钱袋里的钱不是你的。”程英嘤似笑非笑。

    还有人就乐意她“花钱”,若花的不是他的钱,脾气上来能砍人。

    这做派,怎么有点熟悉。

    豆喜捂完脖子又捂嘴,都快哭了,慌忙让程英嘤去看看别的,不让她追问。

    于是驻足在一间披帛摊前,程英嘤又看上了一件藕荷色的细布披帛,刚说了句“好看”,豆喜就把天和通宝递了出去。

    当然,也是从绸子钱袋里出的。

    “哟,豆喜内侍,果然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丝毫不心疼啊。”程英嘤戏谑。

    “花二姑娘,您饶过奴才!就请您使劲儿的花,若花不完,奴才的脑袋才保不住哩!”豆喜完全笑不出来,一脸苦瓜。

    程英嘤眉梢颤了颤:“……我活了十九年,还没见过有人盼着我花钱。”

    于是她下意识的往身后瞧了眼。

    视线捕捉到一个斗笠脑袋,贼兮兮的躲在十步外的巷弄墙后。

    一对上她视线,咻咻,便跟王八似的缩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章 开路

    程英嘤眉梢一挑。再盯着那个方向,那个“王八脑袋”就再没伸出来过。

    俨然铁了心,她瞧,他就躲。

    “姑娘,您瞧那家铺子的裙衫好看否,反正您小住这几日,总得有换洗衣物,咱去瞅瞅?”适时的,豆喜的声音传来。

    他见程英嘤盯着身后的方向,不知怎的,脸都紧张白了。

    又是劝女子那家衣帽铺不错,又是道这家钗环店上佳,一个劲儿要把女子拉走。

    程英嘤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瞧了豆喜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走近了铺子瞧裙衫。

    “哟,姑娘,咱铺新进了一匹桃花缎,绯红如霞,制来春衣美得很!瞧您这通身贵气,只有这种料子才配得上您!”

    掌柜的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察觉出程英嘤气度不凡,立马将压箱底的好布拿出来,夸得天花乱坠。

    “几文?”程英嘤不置可否,意味深长的瞧向豆喜,“……几文也无所谓。反正豆喜,哦不,那个人也都会帮奴付的。”

    掌柜的听出端倪。瞥了眼豆喜手里缎子绣竹的精美钱袋,立马热情高涨:“……这位小爷,您瞧这布,岂是几文能打发的?半两银子一匹!在下还怕要低了,害了您家姑娘的身份!”

    “半两银子一匹?!”

    豆喜直接叫了出来。

    他能肯定这价是刚刚抬的,岂止是漫天要,简直是窜天冲了。

    豆喜满脸怒火的要理论,却见程英嘤伸出一只手来拦了他,笑得贼:“他说这一囊钱都要花完……反正不缺钱,又计较半两作甚?”

    豆喜唇角跳了跳。总觉得女子这话有故意的成分,但想到那个“有钱人”的命令,好像也没错。

    遂肉疼的掏出碎银,买了裁衣的桃花缎,便要携女子去衣帽铺,顺路量了尺寸。

    掂着银子的掌柜笑得红光满面,夹道欢送,转身回去嘟哝了声“人傻钱多,真是开眼界了”。

    就算没花自家钱,豆喜也满脸冤,程英嘤朝那绸子钱囊努努嘴:“豆喜,本姑娘可是会花钱的,这一路逛下去。专挑最贵最坑人的买,你确定银子够?”

    豆喜老实巴交的验了验,一拍脑门,便本能的转身往身后跑,想去多要点银子。

    可还没迈出几步,就感到背心一股意味深长的注视,他慌忙转回身,窘迫的挠头。

    “没……没有旁人,银子都是奴才的……姑娘说笑了,找谁要银子去……”

    “编,再编。”程英嘤抄着手瞪他。

    忽的,一阵微响,是碎银碰撞的声音。

    不远处的巷弄角,一只手幽幽的伸了出来,掌心掂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见二人看过来,那手掂得更起劲。生怕二人不知道似的。

    豆喜僵了。啪,打了自己个脸。

    程英嘤冷笑:“哟,闹鬼了不成?还是个送财鬼。”

    话音刚落,一个戴斗笠的脑袋小心翼翼的从墙后探了出来,刚好撞上女子的视线,又咻的缩了回去。

    唯独把伸出来的手抖了抖,钱袋哐当响。

    程英嘤什么都明白了。

    这种死要面子的心性,葫芦嘴里倒不出汤圆的脾气,除了那天下一顶一的圣人,还有谁能自己找罪受,也受得欢的。

    程英嘤瞥了眼正努力装眼瞎的豆喜:“还不去把银子拿过来?我瞧见糕点铺好,准备买个十几斤哩!”

    豆喜如蒙大赦。慌忙小跑过去,从那掌心上取了银子,一掂,笑开了花。

    “姑娘欢喜哪家铺子的吃食?尽管要!盘下整家铺子也没在怕的!”豆喜手举钱袋,豪情万丈。

    程英嘤便身后的巷子瞧了眼,随手朝面前的糕点铺一晃:“那家吧,这家也不错,还有那家……”

    于是这一晃,就指出了一条街。

    豆喜丝毫不惧。如托塔李天王般托着钱袋,就排到了一家糕点铺后,对程英嘤歉意的笑。

    “姑娘您先找家茶垅坐坐。咱镇糕点做得好,生意好,每家铺子都排了老长的队,按您的意思一家家盘下来,得耗些时间哩!”

    程英嘤见着每家铺子后七七八八排队的长龙,叹了口气,正要寻个阴凉地等等,便听到身后巷子里一声低喝

    “都还愣着作甚?”

    是极威严的命令。

    然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王八”般的头伸也不敢伸出来。

    旋即,镇上十几道凛风刮过,一个个布衣打扮,却脚下生风的劲装男子从街角巷尾窜了出来,不,冒了出来。

    他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入糕点铺,大喝一声:“给姑娘开路!闲杂人等退后!让我家姑娘先买了来!”

    百姓面露不满,但见来者寒光内敛,遂不敢多嘴,只得硬生生分出条道来,幽幽的瞪向程英嘤。

    “姑娘请!!!”

    劲装男子齐刷刷抱拳,又是得意又是邀功的向程英嘤卖乖。

    后者却一股火往脑门冲。

    自己成什么了?恶妇上街唯我独尊么?还是乡野一霸山里大王么?

    瞧街坊们怨怨的眼,还有跟蟑螂般钻出来的男子们,居然还满脸“光荣”的拦住百姓,为她清出一条干净道。

    自己众矢之的,丢脸都不知该怎么丢。

    豆喜溜到一个劲装男子旁,偷摸摸道:“……龙骧卫有没有劝过殿下?过了……”

    “……都下去。本姑娘心里有数,都下去。”这时,程英嘤噙笑的声音传来。

    女子虽是笑的,龙骧卫们却觉得头皮一麻。

    于是蹭蹭蹭,上一刻还威风无比的武卫立马就没了影,留下烂摊子,豆喜也溜得快,暗道圣人“下凡”,一下就是一个“坑”。

    转眼间,集市又重新熙熙攘攘,吆喝欢闹起来。

    程英嘤转身,迈步,向那巷子走去,脚步声刚传到弄里去,便听得哐里哐当一阵响。

    似乎某人听得她来,慌了神,但逃得太急,撞倒了巷弄里一堆杂物。

    正这口,倩影出现在了巷子口。

    哐里哐当。杂物又一阵更慌乱的绊倒。

    程英嘤看向那个在一堆竹竿箩筐破簸箕里背对她,拼命拨开倒塌下来的杂物想往另一头跑的男子。

    一笑,冷风袭来。

    “皇太子……殿下。”

    那背影顿时僵住。丰神俊秀的一抹布衣在横七竖八的杂物里显得很不协调。

    他迟迟的没有转身,女子也不急。

    于是僵着,巷子里空气凝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意

    春风徐,燕子拂,巷子外赶集热闹熙熙攘攘。

    巷子内却鸦雀无声。

    一个男子杵在一堆杂物里,背影有些不稳,就是不敢回头来,而一个女子盯着他,脸色越来越冷,从齿缝挤出四个字。

    “拜,见,殿,下。”

    一字一顿,已经能听见后牙槽的咯咯响。

    赵熙行终于有动静了。

    能从背后看见他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鬓,然后又摸了摸脸皮,确定没有什么丢了他“圣人威严”的多余情绪。

    然后他呼啦一声转身来,带起一阵风。

    负手在后,长身玉立,美如四月的容颜淡定又从容,没有任何破绽。

    好个圣人面儿。

    他清了清嗓子,一笑:“……不必多礼。”

    程英嘤后槽牙蓦地咬紧,点点头,便倏忽掉头离去,临到巷子口,不知有意无意,脚尖砰的踢上一个簸箕。

    顿时四分五裂。

    赵熙行看着眨眼出现又眨眼消失的背影,笑僵了,意识到有哪点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向巷子头顶的一线天,砰砰砰,十几个龙骧卫的脑袋冒了上来。

    他们趴在墙头,看着赵熙行,咋了咋舌,摇了摇头,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

    “放肆。”赵熙行吐出两个字,底气却有些不足。

    龙骧卫们却今儿胆大到可以,叹气声更大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赵熙行微微眯了眼。

    于是大眼瞪小眼,君臣瞪了半天,赵熙行终于摸了摸鼻子,命令:“……把百姓请走。”

    龙骧卫们顿时从墙头跳了下来,彼时还愁眉苦脸的样儿,立时激动得撸袖子干活,生怕自己落在后面。

    “兄弟们,清场!助主子爷追媳妇儿哩!”

    于是,龙骧卫们热火朝天的冲了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热闹的集市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一个女子的疑问。

    “这是作甚?东宫还横行霸道起来了?豆喜,诶,小贤王,你们也走了?!”

    春风将一瓣桃花吹到男子脚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了,他赵熙行的四月天,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两声胆,然后在一群龙骧卫“鼓励”的目送中,走出了巷子,追上了不远处的女子。

    “程英嘤!!!”

    他唤她。这阵子在心底压成了魇的名字,如今对着鲜活的人儿呼出,语调都在颤抖。

    女子背影一滞。正要回头,就听到身后男子的低语,潺潺的,往她心窝上淌。

    “你不要转过来!我……我怕你看到我,看到我的笨拙,和情不由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我,更怕在你看过来的眉眼中,沉溺,失控,万劫不复……”

    春水初生,春林始盛,人间四月天,刚刚荼靡。

    那明媚温柔的春光,那微红了脸有些窘迫的圣人,那如一枝枝利箭往心尖上钻的话儿。

    咻咻咻,一扎一个准。

    程英嘤再大的火乍然就消了,甚至后劲太大,她腿脚都发软起来。

    “赵沉晏!你胡说什么!不害臊!”程英嘤咬唇低骂,这次,是她自己不敢回头。

    因为红云已经从她耳根漫到了脖子。

    “害臊我也说,被你骂我也说,就是刀逼脖子上了,我也不吞半个字!省得某些狠心人儿,莫名其妙就消失,丝毫不顾旁人如何念头!三年前白的头发都枉费,好狠的心!”

    赵熙行说得切切,咬字急,好似要把心都剖出来给她看。

    程英嘤升起悔意,指尖乱搅着衣袂。

    她听说过四月宫变后,东宫避世不出半年,发尾全都白了的事。

    那时她并未猜到和她有甚关联。如今听到这番心意真相,不禁心头发热,在她为另一个他茕茕魂销之时,世间却有一个他,为了她青丝作雪。

    究竟是她辜负,还是他错过,亦或兜兜转转四月初至。

    “……你,你别说了,是我考虑欠妥,不该一声不吭……但我当时就着了魔怔了,脑子不清楚,再说我觉得圣人说得也有道理,才不知如何向你开口。”

    程英嘤低头搅着衣袖,缠成团,有些歉意,有些无措。

    “圣人?看来你突然搬走,是因为那晚父皇召见你,对你说了什么。但是,程英嘤你听好了。”

    赵熙行咬字愈发用力,满腔热切都化为了拳拳赤诚,一字一顿,丹心示君。

    “程英嘤,我不会试图改变你的答案,也不会试图,抹去他的存在,我只有一句话予你:你尽管去你想去的方向,前方可能不会有我,但只要你回头,我一定在那里。”

    程英嘤的心跳,都在瞬间慢了半拍。

    若世间有比四月还动人的东西,那一定是这番誓言,和说出这番誓言的人儿。

    ……

    他说,尽管去你想去的方向,这人世风雨潇潇历遍,你应是这样的女子。

    他说,你的前方不一定会看到我,但只要你想回头了,我一定在。

    ……

    程英嘤深吸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去,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金红的夕阳将他的瞳仁,映得明亮又温暖。

    好美啊,如这世间的光,值得飞蛾扑火。

    她回过头来了,看见他了,于是看到心里去了。

    两人对视,有半晌的沉默,时间静止,夕光洒金璀璨到极致。

    她从他眸底看到了自己,也被那爿日光所映亮,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自己。

    “赵沉晏。”她唤他,唤得郑重,千言万语都融在了这三个字中。

    赵熙行猛的一吸鼻子,仿佛要把酸意压回去,旋即抬起手,振振袖,给女子看小了两个号的衣衫。

    “……你瞧,我瘦了。”

    “哈?”

    程英嘤一愣。瞧着东宫期盼又眼巴巴的样子,怎么总觉得透着股……委屈?

    她应该摸摸他的头么?

    这个念头一出,程英嘤立马头摇得像陀螺,打消了这个猜测。

    太可怕了。

    良久,程英嘤才纠结出一句:“……要不,叫御膳房多做点荤膳,咱……长回来?”

    赵熙行放下手,不置可否,程英嘤却觉得他似乎有些失望,或许自己真该摸摸他的头?

    “心思,本殿说了那么多,如今要听你的心思。”赵熙行有些执着的声音传来,不容抗拒。

    程英嘤耳根子一烧,慌忙低下头来,突然迸出一句出口后想自己的回答

    “若你不嫌弃,我愿意以后……把你喂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色

    赵熙行眼眸一暗,刚想说什么,就听得一声忍不住的笑。

    “长兄,这下你瘦回来的肉可以长回来了!父皇就不必骂御膳房的厨子们了!”

    赵熙行嘴角抽了抽。瞪向墙角冒出来的赵熙彻,寒声:“……你偷听?”

    赵熙彻唬得打了个寒噤。连忙卖乖的溜出来,忍笑道:“长兄,我不是偷听!我就在旁边巷子,光明正大的听!谁叫你眼里只瞧得姑娘瞧不见旁的!”

    赵熙行偷偷瞥了眼程英嘤,女子红着脸,搅着手指,似乎两个人的话儿被旁人听去,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赵熙行遂满腔火都撒到了赵熙彻身上,道了句“回宫《君子训》抄两遍”,就要转身回,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抓住程英嘤的衣袖,拉了她一块回。

    留下嚎着“长兄罚我板子也别罚抄书”的赵熙彻,跟着撵。

    夕阳晚照春暮沉,村子里万家灯火,炊烟袅袅。

    程英嘤看着前方那个拉着她的背影,一声不吭的走了一路。

    被不速之客打断的重逢让他窝了团火。

    而他抓着的,是程英嘤的衣袖。

    旁边两寸就是女子的玉手,而他偏就没胆,往旁边移那两寸。

    程英嘤噗嗤一笑。

    这人跟孩子似的,攥着她衣衫儿,不管不顾的,胆有时很大,有时又小到可以。

    程英嘤笑意愈浓,她紧跟了两步,然后手主动伸过了那两寸,握住了男子的手。

    赵熙行浑身一震,有瞬时的不敢动弹,怕是个梦,一动就醒了。

    “赵沉晏,谢谢你,找我‘回来‘。”

    程英嘤红脸一笑。

    于是赵熙行从今往后的胆子,就在那一刻往天上窜了。

    晚些时候,暮色四合,豆喜的柴屋里灯火辉煌,今晚格外热闹。

    “……几位贵人,虽然奴才这儿饭食简陋,但也请吃上几口吧……万一饿坏身子了,奴才要掉脑袋的!”

    豆喜跟在宫里当值一样,垂手侍立在三人身旁,看着案上一动没动的粗饭发愁。

    赵熙彻和程英嘤对视一眼,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最后看向上首的赵熙行。

    “陈粟的事不用担心。龙骧卫已经给他找足够的‘麻烦‘了。”赵熙行对程英嘤点点头,“娘他们,本殿也已命龙骧卫去找了,通知他们你在此处,想来不日就可汇合。”

    顿了顿,他摸了摸鼻子,加了句:“这几日,你就暂住在这儿,就定了等娘他们寻来……本殿也好常来看你。”

    程英嘤眉梢一挑,估计重点是最后一句。

    但理儿是没错的,一方不动,另一方寻来,也好早日重逢。

    女子遂应允,对豆喜歉意的笑笑:“这几日要麻烦你了。多谢。”

    豆喜连忙道不敢。反正赵熙行搬来的成箧的金银珠宝,成箱的女子衣饰,都已经把厢房塞满了。

    自然有人疼的。

    赵熙行唇角翘了翘,转头向赵熙彻,那个弧度迅速平下来:“你呢,打算怎么办,还在外面胡闹么。”

    赵熙彻却意外的硬气,头一扬道:“我要等阿巍!不等到阿巍,不亲眼见到他,我不回宫!我也要在这儿住几天!”

    “好。”赵熙行也意外的答应得快,完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

    赵熙彻本能的怔住:“真……的?”

    豆喜都快哭了:“皇太子殿下,您三思啊!奴才家宅简陋,容不下两位贵人啊!奴才不得担惊受怕,每晚都睡不着了!”

    赵熙行一挑眉,凑近赵熙彻,低声道:“记住,豆喜对男女之事不太懂,所以让你留在这儿的目的……彼时花二找到的消息传出去,娘那边的花三,侯府的沈钰……都靠你了。”

    赵熙彻眨巴眨巴眼:“哪种……靠我?”

    赵熙行想到回来路上,那双主动握住自己的小手,底气突然变得很足,傲然道:“本殿的人,要定了。”

    顿了顿,他又加重了语气:“否则……如果你不想以后都没机会出宫找阿巍的话。”

    “明白!一定帮长兄挡着点!以后我溜出宫,也就麻烦长兄了!”

    赵熙彻恍然大悟。拍着胸脯,定下了这桩“各怀鬼胎”的同盟。

    听到兄弟俩决定,豆喜直接跪倒,呼天抢地了。

    程英嘤叹了口气。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贤王,同处屋檐下估计不好对付。

    这时,外面龙骧卫禀报,给花二姑娘带来的衣什,该如何置放,赵熙行让豆喜和赵熙彻去安排,趁机把二人打发了出去。

    厅堂里就剩下了赵熙行和程英嘤两人。

    烛火微晃,空气的温度些些上升。

    程英嘤瞥了眼赵熙行,慌忙扭过头来,暗骂今儿下午自己越了那两寸,估计是脑子“上头”了。

    赵熙行清了清嗓子,四月,他却觉得有些燥热,遂端起茶盅,咕隆隆灌了几喉咙水,才兀地开口

    “一直有个问题要问你……这阵子,你念我没?”

    程英嘤咬了咬下唇。这问题着实直白,她浑身的力气都软了。

    见女子沉默,赵熙行忽的紧张起来,伸手拨了根茶叶,放在二人面前的案上。

    “就这么点……有么?”

    那茶叶杆子不过两寸,小小的一截。

    程英嘤耳根子烧。身旁的目光太过炽热,她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如何还能回答。

    赵熙行指尖攥了攥,紧张之色愈浓,连忙伸出手,将那茶杆掐去一段。

    “现在就这么点了,这么一点点……有么?”

    茶叶杆子不过一寸了。放在大案上都快看不到了,还被那男子问得执拗。

    于是他愈问得执拗,程英嘤就越心如乱麻,怕不回答是错,回答了也是错。

    沉默,还是沉默。

    赵熙行的指尖咻地攥成拳头。

    这次他紧张得脸都隐隐发白了,深吸一口气,猛的扯过茶叶杆子,作势又要掐去点儿。

    可那杆子本就很小了,再掐,指甲都只能掐到自己肉。

    半晌都掐不好,赵熙行急得汗都出来了,眼睛都快瞪成大小对了,硬是犟着一次次试。

    程英嘤忽的笑了。

    念过么?

    现在她没有确定。但她愿意把这个回答,交给余生漫漫时光。

    于是她伸出手去,将男子掐断的茶杆拾了回来,接在了一块。

    “不是一点点,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恰这时一轮月升,清辉万里,人间情起娇时。

    不早,不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建功

    于是程英嘤和赵熙彻两人就在豆喜家暂时住下了,等着娘他们来汇合,理理这阵子的糟心事。

    赵熙行身为东宫,政事繁忙,万分不舍的回了宫,每日加班加点批完折子,还是骑着快马来豆喜家一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多少也陪程英嘤坐会儿。

    兰陵战事大捷。叛党们节节败退,销声匿迹,似乎春天给这片国土的每一个角落,都带来了好气运。

    然而帝宫朱雀门。邱升看着在十八般武器中左摸摸右碰碰的沈钰,捏了把汗:“小侯爷,刀剑无眼,禁军的功夫活儿都利得很,您小心点。”

    沈钰眉梢一挑,随手抽起一把大刀,刚提起又提不动,哐当一声砸下来,碎了一个点兵台。

    邱升心肝一跳:“小侯爷您伤着哪儿没?!”

    “别过来!小爷我这么弱不禁风么?你也瞧不起我不是?”沈钰却不领情,反而噙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议论我的,说我全是靠老爹的庇荫,来吃皇粮的!”

    邱升叹了口气,好说歹说,才让沈钰的气消了,遣送他到一边去看禁军演练,免得他能砸了这兵器库。

    “邱校尉,这养尊处优的小侯爷,怎么能派来掌管宫门禁卫呢?圣人糊涂了不成?”一个将士瞥了眼一边嗑瓜子一边叫好的沈钰,瘪了瘪嘴。

    邱升猛地踹了他一脚,低喝:“不要命了!圣裁也是你能妄议的?脑袋在上面放腻了不成?!”

    那将士唬了跳。慌忙看了眼四周,对邱升愈带了感激:“多谢校尉提醒!不然小的真活不过明天了……不过这突然拨来的小侯爷,不止小的一人,下面都议论开了!”

    邱升拉他到一边,压低了语调:“……你可听说过前几天平昌侯府发生的事?”

    “兰陵的叛军?”将士耳朵一尖,来了兴致。

    原来几天前,兰陵叛党节节败退,求保命的好汉们纷纷逃离其阵营,生前卖命,死后也不想做旗下的鬼。

    于是一批叛军逃入了京。就开始流传一首歌谣,什么“文种得剑黄泉策,幸有范蠡乘舟去”,盛京的百姓哪里听过这些东边的闲话,都觉得稀奇,于是越传越广,闹得满城风雨。

    最后传到平昌侯府耳中。

    然后辅佐当今圣人称帝的第一功臣沈圭,当时就白了脸。

    文种,范蠡,都是辅佐越王勾践的忠臣,只是一个选择了“进”,一个选择了“退”,于是黄泉碧落两种结局。

    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沈圭当时命侯府的亲兵暗中绑了那些逃兵,审问他们出自何处,民谣何意,兰陵的叛党和当年薛家有无关系。

    逃兵们自然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这伙人就再没从侯府出来过。

    不日后,沈圭上了道折子,说沈钰已经弱冠,也该为国尽心,为君效忠,总得历练下,愿意用一生功勋,为他保个官儿。

    圣人赵胤准了。然后沈钰就被拨来掌管宫门禁卫,当了个不大不小的中郎将。

    “可……朝野那么多缺儿,偏偏拨来当俺们上司,这……”那个将士叹气连连,“流连不利,撞了哪门子霉运!”

    邱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前阵子侯府千金落水的事,带着朱雀门禁卫仓促替换,新的一拨还没站稳脚,老的一拨各种不服,我这个新上任的校尉,成天处理些吵架斗殴使绊子的事儿,跟八婆似的,谁能比我冤?”

    顿了顿,邱升朝不远处的沈钰努努嘴:“朱雀门乌烟瘴气,军心不稳,圣人才把沈钰拨来,借着平昌侯府撑腰,压压场子。这沈钰代表的是上面的面儿,你敢拂?”

    将士连道不敢。却也懂了,他朱雀门禁卫撞得巧,就撞上了沈姓的这位小爷。

    兰陵的歌谣,弄得沈侯爷古怪的乱了阵脚,然后又古怪的把自己儿子送进宫,更像是求天家的一个庇佑。

    而安排到禁卫军,则是因前阵子仓促更替,人心思变,圣人借平昌侯府的名儿来坐镇。

    总之,千丝万缕全凑成一块,巧到了不行。

    这时,演武场传来喧哗声。邱升连忙赶过去,原是沈钰看完一场练武,性质寡然的摇头:“无趣,无趣,平日我总听得帝宫禁军如何威风,如今亲眼一瞧,也不过如此嘛!”

    所有将士的脸上都带了忿忿。对这位一窍不通却凭空砸下来的中郎将的不满,迅速的在军中弥漫。

    邱升也眉梢一挑:“敢问小侯爷,我禁军演练,如何个不过如此法?”

    沈钰磕着瓜子,嘴一瓢,吐出壳儿漫天飞,跟个盛京勾栏里坐着听戏的大爷似的,和肃穆威严的禁军营格格不入。

    “如今圣人之治,九州清晏,你们演练却满口喊着杀,戾气,这叫戾气,听着多不吉利!”沈钰头头是道。

    “我等习武之人不喊杀,那喊什么?”邱升一愣。

    “发啊!发发发!多吉利!”沈钰半正经半戏谑,大笑起来。

    却只有他在大笑。演武场中的将士们脸色铁青,却顾忌着君臣,隐而不发,于是忍得攥刀剑的手都咯咯颤起来。

    邱升抬抬手,示意诸位稍安勿躁,勉强对沈钰挤出笑:“小侯爷,这怕是不妥吧。您未曾经过军中之事,对武家习惯……”

    “放肆!我是你们的头头儿!我怎么说你们就得怎么做!”沈钰猛地跳起来,气势汹汹,“我知道你们背后都看不起我,但小爷如今就是圣人亲封的中郎将!”

    邱升喉结动了动。良久,才和场中将士们抱拳低头,闷着声儿一句:“属下僭越。”

    沈钰这才面露满意。暗暗将拳头攥紧了:“二妹妹,你等着瞧,我会做出名堂来……我沈钰,绝不比东宫差了……”

    这句话太过低微,邱升并没谁听清,他只是诧异,男子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

    因为太过明亮,他差点怀疑自己看走了眼。

    “小爷我既然当了这个官儿,便要当出自己的路子来!召集所有校尉,来议事厅!”

    沈钰拂袖而去,背影如山,彼时嬉皮笑脸的架势,竟也有了那么一份气魄。

    “小侯爷您要干什么呀?”邱升跟上去,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沈钰没有回头,大踏步向前,向天伸出一根指头,宛如剑柄一般刺入天幕,大笑:“男儿若无功业建,如何抱得美人归!”

告全体小枕头书

    最近有小枕头在群里说,要印阿枕的书,阿枕第一次看到这个心愿简直要哭了,哪一个码字者心中没有出书的梦呢?

    但是,百万字印刷费不是小数目,大多数小枕头还是学生,阿枕并不希望你们花爸爸妈妈的钱,所以只能压抑住激动的心,说一句,不是太支持。

    换句话说,出书,哪怕只是印刷,这不是阿枕的读者应该付费的事。

    你们或许也知道,当一个作者写到一定程度,起点平台会买版权,会为她出书,当然,这个要发生在阿枕身上,估计要花上几年。

    但是,对,阿枕会写下去,几年,几十年,但凡还有一个小枕头追随我,我的笔便为你而写。

    虽然我不以出名赚钱为目的,但可不可以也怀有小小的希冀

    未来的某一天,你们向同学朋友提起,你在追阿枕的书时,他们会很激动地点头,“啊,是那个枕大!我知道!”,而不是像现在,茫然的一句,“阿枕?谁?”

    我希望那一天,我的枕头们会以我为荣。

    这是我唯一的野心,献给你们。

    因为现在的坚持,和未来的荣耀,都是我,阿枕,给你们的誓言。

    所以,谢谢你们这次印书的提议,它唤醒了我,我这个一向佛系的宅女决定要做些什么,而不是盯着屏幕后让你们为我做什么,初步拟定的计划如下:

    1.设计“枕冰娘”作者形象logo。将于明天,即周日中午在群里公布。

    2.建群日 04/07 定于小枕头日。每年的这一天,会在群里送上粉丝大礼包。

    3.不定时在群里发布粉丝福利。现在暂定的有,即将来的元旦,会在群里抽取幸运枕头,阿枕会送上印有logo的定制枕头。

    4.每年阿枕生日,01/08,阿枕会录制小视频,届时发布到群里,感谢漫漫人生路,枕头们又陪我一年。

    5.陆续计划和福利,将逐步完善……一切福利或公布,都将在粉丝扣群里进行。

    “阿枕“,只是个佛系小透明,但为了你们,愿意努力变成“枕大”。

    请给我几年时间,我许你们一个

    名扬天下。

    阿枕

    于洛杉矶 2019/11/29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文武

    邱升眨巴眨巴眼,余光瞥到议论纷纷的将士们,都是斜眼乜的,叹了口气。

    盛京有名的“二世祖”来他禁军营建功立业了,只怕往后的日子有得乱子出。

    看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外如是。

    这厢,沈钰当官儿的消息传到善寺,沈银轻捻了一根香,给佛祖敬上。

    “佛祖保佑。阿弟那个性子,又去的是禁军营,不指望他做出名堂,别闯大漏子就好了。”

    “尘缘中人,自有命数。小侯爷这次高升,莫不是他命中机缘。”了心师太推门而入,一礼,“姑娘,你与本寺的尘缘已尽。”

    沈银笑笑。擦净指尖的香灰,向了心深深一拜:“多谢师太月余照料。阿银这便辞去,佛祖长留心中也。”

    了心双手合十,笑得无尘。

    面前的女子也不知是真想礼佛,还是暂避世事,来善寺月余,无半日走出过玉山。

    天天儿在青灯槐钟里浸着,秋水眸里都氲了一抹空静,初来善寺的彷徨倦怠烟消云散,澄清。

    “姑娘佛缘深厚,若再住上月余,一定能臻顿悟,皈依我佛。”了心感叹,加了句。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师太听过这句俗话么?”沈银打断,淡淡凝眸。

    了心师太点点头,愿闻其详。

    沈银看向十里青山连脉,亘古不惹尘,和山脚下仅仅半里之隔的盛京,好像处在两个世界。

    “大隐隐于市……真正有佛缘的人,应是在这喧嚣尘世间。”

    沈银不做多解,一拜,便拿上行礼包,推门而去。

    圣人已经解了她的省过,今儿侯府派人来接她回府,从此红尘净土两无干。

    吱呀。善寺的寺门阖上,槐影中传来一声钟响悠悠,三送故人。

    沈银抬眸,看向站在山道上候她的来人,微微一惊:“父亲?怎么是您?”

    平昌侯沈圭布衣打扮,像个普通的当爹的,略带嗔怪的一笑:“怎么,不高兴见到老夫?”

    “不不不!阿银开心,想念父亲得很!只是父亲身为侯爵,公务繁忙,何必亲自来接阿银?”沈银迎上去。

    父女连心,月余不见彼此,一见着都还是欢喜,互相瞅着都是笑。

    “佛门日子苦,菜里没点肉,我家阿银似乎瘦了?”沈圭打量,心疼的蹙眉。

    沈银像个小孩一样,摇着沈圭的手臂,笑:“如今还在玉山,父亲就埋怨佛门苦,不怕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俗人罪过罪过!”沈圭连忙双手合十,一转过头来,又翘了翘沈银脑门,“听说你省过有得,尘心安定,怎么还是牙尖嘴利的?”

    “是平昌侯的女儿嘛!”沈银揉着脑袋,笑得娇欢。

    “走吧,回家。”沈圭拿过沈银的行礼囊,父女二人遂说说笑笑下山而去。

    山道上,沈银说着月余佛寺见闻,在父亲身边的她,完全没了端庄样子,叽叽喳喳个不停。

    然而,沈圭却眉头紧锁,女儿笑得愈欢,他脸上的忧色就越浓。

    沈银止了笑,试探道:“父亲,可是府中出了事?女儿愿为父亲分忧。”

    沈圭叹了口气,踌躇良久,才沉声道:“阿银,这次你过省了,东宫兰陵战事也了了,春月正好,天作之合,便早点把你和东宫的事办了吧。”

    沈银的笑戛然而止,僵住。

    四月春风青山迤逦,空气的温度却在那一刻蹭蹭下降。

    霎时,冻得她打了个寒战:“父亲……女儿,女儿不是一直身体不好,在调养着么……不用这么急……”

    沈圭驻足,看向漫山青翠,眼眶下却有两痕黑,显然数晚不曾睡好觉,忧心着什么,焦心如焚。

    “阿银,最近兰陵那边的一伙逃兵入了京,传开一首民谣:文种得剑黄泉策,幸得范蠡乘舟去。为父很担心,怕兰陵的叛军和当年的……有关,他们若卷土重来,我沈家怕是第一个靶子。”

    沈圭娓娓道来,言语中古怪的缺了一段,似乎不愿提起某个名字。

    沈银心里咯噔一下。

    文种,范蠡,辅佐勾践建立王业的左膀右臂,但最后一死一隐,截然不同的结局,只可共患难,不可同安乐。

    东周,周哀帝有文贾武程,西周,新君便有文沈武薛。

    江山一统的肱骨栋梁,却如今黄泉碧落,一家享受开国荣耀,一家则被淹没在历史中。

    良久,沈银幽幽吐出一个字:“薛。”

    沈圭猝然变色,紧张得四下张望:“……圣人最忌讳这个字!阿银切记祸从口出,不然整个沈家都得完蛋!”

    沈银看着父亲吓得变色的模样,不由眸暗,她突然想起自赵胤登基后,父亲说得最多的三个字,就是臣有罪。

    不停的跪拜,长久的屏息,当年那个舌战东周群臣,不费一兵一卒令城池归心的天机先生,已经腰都直不起来了。

    是了,天机先生,沈圭。

    赵胤六出关中请来的大儒,助赵胤登上帝位的文官之首,已经老去在新王朝的繁华之下。

    “父亲,您在怕么,怕曾经意气风发攻下东周旧宫,却最后凄风苦雨死在草庐的薛老将军,他的后人回来找您么?”

    沈银一字一顿,眼眶发红,语调带了尖锐。

    “可是父亲,弃他的是圣人,和您又有何干系!您曾经还是他高山流水的知音,是并肩作战的惺惺相惜!”

    沈圭咧咧嘴角,眸色浸凉,白发从鬓角溜出来,不堪的往事都随了风,故人却留在了原地。

    生死,是最容易的事。

    恩怨,却都是解不开的结。

    “阿银,你可知,薛大将军哪怕在临去前最后一刻,也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面北而拜,向圣人恭贺生辰。”

    沈圭道来,苦涩的语调,又噙了分敬佩和追忆。

    十几年辗转,风云更迭,同为乱世枭雄,他或许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阿银,最怨的人,并不是宣誓效忠之时就看透了的君王,而是身处深渊之时却没有伸出手的知交。”

    沈圭话音刚落,纵是四月依旧寒风刺骨,冻得沈银乍然白了脸:“父亲?!您怎么可能是这种……”

    “我是。”

    沈圭毫无迟疑的接了,头颅和肩膀都耷拉下来,“……可是,阿银,当时如果我不那么做,沈家今日的坟头,早就是萋萋春草碧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南客

    沈银脸色复杂,颤着音儿道:“父亲……您的意思是……”

    “老夫和薛老将军,怕是天下最懂圣人的人,也就比谁都明白,君王,他是一位真正的君王。”

    沈圭凉凉一笑,有惘然,有不堪,有愧疚,却独独没有后悔。

    他制止了沈银的劝解,只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像是看着一件无价之宝,眉梢眼角都是刀山火海不惧的温柔。

    “老夫已给阿钰谋了个官儿,杵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就算是薛家后人怨我,来找沈家算账,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下手。你也一样,早点过门,得天家庇佑,老夫才可以放下心来。”

    沈银沉默。原来沈钰莫名其妙被撵去当官,是为了塞进天家的羽翼下,而她,早就是天家默认的储妃,择日不如撞日。

    可她却心里空荡荡的,别说喜了,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她忽然想起那晚,月色下背负长弓的男子,雪亮的眸注视着落入水中的她。

    是否有过一点温度。

    可记忆里的答案是,没有。

    若有负,有君无妾,有妾无君。当年她和他之间的话儿,就已经没给彼此任何退路。

    一个针尖,一个麦芒,都是那样决绝的人儿,于是一语成谶。

    沈银的头乍然就垂下了,惘惘一拜:“一切……听父亲安排。”

    春风起,四月艳,岁月里的温柔都炼成了刀,蚀骨,饮血,吞人心。

    当年情字一生,便是场养虎为患。

    京郊,花木庭。苑儿里的桃李来得热闹,粉红雪白的扎堆儿。

    薛高雁将手里的瓷瓶搁到青石案上,哒哒的翘了两下。

    “你说你,怎么老是滚刀尖的?上次让你试探皇后娘娘身份,被萧太子一剑伤了,养了月余。如今又被赵太子缠上,龙骧卫砍了你一个血窟窿,麻烦就没停过。”

    薛高雁又好气又无奈,却还是掩不住眸底的关切,顿了顿,加了句:“上好的金疮药,赶紧敷上!”

    青石案置在一株桃花树下,案边一张竹编摇椅,陈粟脸色苍白的躺在上面,却吱呀吱呀晃得椅子舒坦。

    他接过金疮药,嗅到上面一股浓重的酒气,笑:“……这药是找孙橹老头儿要的吧。难为行首大人了,不知说了多少好话。那老头儿以前就白眼瞧我,如今怕是等着看笑话。”

    薛高雁刚想回答,就听到院子外路过的一群官吏,斜着眼往这边瞧,窃窃议论。

    “听说狐尚书被赵家的龙骧卫伤了,活该!这种奸臣,早就该为东周殉国去!”

    “说什么呢!再说大声点我听听!”薛高雁提高嗓子一吼,吓得嚼舌的立马如鸟兽散。

    陈粟却淡淡的笑,习以为常:“瞧,不止孙老头,自己阵营的同僚,也都等着看我笑话。狐尚书,狐尚书,真是臭了两朝的名声呢。”

    顿了顿,陈粟看向怒气冲冲的薛高雁,眸眼闪烁:“行首大人,你处处护着我,也不怕和他们离心,就是得不偿失了。”

    带了探寻的话,却让薛高雁朗声一笑,龙吟弓的冷光映入他眸底,雪亮,半丝尘儿都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只认这么一条!”

    陈粟笑得眯起了眼,半正经半开玩笑道:“无论是当年的御史还是如今的行首,您果然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糟践事不往心里去的……只是我这个奸字当头的佞臣,您也敢信?”

    “老子平生,只怕夫子的戒尺……除此之外,天下之事有何不敢!”

    薛高雁一拨肩上银弓,弓弦争鸣,精光在他眸底炸裂。

    陈粟不说话了。闭眼假寐,唇角一丝迅速划过的阴影,被他完美的匿去。

    这时,院门口传来轻叹:“盛京的桃花都开了呢,要是再来一壶春日酒,就完美了。”

    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桃花落了他锦衣满肩,被他讲究的拂去,生怕脏了上面金绣的麒麟。

    薛高雁迎上去,惊喜:“哎哟!北上迢迢,路途遥远,一路辛苦啦,沈锡!”

    唤沈锡的男子点点头,似乎就算是回礼了,旋即很随意的捡了个青石凳坐下,至于院子里另一个陈粟,更是看见也当没看见。

    陈粟挑挑眉:“北上辛苦,一切可还顺利?”

    沈锡眼皮子抬了抬,只顾斟茶喝,叹盛京春茶不如往年,除此之外,理也没理陈粟。

    陈粟微僵。

    薛高雁站到两人中间,打破了凝滞:“沈锡,你到早了?我还说去城门口迎你呢。前厅的接风酒已经摆下了,不如你与我一道,去见见盛京这边的兄弟?”

    “不急。先把正事说了。”沈锡捶着腰,脸上有太明显的风尘和倦怠。

    北上三千里迢迢,日夜赶路,显然也刚到不久,才从马上下来的腿脚还颤着。

    薛高雁连忙郑重了颜色,陈粟也敛了芥蒂,洗耳恭听。

    沈锡娓娓道来,停顿也无,话里没有征求薛高雁这个行首的意思,陈粟更是直接被略过。

    “南边主营的三千精锐已经随我全部抵京,被分散秘密安置在玉山深处。还要多亏薛御史的计策,前阵子让兰陵一小撮我们的人举旗,吸引去朝廷的目光,才让我等北上之路顺利。这三千人都是东周旧臣的死侍,挑过的忠心,会是我们攻进帝宫的主力。所以,宫防图的事儿怎么样了?”

    “是行首,行首大人……”陈粟接了话。

    东周的人唤薛高雁御史,如今时过境迁,旧名就有些不堪和危险了。

    没想到沈锡勃然变色,怒喝:“我和薛御史说话,哪有你这个下民掺和的份儿?!”

    陈粟眼眸一闪,薛高雁连忙左右好劝:“如今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论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

    沈锡从鼻翼里挤出一声哼:“骨子里流的低贱之血,哪怕当了官儿也改不了的味儿!让你追随我等共谋大业,已是看在薛御史的份上!否则区区下民,怎配与我仕族为伍!”

    陈粟眸愈冷,但依然山水不动,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和大喝大叫的沈锡形成鲜明对比。

    沈锡忽的想起什么,略带歉意的看向薛高雁,语调乍然缓下来:“……让薛御史见笑了。失仪。”

    前倨后恭,转瞬变脸

    刻在骨子里的东周旧名门的做派。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司莳

    薛高雁看了眼礼节谦谦的沈锡,又看了眼脸色发僵的陈粟,左笑笑,右劝劝,好不容易才让冰冷的空气有了温度。

    都是骨子里带的东西,他也就没抱希望能改。

    这么多年都是当和事佬过来的,他很熟练的岔了话题:“……刚才说到那儿了?宫防图的事?”

    “不错。按照我们的计划,三千死士已经抵京,下一步需要拿到朱雀门的宫防图,才能部署攻进帝宫的战策。”

    沈锡面对薛高雁说话时,永远温和平缓,清晰有序,浑身上下都透露出良好的名门教养。

    和前时那个指着陈粟鼻尖骂的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薛高雁脸色郑重起来,正襟危坐道:“我派一队兰陵的兄弟入京,流传文种范蠡的民谣。由着当年薛老将军一事,沈圭自己心虚,以为民谣是薛家后人冲着他来的,已经把沈钰送到朱雀门当官了。”

    顿了顿,薛高雁噙了分傲气:“按照沈钰的性子,迟早会在禁军营闹出茬子。到时候,咱们就可依计拿到宫防图。”

    沈锡闭目沉吟,并不见喜色,反而愈发慎重:“赵熙行和沈钰多有来往。一定要谨防赵熙行掺一脚,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哦对!我还差点忘了,有个最麻烦的圣人,随时都能搅乱咱们的局。”薛高雁向沈锡抱拳,“还是你思虑周到,多谢提醒。”

    被干晾着的陈粟翻了个眼皮,但也没说什么。

    沈锡此人,虽然有拿鼻孔瞧人的龌龊面儿,但也有运筹帷幄的实在面儿。

    名门出身的学识,见解,眼光,还真是配得上他几乎快长到脑门上去的眼睛。

    “不过,最新探子回报,沈圭准备把沈银和赵熙行的事儿定了,估计也是求个天家的庇佑,怕薛家后人找上门。”

    薛高雁摸摸下颌,猝然的心尖钝痛,被他完美的压下去。

    沈锡兀地睁眼,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真是天助我也。沈圭这辈子最大的弱点,就是一双掌上明珠了吧。只要沈银过门,东宫必然会被弄得焦头烂额,朱雀门的事也就分不出心。”

    薛高雁和陈粟都深以为然,凝思点头。

    沈锡抚平金销缎袍子上的褶儿,起身,漫天桃影落入他眸底,激起了如烟的笑意。

    “薛御史,很快了吧……又是一年四月,属于我的东西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薛高雁也一笑,弓影春光,都在他眉梢炽烈:“于君是,于我等亦是。”

    陈粟在一旁默然。他们这些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反贼,江山王业谁又真在乎呢?

    不过是曾失去的东西,孩子都会哭闹着要回来,何况他们,这些在岁月里一身浊尘的人呢。

    沈锡笑笑,最后留下句“四月桃美,落花不必扫去,坏了风雅之道”,便离去前厅喝接风酒了。

    陈粟瞧着他的背影,凉凉一句:“哪儿来这么多讲究?”

    薛高雁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曾经见过夫子在念《东坡诗》之前,会以沉香熏手,菩提水净口,然后才捧起书卷。

    刻在骨子里的名门规矩,都是沧海桑田也醒不来的黄粱梦。

    于是走不出来的,就成了魇。

    “等你伤好后,宫防图的谋划就由你盯着吧。死士进京,我会常往玉山那边走动,这边就多麻烦你了。”

    薛高雁向陈粟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去,后者看着打开又阖上的院门吱呀晃,眸底晕开了暗影。

    “……行首大人,恐怕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选择信我……”

    陈粟低头呓语,话太过低微,转瞬埋葬在纷纷扬扬的桃瓣里。

    他拿过青石案上的药瓶,手一扬,扔进后院的井里,旋即离去,背影消失在绿柳荫后。

    春风十里,桃之夭夭,一城粉霞染天际。

    云福伸手摘了枝打朵儿的桃花,簪进发间,小脸浮起一抹红晕。

    今早把她带来的公子长得真俊儿啊,和她说话的语调,温柔得像踩在云上的。

    她余光瞥到铜镜里那张耳根子都红透了的脸,不由抿嘴一笑,暗骂自己痴心妄想。

    四年前,她是东周帝宫的司莳宫女,司栽花弄草。

    四年后,她出宫,凭着当年手艺,帮大户人家掌理花圃,日子过得也不赖。

    直到某一天,她在渭水河岸捡到一件乌糟糟的锦衣,命运就转了弯。

    吱呀。阁楼的门打开,一名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踱进来,挡住了一爿日光。

    云福一唬,待看清来人,又手忙脚乱,理了理云鬓抚了抚衣角,悄悄就红了脸。

    她把那件锦衣洗净,拿去街上卖时,就是这名男子站到了她面前。

    “你……不认得这衣衫?”男子温和的眸看着她。

    “应该是哪家千金不要的吧。妾见得上面彩绣好看,应该值些钱,公子可要瞧瞧?”她有些不敢对视那双眸。

    “衣衫我要了,包括你……可愿随我回府?”男子笑,眉眼弯弯。

    然后她就在那般的春景和他面前,羞得脑袋都快磕到胸前了。

    看他的衣饰和举止,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又有这般好看的笑,若能跟了他,莫不是一场锦绣良缘。

    于是她红脸点了头,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儿新买的胭脂不错,准是涂上容冶鲜妍,惹人怜了。

    云福又偷偷抬头,觑了男子几眼,见得后者也在打量她,眼角有上翘的弧度,她慌忙低下头去,脖子也红了。

    “妾资质平庸,多蒙公子垂怜,一定尽心侍奉公子。”她声若蚊蝇吐出几个字,猜测着这算金屋藏娇,还是通房备侍。

    “你这句话中,我最喜欢的,是尽心二字。这两字,你以后都要常常记住。”男子低低嘱咐。

    云福立马屈膝称是。又壮着胆子加了句:“相识未久,虽有唐突之嫌,妾敢问公子……”

    “陈粟。”

    男子噙笑,眸燃磷火。

    云福一谂。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虽在旁人眼里,是脚底沾金的帝前伺候,实则她这个管花花草草的,平日打交道的只有蜂蝶和泥土,和“人”说话都不会多了。

    外面的风风雨雨,和她好像在两个世界,旁人当没她这个人,她眼里也只瞧得见活儿。

    世间所有有情物,都还不如无情草木与她亲近。

第一百一十七章 重逢

    云福并不太在意“陈粟”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或者说,哪怕周哀帝到她跟前了,她眼里见得都是一样。

    常年花草为伴,蜂蝶为友,练就了她一颗近乎于冷漠的无色心,无所谓黑白,也无所谓春秋。

    郎君心疼胖小子抱,她平生一愿,仅此而已。

    “妾云福,以后便是公子的人了,多谢公子垂怜。”云福柔情万种的看向陈粟,娇意嫣红。

    陈粟唇角一勾。伸手一拉女子衣袖,柔弱无骨的倩影就软在了他怀里。

    旋即,云福感到一件衫儿披在了她身上,微微一惊:“咦?这不是妾从河岸边捡回来的锦衣么?”

    陈粟帮女子把裙衫披好,金线彩绣的并翅凰映入他眸底,激起了阴阴的波澜。

    “这件衫儿我已经请最好的绣娘浣洗过了,积年的霉味也已经拿最好的香熏过了,试试,合身么。”

    陈粟静静的笑。

    目光好像是看着女子,又好像透过这件式样已经有些过时的衣衫,看到那些如烟岁月,都积了层朦朦胧的灰。

    云福抚着重新鲜活起来的并翅凰,到底是小女儿心性,欢喜的笑起来:“好美的刺绣啊,这衫儿是送给妾了么?”

    “自然。你喜欢就穿上,日日穿上……从今天起,你不叫云福。你叫……程英嘤。”

    春影晖光满城碧,在那一刻落入陈粟眸底,变成了漆黑一片。

    四月春浓桃花,燕子差池其羽。

    京郊。某处村镇。

    豆喜搀扶着已经快瘫了的赵熙彻,朝程英嘤叹气:“姑娘,咱进屋坐着等吧,小贤王已经腿发抖了,实在站不住了……”

    “不行。等着,远远的就能看到。”程英嘤目不转睛的盯着天际,摆摆手,“……诶,你看那是不是娘他们?”

    赵熙彻立马醒了神。蹭一下睁大了眼:“谁?阿巍到了?”

    豆喜拦住两个快冲出去的人,劝:“别别别!不是他们!看清楚了,不是!”

    小黑点样的一伙人走进,程英嘤才发现不过是普通的行商,不由和赵熙彻同时耷拉下脑袋。

    “不是啊……怎么还没到,按龙骧卫的信儿,就是这个点儿啊……”

    原来这阵子,赵熙行派出去寻娘他们的龙骧卫回报,说是找着了,于是立马安排三人来京郊村镇汇合。

    时隔月余,再次见着亲近人,程英嘤从得到信儿那一刻,就欢喜得翻来覆去。

    今日就是龙骧卫通知的时辰,掐着点儿算,娘他们也该到了。

    程英嘤拉长了脖子,盯着连天际的官道,脖子都酸了,眼珠子也舍不得挪动下。

    怕就是晃神的一瞬间,娘他们就在她跟前笑了。

    直到眼睛都被春风吹得迷了,官道尽头出现那三个黑点时,哪怕前面认错了那么多拨,这次几乎本能的,程英嘤就迎了上去。

    “婆婆!阿巍!阿弟!”

    三声唤出口,见得那逐渐清晰起来的三人老远就向她招手。

    娘坐在牛板车上,抱着宝贝的酱菜罐子,阿巍扛着大刀,笑得严峻的脸儿起了褶子,萧展白衣长剑,“阿姐”的声儿三里外就听得了。

    程英嘤乍然就红了眼眶。

    旋即,她身旁一道黑影窜过,再一瞧,赵熙彻已经在十步开外。

    “阿巍!!!”少年唤那刀客,球一般的滚了过去。

    当晚,村镇的街坊们发现,豆喜的小草庐格外热闹。

    橘黄灯火阑珊,炖鸡烧鹅的香气引来乡邻们敲窗笑:“豆喜!来客啦?好酒好肉的整好了没?”

    “来了来了!压轴菜,奴才今儿新鲜宰的猪,炖大肉哩!”

    草庐里,豆喜往案上塞下最后一道炖肉,还跟在宫里伺候人一样,忙着给诸人盛饭布菜。

    案前坐了娘萧展容巍赵熙彻并程英嘤,简陋的木案被挤得稳稳当的,每个人脸上却都带了满满的笑。

    “坐不下啦!阿巍再挤挤!”赵熙彻眼珠子一转,往身旁的容巍身上瘫。

    娘一记冷箭般的目光杀了过去:“……贤王殿下身边不是有空么,若实在嫌憋屈,老身给您腾位。”

    “不用不用……”赵熙彻连忙按住要站起来的娘,转头对眸色发沉的程英嘤笑,“本王今晚与民同乐,同乐……”

    豆喜悄悄站到程英嘤身后:“这句话是跟东宫学的。”

    “……这两兄弟都没学着对方的好,全捡着龌龊的钻了。”程英嘤哭笑不得。

    顿了顿,又加了句:“东宫……”

    “东宫今儿的议政还没结束。估计太晚,不会过来用膳了。”豆喜立马接了口。

    程英嘤脸一暗。

    可瞥到娘他们的目光刷刷投过来,她立马眉梢一挑,狠狠的“刮”了眼豆喜:“我有问过你什么么?谁说我问赵沉晏了?他堂堂东宫去哪儿用膳我管得着?”

    豆喜一愣。下意识辩解:“这阵子只要东宫得闲,一定会在议政结束后,快马加鞭的赶来陪姑娘坐会儿的啊?!”

    豆喜又朝程英嘤身旁空出的一截努努嘴:“您瞧,您自己都把位儿留出来了。”

    程英嘤脸一烧。

    娘他们的目光顿时耐人寻味了起来。

    “胡说!东宫怎会是来瞧我……”程英嘤慌忙辩解,可又心虚,余光瞅到赵熙彻,计上心来,“那是……与民同乐!东宫与民同乐!”

    娘似笑非笑:“丫头,看来你落水一趟,也有因祸得福。”

    福字刚落下,便是砰,刺耳的一声让屋内气氛霎时僵硬。

    诸人俱惊。看向那个重重将木筷拍在案上的萧展,劝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今晚好菜,多谢豆喜内侍招待。只是油水太多,老身年纪大了,豆喜内侍能否煮一壶茶来?”娘出口打破了凝滞。

    豆喜意识到是在支走他,遂知趣退下,将厅堂的窗扇都掩了起来。

    娘的目光又在容巍和赵熙彻之间一转,笑:“豆喜是个内侍,怕不会煎茶的精细活儿。不如劳驾小贤王去瞧一眼?哦,阿巍也一并去吧,看有什么帮得上的。”

    赵熙彻喜笑颜开,拉了阿巍就往后苑去。

    转瞬间,屋内就剩下了娘,萧展,和程英嘤三人。

    娘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二丫头马上十九了,是时候定个好人家,老身心里已经有数了。”

    萧展和程英嘤同时紧张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订亲

    程英嘤低头搅着衣角,心里自有自的心虚,不说话。

    娘虽是东周的奴才。但却是追随哀帝元后的家生姑姑,元后薨没,又抚育过儿时的萧展,所以在东周萧家眼里,很受尊敬,萧展等人也极少在她面前搬主子架子。

    “娘,为何突然生此心思?”萧展斟酌再三,试探道。

    娘叹了口气,瞪向程英嘤:“过几天丫头就十九了,您说说,哪有十九了还没出嫁的姑娘?再不济,也得有个亲订着。”

    顿了顿,又带了分恨铁不成钢:“二丫头,您的心结也一直在劝着,蓬莱仙苑的事一激,总以为您多少理明白了些。时光不等人,没有好男儿能等您成个老姑娘。您若是执意耗下去,奴婢又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一番话利落扔出,严丝合缝的往程英嘤心尖上砸。

    她一时间竟被噎住。总觉得哪点不对,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萧展攥了攥拳头,愈发紧张了:“那……娘做何打算?”

    然而娘下一句话,让两个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老身觉着,赵沉晏这厮不赖。就他如何?”

    娘笑意晕开。对上萧展骤然发青的脸,和程英嘤噌一声红到底的耳坠。

    整个厅堂在那一刻变得死寂。

    三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能听见窗下虫子的絮语,春风打得窗扇吱呀响,还有一个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大抵是来自程英嘤的。

    “荒唐。简直是荒唐。”良久,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却让堂里的温度霎时下降,冻得程英嘤和娘打了个寒噤。

    娘看向声音的来源,斟酌道:“三哥儿,老身明白你的顾虑。虽然辈分是有些荒唐,但老身也想明白了。二丫头是要跟人过一辈子,又不是跟个辈分,只要她中意,再荒唐的,老身也支持。”

    “谁说我中意了……我……”程英嘤跟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慌忙辩解。

    可话头没完,她自己又心虚到不行,语调越来越低,最后干脆咬了唇,一副“打死不认”的脸儿。

    萧展的瞳孔渐渐收缩,指尖攥紧了腰际的佩剑:“他,姓,赵。”

    “是,老身是曾顾忌过他背后的赵家对二丫头不利,但如今也愿意赌一把。”娘笑得慈和,又坚定,”赵熙行这厮不赖,老身愿意赌,他是老天命定给丫头的人。这个赢头足够大,老身为何不下注?”

    程英嘤噌一声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慌,碰倒了条凳,砰一声就倒了。

    “娘你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命定什么赌,我可听不懂!听不懂!”

    娘盯了女子一眼,了然:“丫头,你骗不过自己的心。余生本就是一场豪赌,若那个人是赵熙行,就问你敢不敢。”

    “我,我……”

    程英嘤浑身发软得厉害,本来想义正言辞的斥几句成何体统,却开口任何字,都像是往自己脸上。

    哐当。一声刺耳的响,利剑出鞘,寒光划过,猛的砍断了桌案一角。

    而那执剑男子脸色阴得可怕,戾气在眉间打转,剑柄还在微微颤抖着,杀意伺机。

    程英嘤和娘本能的被吓得变色。

    程英嘤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变为事实,正要劝几句,却感到白衣男子兀地看过来,雪亮的目光锁定了她。

    “有我萧展在这世上一日,他赵熙行,就不会在你身边一天。如违此誓,有如此案。”

    男子一字一顿,字字如从齿缝迸出,能听见咯咯的响,惊心动魄。

    “三哥儿你!”娘惊呼,却惧那柄剑上寒光摄人,似乎临到她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程英嘤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的男子很是陌生,连同漆黑的眼眸,渴望饮血的长剑,无一不让她觉得危险。

    那种临渊望向地狱,腿肚子发软的危险。

第一百一十九章 问名

    “萧展,你怎么了。”程英嘤直呼其名,紧蹙的眉间有担忧,有抗拒。

    娘也正准备出去唤阿巍来压场子,悄悄凑近程英嘤:“丫头你和三哥儿之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程英嘤也不打算隐瞒,面色复杂,“娘你记得这句话么,当年他每早请安都会对我说这句话……我们都懂得太晚了。”

    娘想起那个每天天不亮就赶来请安的少年,重复的那句话,恍然大悟。

    “难道……乱套了乱套了!”娘掩不住的讶异,跺脚道,“完了完了,如今三个人的事儿就麻烦了!”

    “三个人?”萧展一声冷笑,眸底没有一丝温度,“从来都只有我和小丫头两个人,哪里有位儿,给赵熙行这中途插进来的!”

    一字一句说的发狠,好似用了浑身的力气,连带着握剑的手都不住发抖。

    剑鸣,寒砺,心悸。

    程英嘤忌惮的低喝:“萧展,放下剑!一家人的,你今儿要大开杀戒不成!”

    萧展唇角抽了抽,砰一声收回剑,却也猛的推门而去,门砸得哐当响。

    白衣背影融入夜色中,顷刻就被黑暗侵蚀了。

    草庐内安静下来,却仍似有不散的剑意,打得烛光颤颤晃。

    娘一声长叹,鬓角的白发呲溜滑了出来:“皇后娘娘,您说您,逾君臣越母子,这种大逆的心思……您当年怎么由殿下生了几百遍呢?”

    “十二三岁的我又怎么懂?我还以为他笑我脸圆了,每次都得一阵打闹哩。”程英嘤委屈的瞪过去,“谁能想到他压了几年的心思,如今愈发魔怔了。”

    娘骚了骚白发,摇头:“难办了……依殿下的性子,对方又是赵熙行……怕要出事。”

    程英嘤心底也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那……怎么办?”

    “兵家有云:兵贵神速。”

    忽的,木门吱呀打开,一抹布衣身影负手踱了进来。

    程英嘤一怔。旋即慌忙垂下眼睛去盯脚尖。

    娘屈膝一拜:“皇太子殿下。”

    来者正是赵熙行,他朝娘虚手一扶,目光全粘在了程英嘤身上:“……本殿方才说的话,你听明没。”

    程英嘤偷偷瞥了眼娘,故作镇定:“哪……哪句?”

    “兵贵神速,近水楼台,先把月亮捞了来。”赵熙行的笑有些贼。

    程英嘤咬住下唇,红了脸,只管低头盯着脚尖绣的蝴蝶,左右成双。

    她听明没?

    就算她听明了,也得说没有,省得某些人蹬鼻子上脸,脸皮厚了。

    “殿下方才一直都在门外?”娘目光在二人之间一转,忧色愈浓。

    赵熙行清咳两声,摸了摸鼻子:“……本殿来体察民情。刚到不久,听到屋内似有争执,不便打扰,遂……在门外静候了会儿……”

    “不就是偷听墙角么?”娘兀地接了老底,斜着眼觑赵熙行。

    于是后者正经的脸面就有些塌,竟憋不出话来反驳。

    程英嘤一声轻笑:“政事都处理完了么?一得闲就往这儿跑,小心御史参你一本,圣人得成昏庸了!”

    “昏庸?有么?”赵熙行眉梢一挑,俯下身来,朝程英嘤耳畔轻轻一句,“本殿那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咳咳!!!”

    娘剧烈的咳嗽从旁传来。

    赵熙行连忙直起身,长身玉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程英嘤才意识到娘在侧,一慌神,绣鞋就踩了赵熙行一脚。

    圣人东宫脸皮一跳。带了幽怨的看向娘:“花婆婆可是嗓子不太好?本殿会嘱御医给您开点药,管够用……”

    “不用不用!”娘讪讪摇头,“殿下身为东宫,这么晚了还来幽会……体察民情,怕是不妥当。”

    顿了顿,她又悄悄挪到程英嘤身边,佯怒:“就算老身允了,但入夜相会……是你等不得还是东宫急?”

    程英嘤一唬。慌忙和赵熙行拉开三丈距离:“他东宫要来,我还能拦?”

    “本殿来确是有事。”赵熙行接了话,淡淡的目光往娘和程英嘤一扫,“方才屋内的说话,本殿都听明了……花婆婆,多谢。”

    这下连娘也有些脸热,干笑道:“关……关老身什么事。”

    赵熙行正色,向娘一拜,行的是晚辈对长辈的礼。

    “……多谢您的认可。往后程英嘤如何尊您敬您奉您颐养天年,我赵沉晏一如是,你我从今往后,便只论亲人,绝无君臣。”

    娘一愣。旋即微红了眼眶,却还佯作毫不客气,敲了下赵熙行脑门:“你小子少说讨巧话!若让我家丫头受半点委屈,老身亲自抄剪子杀上东宫去!”

    赵熙行含笑。却脸色愈发郑重,再次向娘一拜,许一诺千金:“晚辈赵熙行记下了。”

    二人一来一去,昔日防他像防贼的娘越看越顺眼,曾经板脸像铁板的赵熙行也越来越“乖巧”,于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卷,程英嘤倒觉得自己被晾着了。

    或者说,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

    “娘……您是不是太快了点,我……也没这么急吧?”程英嘤胳膊肘捅了捅娘。

    没想到后者如今的心全偏向姓赵的了,反过来瞪程英嘤。

    “快?快什么快!你过几天就十九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还想东挑西挑,装什么矜持!”娘满脸恨铁不成钢。

    程英嘤听得目瞪口呆。

    赵熙行却听得心情大好,再怎么板正经脸,嘴角都不住往上翘。

    “本殿觉得婆婆说得有礼。兵家有云,兵贵神速,所以本殿今儿都带来了。”

    赵熙行言罢,从怀里拿出一张洒金红笺纸,手却有些发颤,还没递出去,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然后堂堂东宫就红了脸。

    “给……给你!”

    在程英嘤和娘莫名其妙的注视中,赵熙行意外的紧张起来,猛的把笺纸往程英嘤手中一塞,就掉头离去。

    砰。出门时似乎还因热流冲脑,差点撞着了门槛。

    程英嘤狐疑的打开笺纸一瞧,立马像摸了烫手山芋,扔给了娘,红脸啐了口:“……原还有人比娘您更急!”

    甲子,丙寅,辛丑,壬寅。

    生辰八字。

    两姓之好三书六礼,始于纳彩问名,卜之子于归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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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014/ 第一时间欣赏我家皇后又作妖最新章节! 作者:弱水西西所写的《我家皇后又作妖》为转载作品,我家皇后又作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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