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可怕的场景
又是一个月后,皇帝召见了朱承熠。
“你不是曾说想去军中历练吗?去庆南吧。”
“庆南?”当时的朱承熠一头雾水。
“庆南军与南缅在边境打起来了。往年一直保持中立的几支蛮部竟是同时暗中投靠了南缅。这次他们趁着庆南军奋战时,来了个包抄,庆南军折损不少,战线被拉长。而南缅军大规模压上,号称二十万大军……”
皇帝说着咳了几声,最近几个月,他的咳疾虽然没有加重,但也没有好转。不是御医无能,主要还是一为国事繁忙,灾情战祸而忧心,二因缺少休养时间,三为忧思过重。
几位皇子的死让皇帝常常午夜梦回醒来后就再睡不着。
所以几个月下来,皇帝瘦了不少。与去年此刻相比,已是明显可见苍老。
皇帝喝茶润着嗓,示意朱承熠坐了。
“号称的二十万大军,加上南蛮几部的支持,此刻庆南军压力很大,所以来了折子请求支援。朕已安排了明威将军点兵三万南下支援。届时若人数依旧不够,可以从秦西再借兵两万。
你跟着明威将军好好学,好好历练长长打仗本事,朕也算对你爹有所交代了。而且你与庆南世子交好,他也在战役之中。这一趟,你义不容辞。”
在皇帝看来,将朱承熠和其子控在掌中,掌在京中,才是让燕安言听计从的最好法子。这是不放他回燕安最顺当合理的借口了。
……
这战事不假。今早朝上的主要议题便是关于庆南。
最后选定了郝岩的爹明威大将军郝盛带军。
虞博鸿听了皇帝决定直掀眉。
这事是好也是坏。
能参与到保家卫土的国战,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对于人的成长,尤其是武将来说,是千金不换之机。
而去地是南境,对于朱承熠这样的北将来说,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此刻年轻,正是历练好时机啊!
虞博鸿:“皇上有让你作质之心,但又恐世人悠悠众口,他没有适当理由来阻止你回燕安,所以索性给你找了点事做。如此,对燕安,对你,对世人,甚至对我,都算是个交代。”
这些年,虽说皇帝对朱承熠和燕安没了那么重的戒备,也给了朱承熠像模像样的职务,可京卫那活儿,实际也就是花架子好看,并无多少实权。
虞博鸿清楚,若非没有理由来阻,皇帝怎么都不会把这么个好机会给朱承熠。跟着南下,虽说只是个副将,有名无实无权,但却是成就名声的好机会。
远是远了点,却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镀金之机。
所以虞博鸿觉得,这个好机会万不能失……
朱承熠并不愿意离开京城,他想留在妻儿身边。
但他清楚,这是一次委派,而不是征求他意见。他若不从,那皇帝心头之疑只会越来越大。他不想赌。而征战,确实是他想做之事。他也想去南边看看。可妻儿……
荣安担心的则是安危。
她盯着虞爹问了好久。
虞博鸿:“熠儿是跟着郝将军前往。咱们两家关系摆在那儿,郝将军哪怕只看郝岩的面子也会照顾好他,安危上不会是问题。你们放心,爹在那里待了不少年,人脉还是有的。熠儿要去,爹自会安排人带好他。
而且这次朝廷派军是去支援,又不是做先锋,很有可能就是去助长个底气走一遭。仅此而已。说不定到哪儿已经打完也不一定。”
朱承熠也只能安慰妻子:“你不是想着常茹菲吗?我去瞧一眼,看看他们夫妻和孩子。我给你捎带东西,并去瞧瞧茹菲两人好是不好。”
说到茹菲,荣安却是更愁。
“朱永泽也在征战,爹,庆南情况究竟如何?”庆南求助,可别是朱永泽的战况不好,他若出了事,茹菲怎办?
毕竟前世的这会儿可没有这么些战事。
荣安深切怀疑,眼下战况是由于朱永泽夺权,牵一发动全身,内斗导致外敌虎视眈眈想夺食分羹导致。
“具体的,爹也不太清楚。战局瞬息万变,此刻也不怎么好推断。”
荣安闷闷不乐。
燕安没去成,就连孩子本打算让公公取名的计划也落空了。此外,除了担心朱承熠安危,荣安更焦心于他此去时长。
荣安请求老爹给予朱承熠充分保护,多安排些亲兵人手给他带在身边。而朱承熠则将妻儿安危交到了岳父手中,并坚持要将阿暮留下保护荣安。
虞博鸿被他两人闹得不行,只得道:“既然不放心,要不要安排于彤也南下一趟?”他早有此意,于彤也需要军里历练,这次南下没什么危险,是最好的镀金之机。
“别。”荣安拒。“葛薇刚刚怀上。让我哥留她身边吧。”否则荣安怕自己被葛薇闹死……
荣安和朱承熠又一道去了明威将军府。
颜飞卿置了席面留两人。
郝家父子呵呵直乐,各自表示,会照应好朱承熠和荣安……
另一边,常家那里得到消息后,常家老太太入了趟宫,倒是求得圣上允许常如风也得了一职,随同一齐南下。
这倒是好事,荣安稍微放心了些。
朱承熠人缘很好。接连几日,从皇室,到名流,到同僚和他以前玩的纨绔,皆要给他践行。
队伍定于十二月初一启程,荣安则忙着给他准备南下的行装等物。
荣安坚持要朱承熠带走府上至少一半的亲兵,朱承熠却更担心荣安安全想要留下人手。两人争执不下,还是荣安答应下月会带着长宁一道常住将军府,朱承熠才答应额外多带人手随行。
大概是今生过的太喜乐,所以从来不会过于矫情的荣安却开始了患得患失。各种担心和忧虑跟张网一样,结得密密麻麻。随之,给朱承熠准备的箱笼也是越来越多,就连给常茹菲的信都有十几页纸了。
朱承熠只是好笑:“我又不是要去十年八载。最多一年,要是快的话,春天就回来了。”此刻已是十一月底,若他们真只是去走个过场,绝不会超过四、五月份,铁定能回。
“马上要过年了,你却在外颠簸。而且孩子出世后第一个年,甚至第一个生辰你可能都不在,总有些遗憾。”
“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朱承熠抱着妻子,何尝不是放不开。“放心,我是能吃苦的。你也不用为我安全担心,星云说了,我前途敞亮不是?若是可以,我尽量在孩子周岁前赶回。我儿名字,就等那时再取。那么此刻,我们先努力争取看看,不能辜负了先前大伙儿三年抱俩的祝福不是?”
红烛一摇,幔帐一落……
在将长宁托付给荣安后,十二月初一,朱承熠他们启程了。
关键时候,长宁从来都不掉链子,为了自己侄儿和嫂子,长宁对于搬去将军府小住的建议没有半点意见。
于是,荣安带着长宁住去了虞家。
朱承熠离开后,荣安的日子依旧充实。
孩子正是需要人带的时候,虽然身边人手不少,有乳娘有丫鬟婆子,但荣安一直遗憾于前世没能好好带孩子,更遗憾于孩子被荣华带歪走偏,所以生下孩子后,但凡可以自己动手,她几乎不会假手于人。
孩子的大名还等着朱承熠回来后取,所以便只取了个小名,既是七月七出生,便暂时叫做了七七。孩子还小,不会跑跳,所以还算好带,吃饱后从来不哭,每日都用他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看世界……荣安但凡在家,一定手把手带着他。
而她需要出门时,孩子则会交给彩云,给其两个孩子一起带。
荣安挺忙。
倒不是为了铺子,而是因为形势。
这一整年都是灾害。
虫害,水患,干旱,战乱,一样没少,虽说朝廷很努力在控制灾情流民,但受害面积广,粮价还是开始了上扬。
荣安买在江南的两块地这两年的收成很不错,产出的粮食全由老王收走了。从今年开始,荣安捐赠到善堂的便是粮食而不是银子了。如此,既节约了银钱,也不容易有贪墨状况发生。
老王还在荣安的示意下,收购了大批的粮食。一部分囤去燕安,还有剩的,另囤了一半在安全性最好的将军府……
所以在处理完秋粮后,荣安还常常去到善堂帮忙。
而她几年如一日以身作则的行善也让“虞大善主”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京中得她恩惠之人不少,以至于有时她在大街上一露面,都能出现成片的招呼声……
今年将军府尤其不一样,主子们一坐下,都是满满的一桌。
这样的热闹,是荣安记忆里没有过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和朱承熠一样,事实很向往这样来自家族的喜乐。
有爹娘,有兄嫂,有小姑,有弟弟,还有自己的孩儿,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虞弟已经快两周岁了,正式取了名字——虞荣琩。皇帝取的。
那小子很喜欢荣安,只要荣安出现,必定牢牢紧跟。荣安也惯他,最喜欢带着他上蹿下跳,小子从来不怕,不管是被她抱着跳假山,还是跟她窜屋顶,每每都乐得拍手咯咯直笑,直喊“快一点”,“高一点”……
荣安觉得,弟弟很好,无所畏惧有胆识,完全继承了虞家人的胆量,好好培养,今后继承将军府绝对没问题。
姐弟两人感情很好,每回荣琩看见荣安都会主动爬上她的腿求抱。
而此刻荣安有了自己孩儿,荣琩难免吃味,虎视眈眈盯住七七。小子还犟得很,不肯去葛氏那儿,虞爹那儿,连于彤那里都不肯去。
本着不能厚此薄彼的态度,荣安只得左膝一个右膝一个,全都揽在了身上。
葛薇摸着自己肚子呵呵直乐:“你这么贤惠,那等我家孩儿出生,你再背上背一个,帮我一起带算了。”
“我家侄儿我自然是愿意背的,只要你生,我一定抱。有本事的,你多生几个。”
荣安将剥好的大虾肉给荣琩放到了跟前碟子,倒是不料,她却是突然一阵胃抽。
怕两个孩子跌下去,她生生忍下,可一张脸却挤成了包子。
只一瞬间,众人团团围了上来,齐问她怎么了。
众人的紧张也是前段时间朱承熠和虞博鸿先后遭受暗算而造成。荣安身子一直很好,但坐完月子后,近来常常出门,众人只恐她会中招。
荣安也是心下咯噔。
刚刚那一瞬,咸甜的大虾球,却不知怎么就有一股她不应该嗅出的腥味直冲脑门,这才一阵反胃……
虞家众人执意招来了大夫,紧张等着断诊。
“喜脉……”
荣安在听到这两个字后,面色一垮,脑中如有烟火炸开,再听不见其他字眼。
这……好想骂人!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打断大夫。她生完七七才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啊!
“呸呸呸!”葛氏赶紧来捂了荣安嘴。“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
“大夫,诊错了!”荣安摇着脑袋,推开了娘的手。怀着七七的时候她就决定了,生完得要歇个三年再生。三年抱俩,只是朱承熠一厢情愿挂在嘴边的说辞,与她无关,非她所愿!
她才刚刚开始解了忌口,刚刚开始重拾饮酒乐趣,刚刚恢复练武,刚刚准备这个年底年头与小友们好好一聚,好好吃宴……这,这这……岂有此理!
这个当口,她只恨不得将朱承熠拖回来狠狠打上一顿!
“一个多月。不会错。恭喜世子妃,恭喜虞将军……”大夫贺了一圈。
众人皆喜气洋洋,只有荣安还傻乎乎的。
“可是,不都说,生完孩子半年不会怀上吗?”
“世子妃怕是有所误解了。敢问世孙可是乳母哺乳?”
荣安点了点头。自己奶水很一般,所以用了乳母。
“这便是了。世子妃若亲自哺育,自然不会怀上。但若不是,月子坐完,身子恢复,自然便会受孕。而且身子成熟后,相较先前还会更易受孕。所谓三年抱俩,就是这么来的。”
大夫头头是道说着。
荣安见葛薇频频点头学着,只觉自己蠢透了。
她一下烦躁。
这算什么事?颜飞卿和彩云生下女儿那么长时间都没再孕,自己这也太过……能干了吧?
葛薇笑着来祝,荣安则恹恹:“我认怂。侄儿我带不了了。”
她已经能想象自己手上抱一个,背上挂一个,身边还牵一个弟弟的场景了……
可怕!
……
第598章 故人再相见
皇帝终于立了太子。
兴王,当仁不让。
这一次不是众臣劝说立储,而是皇帝自己主动。
他既忙又累,身子不好,终于觉得力不从心。
长子无意皇位,也没多少能力,所以皇帝对其要求也不太高。只要他能扛住,能定住,能压住,不要退缩,如此便可。
皇帝想得明白,自己再顶几年,长子撑几年,长孙就可以扶起来了。十年,最多十年。就可以了。
皇帝找朱永兴谈了,若自己能撑到那时,便直接传位长孙。若他到不了那时,文有内阁顶着,武有虞博鸿等忠臣护着,他再安排几个忠臣压着,撑几年绝无问题。到时候,兴王将皇位传给宏文即可。
此刻也无他人可选,朱永兴除了应下,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皇帝身边学着……
内忧,外患。
鞑子那里,燕安突破无望,今年将大部分的行动都放在辽江地。
辽江地的主兵力早先都是侧重于东南,此刻却不得不抽调兵力到西边。战线拉长,不但兵力捉襟见肘,财力也一样。
于是今冬,辽江来了折子,请求朝廷资助和借款,要趁此刻冬季加强西部防御设施建设。
辽江求助了五百万两银子。
可这两年灾情不断,朝廷除了一直在往外拿银子,还免了不少地方的税,此刻这么大笔银子一口气拿出,哪怕只是出借也很难。更别提还得防患其他地方。
今年辽江吃了不少亏,朝廷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这事不能不管不顾。但五百万两,确实多了。
朝中几番吵吵闹闹下,最终,朝廷支持了五十万两,又拿出了百万银子出借辽江,总计一百五十万两。
这笔数额,与辽江要求的五百万还有很大差距。
辽江颇有微词,认为太少。朝廷则觉得这是能力范围的最大支持和慷慨,让辽江地自己想想法子。毕竟多年下来,各大塞地财政都是自己负责自己,朝廷愿意捐出和借出,已是一定意义上的仁至义尽……
这一年,整个将“灾”字给进行到底了。
十二月中,京中迎来了一场暴雪。
暴雪之后,带来了极寒。
期间又夹杂了多次大雪。
路有冻死骨——每日都能听到这样的噩耗。
寒冷的雪天一直持续到了十二月底还没结束。
凌冽的北风吹过积雪的街道,使得原本应该热闹非常,置备年货的过年氛围冷清不少。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只求这糟糕至极的一年赶紧过去。
荣安这次的孕吐没有上回严重,这让她不至于如上回那般每日都躺在床上。
腊月二十七,眼看就过年,荣安打算再补一批粮食到各大善堂。
她听说那里最近挤进了三倍的人。有许多民众因着暴雪而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纷纷求助去了善堂。
“趁着我身体还算轻便去一趟吧。过年期间,我便尽量不出门了。”怀孕之后,荣安只觉心都软了不少,她完全看不得那些处于饥寒交迫的可怜人。
除了粮食,她还购了不少姜啊糖啊药材啊棉被什么的,一齐打包送了去。
去善堂的安全问题,她从不担心。
她捐助的东西都是官兵押送,有官兵护着,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今日荣安去的是外城南边的善堂。
外城多贫苦百姓居住,所以这是眼下收容难民最多的一间善堂。
路上很不好走,黑压压的天空还又开始下起了雪。
善堂里人头攒动,外边还有人排队按签子领米面,一边的义诊亭子里更是排着长龙队伍,看着就让人揪心。
可荣安知道,这样的灾年还得持续两三年。若没有战事还好,否则……便是生灵涂炭。
她有着孕不方便派米面,便在后厨帮忙,并跟人一道查看清点库存。
这一忙,就是两个时辰。
刚准备离开,却是一个妇人擦身而过时突然就往荣安这边摔了来。
阿生下意识护着荣安往后退,阿暮则挡了上去。
那边官兵也被惊动。
众人齐上,才发现虚惊一场。
那妇人就是脚下滑了。
妇人被扶起后就离开了。
而阿暮的手里则多了一张纸条。
荣安接到纸条一瞧,却是一惊。
回程的路上,荣安的马车在半路一间茶寮要了一壶水。
等马车再启动时,谁又能知,车里已经多了一人。
不,准确说是两人。
一大一小。
常茹菲,回来了。
刚刚的字条就是她传给荣安的。
让荣安悄悄到指定地点接她。
荣安看到字条的第一反应压根就是不敢置信,随后以为是个什么陷阱,可她认出了常茹菲的字迹,字条左上角还有一个安字花,那是她铺子出售的绒花背面打的标识图案。一笔画成,没有经过练习根本画不出。
当时的荣安心头便已七上八下。
常茹菲回来,是几个意思?
庆南那里,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这偷偷摸摸,还不敢直接入京,又是何意?
她回来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找常家人吗?怎么会先找自己?
找自己为何不直接去将军府或王府,要用这种悄悄堵人的方式?
带着孩子千里北上,若非迫不得已,怎会那么做?
朱永泽呢?他是没能护住茹菲?
那朱承熠怎办?他离开快一个月了,不是说只去走个过场?那等着朱承熠的会是什么?
一个个问题接连冒出,荣安头疼心慌,一息不能忍地赶紧赶来。
果然不是骗她,纵然常茹菲穿了厚重斗篷,看不清帽子下的脸庞,但荣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快速闪身上车,看着荣安,千言万语未道出,眼中已是水光闪烁。
眼前的常茹菲,满脸的疲惫,比前年离开时,要憔悴了不少。
“荣安,我回来了。”常茹菲红着眼。
荣安给她递上了一杯热茶,又亲自接过了她怀中孩子。
荣安心下很不是滋味,孩子挺瘦,明显最近很遭罪。毕竟是个一岁多的孩子,千里颠簸,其中辛苦可想而知。若非不得已,常茹菲如何能带孩子走这么远?心更慌了。
她努力镇定着。
“你先暖暖身子,我找个地方与你说话。”
“不,就这里很好。马车继续走,不要刻意停。”常茹菲说话间还从后窗看了一眼……
第599章 庆南不好过
荣安跟着常茹菲往后窗看去。
天气不好,路人很少,后方空空荡荡,除了跟着的阿暮和几个侍卫,空无一人。
常茹菲这是……躲什么人?
无疑,常茹菲在庆南的日子应该是很不好过。
一时间,荣安不知是从她的生活,她的孩子,她的现状,她的丈夫,她突然出现的缘故还是从朱承熠身上先问起。
“庆南局势没那么简单。荣安,我这次回来,要麻烦你了。”常茹菲冰冷的手握住了荣安,主动将点滴道了来……
原来,即便在常茹菲生下世孙,巩固朱永泽世子之位后,王妃和几大家族也没有放弃他们暗中拥立朱永韬之心。
朱永韬之妻祝氏紧随常茹菲,几个月后也顺利生产,同样也是男孩,让张王妃很是得意。这一点,自然也是朱永韬让几大家族鼎力支持的原因之一。
当然,一开始是几大家族不愿轻易放弃朱永韬,但当朱永泽开始夺权后,便让他们为了守住权利而更加义无反顾站在了朱永泽的对立面!
抓在手中多年的大权,谁又舍得放弃?而所有权利之中最难舍的,自然又是以兵权为最。
张永芳确实大英雄无疑,他在的时候,兵权在握顺理成章。但他死后,他的子孙打着他的名号不肯放权,这自然就没道理了。王妃是张家人,庆南王不得不忍下张家。但此刻朱永泽世子位受威胁后,自然不可能再任由张家人猖狂。
所以,朱永泽在庆南王的暗中支持下,手段强硬地开始了他的夺权之路。
其中手段和故事不少,但最主要的行动便在于一次出击上。
当时庆南与南缅边境上有一次小小冲突,南缅军向北突进并占下了几十里地。
国土怎能让出分毫?必须夺回!
庆南王和朱永泽打的算盘是利用这次征战将张家手中兵权接过来。于是,朱永泽作为世子,拿下了这次行动的总指挥,而张家只有一个领兵权。
张家自然不愿。
但庆南王义正辞严。世子这个未来的庆南王做总统领,没毛病!张家能与未来塞王并肩共战,应该自豪骄傲,应该毫无保留支持,这才是作为忠臣当做之事……
庆南王这般强撑世子,张家等几族只得捏了鼻子暂时忍下。
这场战役,朱永泽有备而去,带足了亲兵精卫和手谕调令,再有庆南王的心腹大臣做军师压阵,张家明面上自然不敢忤逆。纵是在前线也不得不乖乖听话,任由朱永泽全权调动所有人手。
可战役没完,变故便出现了。
几十年如一日都以滋扰式侵占为手段的南缅这次却如同喝高了一般,眼看战势胜负将分,毫无优势可言的状况下,南缅竟然还加大筹码,大规模加派兵力往前线输送。
与此同时,几大往日里与庆南关系糟糕的蛮部也都破天荒拧成了一股绳,不知是与南缅早有联系准备合力,还是纯粹想要捞点好处而出来捣乱,总之在南缅兵力突然五倍压来时,几个蛮部也大举开始了滋扰侵占和攻打。
庆南军的优势荡然无存,更好几次出现了腹背受敌,手忙脚乱的状况。
原本简单的战事一下陷入了胶着。
而这个时候,军中和民间也出现了声音,全都在指责朱永泽,认定是他指挥不力,是他领军无能和决策有误才造成了如此局面。
张家顺势煽动,很快从军中到民间都开始要求世子将指挥权交出,要求世子以大局为重,要求世子以驱赶外贼,保家卫国为目的……
朱永泽和庆南王都明白,他们打着算盘,张家几族那里何尝不是?
对方也需要这个机会来彻底搞臭朱永泽的名声。他们甚至不排除,这小小战役发展到眼下局势是有某些庆南势力在其中的布局。
若想得更严重一些,对方势力或许可能还想借这个机会直接干掉朱永泽和其身后的簇拥者,最大程度剪除庆南王身边,对张家祝家等势力的反对者。
庆南王那里,再次调了不少人给朱永泽的同时,直接向朝廷求助了。
求兵力。
更是要寻求朝廷支持,想让那些势力知难而退。
这是最好的办法。
庆南那里几十年都没那么乱,所以接到信的皇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之间派出了信任的郝盛,先给了三万兵力支援,又应下了允其求助秦西之诺。
然而,在庆南王忙着给儿子输送后续支持时,却没想到后院失火了。
而这失火是真的失火。
王府世子院落,半夜里突然就起了熊熊大火。
世子在外征战,可常茹菲和儿子住在其中啊!
庆南王带人匆匆赶至时,除了冲天火光,还看见有两拨人正打得你死我活,难分难解……
日防夜防,家贼最难防。
庆南王气极。
这大火分明是冲着长媳和长孙去的!
这事会是谁干的,他还能不知?
整个王府后院在谁手里,这是明摆的。能够轻易不惊动人放火的,还与常茹菲有怨恨的,只一个人了。
打斗的两拨人全被拿下。
一拨是朱永泽的人,剩下的则是一群黑衣人。
呵,轻易入府的黑衣人?庆南王不用查便知这些是张王妃的人。
张王妃因为长子强势不听话,不想着壮大外家,却反而折了她侄女还想害了外家,所以对长子情分早已淡了。因为常茹菲的缘故,她更是不喜长子和长孙。只是庆南王怎么也想不到,妻子已经起了牺牲长孙,来控制长子,扶持二子之心。
第一时间,庆南王便拿下了王妃。
可王妃哭诉,说这火不是她放的。她也不识这些黑衣人……
对张氏来说,她没必要杀了常茹菲和长孙,这两人反而是留着更有用。这可是朱永泽的软肋啊!将这两个抓住,用来威胁朱永泽,逼他老实识相,乖乖听话多好!她何尝不知常茹菲两人死了,只会激怒王爷,害了自己?……
大火扑了整整一夜才灭,废墟之下,并未找到常茹菲和孩子的尸首。张王妃舒了口气,底气上来,她再次强调自己没有放火。媳妇孙子不见尸首,说明原本就不在府中。既然如此,她又何来放火杀人的罪名?
只可惜,因为大战的事,庆南王早已不信她。此刻既然认定是她放火,自然不会放过她。
庆南王觉得,或许是张氏想要除掉长媳和长孙来助二子上位,原本打算放火烧人,哪知被长子侍卫发现,露了行踪,不得已改了计划,索性让人掳走了长媳和长孙……
又或者,张氏原意就要抓走两人拿捏长子,这把火是她想要掩人耳目,毁尸灭迹?……
庆南王气到了。
儿子在前线打仗,女人在后边扯后腿争权,简直不可忍。万一这事弄得不好,传到前线,乱了儿子心,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多少人性命攸关,哪容闪失!
于是庆南王不但第一时间将常茹菲母子失踪,府里起火的事压了下去封了口,不准外传,还将手上大量人手都调出去开始寻找常茹菲母子。
而同时,王妃也被他给控制了下来。
王妃有些懵。手下偷偷带来消息,表示他们的人什么手都没动,刚一到地方,世子院落便起了火。当时他们想走,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世子的人给拖住了。于是不得已,他们只能与对方缠斗。
然而因着大火,王府上下人等来得太快,他们实在来不及抽身,于是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王妃这才明白,在自己谋算儿子的同时,儿子也在谋算自己。儿子早就猜到自己会动手,所以来了个守株待兔。自己不管做没做,只要动一动,便已经说不清楚了。
可不是说不清吗?
庆南王认定是她带走了常茹菲和长孙,对她几番逼问,对她的人严刑拷问不说,还直接在当晚就把二儿子朱永韬之妻祝氏和二孙子给扣下了。
庆南王还发了话,除非张家祝家林家交出常茹菲母子,否则,他们便也休想再见祝氏和孩子。
就如一场笑话。
张王妃不是百口莫辩,而是她的辩解庆南王压根就不理不睬不听不信!……
这事,朱永泽确实早有谋划。
这么些年下来,他如何还能不了解自己那亲娘性子。他母妃那不依不饶的个性,在元平的事上便可见一斑。所以他早就料到母妃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
在预感到战局不对的第一时间,朱永泽便安排了人悄悄将常茹菲和儿子弄出了王府,安排去了早先常家在庆南郊外置下的农庄里。
他对茹菲的保护一直严密,所以这事做完,府中上下半点也不察。反而他早就做了布局,让自己院子时不时出现几个漏洞,让王妃觉得有机可乘。
他的自曝成功引来了对方。
大火是他的人放的,但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只要被拖在那儿,这锅自然是背定了。
朱永泽是第一次算计他的亲爹和亲娘。
他的亲娘,必须控制住,这是对他,对茹菲,对战局最好的选择。
他的亲爹……他确实是利用了,他心下也有些内疚,但并不后悔。谁叫,王府里唯一可能治得住他娘,且有立场去治他娘的,就只有他爹呢?
他爹平时看着是个宽和的,但那只是因为没有触及其底线。
当赤裸裸和血淋淋的现实或将出现时,他爹便不会置之不理了。果然,他爹控住了他娘,还扣住了弟媳和侄儿做威胁。
事实这一步,让朱永泽的处境一下有了底气。
他觉得,这一步对对方至少是个挟制,可以让对方不那么猖狂,可以让那几个家族在掂量之后选择退让,选择放弃夺权,选择先将外敌和外族从庆南清理出去。
可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无耻。
他父王的反挟,对方竟然没有放在眼里。
以张家为首的几个家族,直接切断了暗中与张王妃的联络。他们并未收手,不但继续他们在战局上的争取,更进一步展开了对常茹菲的搜寻……
显然,他们并不觉得,王爷会对王妃怎么着,还能把她杀了?所以不用管!同理,祝氏和她孩子也一样。庆南王还能无端端杀了自己那二孙子不成?
所以,张家等家族只需护着此刻也带兵在前线的朱永韬即可。
呵呵,再退个十步百步,祝氏和孩子真出了事又如何?护住朱永韬,妻子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再退一步,朱永韬死了又如何?张王妃还有一个嫡子。王府还有其他庶子。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庆南王罢了……
几大家族不受摆布,朱永泽的人只能开始护着常茹菲逃跑。
再怎样,都不能叫几大家族抓到。否则不但会成筹码,说不定还会被直接弄死。
整个庆南几乎如天罗地网。
好在早先常茹菲在南嫁前的大半年便开始了准备。她有产业,所以有地方躲,也有人掩护。战乱之中难民不少。出城的时候,她与儿子分开,顺利离开了庆南。
想要安全,自然只有往北走,往京城走。
只要入了京,她想要自保也就不难了。
然而,他们这一路躲躲藏藏到京耗时不短。常茹菲担心庆南那里找不到她人,对方会直接到京城外城门也来个守株待兔便可。
她猜对了。
城门外,他们发现了四处走动,疑似在暗查之人。这些人,目光如炬,尤其盯着妇人和孩子。
常茹菲又让人先入城,随后去常家附近打探了,结果也是发现有不少生面孔。
她安排人穿了厚厚的粘毛斗篷,怀里揣了一大包东西,装作抱了个孩子的样子来试探。
那人小心翼翼往常家走,果然,在离常家侧门还有三十步时,被一个彪形大汉给撞翻在地,她怀里抱着的一包东西也撒落在地……
据手下回禀,对方虎视眈眈上下打量,模样极为骇人,力道也非一般,确定是个武者无疑……
所以对方已经设下了重重大网,只等她一出现,便能将她捕获。
常茹菲实在不敢轻易冒头,最后将视线放在了善堂那边。
在听说近日荣安会送一批过节的物资过来,她便暂时等了下来,并做了准备。
若荣安本人来了,固然最好。即便荣安不来,只要与荣安手下,不管菱角彩云或是小荷,甚至她熟悉的阿暮说上话,她想要脱困,想要入京,总归不难了。
……
第600章 悄悄入京城
常茹菲红着眼:
“所以荣安,我要入京。对朱永泽来说,我和孩子入京,他才没有后顾之忧。而对我来说,我得要入京想办法帮着解庆南之危才能帮到他。我必须做点什么。而对我的孩子来说,眼下也只有京城才安全,孩子只能待在京城……”实在折腾不起了。
“我明白了。”荣安示意小荷给常茹菲添了茶。怀中孩子进到温暖的马车才一小会儿便沉沉睡着了。可时不时的,这孩子还会一抽动,明显最近很不踏实,受惊不小,看着叫人心疼。
她先前预料到常茹菲这一婚会不容易,但没想到这么不容易。大人忍忍就过去了,但孩子不行。这孩子比七七大了好几个月,可看着却和七七差不多的大小。逃难又逃命,太难了。
“有我在,别的帮不上,但护你和孩子安全我还是能尽力为之的。你放心,你若有主意了,我听你的。你若要找人帮忙或是想法子,我都会在。”
“多谢你,荣安。”常茹菲眼里噙泪。
荣安则假踢她一脚:“跟我还见外!”她看见常茹菲的贤妻良母模样就难受,她更喜欢记忆里猖狂张扬直爽的常大小姐。
“你打算如何还不快点说来!还有,我家朱承熠会否有危险?你哥也在援军里你可知道?”算算时间,朱承熠他们走了快一个月了。是不是快到或者已经到地方了?
“我是行至半路才知朱承熠和我哥也都往庆南去了。可当时离得远,我不敢贸然去追,孩子还不舒服,所以没能联络上。”
“他们会有危险吗?”
“不会!”这一点,常茹菲倒是敢肯定。“他们代表的是朝廷。张家之流要的是权利长存,他们再如何也不会直接与朝廷军杠上。”所以比起朱永泽,朱承熠他们要安全太多了。
“荣安!”常茹菲拉了她手。“我打算偷偷入京,我不要到明面上。”
荣安想了想,点了头。
对的。
在暗处好。
让张家那边满世界的找,既可以分散他们人手,也可以牵制住庆南那边的战局。同时,只要一天找不到人,庆南王便一天不会放过王妃,祝氏和二皇孙。张家那里虽然表现似不以为然,但绝对是有钳制作用的。
相反,常茹菲一旦露面,即便顺利入京,也将面临没完没了的谋害。
到了眼下地步,对方哪怕只为乱了朱永泽心,抓不到常茹菲也会直接下杀手。万一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得害及常家。即便对方手软,堂堂庆南世子妃出现京城,这事也不好圆过去。对方若弄点污水故事,再用舆论逼迫常茹菲返回……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我最主要还得私下见一见皇上。”
常茹菲早有主意。
“庆南状况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我得去一点点说动皇上。庆南需要更大的支援。我想过了,我必须偷偷去。我要打张家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等皇上点头,最好还得说动皇上秘密调兵,迅速南下。我的速度快一点,争取的时间多一些,那些被蒙在鼓里的势力便会亏一些。只有暗中前往,才是最好的选择。”就让张家继续浪费时间去守株待兔等她,浪费时间去找她以图威胁朱永泽吧!
荣安频频点头。常茹菲成长很快,显然早已深思熟虑过。
“我支持你。”
永远都不能低估下作人的无耻程度。他们会想着用常茹菲和孩子去威胁朱永泽,说不定还能想法子用常家人去威胁常茹菲。
茹菲一旦明面入京,她本人可以龟缩常家。但常家人难道都陪她缩在府中?而且敌在暗我在明,谁知道对方会准备什么样的明枪暗箭?
另外,皇帝那里……
常茹菲若突然出现求助和借兵皇帝,那些势力一定会出来破坏。
除了破坏,他们也可以和皇帝谈,或者说,可以和皇帝交易。
对皇帝来说,只要是姓朱的,谁做庆南王,重要吗?最近的皇帝疑心病重,还喜怒无常的,说不定听到内斗消息后,反而还会下令郝盛那边观望,坐等观虎斗来消耗庆南王室实力也不一定……
荣安叹了口气。她还没忘,宫里还有一个元平。这些年,元平虽与皇帝没有感情,但皇帝却垂涎她每年两颗的解毒药。
因此,综合以上所有,常茹菲还真就必须要小心谨慎隐藏住了。
“你就先别回常家。去将军府吧。你跟着我住就行。我的兰心院守卫很严,都是我的人。没有外人。”将军府安全,而兰心院又是将军府里最安全的地。
“你没在王府住?”常茹菲一愣。
她原本想着燕安王府地方大,防守严,朱承熠与她相公同为塞地世子还交好,她借住王府最合适……所以她连常家都没考虑,只想着神不知鬼不觉跟着荣安马车住进去就好。
“朱承熠离开后,我便带着长宁回了将军府住。马上要过年,我没理由这个时候反而搬回王府。你当然可以住过去,但若那般,我来来回回反而叫人怀疑。你放心,将军府奴才不多。你只要安心在我兰心院待着便什么事都不会有。你我在一起,万事有商量,我还能护着你。你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也能给你安排。”
“那你爹娘那里……”
“放心。我爹一向大局为重。他拎得很清。他是忠臣,大义当前的事,他一定会站你和朱永泽。”
常茹菲点点头。
“先入京再说吧。”前边不远就是城门了。“我带你进城,至于你的人……我恐怕得晚点再安排人来接了。”虽刚刚茶寮只几人,但暗中护着常茹菲入京之人必定不少。
“不用麻烦。他们不是被追的对象,可以分开佯装成百姓入城。我都安排好了。等我安顿下来再慢慢联络他们就好。”
荣安点点头。
她一瞧见常茹菲的字条时,心下惊得不行。
字条上让她悄悄前往地址,所以她没与官兵一道回京,反而是将那群官兵给支走了。这会儿一瞧,她是分明的自作聪明。否则此刻若有官兵作保,自可大摇大摆入城……
荣安本还觉得,她的车不一定会被拦下。
可这一次,呵呵。
南城门,竟然有个官兵挡在了她的车前。
阿暮抱胸凝眉铁着脸堵了上去。
“燕安王府马车你也敢拦,速速放行!”
“敢问车中坐的何人?”拦车的是一个城门官兵,眯眼上下打量马车,明显有疑。
“眼睛看不见标识?这是燕安王府的车,车里坐的是燕安世子妃!虞大将军嫡女!再说一遍,速速放行!”
“胡言乱语!世子不在,堂堂世子妃好好的怎会四处乱跑?”
“你是谁手下的兵!我家世子妃虽然有孕在身,但一早就辛苦送物资去善堂,出的就是这个城门!当时浩浩荡荡,几十官兵,十几辆车的物资,你们城门官兵眼瞎了还是脑子坏了。你这会儿阻挠世子妃回府,究竟是何用意!如此冲撞,你担得起?”
“这位兄台稍安勿躁。年关时节,小心为上。所有人入城皆要接受盘检。是不是世子妃,还是得先瞧过了再说。请这位小兄弟开了马车门,咱们只看一眼便放行。”
“你们长官呢!除非他有搜查令,否则谁都休想查王府马车。”
“误会,不是搜查,只是看一眼。”
阿暮将威势摆了出来:“已经说得很清楚,马车里是世子妃,不便开车门。你真要冲撞?”
“在下说得也很分明,就只看一眼。年节当前,劫匪不少,小心为上。”那官兵一个眼色下去,立马有人围来。“世子妃百般推诿,该不是车里还有他人吧?”
荣安从车洞里可见马车前方被数十人围住,彻底挡住了去路。
这下,若不处理了,走都走不成了。
但门,是绝对不会开的!
荣安呵呵冷笑,将窗打开了一条缝。
她可不得笑?都是能人啊!庆南那几族的手伸得还挺长,连京城的官兵里都安插了人手。
她还是大意了。满京城都知她是常茹菲好友,自然不会忘记排查她。今日她又刚好出城,自然是头一号的嫌疑人。出城容易进城难,哪怕她今日只是正常返回,应该也会被拦下。
“这位官爷说话很是好笑!怎么?”
荣安将脸露了出来。
“我虞荣安像是窝藏劫匪之人,还是燕安王府有包庇劫匪之嫌?我一个女眷的私车,还要被你一个大男人查检?你又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有那资格?”
荣安拔高了声音,顿时将附近不少人的视线吸引了来。
眼下的荣安,何等身份?大善主啊!这边又临近善堂和外城,民众大多穷苦,受过荣安恩惠之人不少,一听荣安吃亏,再一看气呼呼探出脑袋的真是荣安,自然不少人都围来护着冲那官兵指指点点说道起来。
可不是?今早不少人瞧见送物资去善堂的车了。这会儿米粮涨价,可世子妃采购的,都是品质上乘的江南大米。光大米就运了十大车呢!这个官兵有问题吧?世子妃这样的好人不供着他还拦着?这是在找茬吧?
那官兵完全不管唾沫横飞的众人,厉声呵斥一圈又道:
“世子妃!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有所不知,一刻钟前,小的收到线报,有人看见一个贼人藏进了一家富户马车。那形容听上去正是世子妃的车。所以小的也是为了世子妃的安全。还请世子妃行个方便。”
那官兵一派胡言,随口扯谎,分明是做好不要饭碗也要查一遍的准备了。
其他几个正在检查他人的官兵闻言吓一大跳,纷纷过来阻拦并赔不是。
“大飞你疯了,这是燕安王府马车。快快放行!”
“世子妃的车你拦了做什么?”
“大飞!还不赶紧向世子妃赔礼道歉。否则你这饭碗就保不住了。”
“你自己不想混可别拉着咱们。”
几人一道边向荣安道歉,一道要将那个叫大飞的拉开。
“你们别拉我。你们没瞧见,世子妃手上还抱着孩子!”大飞手指车窗。“世子妃既然是去行善,怎么会带孩子?世子妃运送物资,从来都是官兵接送,怎么不见官兵?分明有古怪!”
“我是抱着孩子,我儿病了,一直哭着要找我。今早我心忧善堂,不得已,是趁他睡着悄悄离开的。后来他醒来不见我,伤心哭闹,奶娘哄不住他,便带着孩子来找我了!
孩儿不舒服,我带着孩子去看大夫,所以让官兵先回了,有问题?怎么!这些事还用向你一个守城小兵报备?”
荣安委屈巴巴,给怀中孩子挡住风后,索性一把将车窗大开,将车内场景暴露众人跟前。
她的七七基本没怎么暴露于人前,所以她半点不担心怀里这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娃娃会被人认出。车里备着七七的狐毛斗篷,此刻给茹菲的孩儿这么一包,哪里还有一个时辰前的狼狈。除非与常茹菲亲近之人,否则绝不可能认出孩子。
外边这么吵,这孩子刚刚就醒了。
一睁眼,瞧见的是不认识的荣安而不是亲娘,顿时哇哇大哭。
荣安则暗自庆幸,亏得这小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喊娘。
孩子左看右看找不到亲娘,几乎哭得声嘶力竭。
而孩子这一声声的“娘——”喊出来,刚好与荣安委屈可怜的表情配到了一块,引了多少姑婆嫂子心疼起来。
马车里的小荷亦是大呼小叫: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马车里只有我们三人。你这人,究竟什么居心!”
荣安抹着没有泪的眼角:“虽说世子不在,但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是人人都可欺的。”
小荷则是将自己臂肉一掐,哇的一声跟着哭:
“我们世子妃容易吗?铺子里挣的银子几乎都捐出去了。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出嫁前做的。别人家千金都簪金戴银,我们主子却就只爱簪绒花。为何?因为要把银子省下来行善啊!我们主子劳心劳力,却得不到一点尊重,你们怎么这么坏!”
小荷是真哭,小眼泪刷刷滚起来就跟雨天的屋檐水一样。
“这大雪天,那么冷,若非必要,谁不想待在被窝里?更何况我们少爷还病了?主子还怀有身孕?我们主子天不亮就起来调配清点物资,雪天路滑,我们主子可是冒着风险去送物资的。我们这样处处为人的世子妃还要被你们刁难吗?”
如此,马车里边三人哭成了一片。
……
第601章 她有恃无恐
小荷的痛斥,孩子的大哭和荣安的沉默恰到好处将委屈的情绪渲染了出去。
种种对荣安母子的心疼和不平,对官兵的破骂声也不绝于耳。
围聚来打抱不平之人越来越多。
瞧瞧,孩子哭成这样,真的是病得很重吧?即便没病也得被这些凶神恶煞的官兵吓病了。
世子妃的奴婢都哭得要抽过去了,她一个奴婢尚且如此痛心,更何况世子妃本人?
从没见过这样捂着脸的虞大善主,这该多委屈啊!今日这样的事出来,万一以后她心里有了刺怎办?万一再不愿行善怎办?几个善堂全靠世子妃牵线搭桥组织善款,世子妃要是一不高兴抽身而出,善堂还不就拉倒了?
这几年灾情不断,银钱不经花,谁还没受点善堂恩惠的?最起码的,街上流民乞丐少了,治安也好了不是?
一时间,民众全都给荣安发起声来,多少人都指着官兵骂得唾沫横飞……
小荷冲大飞呵斥时,则故意用了“你们”,索性将所有官兵都拉下了水。
这下,一群城门官兵都慌了。
怎么都不讲理呢?
这事是个人行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一群官兵赶紧扣着那个大飞,只求撇清关系。他们一边安抚马车里人,一边向他们正从城门往下跑的长官挥手示意加快速度。
小荷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嚎:
“我告诉你们,但凡今日我们世子妃,世子妃怀里的世孙,世子妃肚子里的小少爷有什么不妥,你们全都要完蛋!你们谋害皇亲!”
谋害皇亲?
这罪名,大了!
城门长官樊大人飞冲而来,扒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忙道是误会。
“误会?这么多马车,只严查我们?还说不是刁难?世子妃已经露面,你们还不依不饶说有贼匪,分明是想坏我们世子妃名声。你们说查就查,连我们世孙和小少爷都不顾,谁知目的是想诬陷世子妃名声,还是想将我们世子妃气出个好歹来!”
樊大人一巴掌就将那大飞给拍在了地上,表示一定会给个交代。
大飞滚倒在地却还在跳:
“不对。不是说还有奶娘吗?奶娘在哪儿?车里只有三人,压根就没有奶娘!”所以虞荣安是撒谎。
那大飞抱了樊大人的腿,事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掷。
“世子妃前言不搭后语定有问题。大人,属下真的是接到线报说有两个贼匪藏在世子妃马车里。她的马车大,您去看看她的车座下边,里边肯定藏着人!”
那个樊大人对手下这番话也惊呆了。敢情闹半天,这厮还不肯收手?这是还要将自己拖下水?
“住嘴!无凭无据,胡乱质疑!岂有此理!”
“找到之后就是证据。若是有误,属下愿全权负责。”
“你负责?混账!”
樊大人要气晕了。他负责?虾米对蛟龙负责?
此刻该做的就只一样:求着眼前大佛莫要追责才是……
车座下有人?什么人?男的?偷情?谁抱着孩子偷情?没看见引路的是世子心腹吗?还去翻车座?他嫌命长吗?那是世子妃,他不用避嫌?要找不到人,他就是冲撞。就算真能在车座下翻到人,他怕也是死路一条!他们这群人全都官身不保……
那边小荷暴跳着从窗口伸出脑袋:“你这人有病吗?你连我家奶娘都要管了?还有几日过年,奶娘回家安排一趟也要向你报备?要查车座?你们确定?查可以!要是车座里没人,你们这一大群人都等着被发落吧……”
樊大人赶紧赔不是,表示没有那个意思。而那个叫大飞的官兵也被他又一巴掌抽翻在地。另有俩官兵赶紧扑上去将大飞的嘴给捂住了。
那位樊大人在窗边求了起来,希望荣安给他个机会弥补过失,一定严查,一定会给个交代,一定不让她和世孙受委屈。
荣安很大度,示意了大飞:
“樊大人说话算话,请好好查查这人。他这么害我,定是有所图。我听说最近想发灾害财,难民财,国难财的人不少,大概是我行善的行为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这个大飞身后肯定有人。今日这事您若查不出个所以然,我便只能找能帮我的人哭诉了……”
哭诉?那定是比世子地位还要高的人。那是虞将军?还是皇上?
樊大人吓得赶紧再做保证。若查不出,若查出的结论不让世子妃满意,倒霉的就是他,他听懂了。
围观的百姓也听懂了,人群再次如炸了锅。难怪世子妃这么个善主也会被刁难,原来是挡了人财路!
好人不长命吗?简直荒谬。
不少人都想起,最近从虞将军到燕安王世子都被人明里暗里谋害过。
虞将军和燕安王都是英雄,世子妃又是善主,这样的人,谁会厌恨他们?那害他们的人,若不是为了利,还能为什么?
众目睽睽,眼皮底子,就有人敢对世子妃如此公然诬蔑,简直猖狂。
义愤填膺下,人声鼎沸,众人皆要求严查严审。
压力一下上来,樊大人自然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还清正廉明模样,当即便吩咐,先扒了大飞身上官兵服,痛打三十大板算是给世子妃一个交代……
荣安瞥眼那个大飞,一直在挣扎蹦跶的那家伙已经安静了下来,眼中已没了刚刚那种不甘,倒有点认命的意味。
荣安趁乱给了守着车的阿暮几人个示意。
几息后,乱中一阵响动。
随后人群一阵尖叫。
再看前方,阿暮阿生已经与人打了起来,口中还大喊“刺客”。
尖叫声四起,百姓自动后退,官兵围上,纷纷加入到了打斗中,那位樊大人则拔刀亲自护在了马车前,厉声下令“拿下刺客”……
“刺客”很快被拿下。
只可惜,跑掉了几个。
呵,这些人,就是先前围堵前方,分明与那个大飞有些勾搭的家伙们。
从被拦下后,阿暮他们便一直在注意着这帮人。
这帮人混在了人群之中,应该是打算伺机而动的。
阿暮几个得了示意,突然出手。
那帮人怎么也没想到,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大飞身上时会被偷袭,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抗。而他们也是在一动手后才想起,自己这一挡,其实便已暴露。一群人心下懊恼,却也不得不边打边抽身……
荣安很高兴这群蠢货上了当。
她可是憋到了这会儿,就等着这群人放松警惕退在人群里。否则区区一个大飞,配浪费她这么多时间吗?这下好,虽跑掉了几个,但算是坐实了有人在谋害她和世孙。
加上大飞,一共抓到了七八个人,幕后人要遮掩也再不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让大伙儿都瞧瞧,她这个善主是何等不易。
作为车夫的阿生早就想好了说辞:“那个大飞在叫停我们马车时,这群人就围了上来,还有两人故意往我们车轮下躺,吓得我急急拉停马车,差点叫世子妃飞出去,当时世子妃就受了大惊吓……”
阿生面不改色地说谎,跟着荣安,他早被近朱者赤了。
阿暮也来道:“当时这几人一闪而过,分明就是高手啊!可惜那时我们注意力都被大飞吸引,转眼再找这几人已经不见人影。”
阿暮也是张口就有故事。
两人默契很是到位。
“好在天佑我家主子,刚我一上马就瞧见了那几个躺车轮的家伙,第一时间冲上去要抓人,果然一见我出手,知道自己败露,立马拳脚相向,主动暴露!”
那群人听到如此谎话,自然不甘,纷纷跳脚表示燕安王府的人胡言乱语栽赃。
可他们不开口还好,一说话,那漏洞便更多了。
阿生冷笑:“你几人的口音,可不像是京城人啊?你们这是……哪里口音?从哪儿来?做什么的?在城门干什么?户籍有证明吧?”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不会接话,那点心虚瞎子都看得出。
话么,点到即止。
围观百姓已经开始议论和猜测。要说最恨世子妃和世孙的,无非是鞑子。难道这些人是鞑子派来的?总之不管是为了利,又或是为了不同立场,这些都不是好人。
再一次的,一众城门官兵又被人指指点点,压力加身。
那樊大人也立马反应过来,若按着阿暮他们证词,那大飞与这帮人就是勾结。妈呀,若是他的手下勾结外族,他们这帮官兵都只死路一条了吧?
樊大人立马将抓到的那几人全都扣下,表示这就严审一遍,再次强调会给荣安一个满意的答复。
荣安懒得再废话,表示要急着回府给世孙看病。
樊大人闻言恭谨无比,立马开始帮着疏散人群。
荣安:“还有个不情之请。”
“世子妃直言,本官尽力而为。”
“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刚刚实在太过惊吓,樊大人通情达理,敢问能否帮忙,护送我王府马车回去将军府?您若有不便,帮我们联络上京卫或兵马司官兵也成。”
“世子妃客套了。今日事件,本官要负一定连带责任。世子妃受了惊,本就该好好护送世子妃回府的。”
“那就有劳了。”荣安瞧着这位樊大人很是“通情达理”,不如就将他用上一用。这会儿她要离开,从南城门到城北将军府,本就有半个时辰路程。雪天难行,难保不会再出别的事。
虽说刚刚只跑了几人,但谁知道庆南那里混了多少人在京城,倒不怕有人喊打喊杀,只怕对方又装作百姓来什么撞车飞车碰瓷,想要弄清她车里有什么其他人。
还是官兵护着更稳妥些。
樊大人让手下打完大飞的三十板子后,与抓到的这伙人全都堵上嘴分开关押在城门牢房,等他回来之后亲自审问和处置。
此刻,他打算亲自送荣安回府。他目的也简单,求一波好感,最好能大事化无,这事虞荣安不再追究才是……
再次关上窗后,荣安赶紧起身。
确确实实,常茹菲就躲在了车座下。
平日里车座下边是放了几套衣裳,两条毛毯和一些零碎用品。这车大,所以储物空间不小。茹菲轻松躲了进去。车座不是密封的,所以也算是透气,勉强藏一两刻钟没问题。
若不是担心茹菲躲在里边难受,担心茹菲着急离开,担心孩子一直哭着,荣安自当等顺天府官兵到场带走那帮人才会离开,而不是随随便便就放过那些人任由城门官兵先行将人拿下。
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没有暴露进了城。
也总算这么些年没白混,马车行了还不到半刻钟,前边就有人来接应了。
是郝岩。
他听说荣安的车被挡在了南城门,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
结果刚到南城门,他就听说了刺客什么的,吓出了一身汗。虞荣安要出了事,他可不好向朱承熠,老爹和妻子交代啊。
这不,他立马追了来。
郝岩一到,荣安就与那樊大人应付了几句,让其离开了。
总算能说话了。
让郝岩将他的人调得离马车远了些后,荣安才敢与常茹菲说起话来。
常茹菲:“荣安,刚刚吓死我了。谢谢你。”
“多大点事,别客气。你知道的,我一向干啥啥不行,闹事第一名。小意思。”对方堵了她,她就索性往大了闹。反正她既不会下车也不会开车门,反正那么多百姓都会护着她,反正她有恃无恐,有本事的,当街把她的车劈了啊!
若非常茹菲不想被人怀疑,她刚刚连车窗都不会开。
外边郝岩还在问:“七七是病了吗?要不先拐去仁心堂看看?还是回将军府请御医?”
荣安与常茹菲对视一笑。她们刚刚轻声说话可没有避讳郝岩。可惜那家伙天生大老粗,竟然连常茹菲的声音也没听出来,还以为车里传出的细碎声音是荣安与小荷在说话。
“不用了。先回将军府吧。七七没事。”
“以后要出门,跟我知会声也行。我在京卫出来挺方便。可以护着你。”郝岩还在京卫待着。他和朱承熠在京卫待了这么久,上下都是熟人,想要照应些人轻而易举。
“好,多谢。”
“刚刚南城门那些人,我看那位樊大人的意思是要自己处置,你怎么打算?是要安排他们去顺天府受审,还是我将人弄去京卫?”
“这事先不管了吧。晚些我让我爹去收拾。”
那些人是庆南安排过来的。顺天府要是一查,可不就知道常茹菲可能入京的事了?这事里边不少弯弯绕绕,还是留给爹去伤脑筋吧。
……
第602章 瘟神又上门
有郝岩相护后,荣安的马车很顺利便回了将军府,并直接进了兰心院。
虞爹听闻女儿出事,匆匆赶回。
他见到常茹菲,也是吓一跳。
在听罢来龙去脉后,虞爹很爽快让常茹菲在将军府安心住下,随后匆匆出门,处理南城门的那伙人去了。
就这样,常茹菲带着儿子,神不知鬼不觉住进了将军府,就连管家都不知府里多了两口人。
荣安的兰心院,本就住着七七,所以从奶娘到孩子的吃喝用具一应俱全,生活上一切照常,并无变化。
于是府里除了兰心院荣安的几个心腹,便只有虞爹虞娘和长宁知晓常茹菲回来了。
大伙儿都很有眼力,该关心的关心,不该问的只当不知,没有一点让常茹菲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颜飞卿在听说荣安受惊,七七生病后,当晚就带了补品上门。
在看见常茹菲后,颜飞卿把眼睛揉红了才敢相信所见。
她抱着常茹菲哭了好一会儿。
“明日咱们叫上陶云,一起到天香楼吃一顿,我做东。”
可话未说完,她整个人便被荣安给扒拉去了一边。
“茹菲是秘密入京,之所以与你见面,可不是为了叙旧。”
“啊?”
“眼下庆南局势复杂,你公公领兵南下,郝家牵涉其中,所以我们不避讳你。但茹菲一切行动是暗中进行,所以她连常家都没回,反而是待在了我家。
咱们不能找陶云。不是信不过她,而是我已经被怀疑上了,若你们再一个两个上门,那些人会更加怀疑。咱们两家都是从武的,庆南那方势力会有所顾忌,陶家人都文弱,咱们尽可能不要让他们被牵涉。”
荣安刚刚已经让人带话到绒花铺子,直言自己没事,不用上门来瞧,让陶云好好养胎。
颜飞卿总算明白了:“要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别再来我家。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将茹菲的转达告知你相公。让他心里先有个数。另外我这几日就不去铺子了,就得劳烦你去安排下,明日开始就准备歇业一段时间吧。”
荣安不得不防。她不怕铺子被人盯上,主要怕铺子里的人遭殃。好在刚好要过年,歇业属于正常,也没什么损失。
颜飞卿只被留了三刻钟,便叫荣安给赶走了……
小荷伺候完常茹菲沐浴休息回来后,却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说常茹菲一时放松,躺在浴桶里都差点睡着,又说常茹菲手腕和肩上都有伤,腿上也有两大块的青紫,最近应该很辛苦。
荣安只能一声叹。
“先别去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如茹菲所言,眼下的庆南,事实就是一个夺权大战。对茹菲来说,她已经尽力了。这次朱永泽的一搏,只要赢了,庆南的局势不一样,茹菲的将来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她相信,朱永泽一定能赢!这么多人,都是他们的后盾呢!
即便真要败了,她无论如何也得护住了茹菲和孩子。
她的命运能改,茹菲也一样!今生怎么也得过上好日子!
“荣安,我睡不着。”
常茹菲觉得很疲倦,本打算小憩一会儿。可躺到床上便开始不停翻来覆去。她担心朱永泽,担心庆南状况,担心局势,担心皇帝听虞爹说完种种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她此刻越是舒适,就越是辗转反侧,索性就不睡了,起床来与荣安说说话。
荣安:“三个孩子玩得来,刚玩了一阵,都睡着了。我刚去瞧过了,飞儿睡得很香,放心吧。”飞儿便是常茹菲的儿子,名宏飞。
之所以三个孩子,除了七七和飞儿,还有一个是彩云的女儿。七七回将军府后,彩云也带孩子搬回了府里住,孩子有个伴,既热闹也方便一起带了。
“我家这会儿两个乳娘全都是自己人,可以安心交托。”两个乳娘,一个是从王府带来的,一个是荣琩出生后用的,想着将来葛薇也得用,便没有辞退。“这几日你便让孩子们自己玩,先好好休养一阵。瞧你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荣安赶紧示意开饭。
一大桌子的菜,都是以前常茹菲喜欢的。
“荣安……”
“别说煽情话!我不喜欢听。”
荣安笑着给她夹菜。
拳头大的蟹粉狮子头,是常茹菲最爱吃的,荣安给她夹了两个,直接将那小碗给堆起来了。“多吃点。你看我都胖了两圈了。你这么瘦,要不养成我一样胖,以后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噗!你一个孕妇,我和你比什么!”
常茹菲总算恢复了正常,咬了口狮子头,上来掐了荣安脸。“你就坏吧你!你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要是养成你一样,便用不着你带我出去,而是打死我都不出去了。”
“那成。那你就安安心心待在我家。”荣安又给她夹了只小乳鸽。“除非庆南局势定下来,否则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的。”
“朱永泽……他就是这么说的。”常茹菲端了果酒啜了口。“他说庆南安稳后,会来接我……若他回不来,我便带着孩子永远躲在京城。”
“他会回来的!”
荣安又给她舀了碗鸡汤。
“你别忘了,朱承熠和你哥都去庆南了。大伙儿有照应,你便放心吧。我想过了,若是皇上不愿增兵,咱们便自己想法子。这才是我让飞卿带话回去的主要缘故。到时候咱们几家人,想法子凑一凑人,全都送去庆南添人手。哪怕没法力挽狂澜,但护着朱永泽应该不难。只要留住了青山,庆南怎么也得给朱永泽抢回来!”
常茹菲笑着握紧荣安手:“你对我这么好,这情分我怕是没法还了。”
“谁要你还!”常茹菲是荣安两世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她珍惜着呢!一路一起走过来,两人在各自故事里早已不是一刀可以剔开的关系了。前期荣安受常茹菲恩惠不少,此刻她能帮,自会义不容辞。
“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就好好保重身体。以后我还要去庆南玩的!到时候你得给我尽地主之谊。我得天天吃好点的!一住就住半年。”
“半年怎么够!以后我家王府,我给你弄一个院子配一个园子十个奴才,不管你住不住都给你收拾得妥妥帖帖。那里四季如春,风景很好,我还可以带你去花海里骑马。”
“行吧。那我每五年去住一年。”
荣安心疼看着瘦了一圈的常茹菲,又给她夹了几片炙鹿肉……
虞爹在第二日早朝又寻皇帝说了话。
皇帝又隔了一日,微服私访,暗中来了将军府,亲见了常茹菲。
皇帝有考量,相对朱永韬,他自然是偏向朱永泽的。尤其是朱永泽的妻子是常茹菲,是他可以控制的家族,所以他的选择并不困难。
再有虞博鸿敲边鼓,不管庆南那几族是否真有勾结外族外国之嫌,但就凭他们在大战之时夺权,置大周国土和百姓不顾的行为便是不可忍的。
于是,皇帝应了常茹菲继续增兵的请求。
“便如你所愿,你隐于常家,朕只当不知。博鸿,你再从禁军那里调些人手暗护将军府吧。”皇帝当然得保证常茹菲母子好好的,朱永泽成了,这便是一份情。朱永泽不成,这也是让庆南听话的一张牌。
皇帝离开时,荣安见到了他。
皇帝虽精神不错,但面色不好,一个月不见,似乎又瘦了。
虞爹陪着皇帝离开了。荣安知道,他们是要去五十里地外找名医给皇帝看久治不愈的咳疾……
又一天过去,皇帝的安排下来了。
郝岩,被暗中任用了。
皇帝让他带人去支援他爹。儿子出面,有些事和秘密安排起来要更方便些。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虞博鸿这两日将在北营选五千禁军轻骑等候调遣。
大年初一半夜,郝岩会趁着过年,众人不备,从北营直接带这五千轻骑迅速南下。
为保速度,沿途会有三处接应换马的卫所。保证这五千精兵赶到庆南不超过半个月。
另外,皇帝已经准备了手令,沿途中经过晋陕几大卫所皆有调兵令。
如此,约莫一个月内,实际到达庆南能组织的增兵数量将会达到三万。
这是短时间内,最好的不引人注意的增兵办法了。
郝岩已经领命,这几日已经开始准备。
常家,虞家,王府,郝家,也都各自将府里高手调出了一拨,打算跟在郝岩后边南下,看能否帮上忙……
而对于皇帝来说,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官兵,竟然能被庆南的某些势力染指。
其实这一点,就连虞博鸿荣安他们也没想到。
虽然常茹菲北逃京城这一选择很容易让人猜到,她会从南城门入京也不难猜,但张家那些人如何保证他们安排的人能逮到常茹菲?他们怎么能这么快的时间将人收买或是安排进城门守兵里?京城一共六道外城门,所以,对方是不是至少要安插六个人在各城门?还有轮值呢?怎么办?
他们到底安排了多少人?他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渗透力?他们要是有这本事,庆南早就是他们的天下了,还犯得着这样与朱永泽缠斗?……
是有内应吗?
细思极恐!
加上先前几个儿子的死,皇帝总觉得京里暗中有眼睛盯着自己和自己的皇位。原本就疑神疑鬼的他更是小心,连废太子那宅子的守卫禁军也招来亲自问了一遍。
可朱永昊在上次面圣一番发疯后彻底沉静了下去,最近又开始了喝酒睡觉,啥也不干的循环里。
皇帝害怕了。
城门,相当于一宅主院之门。被撞破,这宅子也就废了。
其他地方或许可以马虎些,城门怎可有半点闪失?
于是,皇帝开始了城门军大换血。
内外城门八成的守军都被撤换,全都由皇帝最信得过的禁军亲卫军里挑选出来。
就是如此,想到那些混进京城要抓常茹菲的庆南人,皇帝依旧心下不安。
京卫那里,皇帝又让虞博鸿排查了一遍。
京卫空缺不少,于是于彤也被调进了京卫。
……
另一边,前两天,虞爹已从南城门将围了荣安马车的那伙人提审。当然,不是他本人出面,而是顺天府“奉公行事”。
反正也不追求真相,所以安排人进去胡乱审了一番。那大飞本就说话遮掩,最后被引导着承认是被收买,想要栽赃世子妃,坏世子妃名声。
判了斩首。
画押的认罪书被公示,算是给了世人一个交代。
至于那帮动手的家伙,他们交代不出来历,也没法提供户籍,所以被暂时收押。官府面上做得糊里糊涂,实际皇帝却在等着将来一口气清算……
过年了。
将军府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年。
只可惜,热闹喜庆表象下,大伙儿都有那么一丝忧心和挂怀。
常家那里早就知道常茹菲住进了将军府,但为了不露马脚,所以一直很克制。
年初三的时候,荣安假意办了场小宴,以燕安菜招待宾客,刚好,光明正大邀请了常家几位主子前来。
陶云孕吐正厉害,所以没来。
颜飞卿来了,郝岩的两个弟弟也来了。
宴席只是个幌子,主要就是为了让常茹菲和常家人相见。
宴席过半,常家几位女眷表示想要看看燕安小世孙,荣安便引了她们去了兰心院。
门一开,常茹菲便带着孩子叩起了头。
常老太太头一回见重外孙,激动不已,几个常家女眷哭成一片……
荣安刚退到外间,下人来报,说是姝贵嫔来了。
荣安低低一呵,瘟神!
无疑,元平也对将军府有疑,见常家人上门,所以来试探常茹菲究竟在不在。到底是张家人,消息够灵通,即便入了宫,也一样能为家族做事啊!
“没放进来吧?”
“没,管家和菱角姐姐去挡了。但姝贵嫔身份在那儿,怕是挡不住……”
“我这就去!”想进虞家?休想!
荣安跨步赶到时,姝贵嫔正霸道要进门。
管家已经挡不住她,菱角没办法,顶在了最前面。
……
第603章 怎么又输了
将军府门前,管家在劝,菱角则带着一排家丁拦在了门前。
因为动静不小,已引了路人停步观望。
元平可不觉得区区奴才能挡她,她堂堂宫妃上门,谁有那胆?
所以她只管大步往前……
菱角慌张间只能伸手去拦。
元平冷笑。她自然是知道菱角的,虞荣安的心腹嘛。拦啊,只要敢碰自己一下,她便刚好可以得个理由发难。
昔日之辱历历在目,今非昔比,她身份不同往日,还会发怵?
虞荣安不是猖狂吗?不是最心疼丫头吗?
她倒要看看,自己要拿下这条狗,虞荣安会如何跳脚!
嗯。这奴才一旦动手,也算是叫自己抓到了小辫子。虞荣安一定不会不管,呵,要么,乖乖让自己进她家走一遍,要么,便等着自己以冲撞之罪来收拾这臭丫头!
“怎么?你个奴才,是要对本宫动手?”元平在升为贵嫔后,已是一宫主位,可以自称“本宫”了。
她一步步上前,笑容灿烂。
“本宫是宫妃,断没有门前等着的道理。本宫要立即进去,你是让开引路,还是打算忤逆?”
另一边,菱角也慌张。
她的任务是拖时间,她已经尽力与姝贵嫔周旋到这会儿了。姝贵嫔的目的她何尝不知?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入府就是了。然而,她若直杠……那后果她自然也清楚。
元平越来越近,可荣安还未至。
两人只隔了半寸,菱角一咬牙,她不让!
元平直直碰上了菱角手臂,随后元平一连三步退,她的宫女立马搀扶住了她。
“大胆!”宫女尖叫发难。“区区将军府奴才,也敢对我们贵嫔娘娘动手。你以下犯上,你主子御下不严,该当何罪!来人!将这奴婢拿下!”
“奴婢双手未动,始终把着门,何来动手之说!”菱角决定了。反正她就是要拖延,主子若还是赶不到,她就闹事算了。她相信,自己真要出事,主子不会对自己不管的。
菱角心一横,“众目睽睽,你这宫女,信口开河,让路人以为姝贵嫔无事生非,这是何居心!”
“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我们主子体弱,最近正在调理身子,你刚这一推,主子受了惊吓,近日的调养全都白费,你该当何罪!来人,拿下这丫鬟!”
两个内侍上前。
菱角自然不从。
一群人便在门口推搡起来。
身后家丁要上来帮忙,菱角却是喝止了他们。
要倒霉,她一个人就够了。
于是,她就这么强悍抓了门死不放手。
元平没想到虞荣安的丫头会和其主子一样的彪悍。怎么这菱角力气也这么大,连两个内侍都奈何不了她?
元平一个眼神示下,宫女扬起巴掌就甩出去。
于是荣安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住手!”
她的喝止并未能阻止对方,宫女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甩到了菱角脸上。
菱角听到主子动静,立马有了主心骨。
气一泄,腿一软,再把不住。
俩內侍将菱角往前一拽,她整个人便被拖了出去。
元平见荣安到了,挑衅一笑,一抬下巴,宫女又一巴掌扇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注定没法得逞。
宫女带着掌风的手被荣安在半空截住。
荣安气到了。
一群猖狂的小贱人!
元平那死丫头,沦为阶下囚后,竟然还不消停。原本以为,蟑螂臭虫扫去垃圾堆里就不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清理,此刻看来,还是错了!既是脏东西,就不能因为它弱小就心慈手软,就该发现就按死!此刻它有恃无恐,反而不好收拾了。
荣安高高扬起了手掌。她都不舍得骂一句的人,怎能让人随意打了?打她的人一下,她就得讨个十下回来!
“虞荣安,你敢!”荣安的手也被抓住了。元平拿两只手,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将荣安的手抓住。饶是如此,她还是差点被带倒在地。死贱人!力气怎么就这么大?听说怀了孕,怎么气性还这么大?
“你要是不住手,我就……”
“嗯。”荣安点点头,打断元平。“我是该住手。但不是不敢,而是不该!区区奴才,怎么配我动手?”
荣安手狠狠一甩,迅速反扣住了元平右手手腕。她一用力,元平便尖叫着松开了抓着荣安的两只手。
疼!
右手被荣安紧紧箍着,都似快被掐断了。
她左手使劲扒拉荣安手,可却连荣安的手指都扒不动。
“你们死人吗?还不赶紧来把虞荣安拉开!”元平暴躁尖叫喝着身后內侍。
“谁敢动我!我肚子里怀着孩子。谁碰我就是谋害皇室子弟!往重了究责,可是能诛几族的!你们担得起?”荣安幽黑眸子带着戾气扫过,那两內侍一阵腿软。好大的罪名啊!他们哪里还敢伸手,充其量也就是在旁小心劝。
荣安则冲元平冷笑:“恃宠而骄?有恃无恐?谁不会?你会的,我全都会!但我会的,你却不一定会!”她眼神一利,手上突然发力,元平的手便似不是自己手,竟是被虞荣安拖着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
元平和那被扣住的宫女同觉一阵火辣辣。
不同的是,元平是掌心痛,而宫女则是脸颊痛。
“虞荣安,你疯……”
然而,元平话音未落,手腕又是一痛,手背又甩上了宫女脸。
“啪!”
“啪!”
“啪!”
“……”
就这样,虞荣安一手拽一人,左一下,右一下。
元平只觉得手废了,可除了尖叫,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试了试,即便全力挣扎,也没法挣开。她倒是很想一脚踹上虞荣安的肚子。可她不敢!众目睽睽,虞荣安真要出事,她就真的完了。这个时候,她还有许多未尽之事,万不能出事。
荣安:“姝贵嫔,这宫女是你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我给你面子,我不打她。但你可以!所以,我今日便教你怎么调教奴才。”
“虞荣安你放手!我堂堂宫妃,你敢这么对我!”
“我怎么了?打这宫女的可不是我!”说话间,荣安用最快速度,已为菱角连本带利将十个巴掌打完。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围观之人默默看戏,巡视的侍卫只当看不见,暗中的禁军继续喝茶,元平两个内侍不敢做声,而那被打的宫女则已经傻了,顶着红肿发烫的脸,眼泪滚滚……
“虞荣安你还要不要脸了?”元平暴怒。“你胡搅蛮缠,蛮不讲理,你信不信我去皇上跟前告发你!”
“去吧!你何尝不是搬弄是非,睁眼说瞎话?反正都彼此彼此,谁还比谁高贵?我教你教训手下,你不谢我还骂我,真不讲理!”
荣安冷笑。自己会怕她?
“你这宫女没有规矩,朝廷命官家门前也敢大呼小叫,随便出手,就冲这一条,我作为主人家,教训她就不算错。另外,我看你御下不严……”荣安原话奉还。
“你爹没教好你,我看在你爹是英雄,与我爹交好的面上,自然要帮你!”荣安又拿话扎了她两下。当日在宫中,荣安挥拳头揍她时就是这么说的。真没想到,时隔快两年,还有这机会。
看着元平气得睚眦欲裂的模样,荣安心里可真是舒畅。
“就冲以上这两条,我便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你的宫女打了我的丫鬟,我没直接动手便已是退了一步。借你的手打她,说起来,吃亏的是我!不是吗?”
“所以,随便你要找皇上,太后还是贵妃。我都奉陪!谁不去谁是狗!”
荣安是真的有恃无恐。
常茹菲留在将军府是皇帝应允的。此刻自己可是为了大局阻止元平入府,皇帝没法怪自己,还得好好嘉奖自己才是。而且元平是张家人,这个时候出现,根本就是此地无银,她敢去找皇帝?呵呵,这顿打,她是必须忍。
所以,荣安动手时可一点没客气。
元平龇牙抚摩右手手腕。平滑皓腕上,一圈的红印。到这会儿整个手腕都还是麻的,而且已经有些肿起了。今日要是不处理,明日大概便是一圈青紫了。
荣安还在笑,笑得更灿烂。
要是没记错,记忆里与元平的几次交集,这元平一直在挨打?自己打了她一次,常老太太打了她一次,朱永泽拿石子打过她一次,今日……也算是又间接打了她一次。嘿,这人,欠揍,以后不如就见一次打一次?
元平几乎要气炸,面上却是冷笑:“虞荣安,行,随你怎么说。但你的丫鬟推了我,我受了惊,浑身不舒服,所以你必须给我个交代。我要带走她。”
“那可不成。”荣安将菱角护在身后。“她推你?你是身子受了摧残还是心灵受了害?我去请御医,若御医说你的病是我丫头造成,我再交人。”
元平听出来了,虞荣安在骂自己有病。她气得跳脚,却又说不过,一时间咬牙切齿。
“反倒是贵嫔娘娘这么悍气十足来我家,我奴才吓到了才是真的。我奴才也要看病。”
荣安一心要好好气气元平,还故意扭头安抚了菱角。
菱角则行礼表示是自己只是行当做之事。
“行了,下去吧!”荣安示意菱角。
“说到规矩……虞世子妃,将军府的待客之道怕是不行啊?本宫今日出宫,路经贵府,听说在办宴,便特意带了礼来贺新春之喜。你不请本宫进去?这可不合规矩。”
“怎会不让进?姝贵嫔前来,将军府上下都欢迎得很。您没瞧见,我这都亲自出来迎了呢!”荣安可不会给她留把柄。“只不过……贵嫔娘娘您怕是还得等上一等。”
“虞荣安,你几个意思?”
“我家是在办宴。可今日宴席是我哥张罗,府里不少我哥的好友同僚,还有一些我家世子交好的公子哥。贵嫔娘娘您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家要是宴请您,就得清个场。所以,在公子哥们全都走之前,还得劳烦您等上一等。”
荣安笑得很欠揍。
“这才是我家菱角不放您进去最主要的原因呢!您可是帝妃,您的身份不容任何外男亵渎,皇上的颜面,皇室的颜面都在这儿,咱们自当好好处理,对不对?可您不识好人心,还打我家菱角,太叫人委屈了。什么事都没您的名节重要,不是吗?”
元平:“……”怎么反驳?
荣安还转而冲围观路人诉苦,巴拉巴拉,一句句,叫元平憋得气管都疼。
“所以今日事是误会,姝贵嫔上门,将军府不但没有懈怠,还用了最大诚意和努力来欢迎。姝贵嫔不要误解,诸位也别误会。另外,我家丫头只是尽职,结果还挨打,她才是最大苦主。”
一众路人频频点头,连连应是。
就说嘛,世子妃是大善主,怎会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怎会无故打人?
一时间,入耳的全都是对荣安和菱角的劝慰,不少人话里话外还暗讽元平,不但上门给人添麻烦,还在别人家门口闹事,简直太过分。
荣安气人最在行,她笑得越灿烂,元平越郁闷。
“贵嫔娘娘,还请门房先坐一坐,等一等?放心,我已经让府中男宾加快速度离开给您挪地方了。用不了多久的。”
元平又气到了。去门房坐着?她的身份,去门房坐?
“门房暖和,还有热茶,走吧?”
“……”
“您不去,我可得坐着了。我怀着孕,身上没力气,得坐着。”
“……”没力气?
转眼,门房已给荣安端了椅子,拿了暖炉,送来了热茶。
荣安也不客气,就这么当门坐了下来。
元平站那儿,是真的气得腿发软。虞荣安端了热茶,背门高高上座,而她站那儿,怎么看怎么傻。身后还有路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更让元平有种想要拂袖而去的冲动。
为什么!
为什么又输了?
本想探个究竟,本想打个出其不意,本想给个下马威,可她的目的,一个没达成!
荣安笑:“妃嫔出宫,时间是有限制的吧?皇上允了贵嫔每月出宫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她可以一直坐这儿到晚上,可惜有人耗不起!
而这元平下回出宫,至少也得一个月之后了。哈!
果然,有荣安这善意一提醒,元平身后内侍也开始提醒起了时间,说再有三刻钟出宫时间就到了。
元平气得连手指甲都在发痒,只恨不得揪光虞荣安的头发,抓花她的脸,撕了她的皮。
忍忍忍!
她转身就走。
“贵嫔这就走了?”荣安又笑。“不是说带礼前来拜访吗?礼呢?”
“……”
第604章 看谁笑最后
叹为观止啊!
世间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元平也是惊到了。
这虞荣安,每一次的开口,都在让她对这个人的认识和判断再次往下掉那么一点,怎么这人没底线的吗?
荣安还在笑:“贵嫔既闹了这么一出,又不将礼拿出来,可就有故意闹事之嫌了哦!”
元平气到简直要炸,示意了宫女将马车上今日她在一家首饰店订的一礼盒给扔了出去。
荣安当众大声谢过,还趁着元平往马车上爬的空,打开了礼盒。
“哟,不错啊。沉甸甸的金镯子。小荷,拿去金铺熔了,买米送善堂去!”
“是!”
元平气歪了嘴。这镯子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等了两个月才出货的。虞荣安,这是当众打脸呢。
荣安笑着行礼:“贵嫔客气,多谢啦。下回我去储秀宫,也给你带礼物去!”大概要等下辈子。
元平打开窗帘露出了脸:
“来日方长,走着瞧。就看谁笑到最后!”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她,也用不了多久了……
死,全都得给她死!
不管是虞荣安,常茹菲,还是常家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
元平的出现,一定意义上是自曝了她与张家始终有联络的现状。但她无惧,因为她有恃无恐。皇帝身子越是不好,越是放不下元平能弄来的药。所以皇帝舍不得对她动手。
而她在宫里,向来本分。那些个宫宴也基本都不出现,所以荣安她们虽然想收拾她,却也没机会。
元平那日的出现只是个小风波,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无波无澜。
转眼,泰王已去世一年。
宫里给办了周年祭。
贵妃哭得几次晕了去。
宁王则全程红眼陪着。
两人掏心窝子的闲话不停,话里话外说的,全都是已故泰王。贵妃很感谢宁王,兄弟之中也就只宁王从头到尾,时至今日都还不忘儿子。这份情,她记着了。
倒是赵氏相对坚强了太多。她的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
赵王妃是四个月前生产的。儿子。
所以泰王周年祭上,皇帝给泰王这唯一的血脉赐了名:朱宏安,只求他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不仅如此,皇帝实现了对赵王妃和贵妃的诺言,给孩子封了安王,保他一世富贵。就这样,泰王府换上“安王府”的牌匾,依旧由禁军负责护卫。
荣安对这个与自己一样名中带“安”字的孩子很心疼,时常送些东西到王府,这段时间她还亲自上门探望了几次。昔日门庭若市的王府,早就变得冷冷清清。所以荣安与先前无二的态度在赵氏那儿尤其显得雪中送炭。
没有夺储顾忌的虞赵两家也走得近了些。时不时的,赵阁老还会跑到葛家或将军府喝杯茶。
同样的,荣安与殷馨的交往也不用再如之前那般避讳。
殷馨过得并不开心。她虽是宁王妃,却有名无实,更有很多人看见她就会想起她和宁王大婚那晚的巷中惨祸。
皇帝看见她就叹,太后也不再如从前那般疼爱她。
宁王在生活上并未亏待她,可却与她一直刻意疏远。府里下人看她这个至今未圆房的王妃眼神也古怪,她不止一次出门时听人说她祸水瘟神。
殷馨性子变了许多。活泼的她,开始变得寡言且消沉。
而宁王对朱宏安却极好,安王府多有不便之时,那些琐碎事都是他接手并办好。赵王妃和苗贵妃都很感谢他……
在泰王周年祭后,皇帝被舒妃叨叨多次,终于与宁王好好谈了谈,让他是时候走出阴影了。
宁王终于与殷馨圆房。
两人相敬如宾的日子也终于露出了丝甜蜜……
又一个月过去,庆南时不时有消息传来。
那边乱成了一锅粥。
一方方势力,各有各的主意。
郝盛和朱承熠他们是在临近庆南时,大概听闻了庆南混战的战局。当时一商量,郝盛继续带兵南下支援,朱承熠则带了千人转而折西而行,带着皇帝手谕前往秦西地调兵两万。
往返用了十天,再等秦西那边安排好两万人,等朱承熠到达庆南时已经又半个多月时间过去。
他们一行人刚好遇上了还在等着几大卫所增兵的郝岩。
郝岩将常茹菲已经入京,而朱永泽处境不好的形势告知。
朱承熠便带着他的两万多援兵先一步南下了。
然而不管是朱承熠还是郝岩,他们在踏入庆南地界不久,都各自遇上了蛮族阻截。
虽没有造成多大损失,但他们对朱永泽的增援确实被拖住了。
从郝岩朱承熠,到京城增兵和秦西援兵,都极其不适应庆南的气候和地形。
尤其进入山区后,他们几乎就是被溜的状态。
追不上,甩不掉,还处处因为地形、环境、生物和陷阱而吃亏。
就拿朱承熠来说,头十日基本就是与一支蛮部纠缠了,推进的总距离只不到两百里,还始终未能与郝盛联系上。郝岩那里也是差不多的状况,每日都在围追堵截中度过,实际推进很有限。
越是如此,越是叫人急躁。对方如此拖延阻截,无疑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这说明朱永泽那里状况不容乐观……朱承熠明白这种时候人数多了更有优势,于是最大程度对敌方一番牵制和反杀后,终于与后方郝岩人手集合。
此时按着情报,看着地图所示,只需穿过一片山区,就能达到庆南王所控地带。
而他们一合并后,已有五万多的兵力。
就这人手,还有何惧?
……
关于朱承熠与郝岩合并兵力的消息,来自京城近日收到的最后一封两人来信。
初收到这信时,京中上下都很心安。
五万多人,足够荡平一片山区,灭了整支小蛮族了吧?庆南战役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
而此刻,距离这封信过去已有快十天,却再无任何朱承熠和郝岩的消息。
荣安和颜飞卿心头七上八下。
两家人也开始不安。
这天,皇帝御案上接到了庆南王的求援信。
隔日又报,秦西王也接到了同样庆南王手书的求兵。
几日后,又是来了一封加密的八百里加急。
是朱永泽前线直接送来的,还是求兵。
……
换而言之,郝岩和朱承熠还没到地方?
所以才没能增援上?
断了联络?
他们是被拖住了?
是在那片山区?
庆南那里都能传来消息,他们却不能?
难道有埋伏?
朝上有些乱,大伙儿有点慌。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必须继续增兵。
这次不用遮掩,皇帝将信任的阚信封为平南将军,直接从北营拨了一万人,又从京畿各大卫所抽调四万人,总计五万兵力往庆南方向去。
两个任务:一,联络上朱承熠和郝岩,若他们有危险,先将人救下。另一任务,自是投入到扶持朱永泽的战斗中去。
皇帝要求速战速决。
不用再管张家如何,蛮夷如何,只要不听话的,不论是非曲直,管是皇亲或是重臣之后,当杀杀,当擒擒,大局为重。
阚信是在二月初的时候领兵出征的,而荣安这个时候,身孕已有近四个月。
胎像很好很稳定,就是她的情绪不那么稳,因为朱承熠没了消息的缘故,她时不时就想发个脾气。
她很庆幸这段时间有常茹菲陪着,屋子里热闹许多,让她胡思乱想的时间少了些。也亏得有飞儿在,七七只是偶尔才会想起他不在家的爹爹……
二月二,宫里有宴,却出了个小插曲。
朱宏文在御花园听到有人议论,说他生母王妃突然暴毙而亡,其实是被人毒杀的。
对朱宏文来说,他母妃的死一直是他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冷不丁被提起,他忍不住就停了脚步多听几句。
不听还好,一听下去,他便恨意上头。
那议论的两人说,杀了兴王妃的其实是泰王府的人。泰王突然暴毙,六皇子明显是推出来的替死鬼。泰王一死,宁王受了打击,先太子又被废,获利的只有兴王府,所以兴王府的嫌疑最大。兴王妃与赵王妃有仇怨在先,明眼人都心里有数,这桩刺杀与兴王府脱不开关系……
殷家不能忍,本欲毒杀朱宏文报仇,哪知兴王妃错吃了皇长孙的甜汤,所以皇长孙没死,死的却是兴王妃……
那两人说的头头是道,还引了不少朱宏文没听过的事在其中。听上去,便是有理有据,确实到如他们亲眼瞧见的一般。
躲在墙后的朱宏文闻言如遭雷劈,一屁股就坐了地。
什么?
所以,他母妃不但是被毒杀,被兴王府,被殷家人毒杀,还是替自己死的?这消息太过突然和震撼,朱宏文一时接受不了,脑中空白一片,除了懵就是恨。
他来不及思索,他只是想到身体康健的母妃突然倒下,口中大口吐血,不甘不平的样子。他还记得断诊的御医支支吾吾,废话连篇,压根就给不出个所以然。而他爹则是一会儿冷笑,一会儿黯然,只是将自己关在了屋中……
若非讳莫如深,父王怎会不管不顾,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接受下来。外祖父他们怎会也不吭声地忍受?皇祖父怎么都不管这事?是因为涉及了皇室腌臜吧?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朱宏文已经信了。
再想到刚刚这一年,贵妃看见他就冷脸,如同变了个人。就连早先对他不错的赵氏看见他也冷淡疏离再不说话,这些泰王府人的表现,不是认定泰王死是他家所为,便是心虚心亏吧?
呵,呵呵。
……
朱宏文还想问些具体的,赶紧绕过那堵墙去寻那说话的两人。
可墙的那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甚至连那两人是宫人还是宾客都不知……
也是巧,朱宏文失魂落魄往回时,碰上了正拄着拐杖在御花园赏春梅的殷家老太太。
殷家老太太看见他,倒是笑得和蔼。老太太心里想着,这朱宏文很可能是将来储君,可不能交恶了。所以老太太决定好好处处关系。
可朱宏文心头正是恨意翻腾,看着老太太过分热情的笑,忍不住捏了拳。
殷老太却招呼着他,并主动走上前来。
那老太婆还“倚老卖老”,以长辈自居,赏了他一枚玉蝉。
朱宏文冷笑。
这是打脸吗?是取笑他吗?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殷家人是故意选了今日,让他欠个人情低下头?
还说什么:“虽已入春,但天气还冷,皇太孙穿着太单薄了,在室外时,还得记得让下人添件斗篷才是。”
怎么?教训?轮得到她?欺负他没娘?还是故意在刺激他?故意在耀武扬威?
否则呢?
他两家分明已是争锋立场,这死老婆子还装什么好心?她脸上那笑,分明就是恶毒的讥讽和挖苦。
殷老太伸着手,见朱宏文不接,不由再次上前一步。
“赶紧接着,不打紧的,拿去玩吧。”殷老太还招呼身后的殷家小子。“这是我家曾孙,单名一个铭字。你们年纪相近……”
朱宏文见殷家小子上来,气火上头,顿时犯了浑。
他一把拍开了殷老太的手,一块好好的玉蝉,就这么摔了个稀巴烂。而他还冲那上来的殷铭狠狠一下推了出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堂堂皇太孙会下重手,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殷铭便已摔在了地上。
摔得不巧,脑袋磕在了花坛沿子上,拉了道口子,一时间鲜血淋漓。
摔得也巧,虽然看着严重,但总算没出大事。
倒是殷老太受了惊差点晕厥,可朱宏文还手指她,说她惺惺作态。
殷老太这才发现,这朱宏文对殷家人敌意不小。不,伤人还理直气壮,这是恨!
事情闹得很大,皇帝也来了。
朱宏文埋着头,坠着泪,不发一语,整个人还失魂落魄。
可皇帝的第一反应,却是冲着殷家人一顿暴喝。
他的长孙一向乖顺,一向大度,一向宽和,他印象里,长孙就没有做出过任何出格之事。
所以,若说孙儿真的推人,那只能说明,是殷家人惹了他。
皇帝眼神一下如鹰般利了起来。
另外,他是要扶立孙子成为一代明君的。此刻孙子的名声和口碑甚好,没有一丝污点。今日推人之事必须捂住了,而且不能有任何不利孙子的风言风语。
基于这两条,皇帝一露面便摆明了立场,将火撒在了殷家那儿。
皇帝一顿呵斥,指责殷老太作为长辈,却连两个孩子都看不好。导致今儿好日子,却见了血不说,还叫皇太孙受了惊吓……
第605章 看不懂的人
殷老太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心里本就委屈,此刻见皇帝不但不明是非袒护,对头破血流的孙儿连一字半句的关怀都没有,还一口气将责任推到了自己这个长辈头上,心头也是一冷。
先前需要拿殷家和泰儿出来对抗废太子时就高高供着好好哄着,这会儿殷家再无利用价值,便是一脚踢开的节奏!
世道如此,她能理解……
皇帝的意思太明确,殷老太也懒得再解释,索性跪地表示,自己确实有错,请皇帝责罚。
她希望自己这主动退一步,皇帝可以将火气压下去……
地上顿时跪了一片。贵妃,宁王,赵氏,殷馨等,全都在为殷老太求情,请皇帝从轻发落。
皇帝这才表示,看在殷老太年纪大,辈分大和已故泰王的面上,这事便暂时作罢,让他们以后多将心思用在照顾安王上,别再搞有的没的……
这事到此才作罢。
殷家人心里却不是滋味。是非对错很明确,可有人不想分,而已。
是,兴王妃的死与泰王的死有莫大关系。可朱宏文此刻明显是将罪人之名强加在了泰王府相关人的头上。眼下皇上挡着或还好,可待将来兴王一脉上位后呢?
狡兔死走狗烹,他们泰王府几族该何去何从?百年殷家怕是到头了。再等贵妃一倒,怕连苗家也要被清算,甚至是赵家……也是岌岌可危啊……
众人看着宁王俯身朱宏文跟前,解释殷老太只是好心。可朱宏文阴着脸不领情,瞪了眼宁王身边的殷馨后,推开了宁王大步离开……众人不由暗自摇头。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好?总要想个辄吧?
而自打这次之后,殷家和宁王等人的霉运似乎就开始了。
先是殷府副管家在殷家产业酒楼醉酒与人打架,致人重伤,这事直接被人告到了官府。谁想那家是有后台的,细细论之,还是太后远亲。对方极其强势,不依不饶,竟是扒出了不少管家破事。而且那被打的居然重伤不治死了,这性质更是恶劣,对方咬死了管家仗势杀人。
这事最后闹到了御前。皇帝过问了几句,最后不但殷府管家被重判,就连殷家也以“管束不严,纵容行凶”落了责罚。酒楼被关停,还被重罚了三千两的罚金,整个殷家颜面扫地……
接着,殷家的一路货运商队出了事,损失巨大,却最后不了了之。
殷馨回娘家,马车被人冲撞,马儿受了惊,殷馨头重重撞在车窗上,磕出了一个大包。这事也没得处理。
更糟的是,宫里贵妃也因为一件小错而被狠狠责罚了一番。皇帝直接暂停了她的后宫协理权,让她好好反省。
这些事,完全就是一个个信号,挑动着兴王府背后几族敏感的神经。
谁相信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他们明显是被针对了。所以才一直出事。
更可恨的,是他们犯错就被严惩,他们吃亏却无人做主。
他们不知道,皇帝这是为了表态度给兴王府,还是在兴王府上位前打算先将可能成为障碍,影响兴王府上下心绪的他们处理了?
他们委屈,更慌张。
而这一而再,又是否为兴王府动手前的试探?皇帝这么包庇,他们会否变本加厉?不,对方已经在变本加厉了。
从一个奴才,到一份产业,再到宁王妃,眼下已是贵妃……这可不是一个循序渐进,愈演愈烈的过程?
那下一个会是谁?
若是那般,距离他们正面对上兴王府也不远了吧?他们有什么?只有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宁王,这靠山,有用吗?
几大家族彻底慌了。
……
二月中的时候,魏氏找机会见了荣安一次。
“昨晚,老太太那里非比寻常。”魏氏是重重妆扮后,才与荣安小心翼翼在一间茶馆里碰面的。
原来,惯常在府里与丫头厮混的廖青终于又惹出了事。
而这一次肚子里带上货的,是老太太的丫头珍珠。
魏氏对男人早就死心,并无委屈嫉恨甚至难过情绪。她就是觉得丢脸。
若是别的丫头也就罢了,怎么还偏是老太太的人?她都睁一眼闭一眼了,他们倒是胆大,直接都怀上了!
魏氏主要还是生气。
已经开春,今日魏氏一整天都在外奔波。她亲自去采买了些药材给廖静补身,并将给外孙和女儿订制的春装拿回来。她也没忘将廖青订制的几套春衣一道带回。
前一天她刚被老太太敲打挑刺说她不关心夫君,所以她还想着已几日不见廖青,便顺道买了廖青喜欢的烤乳鸽去瞧一眼。
哪知去的不是时候,刚好晚饭时,守门的下人去拿饭,她推门便见珍珠坐在了男人腿上,不惊不慌看了来,眼里全是好事被扰的不耐。
魏氏火气一下上来了。
她忍很久了。眼不见她便只当没有的事,但看见了却没法淡定。
她手一挥,让奴才将珍珠拖出去。
结果廖青立马维护,说珍珠已经有孕。找了大夫一瞧,还真是。已经两个多月了。
魏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这两人,还遮着掩着,怎么?打算孩子生下来才让她知道?
魏氏看出了丈夫的得意,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廖青是烂泥无疑,而纵着他的老太太,则是为老不尊。魏氏觉得自己已是二皇孙的外祖母,实在不想惹人笑话,为了保全自己颜面,她打算将孽种收拾掉。但这事,还得给老太太个颜面告知一声,顺便刺上几句,以杜绝这样的事今后再发生。
她亲自前往了老太太的院子。
当时已是夜色沉沉。
可老太太院外,她却被挡住了。
李嬷嬷亲自来打招呼,说老太太手头有点事,让魏氏等半个时辰再来。
魏氏离开,却越想越觉不对。
这个时候,往日老太太都洗漱准备就寝了,还有什么事?还得半个时辰?府里也没来客啊?
还有,李嬷嬷是老太太最信得过的人,怎会让她老人家守门?是怕被人撞到什么事吗?
魏氏心下不明,很快便找了她帮着皇帝安插在府里的丫头小石。
小石会武功,打探起来应该比较轻松。
一刻钟后,小石来报,说老太太院子守卫异常严密,她想法子绕了几圈,都没法悄无声息接近。里边定有见不得人之事。
魏氏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反正她有借口,闹事也不怕。
于是她与小石一明一暗再次往老太太院中去。这次她走的是那院的后门。
可快到地方时,却刚好见院子小后门打开了一条缝,先是老太太的另一个心腹方嬷嬷探头探脑出现了。
之后,则是一个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之人小心翼翼走出。
魏氏赶紧收住了脚,并命丫头连手中灯笼火都灭了,就这么站在了拐角瞧着。
紧接着,老太太也出现了。
魏氏正疑惑,什么人能让老太太亲自送出门?什么人又连正门都不能走?老太太身边两个心腹都出动了,这是老太太自己的家,她究竟在防着谁?防什么?
已背身离开的黑衣之人又频频回首,老太太挥了挥手,那黑衣人才快步离开。那人是被方嬷嬷亲自带着走的,看其消失的方位,应该是走的府里后门。
初春的夜晚依旧寒意不减,可那人离开后,老太太竟也没立即回去,而是站在原地依旧盯着人消失之处。
哟,情分不浅?
魏氏心头一震,突然想到,那黑衣人,莫不是消失已久的廖文慈?
她稍微一深思便肯定了猜测。刚离开之人,身量并不高,跟在方嬷嬷身后,带着斗篷帽子,似乎才勉强与方嬷嬷身高持平。能被请进这院的,则一定是女的。见不得人的,还能是谁呢?
细想下,斗篷虽将她身形盖住,可那走路姿态,可不与廖文慈一样?
老太太一贯冷情,能让她这般上心郑重还重情的,魏氏思来想去,除了虞荣华也就只廖文慈了!
魏氏赶紧让小石去盯。
她刚要出去试探一二,却见又一人从小门边探出了脑袋。
哟,这是荣英。
魏氏呵呵,这下可算是能确定了。刚刚离开的,就是廖文慈!
要知道荣英被囚老太太院中两年多时间了,可从没被放过来一次。能让他出来,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廖文慈!
魏氏退了回去,等李嬷嬷再来请时,她只道没什么事,明日再去。呵,这大晚上的,她去了之后,怎么与荣英搭上话?
第二天,魏氏趁着去送春衣,见了荣英一面。荣英眼睛是红的,明显哭过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早先荣安关照过后,魏氏这一两年都会隔三差五去看看荣英,即便本人不去也会让丫头送点吃喝用度物去,她也成了荣英生命里仅有的那点温暖。
“舅母,我……”荣英憋了几息,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魏氏心下遗憾,也只能耐心地叮嘱他多穿衣,多喝水,又拿了几本书,临走前,还不忘揉揉他头。
“你好好学本事,总有一日能出去的。看书时间别太长,时不时起来走动下。以前的武艺也别丢了。”
“舅母!我……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老太太答应的?”魏氏作势大喜。
“嗯。到时候,我常常去找您玩。”
“好。好!”
荣英虽不曾明言廖文慈的到来,却再次等于是确认了这一点。也只有老太太顾忌廖文慈,才会突然大发善心解去荣英禁足……
而这一点,在魏氏与老太太掰扯的时候再次得到了佐证。
老太太这次尤其和颜悦色,魏氏一进屋便给了一张千两银子的贴补和一套首饰。
魏氏原以为老太太是听闻珍珠有孕的事在做补偿,哪知老太太却是希望,让魏氏近日见廖静的时候,请廖静帮忙多照应荣华。
嗯,皇上应允,魏氏每月可见廖静一次,送些衣物给廖静和小皇孙。整个廖家,只她一人得到这一允诺。
所以这事老太太只能找她……
魏氏当时就冷笑。
自打上回荣华伤人小产后,老太太再没帮其求情过。
魏氏还当老太太良心发现,原来是廖文慈回来,得给交代。要说起来,廖文慈这价值真不一般,再次让老太太一掷千金啊。
魏氏不虞。
老太太却是直接找人带来了珍珠,当着魏氏面给她灌了碗黑漆漆的药。
“这事是我老太婆的责任,祖母给你交代,你消消气,都是一家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荣安闻言也只能哈了声。
老太太一如既往,一贯如此。做大事的人,只要能成事,其他都能靠边,就是这么“不拘一节”。就是委屈了这成语。
“那个小石,跟到廖文慈了吗?”荣安蹙着眉。廖文慈究竟在搞什么鬼?走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可还是偷偷摸摸。她是身份见不得人,还是做的事见不得人,或是需要不让人知道的做点什么?
“小石跟马车到石斛路口,突然就多了数十人出来接应廖文慈。那帮人很是警惕,开路的,断后的,行走时前前后后拉开了数十丈,小石判定都是一等高手,她不敢盯上去,只能远远跟着。可到福泉胡同那边便跟丢了。
福泉胡同你知道的吧?巷子星罗棋布,一不留神就能走错岔道。小石离的远,想跟上很难。”魏氏很是气恨。
“那女人本事不小。倒是没想到被休被弃坏了名声还能攀上高枝,也不知谁家这么倒霉……”
“数十个高手?”荣安却是从魏氏话中提取到了这一个重点。
“对。小石从那群人的身法步伐和气息来看,武艺应该不比她差多少。”
“可小石是皇上的人。是从暗卫里出来的。得她肯定了武艺之人,水平不会差。就拿廖家来说,小石水准的高手,有几个?”荣安很严肃问向魏氏。
“这我先前就打听过的。能有实力与小石一战的,就只护卫长。去年重金挖来的大金,大概也只能在小石手下过个百招。至于其他人,拿小石的话,她一个打五没有问题。”
“是了。廖家是大家族,能敌小石的尚且只有一两人。可廖文慈身边如此水平的护卫,却有足足数十人。这说明什么?”
“廖家侍卫长月钱每年都在涨。为了留住他,他的吃喝住府里全包,给他安了家娶了老婆,一年还给三百两银子。”
“是,所以廖文慈想要这个排场,需要很多钱。”
“所以她攀的新枝是有钱人?”
“不止。你也说了,廖家为了留住侍卫长还得这样那样。他们那种水准的人,去哪里挣不到这个数目的银子?有这样水准的人,会甘心做奴才?他们不想往真正的高处走?怎会为个女人跟奴才一样跟着?”
……
第606章 还是那个人
荣安只是用最简单的办法算了笔账。
阿生阿暮也都自称是一打五的高手。然而王府或将军府这样从武的大家大宅也都没有很多个阿生阿暮。别说轻易拿十个出来做护卫,就是两府加起来,顶尖高手也没有十个。
既是因为养不起,也是因为没有必要,没有这个势去消化这个量。
“所以,廖文慈去到的,怕不是寻常的有钱人家。若以侍卫水平做基准来最简单的计算,是不是可以看作,廖文慈攀的高枝,至少得有十倍于廖家的水准?”
魏氏张张口,那得是什么样的权势?
是啊,就廖文慈和老太太的野心和胃口,一般的人家,她们能看得上?
魏氏:“她究竟什么身份,能配得上如此排场?”
“也或许,是她要做什么事,所以值得这么大的排场呢?”
魏氏默默点头。
荣安一叹。“小石已将这事报给皇上了吧?”
“嗯。报了,皇上应该会有所应对。”
荣安忍不住挠头。
怕是应对也没用。廖文慈一向谨慎,大概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
她突然遮遮掩掩回来,必有所图。
这事,似乎又陷入被动了。她最讨厌这样的感觉,叫人无措。
荣安又去了她置在朱永昊家旁的那座宅子。
廖文慈和廖家狼心不死,就凭荣华和廖静的关系,他们能服务的对象也只能是朱永昊。是他吗?
这次她没忘带千里眼。
今日阳光不错,所以她看到了不少。
廖静带着已经会跑的儿子捉蝴蝶,荣华傻傻在摆弄为数不多的花草同时,时不时偷偷打量廖静儿子,羡慕、嫉妒和恨意交替在她面上闪过。
荣安在等了一会儿后,见到了出来晒太阳的朱永昊。
他和上次又不一样了。
虽还是背着手,唇边噙着一丝笑,但整个人的气场不一样。久违的闲适淡定气度又回来了,恍惚间,似乎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一人之下的太子一般。
他看到了荣安,定定对看来,笑容还又加深了几分。
荣安莫名一阵心慌。
他先前低调了这么久,怎会突然又张扬起来?
朱永昊,她还不清楚吗?
前世的他,也是儒雅斯文多年,在大势将定时,才突然强势起来的。
所以他要开始了吗?
荣安就是不明白,他要怎么玩?就说他的现状吧,整个王府都被封了,里外还都是禁军。他身边还有个廖静。他连可用的人手的都没有,如何发号施令?
宫里皇后被困,他的走狗朱永霖已死,他以前的仰仗颜家已倒,就凭一个畏手畏脚被皇帝盯着的廖家?和一个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的廖文慈?
即便廖文慈有大神通,可流落在外多年的她又能为他做什么?她一个弃妇,也没本事组织京城势力给他扫平前路障碍啊!
所以,要么是自己错觉想多了。要么,便是在哪个方面漏了一环。
再一想到,眼下他的竞争对手便只剩了兴王,更是叫人心头发毛。不知不觉间,已经死了倒了那么多的皇子。
是他弄死的吗?
他即便被关着,也能等到竞争对手死绝的一天?……
荣安找了虞爹。
虞爹直摇头,表示朱永昊的手绝对没有那么长。
他再次表示,就禁军对二皇子府的守卫,朱永昊断断无可能掌控外部局势,更不提策划一次次的谋杀暗杀,还能做到每一回都全身而退且不留马脚。
但为防万一,虞爹还是暗中加了对二皇子府的守卫。
荣安不放心,从王府也调了人居高临下全天盯住对面……
本以为廖文慈出现后,会有所风波,但并没。
无声无息,似乎一切都只是错觉。
一直到二月底,朱承熠和郝岩都还没有消息传来。
春天一到,皇帝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咳疾再次发作了。
朱永兴和上次一样,主持了朝政。
事实再次证明,他不是那块料。政务拎不清,他自己也焦头烂额。
内阁教着,皇帝劝着,朱宏文鼓励着……可没用,不是不懂就是走神,要不就弄错,好几次好脾气的他自己就怒上心头,拍桌砸了笔墨。
而每回皇帝一生气,他便开始畏畏缩缩。皇帝发现他不但无能,还胆小怕事,不由心头一阵叹。
别人不知,皇帝是明白的,长子年纪最大,儿时看着自己杀戮上位,看着元后重病而亡,长子对这个位子有很重的阴影。他害怕面对,也怕回忆。他是打心眼里排斥抗拒和痛恨这个位子。
所以这些年皇帝一直由着他,任由他开开心心。大不了就做个闲散王爷。可显然,这些年他心结未解,依旧厌恨这个位子……
陕地旱灾,秦西蝗灾,庆南形势还不见明朗,三年一度的春闱又要到来,皇帝也实在没心思养病,命御医下了点重药,强撑着处理政务。
一晃已到三月,朱承熠和郝岩终于来信了。
都平安。
已经投入了庆南的支援之中。
并没太多言语,只寥寥几句。
荣安总算放下了心,因为朱承熠还给她捎了一封亲笔信。主要就是报平安和各种叮嘱,表示一切顺利,他很快就会回来,让她多多保重。
荣安拿着信看了好几遍,才舍得将信收起。
可随之,她又忍不住一声叹。
朱承熠,他还不知道他又要做爹了呢。荣安不希望他分心,所以这事并未去信告知。
他说很快会回,但时至今日庆南传回的军情都还是一锅粥。皇帝昨日还在命秦西再加以支援……那战事,怕一时半会儿还是停不了。
荣安微微惆怅,只求他早些平安回来。她可不想孩子生下来时身边没爹陪着……
外界依旧有人在寻常茹菲,所以这三个多月,常茹菲一步都没离开兰心院。荣安不想被人怀疑,过了正月十五便重开了铺子,将铺子所有事都交给了彩云,让颜飞卿去做掌柜盯着。
后来见长宁百无聊赖,在将军府处处不适应,荣安索性将长宁也弄去了铺子里。而她自己则以“身子重”的理由,陪着常茹菲一道做起了米虫。
常家人一直克制着不敢上门来见常茹菲,所以荣安只能多陪着常茹菲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总就会说到庆南去。颜飞卿常常来汇报铺子状况,时不时,三人就成了三尊望夫石。
相比下,三人都羡慕起陶云来。虽说陶云属于下嫁,可她与梁旭志趣相投,琴瑟和鸣,既不用为什么家国操心,也不用规划什么大筹谋,至少小日子风花雪月,安稳安定啊!就冲她家老头子是天下文人之首的分量,管你们外边打仗还是换皇帝,反正她家都能稳稳当当,不惧危机。
不像她们,男人是武将,又扯上皇室,一人在外,全家提心。
几人常常一见面,就叹出了声。
荣安觉得这样不好,只能想点乐子。
用体力的吧,她有孕不方便。用巧力的吧,颜飞卿玩不了。用脑力的吧,只有陶云一人赞成。
最后,她索性带着几人打起了马吊。
三缺一?不存在!
别的没有,眼下她的身边就闲人最多。
没几天功夫,从陶云颜飞卿,到葛薇长宁,全都学会了。
“这不太好吧?”每次她新教一人,对方都会发出这样的质疑。
“总比闷得发慌长吁短叹强。”
最夸张一次,荣安带着葛薇和陶云一起玩,差点令得葛氏当场来揪她的耳朵。
像话吗?
荣安、葛薇和陶云都有身孕,头一回瞧见孕妇在牌桌上察言观色,尔虞我诈,大呼小叫的。还有,她的女儿,竟然教坏了这么些好姑娘。
世子妃,阁老之女,皇室郡主,皇亲姑娘,全都跟着她沦落了。
“都怀着孩子呢!还敢玩赌。赶紧收了,成何体统!”一桌三个孕妇,各人面前都是银锞子,这么刺激,孩子不会受影响吗?
“孩子就得早早教。”
荣安护着两边耳:“打马吊好,既动了脑子,还消磨了时间。小赌怡情不是?不管谁赢,银子都用来加菜。众乐乐,真没什么不好!而且为娘的心情愉悦,孩子才会开心不是?……”
荣安是真的这么想的。
自己肚子里这个娃太可怜了。孕期没有爹爹陪,出生时爹爹怕也回不来。每日跟着她一起为远方的人操心和担心,半夜还老是被噩梦惊醒,叫她总觉得这一胎的肚子比前一胎同时期要小了不少。
太可怜了。
太心疼了。
若不给孩子找点乐子,这孩子生出来会不会是五官都皱着,愁眉苦脸的包子样?那可不行!夫君俊美,自己秀丽,七七那小子就是美男胚子,这第二胎也得美美的。
七七是长子,是世孙,将来要承父位。那这个孩子,不管男女,不如就承了自己的产业吧?
这胎若是女孩最好,那自己便不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凑个好,一个掌权,一个掌钱,刚好相互扶持。
嗯,加上朱承熠暗地里的买卖,这孩子身上担子不轻。
所以,这会儿便先教起来。为娘的手把手,教她怎么挣钱赢钱,怎么算计人心和手上牌。
荣安想得美美的……
三月初八,辽江八百里加急军情送进了京城,直入宫中。
而接下来三天,又是接连五封加急军情。
荣安有虞爹告知,知晓是辽江开战了,战局不乐观。
若说前两年,鞑子只是分散兵力,拿出一部分在辽江滋扰的话,今年的鞑子,却是将所有兵力都压到了辽江那边。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往年鞑子滋扰燕安,通常都会等到北方冰雪彻底消融的三月才开始试探着开始他们烧杀掠抢风格的推进。大规模的行军则是要到四五月份草长莺飞,水草丰美时候。
可今年不是。
今年的鞑子不但提前了时间,在三月初一,往常还在等天气转暖之时便突然偷袭,还一反常态,偷袭后并未撤退,反而是趁辽江反应不及,以侵占地为本营,迅速蚕食周围地界。
辽东西北部地广人稀,并未有足够物资来吸引鞑子胃口。所以辽东去年筹措的银两,用来防卫建设的银子,都优先放在辽江西南边境了。
谁能想到,鞑子竟然绕了远,会将目标放在辽江西北部。
辽江准备不足,一边做拦截防守,一边迅速调兵。
鞑子占领地贫瘠,按理只要防住,对方没有补给,自动会撤退。谁曾想,鞑子竟是不但不退,反而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辽江王大惊失色,这不符合常理。他抓破头皮都想不明白鞑子哪里来的物资装备和补给来由着他们一次次出击。鞑子南压兵力预估达到了其总兵力的七八成。而春季到来时,为防辽南倭寇过海来犯,按着惯例,辽江部分兵力已在东南沿海待命。
所以辽江王可以动用的兵力并不足。而沿海那部分兵力不但万不可动,也是来不及去做援兵。
面对来势汹汹,一轮比一轮强悍的进攻,辽江王表示,扛不住了。
所以他的一连几道八百里加急都是在求救。
而在最近的一封加急军情里报,鞑子兵力至少有八到十万,更似乎每日都还在增长……
别说皇帝,满朝文武全都惊了。
他们想不明白。
一,鞑子能一下子整合出这么多兵力,是在严冬季节冒着风雪冰冻穿过草场雪原?还是说其实他们在去年冬季到来前就已经开始东移?
二,他们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东移到地方的?朝廷没发现,燕安也没发现?
三,他们的补给哪里来的?这两年他们在燕安没有讨到一点好,鞑子日子不好过,就算早年有存,也该坐吃山空了。大部队东移的开销不小,谁给了他们支撑?谁给了他们补给?怎么给他们的?
这些,都叫人生疑。
今日凌晨又有加急情报到:辽江兵力尚未到位,兵力悬殊,连吃三败仗,已丢了国土面积三百多里地,鞑子已攻破两城。他们的推进速度,实在太快了……简而言之:求兵!
朝上开始吵起来。
国内灾情不断,庆南那里还没收拾干净,就这两样,便如无底洞一般。再出兵,又是一大笔开销,劳民伤财,怨声载道。
可又不能不管。
军情图摆出来,辽江兵力确实不够。
若不管不顾,按着眼下鞑子推进速度,打穿辽东都用不了一个月。不像庆南,距离京城都有两千里地。从辽江东境到京城,才不到八百里地。辽江若穿了,京城也将危。
必须做应对!
……
第607章 皇帝的心思
这个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
最后达成了三条意见:
一,命距离辽江最近的几大重镇迅速组织兵力做好防守准备,周围卫所严阵以待,保持待命状态。
二,由于对辽江疑惑太多,朝廷将派遣一支千人的打探骑兵,迅速前往辽江收集各路情报,必须让京城第一时间拿到第一手军情。这任务被交到了虞博鸿手上,虞博鸿迅速组织了一支千人禁军,命自己信任的禁军副统领严鹏领兵,当晚便出发。
第三嘛,皇帝将压力开始往燕安施加。
上至皇帝,下到朝臣,虽然心忧辽江局势,但却不想发兵。既然辽江为燕安挡了灾,那燕安此去帮忙分忧也就理所应当。鞑子可以迅速穿过草场,绕行辽东,那比他们更近的燕安行动起来自然更简单。
对付鞑子本就是燕安王和燕安军存在的意义。所以,原本该出的羊毛还出在羊身上,朝廷就可以省下大笔开支了。
这好主意一出来,就引发了众朝臣的肯定。
是啊,燕安没了鞑子之困,也便闲来无事了。他们出兵,也无后顾之忧,再不用束手束脚,大可以大军压上,甚至可以与辽东打个合作。若运筹得当,说不定可以一举将鞑子赶出个千里之外呢?
再说了,燕安军与鞑子是老对手,对鞑子了如指掌。而辽江之所以节节败退,说不定就是对鞑子套路不熟悉不了解导致。所以燕安兵力一出,没准鞑子一害怕,就主动退兵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理,圣意被以最快速度往燕安送去。
皇帝要求让燕安倾尽全力快速组兵,以快速度支援辽江地,与辽江合作收复失地,将鞑子赶出边境。
同时,皇帝还委派了自己信任的武将印远和暗卫路飞,一明一暗各带一路人前往燕安施加压力,务必压迫燕安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执行军令。
此时,已是三月十二。
三月十三,京中又收到辽江来信。
求援:除了需要兵力,还需要大量粮草和兵器。越多越好。求朝廷迅速组织军资战资。
这事,朝廷再不愿,也不得不开始往外掏银子。谁叫刻不容缓呢?
筹银筹粮成了当务之急。
国库粮仓开始往外掏,前朝后宫,贵族富户,民间百姓也开始发动筹款。
一道道政令开始往江南和两湖大粮仓发,调粮。
朝廷知道,燕安紧急支援,粮草肯定也跟不上。既然要打透,粮草必须充足了……
而随着粮食被一批批调用,粮价也在不知不觉开始往上走。
三月十六,辽江王从中部地区调用的一万兵还未赶到支援地,便被再次绕行的鞑子打了个正着。援兵溃散,支援未成。
据说不像往年野蛮彪悍有余,毫无布局和前瞻,今年的鞑子有如神兵附体,不但战斗力超强,韧劲十足,还因为屡屡得手,气势恢宏,眼光长远。几乎一打一个准。
三月二十二,最新军情:三日前,奉城失守。
满朝哗然。这意味着鞑子距离京城又近了八十里地。
两个时辰后,带领了千人骑兵前往辽江负责打探战局,传送军情的禁军副统领严鹏拖着一条跛了的腿回来了。
他形容狼狈,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他带的千人,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
满朝震惊。
严鹏表示,他带着打探骑兵按着朝廷命令,是先往战局最严酷的奉城而去。当时暴雨滂沱,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判断。
眼看快到地方,他们全力驰骋,用了最快马速冲刺。可这时他们却遭遇了伏击。这个时候他们才知,原来奉城前一晚已被鞑子打下,辽江部队已然退守别处。
他们为了便于马行特意避开山区往北借道,又因为暴雨掩盖了烟火和撤离痕迹,所以没发现辽江战败撤军,也没能接到辽江情报,运气极差地自投罗网。
他们人马奔波俱疲,体力不支,面对鞑子箭雨,他们全员无路可走,只得拼力搏杀。
雨停之时,十里地外,奉城方向,大火冲天,哭声震耳,鞑子烧了奉城,杀人无数。
他们尽力了,全员战死。
只活了他一个。
他之所以能活,是鞑子刻意羞辱,留他一命。他被挑断一条腿的脚筋后被放。他本欲当场自刎,但为了带回军情,还是忍辱而回。此刻消息带到,他愿意以死谢罪……
满堂鸦雀无声。
不久前,才刚收到辽江军情啊!
时间,对上了!
严鹏带的人,和撤离的辽江军只差了一天。辽江王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开,所以导致严鹏探军没收到消息而被全歼了。
刚好,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
可……总觉得有些巧?
既是暴雨滂沱,严鹏和他的人都没发现奉城失守,那鞑子又如何知晓会有一支骑兵在接近并提前布局来伏击?
说不通!
有奸细吗?
若有,似乎就能解释这支千人军被轻易全军歼灭,也能解释为何他们收不到辽江军已撤离的消息了。
可涉及到军情和应对的,知道的人不多,全都是在核心圈子里的。
奸细是在朝堂?是在千人禁军里?
原本因为奉城是中型城镇,易守难攻,朝廷觉得辽江军至少能再坚持十日,所以才让严鹏带人先到奉城。
可奉城就这么轻易失守了……
这天时地利人和,怎么似乎都不在己方?
而这些事,显然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了。
当然也不全是坏消息。
当晚,燕安八百里加急奏报送到。
燕安王已经开始组织兵力,将由燕安军统领刘贺带三万人先发,十天内,燕安王还将亲自组织五万人前往辽江支援。他表示,定会竭尽全力,将鞑军赶出大周。
算算时间,这信是三天前写的。此刻刘贺的三万人应该至少走出百里了。
皇帝总算舒了口气。
如此,伤脑筋的事,可以暂时留给燕安了。
以燕安往日对抗鞑子的本事,鞑子很难在他们手上讨便宜,更别提这次燕安孤注一掷,投兵已过八成……
当晚,荣安也知晓了这事。
她除了叹气,什么都做不了。
今生的战乱,比前世来得更早。她时不时怀疑,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改变的时局而一点点发展到这个样子的。她厌恨自己的无能。可天灾、人祸和战乱到来时,她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最近的朱承熠也又没了消息,反而能接到的只有一个个坏消息,让她总觉得透不过气。
荣安想要吹吹风,便小心上了以前最喜欢的去处,那假山凉亭。
倒是不想,有人来的比她早。
是阿暮。
他正在喝闷酒。
原来,阿暮心忧燕安,今日特地偷偷找到燕安过来送信的兄弟聊了聊。聊过之后,就觉得憋闷喘不过气。
“是担心燕安军吗?”荣安坐了下来。
“王爷那里,这次迫不得已,几乎倾尽兵力。属下确实担心。且担心的事有好多。”
“你主子不在,没人能给你解忧,你不如给我说说?燕安也是我的家,王爷王妃是我父母,这也是我的家事。我心不安,也想找人排解。”荣安说的是真。她很不安。但她的不安大部分源自她什么都一知半解,她想知道多一点。
阿暮一时却不知从何下口。
“虞将军是皇上最信任最宠信的爱将,哪怕大战当前,虞将军依旧稳坐皇上身边。可我们王爷,我们先前的老王爷们,为大周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一代代,忠心耿耿,在边疆耗尽一生。可得到的,却还是怀疑。……”
阿暮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了水光。
“世子入京,臣服皇上身边,做马倌,混纨绔,娶了您,还是没能完全打消皇上疑心。近年来,本以为好些了。可他不答应您和主子回燕安,甚至为了阻止,将主子调去了最前线。他的目的,谁又不知?此刻又逼迫我们王爷……”
阿暮从来没说过,他恨先前一直撺掇皇帝对燕安下手的朱永昊,也厌恶对燕安心思一向龌龊的现皇帝。
“怎么逼的?”荣安咬了咬唇。
“圣旨去了,王爷自然不敢不从。王爷是厚道人,原本辽江有难,他也不会坐视不管。更不提这次对付的是老对手鞑子。王爷的意思,是先发兵两万,后续再发两万兵力……”四万人,已经是眼下燕安可动用的一半兵力。
燕安王觉得自己已经够意思了。
然而,皇上派去的印远将军却觉得远远不够。
“皇上说了,要燕安拼尽全力。”
燕安王犹豫之后,表示可以再添一万兵力。先发两万,后发三万。总数五万。
那印远继续摇起了头。
“燕安王觉得,这是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事?”
燕安王解释了燕安现况,可印远却道:“燕安军以前不都动不动就称十万,十五万,二十万吗?鞑子号称有十万兵力,燕安兵力若少于这个数,是否有为了一己之私保存实力之嫌?”
燕安王直喊冤枉。
“印将军也是武将,自然明白两军作战中的'号称'二字水分多大。有时候,三万人就敢自称十万人,十万人就能号称百万。这怎能作数?燕安军人数最多之时,也就有十万人,天地可鉴啊!”
“行!那您就出十万!”
印远接得太快,让正表忠心的燕安王差点要掏耳朵。什么意思,皇帝是想要燕安一兵不留?
“不可啊!”他只能苦口婆心。“前两年鞑子被打到退守极北。近两年他们不敢来扰。燕安不富裕,也要缩减军费开销,不可能常年保持庞大的兵士人数。这两年时间,已有差不多两万军人退伍,此刻燕安军总数凑一凑,也就只八万人。”
印远重重将手中茶杯丢在桌上,那茶水有两滴都迸到了燕安王脸上。
“皇上让您全力而为,是命令,而不是建议!我之所以被皇上派来,就是监督您尽力的。还请王爷不要让我为难才是!”
那边路飞带人一圈打探,带来消息,燕安军此刻约莫是八万五千人。
印远:“我看在燕安王过往功绩,再退一步,八万人!燕安必须出八万人!”
燕安王摇头,若拿出八万兵力,燕安就空了。剩下的,便只有平民了。
印远:“再说一遍,这不是在征求您的点头。”
“否则呢?”
“您的儿子还在庆南,您的儿媳,女儿,孙子都在京城。”印远冷笑。
“皇上在威胁本王?”
“皇上怎会?皇上只是希望燕安王真能做到一个忠字,毕竟大敌当前,万事还是以大局为重,皇上希望王爷可以理解。
此战若能一举大胜,王爷当居首功!若能将鞑子赶出国土,王爷名垂青史!若能将他们打到伤了元气,对燕安也是除了心头大患。
我大周塞地众志成城,联手抗敌,更是一桩佳话不是?到时候,对王爷感激涕零的,可不止是燕安子民,还有辽江和大周的子民,那才是真英雄!”
印远这话说得好听,可让燕安全力以赴,难道不会还有另一种目的?
燕安王呵呵跟着笑,大节大义拱上去,皇帝军令摆出来,妻儿子孙拉出来,他有什么权利说不?
他只能应!
印远点头,亲手给燕安王斟茶:“还有一条,王爷得亲自领兵。”
“……”
“长志气军心!也更便于指挥燕安军,发号施令!您说对吧?”
……
阿暮越说越气:
“王爷没有选择。这谈话进行时,燕安王府外,是印远带去的千人,而屋外,路飞正在教训他的手下。屋檐下人影重重,与其说是命令,不如就说是逼迫。
刘贺带的那三万人里,编了近百暗卫其中,而印远和路飞,将跟着王爷一起出兵。他们将会留在王爷身边参与从组兵到收兵的全程。他们,这是光明正大渗入在了燕安军里。”
“我明白了。”荣安眉头也蹙起来。“你担心的,是皇上打了算盘,企图让燕安,辽江和鞑子在厮杀中实力相互削弱。但凡有点可以做文章的,机会便出来了。
燕安兵力空洞……”
若皇帝有那个心思,直接组兵出击,燕安将彻底覆灭。而燕安军被牵制在辽江,根本没法迅速回拢。或者说,皇帝直接就可以借由那两路兵力将燕安军扼杀在辽江。
这场仗后,辽江和鞑子实力受损,或许这是皇帝轻松撤塞,并平定北方草场驱除鞑虏最好的机会。赢了,他便功成名就,千古一帝!
……
第608章 得做点什么
这一细想,荣安的烦躁更甚。
“所以阿暮,你觉得皇上他会趁虚而入?”
“若不然呢?”
是啊,若不然呢?荣安不想怀疑皇帝有这个心思,但他若没有灭了燕安的意思,前世今生又如何会被朱永昊煽动,始终不灭对燕安的怀疑,哪怕顶着世人骂名也要逼朱承熠入京和南下?
荣安却是突然抓到了阿暮话中所提的一条:“你刚刚说,皇上总共派出了近百暗卫?”
“是。”
“近百暗卫的话,是皇上暗卫队的一半人数了。”
“世子妃所知不少。”阿暮显然先前并不知这一点。“是将军告诉您的吧?”
荣安一滞。自己多嘴露馅了。
爹那般忠心,如此机密,哪会告诉她?
这是她前世就掌握的消息。
前世宫中,有些不方便走明面的事,不管是朱永昊或是她的逆子都会调用暗卫。先祖皇帝编下的暗卫队有三百人,但太平年岁,真不需要这么些人。到朱永昊上位时,暗卫总数只不到两百。当时朱永昊和荣华都抱怨过人数太少,为了后期战事布局,他上位后便开始扩招暗卫。这些,荣安是知道的……
所以眼下皇帝竟然将半数忠心得用的自己人调用出去,这很不寻常。甚至可以说,绝对有所图。
一般执行任务,若调用暗卫,也就是两三个人。皇帝微服出门,需要的暗卫也就几十。天坛祭祖,泰山朝拜,御驾巡街这样的大活动,才会调用到过百暗卫。
此刻派出去的暗卫人数大于皇帝身边留存的,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皇帝将燕安的事看得比他本人事还重了?这要没有所图,谁信?
阿暮正冷笑:
“所以,属下的忧心没有错。半数啊!他的算盘早已打响了。这么多人在大军里,什么东西挖不出,什么事情做不了?真要弄点什么事,根本就是防不胜防。或许,待到了辽江,这部分人还会扩散到辽江军里,只怕这场仗不管怎么打,不管谁是螳螂谁是蝉谁是黄雀,皇帝和朝廷才是最后的那条蛇!”
荣安心头不安更甚。
她想了想,忍不住将这样的猜测压了压,往好的地方想了想。
“也不一定。会不会弄错了?路飞虽去了燕安,可他身边带的百人却也不一定全是暗卫。既是暗卫,便应该行动隐蔽,不会轻易被发现才是。不会让你们看出来,还得出近百之数的结论吧?”
阿暮摇头:
“印远和路飞并不是一起出发,而是路飞带着他的人先入了燕安。燕安数百年如一日被京城来人盯着,上下都极为警惕。京中暗卫什么路数,几乎形成本能反应了。燕安都城突然进了数百高手,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王爷一如往常没有将他们揪出,只暗中观望。这些人行踪飘忽,行迹遮掩,当时便基本确定他们都是暗卫。而后见这帮人分散盯着各支军营,王爷也收到京城来兵的消息,基本就知晓他们所为何事了。
而后,路飞为了让王爷看清现实迅速低头,压根没有遮掩他和他的人是皇上心腹的身份,将打探到的燕安军讯息直接在王爷跟前摆明。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压迫,并明着将人安插。王爷与他们几番交涉,确认了路飞带的全是皇上暗卫。”
两人沉默了。
荣安面色愈沉。
这意味着,燕安很有可能逃不开一场祸患。
燕安地无兵驻守,燕安王和燕安兵远在他乡还被人半控制,朱承熠远在庆南,而荣安和孩子……在京城。
这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燕安,会落下什么样的下场?
荣安开始后怕。
前世一幕幕开始浮现。
燕安一破,皇帝会留着燕安王吗?会留着朱承熠吗?皇帝为了名正言顺不叫人戳脊梁骨,是不是会给他们安罪名?燕安一破,庆南等塞地会如何?
一切还会重蹈前世覆辙吗?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我去找我爹。你先等等。”荣安迅速离开。
她太不安了。
因为她还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皇帝真是那样的心思,她和七七,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避得开这场劫难?
燕安王和朱承熠若有反抗心,那自己和孩子们就是皇帝最大的威胁筹码。朱承熠珍惜血脉,不会让自己母子出事,到时候一定会退步,甚至放弃性命。
皇帝收拾了燕安,也未必会放过自己和孩子们吧?她或许能活,但孩子们是燕安血脉,天家皇帝不会有那种肚量。
她只是一想,都觉恶寒遍体。她承受不住。纵是能苟活,也是生不如死……
爹纵然会保她和孩子。可君臣就是君臣,爹保得住吗?爹还得护着葛家护着娘和弟弟,家人当前,君臣之义相压时,爹能不退步?
荣安害怕了。
冷汗瞬间就湿了她后襟,她小跑了起来。
到地方时,荣安已是汗湿发丝,一面苍白,叫虞博鸿吓一大跳。
“爹,我害怕。”
这种时候,她没必要遮掩。爹一直是她除了朱承熠以外最大的倚仗和靠山,所以她和盘托出。
从百暗卫开始说,一直到将来或许的面临。
虞博鸿眉头微蹙。
他一开始就没反驳,路飞带的百人,确实都是皇帝的暗卫。
“爹明白了。但也不用太过悲观。”
虞博鸿犹豫了一下,补到:
“那数百暗卫并不一定是针对燕安,他们不会全都一直留在燕安军中的。你或者可以这样想,这场大战,主力是塞地,对手是外族,朝廷一无所知却已折损千人还要负担大量军需。皇上需要在这次军中加上一点自己的控制力呢?
其实这两日,又有三十暗卫扮作了百姓偷偷前往前线。你别想太多,这都是大战必要的准备。至少爹的观察来看,皇上并未有对燕安下手之意。”
若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
荣安:“可若他真要下手,会让您知道吗?”谁人不知,此刻虞爹和朱承熠的关系很不错?说不定,皇上已经对她的婚事开始后悔了。“真到那时,您又能怎么帮我?怕是连相帮的机会都没。”
虞爹沉默了很久。
“我不想死,我的孩子也不能死。我想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这一句,是荣安对虞博鸿说的。
在一刻钟后,她对阿暮说了一样的话。
他二人在假山上聊了整一个时辰。
接下来的几日,荣安以“着风伤寒”为由,她的兰心院开始闭门谢客……
她谁也没见,只在有一天魏氏来信要见她时,偷偷从院中小门出去了一趟。
说是荣英真被放出来了。
虽还被拘在廖老太院中,但总算不被关屋中,可以院中走动。
魏氏说:“那日趁着老太太出门,我去看了他一眼,得机会与他说上了几句……”
魏氏为了女儿和外孙前程,很会动脑子,打探消息的水平挺不一般。
那日她如以前一样,带了些吃食和书本去看荣英。
她面上一如既往对荣英冷淡,拿了儿子做见面借口。
“也就思明总念着你,让我多来看你。这些书都是思明让我带给你的。”魏氏怕廖思明在府里早晚受牵连,在投靠皇帝后,就将儿子送去了百里地外最有名的一家书院进学。
面对荣英,她一贯鄙夷嚣张,所以从不曾引起廖老太那些婆子怀疑过。
怕叫人注意,也怕被人偷听,她特意叫了荣英到院中亭下,让他趁热将点心吃了。
她晒着太阳,瞟着荣英,时不时与经过的丫头婆子打个招呼,果然没有叫人怀疑上,顺利与荣英说上了不少话。
“那日邱嬷嬷带孙子去游湖,在一条船上看见一妇人,与你娘很像。可那妇人……已经成婚,所以邱嬷嬷没敢认。”魏氏故意小心翼翼编了个可以进退的谎来试探。
荣英闻言,猛一抬头,眼中凶光如虎,手里糕点也捏了个粉碎。
“什么时候?”
“就上月二十几。”
“你说她已成婚?”
“那妇人身边有男人,看他们亲昵,应该是夫妻吧。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你娘,许是邱嬷嬷看错了。”
魏氏暗暗打量荣英。“我也觉得不是她。她若回了京,没理由不回来,不带你走对吧?你姐在二皇子府也不好,她总要去帮衬帮衬的。”
荣英恨恨磨牙,魏氏瞟到他指关节都发着白。
“就是她。”几息后,他幽幽到:“她回来了,可她不要我。”
“啊?”魏氏一脸惊。“你娘……最疼你,她不至于。”
“至于。她回过廖家了,可只让我保重,让我照顾好自己,说很快就会带我过好日子。其他什么都没说。她就离开了。”
荣英想起那晚,他娘与老太太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可留给自己的时间却只有不到十息。自己算是她的什么?
他摊开手,看着自己畸形的手,心下又是一痛。
他在二皇子府被打残,娘也没关心他的伤,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这是疼爱?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陷入了长长的等待里。
他希望某日醒来,娘真的回来了,真来带他走了。
可日复一日。
从二月中到眼下,已一个半月过去,她又杳无音信了。
他又开始失望。厌恨上头,他常问自己,究竟算是她的什么?想起来就哄哄,想不起就可有可无的宠物吗?
昨日被放出后,他去问过老太太,可老太太说:“别得寸进尺的。你能出来,还得多谢你娘。你好好待着,以后总会有好日子的。下去!”
这是什么话?
多亏她,他才能出来?靠着她,以后会有好日子?
反了吧?分明是,因为她,他才被关了一次又一次,从将军府到二皇子府到廖家。
若不是想靠她,此刻的他还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将军衔的继承人,是嫡长子,可以入宫陪读的高贵身份,衣食无忧,富贵无虑的那种。
怎么?到头来,这一切都反了?怎么还成他拖了她的后腿?
呵呵,是啊!那是什么女人?她曾经那么喜欢姐,可姐现在什么日子,她不但没去救,连看都没看不是?若不是因为舅母还愿意照应着,他和姐更惨吧?
她人就在京里,可她却宁可去游湖玩乐,也不来将被关着的他们姐弟救出去。哈,被关在屋里和被关在院子里,区别很大吗?这就是她给的自由?这可不就是宠物的待遇?
原来她已经重嫁了,这么久过去,她的孩子都会跑了吧?自己这儿子,早就不是唯一了。枉他还对她抱有一丝希望。
“我恨她!我恨廖家人!舅母,整个廖家,我唯一不恨的,只有你。”
魏氏面色略微柔和。她也恨廖家人。大概这是她和荣英唯一的相似点了。
就冲这一点,她也得多说几句:“你好好待着,别顶撞老太太。你乖一点,以后日子才能好一些。将来你若能出去,还是去求你爹吧。你爹和继母都是心软之人,虞荣安也是,只要你乖,将来荣华富贵总会有的。”
荣英“嗯”了一声。
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找爹,一定要认回虞姓。哪怕得不到将军衔,他至少有爹在身边……
魏氏冲荣安道:“因此那天真是廖文慈。可她只去了那一次。荣英也还是恨着她。那孩子,虽总钻牛角尖,但也是可怜人。将来他要能寻上虞家,你也帮帮他,至少给他个自由吧。”
荣安含糊应了声。
她也不知当拿荣英如何。这小子曾经对自己,对将军府何等狠辣她还没忘,前世爹对他那么好,他何尝不是狼心狗肺抢了爹的将军衔后,对爹不管不顾?这会儿她不想应下什么,以后再看吧。
她在想着的,是廖文慈消失很久了。皇上和爹都没找到她的人。
“对了,你刚说那天,老太太出门了?”
“是,那天却参加了顺勇伯家的花宴,还留那儿打了一下午叶子牌。”
顺勇伯黄家?荣安知道他们与廖家一直交好。这不稀奇。
重要的是,老太太这两年因为知晓皇帝对廖家有疑所以不怎么出门,这会儿突然开始与老友交往,且一待半天,是不是开始交际的信号?她这是知道皇帝腾不出手来管廖家了?还是她的计划终于将行,有恃无恐了?
荣安找于彤查了那日顺勇伯家参宴名单,尤其与老太太打叶子牌的几家都让人盯住了。
略有可惜,似乎那日就是最寻常的花宴。老太太的几个牌友也都是老古董,只聚了那一次,近来压根连面都没露,各自窝在了家中……
第609章 皇帝有所图
三月二十五,燕安大军开拔。
五万人大军在燕安王的带领下,前往辽江支援。
而整个燕安地区的政务和军事,全都转交到了燕安王的几位叔伯兄弟手中。
燕安地兵力一下变空,燕安王室亦不踏实,只得开始招兵,吸收早先退伍的军人重回军营。
短期之内,他们只勉强凑足了两万兵力分布于各处要塞。
人手捉襟见肘。
他们清楚,除去原本剩余的五千多精兵,凑来的队伍只是纸老虎。他们只希望辽江战事早日结束,王爷世子带军早回燕安。
此时,朝廷的第二笔物资粮草也准备就绪,开始运往前线。
而到三月底的时候,整个京畿地区,包括京城都是流民一批接一批。
先是陕地大旱的流民已开始进入了相对富庶的京畿地讨口饭吃。后是因为东北方向的战事,流民经过一个多月,已慢慢流散到更为安全的内陆地区。
京城的乞丐一下多了不少。
荣安的善堂也早已人满为患,善堂周围架满营帐,收容着这些难民……
难民一多,治安便容易不好。
两日后,内阁下令城门卫,京城内不再收容难民。
而辽江地区汇集了十几万兵力和几十万因为家园被毁南撤之人,粮草压根不够用。于是朝廷只能加大支援的同时,也只得暂时性答应辽江王请求,想法子暂时安置辽江地撤出的难民。
北城郊外被设置了难民营,只几天功夫便收容了近两万人。而这还只是开始,无疑,接下来的日子,若能得胜连连还好,若非,那难民还将越来越多。
官员富户,前朝后宫都开始了捐款捐物。
国库粮仓勉强准备出了第三拨粮草,眼看见底,于是,京畿地一个个粮库被紧急调用,五湖四海粮食都开始往京城运。
粮价上涨了。
荣安不安更甚。
多亏了她这几年除了江南粮地产出,一直都在存粮,否则按眼下粮价,若靠她自己买粮,善堂怕都坚持不到十天半月。而难民当前,有朝廷出面,荣安也便做起了缩头乌龟,没再拿粮出来。
因为她担心,按着前世走向和眼下状况,粮价怕是还得涨。
她的粮藏得深,原本是安全的。可此刻往外运粮,万一被谁瞧见,直接被抢了又或是被朝廷征用,她上哪儿哭去?保险起见,她与其他人一样,捐的是银两……
辽江地兵力眼看充足,鞑子也似乎畏惧,开始偃旗息鼓。辽江地这几日再无坏消息传来,这让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可大伙儿的心尚未全定,三月三十,燕安却是传来了消息。
三天前,燕安王大军离开才两天,在往西去的丝绸商路上,三大商队的货物全被抢了。总价值逾五万两货物。
是留存的鞑子部看燕安地兵力空虚,所以趁火打劫了。
燕安原本防卫线就长,此刻人手不足,自是漏洞百出。所以那些灵活机动的鞑子骑兵几乎一打一个准。三次打劫,鞑子部出动的兵力皆不超两千人。
半天后,又有奏报,还是燕安来的。
鞑子们见燕安军反应迟缓,兵力不足,直接蹲守几条商路,做了拦截障碍,或抢或勒索。燕安组织了两次围剿,虽小有成效,但只有一次将鞑子打溃败,另一次则由于兵力人数和实力的弱势,付出了五百性命牺牲的代价。
信是燕安王之伯亲手所书,老头洋洋洒洒数千字,直接将先帝和太祖太宗全都搬了出来,言辞里边透着不满,警告皇帝鞑子秉性便是得寸进尺,此刻燕安兵力不足以拦截他们,别说商路守不住,就连燕安土地也很难防守。
他言辞诚恳,强调了商路的重要,是数以千万计大周子民的生存来源。一旦失守,不但容易激起民愤,就连大周也可能将面临腹背受敌的状况。
他请皇帝允许,调回燕安精兵两万人,保家卫土……
朝堂又吵起来了。
有人觉得燕安兵确实不该全部用作支援,也有人觉得能滋扰燕安的只是鞑子残军不足为惧,燕安说不定是故意夸大其词想要保存实力……
虞博鸿在朝上,一字看法未表,只暗暗观察皇帝。
他也想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
“燕安王主力大军已经行至半路,算时间,先发的兵力应该也快到地方了。这个时候回头,时间全耗在半路了。”
皇帝在看着众臣七嘴八舌了一阵后盘弄着手中念珠幽幽开口。
“行军打仗,最忌什么?军心不稳!燕安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孤注一掷,此刻这消息若胡乱传出去,岂不惹人胡思乱想?再调回精兵两万,燕安王定心忧燕安。人在辽江心在燕安,这仗不用打,就已经败了。
朕以为,鞑子或原本打的便是这样的主意。故意骚扰燕安,说不定也是为了逼迫燕安撤出兵力以缓解辽江压力……”
皇帝说的有道理,立马有官员出来应声附和。
“皇上所言极是。此刻辽江战事吃紧,万不可冒半点风险。燕安虽说兵力不足,但鞑子在燕安附近应该也留不下多少人!”
这一句,正是皇帝想要的。
大家都会算账。
鞑子将主力军全都放在了辽江,并已攻占不少土地。他们九成以上的兵力都在辽江,那么在燕安附近留存的基本也就是些乌合之众。辽江到燕安西边商路,距离太远,他们兵力不可能随时抽调,相互照应。所以燕安兵力虽看着空虚,但不会有大危险。
即便没有回撤,燕安也是为了大局,忍一忍,熬一熬的事。
但是,鞑子此刻能去燕安占便宜,大周何尝不能去找鞑子算账?或去燕安……走一遭?
不少朝臣也是同样想法。与其让燕安军回撤一部分,不如朝廷出兵去燕安,帮着收复失地,痛打鞑子。
“前一阵不有人一直抱怨朝廷不出力,逼迫燕安出兵吗?刚好可以消除此谣言。也可以让燕安兵知道,朝廷与他们同仇敌忾。”
“朝廷一贯不被鞑子放在眼中,不如好好教训他们,以振朝廷雄风。”
“朝廷在燕安地的威信不足,这次帮忙驱鞑,刚好可以收割一波威望。”
“……”
很多朝臣都参与到了其中,觉得这是良机,万不可失。
虞博鸿则依旧在偷偷打量正点头有此意的皇帝。
这主意事实是皇帝先提的,他也不确定皇帝此举此意是真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为了将兵力渗透去燕安。
真要出兵燕安,肯定能大获全胜,且这仗是容易打的。毕竟燕安来信也只要了两万兵力回撤。再结合辽江王对鞑子的兵力分析,估计燕安地面临的鞑子不超过万人。否则他们也不会每次都是千人偷袭。
想来也是因为好打,所以皇帝这想法才更坚定。否则按着此刻朝廷兵力,皇帝不可能如此胆大。毕竟,前一阵光是支援庆南,便已前前后后从京畿地调走五万多兵力。
虞博鸿也不由考虑到先前女儿所提,这出兵容易收兵难。
朝廷在燕安打赢之后呢?
皇帝可还会让那些兵力回来?鞑子这次将面对两塞联军,战事之后,实力必然下落。那么到那时,大周还需要燕安吗?
换而言之,燕安要做之事,大周自己就能完成,那还要他们做什么?到时候,撤塞之举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虞博鸿心头亦是笼上了一层忧虑。
众臣正顺着圣意七嘴八舌。
皇帝终于正式给出了他的决定:他要应燕安所求,派遣太子,即兴王带兵前往燕安,剿灭鞑寇,还燕安子民一方安定,还西行商路以清净!
朱永兴傻眼了。
啥玩意?耳朵里进虫了?
自己?打仗?
先前让他批奏折,虽用的不是画笔,却也是支笔,此刻让他拿刀?他能做什么?他骑马都还不如小他十八岁的十二弟呢!更别说是领兵指挥和杀敌了。
“父……父皇……”
他的头刚要晃起来,却是收到了皇帝凌厉看来的警告。
朱永兴只得讪讪闭嘴,可手却是一阵颤抖。
皇帝看在眼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只得伸手,招呼了长子上前几步来:
“父皇知道你没有行军打仗过,所以心下没底,觉得不能胜任。但你放心,父皇会给你最好的将军辅佐你!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和历练!你以后要登基,这是你人生最重要的一段经验,去积累下,对你大有好处。”
皇帝又压低声音:“不许反驳,这是朕送你的机会。不会有危险的。你就是去镀金,明白吗?”
皇帝对这个儿子真是煞费苦心。
长子不管是在能力,魄力,观察力和执行力,甚至是帝王所需的心性上,都比早先的朱永昊差了太远。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私下里自然常常会将两个太子拿来做比较。其实时至今日,许多人都还是认为朱永昊比朱永兴要适合这个位置太多。
皇帝只能尽力帮儿子筹谋了。
没办法,最近的他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他这咳疾已经一年半,断断续续一直没好透。朝政繁忙,他着急上火。儿子们接连出事,他肝火郁结。一桩桩事,就这么一直压着他。
他上几月迫御医给他开虎狼之药时就逼问过,他的病会如何发展。院首是自己人,没有遮掩,告诉他,若能遵医嘱,那么至少还能有三年时间。
三年?太短了!
宏文眼下还不到十岁,即便自己撑到三年,宏文也担不起朝政。所以兴儿……他还是得给宏文至少担上三五年吧?
而皇帝心里更有数的是,御医说的三年,已是往好了说。最近的他老是梦见元后,他还梦见过他的父皇,他的泰儿。他知道,他的时日恐怕无多了。
所以他又逼问了御医,若按此刻他的状态发展,会是多久?
答案是一年。
一年?
够吗?
当然不够!
所以他只能在这一年内竭力为儿孙多做点什么了。
兴儿这个太子还不足以服众,他需要自己的势力,自己的人手,需要有底气,需要有民众的支持,需要口碑、赞誉和声望。
出征,是最好的办法。对外,则是最好的手段。
杀虏,便是积累声望和口碑最好最快的途径。
而兵权和军威,则是眼下的朱永兴最最需要,最最宝贵的东西。一场仗下来,那些兵力和人手,就是他的部下了。皇帝打算将这些兵力都给他。等他将来继位,即便别的地方不够强悍,也一样能用武力来镇压!
所以,这是皇帝所想到最好的办法。
“太子!朕对你给予厚望!为了大周,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你就该担起身为太子的职责!”皇帝一锤定音,没给朱永兴说不的机会。
“臣愿请命,协助太子殿下驱除鞑虏,平定燕安鞑子!”虞博鸿下跪请命。
他想去。他必须去。
他觉得他若不去,对不起女儿女婿。他若去了,或还能平衡将来局势。万一将来皇上有别的想法,他在那儿,会好办许多。
可他,万万想不到……
“虞爱卿主动请缨,果然是我大周栋梁!但内忧外患,虞爱卿还得守在朝堂,朕才更安心啊!放心,协助太子之人朕已有打算。”
皇帝竟然拒绝了虞博鸿。
虞博鸿傻了。
他与燕安王已成亲家,他去最合适。而皇帝身边亲近的几员猛将都已出征,轮也该轮到自己了不是?……
皇帝决定,派出协助太子的,是他的亲卫卫长高昂。
皇帝,竟是宁可将自己的亲卫卫长派出去带兵。可亲兵卫长,何时有过出征先例?
虞博鸿一下明白,皇帝就是不愿他这个与燕安已有关系之人前往。
这一点,是不是恰好证明皇帝对燕安是真的有所图?果然……皇帝有要替兴王荡平所有的乱子,包括扫除燕安隐患的念头?虞博鸿很难不这么想。
呵,皇上虽还不至于怀疑自己,却也担心一旦涉及近一步,自己会挡路吧?
虞博鸿也觉得,该做点什么了。他自己倒是无碍,毕竟虞家开国功勋,几代传承,只要不犯大罪,基本撼动不了。但女儿和外孙已是燕安人,处境确实危险,怎么也得保住了。
……
第610章 全是他的错
就这样,皇帝调了北营兵力两万,加上亲卫军三千,给了太子朱永兴和高昂。
大军第二日就在百姓相送中启程燕安了。
在知晓此行就是打酱油坐收威信后,朱永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渐渐定下。
他偷偷带了不少的纸笔,想到可以亲笔临摹“大漠孤烟直”、“燕山月似钩”、“风吹草低见牛羊”,“平沙莽莽黄入天”……他的一颗心亦是雀跃不已。
他主动跟皇帝表示,会好好跟在高将军身后历练,尽力将所见所闻铭记下来……嗯,用笔……
那天后,宫中太后心忧种种,亦是病了。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风寒入体,年纪大了,力有不逮。贵妃被去了协理权后,所有后宫事务都压在太后身上,最近又忙于筹款,一时便吃不消了。
皇帝无奈,看了看后宫。禧妃依旧沉于丧子之痛,舒妃和儿子宁王一样,连抛头露面都不愿。其他妃嫔不是位份不够便是能力不足,最终,皇帝只得将后宫协理权再次交回了贵妃手中……
辽江来了信,燕安的第一拨援兵已到。而鞑子大概有所畏惧,在燕安军刚入前线时,便不战而退,将战线后撤了三十里。当时两塞联军只恐有诈,不敢猛追,收复二十里地后便原地驻扎,打算先让燕安军休整两日,再行出击……
辽江王表示,此刻军心士气正旺,两军合作,定能一举大胜。他还许下了一个月荡平敌寇的军令状,总算让皇帝眉头舒展开来……
殷馨怀孕了。宁王终于有后了。
眼看重孙队伍又能再添一人,皇帝大喜。
接连的好消息让皇帝觉得,运势已转,一切都该否极泰来了。
燕安来信了。
高昂和太子部队刚入燕安不久,便碰上了一伙儿人数不多的鞑子。探子报,对方只有三百余人。高昂不是冒进之人,当即便拨出了五百人,打算探一探对方虚实。
双方刀剑相向。鞑子兵力并不算强,面对京城精兵,几乎被打得无力反击,最终逃窜离开。鞑子部的马速明显还是快于朝廷军,加上对方对地形的熟悉,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一仗,总共只进行了不到两刻钟,歼敌五十余人,而大周军只付出了两死十伤的代价,可谓大胜……
士气高昂,军情激昂,乘胜,大军略微往西,很快又遇上了一群鞑子。又是一番战,再胜。诛敌十余。
一直到进入燕安都城时,他们总共遇上了三群鞑子,除了第三拨比较难缠,他们费了半天时间,付出了五十余伤亡代价但痛杀对方七十余人外,都挺好打的。
就是朱永兴也对此行有了信心和兴趣。
这便是来信所报。
皇帝高兴了。
就说啊,鞑子主力被牵制,精兵强将都出去征战,所剩实力绝对不会太强。如此,朝廷派去燕安的兵力加上燕安本土兵力,总共就有四万人。对付鞑子部留存的万把人,绝对不在话下。
那么若一切顺利,大概再有个把月的时间便能收拾完鞑子了。
甚好!
皇帝去了信,一番鼓励,又命高昂尽量想法子将朱永兴的声威提上一提……
燕安那里,入城之后,高昂与朱永兴拒绝了燕安统一收编调度的建议。
他们只要了几个带路的向导,便自行加入到了西行商路驱虏的行动中。高昂没办法,他的任务就是帮太子收割军威和民望,所以不但不能与燕安军掺和,还得将胜利果实全都让于太子。当然,就冲他带的这支兵的实力,也没必要与燕安军掺和。
商路绵长,哨点不少,只是燕安苦于兵力不足,所以没法足够布兵。太子一行此去顺利,剿鞑也顺利,当然,太子的作画进程也顺利。他沉醉于奇景,感叹大自然。
一切都很美好。
可这美好被打碎时,来得快又猛,叫人措手不及。
轻敌了。
还上当了。
急于求成了。
急于与燕安军划清界限了。
急功近利,着急为太子积累功勋了。
于是他们中了圈套。
先是他们的探子发现了鞑子两千余人正对一大商队进行洗劫,太子和高昂亲自领兵五千前往解救。鞑子部瞧见兵力吃亏,立马带着他们所劫财物准备撤离。
商队人员足有百多,一齐摇旗呐喊为朝廷军鼓劲,高昂和他的部下见鞑子带财逃窜,速度明显比前几次慢得多,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
他们先前都是小打小闹,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自己和太子了。更何况,商队在这儿,有了支持和鼓励,更便于达到他们收获民望的目的。
他们对逃离的鞑子展开了追击。
千算万算没想到,前边会有陷阱在等着他们。
在他们策马冲上那片山丘时,他们看见百丈外,密密麻麻的人马。
鞑子!
很多鞑子!
这哪里是先前鞑子对付燕安时的两千之数,至少上万人吧?
这一次,要逃的成了他们。
高昂接连放出了三支信号,以调动他的剩余一万八千人前来营救。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带着太子逃得开追击才行。
马速的优劣再次成了关键。
鞑子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更渐渐追击他们到了射程范围之内。
高昂不得已,留下副官和三千人做拦截,全力拖住后方追兵。
这留下断后的三千人,无疑便是送死。
艰难的逃离中,朱永兴回头,看见的是赴死的三千人一个个被箭射穿,黄沙被染红,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他吓坏了!
这一刻的他,再不觉得黄沙落日是美,而是残酷和血腥。
童年阴影上来,他眼前一黑,一脱力,奔袭中的他就这么掉落下马,滚下了山丘……
这都是最宝贵的时间啊!
每一息都是用来逃命的!
高昂无奈拉转马头下山丘救人,后方三千留兵寡不敌众,鞑子一番厮杀又渐渐逼近。
高昂只有两千人了。
放眼望去,或许他就只有对方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的人手。他怎么逃?
还得带着已经晕了过去的太子!
高昂拖着太子,上了朱永兴先前得了御赐的千里马。
他又是放出两根信号弹,命一死士与太子换了统领盔甲,并作了指示。死士将冒充太子,吸引后方鞑子追击。
而高昂与太子,则带着二十人的顶尖高手组了小队,借着下山丘时视线上的盲区遮掩,偷偷往另一方向逃去……
高昂援兵远在五十里地外,赶过来需要时间。
那一万八千人赶到地方时,只见朝廷军正被鞑子围着打。
鞑子一见援兵到,见好既收,就此撤离。
五千人的队伍至此,只剩下了两百余伤兵,可谓大惨败。而那个扮作太子的死士,早已身中多箭而亡……
皇帝收到的信便是以上内容。
他一阵后怕,若非高昂带走太子,那长子……应该已经凶多吉少。擒贼先擒王,对方自然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统军之人。
“太子如何?”他急问那一路驿站换马,跑死了五匹马才用最快速度抵京的暗卫。
“回禀皇上,那战之后,辛副统领带着咱们找了半日,未能寻得太子殿下与高将军踪迹。”
满朝哗然。
“你说什么!”皇帝倏地一下龙椅起身,却又因站得太快一阵晕眩,再次跌回龙椅。“你是说……太子失踪了?”
“直到属下入京送信为止,依然尚未寻到太子殿下。”那暗卫砰地叩地。“燕安地区地形环境多变,鞑子狡诈灵活,应战难度不小。而鞑子也远比咱们原先预估要难缠许多,且人数怕也估算有误。辛副统领带话,此刻人手远远不够。求皇上增兵。”
众人齐齐抽气。是啊,这会儿一把就折了五千,将近四分之一的援兵啊!接下来既要兵力搜寻太子,还得应对鞑子,自然人不够用。
先前他们所有人因为绞杀几百鞑子而沾沾自喜的小甜头与眼下鞑子大胜比起来,简直就像个笑话。
皇帝郁闷着。
他的脑袋钝钝的疼着。
太子失踪?是几个意思?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俘了?还是出了意外?
太子要没了,他的皇位怎么办?
他还传位给谁?
长孙?不可能的!没了儿子这个过渡,这种内忧外患之时,谁会把个孩子看在眼里?可他,也没其他儿子可以担这个重任啊!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太子!
“回去带话辛年,他暂代高昂一职,鞑子那里先放一放,先全力搜寻太子!”
皇帝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然而,只两个时辰,消息来报。
鞑子听说大周军这次是太子领兵后,借助对地形和环境的熟悉,把搜寻太子,无心对抗的周军设为目标,就如水蛭一般,紧紧黏住了周军。不但追踪偷袭,还设置埋伏。周军反击,他们就跑。周军搜索,他们便再回来滋扰。
可恶的是,他们还好几次设了圈套。
其中一次,竟是扒了死去的周军士兵战衣,乔装太子,在一处放了黑烟求救。周军探子一瞧,孤零零几个周军模样的人,如热锅之蚁般团团转,自然立马前往营救。随后,前往的百人掉进了流沙坑……
类似的状况好几次,周军哪怕有疑,也不得不试着前往一寻。
如此被鞑子一捣乱,搜寻太子的最好时间也被错过。
太阳落山,整个荒漠进入了黑夜。
相比如狼一般在暗夜也既能蛰伏又能狩猎的鞑子,周军在暗夜里优势全无,加上马匹不足,与任由宰割的羊群也没多少区别。
皇帝手中奏报便是辛统领在夜幕降临时八百里加急送出的,到那时为止,尚未寻到太子。则周军折损严重……
皇帝手抖,这是一天半前的军报。
辛年和他的人为了寻找太子,肯定不会退回燕安都城或几大重镇。快二十个时辰过去,眼下这支周军状况只会更糟……
皇帝慌了。
满朝文武也慌了。谁还看不出皇帝身体不行了?太子一出事,京城必乱。内忧外患,若朝政再不稳,还不知将引发多少动荡。而京城与燕安,就只几百里路。燕安兵力不够,鞑子若发了狠,或辽江王估算错误,天知道鞑子会不会乘胜追击,一路往南。
那么,京城危矣!
早些时候劝说皇帝逼迫燕安出兵,出重兵的朝臣也纷纷闭上了嘴。他们谁的脸不疼呢?
皇帝更是懊恼。他错了!他的算盘打得不好!
轻敌,错判,野心大了。这些都是错!
这一次,皇帝视线终于定在了虞博鸿身上。
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去收拾残局?
皇帝,他除了虞博鸿,身边几乎已无信得过还得用的武将可用了!
虞博鸿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再一次的,他主动请缨,愿意带兵寻找太子,剿灭入侵鞑子。
皇帝私下留了虞博鸿,向他表达了看重。这个时候,已是非虞博鸿不可了。大周几大边疆,虞博鸿都待过。他最合适。
皇帝很后悔,若不是他的私心,其实辅佐太子前往燕安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虞博鸿。可他偏就昏头了,命十几年如一日留在身边保护自己的高昂去带兵,这真是错中之错……
虞博鸿表示,一定全力以赴。太子若依旧没有下落,他便以搜寻太子为第一目标。太子若被擒,他便全力与鞑子谈判。太子若没了,他一定杀尽这帮鞑子为太子报仇!
皇帝拍着他肩,说了些描补和鼓励的话……
为免人心惶惶,太子失踪的消息被压下,并未传出,此刻的京城上下依旧在对太子前几次小胜而津津乐道。
虞博鸿要出征,将军府上下自不会不知。
虞博鸿信心满满,但荣安有些慌。
很慌!
很烦躁!
这弯拐来拐去,怎么与前世的相似点还越来越多了?前世的朱永兴,就是在燕安被杀。前世的鞑子亦是在皇帝对燕安做了盘算后全力攻占,最后由爹去收场……
这……为何?
为何分明一切都变了,那些岔路还是重合去了老路?
荣安不信这是天意。
那么,只能是人为。
有人在主导。
是朱永昊吗?
可因为怀疑,最近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严密了很多,甚至还突击查了那王府几次,什么都没发现。荣安还曾怀疑二皇子府有地道,可虞爹亲自带人找过了,没有!廖静更是每三天跟皇帝有汇报,表示并无异常。
廖家那里,同样风平浪静。
荣安甚至还怀疑过仅剩下完好的一户颜家人,即颜飞卿的娘家。派人查探后,发现自己还是多心了。
她发现,凭着自己,算不了,看不懂,想不明。
……
第611章 远方的来信
相比前几次援兵都是匆忙启程,这次虞博鸿多了两天的时间来准备。
不是皇帝宽和淡定,而是调兵需要这个时间。
之前的两万兵力毫无作为就被鞑子击溃,又说对鞑子实力的预估有错,那么显然,此刻人数上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在环境、马速和经验上比不过对方,那么只能在人数和装备上寻找优势了。
皇帝不打算保留了。
这次他要多筹些人马。
北营是虞博鸿多年来的心血,是他亲自调教,也是大周最精锐的一支兵力。这次,皇帝打算让北营禁军成为主力军。如此,将士齐心,所向披靡,万不会再有失手。
但先前庆南几次增兵和太子所领的兵力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来自北营。所以此刻的北营总兵力只在六万人左右。
皇帝打算京城留两万,剩下的北营兵力全部调给虞博鸿,再从京畿各大卫所再抽调两万人,在两天内凑齐六万兵力交到虞博鸿手中。
皇帝连兵器库的掌控也交给了虞博鸿,吩咐只要虞将军所需,两天内必须尽最大力量给予供给。
皇帝还亲自担下了监督轴重粮草的责任,表示一定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虞博鸿这两天几乎没睡,各处做准备。
除了对外的种种,府里,他考虑到荣安先前顾虑和皇上的反复,在离开前他也做了安排。
早先得了皇上示意后,虞博鸿一直有将一支信任的禁军安排在将军府,后来常茹菲入住后,他又得了皇上允许增了一拨禁军暗护。
这次离京前,他又请此次留京的北营禁军统领刘明远上门用了顿饭,于彤陪同,席间好一番煽情。只因待他离开,刘明远将是留京兵力里最大的官员。虞博鸿觉得,还是这帮北营兄弟最可靠。
刘明远是虞博鸿亲自提拔选出,将军对他有知遇之恩,几杯酒下肚,他拍着胸脯指天誓地表示将军出征后,虞府若有需要,他定二话不说相帮。
虞博鸿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承诺。
虞博鸿还带于彤去了左邻右里。将军府老宅是开国后太祖皇帝赐下,左右邻里也都是曾经荣耀一时的武将,家里人不少习武,护卫防务都不错。他开口请左右帮忙照应,大伙儿都理解外出征战时对家中的挂心,自然一口应下,表示虞家若有困难会极力相帮。
虞博鸿还亲自去顺天府,兵马司和京卫打了招呼,又去郝家等关系不错的武将之家走了一遭,最后又好一番对围守二皇子府的禁军叮嘱,这才基本放下了心。
他还安排了一批培养的暗卫装作奴仆进入将军府,又将多年来培养的亲卫都留了下来。之后他集合了将军府所有人,将接下来几个月将军府的权利,全都交到了荣安和于彤手中。
至此,将军府的防务力量已有差不多五百来人。加上暗的,加上奴才们,已逾六百。
“爹,我还是心下不安。你早点回来。”可即便如此,荣安依旧觉得不安。
“原本爹是要将于彤带去历练的,就是因为你不安心,所以爹将于彤留下,防务上的事爹都好好交代给于彤了。爹在京卫招呼过了,他接下来在京卫的活计会很少。你若有事就找他。葛家那里爹也又安排了一队人过去。放心吧。”
虞博鸿又抚了抚女儿头:“你的身子重了,别太操心,好好养胎。等朱承熠回来,这就是个大惊喜!爹争取在你生产前回来!”
话说得都对,可荣安心头焦虑并未减轻。
之前庆南那里朱永泽的兵力不够,所以调兵去了。后来辽江兵力不足,所以调兵去了。接着燕安又说兵力空虚,又是两次调兵。
那么眼下京城兵力……虽不说是空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如若出事,可有哪里能调兵到京中?
她就是觉得一环扣一环,似乎所有的目的都在眼下了。
调兵调兵,调出的可不止是精兵,她发现自己的身边之人也都被调没了。朱承熠不在,郝岩不在,常如风不在,朱永泽不在……
皇帝和朝廷呢?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吧?
朝廷能打的武将都不在了。
再好比说皇帝。
疑心病的皇帝,原本信任的人就不多,眼下呢?爹这个北营之长,禁军统领要出征了,明威将军郝盛,御林军统领阚信,禁军副统领严鹏,大将军印远,暗卫长路飞,亲卫长高昂……这么些身居高位的武将,也都不在京……
这心能不慌?
“爹,京城还有多少兵力?”
“北营两万。京城各路官兵加起来也至少两万。京畿几大卫所离得不远,真要有事,赶一赶,一天之内就能到。”
“但京畿这几个卫所,已经被调兵好几次了不是?”只怕也没多少兵力了。
“是调了几次兵,但至少每个卫所也还有五千来人。整个京畿地的兵力再少,凑个六万不成问题。就这个数量,已经不是一般势力能撼动的了。别胡思乱想,大周建国至今,京城从没出过乱子。
眼下没有选择了。庆南那里山高路远,鞭长莫及,先不去提。但辽江和燕安都是不得不平定,那两处若有闪失,京城也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别想太多,形势所迫,都是不得不!”
虞博鸿郑重看着女儿。
“好好照顾家里,没事别四处乱跑,少管闲事,若非必要就不出门。天塌下来要是没人顶,你就躲起来。带着家人躲起来。爹把你娘和你弟弟都交给你了。辛苦你了。能做到吧?”
荣安连连点头。
“爹您也一样。燕安那里若有问题,您不要过分执着,无论什么状况下,都记得家人在等你。只要人在,就没有山穷水尽时!”
虞博鸿笑着点头:“爹答应你!”
荣安拿了个荷包塞到了老爹手中。
虞博鸿打开一瞧,里边好几道平安符,不由呵呵笑了。他和荣安都不信这个,但他还是当着荣安面,把荷包挂到了身上。
“早点回来。”
荣安就这么送走了虞爹……
知道等爹的消息传回来,至少也得再等上几天,所以荣安找了点事做。
为了便于照看,她索性将王府上下,包括护卫也全都安置到了将军府。只在王府留了看门的几人。如此,将军府的实力又涨了些,荣安总算略微踏实。
亏得将军府一向主子少地方大,所以简单安置下,也有的就是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无波无澜。
辽江地燕安军已全部就位,鞑子退守,大军正准备夺回奉城……
这三日,燕安每日都有来信,内容几乎一致:在尽力寻找太子,但未找到。太子依旧不知所踪。
时间越长,这样没有消息的消息便不算是坏消息。
这个时候,鞑子若将太子弄到手中,一定不可能闷声不响,一定要么杀了以振威势,要么用来拿捏或谈判。所以没消息至少能证明,朱永兴没有落到鞑子手中。
这样就好。
等虞博鸿大军一到,展开地毯式搜查后,定能将太子找出!……
荣安在等爹消息的同时,也在等朱承熠那里的回信。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收到他的来信了。
这次,她等到了。
庆南来信,战局已经开始偏向庆南王和朱永泽一方。而庆南的来信里,夹带了一封朱承熠给荣安的信。
依旧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主要是报平安。
看了几遍,荣安便将这信放进了抽屉。
看着抽屉里两封一模一样的信,她安心了些。
可在一息之后,她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不太对啊!
一模一样的信封信纸?
不是说朱承熠他们已经与郝盛大军汇合上?
他此番南下是历练的,大军归拢后,比他军中地位高之人比比皆是,他应该不忙!
他此刻的生活条件应该也不错。
退一步,即便他忙,也总会有自己闲暇时间的!
可两封信,全都言简意赅,全都只寥寥几语……送信的机会不易,快半年不见,他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才是。
至少,他也该问问孩子的事啊!
可都没有。
荣安再次打开了两封信。
上边的字迹,全都潦草。
很匆忙的感觉。
两封信给人的感觉,怎么那么相像?
荣安一抽气,将两张信纸整齐叠在了一起。
第一封信的点和捺在收尾的时候,力透纸背。这是朱承熠行笔的习惯。
她仔细观察后发现,第一封信的着力点,竟然在第二张纸的同样地方留下了淡淡的墨痕。所以,写第一封信的时候,这分明来自两封信的信纸是上下挨着的。所以早先下笔晕开的墨才会留在了下一张纸上!
然,这两封信前后隔了一个多月啊!
一个多月过去,他一直都没用过纸?早先用过的那沓子纸还留着?还能找到?
朱承熠是个细心的,他写字的时候,若非特别匆忙,怎会不垫个隔纸?时隔一个月写信,他怎会不把有墨痕的纸拿走?
所以,他这两封信虽都是报平安,但定然是在极不安稳的状况下匆忙写的!
荣安又细细一番比对,发现连墨色都是一模一样。墨的气味也完全一致。
她不由猜测,这两封信,不是时隔一个月,或许是同一时间段写下的。只有如此,或许才能解释以上这些疑问。
荣安又不明白了。
朱承熠在做什么?
她很确定,这是朱承熠亲笔所写。她也肯定,这信并无古怪,没有什么隐藏的讯息。那么,就只单纯为了安自己心吗?
在这一番发现后,她的心,更慌了!
荣安还去找了颜飞卿。
飞卿也收到郝岩的信了。郝岩不善言辞,却也写了足足三张纸。
“我……可以看看最近那封信吗?”荣安问。
“只要你不取笑我,自是可以。”颜飞卿红着脸递过了信纸。
洋洋洒洒,絮絮叨叨,虽东拉西扯,却温情满满。信最后,郝岩还斟字酌句表达了自己心意,甚至在里边夹了一朵红色小花……
“怎么了?哪里不妥吗?”颜飞卿发现,荣安的面色越发难看。
是不妥。但不是自己不是郝岩,是朱承熠。
郝岩是个一根筋的大老粗,可他能废话连篇三张纸,又主动表达自己心意,还有闲情逸致夹了干花,说明写信的那几天他们军中并不忙,至少有足够的闲暇时间吧?
那朱承熠是怎么回事?
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啊!……
荣安又去了常家。
常家也收到了常如风的信。荣安也看了。
同样也是温情满满的三张纸。
荣安脸色更难看了。
常老太自然要问。
荣安便将疑惑道出了。
“我担心他是要去做什么危险之事,怕我担心所以提前写了几封信。此刻他人很可能在执行什么任务,又或是已经出了什么事,所以庆南那里拿了他以前的信先出来应付。”
被荣安这么一说,常老太的眉头也打起了结。
“别自己吓自己!”
老太太虽不明白,但还是给了一番安慰。
“世子身份敏感。他此去庆南,相比郝将军,郝岩,我孙他们,肯定是更安全的。若有危险,郝将军一定不会让他前往。大伙儿都会护着他的。既然庆南来信,说他们已与郝将军合军,那你便更不用担心了。更何况你都确定那是世子所书,他字里行间也无求救之意……
庆南王和他也非一般情分。茹菲她相公更是与他要好,又不是没人可用,他们怎么也不会让他出事,不会让他冒险。再说了,他真出了事,谁敢瞒报?只会立马将他送回京城!你放心吧!行军在外,状况不少,不是你我可以猜测的。”
常老太笑着抚摩荣安孕肚。
“怀孕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你可得放宽心,否则孩子会变丑,要长苦瓜脸的。”老太太顺势转了话题。“御医可断出男孩女孩?”
“没有。但我觉得是个女孩。”
“女孩好。生个贴心疙瘩在身边,看着都欢喜。”
“我也是这么想的。”
荣安又在常家留了一会儿,转告了老太太和常夫人关于常茹菲的种种。
正说着话,外边报来客了。
荣安便告辞了。
她虽与常老太太有说有笑,可心中那点忧虑还是半点没少。她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此刻还多了朱承熠。真是……
出去的时候她刚好瞧见了马车。
是宫里来的。
来的是位公公。
而她到家时,将军府竟然也停了辆宫中的马车。
“世子妃,宫里来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