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女大不中留
那边朱承熠欲哭:
“皇上,求皇上千万别应。一天一两银,还不够臣每日打赏下人的!”
“有多少银子办多少事!既然没银子,自然就该精打细算。”荣安才不客气。
“世子可知,当日我与我娘在庄上一年,也就只花了不到三十两。事实一两银子就够三口之家的百姓过一到三个月!您一向大手大脚,自是不知民间疾苦。一两银子可以买两石米,差不多四百斤。三十两可以买万多斤米,若用于这次赈灾,是不是足够几万人吃上一天饱饭了?”
话被她这么一说,全场刚刚的讥笑全都戛然而止。
谁也不敢再说一句屁话了。
有多少人,可一两银子都没捐。更有不少贵人们,其实对银子没多少概念。此刻乍一听这数字,确实有些骇人,心道自己一顿饭花费百两,可不是能让十万人饱饭一顿?
站在这一点上,谁能去说虞荣安是错?
果然,顺公公得了皇帝一个示意后,第一个冲皇帝和虞博鸿赞起了荣安,从“仁爱”赞到了“正直”。
皇帝哈哈笑,又赞虞博鸿会教女儿,顺口就提到了赈灾事,接着赞了荣安荣华前一阵的慷慨解囊,并以此给众人做了一番价值层面的引导。
皇帝心情不错,直接冲朱承熠道:“虞二小姐的主意很正,亦是为了你好。你要承王,就必须有一颗为民之心。这样,你若能应下,坚持每月只拿三十两,朕每年年底都会额外再贴补你三十两每月。”
面上这么说,实际的话,一年私下给这小子千两贴补还是没问题的。三十两确实少了,他不能让燕安有意见。
“那也才六十两一月。”
“别得寸进尺!”
“是!臣谢恩。”不情不愿!
“第二……”
“……还有?”朱承熠冲荣安作揖。“口下留情。”
众人再次笑。
荣安却没看他一眼。
“第二,民女知晓世子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夜夜笙歌,常常烂醉。民女思想正统,觉得男子还是得如我爹那般正派正直才值得依靠。世子若继续这般胡吃海喝,行为浪dang,民女很难接受。”
“嗯。朕依然认同你的观点。”皇帝点头。“早晚要承王的人,是该收性子了。都说成家立业。既然要成家,就该好好想将来,乱七八糟的厮混,就免了吧!……”
“不不……”朱承熠有些急。“那我还不能出去吃饭应酬了?”
“世子!”荣安却是打断了他。“您这纨绔性子确实过头了,您刚刚打断了皇上的话!”
“……”
皇帝哈哈笑,很受用:“虞二,你很好!”他冲虞博鸿道:“朕发现了,虞二就是这朱承熠的克星啊!两人分明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朱承熠面上扭曲,心下却对这一评价很得意。不过,谁是谁克星不好说,但配合越来越默契是真的!
“虞二,这一条,朕也给你做主了。这样可好,你二人婚后,这小子若是要出门,必须得你点头。这小子出门几时回,也由你控制。你觉得如何?”
荣安再次磕头,自然好。
以后他那些勉为其难的应酬便可以推了,全都赖在她头上就行。
“你……皇上……她……”朱承熠表现地语无伦次。“皇上,这岂不成了河东狮吼?臣会被兄弟们笑死的!”
“都是为了你好!”皇帝啐。“朕答应了你爹教导你培养你。就是一直缺个能管束你的人,这下好了,虞二,你好好管着他。
朕答应你,他若欺负你,若不听你话,若敢在外边厮混,若在外边流连不回,甚至是敢烂醉回家的,你只管来朕跟前告状。朕帮你收拾他!”
皇帝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回京之后,朕亲赐一根戒尺给你。他若不听话,你就亮出戒尺来!”
皇帝瞥了虞博鸿一眼。他其实心下一直担心那顽固不满意这桩婚事。好几次他提出这事时,虞博鸿总是打岔避开这婚事,令他一直心头毛毛的。
眼下虞荣安这些话,可不正是虞博鸿会担心的?就冲这一点,他这个促成者也必须站在荣安那一头。他必须让虞博鸿知道,自己不是牺牲其爱女,而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
所以,他愿意赐根戒尺,表明纵是亲戚血亲,也未必比得上他们君臣之情……这下他该放心了吧?
朱承熠“蔫了”,几乎放弃了抵抗,又是惹了一阵爆笑。
一众纨绔都觉得,接下来几年的笑料怕是有了……
紧接着,荣安又提出了第三条。
“世子年纪虽比民女大,但心性方面,实在不成熟。而民女,刚好是小心眼。其实民女早先拒绝皇上指婚,便是听说世子花天酒地的过去。
民女希望,世子若要纳妾或是收女人入府,必须由我点头。若我不愿,就是不能!哪怕是谁家谁人送来的美人,也得经我点头才能入府!”
一个“妒”字,可是七出的大忌。
荣安这话提出来时,其实在场大部分人都在摇头了。
堂堂未来王爷,怎可能就一个女人?
府里十个八个属正常,百八十个也没人会过多计较。可这虞荣安……
这一刻,男人心下啐,女人却对她好生羡慕她敢说敢做……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帝一口应下了。
在场所有人里,皇帝或许比虞荣安更希望朱承熠身边没有乱七八糟的女人。
结姻亲,取助力——几乎是贵族阶层最普遍最简单最有效来获取、重组和加大助力的法子。皇帝需要燕安王府“势单力孤”,需要他们借不上姻亲之力,所以才对朱承熠这般严防死守,所以才想利用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去控制朱承熠。
皇帝原本还考虑着,将来朱承熠若施展他的花花肠子时,让虞博鸿去施加压力,此刻这般最好。当众就把话撂下,看谁敢轻易去招惹这小子,看谁还敢随便送女人给他!
皇帝金口玉言,就这么撂下了话,再次助长了虞荣安在王府中的话语权和掌控力。
朱承熠抬抬眉:她就是嫉妒,就是霸占。
行吧。
这下名正言顺了,谁送女人来,她都可以拿了鸡毛当令箭了。
而只要虞爹在,皇帝也不可能再给他送女人,倒是叫他松了口气,省了太多麻烦。
就是……河东狮吼这一条,算是板上钉钉了。
颜面啊……以后没咯!
“第四……”荣安幽幽开口时,朱承熠索性已是抱胸看她。“听说京中的燕安王府里,都是早先的老人和不少燕安过来的下人。民女京城土生土长,怕生活上、习惯上和饮食上不习惯,民女能否多带些人进到王府?”
众人闻言继续惊讶。
陪嫁一贯都有规矩的。一般大户人家女儿出嫁,陪嫁也就是随身伺候的几人或是一两房人。这什么意思?是连厨子都要带去之意?
“允了!”皇帝更痛快了。
他之所以一心撮合朱承熠和虞荣安,可不正是为了控制燕安王府吗?虞家的人,带去的越多越好!他还得叮嘱虞博鸿给虞荣安多配些侍卫亲兵才好!
以后,他那些眼线也可以从偷摸转到明面上了。虞荣安这要求,是他求之不得的。
想想燕安王府以后全是虞博鸿的人,他对燕安,也可以暂时高枕无忧了……
殊不知,朱承熠也在暗暗舒气,觉得一段时间内可高枕无忧。
荣安想要自在,能带在身边陪嫁的,一定都是她控制得住的。
如此,他大可以借着这步棋,将府中的“闲杂人等”给清理走。理由堂而皇之!反正就两个主子,他用不着!
再不行的话,呵,就用她的幌子——开源节流。如此猫猫狗狗都可以滚蛋了!
……
皇帝想着想着,心头也热了起来。
这一刻,他也巴不得将两人之事加快再加快。
“虞二,可还有其他?”
“还有一条,如若皇上要赐婚,能否晚一些?民女还没有准备,包括心理上的准备,另外,听说燕安王府多年无主子居住,民女怕住不惯,所以……”
“不行!”这次,皇帝终于拒了。
“打铁就要趁热!要嫁就赶紧的吧!都老大不小了。早点抱孩子,还能多生几个!你不是说自己小心眼吗?又没有其他女人帮着生,那你总得多生些吧?”燕安王府一脉相承,也使得皇帝一直被人逅病。既然如今可控,让朱承熠多生几个,也好少些非议。
“你怕来不及准备,太后和朕会帮你的。你怕不习惯,那就早点嫁进去,也好习惯习惯!”
“……”
皇帝突然想起来,朱承熠回京后,他这个皇帝,都还没有一次登门去瞧一眼。也不知那百年王府能不能见人,如若不妥,怕是还得修缮一二,哪怕是给外人做做姿态。
“回京后,朕亲眼去瞧一眼。届时博鸿,你与朕一道。咱们看看燕安王府如何,可需重修。你有什么想法也只管跟朕提。虞二,你生活上有想要的,朕来安排便是。”
荣安又是犹豫道:“出嫁非儿戏,皇上不如多给民女些时间,民女也好准备嫁妆。”
说了这么半天还在废话,皇帝也听出虞荣安的拖拉之心了。
“嫁妆方面,朕给你添妆。你不用担心有疏漏或是不够。”
皇帝不经意间,又加了一句应承。
“朕都应下了,你可放心了吧?”
虞博鸿微微敛目。
哼哼,那臭丫头,说了半天,等的就是皇帝这句吧?一直明着暗着强调穷,不就是为了掏皇帝银子吗?
如此这般,府上账面又可以省下一笔。而她和自己那小私库,也可以不必动用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亏得她脸皮厚,倒是可以省下一大笔银子了。
啧啧,臭丫头,自己挣了嫁妆,还给朱承熠挣了银,给燕安王府省下银钱了呢!
哎!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
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一箩筐的打算。这丫头,哪里需要给她操心?她自己就给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她这一二三四五下来,都不用说,这臭丫头将来的日子好过着呢!
再有自己给她撑腰,那王府又没长辈姑嫂之类,等着这丫头的,根本就是姑奶奶般的好日子……
“圣上大量,民女感恩放心了。”荣安叩首谢过又转向朱承熠:“不知世子以为如何?”
朱承熠张了张口,哼了一声。
“那便领旨吧!”皇帝一锤定音。
顺公公拿出了早就备下的圣旨。
巴拉巴拉,将两人婚事给定下了。
而婚期,果然正是年前。
两人叩头谢恩。
朱承熠听到她喉间隐隐冒出的一声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还没叹呢!他以后,真就风流倜傥的潇洒形象全无,只剩求宠的乖巧小狼狗一条路可走了。
好悲哀却又有点兴奋的感觉!……
皇帝表示赏赐回京再颁,先只给两人赐了一对佩玉。
太后招了荣安说话,给了一对龙凤镯子。
而朱承熠则主动去皇帝身边,求私下说几句,满脸都是对刚刚的几条不满意的表情。
皇帝只让人端了酒表示:“只喝酒,不私话。”
朱承熠只得乖乖分别敬过了皇帝和虞博鸿。
那边朱永泽眼巴巴也给皇帝敬酒,暗示他府上也年久失修了。
皇帝手上折扇在他脑袋一拍,随后笑到:
“你若娶个京城媳妇,乖乖听媳妇话,也有此待遇。”
“不敢。”无福消受,可吓死他了。他将来也要承王的,实在不想娶个河东狮,弄个威严扫地的下场!这会儿想想也是庆幸,他可也是求娶过虞荣安的……
哈!朱承熠!
一想到这货将来的苦日子,朱永泽周身那点不痛快也是荡然无存。
他顿觉畅快不少,上前与朱承熠一碰杯,又一把拉了人往纨绔群里拖:“兄弟们,咱们要不要好好敬世子几杯。毕竟将来只怕就没那机会了哦。”
这话一出,别说一众纨绔,就是大部分宾客也都跟着起哄。
多少人都一边敬酒道喜,一边打趣其趁未婚今日一醉方休。
荣安回座时见一众纨绔混子围着朱承熠交头接耳,一看就没好事。于是她索性绕了个圈,去到了这帮人的后方。
不听则已,一听么……
哼哼。
纨绔们正为朱承熠抱不平,帮着出馊主意。
还是越听越离谱的那种。
……
第378章 变了的星象
纨绔们正围着朱承熠你一言我一语。
“她要敢河东狮吼,世子就拿出气概来好好镇她。”
“她要敢猖狂,便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个十天半月,保管她再凶猛的河东狮都得成为小绵羊。”
“女人嘛,好糊弄,只要世子努努力,让她接连生不停。”
“就是,等她有了孩子,哪里有心思管你!”
“别急。我家女人有本事,可以教她打马吊。等她上了瘾,更不会管你了。”
“女人最容易摆弄了,到时候兄弟们帮你。”
“她不让女人进门,总不能不让丫鬟进府吧?届时你看中了谁或是想吃个野食,兄弟们安排成丫鬟给你送去!”
“没错没错!记得在前院弄个书房禁地,或是弄个祖宗规矩不能进的地儿,还不是随你玩。”
“她连女人都不让你收,确实过分了。大不了和老三一样,瞒着家里的在外边养几房外室呗。你喜欢什么样的,兄弟们一人送你一个便是。”
“……”
啧啧。荣安真真无语。
要说,她就讨厌那些纨绔习性呢!她特意当众提出那种种,未必没有怕他被带歪之心。
哎!真真煞费苦心的自己啊!……
那边朱承熠连连点头,一群纨绔也是越来越起劲。
“她不准这个那个有何用?你不还有这办公地方吗?咱们兄弟们可以陪你到这围场来吃喝玩乐,美姬什么的,一并带来便是,还多些野趣。一样美哉!”
“你们就不担心万一虞将军或是皇上知晓了?”有个声音极不和谐。
“怕什么。人赃并获咱们才会认。证据呢?这么大的地方,藏几个女人还不简……”
那开口的家伙早就浑了。
这才发现刚刚给他倒酒并搭话之人……不是宫女,竟是虞荣安!
她抱着胸,冷冷打量几人。
几人同时放下手中酒盏,昏昏酒气醒了几分,同时赔笑。
“我听清楚了,也认清楚了您几位。倒是多谢诸位提醒我了,你们所言,以后我会防备的。还有,以后只要您几位在的宴席我都会掂量着的。”
“虞二小姐误会,咱们兄弟不是那个意思……”
“刚说了吧?我小心眼,你们可得小心点哦。你们刚刚那一条条都是脱口而出,想来没少做。也不知我要是漏些去给你们夫人……”
一众纨绔顿时傻眼。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哪有当众威胁的!
也顾不得众宾客频频看来的好奇眼神,几乎是同时起身作揖求荣安口下留情。
“我是河东狮,你们和世子若有意见,何必这般出谋划策来害我?趁着婚事未成,你们可以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啊!或许你们若不敢提,我去,我敢!可好?”
荣安说罢作势要走。
几人赶忙赔礼,表示喝多了,他们酒后吹牛,本就是夸大其词,胡说八道。又说他们一向循规蹈矩,从不胡为,下回一定做东,请她和世子吃酒。
“以后谁敢给我家出馊主意,我便拿了皇上赐的戒尺揍他!”荣安冲朱承熠一瞪眼。“然后去你们家抖出你们的破事,去寻你们家长告你们状。之后求皇上做主。你们知道我敢!”
这帮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被禁足,被收了零花银子。所以“告状”就足够治住他们。
荣安一个下马威出去,潇洒转身,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纨绔。
哼,她就让朱承熠难堪一把,谁叫他今日算计自己,害自己原本可以潇洒个一年的日子被缩减成了四个月?
有仇必报才痛快!
他的妻子如此霸道,看那些做派低级的家伙还敢轻易招惹他!
今后看谁敢不把她放眼里!……
陶云几个见荣安回来,纷纷举杯。
三人祝福之余,也是佩服得很。
经过先前陶云一点拨,常茹菲两人完全明白了荣安的图谋。
陶云又一举杯:“所以说,谋事在人,这一点在荣安身上一直都发挥得淋漓尽致。”谁能相信,一个被拘农庄的庶女,在不到四个月的时间里,不但完全扭转自己命运,连上辈的仇都报了。不但声名财富尽在掌握,还争取到了令人羡慕的将来。这可不是大本事?
“这一点,咱们都得向荣安学习!”
这话,常茹菲和颜飞卿都很认可。
荣安被夸着,却不知该不该喜。
她就是觉得不真实。
前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颜飞卿操心。
可仅仅两天的时间,她莫名其妙就有了未婚夫,连婚期都已迫在眉睫。
“待回去后,我要好好宴请你们。连办个三天宴席。”她得在出嫁前好好享受自在日子。最好再找个地方躲上几日清闲。
“可我们更想去将军府赴宴。”陶云笑。
她这么一说,常茹菲和颜飞卿也点起了头。
荣安:“……”
常茹菲:“听说燕安王府有好几匹纯种好马,他家王府还有早年开国时候的古画,据说我常家先祖也在画上,我想去瞧一眼。”
颜飞卿:“燕安王府与明威将军府离得不远。我想借他家亭台楼阁远眺一下郝家。大概心里有个数。”
陶云啐:“荣安,你别听她们胡扯。其实她们就是想去看你怎么收拾朱承熠,想学几招。”
“……”荣安一叹。“那你呢?你也要学?”
“我去看热闹!“
”……“所以说啊,为人妇什么的,最麻烦。“那你们慢慢等吧。”狐朋狗友!……
散宴回别院前,朱承熠过来了。
他只道有话跟荣安说,陶云几个便先离开了。
荣安一脸嫌弃,直骂那三人没义气。
朱承熠就笑:“都赐婚了,见你我刚刚在皇上跟前各有不爽,大伙儿有眼力,知道你我有事要谈,当然给挪地方。”
“我今日已经看腻你了。”荣安一肚子气,只因他未经她允许,算计了婚期。
“我知理亏,所以你的要求一概都没反对不是。以后别说看腻的话了,毕竟要看一辈子的。走吧。我带你去走走,看看草场夜景。走上一圈就送你回去。”
他的温煦态度,让荣安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朱承熠对附近很熟悉,带她只穿了片小林子,就来到了一大片草场。
“有话说?”
“没有。就是高兴!想和你一起走走。”
“朱承熠,年前成亲太着急了。”
朱承熠哭笑不得。她怎么还纠结这事。
“你就当我忍不了了。就当我满眼满心都是你,连做梦都是你。急着想你做夫人,急着拍板盖章,急着扑倒你,急着让你给我生孩子,就当我非你不可,日夜饱受煎熬,恨不得明日就成亲!这个事,你不用再提,你也别盘算着让我去跟皇上再说,你死了那心思吧。”
“……”好烦。“我刚当众提出的几条,你心下可有不愿?”
“你高兴就好。再提五十条,我也会应。”
他很清楚,她提的那些,都是为了他和燕安。他不缺银子,三十两如何?三两也无所谓。他不在意名声,所以名声再坏上一点又如何?
可她的霸道却让她爹和皇上还有世人都会对他多上一分怜悯和宽容。这对他和燕安太重要了。事实她越是强悍霸道,才越显得他夹缝求生的可怜,燕安才会更安全。
而关于女人的事,他们已达成共识。与纨绔疏远,也是为了他的下一步。她几句话而已,就为他们将来以及燕安争取了大权益。
他又不傻,怎会看不懂这女子心下真实的争取?
“我会对你好的。我重申,我的人和心,都是你的。”
朱承熠伸手就拉了她手。
荣安却是手一抖。
想要抽走,却又被他紧拉住了。
第一次这样的十指紧扣吧?
她的心跳一阵快了起来。
他手掌宽厚温暖,握着很踏实。
心头一片酥软,感觉还不赖。
只是……不对啊。
荣安对自己一声冷啐,唇都被人啃过多少下了,这会儿被拉个手,至于这么激动吗?
不过话说,怎么就顺序错了?步调不对,应该先拉手,再有下一步的亲密才对。情到浓时的循序渐进才对吧?
今生其他事,她分明都规划得极好,就在他这儿,从来都是错乱的。
哎!
她不由一声叹息。
太草率了!
朱承熠见她失神,将头凑来一撞:“想什么呢!看这里,不错吧?”
荣安这才放眼细瞧。
辽阔的星空与同样一望无垠的草场接上了。
都是浩瀚无边,都是没有尽头。
大气,辽阔。
充斥的,似乎都是她要的自在。
除了视野里的磅礴,还有气味的清新。
青草香混着野花香,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是个好地方。
这样的地方,适合奔跑,适合骑马。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可惜了。
但身边人看懂了她,下一瞬,她便到了他背上。
他从快走开始了慢跑,继而是快跑。
风拂过耳边,吹散了她的发,将让他的发纠缠了上来。她趴在他背上,一点力都没使,却入目,入耳,入心的,都是豁然开朗的舒适感。
这是一种不一样的自在感,连张开的头皮到发丝尖尖都充斥着这样的自由味道。
她很愉悦,很喜欢。
她自然懂他的意思,不由搂紧了他。
漫漫前路,虽然看不见尽头,但他会带着她跑。她不用担心不用计较,只需依靠他,信任他……虽然与她的初衷和计划不一样,可既然是美好的,舒适的,快活的,她为何不好好接受,快意享受?
她整个人都彻底松弛了。
安心挂在他身上,将脑袋搁在他肩上……
她试着闭上了眼,即便身体有晃动,她依旧不曾生出半点不安。嗯,她心底里便是认定他可倚靠吧?
要说,他的背部宽阔厚实,确实安全感十足。
荣安顺手掐了掐他的胸和肩,嗯,肌肉也是紧实,想来以后靠着也舒服。
“给我检查身体吗?”他强忍因她爪子四处乱爬带来的酥感,“放心,我身体好得很。只要你愿意,定让你早日抱上儿子。”
荣安懒得与他调笑,对于他的厥词,她是慵懒在他肩上咬了下去。
生孩子吗?
不知是因为太快,还是因为心有余悸,她一点期待都还没有。而且,她要自在!所以只能说,他想多了。
朱承熠被她几番调弄,刚打算将她按倒在花丛收回利息,步子却是慢了下来。
荣安感觉到他不一样的步频,抬起了头。
几十丈外的草丛,竟有人在那儿盘腿席地打坐。
再一瞧,是老熟人——星云。
事实荣安一直担心在这次围场之行,她的好心情会因星云而受损。但实际上行程近半,她却一次都不曾见过星云。他一如往常的低调。他们唯一最近的一次接触,也就是昨日星云送来平安符。
有时候荣安想到星云,是真不知该如何解读这个人。他若真低调,为何屡屡大出风头?可他若是个虚荣的,偏又总不见首尾的。
就如此刻,这空无一人的草场上,老和尚一人打坐,确实一派似融入了天地的存在,让人下意识心头便生了尊崇。
直面而见总不好装作未见,何况星云也已睁眼看来并徐徐起身。
朱承熠刚要将荣安从背上放下,却是得了身后人坚定的一言:“不许放!”与此同时,她还紧了紧搂着他的手。
“……”他低道:“将你对他的不喜按捺一二。”
朱承熠一脸无奈,背着人上前打招呼,并补充:虞二小姐脚受伤,行走不便,所以多有失礼。
老和尚却是笑笑,直言无碍。
“大师这是……”
“就是见今日星空尤其清朗,所以找了空芜之地来看看星象,感受天地之力。”
“大师还会看星象?真无所不能呢!”荣安笑。调侃里隐约透着些不信任和讥讽。
“略懂一二罢了。”
“那看出什么了?”
“天机不可泄露。”他今晚原本没打算出门,可晚饭后一抬头,却发现星象有变。
有两颗星较前几日明显发亮,熠熠生辉,还导致原本其周围的黯淡无光的几颗星也一齐增辉不少。
也不知是否受那两颗星的影响,原本星云一直关注着,颇有气势的几颗星,却开始黯淡起来。
他看了许久,确认不是眼花,也不是因为雾气云气或是其他。
他匆匆出门,本打算爬山细瞧。
但侍卫指点,这边有草场,同样空旷适合观星,他便来了。
……
第379章 命数和变数
星云坐定这片好久,对着满天星斗看了又看,掐了又掐,连经都念了好几轮。
可掐到最后,手指都快掐出血来,他都没发现错处。
反而他开始怀疑,突然生黯的那几颗星原本前途无量,可因为亮星的突起,导致它们不但星光骤减,似乎还有偏离轨道往星空深黯区走的趋势。
天象突变,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好事。
尤其此刻大周虽不说是风调雨顺,但总体还算安稳之时。
这番发现,急坏了星云。
他想不明白,算不清楚。
他出门之前,已经找人细细问了又问,今日发生的种种他全都打听了透彻。
他本想借此来找到变数所在,找到亮星之人。
可今日的大事也就一场马球赛而已,其他便是如两桩赐婚,明日安排等各种鸡毛蒜皮。他不明白,这些事怎么就让星象亮了一团,黯了一片?
“大师脸色不好,就早点回去休息,可别着凉了。”荣安看着星云煞白的脸道。
星云苦笑。他算了太多遍,遭了天道反噬,何止脸色不好,胸口气血都涌上来好几次了。
“还不曾恭喜两位,贫僧听闻喜事了,贫僧就不免俗了,祝两位可以百年好合。”
朱承熠谢过,并不顾荣安紧搂的手和瞪来的眼,直接将人放了下来。
荣安:“……”
星云微微敛目,只当未见。
他再抬眼看向荣安时,却是蹙起了眉。
“贫僧给虞施主的平安符最好还是得带在身上。”
“……”荣安一愣。“所以,我的血光之灾还没过去吗?可我昨日就受伤流了好多血。”
“实话不瞒,施主眉间黑气依旧。”
“……”她郁闷。“戴了平安符就能驱灾避害?”
“贫僧不敢保证,但哪怕是化解一二也是好的。”
“大师,你怎么就老爱给我看相算命呢?”荣安拉过了朱承熠。“这是我未婚夫。听说他去求了您几次,您都没见他。不如今日您看在我面上,帮他看一看?”
星云视线挪到了朱承熠身上。
朱承熠几次前来相找……他自然是知道的。
之所以前几次没给其看,主要是因为他早起的卦面都是凶。他有个习惯,早起时先扔龟甲看当日气运。
若是凶,那这一天,他便只诵经讲经。绝不给人掐算,尽量连门都不出。
他也觉得奇怪,他气运一向不错,极少卜出凶运,但朱承熠求见的几日一连多次都是凶相,他更倾向于这是老天给的暗示,不让他算,这才拒了又拒……
此时,他暗暗打量之。
贵气有,还很旺。势头也好。
但……
“大师要不要借一步说话?”朱承熠一直在打量星云,看见他眉头闪过的一蹙了。
两人去到一边,星云从怀中掏了枚护身符给朱承熠。
“施主眉间有黑气时隐时现,若有似无,贫僧说实话,并不太确定。所以,施主也请带着护身符,避一避血光之灾。这种状况的话,施主最好万事求稳,莫要出头,如若可以,闭门不出,多念佛经,很大机会可以避过此灾。”
朱承熠的表现与荣安是大相径庭。
他脸上没有一点嬉笑,而是极为郑重,并冲星云深深一揖。
倒是荣安,看得一头雾水,朱承熠最近,似乎对星云态度不太一样了……
“大师可要回去了?我给您叫马。”
“不用。贫僧一向身体力行,就不劳烦世子了。”
朱承熠告了辞,与荣安一道回头离开。
老和尚看着两人背影,背在身后的手指忍不住就又掐了起来。
虞荣安身怀紫气,气运极佳,他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站在她身边的朱承熠,也是身怀紫气。
那气势更是时隐时现,若有似无,但偶尔一现之时,似乎还盖过了身边虞荣安。
而两人并肩而行时,那紫气相加,有那么一瞬,给他大气磅礴之感。
然却也只有那一瞬。
那之后,无论再如何观察,再看不出刚刚那种势头。似乎,全是他的眼花或错觉。
他不甘心,还在掐着。
一口血却是再压不住,直接喷了出来……
老和尚更不明白了。
掐一道姻缘,掐一道运势而已,天道在遮掩什么?要那般严肃作何?
命数是天定的,怎么觉得还有变数?
是他掐错了?
难道与今日星象有关?
和尚一声长叹,他参不破……
此刻的荣安,也是一脸不明在问:“你相信星云?”
朱承熠笑而不语。
“世事无绝对。”他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我送你回去!”
……
一夜很快过去。
长宁住回了荣安院中。
常茹菲也搬了回去与陶云一道住。
床头那个朱永泽给的香囊很有效,荣安一夜好眠,早起精神抖擞。
身上的伤基本全好了。
而今日,便要定下明日围猎的人选了。
她打算好好一争。
一大早,她便将长宁揪了起来,让其借着朱承熠的势去弄匹马来。
长宁不敢拂了未来嫂子意,自是顺从得很。
事实,朱承熠告诉过荣安,不用比试也能参与围猎。
就是他或虞爹跟皇帝打声招呼的事。反正按着皇帝的性子,一定会让他和她一组的。没必要受累。
但荣安不,她偏要参与比试。
她要看看自己的水平……
“虎父无犬女”——这是比试中众人对荣安的评价。
只见她身姿轻巧,骑马越障,一气呵成。
拉弓射箭,箭无虚发,全都上了靶。
到了活动靶子,即一群被刻意放出,四处乱飞乱蹦的山鸡野鸭时,她依旧能做到十箭六中,博得了一众喝彩。连皇帝也叫了声好,对她刮目相看。
下来时,朱承熠来恭喜。
荣安却是示意他到一边。
“自己什么水平自己知道。这马……”
“我的!”他笑起来比秋日还暖。“我听长宁说了,你今早骑得不好,你心有余悸。越障更难。所以我把我身边最机灵的马给你比试了。我昨晚和今早各带它来走了几圈。它基本已形成反射了。到障碍就能自己过。”
荣安了然,难怪自己骑得这么好。
“不管如何,谢你了。”至少长脸了。
“你射箭准头好。骑行中有这准头,比大部分禁军也不差了。”
荣安略得意,笑着去了一边。
而她那满脸堆笑的模样自然也落在了皇帝虞博鸿等人眼里……
选拔进行得很快。
常茹菲和长宁也都顺利过关。
此次参与围猎的宾客中,最后取了四十人。
五支队伍的领队都可以自行选择想要的随行之人。等到进入围场后,队伍之间便是竞争关系,最后将以每队猎物的数量和质量做考察,比结果。
这是一次完全的,可以考察能力的机会。
脱颖而出者,加官进爵,前途无量且赏赐丰厚,御赐名号更可伴终生。
皇帝表示,在场都是国之栋梁人才,他对每一位都寄予厚望,所以他最后选,让其他四位领队不用有顾忌,只管按着心意选人便是。
皇帝都谦让了,其他朱永泰,郝岩,朱承熠和朱永泽四人也自然不愿先出头。
最后顺公公建议,参与狩猎的一共三位贵女,不如就给三位姑娘行个方便,让她们先行选择。
大伙儿自不会有意见。
长宁第一个,选了朱承熠。但她一直紧紧挽着荣安,一副将荣安当做了家人的态度,顺其自然将荣安也拉进了朱承熠队伍。
皇帝捋着须子,自然满意。虞博鸿则不动声色。
所有人都以为,按着常茹菲与荣安的交好,一定会跟着加入朱承熠那儿。
但常茹菲却直言道,她要加入庆南王世子的队伍。
众人惊讶,这常家和朱永泽那里,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吧?
“今次出行,家中长辈规定了民女若参加围猎,一定不可离开兄长视线范围。”常茹菲所指的兄长,自然便是胞兄常如风。“兄长想要加入庆南王世子队伍,民女便跟着兄长了。”
荣安亦是一惊。
她也以为常茹菲会与自己一组的,就连三女子一道同行的零嘴她都让人备下了。转眼瞧见对面黑着脸正对朱永泽使眼色的朱永昊,她不由猜测,难道常茹菲加入那支队伍,是因为太子?
想到那日常茹菲前后与朱永泽及常如风的窃窃私语,荣安更是大概有所确定。
“自当欢迎!”朱永泽刻意忽视了太子的脸色和眼色,“常家公子武艺出众,我队有常家兄妹加入,定当如虎添翼!”
朱永泽面上笑哈哈,心下苦哈哈。
他又得罪太子咯!
昨日,他对常茹菲提出了抓虫之说,可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只恐常茹菲会提出什么刁难要求,届时他不得不应下。
于是,他让手下偷偷跟住了常茹菲,想着她一个贵女定不会亲力亲为去抓虫,只会将任务交给手下。届时他抓个现行,一口咬定她没有按要求去履行,便可取消他破嘴给出的应承……
哪知,手下却是亲眼看着常茹菲趴在草丛里亲手抓了虫来。
全是按着他要求抓的小虫。
蚂蚱、蟋蟀、金龟、蜈蚣……都有了。
还仔细将虫分装在了小瓶里。
且足足十二条之多。
朱永泽一时的无语。
这些贵女看到虫不该是尖叫着跑跳开?怎么还敢拿手抓的?他看了,其中三条还是毒虫。
看着她华衣上一袖一裙摆的泥点,心惊常茹菲的胆大心细与众不同之余,他也没脸出尔反尔,只能问她,要他帮什么忙。
“我打听过了,围猎将分五支队伍进行。你若成了其一领队,必须选我。还有我哥。”
“不是,马球赛还没比,你怎知我能脱颖而出?”
“马球赛你们队必输无疑。但皇上一定不可能让领队全从朱承熠队伍里出。你们队伍里,怎么也得出一个领队。
朱永昊一定不可能。那么剩下便只有你姓朱了。而且,你和朱承熠同为塞地世子。皇上当着众人,一定不会厚此薄彼,落人口实,他能成领队,也一定会给你领上一支。所以,我觉得你至少有九成以上的机会。”
“进我队伍,你要做什么?”面上收笑的朱永泽心惊之余,也正色几分。
“我不会妨碍你的。”常茹菲的目标只在朱永昊身上。
朱永泽又不是傻瓜,大概也想到她是冲朱永昊去的。马球赛他已被朱永昊捆绑,确实,若按此发展,只怕他与朱永昊的捆绑得持续到回京。
好亏啊!
“十条虫,换两个名额,还有风险,太子对我的不满,队伍的暗斗,这对我不太公平吧?”
“言而有信……”
“丑话说前头,若我不是领队,这个要求就不作数。”
“那是自然。”
“还有,你有私仇我不管,你要做任何事,都不要拖累我!”
“我明白。”
“还有……”常茹菲的过度爽快让朱永泽莫名不爽。“我的宝贝虫,这几日的吃食全都由你负责。北方林子与南方不一样,我也不太确定它胃口如何,总之,你每日至少给它寻十五条不一样的虫来喂。”
“行。”
就这样,朱永泽在不爽中发现,他还真就一步步被这个常茹菲算在了其中。
此刻,他也不得不按着承诺,将人收入队伍。
朱永昊自是不愿,更怀疑起了常茹菲的用心。
几声咳后,发现并无人搭理,朱永昊只得亲自上前。
“常小姐为何不与长宁郡主和虞二小姐一道呢?一支队伍里,若只你一个女子,倒不怕你拖后腿,只怕多有不便。而且也影响常小姐的声誉。”
常茹菲却似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太子哥哥。”
妈呀,这叫出来怎么这么恶心?枉她和颜飞卿三五年前不懂事,一直追着朱永昊这么叫。
“这些年你给我和其他姑娘送礼时,你对我们笑,对我们好时,怎么不怕影响我们声誉?”
“噗!”常茹菲这话声音不小,多少人没憋住,笑出了声。真敢说啊!这敢说敢做的姑娘,似乎越来越多了。
太子的脸瞬间涨红。
“我们把您当哥哥,都是一起长大,兄妹情分在那儿,哪有那么多不便?我还有自己兄长在身边照应,我能骑马能射箭,又不用您照顾,您操的哪门子心?
再说皇上刚都说了,参与围猎的都是大周的栋梁人才,您这么说,是暗示谁会害我声誉?您瞧不起谁?还是皇上说错了?您可千万不能度君子之腹啊!”
常茹菲始终保持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对,就骂你了。
你敢回嘴吗?你要再坚持,就是认定你自己卑鄙小人!
太子憋恨,气得嘴都歪了。
行程尚未开始,他已经可以预见今次围猎之不顺心。
……
第380章 你做的很好
朱永昊之所以阻拦常茹菲入队,也是他自己心有打算。
在场五支队伍,他能进入的确实只有朱永泽那里。
父皇那里他不能去,既怕父皇不给他颜面,也知那支队伍不但庞大还精英汇集。他别说成绩,就连兔子都难打到。
而其他三支队伍领队,不是老八和朱承熠那样的仇敌,便是郝岩那般对他隐带敌意的。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好选择。
每队八个名额,事实他已安排好了人选。都是关系交好,一直站他身后的好帮手。
然此刻常家兄妹从天而降,直接占去两名额,那便意味着他只能带五个帮手。
他不知朱永泽狩猎水平如何,只是下意识觉得他们队伍实力并不太行。即便抛开他心中谋算,他也不希望成绩太过难看。
只因每次狩猎的成绩都会叫人津津乐道很长时间,并被世人拿来作为能力的评判。
文韬,武略:前者不怎么好说。但后者,按着传统惯例,似乎从一场狩猎便能定论。他虽不放在心上,但无奈不论朝中顽固,或是无知百姓,都很看重结果。
所以,这次他只一个目标,便是成绩不能差于朱永泰。
可眼下常茹菲这一掺和,他直觉这次又要糟……
众目睽睽,朱永昊纵是百般无奈,也只得先收起了不满。常茹菲本就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又与虞荣安厮混太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听话又好骗的妹子了……
就这样,常家兄妹顺利进入了朱永泽队伍。紧接着太子也做了同样选择。
十皇子朱永宁则选了他八哥。
让朱永昊更恼火的,是他连五个帮手都没能带成。
因为朱永泽还选走了秦西塞地这次派来的使者,秦西王的外甥裴远。
朱永昊又欲阻止,朱永泽一脸疑惑:“不是领队选吗?我与裴兄一见如故,又都来自塞地,此番合作,有何不妥。”
“世子就不能给孤个面子?”朱永昊轻声咬牙。
“殿下就不能给咱们塞地个面子?”朱永泽面色微冷:“都说殿下对我们塞地很有成见,我觉得,这正是殿下澄清谣言,自我表态的好机会!”
朱永泽这一瞬,对朱永昊的不喜也毫不遮掩给表露了出来。
朱永昊本就没有选人资格,再有这话一出,似乎他再坚持,便是将“谣言”给坐实了。
而事实,朱永泽也有他的盘算。
既然皇帝让他领队,他就不得不为自己队伍考虑。更何况此刻他还代表了庆南颜面。
太子一定会带人进入他的队伍,但他不能让太子做主导。否则到时候他们队伍就将被太子牵着鼻子走。他不得不防最后好事全是太子之功,出了事他来背锅的可能。
常家兄妹与太子不对付,倒是正合他意。但还不够。
所以,他必须拉人进来均衡整支队伍的话语权。
队伍的分配是一加八。此刻四对五。他的分量还差了一点。
朱永泽将视线对到了最后一家塞地——辽江王家。
他说的那么明白,拿了塞地做借口,那边只要不太蠢……
果然,辽江地此番使者,辽江王侄儿朱文自主表示,想要与其他两位塞地长辈一道,既是联络一番感情,也是合力取个好成绩。
朱永泽看都没看咬牙切齿的朱永昊一眼,毫不犹豫就应下了。呵,太子若不满意,可以滚出他的队伍,他求之不得。
如此,剩余人等是谁,朱永泽已不在意,总之各大塞地因着历史过往,因着责任使命,因着处境将来,一贯都有几分同仇敌忾且一荣俱荣的默契。一道战线就这么结成了。
荣安原本为常茹菲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这样看来,应该也不至于太过糟糕。这个朱永泽,不但不是草包,怕也是只狐狸。嗯,比朱承熠稍微差点的狐狸。
队伍很快分好。
明早卯时准时集合,前往十里之外,已经划定的围场范围。
队伍进入围场后,为了节省体力,将宿于围场已经设下的营地。所以皇帝宣布,此刻便自由活动,休整做准备,养精蓄锐……
荣安找到常茹菲:“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你不该和他一组,太危险了。”
常茹菲笑:“谁都能劝我,就你不能。”
“……”
“昨日不还说要向你学习吗?我这回便是向你学了。至少我也得尽人事吧。他欺我算计我多次,我回报他一二又如何?你对付他时,可因危险而收手?”
“……”好吧,荣安也确认,她是影响了太多人。所以这锅,是自己的?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我哥这次带了四个人在身边。他们都有武艺在身,会护我的。”
按规定,每个参与狩猎的勇士都可带两个心腹,帮着备箭,追猎,善后和后勤之类……
荣安还是不放心,去找到了朱承熠。
“你难得找我一趟,竟是为常茹菲?”
荣安懒理,直言道:
“你去找找朱永泽,让他帮着照应茹菲吧。”那支队伍都快一半塞人了,只要朱永泽多加照应,常茹菲有他们罩着,绝对安全无恙。
“不如先谈谈报酬?”他一脸不正经。
荣安一脚踢了出去。
朱承熠可不避,直接走上来,一把抓了她手,藏到了他的宽袖下,与她并排而行。
“放心吧。朱永泽小事虽乱七八糟,但大事方面门清,用不着你操这心。”
“你确认?”
“嗯!常茹菲既然进了他队伍,他便不会不管。我还是不要出面了。”
“怎么?”
“毕竟朱永泽嫉妒我。我怕适得其反。”
“……”真不要脸。
“明早出行我再与常如风道几句。而且,所有队伍都还会另外配大量侍卫的,有外人在,常茹菲只要自己不作死,出不了事的。”
荣安放心了,一下雀跃起来。
“那我们能不能打到野猪,野鹿,豹子之类?”
“你还是试着打兔子吧。就你那箭,虽能射中,却也最多刺层皮毛。不是我打击你,真有野猪在你跟前,你从天亮射它到天黑,怕都射不死它。”
“……”有点打击。“真的吗?”
“真的!”
“……”
她果然,还是去拖后腿的。“那长宁呢?”
“她射箭不如你,但骑术好啊!尤其是骑马逃跑的本事,我父王都追不上。她用不着我操心。”朱承熠面上带笑,露出了丝神往。
荣安觉着,他大概是想家了。心下微微叹,背井离乡,千里远行,不知能否再见双亲,不知何时能归,甚至不知能否活着归去,又怎会不想家?
偏偏自己这个自私家伙,还口口声声不想去燕安……
荣安觉得自己不地道了。
“我骑术不好,箭术无用,你还让我去?太累赘了!你若想拿第一,我可以不去的。长宁我来缠住她,也不让她去。我说真的!”
朱承熠心头一软,她为自己着想,他如何不开心?
他忍不住摩挲她掌心。
“可我水平高出其他队伍太多了。我若不带两个累赘,岂不是太过鹤立鸡群?到时候所有人都对我有意见。我赢得太过,就没意思了不是?”
他又露出了个嬉笑表情。“所以,为了降一降我这组的水平,我便带着你吧。”
“我尽力不拖后腿。”
朱承熠很想抱抱她,可……不方便。
“有你在,我会更努力的。”而且,还是将人带在身边才更安心。
他再次勾了勾她手,“想去哪儿,我带你去走走?”
荣安却是看了他一阵,生出了心疼。
朱承熠,比自己苦。
他很努力了,可时至今日,都还得时时刻刻都保持警惕,小心谨慎,不忘维持那张虚假面具。
有时候,荣安会有恍惚,甚至迷惑于他原本该有的样子和性情是怎样?
众目睽睽下,他多是带痞胡闹的纨绔模样。
私下面她时,他早先是多郑重,现今是多深情,依旧很少露出他的真实模样。
或许,初见时,他一身黑衣蒙着面,斜倚在树枝上,闲适悠然,云淡风轻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
荣安之前也有伪装。
但渐渐的,她的伪装已经抛开。
可朱承熠……还是如履薄冰。他太难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伪装,这是何等痛苦的打磨,是何等考验心性?可这样的他,前世却……万箭穿心?
一想到这一点,她每每都会心头一抽……
他还在等她回答。
去哪儿?
“我想去燕安。”荣安笑。
“我觉得我会喜欢那里。”一直都是他在为她做事,她怎么就不能多付出些呢?“等到这边敌害除了,我们便去燕安。”娘有爹照应,葛家有于彤保护,而爹娘,还会有孩子。而她,也该照顾他了。她觉得自己可以。
“你会喜欢的。我带你骑马,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自在!”朱承熠心头一满,快速搂过了她。他一点都不想放开。
荣安……没忍心推开他。
好在路边没人,除了两个侍卫。
当然,俩侍卫也不是呆子,几乎同时唇角上翘,随后低了低头,只当未见……
这一日悠哉悠哉过去,傍晚宴席后,荣安还瞧见了阿暮。
他已从京城回来了。
带来了不少消息。
一说赐婚圣旨已经快马加鞭送去燕安。
二说皇上亲写书信,另派使臣,带着礼物,也已踏上了去路。此外,一道送去燕安的,还有兴王那幅有朱承熠和荣安的画。
荣安:“……”
她只觉脸红,有些丢人,又恨不得去踩上朱承熠一脚。那画如何,她都没看见,但能逼着爹顶着发麻的头皮去求赐婚的画面,自然也是让她一想就觉头皮发麻的不妥。
将她矜持温婉、大方清新、秀外慧中、知书达理、端庄优雅,稳重可人的形象送去燕安不好吗?
朱承熠见她咬牙的样子就笑:“皇上是想要我父王母后知道,他是因为你我情投意合才赐婚,而不是他有所图,有所防,有所忌惮。他更想要我父王母后感恩呢!我父王母后不会在意这画的。你不用多虑。”
朱承熠说着将视线扫到阿暮身上:“那碎嘴子一早就在我父王母后跟前胡说八道。我父王母后早知道你了,知道是我一厢情愿死缠烂打……”
“什么?”荣安没听懂。”早知道是什么意思?“
“呵。三个月前就知道了。”
“那时……我与你没什么吧?”
“可不是!那时我都还拿真面目见你。”
原来,朱承熠那次偷入京城回燕安后,阿暮就去燕安王和王妃跟前夸大其词好一番添油加醋,将他如何“一见钟情”,“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深夜赶骡送美人,又如何为讨美人欢心大闹清风坛;如何为了争取私见时间而将自己甩开,为了美人不惜暴露京城据点,“出卖”老王等人,还拿了千两银子一讨美人欢心……全都讲了个天花乱坠。
结果朱承熠回燕安的那段时间,没少被他母后盘问。
而阿暮那小子,还很殷勤地当时就给细述了荣安包括长相,性子在内的各方面。当时朱承熠是好几番解释,表示他与荣安只是合作关系,然而他父王母后直到他离开,也都是一副不信的表情。
也是正因如此,朱承熠便再很少让阿暮出现在荣安跟前。可那小子依旧没少自作主张地冒头。
“所以,我父王母后都早知我对你的一片痴心,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就拿到你的画像了。放心,那画美得很!”
“……”
阿暮嘿嘿笑着,怕挨骂,赶紧转了话题。
“第三,主子先前让找的各路工匠全回去了。”
既然皇帝揽下这事,朱承熠自要好好沾这个光。
“第四,按着主子的要求,府里这几日会比较疏于管理,尤其后院。属下已让管事借主子不在家为由,放了一部分奴才回家休息。所以王府后院这几日就没人做洒扫了。
前晚暴雨时,属下带人亲自出马,去后院偷掀掉了不少屋瓦,后院围墙和假山泼了脏水,这几日顺利长了不少苔藓。亭子柱子壁画也处理了下,剥落泛黄效果很自然。
前院堂屋、会客厅和花厅等地也全都按着主子要求,地毯餐具都换成了旧物,装饰也都换成了老古董。
老旧陈腐,略带丧气,但一点都不明显,全都办好了……”
荣安张大了口。
真行。这是要使劲薅羊毛啊!行吧,过几日皇帝带爹前往时,爹届时只要摆张臭脸,露个严肃表情,什么都不用做,皇帝哪怕只为颜面,也得使劲往里砸银子了。
朱承熠挑眉看她。
“怎么?”
“做得好!很好!”
……
第381章 开始的狩猎
住同院的荣安和长宁一晚上都很兴奋,到子时都还没睡,两人在院中边憧憬,边忙着做查检和准备,唯恐有所疏漏。
两人只迷迷糊糊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梳妆。
长宁顶了一头麻花小辫出来。
荣安看着新鲜,便将梳子递给她,想要一个同款。
“聪明!”长宁赶紧给她编起发来:“这个头可以顶上两天没问题。晚上咱们进出帐篷方便,明早也不用花时间梳头,出门在外就图方便,这头型最合适。但你要做好被人取笑的准备哦。”
“我还怕被人笑?只要你哥喜欢就行。”
荣安挑眉。
最喜爱扎小辫的便是维族姑娘。燕安地维族人不少,他既想家,她便为他扎一次。既算解他思乡情,也算是表达一下自己愿意为他付出的态度。他自然会高兴。
长宁一愣,噗嗤笑起。
“呀!倒是我错了,还以为我哥是一头热,原来是两头都火热!”
“给我梳好看些。”荣安没反驳。
长宁啧声:“虞荣安你让我好生失望。”
“我怎么你了?”
“我从小被我哥欺负,可父王母后什么时候都护着他。他啊,就从没吃亏的时候。我呢,打小就想让他倒个霉,认个栽什么的,为此没少捉弄他。可每回到最后,吃亏的都是我。我打不过他,又算不过他,所以我一直最希望看见他吃亏掉坑。
你出现后,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坑。果然,他掉得惨,你可不知,看他在你那儿吃瘪,在你和你家人跟前做小伏低那样,我有多痛快。为此,我还没少对他落井下石。
哼,我还以为你至少可以坚持个几年,让他吃点苦头,多追上几年。这样我还能多取笑他一段时日,多点乐子。哎,你没出息啊!这么快缴械,能不让我失望?”
“那你便失望着吧。”荣安笑。“他以后既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也不许你欺负他。”
“喂!我从没能欺到他好吗?”
“以后也欺不到!”
“……”长宁气呼呼。“那他要是欺负我呢?”
“我自然帮他!”
“帮他欺负我?”
“对,帮他欺负你!”
“虞荣安你个没原则的!”
“不,我是重色轻友!”
长宁一声哼。荣安一个“友”字来概括她们关系,虽让她心头有暖,但并不足以让她消气。
“你要是不好好奉承我,我就不给你编了!”长宁一拍梳。
“那可不行!”不和谐的声音穿插来,某人已经来接人了。
整个女宾别院就她们仨参加狩猎,此刻天未亮,他自然要亲自来接人。彩云给他开了院门,他刚好将两人对话听了去。
不得不说,虞荣安那番相护,让他浑身都舒坦至极。这话,当他面她可不会说。亏得他来了,否则这番亏大了。
朱承熠一个爆栗敲到长宁头上:“赶紧编。你少编一条,我就拆你一条辫。拆到三条,你今日便不用去狩猎了。长兄为父,你知道我能做主。”
“你……”卑鄙无耻!
“你来做什么!”还这么早。荣安又露嫌弃。
“你不知道吗?维族姑娘编发时,小伙儿都爱在旁偷看的。”
长宁翻了个白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没什么可看的。”
“怎么没有!我第一次见有姑娘自认重色。我可得多看几眼记住那姑娘,免得将来有人反悔。”
长宁手速一下加快,她腻死了,只想远离。
果然,长宁刚一回她屋准备行囊,砰地关上屋门,那边撒腿就跑的荣安才跑三步,就掉进了一个怀里。
“谢谢你的心意。”他迅速在她脑门和嘴唇上盖了一下。“我一定好好以身相许,绝不辜负!”
“……”
荣安的小辫打扮还是很吸睛的。
长宁虽甜美灵动,但缺了一份沉静气场,而荣安身量更高,气度更飒更悍也更霸气,于是当两人同时出现时,所有人眼中只有了荣安。
有人觉好看,目露欣赏和惊艳。有人觉她哗众取宠,冲她冷笑又冷嗤。
当然,还有些人的目光就比较复杂了。比如虞博鸿。
“德行!”他过来交代时,言语和口吻都有明显不悦不爽。“是朱承熠让你这么打扮的?”
“是我看长宁这样好看,求她帮我拾掇的。好看吧?”荣安知道老爹哪里不舒服,笑容灿烂拉了拉耳侧两根辫。
“有什么好看的!不伦不类!”
“方便啊!晚上不用拆,早上不用梳!”
“随你!”虞博鸿调头闷闷。“女生外向,果真没错!”还没嫁呢,就一副别人家的模样了。看着就不爽!幸好没在一队,眼不见为净!
“……”
天未大亮,众人便启程了。
浩浩荡荡,前往围场之人足有千余。
而这,还不包括布防的禁军。
圈定的围场区域不小,足足有十几座山头。
外围,早被禁军围住。既为安全,也为防止猎场范围内的兽类逃出。
如此阵仗,荣安几个一下兴奋。
都是实战啊。
先不提碰到猛兽后可能的刺激感十足的追逐搏杀,哪怕就只是翻山越岭,还能露宿营帐就足以让人激动。
荣安再次拉了常茹菲:“来我们组,我们一起吧。多你一个不多,没人会有意见的。”
常茹菲依旧坚定摇头:“没事,日落我们就见面了。到时候一样聚。”
行猎时间都在两日白天,所以到日落,所有队伍都会到指点的集合点休息用饭和过夜。三女说好,今晚睡同一个营帐。
“那你一定要小心。没事千万别和朱永昊杠。使点小绊子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我们一起对付他。”
常茹菲笑着拍了荣安手背,让她只管放心。
皇帝队伍第一个集结完毕。
只能说:威武!
虞爹跟在了皇帝身边,这次,他少有地打算跟着皇帝一道行猎。
皇帝身后跟着的,既有昨日八位比试胜出的青年,也有御前侍卫和禁军。这支队伍的总数,达到了百人左右。而这已是皇帝挥退了一半人的结果。
无他,人越多,兽越少。那还猎什么?
其他四支队伍,则各自人数都控制在了五十人左右。
主一从八的九人,加上各自带的两个随从,便已占了二十七人,剩下人等,则是保护和善后的侍卫群。
而侍卫群的来源也分作了三种:既有禁军侍卫,也有围场老人,每队还有两名来自马场,负责马事的马倌。
在安全上,似乎并没什么可忧心的。
主事官已宣布,在围场内部各处,都还有不少巡守的禁军和侍卫。如若有危险,可以及时求救。若身处危机需要支援,也可以主动求援。
每支队伍都配发了三支信号弹,且按队伍分了不同颜色。进入人员稀少区域或是寻不到侍卫而需求助时,只需点燃信号,附近巡守人员都会前往相帮。
事实也就是说,虽看着有十几座山头这么大的范围,但外围禁军过千,内里也近千之人,事实完全谈不上任何危险。
主事官又手指最中间那座既不高也不险,插有一排旗帜的山,表示那里便是今晚的露营地。
任何有需要休整和想要暂停狩猎之人,都可以自行前往。此外,那处会有御医和军医留守,受伤之人可及时前往。
朱永泽举起了手:“皇上,若有队员擅自离队或是不服管束……”
皇帝一下听懂,看了看太子:“未经各队伍领队点头而擅自离队者,直接取消当日成绩。有谁若不想被管束的,此刻就提出来。进入猎场,就不看身份尊卑,各位领队不用客气。哪个不听话,可当即踢出队伍,取消成绩。”
朱永昊低垂着头,袖下拳紧握……
接着,每队又给配上了记录官和负责运送猎物的三人。
行狩在皇帝一声“出发”后,便算开始了。
五支队伍一齐往山中进发。
虞博鸿特意前来与朱承熠说了几句,又命荣安别嘚瑟,有事没事都紧跟朱承熠。
荣安撇嘴,老爹什么时候已这么信任那家伙了吗?
众人翻过一座小山头后,便要分道扬镳了。
也无人知晓,哪边动物会偏多,便各自选了路进发去了。
皇帝带人走了最东边。
朱承熠也不客气,抢先择了偏东近皇帝那边的一条路去了。
原因简单。
皇帝他们人多,声势浩浩荡荡的,那东边动物察觉动静,十有八九要跑开。最东边被拦住了,动物们只会往这边跑。离他们近些,可以方便捡漏。若运气好些,速度快些,正好可以堵到兽群,来个守株待兔……
剩下三组,郝岩只想安安静静狩猎,便挑了最西边的方位。
朱永泰却是与朱永泽聊起了塞地,话头一起,三大塞地之人全都来劲。这话一开始,便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就这样,很是顺其自然的,两组人竟是走到了一起,并那么往前去了。
朱永昊面色再次一沉。
什么意思?
这是要两组同行不成?
他胸口一把火呀,腾地而起,烧得他心头火烧火燎。
看出来了,朱永泰就是在膈应自己,顺便收取这群塞地人的好感。不,……应该说是支持!
瞧这帮塞人殷勤的样子,这分明是……一拍即合!
常茹菲却是凑了来:“太子哥哥,什么事心情不好吗?别憋在心中,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朱永昊鼻息一重,一鞭子抽马,快速冲到了队伍的前边。
那边朱永宁笑到:“二哥,您慢点。擅自离队就没有了成绩哦!”
朱永昊气煞,一马鞭抽向树枝,直将一截两指粗的枝条给咔嚓抽断,惊起了数只飞鸟。
后边朱永宁也笑补到:“二哥,你轻点,动物都被你吓跑了!”
这群人笑嘻嘻,前边朱永昊则只想吐口血出来。
走了两刻多钟,朱永泽与朱永泰依旧没有要分道之意。
事实上,朱永泰抱了和朱永昊一样的念头:别的不重要,只要他的成绩不比朱永昊难看,不比其他几组差太多就行了。两组同行也没什么不好。看着朱永昊难受吃瘪,可比猎捕动物什么的要有趣得多了。
何况朱永昊跑在队伍最前边又如何,这么多人同行,真要出现猎物,也有的就是身手比他好的人。朱永泰可不觉得,太子这次能赢过他……
他们却是不知,因着他们两组合一,百人同行,刚刚好与最东边皇帝那边的百人几乎成了呼应之势。这两组人马,均是动静极大。
动物们有所感应,都第一时间就跑了。
如此反而是便宜被这两组人夹在中间的朱承熠那组。
因而他们这一路所遇的动物是尤其之多。
只几刻钟后,各人便均有入账。
就连长宁也打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
荣安认命了。
正如朱承熠所言,她射箭的准头很好,可却射不死动物。
有一次,所有人都勒停了马,一道噤声,给她一个机会去射一只草丛里伏着的兔子。
机会够好了,环境也没问题,连兔子也很蠢,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对准兔身放出了第一箭。
中了。
不等她高兴,却见那兔子是蹦跶蹦跶,竟有力气继续往前跳。
她又射一箭,这次直接射在了兔腿上,可依旧没太过妨碍兔子的跳行,相反,那兔子还更快了些。
然后,便见她那两根中了兔子的箭,竟被那兔子几下蹦后,掉到了地上。
兔子身上,则只留有两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点。
而已。
那红色也不见扩散。
皮外伤?
荣安有种错觉。或许这红点,就跟蚊子咬了自己,留下的包也差不了多少。
所有人都在憋笑。
荣安脸红,最后竟是跳下马,用两条腿去追兔子,最后依靠她的速度和轻功,凭借两只手给抓住了兔子……
虽当时众人很默契没有笑话她,可那之后,整组人一见她就笑的模样,却叫她窘迫至极。
朱承熠给她打了样子。
荣安第一次看他射箭,他们的差距,真是天壤之别。
不论动物是在行进或是静止,他都极少失手。
他过人的判断力,出箭的果决力和与对身下马的掌控力,让他不但拔得头筹,还让他迅速在队伍中拿下了近半猎物。
之后他便开始将视线转向了空中。
一是将陆地场子留给其他人。二是空中飞的,不但速度快,而且在林木的遮蔽下,想要猎取的难度更大。
他还真就射到了一只鹰,两只鸦,以及……一只鸽。
鸽子?
呵呵!
……
第382章 狩猎之喜忧
鸽?
呵!真是好笑。山野荒地,竟然有鸽?
竟然没被猛禽干掉?
除非这是被人带进了围场,否则朱承熠是真不信,这东西怎会在这儿!只可惜,这鸽脚上并没有书信……
他也没说什么,只让阿暮带人将鸽子也收起了……
由于位置实在不错,所以朱承熠这里不管是队伍,或是个人的战绩都很好,才不到一个时辰,便收获了一大网兜的猎物,被两匹马拖着,成绩看上去实在喜人。
“都是些小东西,什么时候有中大型的猎物?”骑了个把时辰,荣安只觉后腚都要散架了。他们已经翻过一座高山,可打到的最大动物就一只黄羊,其他多是兔子狍子之类。
别说虎豹狼熊,就是野猪甚至野鹿都还没瞧见。
“猛兽警觉,没那么快露面,这种时候定往深山去了。一时半会儿碰上的可能不大。”马儿也需休息进食,队伍正在休整,朱承熠便陪着荣安在附近散步舒缓微麻的腿脚。
荣安瞧见有鸦,心中不甘,再次拉弓。
毫无意外,箭头分明射中那鸦翅膀,可那鸦落了一地黑毛后,拍拍翅膀就飞走了。
“……”好想骂人。
朱承熠憋不住地笑。她的动作没问题,也不是她的力使得不够,主要是细节问题,每回放箭时她手指的一动下,力都会泄掉大半。
几番指点,荣安依旧没多少长进。
朱承熠也是无奈。
往日里学什么都很快的人,在这方面就是笨拙了起来。
若一点不会也就罢了,可分明看着完美,最后时刻功亏一篑才叫人气馁。
他索性给将网兜里受了伤的黄羊拿出来给她练。
事实证明,熟能生巧——在她身上行不通。
依旧不行。
黄羊受了她精准的五箭,腿上、头部、后颈、身子,喉间各一箭,可还是“赖”活着。
荣安有些气。
“我的箭头抹点麻药或是装个麻药囊吧!”反正她能射中动物,只要破皮见血,麻药就能作用上。
“噗!”
“我没玩笑。猎户打猎不也喜欢箭头加麻药吗?”
“你不嫌丢人吗?”出来围猎是考察能力的,大伙儿都不屑用那玩意儿。
“打不到猎物更丢人!”她总不能一直追着动物跑,最后还要亲自上阵徒手去抓吧?
“麻药有的。”为防大型猛兽出没,一般都会准备些。“你想用就用吧。”
“我想到不丢人的法子了!”
荣安叫来了阿暮,让他给自己准备麻药箭。
“等我射中动物后,咱们就跟着动物追上几十步。待麻药发作,动物倒下,便由你去帮我捡动物。届时,你偷摸顺便把我的箭往那兽身里刺深个一寸。等最后统计猎物时,麻药药性早就过了,也就没人知道我用了点手段。如此,大功告成。”
阿暮几分无奈:“这是弄虚作假。”
“你在燕安坏我声名,何尝不是弄虚作假?”荣安哼。“我记仇。你就当将功赎罪。否则等我成你女主子后,自当加倍从你身上讨回利息。你做不做吧?”
“怕了怕了!属下从了便是。”
就这样,荣安总算有了不太过丢人的法子。
又是一个时辰后,众人眼中的荣安似已掌握了门道。
一口气射到了三只兔子两只山鸡……成绩斐然,一下就超越了长宁。
瞧着叼着草的阿暮又去捡回来一只一箭穿喉的兔子后,长宁张着口,只得感叹兄嫂都是妖孽,能让她取笑的机会实在太少。她只得默默较劲,一心想要将队伍老末的名头还给荣安……
朱承熠他们很快便碰上了皇帝队伍。
那支队中,皇帝的收获自是一马当先。相对其他人,除了虞爹,众人各自都只象征性得了一两样小动物。荣安笑,难怪朱永昊不愿跟他亲爹老子一支队伍,想想也是,皇帝要拉起弓来,还有谁敢射箭?
皇帝心情不错,觉得自己宝刀依旧,事实他水平也确实不错。
皇帝的猎物里,好多都是避开要害的活捉,那准头还是有的。
瞧他拉弓姿态漂亮,骑行身姿也矫健,山路不平照样平稳,骑行好久,也不见他有太多疲态。荣安觉得,就皇帝此刻这状态,还不至于过几年就要丧命的模样吧?
前世,皇帝是在她成为朱永昊侧妃的第三年还是第四年时,他身子突然就不好了。有一天早上皇帝毫无征兆吐血不止,随后丧钟就响了……
之后,太子登基,荣华封后,她成了安妃娘娘。皇帝的死因没人与她说,她也没资格过问,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她开始了新生活。
只是后来在宫里待的年数多了,才听宫人偶尔议论到:这一两年时间里,先帝在时的那批老御医,一个个都没了。而那个“没”,指的是消失在了人世,且还不是老死。一个是自缢,两个是死于非命,还有一个直接没了踪影,家中寻了两年也没找到人……
宫人们不敢多议论,但言外之意:是否先帝之死有问题,所以先帝的御医才会在几年内全都丧命?是引咎自尽?还是被灭口?是他们做了什么?还是他们知道什么?……
当时躲清闲才不小心听到这些的荣安并未将这些言论放在心上。
但此刻瞧着身强体健的皇帝,她便又想起了这件事。
前世皇帝之死是人为吗?若是,会是谁?
皇帝一死,最大的受益者自是朱永昊。可前世的太子,四平八稳,几乎没有对手,他有必要弑父吗?
要说还是她前世过的太糊涂……
荣安将视线从皇帝身上收回,却见老爹和朱承熠竟在说话。
朱承熠将打到的那只鸽子交到了虞爹手上,虞博鸿点了头,又亲自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冷笑了两声……
荣安怀疑,他们之所以碰上皇帝他们,别是朱承熠带着队伍制造的巧合吧?
对荣安来说,跟着皇帝最大的好处是——吃得好。
这午饭有专人安排,一声令下,山谷平地上数十绒毯已经铺上,各色点心肉食水果甚至小酒,样样不缺。荣安光明正大蹭了个光,坐到了她老爹身边。
无他,离皇帝越近,伙食越好。
荣安好一番马屁,哄得她口中“英明神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皇帝乐得合不拢嘴。
皇帝一高兴,让人将跟前几样好东西一样一小份端去了荣安跟前,还又招呼了朱承熠也过来虞博鸿和荣安这边坐……
皇帝还尤其关心了荣安的狩猎成绩。
一听,更是眉飞色舞大赞“虎父无犬女”。
倒是虞博鸿,斜眼带笑,分明笑中有深意。
哼,女儿那还不到半桶水的水平,竟然能出成绩?
但他心下还是满意的,朱承熠愿意陪着女儿胡闹,愿意给予这分宠,他似乎又放心了些……
相比这边和乐融融,中路那里的朱永昊,几乎已经憋出了内伤。
他们这队与老八队伍同行了足足一个时辰,是在发现了一头鹿,老八带人追赶,他们这才分开的。
“为何要让?”朱永昊差点气死。那鹿是他发现的,可朱永泽却不让追。
“咦?殿下不是一心想与泰王他们分开吗?此刻刚好,调虎离山,我这都是为了殿下考虑啊……”朱永泽笑得很欠揍。今早他看过猎物榜了。一头鹿的成绩,等同于五十兔或十只羊。朱永泰得了这头鹿,成绩就与朱永昊拉开了。
这位太子爷,今日丢脸定了!
毕竟,一个时辰过去,朱永昊才得了……一只野鸭!
鸭啊,真是……呵呵。
就连常茹菲,也得了八只野兔呢。
当然,一开始是他刻意让的。谁叫队伍就一个女子?
但朱永泰在发现他的相让后,大概也想要故意让朱永昊难堪,于是他们队伍每每发现伏着不动的兔子时,也都会将机会让给常茹菲。
如此,常茹菲越是嘚瑟将所有猎物都要到朱永昊跟前甩一甩,被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叫唤的朱永昊面色就越难看……
分道扬镳后,朱永昊本以为终于可以稍微扬眉吐气,哪知,常茹菲就如一块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他。
这也就算了。
那死丫头还屡屡坏他事。
比如,他发现一只狍子,机会很好,位置也不错。他拉弓刚要瞄准,身边女子发出了惊飞一树鸟的一声尖叫。
他一个回头,却见常茹菲好好的,只是抓了两根头发说,被树枝缠住了。明显故意!
再一回头看,哪还有什么狍子,跑了,连往哪儿跑的他都不知!
又比如,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他的属下撒了一把炒香米出去,果然,很快就引来两只山鸡。朱永昊刚拔出箭,便见有箭已抢先往山鸡处飞了去。
可恨那箭并没有任何准头可言,直接落在了山鸡跟前两尺处,惊得那山鸡瞬间炸毛飞起,眨眼的功夫,翅膀几下一扇,便飞进了树丛再没踪影。
朱永昊回头对上的,还是常茹菲那张面带委屈,眼中却全是讥讽的脸。
“太子哥哥对不住,我就是想帮忙……”帮倒忙。哼,为了抢先,她随便拉弓放了两箭而已。
朱永昊冷脸而上:“常茹菲,来日方长四个字你懂是不懂。你别以为我会一直容忍你。”
“太子哥哥什么意思?是威胁要杀了我之意吗?”常茹菲声音尖锐,将一众五十余人的视线全都吸引了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少胡搅蛮缠!”
“太子哥哥,我做错了什么?”常茹菲作势就要抹眼泪。
朱永泽等人立马上前,一个个拦在了常茹菲跟前。
太子一众走狗见状自然要护主,立马也相护而上。
气氛略微剑拔弩张。
朱永泽冷笑,“殿下是有所不服,想要闹事之意吗?”
两拨人动静太大,附近巡守的禁军也被惊动了过来。
“殿下可斟酌好了,是要顶撞皇上来闹事?您若执意要动手,不如先回营地,但您成绩自然也没了。这事,我这个领队说了算。”
“孤何时说要动手了?”
“既不动手,您带着众人虎视眈眈围着常小姐,威胁常小姐,还逼哭常小姐做什么?”常茹菲正在演苦情戏,楚楚可怜的戏虽缺了几滴泪,但还算应景。
朱永昊挤出假笑:“分明是庆南王世子误解了孤。孤与常小姐打小一起长大,兄妹情分可是十几年了,还会对其不利?”
“有殿下这句话就好了。”朱永泽点头。“常小姐,殿下当众做了应承,想来是个误会,既是兄妹情深,殿下自会善待于你。咱们都听见了,也定会监督。您不用害怕,殿下一言九鼎,绝不会出尔反尔丢人现眼。”
朱永昊得体笑着,口上应着“自然”,心下则已将这帮人的名字一个个描成了敌。
就这样,朱永昊继续着他不得不的强忍。
想走没法走,想有所作为也很难,就连常茹菲,他都没法轻易收拾一顿。那憋屈……
两个时辰过去,一直被人紧盯的朱承熠只打了六只小动物。
就这,其中三只还是别人休息之时他去弄来,其中两只是他的属下偷偷猎下换了他的箭。
可常茹菲却已有十一之数的进账,她那个兄长常如飞和几个塞地人,可劲儿护着给她“喂”成绩。好几回朱永昊看见,是常如风先将猎物射中腿后,才将最后一击留给妹子。
然而这一招,在他这儿却行不通。他也很想让属下先将猎物弄个半死留他一击,可对方左一个右一个紧盯他的人实在太多,但凡有漏,哪里轮得到他?
对方那拨人都会赶在他前边,要么截走成果,要么惊掉猎物。
他,无计可施。
而相对朱永泽,他们之间的差距便更大了。
他先前对这位塞地世子并不了解,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的身手亦是不凡。
拿朱永泽的话,南地的山更多,山中毒险也更多,骑马射箭,几乎是生来就要学的基本功。他也确实能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入账,轻轻松松就已几十猎物。
另外俩塞地来人竟也都不是草包。
朱永泽带人配合辽江朱文和秦西裴远,三塞地人联手打下了一头鹿。
这让朱永昊和他的人,既酸又恨。
朱永昊心态越发失衡。
显然,这支他自以为勉强能接受的队伍,还是选错了!
老八是领队,其组员一定会确保他成绩。
可自己怎办?
已半天过去,按这形势,别说压过老八,他还势必将成个笑话。
他地位本就岌岌可危,此番名声却是一定不能受挫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他瞧着在场这群人,眼中时不时似有毒淬出……
第383章 太子的反击
朱永昊在憋屈之中熬到了午饭。
马儿已经很累,所以休整时间足有半个多时辰。
休整地选在了他们所在这山的山顶,如此比较安全,阳光也更好些。除了喂马和准备饭食的,他们这支队伍自散分成了三拨人,各自围坐。
朱永泽带着常家兄妹和塞地几人;朱永昊带着他的人;剩下各路护卫帮手自成一圈。
朱永昊拒绝了手下送来的红黑色熏肉干,只拿绢帕包着干粮,细口优雅就水嚼着,食不知味。
对面,朱永泽正架火烤起了他从庆南带来的香肠。那油滋滋的玩意儿被火一烤,顿时香气四溢,更让这边太子等人觉得自己味同嚼蜡。
那些塞地人席地而坐,手抓肉食,还带来不少奇奇怪怪的土酒,边喝边咋呼,嘻嘻哈哈,粗鲁至极。
朱永昊万分嫌弃:“一群土狗!”
枉费这帮人有的皇室中人,有的皇室姻亲,怎么行为都这般下等低贱?皇室颜面都被这些野人给玷污了!
骑射均为六艺,是大雅,他们这吵吵闹闹丢人现眼,成何体统!
这哪里像是贵族之间的优雅活动,活脱脱被他们弄成了三教九流酒肆风。他,真是不愿与这帮人为伍啊!
瞧那常家兄妹也是低贱的,那肉也不知洗没洗过,就敢往嘴里塞。瞧常如风那腮帮子频繁鼓着,他是饿死鬼投胎还是鲁国公府苛待他了?再瞧常茹菲那频频点头,双眼放光的样……啧啧,哪里像个贵女!毫无端庄淑雅的仪态可言,难怪自己看不上她!
大概太受对方津津有味的模样影响,朱永昊觉得自己口水有些泛滥,索性丢开了干粮闭目养神。
眼不见为净,忍,再忍忍。
很快,他的心腹阿宣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他睁开眼,悄悄起身,并未惊动其他人,也没叫上手下,偷摸看了眼朱永泽这边后,一个眼神示意,随后与阿宣两人往一边树丛过去。
“太子哥哥去哪儿?”常茹菲笑着前来,手上抓着一根烤透直泛油光的肉肠和一小瓶子酒。她一直在暗中注意着朱永昊。
“去哪儿与你何干!”朱永昊蹙眉不耐,转身就走。
“太子哥哥,这是世子请您吃的。”常茹菲拦到他跟前,递过手上物。
“不吃!这东西气味刺鼻,害我腹痛难忍,要去方便!常妹妹能否让上一让?”
常茹菲尴尬一笑,自然只得让开。
见朱永昊大步离开的背影,常茹菲哼笑一声。
信他就有鬼了!
哪有人方便还要带着弓箭的?
方便还与那阿宣交头接耳?
常茹菲暗暗一点人,发现朱永昊的贴身护卫飞虎没在。
再一细想,似乎那飞虎从休整开始就没见人影……
还有,若仅是去方便,怎么朱永昊的人都这么偷摸拿视线瞟自己?
分明有鬼祟,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三十息后,常茹菲和兄长找了由头,绕了一段,往朱永昊消失的方向跟去了。
常如风觉得危险,本打算多带两人,但常茹菲怕打草惊蛇坚持不肯。既是想要挖掘秘密,还是偷摸而行才是。
常如风便警告:他可以跟她一探,但不会远离众人超过六十丈。
常茹菲则笑,说就在这一片,有什么危险也是大嚎一声的事,她可不怕朱永昊使什么幺蛾子。更何况对方总共不见一人,加上太子和阿宣也就三人。即便要打起来,老哥的功夫也未必会处于下风。
还有她没告诉老哥的是,在发现太子方对她的敌意后,朱永泽便悄悄给了她一根信号弹。所以,她哪怕走得更远些,她都不怕。难不成朱永昊还有胆子杀她不成?夺位关键时候,她要出事,他的前程也就到头了。她倒是赌得起,但他不行……
所以此刻的常茹菲,一点后顾都没有。
两人往前走了约五十丈便找到了朱永昊。
此刻的他正带着阿宣,还有那个不见的飞虎,正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高处,看向的是下边低涧方向,似乎那边有什么。
常茹菲看到了他们的口型,立马心头雀跃,他们说的是:鹿?
难怪朱永昊偷摸过来,一点不敢惊动他人,显然是打算和他的人拿下这个好猎物了。
常如风耳力好,确认了,对方说的的确是鹿,他们找到了一头鹿!
“哥,要不你回去叫世子他们过来?”
常茹菲悄声拉了她哥。鹿容易受惊,所以不能张罗,只能悄摸地来。这个时候常茹菲也不想去捣乱。她深知打活鹿不易,一上午,他们忙乎那么半天,也才打到一头鹿。眼下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头,若错失了那多叫人心疼!
“来不及了,若这期间,被太子他们打下怎办?”
“那……咱们去看看?见者有份,说不定被咱俩先射中呢?”
这边两人还没迈开腿,也是不巧,脚下一片枯枝“咔嚓”一声,引来了太子的回眸。
朱永昊原本已将箭架在了弓上,这会儿却是只得放下弓箭。
他眼里冒火,眉头紧蹙。也不知这不爽是因为“腹痛方便”的谎话被揭穿,还是紧张常茹菲又来坏好事。
常茹菲见已暴露,自然也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太……”
“太子哥哥”四个字还没出口,却是朱永昊一嘘声噤口的手势已打来。
真有鹿?常茹菲赶紧放轻了脚步。
先前朱永泽他们打鹿时,都是骑马围猎。
速度太快,她压根没看清。这把总能看仔细了。
常茹菲快步走来。
朱永昊却是先一步拦住她,压低声音道:“下方山涧有鹿,正在喝水玩水。你别捣乱,拿下鹿后,我算你一份,如何?”
“我和我哥都来了,怎么才一份?”
狩猎最后的成绩是按着猎物相应的分值来计算的。如山鸡野鸭野兔之类是最低分值,羊类等十倍之,鹿则是五十倍之。再往上的虎豹更是以几百上千倍之。
也就是说,打一头鹿所得,便等同十羊或五十兔,常茹菲又怎会让朱永昊轻易将猎物分值拉开?
朱永昊磨牙恨恨:“那便按人头分。此刻一共五人,我们六,你们四。”
“不,平分!五五。我和我哥得拿二十五分。”常如风抱胸笑。否则嘛,他懂的,她只要扯开嗓子,大家一齐都落空。
朱永昊一声冷笑,这才让开。
转身,拉弓。
山涧在下方,他们在高处,从这个方向往下,不少树枝山石林立。
常茹菲伸长脖子,努力将视线穿过那些枝叶后也未能找到鹿。她看了兄长一眼,见兄长也在找。
再一看朱永昊已经准备射击了,常茹菲一着急,伸手就将朱永昊手肘一拍。
朱永昊手一抖,差点没拉住箭尾,顿时脸黑成炭。
常茹菲笑得无知:“鹿在哪儿?”她悄声问。“我和我哥想帮你,你指给我们看看。”
朱永昊深抽一口气,往边上让了让。
常茹菲明白他这个位置视野最好,赶紧往这边走,又拉了兄长过来一步,并一个劲儿示意他准备弓箭。
常如风左手握紧弓,右手已快速抓好箭位并搭上弓……
两人太过霸道,直接将朱永昊又往边上挤了半步。
朱永昊气得想发飙又不能的模样,让常茹菲舒坦极了。
兄妹两人这才细细瞧去。
哪知阿宣一声抽气的同时,常茹菲似觉脚上一重。
她下意识一回头。
只见阿宣傻乎乎手指常茹菲裤脚,满脸慌张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常茹菲低头一瞧……
妈呀!
脚上不知何时游上来了一条尾巴带红的花蛇,正从她脚腕游过去。
她对蛇谈不上多大的惧怕,可这条蛇,有两指粗呢。而且那蛇头呈三角,分明是有剧毒。它正吐着长长的偏黑红色蛇信,看着便瘆人。
常茹菲吓坏了,手脚都在发抖,却又不敢动,下意识面向其兄长。
常如风也是面色突变,早忘了要打鹿,连箭都不及从弓架上取下,便赶紧去挑那蛇。
眼见兄长挑到蛇身,常茹菲很机灵往后连退……
然而,她抬眼却只见兄长突然放大的瞳孔,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往下滑去……
特么的,刚刚踩的那处是个虚掩的中空地。下边是个险坡!
只比悬崖稍微缓上一二的险坡!
脚空的那一瞬,她瞥见下方五六丈之地,有一片稍微平坦的缓坡,上边有不少蛇正在游动……
她吓坏了,伸手便四处抓去。
她也明白,这是上当了!……
那一瞬,朱永昊终于乐了。
两天的狩猎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可他的收获寥寥无几。他没时间再与常茹菲这么玩下去。
他更讨厌这种憋屈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想要不受拘束,必要有两个前提:一,让常茹菲蹦跶不起来。二,让朱永泽栽跟头。
两桩做到,这支队伍的主导权便将落在了他手中。
不管是在人数上,支持上,还是身份地位上,自然将由他当仁不让接过队伍。
所以,他将目标放在了常茹菲身上。
她不是总喜欢紧跟自己吗?
那便如了她的意,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永昊今日几次都有将常茹菲给扔下山的念头,想法一起,他这念头便更强烈了。
而且,此刻他们所在的这山也不高,摔下去……十有八九也死不了。
倒是挺好。
嗯,他只希望她出意外,但不能死,死了太麻烦。
而如若常茹菲出事,朱永泽自然逃不开责任,他这个领队肯定是做不下去了,反而还将有一大堆的麻烦……
重点只在于,该如何让对方上钩?
如何让谋划顺利实施?
如何让自己可以撇清关系?至少不能留有证据!
所以,得让常茹菲自己“失足”掉下山才行。
而且他还得准备些后手来确保。
这一路,他都在绞尽脑汁思量这事。
而从上山时,他便有了些想法。
尤其他这次带在身边的侍卫飞虎从一条蛇口中抢先射下一只兔子,并将那蛇活捉后,朱永昊便基本圆好了他的想法。
他让飞虎用细绳将那蛇口给绑上,并带在了身边留作备用。常茹菲时不时黏上来,还愁没机会下手吗?
届时她因蛇受惊,吓坏而滑下山——与他何干?就这个理由了!
但朱永昊又想着常茹菲毕竟有些本事,想让她此番行程就此结束并让她吃些苦头,仅仅如此怕还不够啊!
必须得一击即中。
好在午休的这段时间够长,足够让他的人去做些准备了。
他的人按着他的意思,去寻找可以动手的地方。
飞虎一下就在背阳一片阴湿树洞发现了好几条蛇。
朱永昊让阿宣去亲自看了眼位置。
那阿宣深知主子心思,来看了一眼后,立马就帮着出谋划策……
之后,一个完整的计划出来了:
他们故意去抓了些活物,竹鸡田鼠,在它们身上割了点口子,拧断了脚扔到了几个蛇洞口。
果然,没几息功夫,这些蛇便都被气味吸引,从洞里出来了。
最近气温暖和,正是这些蛇一年之中最后补充体力准备冬眠之时,所以这个时候的蛇……韧劲十足,还挺凶猛。
他们所在是山顶,蛇窝所在山洞是这山中段的背阳阴面,距离山顶五六丈处的斜面上。而这一块便是朱永昊为常茹菲选定的掉落处。
这么多毒蛇,有她受的!
哪怕不能将她咬个半死,她的狩猎也到此结束了。他一石二鸟,终于可舒一口气。
为了让常茹菲自然掉落,他的人在蛇坡正上方那个位置拿树枝搭了个中空架,又做了点掩饰,使得那一片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看不出半点不妥。
这人为延伸出的一块也刚好将下方缓坡的蛇群给阻挡了视线。
他们料定,常茹菲不可能发现。
且只要她站上去,必将掉下。
到时候,一切大功告成。朱永昊只要装作一无所知且救助不及……
如此,常茹菲是自己滑下去的,而她脚上那条蛇的来源也能解释了。她自己运气不好。
完美!
果然,在朱永昊故意暴露些许漏洞后,常茹菲再次屁颠屁颠跟来了。他轻松就以一个“鹿”的谎言引了她上当。
朱永昊装作为了打鹿而委曲求全,由着常茹菲得寸进尺。让她和常如风沾沾自喜准备猎鹿。
当时,朱永昊默默后退的同时,也接过阿宣手里,已经被松开了口,有些狂躁的蛇,将之扔到了常茹菲鞋面上。
一切都如规划,常如风心头一急,忙着拿弓箭挑蛇救妹。
他的弓箭刚一触及蛇身往边上挑,常茹菲自是顺其自然往后退,随后中招……
第384章 杀我和救我
事实朱永昊的第一计划并没成功。
他最理想的状况,是让常茹菲和常如风一齐掉下山去,滚进蛇堆里的。
可那两人忒坏,为了将他挤开,两人几乎是将面对下方山涧的那一面各占了一边。当时朱永昊就觉得,比常茹菲要难缠的常如风恐怕是掉不下去。
所以,他只能给飞虎递了个眼色,让他准备实施第二方案——暗算。
常如风先是忙着寻鹿射箭,后见亲妹遇蛇心焦气躁赶紧挑蛇,自然没发现飞虎的位置略有移动,已经来到露出后背的他身后。
当察觉后背有风,他已来不及避开,接着后颈一麻……
朱永昊想过了,常如风这里,等会儿给制造个蛇咬的伤口,将责任推去毒蛇身上便可。中毒晕倒,很正常。反正无人有他害人的证据……
可谁想……
朱永昊见常茹菲上当,得意往前一步。
常茹菲危机之中,抓到了下方一棵树,总算是挂住了。
朱永昊自然要落井下石,冷笑着便拎起手中箭想要将人扒拉下去。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他身后已经倒下的常如风还会咬牙一蓄力,伸手就将原本前伸的长弓往前方正蹲身作恶的朱永昊方向一扫……
这一出,别说正扒拉常茹菲手的朱永昊始料不及,就是已被太子转移了视线的飞虎也没想到。
运气不好,位置不好,刚还在暗算他人的朱永昊就这么被偷袭了。
他被重重扫了出去,几乎是与常茹菲一样的下落姿态。
而飞虎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阿宣的尖叫声中扑出去要拉他主子。
如若太子出了事,他们都不用活了。
千钧一发啊!
人么,自然没拉到。
“救我——”仅乐了一瞬的朱永昊只剩了求救的份,他和常茹菲抓在了下方的同一棵树上,悬在了半空。
“恶有恶报啊!”常茹菲笑了起来。
老哥真牛!
若说可以拉着朱永昊一起“意外”,她一点不觉得亏。就算是死,她也觉得值。
她可是尾随而来,要谋害也不会是她。等会儿朱永泽赶到定会带人将在场所有证据引向偏于她的一方。而朱永昊树敌太多,她今日大快人心,应该有很多人都会暗中助她吧?
那她又有何可惧的?
被两人抓住的那棵树一看就没几年,哪里经得起两人折腾,眼看那根枝条已有折断之势,根部泥土也簌簌下落……
朱永昊吓得叽哇乱叫。
上边飞虎见距离足够,便趴地伸手递出长弓,让朱永昊抓紧打算拉他上来。
朱永昊却怎么也不料,他刚一伸手去够,腰带却是一紧。
他下方一尺的常茹菲直接抓住了他,紧紧扣住了他,在将他往下扯。
朱永昊始料不及,刚刚抓住弓的单手哪有力去挂住两人,瞬间手滑。
两人一下就往下滑去。
朱永昊好不容易才又抓住了一根横长之树,两人却已比刚刚的位置又下落了半个身位。
可恨常茹菲还在笑:“殿下,咱们同生共死啊!”要么带她一起上去,要么和她一起掉下去!
呸!
朱永昊若还有手,定会当即掐死她!
谁特么要和你同生共死!你贱命一条,可老子是要做皇帝的!老子是真龙天子,你特么最多就是一山鸡!
可常茹菲特么……到底是习过武的,这力气怎么这么大?这么扯住自己,自己能将她甩开吗?
朱永昊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不想掉在蛇堆里!
“殿下抓我!”上边飞虎已经顺壁而下,如只壁虎般伏于坡面。
这坡面太陡了,放眼望去,除了太子抓住的那棵岌岌可危的树,也没有其他好的借力物。那树已经承了两人,飞虎不敢再从树上借力,只得丢开他的弓双手各执一箭,深深插入石缝,以此来固定住身子,拿身子给朱永昊来抓。
朱永昊尽力了,好不容易挺身一上,抓住了飞虎的脚。
可他被常茹菲扯着啊!
若没常茹菲拖后腿,飞虎可轻松将他抛掷上去。可此刻是两个人的重量还不止,可恨那常茹菲疯了一般在下边左摇右晃……
飞虎承担了两人,再被如此折腾,自然吃不消,一时间,竟是一点没能往上。
非但如此,他的两支箭似乎也已扣不住渐渐松动的石。
眼看他三人又往下滑了两分。
飞虎只得咬咬牙,重新换了地方将箭头插了进去。
朱永昊冲飞虎发号施令的同时,也怒骂常茹菲。
可常茹菲却始终在笑:“咱们下去吧。反正就几条毒蛇的事,最多咬上几口,躺上两天。死不了的。兄妹情深,自该同甘共苦。”
“贱人!你我贵贱有别,你还想相提并论?”
是死不了!可朱永昊不甘心啊!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这两日他还有其他计划呢!
他可不能躺着浪费时间!
朱永昊却不知,此刻的常茹菲已面色一变,笑容一晃,只在咬牙坚持……
左腿有痛,继而一阵麻木。
常茹菲小心往下一瞧。
常如风挑蛇之际被偷袭,而那个瞬间常茹菲又正好掉落所以那条在她靴面的那条蛇并没被挑开。刚她一往下掉,那蛇大概也受了惊吓,一下盘紧她脚腕往上游。
此刻这蛇紧紧缠绕她小腿,大概是被晃得太厉害,终是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刻,常茹菲生出了恐惧。不仅仅是怕死,更怕自己会毫无价值掉下去,却不能拖下朱永昊。
这蛇有毒,毒性如何她不知,所以她必须求救了。
她咬牙箍紧朱永昊的同时,开始了尖叫,高声大喊朱永泽的名字。
朱永昊一慌,瞬间生了狠心。
他不如把常茹菲踹下去!
他也开始后悔,应该再多带两个人出来,而不该顾忌朱永泽,怕打草惊蛇所以只带了两人,否则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境地。
尤其常茹菲的嘶喊已经变成了:“太子谋杀我。朱永泽救我!”
那声音尖利,一圈圈带着回声扩散出去。
朱永昊好几下踹,常茹菲虽没下去,可却被他踢着下滑了半尺。
太子一时恼火又着急,怕掉下之余也担心朱永泽很快赶来,更担心常茹菲的声音扩出去太远,可别叫附近山头的队伍也都听见瞧见。
而他那个废物阿宣压根没有力气,在山顶团团转,除了废话和鼓励,完全无用。一时间,他更有几分气急败坏,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飞虎身上。
可他越是努力在甩动常茹菲,事实飞虎越是难爬。
这个时候,朱永泽的声音也传了来。
“常茹菲!我给你的飞蛊呢!拿出来咬他!只要他敢杀你害你!他也活不下去!”
朱永昊闻言又是一惊。
蛊?
什么蛊?
什么飞蛊?
特么的,朱永泽……最爱摆弄虫子,身上自然有蛊……他将蛊给了常茹菲?会吗?会吧?瞧常茹菲与他一直有说有笑,还挺亲近。这个贱人!
朱永昊傻眼的同时,其实常茹菲何尝不是?
似乎预感到常茹菲没听懂,朱永泽又补了一句。
“你那个白色瓷瓶,赶紧拿出来,里边的蛊虫全给他放了!”朱永泽的声音带着回声一圈圈传来。
常茹菲知道他在找自己,虽然腿上的麻木感正在蔓延,但也是信心大增。
瓷瓶,瓷瓶,白色的。
她听懂了。
这是要诈朱永昊啊!
她哪有什么飞蛊!
但她的瓷瓶里有飞虫。
她应了朱永泽给他的宝贝抓虫,后来发现那玩意儿最爱吃一种带翅膀的小毒虫。于是这一路,常茹菲见着便会抓上几只……
常茹菲一发狠,也不管那么多了。
她边叫着喊着给朱永泽方位提示,边紧紧扣住了朱永昊腿,随后抓了腰间那只瓷瓶,拿牙拔开了盖,快速抓起往上一扬。
瓶口朝上,飞虫亦是腾地向上飞起,好几只都直接扑上了朱永昊裸露在外的手和面。
一群扇着翅膀的“飞蛊”出现,朱永昊确实吓到了。
他哪里还敢再踹常茹菲,只得尖叫赶紧让飞虎努力。
“这飞蛊喝了我血,只我能救你。我若掉下去,我的血就被毒蛇污染了,那你便没救了!”常茹菲一本正经胡说。
太子主仆再次变色。
朱永昊非但不敢动,还隐隐有将常茹菲往上提了提的动作。
他不敢赌!他怕死!
倒霉的是,他脸上和手背好几处都一阵刺痛,他特么真被虫蜇了。
那些毒虫本就凶狠,常茹菲是拿了朱永泽的药物去引才抓到,想它们被关在瓷瓶好久,这会儿一获自由,本性毕露的同时也饥不择食,撞上朱永昊咬上两口吸点血纯属正常。
朱永昊本就没见过飞蛊是何模样,此刻稀里糊涂,鬼哭狼嚎,早就方寸大乱……
这一片的山间,就这么回荡着一连串的嚎叫……无端端生出了些可笑。
常茹菲渐渐脱力,麻痹感正在席卷全身。
她只是在做最后的坚持。
人渐渐往下滑,手慢慢没了力……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她依稀只记得,是朱永泽的脸出现在跟前的瞬间,她心头一松,便再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第一眼看见的,还是朱永泽。
只不过她已躺在了山顶平地。
朱永泽正在掐着她的人中,口中有些清凉,应该是吃了什么药。而日头,还那挂在正头顶,想来她只晕了一小会儿。
见常茹菲醒来,朱永泽也是一松气。想他几个兄弟不过是喝几杯的功夫便不见了好几人,没料这便出事了。他亦是自责得很。
“你被毒蛇咬了,那蛇的毒性特征便是会叫人麻痹,我给你喂了解毒丹。没有大碍了。但你的伤口有蛇毒液,还得处理下。此地没有医女和其他女子,你若信得过,就到后边草丛,自己将小腿伤口的毒血挤一遍。兄弟们会给你守着,不会有人过去的。”
常茹菲点点头,没问她是怎么上来的,是谁,将她拉上来的……
“你拿着这个。”朱永泽递来一个木盒。
常茹菲认得,里边装的是他的宝贝虫。
“我怕你挤不好毒血,用它吧。它嗜毒,会帮你给毒血吸出来。你敢吗?”
常茹菲又是点头。差点都没命了。这还不敢吗?
而且这是朱永泽的虫,总不会害她。她都喂了好几次了,知道这虫有灵性。
“我哥……”
“没事,一会儿就能醒。”
“可我……提不上劲。”常茹菲想站起身,却没能成功。
朱永泽想着要不要扶一把,见周围朱文裴远等人憋笑模样,还是道:
“那就再缓缓,没事……”
众人却再憋不出,纷纷开口:
“扶吧!人都救下来了,也不缺这一把了。”
“是啊,常小姐伤口重要,还是不要拖了。”
“再缓下去,你的宝贝虫都要等急了。”
众人自得打趣。
刚刚朱永泽可是冲在了第一个找人,在常茹菲眼看脱力的千钧一发,他“胆大包天”地拿脚在太子身上借了一把力,才拉到了常茹菲……
随之,他也不管哭嚎的太子,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常茹菲小腿上缠着的蛇。七寸一抓,蛇就到了他手上。
上来后,那蛇竟是被他生生一下给砸死的!可见他当时之愤怒。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该感叹他英雄救美的风流风度风采还是惊叹他敢踩储君的魄力。
刚刚对方昏迷,他那般勇猛。
这会儿人醒了,他反而扭捏了起来……
为对方考虑周到妥帖,还主动让平常谁都不让碰的宝贝虫去帮着治伤,谁看都不寻常啊……
当然,如若细究,刚刚常茹菲的名节可以说已与朱永泽扯上,但毕竟生死攸关,大伙儿也不会拿危急时刻这事玩笑,所以也只是小小打趣,而不会真挑破什么。
朱永泽的面部生出了隐隐可疑的红色。
一眼扫出去,常茹菲还没反应过来,朱永泽已快走了两步到她跟前。
“我可以背你。你愿是不愿?”
常茹菲愣住。这算什么?脑中一片混乱。
“你没回绝,我便算你愿意了。”朱永泽直接背起了她。“治伤要紧。”他描补道。
“嗯。”
常茹菲一张脸烧成了血红。她虽喜欢过太子,虽与郭品有过来往,但这样的接触,就是亲哥那里也没有过。
当然,事从权宜,只为治伤。
好在,朱永泽的表情和言语都不多,那种与他往常性子极不相符的冷淡倒是恰到好处地让常茹菲没那么尴尬……
第385章 共进退队伍
常茹菲坐在半人高的草丛里,看向自己腿上那伤口。
真狠!
她的裤腿上,两个赫然带血的牙印,看着就瘆人。隔着她厚实的麻质防虫裤,都还能深深咬进她肉里,可见这蛇的牙有多利。
溢出的血,早已在裤腿糊成一团。
脱下靴子,提起裤脚,才是真的惨不忍睹。
皮肉外翻倒没什么,主要伤口已经呈了黑紫色。
两个深深的血洞,叫人触目惊心。
刚刚她若掉进了蛇群……
常茹菲打了个冷颤。
朱永昊,走着瞧!
常茹菲小心翼翼打开了木盒。
她近日给这胖虫喂食好几次,这小家伙明显已能辨别她气味。
她伸手到盒边,那家伙便自己拧着白胖身子爬到了她手掌。
果然正如朱永泽所言,这虫喜欢毒。
当准确找到了常茹菲伤口,它便趴在了血洞上方,将小脑袋凑了上去……
一阵抽痛。
剧痛!
她冷汗阵阵,疼得发颤,却愣是没哼一声。祸是她闯的,她不想再丢人,再叫人感到负担。
朱永泽往这边看了一眼。
外人不知,他如何不晓?
他的虫是钻肉吸取毒液,那撕裂伤口,绞动毒肉的痛,是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他的唇角略有上扬,这姑娘,比他以为的,更顺眼了些。
不怕他虫的女子没几个,能忍得了他的虫的女子,她更是第一个……
另一边,摸着脸盯着手的朱永昊这才小心翼翼问:“可以……给我解毒了吗?”
他问的是朱永泽,也是常茹菲。
原来,两刻钟前,他刚被救上来后,就找朱永泽解毒了。
可哪知朱永泽和常茹菲是如出一辙的言辞:“那飞蛊是常小姐养的,只有她的血能解。此刻她中了蛇毒,你得等她解毒后找她要血。我可没办法。”
朱永泽只是纯粹想给朱永昊教训,让他痛苦煎熬一二,他也没想到,他这随口一扯谎,竟是与常茹菲心有灵犀般说到了一起。
他自然不会告诉朱永昊,咬他的飞虫虽有微毒,但那点毒性对于人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和小蜘蛛蜈蚣差不多的毒性。等过个三两天,毒素自然就排出体外,那些包也会自行消失……
“飞蛊……究竟是什么!”朱永昊背靠大树,面色苍白,实在怕啊!
因为他觉得被咬过的地方很痒,还有些肿,就像被蚊子咬的,可又比蚊子包还要大许多。
“飞蛊有十余种。跟你解释你也不懂。常小姐刚开始养,所以这虫还小。”
朱永泽一本正经胡说。
见太子紧张,他又道:“这虫凶残,喂以主人血来养,等它们自相残杀,留下最后一只便是算成了。到时候,指哪儿打哪儿,见血封喉!所以太子殿下,您运气不错。您若是谋害的是我,呵呵,早就……”
朱永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就吓他!吓死他!叫他还敢老是行暗算!
“孤哪有谋害,常小姐是意外!”
朱永昊愁煞,见两人言辞基本一致,所言也无漏洞,原本还抱了一丝侥幸的他这会儿已对自己被蛊咬了深信不疑。否则朱永泽不会连常茹菲身上有什么颜色的瓶子,瓶中飞虫很小全都知道是不是?
他心下叫苦不迭。
常茹菲什么时候会醒?等她醒来,自己会不会已经毒发了?
“世……世子帮我一个忙……”朱永昊只得求朱永泽想想办法,又说,算是他欠庆南一个面子。
朱永泽心下冷哼,朱永昊的人情,他庆南能用上?
给常茹菲喂了药又在掐人中的朱永泽心下突然一转,找来了他的药箱子,从里边取出了一只小瓶。
“这药虽治不了本,但可以治标。你可以先吃一颗抑制毒发时间。但这药价值不菲,一颗二百两。您要的话,我卖您一颗。”
朱永昊显然信不过朱永泽。那飞虎拿了张银票到朱永泽跟前:“您要是以身试药,这五百两都是您的!”
哟呵!财大气粗!
成全你!
朱永泽倒出一颗,嚼了几下吞了,又张大了嘴给飞虎检查了一遍,飞虎才敢将药拿给太子。
朱永昊赶紧吞下。
朱永泽挑挑眉,将银票收起。
几十息后,眼看常茹菲都快醒了,那边太子又鬼叫了起来。无他,他被虫咬的几处全都高高肿起,那包比刚刚还大了好几倍,而且奇痒无比。
“别挠,挠破后就破相了。”朱永泽憋了笑。
“怎会这般!你给殿下吃了什么!是毒?”飞虎几欲拔剑。
“你少诬蔑我!我也吃了你忘了?那只是祛毒的药!”
才怪。
那丸不是药,而是热毒。
当然,所谓热毒,也不是真的毒,只是从草药里提取浓缩,让人体平衡紊乱,带了高热,并加速血液循环的药物。
他怎会随意拿毒药下给太子?太傻了不是?得按对方体质和状况出手,随机应变,才是真正的高手!他就是高手!
所以这不是给朱永昊解毒和祛毒,而是引毒和导毒!
朱永昊此刻被毒虫咬伤,身带毒素,这热毒之效便好比火上浇油,让原本那点毒性一下加重,有了放大之效,自然来势凶猛。
朱永泽就是要让那货吃点苦头。而他自己身体康健,百草尝遍,体质特殊,别说这种东西,就是一般小毒物都毒不倒他。所以他毫不犹豫便先吞了一颗。
“那殿下怎会如此……”
“就好比你们长水疱,最好等成熟才挑破一样的道理。这药便是激发毒素的作用,为了更好更快将之逼出体外,正常过程,不用害怕!”又是一番胡说八道。
就这般,朱永昊口中咬了根小木棍,疼痒难耐,只恨不得满地打滚……整个人都一阵热一阵冷,让他苦不堪言。
越是难受,他越将所有希望都寄予在了常茹菲身上,只求她那里赶紧解了毒。
与浑身一阵阵的难忍同样让他翻江倒海的,还有恨意!
若他是队伍领队,又怎会队伍里连个医者都不安排?朱永泽仗着自己会医,连个大夫都没申请。想他父皇和老八队伍里,都还带了一个大夫的!
说到底,还得怨怪朱承熠!
若不是那家伙,马球赛里他怎会被打压成那般?父皇再如何不爽自己,也会顾全颜面,让自己领一支队伍的!
如若自己是领队,今日该是何等顺风顺水,意气风发!他带着兄弟们,老八怎么都不可能是自己对手!
还有,管是常茹菲或是朱永泽,都特么不可能进到他的队伍里来……那么一切糟心事都不会发生!
这一进一出,差了多少?
朱承熠那瘟神,果然与自己天生死对头!
恨!
……
当朱永泽的宝贝虫身子胖了一圈,慢慢从常茹菲腿上扭下来时,她知道,清毒完成了。
神奇!
她伤口边的那圈黑紫几乎消失了。
疼痛骤减,她大口喘气。
朱永泽扔了壶干净水过来,让她清洗伤口,将那毒碎之肉给冲干净。
她照话做了,又挤了挤伤口,再出来的,已是鲜红的血。
而朱永泽的药果然也很有效,常茹菲感觉了一下,似乎身体气力也基本恢复了。
更神奇的是,那只白胖虫趴在她手心还拿脑袋左摇右摆顶着她手心,完全是一种欢愉的模样。让她想到家里养的大黄大白,为了多吃点肉,都会在她身边摇尾乞怜撒娇。
这虫,也太有灵性了吧。
她拿手指挠了挠那虫脑袋,它也不躲,反而还眯起了眼,一脸享受之态,懒洋洋趴了下去……
常茹菲忍不住笑起,将它放进了盒中。
朱永泽见她拿着盒子笑,心中略有涟漪。她真是特别呢!
“上药吧!”
他带了点笑,又扔来一瓶药粉和一卷纱布,让常茹菲自己处理伤口……
那边朱永昊则再次提起了解毒事。他太难受了,只想赶紧解毒,对于得喝血,喝常茹菲的血,他已经不在意了。
“收拾好没?”朱永泽问。
“好了。”
朱永泽当着朱永昊的面提了一只干净瓶子和一柄烤过的匕首,走到了常茹菲跟前。
“给太子殿下放点血吧。”他将瓶子和匕首递来。
“凭什么!”
常茹菲一声冷笑看向朱永昊,却是差点因着那张猪头脸没绷住而喷笑出。
什么鬼,朱永泽牛啊!
若不是穿着一样的衣裳,打死她都不敢相信那边的猪头是那个风流倜傥温润如玉的太子。
“常小姐,殿下解毒要紧,有什么等回营再说吧。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到领队之责。事有轻重缓急,您此刻大度些,便算太子殿下欠您一个人情。”主要是不少巡守侍卫都来了,他若对太子弃之不管便是失职了。
朱永泽扭头,“殿下,是不是?”
那边太子没有选择,只得点头。
朱永泽蹲下,递过瓶子的一瞬,原本还想继续刺一刺太子的常茹菲却瞧见朱永泽手一抖,一块布被抖开,里边是一只半死不活,长相恶心的鼬……
他手指一动,递过匕首的同时,做了个切的动作。
常茹菲顿时明了。
是呢!她此刻在草丛,外围有朱永泽的人看着,等闲人过不来。一般人只能看见她的上半身……她大可以“当众”以假乱真……
就说嘛,朱永泽怎会拿她的血玩笑。
噗,好想笑啊!如此泄恨,倒是畅快!
常茹菲咬着下嘴唇,强忍笑意,将匕首在那鼬的腿部一划,血珠子渗出来,她赶紧拿瓶子接了上去。
当然,她也没忘做出个蹙眉咬牙的小表情。
接了十几滴血,她才将瓶子递了出去,当着众人,她又跟朱永泽要了绷带,作势将手指给包了起来,好一番的装模作样。
那血被送到了朱永昊的跟前。
“喝下去,毒性自解。”朱永泽严肃正经。
朱永昊不想看不想闻,只犹豫了一息,便被周身的疼痒征服,他强忍了恶心,将那点血一口给吞下。
这一瞬的常茹菲,简直想吐。
在此,她向老天虔诚许了个愿:愿老天有眼,让他拉肚子,让他中毒,让他彻底变成人人喊打的鼠类!
朱永昊明显心理作用,众目睽睽下,他在喝下那几滴血不久,便表示可以离开了,他直言他、常如风和常茹菲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想要先回营地。
朱永泽知晓他心理,他是担心身体又怕死,急着要找御医。
朱永泽以领队之威要求太子向被他们动静引来的巡守侍卫交代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朱永昊只一口咬定:意外。
全都是意外。
蛇是意外。掉落是意外。
常如风的晕倒,他也不知情。
但肯定也是意外。因为常如风明显是被蛇咬了。
话说也是招人恨,常如风分明是被飞虎打晕。可他后颈那里还真就有个被蛇咬过的齿印。
齿印比较小,也比较浅,只有一点点的青紫,说明咬他之蛇也是有毒。他这伤不重,所以朱永泽给他喂了两颗解毒丹即可……
当时在场就那么几个人,唯一可能做这事的,也就是那个阿宣了。此刻常茹菲想来,明显对方是做了好几手的准备,连这阿宣手中也偷藏了蛇,一早就想好了所有可能需要的应对。
而除了“意外”二字,朱永昊便不再交代其他。
拿他的话:
“孤堂堂太子,需要向你们交代?等见了父皇,孤自会将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他这么强横开口,一众巡守侍卫自然不敢多言。
而朱永泽也不觉得他有必要与太子在这儿扯,只留下了队伍中两个禁军,又叮嘱了侍卫,让他们将周围线索好好排查,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他主动表示,亲自护送太子和常家兄妹回营。他又询问了队伍中其他人员,按着各人意愿,随他们是继续行猎,还是先一步前往营地。
本以为另两拨塞地人会继续行猎,但他们在瞧见朱永昊的人全都表示前往营地后,立马有了报团拧绳之心。不仅仅因为“塞地”之名,更是为了护一护朱永泽和常家兄妹的安全。
狩猎什么的,还是放一放吧。
对此,很拎得清的朱永泽深深冲他们行了一礼。
于是乎,这队所有人算是“同进退”,一齐出发往营地去了。
……
第386章 受气的太子
朱永泽怕再生幺蛾子,跟在了队伍的最后。
一刻多钟后,常茹菲刻意放慢了马速来到他身边。
她是来道谢,也是来致歉的。
她确实抱歉,因为她,整支队伍都得中止行猎,她一时间有些无措和内疚。
朱永泽笑:
“不用太放心上。我这里无所谓,回京后,你让你哥做东请大家吃喝一顿就过去了。放心,大伙儿都不是气量小的,也不指着狩猎结果做什么。你们若不知怎办,办宴请了朱承熠帮忙便是,他吃喝取乐最在行!”
朱永泽勾了勾唇,悄悄给坑了自己两次的朱承熠挖了个坑。
虞荣安严管他出去吃喝玩乐,河东狮一吼,朱承熠是去还是不去?不去被笑,去了被管,去了尽不了兴还得在几大塞地人中大丢脸被取笑……怎么都是错!
朱永泽心里舒坦,可算是出了口气了。
“是你将我拉上山的吧?”常茹菲犹豫一二,还是问了。她总得弄清楚了。
“是。”
“救命之恩……”
“没那么严重,摔下去也不会丧命的。就是要多受点皮肉苦……”甚至有可能毁了容。
朱永泽已带人下到缓坡看了。对方忒狠,其中好几条蛇都有婴儿手臂粗了。这要一口咬下,那尖牙估计能砸下去半寸甚至更多,即便养好,也会在皮肤上留下两个难看的坑眼。
而且,他也真不敢当救命之恩。就算他怂吧。报恩啊,人情啊什么的,最麻烦了。
“不管如何都得谢你。谢你教我以蛊脱困,谢你及时赶到,谢你帮我治伤……”
常茹菲又想到被他那一背,脸上红了红。“我哥也得谢你。我们兄妹,若没你帮忙,这次还不知会如何呢!此刻化险为夷,我们都只受了点皮肉伤,还是得感谢你。将来若有需要,你只管跟常家开口,我们家一定帮忙。”
常茹菲劫后余生,真的感激。
可她无以为报,只能用家族之名许下一个人情。
“行了,不用这般郑重。我下月就回庆南了,应该不会有劳烦常家之时。而且你们兄妹是我组员,我保护你们是职责所在,所以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哦。”常茹菲低低应了声,几息后,她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朱永昊……这次是不是逃脱了?”她和哥都没有确实被害的证据。
没有人证,也无物证。
只要对方矢口否认,他们很难定对方罪。
“不会!”朱永泽的回应倒是坚定。“你只管先养好伤,别想太多。你的伤……如何了?”
“没事,伤口那里都感觉不到痛了。还得谢谢你的胖……你的宝贝虫。”
“它……”朱永泽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吞了回去。“没什么。对了,你腿上的伤口应该会留下疤眼的。”虽毒肉去处后还会长新肉,但肯定不可能无痕。白璧微瑕,倒是可惜。
“我不在意。”常茹菲摇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一点点皮肉伤而已。”
她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倒是让朱永泽又高看了两眼。
过了半晌,朱永泽又道:“我救你时,没时间思考,直接将你拉了上来。这事我到底鲁莽了……”他拉了她,背了她,还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若她要求他负责,他也认了。说起来,这事他也得道声歉。
“不关你事。我全忘了。”
常茹菲的爽快再一次让朱永泽一愣。原本不好启齿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我已经让人噤口了。他们不会对外胡说的。”
“好。”
也是怕尴尬,两人均是刻意拉开了距离。
要说,运气还不错。
因为时辰尚早,所有队伍都还没有去营地的打算,所以营地周围几山都未有人来过。他们队伍翻山,倒是遇上了不少动物。
塞人们起了兴致,回营在即,所以尤其努力,边走边猎,倒也弄了不少东西。
一张猪头脸的朱永昊哼哼唧唧,看到动物兴致缺缺,早已没了狩猎之心,如此更是便宜了朱永泽的人。
两个山头翻下来,朱永泽等人都有不小收获……
进入营地才是可笑,怕丢人现眼而戴上面纱的朱永昊竟被禁军拦下要验明身份。
所以,遮遮掩掩不但没用,还将营地大量禁军都引来了看热闹。
乖乖!多少人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
而更可笑的是御医军医虽能耐,但确实不懂看蛊。
若说朱永昊没有口服那热毒药,他们或许还能看出他只是被普通毒虫所咬。可此刻他的脸和手肿成这般,连舌头都变厚了一倍,他们是真看不懂了。
御医军医两相讨论后,只能各自摇头。
两人对蛊不熟悉,责任自然被推给了蛊。
就这样,可笑至极的,连大夫们也一口咬定,朱永昊确实是被蛊虫咬了。听闻太子已经服了解药,大夫们又从朱永泽那里得了确认后,也就不再管朱永昊。
他们也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那些个毒物,他们不精通,可不敢随意开药。万一有点什么就成了他们事,既然朱永泽担下了,那便让其一人独挡吧……
朱永昊的脸久肿不退,反而还闹起了肚子。
既是呕,又是泻,如此反复了几次后,整个人都软趴趴起不来身,隐隐还似起了低烧。
太子营帐忙透了。
外边朱永泽则按着肚子憋笑,无疑,太子应该是那几滴脏血发作。再有先前热毒相作用,朱永昊身体机能自然扛不住,这才如此反应。
该!
有他受的!
阿宣来询问时,朱永泽正晒着太阳眯着眼:“正常反应。呕和泻都是排毒的方式,等到毒素清除,殿下自然就好了。”
“那……需用药吗?”
“不用,慢慢会好的。”几滴血而已,死不了的。等皇上回来,应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想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肯定足够让他酸爽了。
半刻钟后,阿宣又扶着朱永昊来了。
这太子爷啊,整个人都脱了色。
虚弱极了。
他寻到朱永泽要买药。
“说了您不需用药。”
朱永泽拒绝。
热毒肯定不能再给他用,万一被御医发现,自己有嘴都说不清。朱永昊的毛病,分明是虫毒热毒加鼬毒导致,清毒的药,他有,但他不想给。
“御医和军医都说您没事了,您还急什么!毒很快就能自行解开。别怕。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朱永泽躺在了帐前。今日的他,说不出的烦躁。甚至他都生出了几分真要对朱永昊放蛊之意。
他面上云淡风轻,心下对其恨极。他自然明白,若朱永昊诡计成功,此刻的自己就如热锅蚁,不但得想着如何跟皇帝交代,还让几大塞地都成了笑话,给了皇帝可能发作的借口……
他先前只是厌恶朱永昊,这会儿却是觉得,这人最好还是消失……
朱永昊被打发,承受着这辈子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御医不敢给药,他也不敢擅自用药,连最普通的止痒药膏都不敢用,只能在痛苦中强忍。
一个时辰后,朱永泰的队伍第一个回来。
大概打听到了一二,他亲自前往常家营帐慰问,当然也少不了亲身前往太子那里奚落。
他声势不小,气势汹汹,义正辞严前往,在气氛诡异的山头大营,那掷地有声的动静一下传了出去老远。
太子不愿被他看到自己此刻丑态,命人拦住不打算见他,可他却借着为常家兄妹发声而强闯了进去。
太子大怒,想要动手赶人,被紧跟而来的皇上心腹,负责营地的御林军副统领阚信带人给制止了。
朱永昊本就浑身难受,见状更是气恼,直接连阚信也给骂了进去。
朱永泰心下一乐。
他自故意而为。他就是要闹大。先下手为强,太子遮遮掩掩,朱永泽立场不够,这事这么大,却没人来点火,就让他来闹个鸡飞狗跳,让太子想兜都兜不住。
于是,相对一反往日形象,蛮横凶狠愤怒还奇丑无比的朱永昊,朱永泰则义正辞严了太多。
他一开口,便每一句都直戳太子。
质问他究竟是为了成绩所以想要除去队中最弱两人;还是在借着这场狩猎拔除眼中钉;或是想要闹事夺得领队之位……当然,也可能是以上几种兼而有之。
更怀疑,难不成他是故意谋害常家兄妹以打算挑拨朝廷与塞地关系?
朱永昊大怒。
既是被戳破心思,也是自己丑态毕露暴露人前,还是被泼了莫名其妙的污水,更是因为被朱永泰这般指着鼻子骂。
“你少胡说八道!证据呢?你没有证据就是栽赃!你是个什么东西!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你又是以何立场来教训孤!”
“就凭一个理字!”
“理?怎么?理字是你说的算的?你是要造反不成?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滚!”朱永昊浑身都刺挠难忍,坐都坐不住了,此刻哪里有心思与人废话辩驳。
“二哥这是心虚了?”朱永泰知道他状况,偏就故意赖着不走。“看来是我猜中了!二哥,为人君者,该是怎样的品质你比我懂得多。但我想说的是,你身为皇子,身为太子,万事还是要考虑……”
“闭嘴!你给孤闭嘴!滚!滚蛋!”
朱永昊烦躁难受,更听不得说教,一把茶壶就飞了出去。
而朱永昊这行为,在其他人眼里分明就是气急败坏。
阚信上前一拦,一壶茶全都浇在了他脑袋上。
他深抽一气,看向太子的眼神又是一深。
太子身子不爽,手上早没了轻重,随手一砸,哪里想那么多。可阚信和众人都误会了,觉得他刚刚一砸是直接冲着泰王脑袋去的。而且,是他先动手!
“二哥不想听,身为皇弟的我也得说!”
朱永泰快要笑死了,他自是打听了朱永昊此刻的身子状况才赖着刺激的,他巴不得朱永昊发疯上来打人呢!反正他是吃不了亏。但让这些往日纵是他们皇子都要礼让三份的重臣吃亏,将来结的果子绝对不好承受。
“你我身为皇子,自当以朝廷和皇室的利益和颜面为主,二哥做事鲁莽随性,如何就不为皇室考虑……”
“老子没有!你闭嘴!”朱永昊气得连肝都疼。“父皇还没定我罪,你敢污蔑我!”
“我只是在说理,哪里有诬蔑!”主要是刺激你!
“孤不要听你说理……”
“但我不得不说。二哥……”
“闭嘴!”
朱永昊爆了,直接将整张机子都给朱永泰掀了出去……
“混账东西!把他给朕制住了!”皇帝,竟然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朱永昊傻眼,随后他瞧见了朱永泰唇边一丝得逞的笑!
上当了!
原来,常茹菲他们出事时,声响闹得太大了。泰王队伍开始狩猎时与他们同行,后来分道,但实际两支队伍也就相隔了一座山头。所以朱永昊和常茹菲的嚎叫他们听到了些许。
朱永泰他们登高后,很快便发现朱永泽的队伍正往营地方向进发。他派人去到了朱永泽队伍刚刚所闹之处,很快从巡守侍卫口中听了个大概。
他太了解这个兄长了。所以太子心理一下便被他把握住。
思量一二,朱永泰决定暂停狩猎,也带着队伍前往营地。
若有机会弄太子那么一下,可比狩猎什么的重要多了。
他打算演一场戏。
既然他能打听到落山这事,有虞博鸿跟着的皇上那里肯定也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他那个父皇,大概会回营。而且,他父皇虽有意表现风采,但到底年纪在那,体力也该见底了……
于是,朱永泰的队伍几乎是掐着时间在往回的。他的人慢慢悠悠行至大营所在的山腰时,果然瞧见皇上队伍也回来了。
之后么,便是朱永泰一系列的“抛砖引玉”了。他父皇回来定会第一时间前来太子这儿,更何况这里动静这么大。这一点他很清楚……
还真就被他算中了。
皇帝确实来了一会儿了。听见了不少,叫他一肚子的火气。瞧见一脑袋水的阚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特么这小子还没上位呢,就对皇弟动手,对自己的心腹动手。如此孽障,胆子着实不小!
再一看太子模样,皇帝更是难以言喻的气恨!
堂堂太子,竟然弄成这个鬼模样!
……
第387章 相悦或相思
太子如何料到皇帝会早回。
“父皇误会儿臣了,是八弟在故意诱导儿臣说错话做错事。儿臣只是警告八弟谨慎说话,并不是动手。父皇,父皇您听儿子解释。”
“孽障不用狡辩,朕都听到了!你瞧瞧你所作所为,可还配得上太子之名!你八弟说错哪句了?他让你顾及皇室和朝廷颜面,你可听进去了?你是对哪一句有意见,才要掀桌子?”
皇帝的火气,自然还伴有常家兄妹事。
若是往常,他或许对落山那事还有疑。但太巧合。先前郭品事如同个引子,已将常茹菲与太子过节给拉上台面,再有常家兄妹霸占队伍名额,他队伍领队是塞王世子,加上早先太子对塞地不满的传闻……怎么看,常家兄妹受害都与太子脱不开关系。
老八质疑的那几条,何尝不是他心中所疑?
“将他绑这儿好好反省!暂时不许出营帐一步。也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皇帝转身就走,他得先去瞧瞧常家人,问问朱永泽。
朱永昊只觉要憋死了,他,竟然被绑了。他的脸,真是掉在地上摩擦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是嫡子,是兄长,却被个庶弟指着鼻子骂,他还不能反击不能赶人不能给点颜色瞧吗?他的这个爹,心都偏上天了!
什么太子!什么储君!他真的是吗?
有名无实,纯粹笑话!
这会儿连颜面都不给他了,是不是很快他连这个名都没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后,朱承熠队伍也回来了。
朱承熠觉得明日还有行程,说什么也不打算带荣安他们继续走了。
这一路,他们的收获颇丰。
整支队伍一共五大兜子的动物。
荣安箭术大有长进,此刻她射出的箭头已能入肉两分,运气好的话,偶尔也能一箭射穿一只山鸡了。
荣安觉得有意思,乐此不疲,但阿暮很有意见。这一路,他就忙着给她箭头弄麻药了。
一群人相处融洽,在往山间深处走后,朱承熠等人循着地上痕迹还真就找到了一头野猪。几人合力,用了一刻多钟才将这好几百斤的大家伙给放倒。
荣安也起到了点作用。
她用那加过麻药的箭射中了野猪的眼。
那野猪看不清还急躁,横冲直撞间好几次都直接撞上了树,为朱承熠他们的抓捕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看来我不会拖你们后腿了。等下回找到大猛兽,便由我来射它们眼。”
荣安和长宁都还想往大山深处走一走,但朱承熠很坚持要回营……
如此,除了郝岩,其余四支队伍全都回来了。
皇帝在听了朱永泽和常家兄妹的禀告后,怒火上头。他兴致被扰,却不得不查。
事关家丑,皇帝并不曾当众开审发问。而是将众人都带到了大帐。
除了朱永泽队伍人等,朱承熠和朱永泰作为一队之长也被允许进入。
队伍里没有医女,荣安自告奋勇从御医那里要了好药,刚给常茹菲换上。这会儿她搀着常茹菲,回来大帐禀告。
事情来龙去脉她已搞清,不过刚一入帐,朱永昊的声音已传了来,她还是被他的无耻给恶心到了。
“儿臣去那处是为猎鹿,压根不知常家兄妹会跟随,如何会谋害?一切都只意外,那边背阳蛇多,被咬怎能怨怪儿臣?儿臣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不但未曾谋害,儿臣还是常小姐的救命恩人啊!若不是儿臣没有放弃常小姐,就凭儿臣之力,早就将常小姐给踢下山去了!如何还会有眼下这种说不清楚的状况。”
朱永昊可怜兮兮,跪地磕头。
“儿臣若真为了谋害,随便找个地儿将常小姐推下山便是,怎么可能用多此一举?怎么可能还会去救她?儿臣冤枉啊!儿臣不明白,常家兄妹不感恩报答儿臣就罢了,反而如此反咬儿臣……”
荣安:“……”他居然还有脸自诩是救命恩人?究竟谁在反咬?堂堂太子,却是如此之不要脸!
荣安扫眼几人,见皇帝眯着眼,朱永泽冷着脸,朱承熠倒是淡定,只常家兄妹干着急。
常如风表示,他是被飞虎推下山的。
朱永昊:“常公子后颈有毒蛇齿印,是被毒蛇咬伤。飞虎从头到尾都没往你身后去,常公子分明因着蛇毒产生了幻觉。”
常茹菲表示,朱永昊撒谎,那一瞬她是亲眼看见飞虎在哥哥身后突然出了手。
朱永昊:“常小姐当时自顾不暇,脚下落空往下掉,怎么可能看见?常小姐,究竟谁在撒谎你心里有数。当着父皇之面,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冤枉孤,你究竟是何居心!”
常茹菲刚要跪下磕头再辩,哪知朱永昊抢先砰砰砰边磕头边喊冤:
“父皇,儿臣有冤不得不诉!儿臣怀疑常小姐在山上已被蛇咬,因此她头晕眼花下一脚踏空,自己往山下掉。儿臣出手相救,反而被她反咬一口,她分明心怀叵测!
她先是趁着儿子相救她无暇自保时放出了飞蛊毒害儿臣,此刻又言之凿凿说常公子是被儿臣手下打晕。但事实摆在面前,常公子亦是被蛇咬伤,压根与儿臣无关。”
朱永昊又一咬牙一狠心,也不管常茹菲和荣安的在场,竟是直接将上衣往上一撩,露出了后背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父皇且看,这便是常家公子对儿子下的狠手!常家兄妹咬定儿臣谋害他们压根没有证据,但儿臣被他们兄妹分别暗算却是证据确凿。儿臣的手,脸和后背便是实证!”
众人顿时一嘶,齐齐抽气。
荣安亦是微微蹙眉,暗叫糟糕。
常茹菲放蛊若是自保便情有可原,但若是谋害,味道便全变了。
常如风的动手救了常茹菲,也泄了恨,可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理由动手,就凭他动手对象是太子这条就不妙。哪怕皇上再不喜太子,也不可能不顾皇室声誉和颜面。
若被朱永昊咬死,怕是没法轻易善了啊……
荣安不在现场,一时倒是想不出该如何帮辩。
不过,她扫眼到朱永泽的时候,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撑头瞟着朱永泽,颇有几分看戏神态。
太子还在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常家公子的长弓还在,只要拿来一比对便知。孤这伤在后背,总不会是孤自己动手抽打的吧?儿臣此刻怀疑,常家兄妹始终咄咄逼人,是想要暗害儿臣,所以才一个咬定儿臣放蛇,一个咬定儿臣推人。一个对儿臣抡弓,一个对儿臣放蛊。
常公子,孤一向敬重常家,所以一路都没将你恶行透露。可你如此猖狂,孤为了自证,便不得不将你的逆行大白于父皇跟前了!”
“常如风!”皇帝果然开口。“太子后背伤口可是出自你之手,你之弓?”
众人目光皆是灼灼看向了常如风。
“臣不知!”
“不知?”
“是!”常如风淡定叩地。“臣被打晕时,手上确实抓着弓,却不记得有出手。之后臣便倒下了,至于弓是否被人拿走,是否打了人,臣一无所知。”
常如风一脸诚恳。
他是傻子吗?堂堂太子都不要脸面在扯谎,没道理他一个人逞能做君子瞎承认吧?撒谎,谁不会?
就看大伙儿相信谁了!
荣安闻言也是一舒气。这常如风她接触很少并不了解,总算不像常茹菲那般冲动直爽,没有承认将太子打下山,那就好。
“常公子这话何意?难道说孤是拿了你的弓抽打自己后背再跳下山去救令妹?这未免太过荒谬!”
朱永昊冷哼:
“敢做不敢当吗?我这伤可是被下了狠手。当时就那么几人,还能是谁所为……”
对于常如风的矢口否认,朱永昊料到了。但他之所以此刻这般攀咬常如风,并不真是为了咬死常家兄妹谋害,而是想要以这种步步紧逼的方式来使得常家兄妹退上一步。
他父皇的态度太可怕了。让他觉得,但凡有打压自己的机会,父皇都不会放过。
所以,他唯一可能从这次事端里自保的方式,便是让常家兄妹不追究。所以他必须将水使劲搅浑,最好就这么糊弄过去……
“殿下别为难常公子了。”
朱永泽冷不丁幽幽开口插话。“殿下您也说了,常公子被蛇咬了。既是毒蛇,眼晕头晕神志不清都是有的。不管是常公子真的无意打到您,还是常公子的长弓被人拿走,总之,肯定与常公子无关!”
朱永昊顿时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特么的!
又关他朱永泽屁事!
“世子这是何意!”
“殿下别激动,在下并无特指,见殿下对常公子似乎有些误解,便正常分析一二。”
“世子当时不在场,可没立场说话。”朱永昊又是一声冷笑。
“殿下与常家兄妹皆为我组员,既然身为领队,总有一定责任,适当捋顺事态查明真相也是我职责。”
“别!世子与常小姐关系非同一般,您两人接触不少,您应该早将常公子视作小舅子了吧?世子说话,怕是没什么分量啊!”朱永昊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皇帝面色也是一变。什么?什么接触不少,关系不一般?小舅子?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常茹菲和朱永泽吗?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难免已开始想入非非,难不成这便是常家兄妹要进入朱永泽队伍的原因?这便是常茹菲不与其他二女同行的原因?可分明不是说,前几日常茹菲还与那郭品……
“常小姐这一路都与庆南王世子同行,吃的是庆南食,喝的是庆南酒,连打的猎物都是世子给指点的。不是同行之人,可不知两人之火热。”
朱永昊有意让所有人都开始想入非非。
“这也就解释,当时世子如何能不顾安危地飞身救人,如何不论后果痛踩孤一脚。”朱永昊可不会忘了这事,此刻正手指后肩上那个赫然脚印。随后将上衣往下一拉,露出里边一片淤青。
“两人不但拉拉扯扯,还搂搂抱抱,世子不仅送了常小姐飞蛊,还将贴身虫给常小姐治伤,这两情相悦……”
朱永昊早有打算。他就是要所有人知道,他们这队伍关系乱七八糟,几乎可比乱麻,就得让他们剪不断理还乱,完全理不清个头绪。如此,纵是父皇想让他再栽跟头,也没处下手。
果然,常茹菲闻言身子猛地一晃,荣安赶紧将她一扶,心下对朱永昊又是一番痛骂。何其下作下贱,竟然拿女子名誉来做筏子。他这么一说,但凡传出去,常茹菲的名声就毁了。
不仅仅是私相授受,还难免被冠上“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等词。名声一毁,如何嫁人?就她的心气怎么受得了?即便能嫁去庆南,毁了名声的她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何况受牵连的还有常如风和常家上下……
如此手段,分明还是为了逼迫常家兄妹有所顾忌,不得不退。
果然,常如风闻言差点暴起,当即便嚎到:“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常兄别急!”
朱永泽挡在了已经跳起的常如风跟前,面向朱永昊。
“殿下有些欺人太甚了。您所谓的拉拉扯扯就是指我救人的出手,搂搂抱抱是指我将常小姐背去草丛治伤那事吧?您说话可不能说一半藏一半。我是无所谓,但却有玷污我庆南名声之嫌。”
朱永泽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就是要往大了说,太子本不喜各大塞地,皇上更有打压塞地之嫌,他越是往那方面引,这事处置才越会偏向于己方。这种暗暗打压哪怕太子承认,皇帝也一定会帮他否认。
“我与常小姐没有什么。常小姐是队伍中唯一女性,我作为领队自当照拂一二。我与常公子一见如故,咱们坦坦荡荡,可没殿下说的那般龌龊。常公子晕倒,我才行兄长之责,相救相护。
所以只能说,是殿下误解了。众所周知,常小姐心情不好,又怎会与我拉拉扯扯。所以与其说什么两情相悦,不如说是我一人单相思……”
朱永泽扛下了。
常茹菲惊,常如风惊,荣安惊,皇帝惊,所有人都惊。
单相思,他说的明白。
如此,常茹菲名声得保,对常家兄妹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兄妹俩看他的眼中更多了几分感恩。
朱永泽则冲太子冷笑。
“殿下,其实,原本我还打算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此刻我和庆南已被你拖下水,为了一证清白,我便只能向皇上和盘托出了。”
……
第388章 积攒的怒火
朱永泽这话,让朱永昊有些焦躁心慌。他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眸不见底,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朱永泽继续。
朱永泽想要两条蛇。
得了皇上允诺,阚信奉命去办了。他被告知,无毒蛇亦可,小蛇亦可。随意便行。
山中不缺这玩意儿,而且今晚菜品本就有蛇汤,所以阚信很快就弄来了三条蛇。两条一大一小的无毒蛇和一条眼镜蛇。
朱永泽并未主动去接触这些蛇,而是吩咐让人将三条蛇给同时对着常茹菲扔去。
常茹菲原本还心头发毛,得他一个眼神示意后,莫名就心定了。
三条蛇被扔出来,她一动没动。
而诡异的是,三蛇不约而同,刚到常茹菲脚边就开始往边上去了。
颇有些对常茹菲避之不及的意思。
再试一回,依旧如此。
朱永泽手指常茹菲腰上挂的香囊,这下御医也明白了,主动向皇帝告知,世子前两天捯饬出了三只效果极佳的药包用以驱除蛇虫鼠蚁,行猎开始前他们便试过了,药包效果很好,蛇压根不会接近。常小姐身上这香囊,他们见过,正是那药包……
这事皇帝有所听闻,后来御医也照朱永泽方子配了一些药包,但效果还是不及他原本三药包。
“所以,要说常小姐若是不小心被蛇缠上,绝无可能!”
朱永泽掷地有声。
“所以常小姐靴子上若有蛇,只一种可能:那便是有人刻意而为!有人故意将蛇弄到了常小姐身上!有人有心要谋害常小姐!除此,别无其他可能!”
这一瞬,太子面色铁青。
药包?他隐约记得朱永泽被朱承熠逼着配药之事,可他早将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更不知常茹菲身上就有一只可驱蛇的药包。谁记这种破事?……
常茹菲身上药包被取下后,更得了御医肯定,证实这药包无误,便是那三只其一。御医和军医都直言,这药包气味浓重,蛇类确实不可能接近。
朱永泽队伍的护卫也出来证实,常小姐身上一直挂有这香囊。从头到尾,哪怕常小姐被救起时,香包也一直在身上。
“动手之人心思了然!”朱永泽紧盯朱永昊。“当时的常小姐所站的位置很是微妙。惊吓之余若后退,就会掉下山顶。若站着不动,便会被蛇咬。所以不管如何,她是一定会被害到!”
队伍侍卫也证实,现场的落空处有些疑似人为架空的痕迹。这也是朱永昊懊恼的一处。他和飞虎掉落是意外,导致他们没时间在救援到来前先将现场给收拾干净。
皇帝冷笑:“当时山顶就那么几人,总不能是常如风将蛇扔到了亲妹妹脚上吧?”他亦是紧盯太子。
“儿臣冤枉!药包再厉害也或有失效之时。山顶空旷风又大,说不定气味不显,又或是那些蛇饿极……”朱永昊自然抵赖。
“当时正是正午时分!”朱永泽又补。“日光正盛,气温正高,整个山顶都被日光笼罩。众所周知,蛇类喜阴湿,若非人为,怎么可能在日光下四处游走?还既得缠上常小姐,还得咬上常公子!
而且常家兄妹都会武,蛇类若非突然出现,突然偷袭,他们怎会毫无察觉?压根就说不通!”
“世子不在场,却如此凿凿,难免叫人质疑居心!这本就是意外……”
“还有!”朱永泽再次打断,示意了侍卫又将蛇给扔到了常如风脚边。这一次,那蛇还是掉头就走。
朱永昊愣了。
朱永泽笑。
“由于越往山中走,毒虫毒害就越多,所以为了队伍,中午时分,我拿了我们庆南山中的药酒给大伙儿分食。药酒里有雄黄等成分。常公子饮了好几杯,蛇类一定远离他。这药酒队伍里的侍卫们也都喝了,大伙儿都可一试,看蛇会否接近。殿下,我也给您送了一壶酒,可您拒绝了,您还记得吧?”
朱永昊傻眼,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蛇又被扔到了队伍中的侍卫跟前,这一次,蛇依旧绕远而行。
“所以,有蛇悄悄爬到常公子身上我不信,那蛇还不开眼地连骨子里的恐惧都不顾去咬常公子,我更觉荒谬,殿下,您觉得呢?”
这一次,咄咄逼人的换成了朱永泽。
“当时山顶除了常家兄妹和您几人,便再无他人了!”
“孽障!”皇帝袖子一掸,一杯茶就飞向了朱永昊。
朱永昊砰地跪地:“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当时手拿弓箭,一心想要射鹿,怎么可能会拿蛇?儿臣没有。绝对没有啊!”朱永昊瞥眼阿宣和飞虎,实在不行,便只能让他们顶包了。
“儿臣与常家兄妹一起长大,十几年情分,如何会害他们?儿臣没有!阿宣,难道是你?你厌恨常小姐所以是你背着……”
“殿下!那飞蛊怎会咬你?”朱永泽强行打断太子的背锅行为,又是信口扯来。“飞蛊是常小姐拿血来养,只会在感知主人有危机才会对敌人出击。否则它们怎么就咬了殿下您?”
朱永泽一本正经胡说。“蛊物有灵性,您以为它们会胡乱攻击吗?所以,想要找出主谋,只需看飞蛊咬的是何人便能知晓。同理,被飞蛊所咬之人,更是放蛇之人。”
在场就只他一人懂蛊,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这么一个谎下来,那么先前朱永昊口口声声常茹菲放蛊害他的言辞也就不成立了。
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只等着朱永昊蹦跶完才一口气来反击。如此这般,朱永昊撇不清,常家兄妹那里也安全了。
“皇上明鉴。”朱永泽再次跪下。“事实臣在瞧见殿下被咬时便明了了殿下所为。这事为了殿下颜面,原本臣想要烂在肚子里,所以连常小姐也未告知。然而眼下,臣为了自证,也为了还常家兄妹公道,不得不将这事和盘托出,求请皇上定夺。”
他还给自己塑造了一个识大体的形象,如此,皇上也不好恼了他。
荣安见状,赶紧落井下石。
她的一肚子话,刚好可以趁此刻说出来。
“皇上,民女求请寻几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和宫女给常小姐验伤。常小姐羞于启齿,但民女不得不说。”荣安咬着唇,一脸伤痛,泪珠子也在眼里滚啊滚。
朱承熠看在眼里,啧啧在心,不由感叹她的表演功力。他日,她若在他跟前这么演……他会揭穿吗?大概,会陪她一起演吧?总不能浪费她卖力的情绪不是?
“殿下言之凿凿没有谋害常小姐,但适才上药,民女亲眼看见常小姐肩部全都是淤青。那些伤,全都是殿下踢的。殿下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在杀人啊!”
荣安也不多说,只重重叩下。
皇帝脑瓜子疼起来了。
烦躁。若疑似谋害就罢了,这若成了杀人未遂,常家和老族那里肯定要闹起来。他倒不是想保太子,而是届时,为了安抚和摆平,那善后的事还得落在他头上。这逆子的烂摊子,最终还是得要他来收。
虞荣安这臭丫头,“杀人”二字,怎么轻易就说出来,比她爹还是不够机灵啊!
皇帝吞下一口气,还能如何,只得挥挥手,示意了几位伺候的宫女带常茹菲下去验伤。
常茹菲不想给队伍添麻烦,所以一路都忍了。
朱永昊发狠时,铁了心要将她踢下山,所以好几下都是冲着她的头和脖子一番猛踹。
也亏得常茹菲会些武艺,关键时刻左闪右避,好几次都荡开了躲避,护住了要害。
但即便如此,她的两肩却还是避无可避被踢中好多次。
没有第一时间活血化瘀上药,所以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宫女来回禀,一番形容下,还证实其伤面都是双肩正上方受到的冲击。
荣安又指了常茹菲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带血刮伤,御医在皇帝示意后,确实在朱永昊靴尖上找到了些许血迹。
又是朱永昊对常茹菲下手而不是营救的一铁证。
这桩依旧是朱永昊抵赖不掉的。毕竟常茹菲被救起到此刻,都是在看护之下,总不会是刚刚才弄上去的伤……
而这种时候,朱永泰自然不会忘记补上一刀。
他带着他队伍的侍卫一齐证实,他们都听见了有女子喊救命,当时他们便怀疑是常小姐的声音,此刻刚好得了证实。常小姐嚎了好久,所喊内容便是太子谋害,为此他们还爬去高处证实了。
事实已经清楚明白,太子辩无可辩,连将阿宣飞虎推出来替罪都不能。他使劲在脑中想着对策却毫无想法,可能做的只有反复喊冤。
“常家兄妹先回去休息吧,朕会给你们交代。阿泽,这事你作为领队也尽力了,朕看得分明。”
皇帝留了虞博鸿保护,挥退了所有人。
“除了太子,都先下去!”
众人齐齐退,刚走出大帐,便似听闻身后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荣安搀着常茹菲回帐,忍不住埋怨:“千叮万嘱让你别冲动了。你就是不听话。”
“我不后悔!”
常茹菲笑,“我一点皮外伤,却让他栽那么个跟头。刚刚,皇上掌掴他了是不是?不论如何,这事他都得被清算。有理就不怕声张,我家不会咽下这口气的。我们虽没权,但先祖也是被赐下丹书铁券的,可不是谁都能欺负!朱永昊还得罪了塞地,这次有他受的!至于我……皇上怎么也得为他儿子补偿我和我哥。”
荣安点头,这倒是真的。
郭品那事皇帝都还没能跟常茹菲和常家交代,加上这次事,皇帝肯定更焦头烂额。这个补偿,一定必须郑重。尤其受伤的还有常如风那个常家嫡长孙。这事麻烦。
“所以我不后悔啊,能得这么些,就是真掉进蛇堆我也甘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我,朱永泽和庆南便与太子撕破脸了。我只恐因为我,拖累了他们。”
“那你便以身相许补偿吧!”荣安盯了盯常茹菲。倒不是打趣,而是试探。也不知这两人是否真有点什么心思。
常茹菲脸红了,但却一个劲儿摇头。
“我配不上。”她喃喃。毕竟,她的名声因着郭品已经毁了一半。
“可他在皇上跟前表达了他的心意,算是开诚布公了……”按着皇上的性子,只怕会成人之美。常家无权,送一个常家女出去成就自己名声,更能安抚常家和塞地,皇帝怕很愿意。
“所以我欠他更多了。全都是因为我。我已拖累了他,自然不能让他的婚事因我受牵连。皇上若要乱点,我会表示反对的。”
荣安见她坚决,也不再劝,只将她送入帐中,叮嘱她好好休息。
随后,荣安便去寻了朱承熠。
“太子会受到怎样的责罚?”荣安想知道。
朱承熠笑。
“你怕是暂时要失望。皇上要脸面,绝对不会让皇室对塞地有想法这样的言论传出去,也不可能让皇室对老族有意见这样的事发酵。至少这两日不会。所以在回京之前,这事只会搁置。他对太子的处置应该是回京之后再办。届时他得给常家一个交代,还得与朱永泽私谈。没那么快。”
而且……
朱承熠看向大帐方向,太子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即便皇上要罚,他们也得让他忍一忍。小打小闹没意思,伤筋动骨他也看不上,最好攒够火药一起爆,那才够味是不是?
“你……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荣安观察朱承熠,注意到了他上勾的唇角。
“所以,你在试探我?”
确实。
荣安在试探,因他一直有古怪。
而且古怪之人不止他一个。
荣安时不时心里发毛。
其实她时不时都能想到“血光之灾”那四个字,本以为今日可能受伤,可今日又平稳过去了,后天就回京,却不知何时要遭难的这种悬在心头的感觉真真糟糕。
“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事。你好好玩就是。”朱承熠总能轻易看穿她……
天色渐晚,那边郝岩队伍也回来了。
都是心无旁骛一心打猎的,他们的收获最大。
不止是鹿和野猪,他们就连狐和豹都打到了,此外,他们还追到了一头熊,可惜那熊凶悍,受了好几箭还是拍伤了两人逃走了……
队伍到齐,篝火便点起来了。
众人围坐,皇帝也出来了,拿着各队所猎的清单哈哈笑着赞着。
荣安注意到,只没见朱永昊。
长宁告诉她,太子还在大帐里跪着,是他主动要求的。
不知是为让皇上消气,还是因依旧未消肿又带了巴掌印的猪头脸不敢见人……
第389章 羡慕嫉妒人
篝火烤肉,一派热闹。
但谁都嗅出了几分刻意。
围猎的气氛多少还是因着朱永昊的事而受到了影响。
今日围猎的结果也出来了。
郝岩队伍一骑绝尘。
之后便是少猎了一个多时辰的朱承熠队伍。
垫底的自然是朱永泽队伍。
而五支队伍的猎手中,收获最少的……是朱永昊。他尤其可笑的,只猎下为数不多的鸡兔。
皇帝冷笑。在他心里,自不会想到儿子这么差的成绩是因为被刁难,而是儿子自己不上进,是将所有心思放在了别处。如若不是他还要脸,这个逆子已经被他扔回京去了。
若说七夕之时,他对太子还只是想教训,想警告,想打压,那么最近,他已是一日比一日迫切地想要将儿子踢下那个位置了。他犹豫的,只是手段和尺度,他该做到怎样的份上?……
这夜回帐后,三女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三人虽然累极,却无人睡得着。
果然,大帐那里并没有传来对朱永昊的处置,朱永昊也已回了自己营帐,若不是皇上给常茹菲送来不少东西,似乎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夜已深。
朱承熠却是找人来传话,要寻长宁。
怪,这都什么时候了?
荣安蹙眉,长宁却是迅速跳起身,神神叨叨就冲了出去。那敏捷的身形几乎吓了荣安一跳。咦?她竟还好脾气地没骂人也没恼火?
荣安强行将自己开始胡思乱想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茹菲,圣上若赐婚,你便应了吧。”
“怎么?”
“挺好的。”事实荣安去找朱承熠,问太子事是次要,主要是想问问朱永泽。正如常茹菲所言,他到底是庆南王世子,代表庆南,若这次因常茹菲被拖下水,这个人情就大了。
“想多了。”
朱承熠是这么回答的。“那小子若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而且朱永昊原本撤塞之心便昭然若揭,庆南与他早晚在对立面。朱永泽那小子门清,肯定早有考量。他几次三番都是主动为常茹菲站出来,既是这般,他自然已经做了决定。而且,他都将他那条宝贝虫拿给常茹菲了……”
“什么意思?”此刻的常茹菲,一脸惊讶的模样就和荣安询问朱承熠时一模一样。“那虫怎么了?有什么说法吗?”
“朱承熠告诉我,那虫可以认二主,男女二主。认主方式便是吸血。且只能认一次。朱永泽既然当时愿意拿虫给你吸毒血,想来心里已有了取舍。如此,他的虫今后便不能再有其他女主人了。
而且这虫认主方式苛刻,还必须是它自己喜欢之人。当时它能主动给你吸血,说明它很认可你喜欢你。这大概也是打动朱永泽的一点。
他应该是确认了自己心意,才在圣上跟前对你一力维护,甚至坦承他心意来保护你名声。他能做到这样,心意已经很明显了……”
常茹菲脑子全都糊了,后边荣安说了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只想起来,那小虫吸过她血后完全满足,任由她抚摩,还一脸喜欢和依赖的模样。她是它的主人了?所以它才那般……讨好和欢喜?
她又想起,回营的路上,提到那“宝贝虫”,朱永泽便欲言又止的模样……
真的,所以都是真的。
她有些晕怎么回事?
“所以,你该考虑的不是怎么拒绝,而是嫁去庆南要准备的嫁妆!”荣安忍不住乐,并开始感叹天意。
常茹菲真要和她一样成为塞地王妃吗?好不真实的感觉。
细想下,朱永泽这个对象还是不错的。总之比前世荣华逼常茹菲嫁的暴戾男强了百八十倍。常茹菲嫁过去,除了远一点,偏一点,没有其他毛病。
常茹菲是荣安今生第一个主动结交的女子,她两人性子相近,前世结局也都不好,所以荣安总觉得常茹菲今生若能改变命运,自己的这辈子才更真实。
此刻见常茹菲的前路与自己如出一辙且前程敞亮,荣安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安定和喜悦,更觉踏实。
“我……庆南?将来的庆南王妃?”常茹菲脑袋更糊了,她躺不下去,直接点了蜡烛起身。“荣安你给我细细说说……咦,你嘴唇怎么破了?”
她瞧见荣安下嘴唇有一道口子。
“晚上吃烤鱼时被鱼刺划到了。”
“哦,你小心点呀。”常茹菲今晚就在帐中喝了点鸡汤,没出去吃,也就不疑有他。
她心不在焉,更没察觉荣安的耳垂有些可疑的红。
荣安忍不住想到一个时辰前,当朱承熠告诉她朱永泽的心意和那条虫认二主之事……
朱承熠:“那虫有灵性,认主后常茹菲也可以使唤它,它亦会全力保护常茹菲。”
荣安感叹了一声:“换言之,朱永泽与常茹菲因着这条虫,冥冥之中就多了一重隐形的联系,割不断的联系,是这样吧?”当时荣安只觉得,这像个故事,像一出戏,像来自话本,有种虚幻的美。
朱承熠见状便笑:“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他就品出了羡慕嫉妒?他和她的相识相知相好难道比谁差,难道不够好吗?
“是不是很美妙?像不像是天意?那虫就是一个桥梁,喝了两人的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结合才是真的天造地设吧?”
“何必羡慕他人呢!”
朱承熠将她突地一拽,便隐去了树后。
随后他直接就啃上了她的唇。
接着,荣安就品出了一丝腥甜,继而便是她自己的唇突地一痛。
她不可思议瞪大了眼,这男人,咬了他自己,然后又咬了她!
还咬破了她的唇。
腥甜蔓延,他才放开了她。
她的唇上沾了他的血,她似乎也喝了他的血……
“如此,你我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不用羡慕他们了。你我不需要桥梁,你我就是天造地设!”
荣安捂着嘴,不知该笑还是骂。她只头疼,他二人同时破了的唇,会不会引人联想。
于是她一早就回了帐,一早就躺下,可还是叫人发现了。
也是这时,长宁回来,亦是瞧见了荣安的破唇。
想到刚老哥的下唇……她如何能不想入非非。
实在忍不住,她还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并啧了两下。
荣安窘迫,却也只得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破罐子破摔地直问朱承熠找她作何。
“让我问问茹菲明日要不要来我们组。”得了常茹菲拒绝的回答,长宁直接睡下了。
“就这?”荣安不信。
“就这。”
骗人!
荣安还想问,长宁却直接吹灭了蜡烛……
第390章 请好好对我
一夜无波无澜就这么过去了。
荣安三人虽都累极,却因着各自心头事,睡得并不踏实。
尤其是长宁,窸窸窣窣翻身不停。
荣安问她缘故,她只说腰酸腿软睡不着。
见她不说实话,荣安也懒得再问。
天亮后,各支队伍再次开始准备新一日的狩猎。
由于今日是从营地出发,往山林深处走后,可以预测各队收获肯定将远比昨日要好得多。所以几队都摩拳擦掌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如朱承熠所料,皇上为了颜面将昨日事搁置了,所以他允太子再次回了朱永泽队伍。
只不过这次朱永昊身边,再不见了昨日的阿宣和飞虎,相反皇上的侍卫却多了好几个。
“你真不来我们队伍?”荣安拉了往朱永泽队伍走的常茹菲。
“茹菲,不如你便留在营地吧。既用不着折腾,还安全,午后跟营地御林军一起出山。”长宁却是突然来插话。
安全?怎么?跟着自己和朱承熠不安全?荣安忍不住多看了长宁两眼,心头古怪更甚……
常茹菲依旧拒了。她表示,经过昨日事后,今日的太子,绝对不敢再动她了……
又一轮狩猎开始。
各队从营地下来便分散几个方向各自走去。
越往大山深处走,林木也越发高大粗壮,有些林子甚至遮天蔽日,不管大小动物都明显多了不少。
长宁依旧心不在焉,没了昨日劲头,打猎也兴致缺缺。
阿暮还是紧跟荣安,给她不厌其烦递了一支又一支的麻药箭。
荣安今日亦有长进,在渐渐摸出门道后,独自猎杀了一头狼。
一个上午又这么平静过去。
朱承熠队伍刚好来到了一处有潺潺溪流的峡谷地。这片水草茂密,野花遍布,美景如画。遍地圆润的鹅卵石,更给此地添了几分野趣。
他们当即便决定,在这一片休整用午饭。
众人刚刚席地坐下,便见对面山上也有一支队伍。
只看那倍于其他队伍人数的阵仗,立马可辨是皇帝队伍。
对方似乎也正在找地方休整,瞧见向他们挥手示意的朱承熠后,便开始下山,显然是打算前来这一片两队汇合。
对此,荣安心下是欢迎的。
谁叫皇帝那里好吃的最多呢!
老爹带那队过来后,她又可蹭吃蹭喝而不是光嚼大饼肉干了。
也是这时,天空炸开了一朵焰火。
蓝色的。
“蓝色是郝岩队伍的。”朱承熠微一蹙眉。信号弹的方向来自西北边,确实是郝岩队伍前往的方向。“他们走得快,应该是遇上猛兽了。”
“不会有事吧?”
“没事,放信号弹主要是为了让附近的巡守前往帮忙。毕竟狩猎只最后半天,可各队信号弹都还没用。说不定是猎物太多拿不了也没准。”
显然,皇帝队伍众人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只回头看了眼,便继续下山往峡谷这边来了。
他们在中路,看信号弹起的方向,离这儿足有两三个山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过,又见一颗信号弹升空。
依旧是郝岩队伍的蓝色。
众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却见天空再炸开了一橘色信号弹。
“泰王队伍的。”朱承熠解了荣安疑。
天空中,橘色和蓝色几乎交融在了一片。可见那两支队伍很可能是在一起。
“兽群!”朱承熠,虞博鸿和皇帝等人几乎第一时间有了这种同样反应。
郝岩和朱永泰那两支队伍今早是最先出发的,应该跑得最远。
昨日郝岩错失了巨熊,今早特意带了猎鹰和猎犬,想来是有所发现才连发两个信号。
这就对了。
难怪昨日猛兽那么少,虎豹压根未见,熊也只郝岩队伍找到,想来是被阵仗所惊,都往一处聚去了。
而能让两支队伍同时发出信号,只可能是有所大发现。
两队加来有百人,这都拿不下,只怕动物数量要么可观,要么便有难搞的猛兽。
想到这一点,所有人几乎都有些亢奋。
连皇帝队伍下山的脚步也迟疑了。
设想面对的可能是一群百八十只的猪羊狼豹,确实让人热血澎湃。
相比体力充沛的年轻人,皇帝一想到需要连翻几座山,还要马不停蹄狩猎,难免略有担心自己体力不支。他虽面上没有表露,心里却做了思量。
他不愿服老,更不愿让其他人认为他“老”,所以,藏拙是他的选择。反正昨日队伍成绩虽是郝岩队伍最强,但个人猎物方面,皇帝的成绩却是最好的。
证明了宝刀未老,也就够了。他不去!
于是皇帝一挥袖子,示意了他队伍的一众猎手,让他们若是愿意,可以前往信号弹方位支援围猎。
如此,他的队伍便一分为二。
皇帝带着虞博鸿和一众侍卫继续往峡谷而来……
这边荣安也在询问朱承熠是否要去支援。
朱承熠给了个否定的答复。
“三枚信号弹一出,只怕整个猎场至少半数的巡守侍卫都会赶去。而咱们在峡谷,比皇上队伍他们还得多翻一座山。等到那儿,只怕那片至少已经聚集了好几百人。咱们很难有所收获,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朱承熠观察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了正下山过来的皇帝和虞博鸿身上……
“咦?”荣安惊喜发现,溪流上方靠山处,疑似瞧见了鹿角。
鹅卵石上骑马响动太大,荣安便放轻了脚步往前走了走。
呵,可不正是一头鹿吗?
它的半边身子隐在树后,正低着脖子喝溪水呢!
只可惜,不在射程。
猎物送上门,自然不会不要。
朱承熠他们正上前迎皇上,侍卫们在负责生火抓鱼,荣安打算独立射鹿。只长宁和阿暮,跟在了她后边五步的位置。长宁脚下一重,那鹿便是一惊,荣安一个眼神,让长宁不许再跟来。
眼看差不多到了射程,荣安思量着必须拿下,却又没把握一击即中,便索性从阿暮那里背过了箭囊。
再往前走了两步后,她拉弓,瞄准,预备射击。
荣安端的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想要让不远处的皇帝和老爹都瞧瞧她实力。所以这一次,她尤其认真。
沉心,静气,深吸一口。
准备就绪。
她一定能行!
放箭!
荣安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射出的箭和前方的鹿身上。
所以当阿暮突地一声厉喝“小心”传来时,她差点没回过神来。
后知后觉间,当她瞧见冷箭飞来,这才察觉到破空声,一身鸡皮疙瘩伴着后背腾地而起的冷气瞬间席卷全身。
阿暮一个闪身,已到了她的身前,给她挡下了飞来的一箭。
一根利箭被打落。
荣安一身冷汗,深知差点丢了小命。
前方林子有埋伏!
一声求救还没出口,又是“嗖嗖嗖”的声音传来。
这一次,至少来了五六箭!
荣安只想骂人,这是有人要射杀她!
还是要让她必死的那种!
有人是看准了朱承熠去迎驾,所以放鹿引她离开众人。好在,阿暮一直跟随着。
右后方不远处山上的“护驾”、“来人”,“有刺客”等声音已经传来,皇帝他们发现了不对。朱承熠和虞爹的声音也已传来。
然而,阿暮的剑在马上,手里只拿了一根长箭,虽将荣安藏在身后,却明显有几分力不从心。
“糟!躲!”阿暮一嚎的同时,荣安也瞧见,左边也有箭飞来。左边山上竟也有埋伏!
荣安刚打算趴下,却是后腰带被人猛地一拽。
身后人直接挡在了她跟前。
这次挡来的是长宁。
长宁可不是阿暮,虽然帮着荣安打落了几根箭,可到底能力不够。
她又怕箭会漏过她射向身后荣安,所以躲避的动作幅度并不大。
可山上箭却是不断射来。
长宁躲不开,左臂中了一箭,瞬间血流如注,一袖的红。
如此远距离,这射杀力却是非同凡响。
荣安一细瞧下,发现山上横石立着的三人已直接露出了身形。
可恨啊!
对方用的分明就不是弓箭,而是弩。
还是可以一发多箭的弩,威力和穿透力远比弓箭强,在狩猎里严禁使用的弩!
什么深仇大恨,对方如此势在必得,才抱了此般必须让自己丧命的乱箭射杀之势?
血腥味已至,荣安又岂能让长宁做挡箭牌?
“长宁,你过来!”受了伤的长宁还挡在荣安跟前,荣安只得从后面将她往后拉。
这一瞬,她瞧见山上几人又一轮箭射了来。
特么!这是要她死在朱承熠和老爹眼前吗?好恶毒的心思!
罢了,死就死吧!
这一瞬,她突然就想到了星云所说的“血光之灾”,指的,大概便是此刻了吧?她是否如他所言吉人天相她不知,却知星云的护身符没用是真的。
狠狠推开长宁后,对面射来的箭已到了跟前。
可这一次,还是有人挡在了她跟前。
朱承熠。
他到了。
用一种几乎是飞身扑来的姿势。
足足九支箭,上下左右,势不可挡,势在必得。
朱承熠乱弓挥出去,打落了七支箭,可还有上下两支,却一支射中了右胸,一支在他大腿擦过……
中箭的他往后倒去,带着被他完全挡在身后的荣安一起往后。
荣安抱着他,接着他,与他一起倒了地。
这一瞬,鼻间全是血腥味。
她搂着他腰的手一下被腥红染上。
摔在地上,荣安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中箭了!为了她!
她手脚发颤发软,似连气也喘不上来。
好在,好在,好在侍卫们也都及时赶了来,纷纷或举箭往山上射,或帮着来挡箭。
无疑,对面山上的都是疯子。
他们宁可冒着中箭的危险也不躲,依旧在乱箭发来。
“箭!我有麻药箭!”荣安将她的箭囊送了去。
她恨!很想亲手放箭射穿那些人,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托着朱承熠都似用完了所有气力。她不想让那些人逃脱。
信号弹燃起,皇上那边的一部分御林军也赶来,对方见施箭再无成功可能,才悻悻离开。阿暮那边亦是一样,隐见有马闪进了树林。
“射……射中了吗?”荣安箭囊的箭已被射光,只剩了一个空囊在地。
“中了,中了两人。”有人回她。
怕是调虎离山,稳定了心绪的虞博鸿也不敢让太多人去追,只调了朱承熠队伍里的八个侍卫,皇帝身边的八个御林军继续追去……
皇帝脸黑的厉害。
他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是冲虞荣安?朱承熠?还是自己?
毕竟自己正在下山,距离朱承熠他们只几十丈之远。但有人挑衅了他天子之威是真的!还有朱承熠……皇帝脑袋是真疼了起来。这小子要是没了,燕安地那里也没法交代啊!弄个不好,要起战事!
此外……他不得不怀疑一刻钟前,突然之间上天的那三枚信号弹也是一出调虎离山。调走了大部分的巡守,连他队伍里的猎手也引开了一半。
若真如此,对方手笔何其之大,这个计划究竟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皇帝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另一边,抱着朱承熠的荣安有些崩溃。
他腿上那一箭还好,虽伤口略深,但到底只是擦伤。
但右胸那一箭,几乎洞穿。
那血汩汩往外流,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不止朱承熠的衣,就是荣安的一身布衣也被血染红染透。
胸口有些撕裂般的疼。
今生第一次。
和前世朱永昊死时她的伤痛还不一样,那次只是堵,只是难过,只是空,只是悲。
但这次,是痛。
手脚分明有些麻痹,可心头却痛得厉害。
不知不觉,她已泪流满面。
她过于无措,压根没有注意到朱承熠与长宁有视线交流,也没有注意到朱承熠其实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才张口示意了她。
荣安听不清,只能将耳朵凑到他口边。
他道:“对不住……我不敢冒欺君之名……所以我刚刚有所保留……然后,没能避开……但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随后,他竟是笑了:“你看,你欠我一条命了……这样,你应该不会再想逃了……你的命是我的,所以,请你好好对我……”
说完这一句,朱承熠便晕了过去。
荣安泣不成声,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自然愿意这辈子好好照顾他。可他若因她没了,那她又该怎么去还?拿什么去还?
……
第391章 那你给我算
一连几颗信号弹冲上了天。
天空出现了一大片属于天子的明黄烟雾。
哨声起,附近的巡守,刚离开的箭手也迅速回来。
虞博鸿第一时间便命手下快马迅速出山联络外围禁军收拢围场的包围圈,并严禁将任何人放出围场,誓将动手之人一网打尽。
号角已经吹响,整场狩猎已被强行中止。
四面八方人手赶来,一部分被派出联络和安排救援,一部分护驾,剩下巡守全都参与进了追击。
“掘地三尺也要将祸害揪出来!”皇帝冷脸下了命令。
皇帝队伍有御医跟随,第一时间上来给朱承熠止血。
箭入肉很深,位置有些惊险,由于药物不够齐全,御医觉得不适合立即拔箭,建议先回行宫。
皇帝也急着赶紧离开,立马安排人准备了简易担架,打算先撤出围场范围。
“熠儿,你要坚持住,朕在你身边陪着。”皇帝握了握朱承熠的手。
愁人啊!
除了虞荣安,在场最发愁的,大概便是皇帝了。
这么多人出来狩猎,中箭的却只有燕安王一双儿女。这像话吗?
长宁倒是还好,手臂虽中一箭却未伤及筋骨,刚拔了箭包扎后,养一段时日就好。可朱承熠怎办?
这可是燕安地的世子!燕安王唯一的儿子!
这要传出去,就是无知市井小民也都只会怀疑是他这个皇帝动的手!
朱承熠若有三长两短,他这个皇帝便成了无情残害嫡亲,无视先祖遗愿,无故谋害忠良,无视功臣百姓只求利益的小人!少不了被人直戳脊梁骨!背负一身的骂名!
闹个不好,燕安王要生了误会来为儿子报仇,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了……
战祸一起,民不聊生,自己更得背负上天大罪名。
皇帝不想打仗,一点都不想!
他急得一脑袋的热汗,心头更是只恨不得将心存不轨的幕后家伙挫骨扬灰!……
荣安一路都恍恍惚惚,似失了神。
虽然朱承熠说他死不了,她心头轻松了几分,可当看到他的血已经染红了担架,滴到了碧绿的草地,看到他苍白的脸,完全脱色没有一丝红晕的唇……她的情绪再次不受控起来。
她害怕。
她到这会儿似乎才意识到,今生的朱承熠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事实她从再睁眼开始,他便几乎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第一次冒险,便有他的参与和帮助。多日的相处,他早就是她的伙伴,朋友,是她愿意说话交心的知己,是她唯一愿意依赖和求助的战友,更是她想要托付和共度余生的爱人。
这些身份之人,她前世都没有。前世她不在意可有真朋友,可有交心知己,可有战友,她也从没指望得到某个男人的心,可这些,她今生都有了。
此刻若一下丢了他,荣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空了。拥有的时候忘了珍惜,眼看将错过才知将失去的有多重要,有种承担不了的痛,让她几乎痛不欲生。
颠簸之中,一个失神,荣安直接滚下了马。
还是一直跟在她后边的虞博鸿眼明手快,将她接住了。
荣安一看是爹,终于哭了出来。
虞博鸿也是这一刻才知道,女儿是动了真心。
“箭伤不在心脉和要害上,不会有大碍的。这小子有福气,一定有惊无险!皇上会努力救他,他绝不会有事。”
虞博鸿眯了眯眼。这一搏,只要赢了,这小子和女儿这辈子就无忧了。他很尊重小子的选择,若是他,也会这么做!女儿现在脑子不清醒,等缓缓就会想明白的。
“安儿,放心。爹一定给你报这个仇!”虞博鸿许了个诺。“等他养好伤,你们便大婚。”
整支队伍都很安静,原本只闻马蹄声,所以这会儿,父女俩的声音一下便传到了前方皇帝耳中。
皇帝又是幽幽一叹,他似乎听出,虞博鸿的言语里也有不满?
虞荣安小小女子,不可能引来如此阵仗的刺杀,所以是因为朱承熠?因为虞博鸿?因为兵权?难道是那桩他执意给赐下的婚事?皇帝想入非非,不管哪种,似乎他都有责任。
“虞二,你爹说的是!朕是天子,有朕陪着,他不会出事。朕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御医来给熠儿相看。朕已经着人回京去开库将千年人参和灵芝等补药都取来了。他不会有事的。等这事过了,朕让你们大婚。让你风光大嫁。让你成为燕安都引以为傲的世子妃。你们一定会子孙满堂,平安喜乐一辈子的!”
皇帝当众许的这一句,事实已是一个承诺。
平安喜乐,子孙满堂——细细一品,这是许下了至少三辈人的安定啊!所以,这更是对燕安的承诺!
朱承熠若听在了耳中,定会乐开了花……
接下来的一路,虽顺利,但在荣安眼里却远远不够,时间在她这儿,显得特别的慢。
一出围场,宽敞平稳的双头马车已套好,御医随行,禁军护送,用最快的速度带朱承熠前往行宫。
行宫那里更是一路通畅,医者已经侯成一排,连取箭的一系列用具都已备下。
皇帝亲自在旁守护,由身经百战,取箭在行的军医亲自动手……
朱承熠的箭伤很惊险,却又很幸运,距离心脉只有半寸之距,还险险避开了所有要害和重要器官。
皇帝很庆幸。
拔箭很顺利。
但失血状况很严重。
人也始终昏迷。
皇帝很焦心,始终没离开,守在了屋中来回踱步。
这个时间越长,众人越发惴惴不安。
而皇帝的怒火也如旋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扩散,越发难以压抑。
围场早被围死,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所以这刺客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仇杀之类。而只能是有内鬼往里安排的。
可怎么做到的?露头的刺客便已至少五人了!谁有这能力?
还有弩!那些弩是怎么带进去的?
他已经收到消息了,老八和郝岩他们碰上的确实是兽群,由于猛兽数量多,所以才放了信号,可杀手们如何会这般凑巧,就在这大量卫兵被调开之时动手?他不信这是巧合!这分明是对方有意的吸引。既方便了杀手们动手,也便于他们逃跑!
若是这般,便更可怕了。
这说明幕后人连别的队伍都能调度,都能算计上。这是何等周密的计划,算准了人,还能将兽群都一起算计其中,显然这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有策划!
呵,呵呵!
皇帝将一众亲信全都安排了下去,这次他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虞博鸿亲自掌控排查和追踪进度。
一批批的禁军也被派进了围场,查人,还得查动物……
荣安等来等去,传来的却依旧是朱承熠昏迷不醒的消息。
她觉得等不下去了。
她找到了御医。
“拔箭很顺利,药也喝下了,虞小姐稍安勿躁,急不来的。”
“您只告诉我,究竟有没有危险?”
“危险嘛,多多少少总会有一点。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即便真有危险,咱们也一定全力……”
“您说明确点。”
“这么说吧,只要世子能清醒过来且不发热,便算是基本脱险了。世子身强体壮,底子很好,有皇上庇佑,灵芝汤也给灌下了,一定没有问题的。虞小姐耐心等待便是,您不如四处走一走,说不定等您回来,世子便醒了……”
御医示意了彩云将虞二扶走。
彩云心疼双手冰凉且发颤的主子,心想确实不能让她再在这片越等越焦心,想了想便道:“听说行宫里设有佛堂,咱们去菩萨跟前磕几个头,求个平安吧?”
佛堂?
荣安却再次想到了星云。
那老和尚说了什么?
“血光之灾”原本是在自己身上的!可自己没伤到,朱承熠却差点没命。所以那个灾转移了。那晚上草场,星云给朱承熠护身符,似乎还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那老和尚!该不会是一早就有所察?
那灾若能转移,怎么就不能解?
灾若解了,是否朱承熠就没事了?
这一瞬,荣安起了愤怒!
是不是因为老和尚屡屡说自己将有血光之灾,所以朱承熠才如此上心?那若是没有老和尚多管闲事,朱承熠便不至于警醒到有能力冲来给自己挡箭吧?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老和尚也说自己这灾虽有血光却能化险,其实如若中箭的是自己也不会有事吧?
然此刻,处于危机的是朱承熠!老和尚帮自己避了险,却害了朱承熠!
星云啊星云,真是自己的灾星无疑了!
“星云在行宫何处?”荣安拉了个内侍就问。
“在佛堂!大师听闻世子出事后,便念经直到此刻了。刚送去的素斋都没动,还在佛前。”
荣安哼了一声。
孽缘啊!
她几乎是小跑着赶到了佛堂。
偌大佛堂,只他一人。
“他的这一灾,是为我挡的。怎么解?”荣安瞧见那个跪在佛前的瘦削背影后便直接开了口。
头顶佛像慈眉善目,可荣安压根没看一眼。
星云念完那段经才转身:“既已挡了,便是化解,无法再解。”
“呵,你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没有解不了的道理。你既然解不了,你又何必说出来!还拿什么护身符出来装神弄鬼!你这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害他!”
“阿弥陀佛。贫僧告知是为警醒,是为防范,是为尽力避免,虞施主应该理解。那日老衲瞧见世子便觉他眉带黑气,隐隐有现。其实那时世子应该便已有打算。贫僧反复告知,世子坦然受之,这是世子的选择。施主心中应该很清楚,不该迁怒贫僧。”
檀香味袭来,佛前的清净让人静心,荣安确实冷静了一二。
星云的意思,她大概知道的。
这场灾,十有八九是在朱承熠的预估之中的。
这才能解释阿暮一步不离跟着她,才能解释从阿暮到长宁到他都能第一时间出来给她挡箭,也解释了长宁从昨晚与他相谈后便开始了不安,撒谎等异样,今早还暗劝常茹菲不要跟着自己队伍……这些,都预示着他们有计划有预谋……
可他们玩得太大,后果太严重,甚至瞒了她,使得她火气上涌,处于了失控的边缘。
“紫气,黑气,都是你看见的,你说的。那你不如帮我算算,他能活多久?当着菩萨的面,你若算的不对,我觉得你便永远别再出来招摇撞骗了!”
荣安的情绪始终找不到一个发泄口。看着星云,想到始终处理不干净的烂摊子,她的火气再次蹭蹭蹭冒了出来。
她还没出生,就因为星云的“凤格”二字而被定下了一生的基调。廖文慈当时就已给她设定好了一条路。为此,她一辈子都走在了错路上,到死都没找到自己该处的位置。
好不容易重来,她努力重走,星云却还是那个星云,依旧能时不时出来影响她的命运,这让她时时处于一种自我否定和质疑之中。每回见完星云,她坚定的路子都似会出现一二疑惑,使得她不得不重造信心。
这老和尚,真的让她膈应极了。
如若可以,她真的不想再见他!
“贫僧能力不够,确实算不了世子命格。”虽然算不了,但星云心里却有着另一种微微的期待。今晚!今晚他要看看,那两颗放亮之星里,有没有一颗突现黯淡,若是那般,前两日那突变的星象大概就能解释,那他大概便知,那两颗星属于谁了。
荣安笑,冷笑里带着嘲笑。
“那帮我算!你不是一直想帮我算吗?你可别说你算不了!你想算什么,我都给你!你若算准了,我便不找你茬,今后老老实实对您退避三舍,并捐一笔银子给白云寺!你若算不准,我便去白云寺砸了你的招牌你的讲堂你的供桌!当着菩萨的面,我保证让你在京城再待不下去!”
荣安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了供桌上的香,点了三支插进香炉。
又一把抓过佛前香炉,手指蘸取了香灰就在地上写了起来。
“你不是一直要我八字吗?我给你!非但如此,我的人也在这里!香我也上上了!你可以看我面相,看我紫气,看我香火,看我八字!”
她还摊出了手:“手相会不会?一并看了吧!你告诉我,我是什么命!我该配什么人!我与朱承熠配是不配!我将来如何!我是怎样个下场!你可好好看!”
荣安写给了星云的,自然是她的那个被廖文慈藏匿换走,此刻属于虞荣华的真正八字。
她倒要看看,星云究竟能不能算出又一个凤格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