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关他什么事
朱永宁有意将朱永霖和郭品的难堪进行到底。
于是他又是几次挥桨,令郭品虽然拿到了斗篷,可就是没机会裹上身。
只见那郭品既是求又是嚎,还得担心淹死。一张猪头脸上挂满了泪水,哪还有半点气度可言,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长宁将常茹菲的冷然表情看在眼里,知她已彻底明了被骗,却依旧犹若不知继续叨叨:
“你是不知他的做派,看着正人君子,进退有度,彬彬有礼,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我第一次见他就觉他不靠谱。那是葛家门前,一听我是郡主,就立马巴巴凑上来……”
叨叨……
“今日半路休整时还故意来偶遇我……”叨叨叨……
“今晚对我献殷勤,既是给汗巾又是写诗,那眼里的意图都满出来了。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油腔滑调的老手,我才不上当,就是不知有多少姑娘栽在他手上……”叨叨叨叨……
“我来得早,过来时候,虽然许公子挡着,可我看得清楚,他……咳咳咳”
长宁故意忽视了同船几个姑娘一个个睁大眼珠子,分明将她的所有言辞全都不小心全都听了去,一脸惊呆的表情。
“我来的时候,他正被那位,压在下边呢。”这句,长宁只用了一丁点的声音。周围众人都没听见。可众人几乎能猜到是什么了。他们还听到了下一句:“真没想到,金玉其外,内里原来是只鸭……”
“……”常茹菲只顾着深呼吸。
“常姐姐,你说这货,该不该打?”
“该!”常茹菲眼中愈见冷意。“该狠狠打!”往死里打。就连她袖中的拳头,也已紧紧握了起来。
事实,她和郭品已经私下确认了心意。但由于郭品身份不够,所以他们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等着郭品再上一步后,常茹菲便会跟家里提出来。
不过此刻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常茹菲想到七夕比试,郭品的各种风度和深情,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对他生了好感,可不是满满的伎俩?这世间,又哪来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尤其那日,她在一众千金中,不管是才是貌是气度,都不是出彩的,怎就让那郭品眼中只有她?……
此刻想来,对方是早将自己视作了目标吧?
到底是自己天真了。
她该庆幸,今日这事,是自己亲眼所见!
因为及时,所以自己迷途,还能返!……
另一边的岸上,荣安与陶云对视一眼。
一切都很顺利。
不让荣安出面,是朱承熠的意思。她和朱永霖的矛盾太大,哪怕她不露面,朱永霖和朱永昊等人只怕都会怀疑其中有她的手笔,所以,她必须没有任何嫌疑。
就如此刻,她离事发地足有几十丈远不说,她还在岸上,还有郝岩和陶云这两个证人。她今日,可连湖都没接近过!
所以她有充分不在场,不知情的证据。谁也没法将水往她这儿泼……
话说,此刻的郝岩,正在全心安慰颜飞卿。
当知道朱永霖和一个男的滚在一起后,颜飞卿差点就倒下了。
气炸!
这是如何打她和颜家的脸?
但很快,她便镇定下来了。
如此丢人现眼的朱永霖,有什么资格来求娶自己?如此笑话与颜家扯上,就等于将可笑的标签打在了太子表哥身上。表哥和姑母这次一定不会允许的。她也不会!
可惜,她虽能摆脱朱永霖,可她的名声……
她身上,何尝不将因为朱永霖而被打上了标签,以后不论是谁,提到她颜飞卿,都会想到差点成为她夫婿的朱永霖“被人当众抓包”的丑事吧?谁家会允许她进门?谁家都会把她视作瘟神吧?
郝岩看着颜飞卿面上高高低低反复的情绪流露,竟是看懂了。
他直接站在了她身前。
“我说到做到。既然他已经娶不起你了,那便是老天听到了我的心声。我来!你不用多有顾忌……”
“可你家里……”
“我家是武将,一向拿拳头和实力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上次七夕,我爹娘对你是满意的。你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为人正直正统,将来我承将军位后,你担得起一家主母,有这些就够了!”
颜飞卿面一红,如此直白的夸赞,她头一回直面。
“可还有一点,朱永霖心眼小。你截胡,他大概会……”
“自作孽的跳梁小丑罢了,我家不惧怕。如我所言,我家拳头和实力说话,他若敢报复,就要承担挨拳头的风险。”
郝岩将视线紧盯于她。
“所以此刻你只需想想,你是否愿意?可愿意成为我的妻?”
颜飞卿几乎被惊喜砸晕了。
荣安两人拉着手,终于等来了颜飞卿的点头。
那边郝岩正在兴头,说风就是雨,表示明日就去求娶。
荣安建议他不用操之过急,大可在马球赛或是狩猎中先得个好名次,再顺理成章求娶。如此这般,皇上即便有这样那样的不高兴,当着众人,也定会应下。
郝岩深以为是,抱拳谢过……
而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对皇帝也是。
皇帝才刚睡了一个时辰,便在半醉半醒间被叫醒了。
一听又是朱永霖,他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又一听说,外边一堆人都在等他,他差点就直接喊人先将那货给打断了腿。
出去一瞧,果然不少人在等着。
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屋中只留了皇室成员。
两位公主不方便留着,也只得退出去。但她们在离开前,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求父皇严惩”,“否则皇室颜面荡然无存”——这是她们的诉求。丢人,太丢人了!以前朱永霖就没少做丢人事,上次杀人事件就不该放过他的,这次又作妖,就连她们这些公主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皇帝面肉一颤。
心里何尝不是一样的想法。
他坐了下来,他跟前跪着朱永霖和郭品。
两个人口口声声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发没发生什么,跟朕说有用吗?”有本事的,去跟今日行宫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交代去。
皇帝都懒得看这个儿子。
是真是假从来不重要,别人信不信才是关键。而此次连道听途说都不是,分明是众目睽睽,眼见为实。那么,不管真假,这都是真!这样的道理,这孽障都不懂吗?
两人又强调,他二人之间并不熟悉,不可能有什么,所以,是有人在暗算他们。
“证据呢?”皇帝口吻更冷了。
那两人到这会儿脑子都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更别提证据了。侍卫细细查了一遍,可两人身边没有任何被暗害的蛛丝马迹,连嫌疑人都没有。
朱永霖头都要炸了,也没想明白谁闲的没事会把他和郭品弄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啊!
他的人倒是查到长宁有接触过郭品,可事发时,长宁和一堆姑娘在游湖,很多人都可作证。虞荣安那里也是不在场,让他没法去攀咬。
两人实在没法自证,最后却只能道,他们喝醉了,什么都不知。
这次,是朱永宁跳了出来。
他可忍到这会儿了。
“可笑!刚刚还一口咬定,说有人谋害你二人,这会儿又说什么喝醉了什么都不知,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父皇,哪里有人谋害,分明是他二人丑事被撞破,打了想要寻个挡箭牌的主意!”
朱永宁只恐被泼脏水,赶紧开始发难。
他将朱永霖命人去带舞女之事给捅了出来。
“这事当时众目睽睽!六哥看上了那舞姬,完全就是非其不可。舞姬拒绝,管事拒绝,连儿臣也去阻止,可六哥的人就是不由分说强行动了手。”
那舞姬被带了来,泪如雨下,我见犹怜,好一番控诉朱永霖和他的人。
这事人证不少,朱永霖没得抵赖。
朱永宁上前几步:“这舞姬清清白白,是良家姑娘,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糟蹋的青楼女。她苦练多日,特意准备了三支舞蹈,是要准备给父皇献艺的。这一点儿臣已向六哥的人反复强调,明确告知在这舞姬献艺之前,谁也不能带她走,谁也不能碰她。可六哥的人不听,说六哥等不了了,儿臣为此还与那奴才动了手。这事,也是众目睽睽。”
皇帝听懂了,也更暴怒了。
这舞姬是给他的,然而儿子兽xing发作,想要强占,连他这个爹的人都不愿放过。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个爹的颜面!
如此也就能理解了。
兴致起来的儿子得到美人的愿望落空,借着酒劲找地发作,不知怎么就与那同样醉酒的郭品滚在了一起。郭品?哼!家世不好,最近出现的几率倒是频繁,不简单啊!莫不是傍着老六往上爬?
皇帝眼里转起了危险的旋涡,再次将视线盯住了朱永霖。
又一个,要抢他东西的儿子!
下意识的,皇帝的眼神还就扫到了太子!
寒芒扫来,太子一凛。
特么的!
他心里脏话已冲朱永霖喷去。于是,太子很识相地,哪怕接收到了六弟的求助眼神,却依旧一言不发,半个字都没帮着开口。
可朱永霖的求助眼神落在皇帝眼里,又成了朱永昊与之沆瀣一气的罪过。也是,太子不将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跟着他混的老六自然有样学样。畜生!
皇帝冷哼:“太子,老六频频看你,可是这事你也有份参与?”
朱永昊咬牙跪下,连忙否认。
“那你觉得这事经过是如何?”皇帝竟然将问题抛给了太子。
太子又想爆粗口了。
关他屁事!关他屁事!关他屁事!
这会儿的他都想亲手掐死朱永霖了好吗?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又被拖下水,还因为这郭品……好好的一颗棋子,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郭品是他养了好久的暗棋,是被他给予厚望的。
尤其在他自己的婚事出了岔子,不但失了陶家助力,连正妃也一时半会儿都娶不上后,郭品这一步棋,便显得尤为重要。
他从不想放弃老族支持,原本他想让郭品钓上常茹菲那蠢货的。常茹菲与虞荣安关系好,而虞荣安的死穴在葛家,所以他让郭品接近了同在翰林院的葛崇儒。
如此,他除了能将常家慢慢控制,还有两条线关联上虞荣安。
后来郭品竟巧合邂逅了长宁,他便让郭品养起了鱼。对他来说,长宁的价值,远比常茹菲大。尤其在虞荣安和朱承熠的姻缘渐渐明了的状况下。
若能成功,自然最好。
不能成功,还能选回常茹菲!
他一直很谨慎。
每回联系也都是通过第三层关系。郭品更是从不主动找他。
本以为万无一失,此刻看来,怕是早已暴露。所以他下意识就觉得,动手的是虞荣安或者朱承熠。
可他查了。
虞荣安一直和陶云在一起,在行宫四处溜达来着。朱承熠更是都没离开过宴席地,到刚刚为止,朱承熠都还在和一群纨绔讨论这几日的乐子……
郭品,废了!前途尽失,常家也看不上他。这颗棋,没用了。
朱永昊深吸一口气。
“不论六弟与郭品究竟如何,这事总归是六弟和郭品之错。不管是暗算或是真偷吃,都是在两人醉了的前提下。六弟,你自制力薄弱醉了酒,不论真相如何,都怪不了别人。否则你若清醒,即便有人暗算,也不可能轻易成功。”
“二哥!你竟然……”朱永霖不敢相信太子这么开口。
“你住嘴!”太子呵斥。
朱永昊决定,要好好将他的态度摆出来!他被朱永霖连累太多次了。他早就想放弃了。此刻他地位岌岌可危,如何还能由着他拖累。
朱永霖这个蠢货,他必须切断关系。
“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吗?这次你影响的,可是整个皇室的颜面!”朱永昊磕了个头。“儿臣以为,这两人,应当严惩!”
既然已无价值,自然当断则断。总好过被皇帝再次借题发挥。
皇帝盯着朱永昊看了几眼,哼笑变成冷笑。
横竖是看不顺眼,此刻太子“大义”当前,在他眼里,却也多了几分冷酷无情,过河拆桥的意味。他对这个儿子,依旧失望。
“那你说,应当如何严惩?”皇帝再给太子一问。
……
第363章 你说要什么
荣安之所以今日就急着对朱永霖和郭品动手,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计较的。
今年的年景并不好。从春日开始,先是虫害,后是旱情,入夏后又是洪涝……朝廷一直忙碌,皇帝也很心烦。
不但皇帝本人都没能前往山庄避暑,连太后也因接过了后官大权而跟着连轴转。两人都已疲乏。
好在入秋后诸事平稳,皇帝终于可以带着太后出行。
从这次围狩的规模、排场、人数和时间,都足可见皇帝对此行是给寄予厚望,抱着放松的目的。
所以荣安想着,便索性给兴致勃勃的皇帝来个“当头棒喝”。
今日才刚到地方,丰富多彩的活动尚未开始,然而便已生了丑事,丢尽了颜面,这分明就是触霉头!
若说皇帝的火气原本只有三五分,此刻便生生提到了六七分。
直接毁了皇帝的心情,毁了皇帝显摆强大皇室的初衷,甚至连皇帝的好睡眠都被毁了。只有如此,才能让皇帝的发作更猛一些。
果然!
皇帝的目标,直接从朱永霖锁定在了朱永昊身上。
活该!
谁叫这两人多年来都互相帮忙,重大场合都同进同出呢?……
朱永昊再次受这无妄之灾,气得眼都红了。
那两人如何处置?
问他作何?
他说如何就如何吗?
何必来问?
自己又如何敢不答?
朱永昊的后槽牙都给咬酸了。到了此刻,他如何还察觉不出父皇意在刁难自己?
他不答,是包庇。他答,也是错。因为说重了,是他冷漠不顾多年情分。说轻了,是他纵容,是他们狼狈为奸。而他要真答了,父皇是否又要说这一问就是个试探,就是看看他会否干涉朝政?
所以不论怎样,怕都是错。
“六弟纵然大错,却也不是儿臣可以处置的。郭品是朝廷命官,儿臣也无权处置。所以……儿臣不敢。”朱永昊选了个看似最稳妥的说辞乖乖磕头。
皇帝却一拍桌:“没用的东西!你是不敢说,还是不会说?这么点小事,别说你做不做得好,你连说都不敢,将来朕如何敢将天下交给你?”
朱永昊深深一吸气。果然,不论他答得好不好,对不对,终归是错!
“你们说说看?”皇帝示意了其他皇子。
朱永兴再次发挥他一贯的憨直,见太子被骂,吓得不敢说,竟和太子一样,表示“不敢且无权干涉和处置”。
朱永泰和朱永宁两人自然看懂了此刻局势。
两人纷纷开口表示只有严惩才能重塑皇室形象。只有惩罚重了,才更能表露皇室对各种恶行的不容忍,无包庇。
一个强调应该让屡屡闯祸的六哥去体察民间疾苦,感悟世间百态,早日明白今日种种有多珍贵。一个觉得六哥应该修身养性,好好克制自己的七情六/yu,多读书,多学习,多静心,多念佛经多抄经书,不能再喝酒,不能再近色,不能再过骄奢yin逸生活……
朱永霖只恨不得撕了那两人。
恶毒!这分明是一个要将他逐出皇室,一个要让他出家。特么,这还不如杀了他!
然而……
“很好!”皇帝却赞了,让朱永霖由跪变坐,傻了眼。
而此时皇帝则又将视线盯回了太子身上。
“听到了,你的弟弟们都比你敢说,会说,且说在理上!你啊,也好好跟老八和老十学学。”
朱永昊几乎要憋死。这一刻的他,彻底有种预感,他虽依旧还在太子位上,但距离皇位已经越来越远……
就朱永霖,皇帝给出了处置。
他决定中和两个儿子的建议:
即刻就将朱永霖送回京去,但只是让他回去收拾行李。三天内,朱永霖就给他前往西郊别院。
听到这里,朱永霖便已经开始求了起来。
西郊别院已经废弃了十几年。原因是那附近开了矿,环境糟糕,飞沙走石。所以那一片,都属于荒废状态。那里别说人,就连鸟都不愿去,说是不毛之地也差不了多少。
皇帝自然无视他的苦求。
“你便在那里每日自省吧。没有绫罗绸缎,没有迷惑你心志的色和酒,你去吃上一段时日的素,好好静心……”
“一段时日是指多久?”
“什么时候你能将朕送去的那些礼义典籍背熟默写,什么时候能说通看透那些佛经,什么时候你能沉心静气写出一手好字,你就可以回来了。”
朱永霖如遭雷劈。
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练武写字的料。
所有皇子里,只有他读书差,字也写不好。他只要一碰书本,便不是眼皮打架便是头晕脑胀,他压根坐不住,如何去握笔?去读书?
等到他能符合老爹要求,指不定要个十年二十年。而且爹也没说,所谓的典籍是哪些,所谓的好字又是怎么个好法,他这一去,会不会就回不来了?
还看佛经?那是正常人能看懂的?谁要能看透看通佛经,大概直接就会去出家了吧?这分明就是不让他回来了!
“父皇,父皇求开恩啊。儿臣当真无辜。儿臣以后一定谨言慎语……”
皇帝早就不想听了。
这个儿子,是所有儿子里最糟糕的。他荒唐事做的太多,手上无辜人命都不少了,早就该收拾。此刻这个发落他已是手下留情。
皇帝摆摆手,“顺子,这便指了人将六皇子送回京去。回宫后如若欣贵嫔阻挠,便传朕口谕,让她也一起陪着老六去到西郊庄上。什么时候老六能回,她才能回!”慈母多败儿,老六的今日,欣贵嫔要付大责任。
朱永霖更是后背发寒。太子已经放弃他,娘若再一离宫,他就连唯一可能翻盘的指望都没了。他趴地苦求,膝行而上,却连皇帝的腿脚都没抱上,便被內侍给带走了……
皇帝又看向了太子:“老六打小就爱跟着你,这些年你给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吧?”
太子一个寒颤。父皇这么说,显然心里都有数。
他不敢说不,只得认了。
“老六跟着你,你对他便是责无旁贷!可你不曾起到引导之责,反而还时时纵容,这才导致老六到了今日这田地。你认不认?”
太子闻言,心下呵呵。这真是欲加之罪了。
分明是那家伙秉性不好,与自己何干?
可他还是只能认下。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若再敢顶撞,自己还要吃大亏。
“所以,你也好好自省去吧。罚俸一年,捐作军需吧。”
朱永昊咬着牙谢了恩,心下恨极。呵,自己亏得压根没错,否则呢?他是否也要让自己去陪老六?
皇帝挥手,太子退下……
朱永泰和朱永宁都表示还有话要说。
朱永宁跪下了。
他表示今日宴席他是用心准备了,发生这种意外不在他的预估之中,他求皇帝从轻发落。
皇帝也没打算怪他。加上八皇子在旁帮着求情,皇帝非但没有多言,还让朱永宁直接带走了郭品,让他好好审一审,看看郭品身上疑点,今日其究竟是主动暗算还是半推半就……
朱永宁大喜,心知这是还要继续用他之意,当即便谢了恩。
皇帝对他的态度是满意的,又让人赏了那美姬两样东西作压惊,算是承了他的情……
屋中转眼只剩老八。
“要说什么?”皇帝注意到了老八刚让老十先说的示意。
“六哥身无职务,也无涉政之机。六哥更是厌恶文人,一向对翰林院和国子监等地敬而远之。儿臣不明,六哥与初来乍到,身份不显的郭品如何能扯上关系?”毕竟,明面上,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你是怀疑他们原本就私下有往来?”皇帝也觉得郭品不简单。
“儿臣只是好奇,他们是谁对谁起了意,还是……原本就是一路的?”
皇帝手指敲着桌,他听明白了。不就是怀疑郭品也是太子的人吗?太子的手一向伸得长,皇帝何尝不知?最近太子的手都伸到他跟前了,自然也没什么太子不敢的。
朱永泰跪地磕头,算是默认了。
“朕很高兴,你终于也会动脑子了。”皇帝笑了。
太子这多年来地位稳固,除了因他是嫡子,最合适,也更是因为没有其他合适人选来竞争啊!
老八看似精明,可火候不够。上次老六那桩杀人事件就看出来了,老八在暗中好一番推波助澜,朝堂上雷声巨大,可到最后呢,不痛不痒的小雨点,什么伤害都没给对方造成。脑子不够,能力魄力和阅历更不行。
皇帝略有一丝欣喜,也不枉费最近他将大把机会分给儿子们,总算有点效果。
“你去查吧。有确实证据再私下来禀。”
“是!”朱永泰大喜,他是不是可以用这次机会来查查太子“结党营私”?
刚去安排了朱永霖回来的顺公公报,说是外边燕安王世子和长宁郡主正在求见。
皇帝微微蹙眉,这大半夜,他们来做什么?
“世子模样暴怒,郡主则是委屈。似是发生了什么。”
“让他们进来吧。”
朱承熠怒气冲冲而来,砰砰砰三叩首后,扔出了郭品的汗巾和写了诗的帕子,直言妹子被骗了。
皇帝目瞪口呆。
谁能想还有这一出?
八皇子因着朱承熠素来与太子对立,所以看他尤其顺眼,想着近日马球赛和围猎还要靠朱承熠帮忙,这会儿自然乐于做人情。
于是,他立马站了朱承熠,为长宁道起了不公,并暗示皇帝,郡主婚事由皇室做主,郭品区区一个翰林编修,哪来的资格打郡主主意?除非,他有强硬后台。
朱永泰再次将火开始往太子身上烧。
再一听长宁委屈控诉时带到了葛家和虞荣安,皇帝不淡定了。在他眼里,这或是又一个打虞博鸿主意的。当然,太子的嫌疑更大了。
不管郭品是不是太子人,到了这会儿,皇帝都不打算饶了。原本他还想着,若郭品是被朱永霖逼迫,自己或是还能看在他身为大周最年轻的传胪,看在他的才气上,给他一个机会,所以他才让老八去查一查他的身后,此刻看来,没必要了。
“郭品,让他回家吧!回老家!永不录用!”
“那……还查吗?”朱永泰问到。
皇帝搓着手指思量了两息:“查!人就先送回京吧!”
朱永泰应下,赶紧去办了。
长宁却跪地哭了起来。
她表示这会儿已经不少人都知道郭品对她示好之事了。她的颜面无存,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好多人都在取笑她。她没脸见人了。
皇帝纳闷,这样的事,怎会被外人知道?
“好像是有人碰巧看见他与我说话,还将汗巾给我了。”长宁一本正经胡说。
“怎么可能是碰巧!”朱承熠冷笑。“怕不是他故意引了人撞破吧?”
众人默。
可不是?
十之八九,便是那郭品想要攀附长宁,所以设计想与长宁名声作绑,引人看了去。若不是出了那桩荒唐事,此刻长宁是不是就得嫁郭品了?
“岂有此理!老八,你这会儿就去好好审审郭品!”
皇帝郁闷。
尤其在那对兄妹委屈的眼神里。
愁人!
燕安王将人送来了大周,便是将两人的一切都暴露在了天下人眼里。包括安危,名声,前程,姻缘。
有些事,暗中坏了也就罢了,可就怕明面不好看。
千里迢迢给人弄了来,大周朝廷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事,不但天下人都在看着,关键几大塞王也都在盯着。
此刻这对兄妹身上,确实他并没做好。
前程上,虽给了朱承熠个马倌,但已有让人道他小心眼的嫌疑。安危上,朱承熠更是刚来京城几日就受了伤。姻缘上,说好要给人俩赐婚的。结果到这会儿,一个没着落。
眼下,还让长宁受了委屈,朱承熠憋了气,打了燕安王的脸,损的是长宁的名声,可何尝不是朝廷和他这个皇帝的名声?
在外人眼里,总归是他和朝廷没有照看好别人的宝贝女儿。
他还必须给个交代!
因为各大塞地的人都还在!全都在虎视眈眈看着!这些塞地的家伙都以燕安地马首是瞻,燕安世子和郡主在京城的待遇,事实代表的是所有塞地。
牵一发动全身,这对各大塞地的信号,并不那么友好。
皇帝不想生事,此刻他的态度,还是得摆出来。
“长宁,你受委屈了。你因郭品是朝廷命官,所以信任。却不想其小人之心,差点被他暗算。说到底,是朕用错人了。朕愿意弥补。朕这便下令噤口,不让人胡说八道。另外,你要什么,跟朕说说看。“
……
第364章 世子和香囊
长宁之所以这么热络,二话没说就帮忙主导了整个谋算,是因她发现,她同样可以借此事获益。
最坏的打算:都知她被郭品欺骗后,她受了委屈,名声受损,她就可以暂时不用嫁人了。让她丢脸的对象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命官,皇帝自然没脸逼迫她嫁人。如此,她至少可得一两年暂缓时间。
所以她一早就打算将名声豁出去算了。
这是她从老哥和未来嫂子身上受到的启发。
那两人作天作地的名声已在京城打响,反而横行无人管。所以她觉得,还不如学了他们,也不要名声算了。
她继续跟着嫂子学作妖,没人敢求娶她,皇帝也烦了她,说不准她还能回去燕安……即便不能,她跟着兄嫂组个三人胡闹团四处横行,似乎也挺有意思。
然而,今晚行动前,老哥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给了她三个爆栗。
“想都别想。与其被动缓嫁,不如将嫁谁主动掌控在手。”朱承熠当时便将荣安计划的琐碎接了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
此时此刻,皇帝果然开始退步。
长宁则按朱承熠指示,挂着眼泪拉着他袖子。
朱承熠替妹开口,直言长宁心性简单,涉世未深,对于人心的分辨力不够。他求请皇帝,长宁将来的夫婿人选,能否经过他的点头?
皇帝听明白了。
这种时候,他必须显露他的大度。
罢了,长宁只要人在京中,还能脱离朝廷掌控不成?他便再退一步吧。
他一脸慈和笑:“长兄为父,这何需请求朕?应该的!长宁,朕今日就给你一句话。你的婚事,朕一定以你和你兄长的意愿为准。我大周青年才俊不少,朱承熠,你给你妹妹好好长眼,到时候你来说,朕给你们做主!”
朱承熠大松一口气。
他要的,就是这个应承啊!
妹子的婚事一直在他心头悬着,生怕什么时候皇帝心血来潮就给胡乱指婚。今日虞荣安想了那损招后,他一瞧可以拿来一用,才让长宁踊跃参与,并将自己的暗棋也安排了进去。
若不是可以退为进,他是一定不会让长宁名声与郭品那种人挂上钩。
“多谢皇上恩典。”他郑重磕头。
“谢什么,你的事如何了?你还那么想?还是虞二吗?”
来了!来了!
妹子的事一解决,就轮到自己了!
这也在朱承熠的预估之中。
就知道,为了朝廷颜面,为了给塞地竖立朝廷的态度,这颗甜枣,总要当众给下来的。而给他赐婚,是皇帝眼下能做的最简单最不伤脑筋之事!
朱承熠忍不住勾起了唇。一切,皆在他掌控啊!
“是。皇上与臣,君臣同心!”
“虞二那里,你降服没?”
“应该差不多了。要么,皇上再试试?”
“少浑!朕金口玉言,被拒之事只能有一次!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你争取彻底收了虞二之心。届时朕再赐婚,可得漂漂亮亮的,不许再有一个不字。”
“臣领命!”三天啊,他还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朱承熠带着长宁离开。
走出去老远,长宁才嘶声了起来。
“哥,我怎么觉得,好像你占的便宜更大?”
“瞎说。”朱承熠点了点妹子额头。“你暂时没法要姻缘,哥暂时需要定下姻缘,哥是沾了你的光。”
自打中秋长宁正式露面后,虽只七日时间,但到皇帝跟前表露意向之人已然不少。
朱承熠索性以忙碌为借口,躲了好几次。但他清楚,这次围猎,暗中对长宁存了心思之人定然不会少。他原本也打算做点什么。
至少得等他站稳脚跟,最好得到虞爹支持后,再来思量长宁婚事更妥帖。
他了解皇帝。
长宁这里不能勉强,他便一定只能另外给颗甜枣。比如:再次给他赐婚。
所以,除了收拾掉朱永霖和郭品,还为打压朱永昊,更为解决长宁姻缘,顺带处理自己婚事……想清楚这五个利益后,足够让朱承熠不惜启用了暗人来配合虞荣安的计划,让自己亲妹妹下场走了这么一遭……
事实证明,很成功。
兄妹俩心情皆是不错,直到两人瞧见虞荣安正一脸笑意与庆南王世子在前边说话。
朱承熠酸了。
她的笑,太招摇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而且是对着个陌生人!
而且,他竟然还看见庆南王世子向虞荣安递了个东西,而虞荣安问了两句,一脸好奇,半点没有要推辞的意思。
怎么,她还打算接了不成?
岂有此理!
等等,那是个啥?
是个香囊?
那小子将自己腰上的香囊取下,送给了她?
可恨!她竟然伸手了。
岂有此理!
真不让人省心!
自己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这后院眼看要起火。
朱承熠几乎是瞬间就要冲出去。
倒是长宁将他一拉:“哥,不如躲起来,咱们不露声色,看看那臭小子会不会挖墙脚,再看看虞荣安态度坚不坚决?”
朱承熠却是哼了一声,直接抽了袖子。“那小子已经在挖了不是?”他做事磊落,才不愿偷摸或试探。
于是,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了两步,眨眼间就到了两人跟前,并一把将荣安刚抓到手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呵,还真是只香囊。
疯了疯了!
这种东西,他居然敢送,她竟然敢接!
“这香囊……不错啊!”他扫眼两人,最后恶狠狠盯住了庆南王世子。
荣安见他表情幽怨,看懂他的酸意,却只觉得好笑。
那边庆南王世子朱永泽却是咧开了嘴,露出了八颗整齐的大白牙。
“围场这里虫多。我就是拿了个驱虫的药包给虞二小姐。只做药用的香囊罢了。别紧张!”
朱承熠将药包放到了鼻间一嗅,这味道,他还能分辨。确实是驱虫的草药包。只不过为了调和草药气息,又多加了一点香料而已。
“没错吧?确实药包!”朱永泽讨好笑。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朱承熠又是一哼。“见到长辈,不用行礼请安吗?”朱承熠却是摆起谱来。
荣安噗的一下笑。
是呢。
这朱承熠的年纪应该只比庆南王世子大了一两岁。可朱承熠的辈分大啊,他可是和现皇帝同辈的!相比下,那庆南王世子朱永泽却是与朱永昊他们排名,真要论起来,他得叫朱承熠皇叔。
“……”朱永泽见他眸中闪着一二警告,只觉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得不乖乖喊了声“皇叔”,并开口解释到:“我是正好路过,见虞二小姐脸上和脖子上被虫咬了包……”
“所以你就把你的香包送出去了?”朱承熠眯起了眼。这个香囊做工不凡,银线做绣,他倒是大方。
再看虞荣安……脸上和脖子上还真有包……
不对!这小子的眼珠子都往哪儿看呢?臭小子!怎么就看到脖子上了?嗯?
“皇叔别大题小做,您若是想要,我也给您一个就是。我一片好心罢了,您想,明日去马场,届时蚊虫更多。围猎那两天还都要上山,我这香包不但驱虫还防蛇,带着最安全不过。我亲手在里边调了香料,还比御医那里的药包好闻多了。一包两用,我这善意,您可不能误解了。”
事实上,朱承熠对朱永泽药包是有信心的。庆南之地多山多毒多瘴气,对付各种蛇虫鼠蚁,他们最在行不过。再加上那地方多种族多巫蛊,所以庆南王一脉从小就都学医,在对乱七八糟的毒害方面都很有一套。
这朱永泽自然也不例外。
这药包,确实好东西。
但,他不高兴了!
朱承熠上前一步,再一次以皇叔的身份,抱胸教训起来。
“第一,别一口一个‘虞二小姐’。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什么媳妇,上次赐婚分明被虞二小姐拒了。上次中秋,分明就是公平竞争之意……”朱永泽挺起了腰板。
这虞二有趣,一点都不像那些贵女那般古板,他确实觉得很不错。
想他,样貌堂堂,英武过人,别说庆南贵族们,就是南蛮公主,南藩公主,外邦公主,每年都一堆堆上门做媒的。他一点都不比朱承熠差好吗?
就地方来看,他们南国水土气候,怎么也比既冷又干,风雪黄沙的北路要好多了。
而且瞧瞧这朱承熠的臭脾气,朱永泽不由摇头,太粗鲁蛮横!
“你住嘴!长辈说话,你个小辈就该好好听着。你给我记住了,你家长辈我,你的皇叔我,已经求娶虞二了,几日之内,皇上就会颁旨!
所以,你作为臣作为弟,还请乖乖靠边。要么,乖乖喊一声‘皇婶’,要么,远离你皇婶至少十丈远。你若不答应,我们这会儿就找个地方打一架去!我保证,打到你服气!”
“……”朱永泽心里有一句脏话,却不敢骂,谁叫他打不过朱承熠。谁叫他老爹三令五申让他唯朱承熠马首是瞻。
“同理第二,你下次面对我未婚妻子,请你恪守礼仪,将视线要么放去天上,要么放去地上,不许平视。有没有包,不要你管。不,别说是包,就是捅了蜂窝被蜂群追,也没你的事!”
“……”朱永泽又有两句脏话给吞了回去。
“第三,你既然这么热心,再给我准备三十个一模一样的香包过来!”
“三十个?……”朱永泽鼻间气息一重。这是打劫!“没有!真没有!别说三十,就连十个都没有!最多三个。”
要说一两个他还能匀出来,他随身又不是带着药材铺子,上哪儿配那么多药粉香料。而且这家伙还要一模一样的,那他可知自己对香料挑剔,用的都是名贵珍品,哪来那么多给他霍霍。
“那不管!你自个儿想法子去!”给他找点事做,这货就不会弄歪脑筋了。
“只有三个,爱要不要!我的药粉精贵,最多再配三个。你要大量,自个儿找御医配去!”不等朱承熠回复,朱永泽赶紧抱拳,随后倏地一下就跑开了。
好不容易出来游山玩水,这要被朱承熠闹着做香囊,他还玩不玩了……
朱承熠哼声勾唇,果然,吓跑了。
没用的东西,还跟他抢人?
之后,他便上下打量起了荣安。
“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荣安好笑。
“我做什么了?”
“香囊是私物,你竟然敢随便拿?”
荣安却是再次噗笑起来。这货分明就是吃味了。
“你啊你,你确实小题大做了。”荣安笑颜更深。“你哪只耳朵听见他说,要把这个香囊送给我了?是你自己……”自以为是。
荣安是跟陶云一起站在湖边陪着颜飞卿两人,由于站亭子外边时间长了,所以两人都不小心被飞虫咬了。
虽说入了秋,但行宫既是山又是水,蚊虫不少还大个,且今晚灯红烛黄,招惹了不少飞虫。站在水边的两人,都没能躲过。
两人皆懊恼,她们这次准备了不少东西随行,却没想到多带驱虫的药粉随行。
陶云去找御医拿药膏,荣安正在等她,刚好就碰见了路过的庆南王世子。
那朱永泽主动上来打招呼前,瞧见她在挠脖子,就顺着看见了她的包。
于是,他主动表示,他有香囊所以不怕蛇虫鼠蚁,并主动拿出了香囊给荣安看,说她要是喜欢,明日给她送两个过来。
荣安自然觉得好,赶紧拿了香囊过来准备闻一闻,然后就被朱承熠瞧见,有了之后的事……
朱承熠哼哼。
“但你对他,也未免太过和颜悦色了吧?”这丫头对谁不是稀松平常的冷淡样子,可刚刚的她,太过平易近人。尤其她明知那货也向皇帝求娶了她,可她竟然没有保持距离。啧,越想越酸。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他哪里好?”
荣安觉得朱承熠发酸的样子有趣,便道:“他样貌不好吗?”
要说老朱家到底血统好,不管男女,在长相上还真就没有一个歪瓜裂枣。就连旁支也都一样出色。这庆南王世子,长相是清朗里多了些洒脱,因为爱笑,更因为有两颗酒窝,所以一笑起来泛着甜,让人很难生出反感来。
“相貌能有我好?”
荣安笑,当然没。“各有千秋。”她就是故意想看他酸。
荣安有前世记忆,她知道这个朱永泽人还不错,总之前世到她死,也没听说对方有太大的缺点。后来他承王,燕安地出事后,塞地中也是他第一个出来反抗大周暴戾的……
这样的人,荣安即便不打算走多近,也不愿交恶。对方前来,她自然也多了几分和悦。更不提对方并无恶意,眼神也很干净……
第365章 我就打你了
朱承熠可不知荣安对朱永泽的好感来自何处,难免泛酸,索性,他将朱永泽的香囊给塞进了自己怀里。
荣安噗嗤笑了。
“那不是给我的吗?”
“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也敢用。他说是驱虫药就是了?待我拿去给御医瞧了才能给你用。在我验出结果来之前,记得多穿点衣裳。”多遮点肉。
朱承熠幽怨地看了眼她脖子上的包。
白中一点红,太过醒目,反而更衬得她肌肤赛雪……这不是招狂蜂浪蝶上门吗?这么一想,这药包还是得赶紧去验一下……
荣安似笑非笑看着朱承熠。
“小心眼!”她口中幽幽,可眉眼却是弯弯。
说她不给他颜面,他自己酸溜溜的模样更没面子吧?
荣安一笑再笑,那过分耀目的颜色,让朱承熠有些恍神。他觉得,最近的她,越长越好了。
“我让你想的事,你可决定了?”
“再说吧。”荣安远远见陶云过来,赶紧告了个辞跑开了。
“……”朱承熠又是只能磨牙。
真是越来越招人恨……
一个时辰后,几个侍卫正押送郭品回京。
远处,却有一串马蹄声正在快速靠近。
众侍卫拉停了马一齐回头,能看见是有人正从行宫方向的山路过来。
那人马一下就到了跟前。
众人讶异,来人,竟是常家的大小姐。
那边郭品一见常茹菲,空洞绝望的双眼瞬间放光,以为救星到了。
他一下雀跃:“常大小姐救我!我是被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没做。他们欲加之罪,我是无辜的啊!”
见常茹菲果然目标是他们一行人,侍卫直接挡在了常茹菲跟前,直言郭品是奉圣谕带回京。
常茹菲点头:“我与郭品有些私事要处理一下,不会耽误各位官爷公事的,还请行个方便。”说罢,她递上了两锭银子。“诸位官爷赶路辛苦,先休息下喝口水吧。”
郭品已成阶下囚,居然有人为他给孝敬,众侍卫自然乐意行方便。反正郭品被缚,常茹菲只一人,也不怕她有本事将人带走。
常茹菲直接下了马,那边侍卫也将郭品从马上丢了下去。
侍卫们会看眼色,便稍微走远,只在十几丈外盯着。
郭品感动了,一下红了眼,开口就道起了委屈。
可他没想到,常茹菲并未如往常那般温和柔情,反而是直接一脚就踢了上来。
郭品哇哇乱叫,直问为何。
“你还有脸问!”常茹菲接连几脚又踹了上去。
她就是来报仇,来出气来了!
若不是担心等她七天回京后,郭品已被遣返回老家,届时她找不到人,报不了仇,得憋屈一辈子,她何必今晚就赶来?
这口气,她实在吞不下去。
“你敢骗我!”踢踢踢!
“你什么东西!还敢脚踏两条船!”打打打!
“本大小姐看上你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你还敢玩我!”砸砸砸!
见常茹菲从树上强势掰了根树枝,冲着那郭品既是抽打,又是狠踹,似还不过瘾,又抓了路边石块将人连砸好几下,远处的一众侍卫一齐傻眼。
妈呀!
他们还以为常茹菲是来做什么,原来是来打人的!
好彪悍的姑娘!
也不知这郭品怎么得罪她了?可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啊!
侍卫长思量一二,还是走上前了几步,询问了两句。
常茹菲正伤心,叉腰直到:“我与他有私仇!我要报仇!”
那早就被打成了猪头的郭品闻言更是吓得发颤,竟是连滚带爬就往侍卫那儿去了。
太特么可怕了!他宁可大牢里待着。
刚还被这泼妇踩了几脚,他觉得他的腰都要折了。
“官爷,官爷救我!她会打死我的。”
那侍卫却冷笑:“你不刚还让常小姐救你吗?既是你的救命人,又怎会杀你!”
“官爷,我死了你们也交不了差。你们快拦住她!她疯了,会要我命的!”
常茹菲再次上前与侍卫长直言到:“我保证不会打死他!我就是要出气。就是想打他!”
侍卫:“……”这么横?倒是坦白。
侍卫瞥眼郭品,大概了然。
这姑娘确实没有要郭品小命之意,虽下手不轻,但都避开了要害。基本都是集中在了他的腿,脚,腰,背……就是来泄恨出气了。
“就是私人斗殴,只要不打死他,你们一样交差。你们若有顾忌,上级查问时只管把我推出来就行!八皇子那里,我去交代!”
常茹菲又转向郭品:“我就打你了!我还偏不打死你!你能奈我何!”
说着她又脚踹了出去。
“这些官爷的任务是押送你,可不是保护你。只要你不死,官爷们就一样完成任务!你有不满意的,只管去官府告我!告我打你!伤你!只要你敢!只要你有本事去告!只要你告得赢我!”
那边侍卫早已退下了。
他们是八皇子的人。反正这郭品原本回去也要逼打拷问的,只要人不被弄死,怎么都行!
于是,郭品就这么彻底落在了常茹菲手里。
她的第一目的,是狠狠出口恶气,至少七日围猎结束之前,叫他没法回老家去。
第二,她从陶云的推算里,听说了郭品身后有人,她想知道,是谁在暗算自己。
郭品被她打得七晕八素,苦苦哀求无果,到这会儿已成了破口大骂。
“你个泼妇!你看看你的德行!就你这样的,谁会要你?”
常茹菲眼一眯,“所以你嫌弃我?”
“是!是男人怎会不嫌弃你!”郭品早就被打浑了,哪里想到这句一出,他便等于承认他是受人指使接近常茹菲。
“身为女子,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才是正经。谁会动不动挥拳头,成何体统!告诉你,就你这样的,我郭品压根就看不上眼。我尚且如此,何况太子?
枉你巴巴眼馋了太子多年,追在人身后上蹿下跳,与人斗得天昏地暗,可惜太子压根看不上你。你压根不是太子妃的料!丢人现眼,太子殿下连个妾的位子都没给你留,显然也是嫌弃你!”
常茹菲冷笑:“一口一个太子,知道的不少啊?果然太子指使你接近我的!”
郭品一愣,随即改口:“你少给太子殿下泼脏水,我与太子殿下素无交集,怎会受了指使!就你这癞蛤蟆……”可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怔愣惊恐,瞳孔一阵猛缩的畏惧表情,和立马转口的维护,无疑更是确认了幕后主使。
之后,郭品再说不出一个字了。
因为常茹菲一脚,直接踢断了他的三颗牙,呛了他一嗓子的牙血,还不小心吞下去了一颗门牙。
刚陶云给分析一番后,常茹菲本也开始怀疑算计自己的幕后人是太子,她这一趟,就是来确认一番。而刚来的路上,她吹着风,将近几个月的种种串了串。
她想到了七夕前后,朱永昊对她突然大变的态度……可她和朱永昊,最近并未有任何不悦。
但从七夕之后,朱永昊对她的冷淡似乎有些过头,有些刻意与她拉远距离,刻意停止了他多年如一日习惯性四处散发的魅力,就连迎面碰见他都刻意避开了。
然而,即便在陶云面前,其他姑娘面前,甚至是虞荣安面前,他都依旧保持了一个假面,没道理她是例外。事实常茹菲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明白了。
他是怕自己依旧对他情根深种,不能如飞蛾一般扑进郭品这把邪火之中这才冷面相对,一刀斩断十几年温情……
想到这些,常茹菲的火气是一层层拔高。好算计啊!
她索性,打断了郭品的腿。
“本小姐这几日没空,你先好好养着。待本小姐回京再去探你监。你这张狗嘴再敢喷粪,本小姐知道一次,打一次!听到一句,打掉你三颗牙!看你有多能耐,看你有多少牙!你好自为之,回见!”
常茹菲说罢就走了,离开前,她又拿了一银锭给几个侍卫,让他们帮忙“关照”!
常茹菲一贯来都是有仇报仇的性子。
处理完郭品,她并未觉得有多畅快。又一次的错付,只让她心冷难受。
本以为,这人和太子不一样,是个真君子,她是真的很用心去维护这感情了,谁想,这依旧是一出算计。想到刚刚郭品对她的评价,那荡然无存的情分,瞬间就转成了强烈的恨意。
再想到差点一脚踩进陷阱带着家族上贼船,她这口气是更没法咽。朱永昊,真真让她恶心!
回到行宫,她就吩咐人送了信回常家。
她又去找了八皇子。
她已从长宁那里听说了,八皇子负责彻查郭品之事。既然朱永昊不是个东西,她正好帮着八皇子推一把。
在对方惊愕的表情里,她告知了她被郭品骗了之事。
“你……和长宁郡主一样?”
朱永泰惊愕的不是郭品的无赖,而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贵女全都一个两个连名声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事,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是该遮遮掩掩,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吗?这就……说出来了?
“是!那郭品不是个东西,重点是……他受了太子指使!”
“哦?你确认?”朱永泰的眼睛直放光!他原本就打算将郭品这屎盆子往太子头上扣,这是得来不费功夫?“有证据吗?”
“倒是没有。但你查的时候别忘查七夕宫宴……”
常茹菲直接就将刚刚的打人事件告知:“我既不打算遮掩这事,那你便直接将这事告知皇上吧。”
朱永泰差点想要笑出来。
常茹菲作为人证站了出来,那不管是不是,朱永昊都逃不了了。
这对朱永昊无疑一记当头棒喝。
老族那里,一贯都是难啃的肉骨头,朱永昊谋算他们,哪怕皇上不追究,那些一贯战线统一的老族也会跳出来闹事……
朱永泰当即冲常茹菲抱起了拳,表露了佩服。老族知道被算计,自然对太子有意见,这反而是帮了自己大忙啊。
所以常茹菲来得刚刚好!
“常大小姐放心。这事本王明早便私下禀告父皇,绝对不会大肆宣扬,走漏风声,尽全力保护常大小姐的名声。”
“嗯。”常茹菲点头。“希望八皇子殿下,可以乘胜追击!”
“一定不辜负常大小姐信任!”
“……”
时间已晚,宴席已散,整个行宫都静了下来。
该回别院休息了。
常茹菲叹了口气,心头滋味百感交集,步履也沉重,便慢慢悠悠往外走。
她迎面碰上了从外边过来,正一脸不爽的庆南王世子。
朱永泽看见她,却是一声哼。
常茹菲本也不爽,不由哼声:“敢问世子,我哪里得罪您了?”这人,怕不是有病?
朱永泽错错牙。“怎么,要打架?”
答非所问!常茹菲一个白眼。她觉得,她之前果然是瞎了眼。这些皇室中人,分明一个两个都有各种心理疾病吧?
“是啊!打架!”常茹菲又想到郭品骂她动不动打人之事。她什么时候动不动了?分明每回都是他人挑衅或欺负在先好吗?“就怕您不是我对手!”
朱永泽却是鼻子一嗅,闻到了淡淡血腥味,随后注意到了常茹菲的手心手背,竟是不少血痕。再一细瞧,常茹菲那裙摆上还有不少泥点……和一个脚印?男人的脚印?
乖乖!这年头,这些京城贵女都那么彪悍吗?这还真是刚打架回来?惹不起!这个,又是他惹不起的!
“好男不和女斗。常大小姐找别人约架吧!”说着,他一把拖过身后奴才肩上背着的包,从里边翻出了一只小瓶扔给了常茹菲。“算是赔礼了。赶紧把手上伤处理下,我这药好,你今晚上了药后不要沾水,明日就好了。”
常茹菲这才反应过来,对方给的是药。
她摊开了手,那几道血痕她一直没觉得疼,此刻一看,原来早已糊了一手干涸的血迹。手背的伤是被郭品挣扎时弄到的,手掌是她抓树枝弄伤的,后来被马缰一磨,状况就严重了些。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人有病。
随身带着一大包药?分明刚还是一脸找茬模样,转眼又怂了?喜怒无常,可不是有毛病?……
不过,常茹菲是很快就明白朱永泽为何对她冷脸。
因为她刚一行至别院住处,便在外边瞧见了窃窃私语的陶云和颜飞卿。
呃?已经很晚了。都不睡吗?
总不会是在等自己吧?
常茹菲一脸诧异。
……
第366章 你才是憨子
陶云和颜飞卿见常茹菲来了,赶紧挥手招呼。
常茹菲这才知道,她们此刻的关注点,是虞荣安的院子。
而她们手上,有三只药包。
原来,是朱承熠来了,这些香包就是他送来的。三只药包,分别就是送给陶云、颜飞卿和她常茹菲的。
“燕安王世子,亲自来送药包?刚刚?”常茹菲也有些惊讶。
这大晚上的,他一个外男,亲自前来?
然后,回答她的,是好友的频频点头。
说是不久前,朱承熠找人查验了庆南王世子的香包,从御医到军医都觉得极好。既没有药包的冲味,又带有高级的香味,对人体无毒无害,当然最重要的,是经过检验,发现蛇虫鼠蚁都对这气味厌恶,几乎就是掉头就走的程度……
于是朱承熠便将正与人喝得痛快的朱永泽给强行拉走了。
朱永泽自是不愿,可朱承熠大道理一大通,还搬出了大局,搬出了皇上,弄得朱永泽不得不乖乖离开。
随后,朱承熠便逼着他用最快速度先赶制了三只香包出来,此外,还让他帮着御医改良一下宫中这次准备的防虫药……
常茹菲这才明白,刚刚朱永泽看见自己的不痛快源自何处,大半夜随身带着大量药物又是为何。
是他刚被逼着做了三只香包,回到宴席地,却发现酒宴已散,他没酒喝还不能歇,因为他还得帮着连夜改药方。所以看见三香包一主人的她时,才会说话没头没脑,还一脸不甘愿……
常茹菲噗嗤一笑。这人,是倒霉呢?还是做了什么,被朱承熠给咬上了?
“那……你们为何不回去,站这儿作甚?”
“因为……朱承熠还在荣安那儿。”
“嘶——”
“咱们看会儿热闹!”
陶云和颜飞卿笑了起来。
一刻多钟前,朱承熠就那么光明正大来到别院,并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到陶云院中送药包。正好颜飞卿在跟陶云说话,于是三只药包便都交到了她们手上。
随后,朱承熠便去到了隔壁,给荣安送荷包去了。
这大晚上,一个男子,就这么上门了。要说起来,那是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可恶至极,理当问责……
可人家偏就腰板挺直,理由充分,行事坦荡,理直气壮,毫无下流龌龊表露,也丝毫不加遮掩……
就连别院负责门禁的嬷嬷也无话可说。
而且为了避嫌,虞荣安院中之门也没关,任由众人视线打探,反更显得他的坦荡了。
于是,除了陶云她们,还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
多少人都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从没见过有男子如此不遮掩自己意图,毫不顾忌其他,只为目的向前冲。
“挺好!”常茹菲倒是直言赞了。“干干脆脆,想做就做!燕安王世子行事坦荡,才是真有担当。总比那些个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伪君子强了百遍!荣安选他,不会吃亏!”
一时间,不少人都有些酸。被人这样明着追着求着,也是一种幸运不是?
此刻的荣安正磨着牙,在一众窥探的视线里看他拿着一只香囊。
“快接啊!”他似笑非笑。
“这分明是你的香囊。”荣安能认出。他佩的香囊都是很招摇的那种金线绣成,让她不注意都不成。这只香囊,正是他今日一整日挂在腰上的那只。
“果然口是心非了吧。嘴上说着不要,暗地里还是在关注着我。一眼就认出了我的香囊。”他笑:“是。那货的香囊被我扔了,但他香囊里的药包被我拿了出来放到了这只香囊里。你戴上吧。”
荣安啧声。
“这香囊是你的私物,我不要。”
“反正我等你接下香囊再走。只要你不介意被人一直围观下去。”
荣安咬着唇。
她的脑子没他好用。
她的脸皮也不如他厚。
接与不接,都是她吃亏。
接了,她就是拿了他私物。不接,他有的是理由和她磨。
而事实上,从他不要脸面当着所有人,在这大晚上过来时,她便已经吃了大亏了。
荣安幽幽一叹。
她身边人,几乎全被他收服了。葛家人,府里上下,皆是如此。她本以为,爹那关他会很难过,可她不知他用的什么办法,最近爹再没说一个不字,反而每回他来将军府,都会与他私聊上一阵。
另外,也不知何时开始,她身边的丫头们也开始总时不时帮他说好话。
在民众眼里,他和她的名声更早就绑定在了一起。
可以想象,今日他这一趟前来后,又将引了多大的风言风语。偏他还先去了陶云她们那儿,更弄了个“爱屋及乌”的假象,整个别院,就她们四人有所得,自然引了更多人心头一酸,前来围观。
他还真是“宠”呢!
荣安却知道,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吃了醋,用这种方法来给她盖章,让对她有意之人知难而退。
然而,不接还能如何?
荣安伸手接了。
“我让你想的事,你还是赶紧的。皇上给了三日之期。且不许抗旨!”朱承熠一脸灿笑。“我等你。”说罢,他便潇洒转身离开了。
三日?
荣安还没从这个词中缓过来,外边三人已经进来了。
常茹菲对朱承熠赞不绝口,颜飞卿和陶云虽并不完全知晓今晚对朱永霖暗算的全过程,但下意识有数,其中除了长宁应该还有朱承熠的手笔。所以对于帮了她们这么多忙的朱承熠,她们自然没法说不好……
于是荣安发现,她的好友们,也都“倒戈”了。
更可恶的,是她才知道,常茹菲去追郭品用的马是找朱承熠借的,而朱承熠还答应这马留在别院给她用。他的爽快,更是让常茹菲赞了又赞,认定他是个可相交的爽快人……
荣安有些无语。
看来,她真的是孤军奋战了。
而三天后,就要定局。
那她这负隅顽抗的仗,还有必要打下去吗?
第二日便是马场之行了。
午后到达马场后,众人还是深深震撼到了。
一声口哨吹响后,上千匹的骏马啊,在碧绿的草场顿时井然有序跑了起来,让众人一下心头跟着滚烫。
就是皇帝,也是前一晚的郁闷一散而空,胸中充斥了骄傲自豪。
几代人养不好的马,似乎真在朱承熠手下“起死回生”了。
他带来的马驹,没有一匹夭折的。
燕安地两次送来的骏马,只有不到十匹因为水土不服而折损。
而从北营禁军里送来寄养的三百匹马,均是较先前健壮了两分,速度也提上来了一二。
皇帝对朱承熠赞了又赞,拍了他肩三回,当着众人面,应承说,待今次围猎结束后,可以再给马场扩一扩地方,并扩充他的御马监。等他将人手培养起来后,便调他去其他部门继续历练。在那之前,希望他再接再厉!
如此,皇帝算是给他当众允下了个前程。
事实原本皇帝便有这打算了。
既然准备给他和虞荣安赐婚,即便不看燕安面子,虞博鸿面子,就冲收拢在场塞地之人的人心,也总得给他提一提官职的。这小子成了虞家女婿,皇帝基本没了后顾之忧。既然他得用,自己便敢用……
明日就是马球赛,今日将会定下队伍来。
皇帝宣布,明日比赛他就不下场了,但由他来主持和开球。
今日则先定好了队伍,各自练一练。
两只队伍的主领人昨日便已宣布,为太子和泰王。
所以此刻要做的,便是选拔两支队伍的成员。
皇帝示意,所有愿意下场的才俊皆可试着争夺名额。
于是,一场简单的赛马击球比试被安排了下来。
每支队伍各取十人,而这选拔比试成绩最好的两人,便将成为两支队伍的主将。
将球击入指定门洞得一分。当得分者到达二十人时,比试即刻停止。届时得分最高两人为主将,其余人等按分数由高到低自行选择加入的队伍。
皇帝心有考察人才之意。
除了带来的武将才俊,他还给了侍卫和禁军各十个名额。
侍卫和禁军里,昨日便已进行了简单选拔。
此刻这部分人一下场,那威武气势倒是吓得好几个纨绔畏缩着退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整场参与争夺名额的,也有八十多人。
如此,这开球,至少要好几十次,便成了个体力活。
虞博鸿被皇帝叫来开球。
他开的球,势大力沉,速度奇快,确实考验技术。
这个时候,反应力、爆发力和对马匹的掌控力便成了最重要的考察点。
哨一吹,一球出,朱承熠一马当先窜了出去。
骑术好占了极大优势。
他最先抢到了球。
更绝的,不是他身后众人望尘莫及,只有追逐的份,而是那球从被他球仗触上后,就有如被黏住般乖乖听话。
身后人赶往球门阻截,朱承熠却能做到执杖乘势奔跃,运球于空中,连击十几下而马驰不止。
如疾风闪电,开场才不过十息,他的一个势如破竹的猛击后,便拔得了头筹。
球进了!
皇帝笑。这小子,就冲那执仗颠球不落空的本事,没个几年可练不成。可见这家伙没少沉湎马球。果然是如早先暗人禀告,这家伙玩乐最在行!
之后,虞博鸿又连续击出了几球,场上竞争愈加激烈。
有意思的一幕,是那庆南王世子朱永泽似杠上了朱承熠。
朱承熠有球,他就截。
朱承熠抢球,他就阻。
朱承熠好笑又好气,自然知晓他是因为昨晚之事故意找茬。
朱永泽在南边也是惯常骑马的。马球虽打得不多,但他骑术也很好。于是,两人就那般毫不相让地黏在了一块。
“你个憨子!我已进了三球,基本确定主将之位。你挡着我意义何在?”朱承熠忍不住骂。“把我惹怒就来反粘了你,届时你连比赛资格都没了。”
朱永泽则突地一惊。
“虞荣安!”他声音一颤,看向了女宾方向。
朱承熠心下咯噔,赶紧回看。
人群里,他一眼就能找到那个一身素淡珍珠紫,在他眼里却格外亮眼的存在。她好好的站那儿,笑得乐不可支。
朱承熠自然知道她笑什么。
因为他这一回头,他的球,被朱永泽抢走了。
那朱永泽也正笑骂回怼:“谁是憨子?你才是!憨货!哈哈哈!”
不等朱承熠抢回球,他已大力一击,球入球门……
而一刻钟后,朱承熠已有七颗球的入账,头名基本稳当。
他悠哉看起了戏。场边有记录牌,第二名是郝岩,进了三颗球。显然为了姻缘和颜飞卿,这家伙很是努力。而第三,则是一球落后的朱永泽。
再往后看,已有十八人进了球。
所以,比试很快就将结束。
朱承熠注意到,郝岩手上还有一球。这球一进,朱永泽想要追上他,便再无可能。他将成为第二。
但,郝岩却突然失误了。
他的那颗球,咕噜噜地就从他的杖上一滑,竟然往朱永泽的方向滚去了。
朱永泽哪里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自然势如疾风地扣住了球,并迅速一下抽打,妥妥进了漂亮的一球。
朱承熠勾勾唇。
这郝岩不错。
外行人看不懂,他作为旁观者,清楚看见郝岩在抢到球后,故意有一个拉马接近朱永泽方向的动作。他十分确定,这个球是郝岩故意失误,偷摸喂给了朱永泽的。
是个聪明人!
因为时间将到。
自己这个主将已是板上钉钉。都知自己和太子不对付,自己肯定不会加入太子队伍。
这么一来,自己选走泰王队伍后,郝岩不但得加入太子队伍,还得成为太子队伍的主将。
显然他并不想!
其实朱承熠原本以为,因为颜飞卿姓颜,所以与她确定心意的郝岩为了婚事会站在太子那边。但这郝岩不错,有原则而不趋炎附势,颜飞卿这次选的很好!……
郝岩确实不愿加入太子队伍。
因为他认定太子是卑鄙龌龊的朱永霖的保护伞。颜飞卿从明艳如花到被害成此刻这弱风扶柳样,分明多是被他们狼狈为奸的结果。作为表哥,朱永昊若为飞卿着想,早就甩掉朱永霖了,但他还不是想拿飞卿换利益?
而自己想求娶飞卿,是要带她摆脱桎梏,而不是自己加入他们的阵营。所以于情于理于旧仇,他都不会选太子!
因而,在朱承熠成了头名后,他宁可退步也不能成为主将!
没多久,这场比试就结束了。
与朱永泽同分的郝岩自认技不如人甘愿第三,留了沾沾自喜的朱永泽成了太子队伍的主将。
……
第367章 追到告诉你
朱承熠选拔赛排名第一,可以两支队伍选一成为主将。
他直接选了八皇子。
朱永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最近连狗都嫌的太子方主将。因着太子对朱承熠,对燕安的态度,他实际心下对太子很是不喜。他这次亲自前来京城,也有奉了父王之命,探究太子是否有撤塞之心,亲眼看看其为人……
刚他一心只想争气,显然棋差一招……
朱永泽瞪眼正与朱承熠眉来眼去的郝岩,这才明白郝岩刚刚那一球是故意漏给了自己,一股子不甘腾腾就升了上来。
“不对!”他幽幽道:“突然想起来,这马场和马匹都在御马监少卿的控制下。马场的地形少卿最清楚,哪匹马最适应打球也只有少卿最清楚……”他故意不提名字,也不攀亲,对朱承熠用了“少卿”官职来称呼。“那么刚刚这比试,对咱们不那么公平呢!”
他这话有点道理。
几个刚落选的家伙立马附和。朱永昊巴不得朱承熠明日没法参与马球,一个示意下去,他的人立马也开始咋呼。
朱永泽哼哼,此刻众怒已起,为了平息怨言,按着正常套路,朱承熠势必要让步。那么自己,从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届时会站出来,只要求那么小小一点:让自己这个第二名先选队伍。
到时候,自己“宽宏大量”,在皇帝跟前也显得大度,而朱承熠则不得不吃瘪。自己选走泰王后,他便只能选太子了。
噗!那俩仇人要是同组,明日比试自己不但一定能赢,最重要是,对方队伍肯定精彩!想想就激动!
这边朱永泽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边朱承熠已在他的一脸得色中笑着开口:“确实,庆南王世子说得很对,是我疏忽了。应该避个嫌的。不要紧。既然如此,我这个主将之位就交给与庆南王世子同名次的郝公子了。”
“……”朱永泽一脸笑顿时僵硬。什么?他怎么不按套路走?
他就这么……把主将之位让走了?还强调了郝岩与自己是同名次?如此,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小家子气,自己哪还有脸要求重选队伍?还反倒成全了他的大度谦让?
果然,皇帝发声了。
对朱承熠一句赞。
朱承熠又开口道:“为彰显公平,明日马球赛的场地,今日所有参比队员都可前往熟悉,明日比赛的所有用马,也都由诸位自行选择。此外,为了避嫌,明日的比赛,我便只退守后场,不做进攻!”
朱承熠冲立场愈加尴尬的朱永泽挑着眉。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看他皆是肃然起敬。更有一部分人看朱永泽的眼神,带上了看小人般的鄙夷。
朱永泽知道,自己继昨晚之后,又在朱承熠手上栽了个跟头。
“我就是提出了质疑,你犯得着那么认真吗?”朱永泽嘟囔。自己主要目的是想去对面队伍,并没有要拉他下马之意。
“我了解你意思!”朱承熠又一挑眉,瞥眼朱永昊。“委屈你了。”
那边,朱永昊毒辣辣的眼神打到背上,朱永泽苦不堪言。
这小子,绝对故意的!退场还不忘给自己拉上一波仇。
特么的,自己命好苦……
而他对朱永昊的嫌弃也愈多了。
他靠的近,注意到了朱永昊示意手下起哄的小动作和在朱承熠大退步后朱永昊面上一松的表情。
犯得着吗?
这么想压对方一头,连明日场上正面对抗都不敢吗?堂堂储君啊,行事太不够光明磊落,难怪父王要防他!
……
朱承熠随即主动表态,加入郝主将的队伍,即八皇子队伍。
这场比赛,绝对不会输。
他刚刚观察过郝岩的能力了。
他虽骑术和控球术与自己有差距,但他到底是基本功扎实的武将,击打能力很是出众。自己在后场一样可以帮到他忙,使劲给他喂球就是。
哪怕成功几率只有十分之一,也足够了。
他知道郝岩想要好名次,这个主将之功就给他,正好方便他可以求娶颜飞卿。
他殊不知,此刻看台上的常茹菲和陶云,正一左一右拉着荣安,她们对朱承熠的夸赞几乎如那滔滔江水不停歇了。
她们都看懂了他意图。
在自己本事“一骑绝尘”的状况下,还愿意“舍己为人”去“成人之美”,这男人不得不让人高看上一段。
而且,他帮的人,男的与他没交情,女的还是仇人的表妹,说白了,他只是为了心上人。这一点,令得几女都受宠若惊般的赞叹。
颜飞卿眼里都是满满的感激和感恩,冲荣安直道谢。
荣安:“……”
完了。
这帮人啊,彻底倒戈了。
哪怕郝岩,这会儿也已欠上他人情了。
朱承熠那日与于彤马背上的较量已让荣安看清了他御马的实力,明日比试的结果已可想而知,届时郝岩求娶成功,便又是一个人情。
如此,支持他的队伍,更加壮大无疑。
相对,自己似被孤立了。
他的包围圈早已形成,且越收越紧,她就如一个势单力孤的小岛,要么主动沉入他怀抱,要么,等着他直接淹了她。
那个选择,似乎早就没了意义。
不过……
荣安看着对面选人的形势,不由往后靠了靠。
变化,真的……喜人啊!
此时此刻,朱永泰那方在朱承熠和郝岩都加入后,之后四五六名也都加入了。原因很简单,皇上说了,胜者队伍都有奖励。而谁都看出刚刚朱承熠没尽力,进球数却比两个第二名相加还多,他要认真起来,估摸一个人就能抵半支队伍了。再加上最近皇上对太子很微妙的态度,此刻选太子才是触霉头吧?
于是,朱永泰身后,人已越来越多。
而朱永昊那里,便只一个傻乎乎干瞪眼的朱永泽。
皇子们被要求下场,十皇子主动要加入八皇子,在没有了朱永霖的支持后,势单力孤的朱永昊眼神求助了朱永兴。
兴王点了点头,站到了他的二弟一边,算是略微给其挽了点面子。
所以,这样的局势在荣安眼里,与前世已是明显的天翻地覆。
前世的这会儿,太子之势有如众星捧月。其他皇子皆黯淡无光。
然而今生,太子虽身在其位,但其颓势已露,光彩甚至不如他的兄弟。
泰王有没有机会她不知道,但就凭皇帝此刻无动于衷的态度,显然其这次依旧是在打压太子,确实,朱永昊离那位子已渐行渐远。
趁着太子不在京,昨晚开始,泰王已经开始彻查太子党羽。不用说,回京后,势必还有一场大风波……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吧?
她看向朱承熠。
他……身后的伙伴和助力何尝不是越来越多?今生的他其实早没前世那么危险了吧?所以今生,大伙儿都能平安吧?……
朱永昊确实丢脸了。
当朱永泰的队伍已经满人时,他这边才五人。而这五人,还全是有姻亲或利益关系的。
于是,剩下之人都是顺位进入到了他的队伍之中。
憋屈!
他更感受到了羞辱。
父皇用这样选定队伍的方式,分明是在羞辱他。
恨啊!
……
队伍组好之后,便是两队各自的磨合时间。
太子和泰王分别领了一队人往相反方向去了。
众人也开始了在马场范围的自由活动。
包括姑娘们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选一匹喜欢的马,在御马监侍卫的引导下,散步溜达。
荣安与长宁,常茹菲一道去换了骑马装和靴。
陶云恐高,颜飞卿身子不好,两人便只在草场散步喂羊喂兔子玩。
姑娘们多是看热闹,很少有选择骑马的。
所以她三人一出来,很是亮眼。
常茹菲一如既往一身红色,殷红裙裾随风飘飞,衬得她明艳动人。
长宁则是一身燕安地骑装,艳丽的宝蓝色,带着外域风格的刺绣加上大幅的滚边,几个小辫一晃,充满了异域风情,吸睛极了。
相对下,荣安是最低调的。她是怕极了中秋那日被围追堵截,也是一心真想参加围猎,所以她的骑装除了方便上下马的马面裙,基本与男子们的骑装相差无二了。
简单,干练且实用。
黑色,束袖,收腰,鹿皮靴,没有多余的配饰,就连刺绣也只在裙面和领口有象征性的简单装饰。发型也没像常茹菲那般迎风而舞或如长宁那样特立独行的俏丽吸睛,她只是全部挽起拧成髻牢牢盘在头顶。
她以为这样的装束,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可她这一身黑色劲装,走路带风,气势不凡,才是真正叫人移不开眼。尤其那漂亮的翻身上马姿态,更只叫人觉其英姿飒爽,挪不开眼。
三人出行,一下就成了最亮眼的存在。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里,三人退走了侍卫,自己结伴同行。
三人中,是久居北地的长宁骑术最好,常茹菲七岁就有了自己的小马,因而骑术也不错。所以说起来,荣安是三人中骑术最差的。
荣安尚未适应新马,所以长宁负责牵了她的马带着走,倒也安全。
三人的目的一致,就是想努力获得参与围猎的资格。
长宁按着早先朱承熠的告知,前往了附近练马的越障处。
荣安很悲哀。
她和马的亲和力未到,她的手也生得很,连跑都跑不起,哪里能越障。
三人中就只长宁勉强带马跳了两障。常茹菲虽没能成功,也大概知道了要领。
于是长宁提议,还是先练骑马。与马熟悉起来后,再试着去掌控。
三人选定了不远处的小丘陵骑马爬坡。
很快,荣安便不让长宁再牵着她的马,她已经能如家中一般控制身下马儿,顺利且平稳跑了一圈。
在山丘高坡时,长宁眼尖,怂恿了常茹菲,手指一点。“咱们去那边好不好?”
常茹菲一声应下。
两人便拉缰而往。
荣安顺眼一瞧,长宁手指处,正是朱承熠他们练球之处。
“臭长宁!你故意往这儿来的!还故意支开了侍卫!”就是带她来接近她哥了。这要是过去了,众目睽睽,无疑又是一堆人要对她起哄。
荣安这厢才刚一开口,那边长宁与常茹菲已经快马冲下。荣安磨着牙,只得追去。
“你昨日偏要我与我同住一院也是故意的是不是?”若不是她缠着要在别院留一个房间,荣安就不会一人独居一院。若院中还有别的姑娘,朱承熠又怎敢径直去与她说话?怎么看,这对兄妹都像是有预谋。
“你追到我,我便告诉你!”长宁回头笑。“追人不易。你也尝尝这滋味,才知早些勒马,对你对他对大家都好!”
荣安哪里追得上,顿时被甩下了一截。
她这还是第一次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下骑行呢。
而身下的马也大概是散养惯了,不像家中马听话,她手上缰绳上使的劲儿得双倍才能让马儿按要求行进。
呼哧呼哧追了几息,却是离那两个嬉笑的身影越发远了。
而远处,一众青年明显已经瞧见了从小山丘上俯冲而下,招摇的她们三人,一齐挥手起哄。
荣安隐隐听到,那帮公子正怂恿朱承熠上前迎人。尚且离了百丈远,荣安已觉双颊红了起来。
所以,她是在奔向他吗?
她突然不喜这种感觉。
这种,被算计,被控制,被牵着走的感觉。
这不就是她今生醒来后一直想要摆脱的?
那此刻这算什么?
这么一想后,她强行拉扯缰绳,强行调转方向,强行拉转马头偏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样才对!
无垠草场,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不需要别人来规划!
她身下的马儿似乎也与她亲和了起来,跑得越发轻盈快速。
风驰电掣,纵横天地间。
这样天高海阔任鸟飞的感觉,完全就不是在家里的小打小闹可以相提并论的。
荣安身上,久违的通体舒畅,浑身都有用不完劲儿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边,朱承熠正被众人取笑。他也不由暗暗叹气,这个人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她将自己包裹得那般严实?怎么都不愿走出来?
她就那么害怕被固定,被束缚吗?
可这天下,从来都没有绝对的自在!
众人只见虞荣安黑衣白马,驰骋在蓝天碧草之中,如同一幅画般美好。
身后众人啧啧称赞,朱承熠低哼勾指到嘴边,吹出一声哨来。
……
第368章 被套牢的人
荣安骑的这匹马,是朱承熠亲自给她选的。
性子与小白相近,一旦达成默契,温和又听话。
此刻他一声口哨,就是想把它召回来。
既因她的一头墨发因为高速已经全部散开,飘飘摇摇的背影让人心跳,更看呆了太多人。也因如此高速,对臀部肌肉的考验可不小。若非习惯那种颠,这会儿看着是从容飘逸如仙,待会儿下来能让她双臀双腿剧痛丢人走不了路。
眼看她已在百丈外,朱承熠自然得赶紧将人马弄回来。
也不知是否离得远了,口哨吹出去,那边白马却未有反应。
这边众男齐齐打趣,笑骂他过于羞涩。
朱承熠并未搭理众人,只面上冷了几分。
“荣安刚还不怎么会骑,一下骑这么快……”常茹菲这一句还没说完,便是一个黑影窜了出去。
朱承熠马飞如箭,只留下了一个从容洒脱的背影,直往荣安方向追去了。
“快快快,继续奋起直追!”朱永泰也忍不住打趣。“这次一定马到功成!”
长宁与常茹菲对视一眼。
“不会出什么事吧?”长宁跺脚。“定是你们瞎起哄,惹得荣安不好意思过来。”
“那敢情好。”有家伙笑。“刚好,两人可以独处去了。”
长宁和常茹菲原打算跟去看看,倒是朱永泰摇头:
“说不定两人就是享受这一个跑一个追的乐趣呢?本王瞧他们,就是乐此不疲的模样。你们便别去打扰了。有世子在,虞二她不会有事的。”
似乎……有点道理。
朱承熠正磨牙追着。
“虞荣安,你给我停下!”他的追出是未加思索的下意识行为。
她那强行调偏方向的举动,让他有一瞬想要敲开她的别扭脑袋看看里边究竟怎么想的冲动。
她跑什么?
她跑这么快,何尝不是心虚?
什么想要自在?都是幌子!她就是怂!
他不明白,她究竟担心的是什么?她就是心有畏惧!
朱承熠不明白她究竟身上发生过什么。每每她看似动心时,都会迅速将自己从情绪里抽离,如担心洪水猛兽,又似怕重蹈什么覆辙一般。
“别跑了!你去的方向再往前就出草场了,前边就是山区了。赶紧拉停了马!”骑马上山,她还没学呢!
朱承熠心下开始不踏实。
因为她的速度明显过快了。
他已是全速追赶。
可百丈之距,只拉近了不到三十丈。
她一个新手,怎么将马速拉到这么高的?
“虞荣安,听到没!快点停下!”
朱承熠着急,又是一声口哨。
然而前方马儿依旧不停,依然高速前冲。
不好的预感生出来了。
问题怕不在虞荣安身上,是马失控了。
然而朱承熠却来不及思索,这马是他精挑细选给她的,应该是极好驾驭的,怎会失控?……
马速太快。
风,呼啦啦在耳边刮过。
虞荣安似乎听到了朱承熠的声音,可她什么都听不清。
她的马确实失控了。
一开始还好好跑着,慢慢却是越来越快,接着,她便发现她拉缰没用,拉停没用,连方向都掌控不了。
这不应该!
这马突然就疯了一般。
转眼已是风驰电掣。
她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浑身骨架都觉要散。
她甚至不敢跳马。
就这样的速度,这匹马的高度,她若滚出去,皮开肉绽是一定的,十有八九还得断手断腿。
她暂时还不想毁容,不想受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跳马。
她努力将身子往下趴了趴,试着安抚马儿。
她明显感受到马速有一瞬的降下来,可随即,又回到了原速。
她看到前边就是山区。
她不确定是好是坏。
事到如今,她只能将希望寄予在身后朱承熠那儿。
她终于回头看了眼。
朱承熠离她,还有至少五十丈。
“救我!”她到底是开了口。
前方已是山区。
可那马依旧没停,不管不顾往上冲,但速度却也降了至少三分之一。
好在马速降下,前有屏障后,朱承熠的声音也传了来。
“别紧张!一定抓牢缰绳!尽量保持平衡!”
“这山多石,千万别想着跳马。”山上跳马就更危险了,他离得远,肯定是赶不及接住她的。这万一撞得不好,是有性命危险的。
“它体力撑不了多久的,你忍忍,等我追上。”
荣安应了一声。
好吧。
她觉得那马彻底疯了。
也不辨路,几乎直冲往上。
那纯白的马身上,此刻已是斑斑驳驳许多血痕。
随着愈上山顶,朱承熠也越来越近。
“忍忍,我一定救你!”
荣安那里横冲直撞,朱承熠选择循路而上。
他找了路。
他心里实际是在骂人的。
这一片的山,虽属于围场,却因为险峻很少有人上来。
这次围猎也并未被划入其中。
这座山的山顶,有一片略带坡度的平地。可那平地的另一边,却如同被斧头劈开一般是一片悬崖,与对面一座山遥遥相对。
若是驭马不慎,很容易冲过头掉下崖,所以这一片太过危险,从来都不被纳入围猎范围。
就朱承熠来了围场那么久,这座山也只在巡视时上过了两次。
上来的人少,这座本就硬石颇多的山也就更野更荒。
所以他选的“路”,也只是略微比荣安那里好走一点点。
他只希望能借由这一点点的便捷可以最大程度拉近双方距离,最好是赶在荣安那里先一步到达山顶平地。
而眼看将到顶,荣安那里也要到了。
似乎,她还比他快了一点。
他来不及去拦截她的马了。
“虞荣安!听我指令后,你便踢掉脚蹬扔掉马缰,只管跳马!”
“……”
“我数一二三,到三你就跳!听到没!”朱承熠冲上了平顶,他已经尽力了。这是最快的速度了。果然,荣安的那匹马还是比他要快了几步。
“一!”
他手上动作不止。
“二!”
他做了最坏的准备,并先一步踢掉了自己的马镫。
“三!”
他已数到了三,果然,她又犹豫了。
“跳!”
在他又一声喝后,她终于松开了马缰,踢掉了脚蹬。她将身子往边上滚的同时,也看见了下方,是悬崖。
身下一空,她想要抓住崖石,却只抓到了几根草。
太快了!
坠落袭来……
完了。
怎会是悬崖?
她怎么,就死在了这儿?
这辈子,比前世还要憋屈!
带她走向绝路的那一片白色在她眼前坠了下去。
她眼见那马越落越远,直变成了一个白点,掉进了深崖。
她的身边,大量沙石正往下滚。
下方一声闷响伴着马嘶传来,她知那马凶多吉少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子虽悬空了,却并没往下掉。
有什么箍住了她。她被挂在了半空。
自然不是什么运气的藤蔓或树枝挂住了她。
而是她被救了。
腰间有一根绳套住了她。
而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抓住了那救命之绳。
是朱承熠救了她。
她如何想到这里会有一片崖,他数到三时,她发现他们相距还有一段距离,她跳马他也不可能瞬移来救她。于是她犹豫了那么一瞬。
但他的声音再一犀利后,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就动了。
果然,她该信他。
若她再一犹豫,或许他也救不了她了。
这一刻,她热泪盈眶。
劫后余生是感觉,真好!
抬眼。
随后她一惊。
朱承熠的人,并不在山顶。
她虽脱险,却不曾脱困,而是将他也带入了危险境地。
上方朱承熠一手攀抓了一棵穿过石缝横长的树枝,一手则用一根缰绳给套住了她。
“这便是你单枪匹马的下场!”
“这是你不够信任我的下场!”
“这是你畏缩别扭的下场!”
多亏他来自燕安,多亏他很会套马啊!
总算将她给套牢了。
眼看快到山顶时,他便做了最坏准备。
若追不上她,他便只能去套人了。
于是他拿匕首割断了马缰,并迅速打了一个活套。
他本打算借由那块平地来套住她。
那么待他发力,他再飞身去救她。
她连伤都不会受。
可时间太少了。
他刚刚打好结做好准备,眼看她的马就要冲出崖去。
那时,他正好发号施令到“三”,可她一个犹豫,并未往边上滚,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若她当时就跳马,他们此刻便只是摔在平地上。
她到底滚得晚了一步。
朱承熠虽套住了她,可在挣脱自己身下马后,却被她的马那把冲力给带到了。
他差点没拉住她。
他虽扯住了绳,但却没能将自己控制在平地上,反而跟着她滑了下去。
好在,这山多石。他清楚,只要套住她后,即便他二人滚下去,他也一定能扒拉住崖壁上的石和树的。
就如此刻,朱承熠很快双腿一勾,找到了一块横向凸出的平石给踩住,算是托了一把力,松了一口气。
就这般,他站在山石上,单手挂住头顶树枝,另一手拉着被绳索套中,悬空的她。
本打算给她点教训,让她自己慢慢爬上来,可见她煞白的脸,脱相的人和已磨破皮的手,朱承熠到底没忍心。
他咽下那口气,将人慢慢往上拖。
他将这个时间拉长了——为了给她教训长长记性。
荣安也终于抬头了。
她只呆呆看着他的脸,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发现脚下是悬崖后,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完了。
当时,心头和脑中各种情绪爆发,而其中最强烈的,竟然是懊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懊悔,是对他的。她不想死。她对他有期盼!不知何时,已经生出期盼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脑中冒出了这一句。
朱承熠看着已经失语的她,刚要出口的教训又再次吞了回去。
将人拉到身前时,他勾了唇:“此刻,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站上来,抱着我,二是继续被我提着。你选。”
荣安注意到,他脚下踩的这一片平石,压根没有她的立足处,而上方他把着的那根歪脖子树,还不知能承受多大重量。
她除了靠近他,其实根本就没得选,那绳子勒得她腰部和肋骨生疼,若不是求生欲让她不敢动,她早就挣脱绳子了。
“我……”大概是拒绝的多了,看着他那张脸,她偏就没能说出口。
朱承熠没好气,不由分说就将人一把拖了上来。
他挪开了一只脚,在平石上给她留了一只脚的空间。
眼看她已被提到与他平行,她终于犹豫伸脚。
见她又生出扭捏,朱承熠目光一敛,手一抖。
荣安一个大晃。
已到安全处,如何再能掉下去?
怕死的她,下意识就伸手去环住了他腰。
紧紧的,紧紧的。
她似乎听见他满意的一笑。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来不及脸红,她腰上便是一紧,随后她就被转了个角度,她已被他提站到平石,并被他挪到了靠山石的那边,后背被他抵在了山石上。
嗯,后背靠山,正面对他,腰上还被一条绳和一只手扣着,这应该是安全了。
但,靠的太近。
心跳过快。
她能感觉他的呼气喷在面部,也能感觉自己的脸烫到如发烧。
她没法退,只能伸手去推。
“别动!我要是把不住,你我就都下去了。”
虞荣安觉出了他跟着她推力的一晃,顿时一惊,再次下意识搂住了他。
她手足无措,手脚都觉没处安放。
“上……你有办法上去吗?”
她不敢看他。
他眼里有责怪,有审视,更有那种忽略不了的光。
他再次觉得好笑。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
朱承熠并未答她,反问到:
“你这次可自在了?”
“……嗯。”过于自在了。
“你不是说,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吗?这次,你可觉新奇新鲜?”
“……嗯。”过于新奇新鲜了,差点送了命。
“刺激吧?”
“嗯。”太刺激了。
“可我觉得还不够。不如,做点更自在新奇刺激的?”
他声音里带着蛊惑,一听就没好事。
尤其见他突然将右臂紧了紧抓扣上方的粗枝。
“啊?不,不不不……不要了。”荣安抬眼看他,她的腿都软了好吗?
“我要!”
他说罢,薄唇一动。
荣安只觉被扣住的身子再次一紧,一堵胸膛贴上来,她的后脑勺被推到了岩壁,而她的唇上,已被男人冰凉柔软的唇给覆住了。
全身一紧,荣安将一双眸子瞪得圆圆,脑中更是嗡地一下。
她的所有思绪全都放空。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
第369章 造孽太愁人
这果然是新奇刺激的事吧?
新奇到,她不觉得世间能有人挂在山崖之间做过。
刺激到,她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生怕一不小心两人一起丧命。
他的气息和心跳那么明显,荣安只觉头晕,眼花,腿软。
若不是后腰被托着,后背有靠山,她估摸已经栽下去了。
“我要你铭记这一刻。”
“我要成为你闭上眼也忘不了的人。”
“我要你做梦都少不了此刻。”
做梦?
可不正如做梦吗?
脑中乱成了一团麻。
喉间飘出一声叹后,她看清了他眼中的晶亮。
“你以后不用单枪匹马,我陪你。”
“你以后对我可以全心信任,我不会害你。”
“你要自在,我可以护着你自在,可以给你不一样的自在。”
“你要新奇新鲜,跟我,我带你去领略。”
“你要刺激,我还可以给你更多。”
他说着,一手强拉向上,一手搂她,两人脚下一空,只靠他一臂挂在了那根横长的树枝上。
荣安吓到了。
她不敢往下看,生怕和刚刚的马儿一样下场。
她也不得不操心他的力气够不够支撑两人,万一手滑了怎办?
还有还有,那根树枝一看就不够稳固,这横长的,摆明是残次的。万一这咔嚓一声,两人不就下去了?
“快回,回去!”
“这样才真刺激!”
他不由分说,再次将唇覆上她。
这一回,是真挂在了半空。
风呼呼吹着,时不时有鸟在视野划过。
而空荡荡的脚下,带来的全是紧张。
两人晃在空中,一个惬意带笑,一个紧张欲哭。
他不信,这还不够让她铭记。
“回……去……”荣安口齿不清,从唇间挤出了两个字。
她眼睛红了。想哭。
他却笑了。
此刻的她,难得乖巧,让他忍不住在她额头再印上了一下。
如她所愿,他腿一勾,再次回去了横石。
荣安大口喘气。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上去……能上去吧!”如果能踏在大地上,更好。她暂时不想与他算什么亲密接触的账,只想先上去再说。
“怕了?”
“我怕死。所以要上去。你想想办法,能上去的吧?”她抬头看了下,只有两丈多。他肯定能上。
“上是能上。但你忘了,我在外人眼中,皇上跟前,武艺可不怎么样!”
“……”忘了,确实忘了。他能救下她,已是冒险,若再飞檐走壁,怕要让皇帝怀疑他隐瞒武艺的居心了。
“那我们,就在这儿?”荣安面上再次一红,过于暧。昧,她怕再在这处待下去,她便宜被占尽不说,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墙也得被轰塌个尽。
“安心等待救援吧。”他见她面如胭脂云霞,心头又是一酥。如此千载难得之机,他哪里舍得上去。万一一上去,她又如刺猬竖起一身刺来,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或许是天助他也,皇帝给了三天之期,老天便送了他这么一个机会。没道理送到口的肉都不吃……额,没法吃干抹净,也得死死叼住不是?
“救……会有人来救我们吧?”
“不少人见你我冲上山了,咱们不回,肯定很快会有人来查看并营救的。”来得慢点才好。
见她实在紧张,却不知是因为处境还是他,朱承熠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便又靠近了她两分。
“我们能撑到那时吗?”荣安深吸一口,侧了侧头,又离他远了一点。“这石块要是不稳呢?头上这根树枝若是断了呢?”
“到时候再说。”真要不稳,他也会先将她扔上去。“此地还算安稳,我会尽量将重量在树枝和横石两处分担,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的。”
朱承熠忍住了想要再欺负她一次的念头,咬牙到:“我觉得,在上去前,刚好,趁眼下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我们不如将有些事说清楚了。”
“……”
荣安一眼瞪过去,脑中却是一闪。差点被他带偏了。这个骗子!
“你不是会吹口哨?你一定有办法快速搬救兵的是不是?我们为何要等人来救?你故意的!”
朱承熠却是直接将下巴架到了她肩上。
荣安身子一僵,心头一颤,差点滑下去。
他哑声轻道:“我不想上去。不想。”
“……”
她想怒骂其卑鄙,可就是什么都说不出。
不知是否有些耳鸣,有那么几瞬,她又混沌起来,耳边似只能听见心跳,却又分不出究竟这心跳是他的,还是她的。
连拒绝的表情和动作,她都忘了去做。
他也太会哄人了。
纵是今生醒来后就打定主意坚定心性的她,也深觉经不住总心动。
好几息过去,她身子渐渐放松后,才意识到,很久过去了,可她的手,还是一直都没离开他的腰背。
可耻啊!她竟然怕死怕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只能是怕死!肯定不是喜欢。
“我要上去!”她伸手重重拍向了他脑袋,没留一点情面。
发出了一声闷响。
朱承熠错牙再看她,见她又回复了那张牙舞爪样,不由苦笑。
“你说不清楚,你不答应了我,就别想上去!”
“你……”荣安又一瞪眼。“你这是威胁我。”
“就算是好了。只要威胁有用……”
他故意一晃,身前人又是一惊,刚刚那只打了他的爪子再次回了他腰上。
“你不怕死吗?”荣安注意到,其实每次一动,都会有细碎的泥沙时不时往下滚。这也太惊险了。脚下突出来的这块横石若松了……
“怕。和你一样怕。”
“那就别赌。”
“我死在这儿,为了救你而死,好处不小。值得我赌。”
他死在这儿,虞荣安欠他一条命。虞博鸿欠他一个人情。他死在大周,皇帝欠燕安一个交代,欠各大塞地一个说法。皇帝会给予燕安最大的抚恤和优待,至少接下来的百年,燕安将无忧。
他父母还年轻,有了这份人情做保障,他们就不用不敢生,大可以再生儿子取代他这世子。还有民声,都会站在燕安,怀疑他的死是人为。
大周皇帝们都是要脸的,也是怕被人戳脊梁骨的,为了不落人口实,总不可能不管不顾。
那么,他即便死了也值。
当然,他更希望,借着这一救,此刻能得到她的一个允诺。
荣安转念,也想明白了。
他真敢赌。
“你怎么这般固执呢?都被我抱了,亲了,救了,还不够吗?”乖乖接受,多好?
“你什么都敢,怎么就不敢跟我走一遭?”
“你不肯走,怎么就判定那条路不好?”
“纵是满地荆棘,你怎知没人为你排除万难?”
“两个人走,总比一个人强。就如此刻,我至少能救你。”
“……”朱承熠的苦口婆心,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
关键这人,油盐不进。
着实可恶!
他觉得,自己的怨气都上来了。
嗯,得发泄。
“你太没良心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就是有一就有二。
三,也是顺其自然。
于是,当他第三次凑上前对她做了无礼之举时,几乎是泰然心安且驾轻就熟。且不是前两次的浅尝即止,而是更多,更烈,更热情了些。
时间,也更长了些。
随后,头晕脑胀,气息不畅的某人,稀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
而另一人,则满面春风,笑呵呵开始解开套在她身上的那根缰绳,并将缰绳甩到上方树枝根部开始打结……
荣安这才渐渐从混沌里略微清醒了一二。
骗子!
他果然有办法上去。
她真是被恐惧冲昏了头,忘了有绳,他会套绳啊!
只要用这种法子上去,何愁怕露馅?
可她此刻不想骂他。
她更愁另一件事——她答应他了。
造孽啊!
她还是没搞明白,她究竟是因为怕死,还是因为他这个人才胡乱答应了。若没记错,刚刚她……似乎并不排斥他。嗯,还略有主动。
羞耻啊!
……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荣安连怎么被他弄上了山顶都不太清楚。
触到大地,她很觉感恩,身子一软也提不上力,就那么不顾形象躺着了。
真好。
她不想死。
主要是还不能死。
她闭上了眼,大口呼吸。
“还在回味刚刚?”不和谐的声音耳边响起。
荣安鼻息一重。便宜都给他占了,还想占口舌便宜?
“我只担心会摔死,胆战心惊是真的,对你无滋无味也是真的,何来回味之说?”
这话一出,她又后悔了。
某人毫不犹豫扔开手中缰绳,上来重新给她回忆起了刚刚。
她暗骂自己说话不严谨。弄得似是故意撩他而上一般。
倒是不同于刚刚刺激如雷,这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接触。柔和到如耳畔秋风温和,如天上云朵柔软,细细绵绵,难以抗拒。
大概是身下有了大地的依附,踏实安稳感充斥,心跳也越发如鼓重击。
她觉得,她大概……是喜欢他的。
她眼眸明亮看他。
“记清楚了吗?”他趴在她身边,对看着她。
荣安大概这是第一次细细看他,细细看这个被强行铭刻进了心底的男人。
细长幽黑,完全看不到底的眼,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面上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合起来组成了绝美的颜,分开来单看则同样经得起欣赏。这张脸,绝对是老天的馈赠。
多看一次,都会心动一下。以前没细看,大概就是怕心动吧?
她一直没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她知道,那时不时紊乱的心跳是真的。每一回她需要他时,他都在是真的。他的眼里,只有她,也是真的。
或许这样便够了。
“清楚了。但我不想要回味。”她主动凑了上去。因为回味的,是过去。这一次,她要此刻,还要将来……
他笑着张开了怀抱。
当心底那固守的坚决打破后,许多变化将是显著的。
心头纠结放下,荣安一下觉得轻松了太多。
面对朱承熠,她终于久违地回到了那种最开始时的自然惬意状态。可以说说笑笑,可以偷摸占他便宜蹭他光。不用再怕被他开玩笑,也不用小心顾忌说话。这让她的心情好了太多。
但糟糕的结果是,他对她更随便了。
在没有经过她允许时,他便伸手触到她腰。
在她拍开他手之前,还是嘶声起来。
她浑身都疼。
所以她只能四仰八叉躺倒在这儿。
“有哪些地方疼?”
“手疼,臂疼,腿疼,脚疼,腰疼。”看了他一眼,想到一会儿下山后可能面对的一切……“头还疼!”
“哪里最疼?”
荣安感觉了下。“腰……腿和脚。”腰上是被缰绳勒的。腿是太过用力夹马,不但被磨破皮,跳马的时候还被狠狠刮了下。
脚则是踩在马镫里施力太久,暂时不知是什么程度的伤。
“赶紧走吧!”
“话说……围场防务不应该很严密吗?为何出事那么久,还没人来救援?”
“我追来时,沿路不少人都看见了。之所以没人来……”
朱承熠也觉好笑。“大概大伙儿都体念我追人辛苦,所以想要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不愿打扰我好事吧。”
当然,还有一个他不想说出来挨骂的原因:是他身上有可求救的讯号烟火。他没有求救,他人自然放心。大伙儿都很帮忙啊!
此刻他更不会寻求救了,他想要与她多相处一会儿。
荣安没法跨骑,臀部又疼,只能横趴在了朱承熠的马上。
这个姿态,实在很丑。
可鉴于身子已基本和破铜烂铁差不多,她便忍下了。
朱承熠在前边牵着马……
“朱承熠!”
“嗯。”
“今日事,该不会是你策划的吧?”毕竟,马是他给她选的,围场的马都是他训的,这附近是他熟悉的。他还这么游刃有余将她救了下来……说起来,也就只有他最方便动手脚。
鉴于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居心,荣安不由自主这般怀疑。
朱承熠回头定定看她。
“不是我。我再下作也不会拿你性命冒险。还有,两天后皇上就给我赐婚了,我犯得着吗?”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
正如她猜测的方向,十有八九,这事既是冲她,也是冲着他。马出事,他一个要被问责。她出事,给她选马和训马的他更得倒霉。
有人居心叵测。
还差点就害死了她。
这也是他着急下山的原因。他得赶紧找人去将那匹摔下崖的马尸给弄回来。
“这事,我会查的!”
……
第370章 敲定的两人
朱承熠知道荣安身子不适,便主动与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说起了他王府和燕安的种种。
殊不知荣安脑子一浑,想到燕安,想到自身难保,又想叹了。
“我想静静。”
“怎么?”
“我要捋捋。”
“还要捋?嗯?”他一回头。“你别忘了,你的名,你的身,都是我的了。”
荣安瞪他。
她今生既然不在意名,或许也可以不在意身。
重活一世的人了,还纠结这些吗?
何况,他是个绝色,说起来,自己谈不上吃亏。若是这么想,心里就舒坦了吧?
只是抱了下,亲了下,既没有少一块肉,也没有目击证人,她若抵赖……
“我们的事,先保密。”
他再次一回头。
“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又想反悔?”他将眼神对上来。
荣安则心虚垂垂脑袋。
“你想多了。”底气分明不足。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你被我盖过章了,就别想跑。”他一声冷笑。这种人,他早防着了。“你脖子上被我啃了一口。”
“……什么?”
“你被我留了记号!”
没有镜子,她看不见。在哪儿?是……什么时候?是第二次她吓惨时,还是第三次她脑子如浆糊一般时?
可耻!
他可耻!自己也可耻!稀里糊涂的,犯错了吧?
所以说啊,色即是空。
若色字当头,一切空空啊!
“就你那个被虫咬的包旁边。一般人不会注意到。但你若反悔,我就指给御医看。让他帮着瞧瞧那是个什么印子!”朱承熠知道,相比她自己的得失,她更在意家族父母的名声。
都已经从了,还敢反悔?怎么还弄得是他被占了便宜一般?朱承熠才不客气!
荣安瞪了他好一会儿。
随后,泄气。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看在他救命恩人的份上。
“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别理我!”
“哼。”
但一会儿后,荣安还是主动开口了。
“约法三章?”
“你说。”
“你先前答应的,都得做到。你府里的眼线可以不用全清,但我嫁你后住的地方必须安全无人监视。你的人得借我用。你要帮我多护着我家人,包括葛家……”
“放心。我说到做到。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会想法子全清掉。绝对不会碍你眼,碍你事。至于你家人,我一向护着,还用说吗?”哼,连于彤和葛薇都是他帮忙撮合的。
“在隐患消除前,确保家人都能无恙前,我不想去燕安。”
“嗯。”几年之内,怕是想回都回不了。
“你不能干涉我太多。”
“可以。”他不干涉,但会参与。
“还有!”荣安一把拽了他发,示意他回头,再次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他。“你是真喜欢我吗?”
“是!”他答得毫不犹豫,眼神也没有闪躲,定定的,直直的,一眼不眨给了她一个坚定眼神,由着她打量。
荣安见他又要凑上来,赶紧收回了视线。
若说他是假装,那只能说,装的太好了。
她看人不准,今生虽有长进,但她对自己并无自信。所以她才一直说,少了点什么。不是因为别人,全因她自己啊!
“那你能做到从一而终吗?”刁难。她就是刁难。就他这个身份,这事根本不可能。
“那你先告诉我,为何有这个要求?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会吃醋吗?”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坏。“因为……你抱起来还不错。比想象中踏实。这辈子,我拥有的东西,不想被分享,也不想失去了。你就当我贪心吧。”
朱承熠又是一哼。
东西?他被归于东西了吗?罢,至少是她想霸占的。
“我本心是愿意的。”女人什么的,他真不贪。
“哼。”果然,没法一口应下了。
“所以我会努力达成这个目的。”他回眸,一下看懂了她那点退缩心思。“你知道的,我爹身边的几个妾,也都不是他自己要的。皇上要送,根本没法拒。哪怕是个奸细也只能留着徐徐图之。”
所以,他也一直觉得,身边有一个女人就够了。既是自己清净,也为了子嗣着想。血统正了,能省掉多少麻烦?想想虞爹,想想皇帝……一半的烦恼都因女人而起,所以,有一个足矣。
“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再次看来:“我能答应你,我的身心,都只属于你。”
他神采飞扬:“这种屈辱要求,能应下的人,可不多哦!尤其是我这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
荣安愣。
她没想到他能答应这么多。
她一直觉得,皇室男人都多情。朱永昊前世是收了一个又一个,只要有用,都能放在身边。她的那个逆子,何尝不是早早就有了两个相好,恨不得没立后就全给封了妃,还口口声声都是爱。
就连朱永兴那样的呆子,何尝不是一妃三妾,全都是深情厚意?
他会是例外吗?
荣安使劲想,就是想不起,朱承熠前世的妻子是谁?在他身上,她记得最多的便是他的死。其他的记忆,都零碎得很。
不但是他的妻,就连他是否成婚,可有孩子,她都想不起来。
也不像是忘了,倒似是被抹了一般,那记忆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她会心慌。
“我爹和我,若只能选一……”她只是想知道,他这么一直跟随,究竟是利益多,还是感情多。她承认,她开始贪心了。
“你!”他眼神未动。“选你。时间来证明,可好?”
“好。”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他捧了她脸:“那我便告诉你,我既选择了。那即便皇上没了,你爹倒了,你身后没有助力了,我也不会重娶,不放弃你,不会改变我刚刚的保证。你把心吞回去吧!”
她缺安全感。他知道。他的出现改变了她的计划,他也知道。所以他想收住她心,归根究底,是要让她将心稳下来。
她点着头,眼里光彩一多,柔和满眸,让他忍不住亲了下她额头。
“还有一点。我有一些秘密……”荣安头疼的事,实在太多了。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是个比他还大了不少的妖怪。
“不想说就别说。”他继续爽快。“等你想说再说,你不说我也绝不探究。我不在意!如你所言,过去的事,不用回味。珍惜眼前,珍视将来更重要!”
荣安笑。
心头软了。
想问的都问了,她没问题,也没疑惑了。
她终于决定可以抛开那些顾忌,真的试一试了。
不久前答应她时,她神志不清。
但此刻她很清醒。
当她主动去拉了他揉到她头上的手时,心跳还是一下下的紊乱。
她喜欢他——她也很确定。
她很庆幸他没放弃她。
……
慢慢腾腾下山,直到山腰,朱承熠却发现了不对。
他的马……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下坡的缘故,所以马跑得有些快。
但渐渐,他拉缰的手需要用的力越来越多了。
他的马不但蹄子越来越快,连情绪也不太对。
他发现马眼中少了一份清澈,有些浑。
这匹马虽不是他京中的坐骑,却是他在围场骑得最多的一匹,默契度和亲和度按理是很不错的。
怎会如此?
朱承熠看向马儿,却发现马儿还一直往他身边靠,他几乎能感受到这马的不安。
哪里不对?
“荣安,下马了!”朱承熠不等荣安回应,快速将荣安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紧盯那马的他,注意到那马有明显的一松。
他一拍马身,那马竟如释重负快跑开了。
是不回头,撒腿就跑,迫不及待的那种。
荣安反应了过来。
“所以,问题不在马身上,在我身上对吗?”否则没道理两匹马都在接触了她的一段时间后会异常。
“应该是!”
朱承熠上下打量荣安,又凑近了她嗅了嗅。
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腰间的那只荷包上。
这里边,放着昨日朱永泽给的那个药包。
难道是他?
朱承熠将荷包塞进自己衣襟内袋:“回去再说。”
“嘶——”她刚一迈开步,就痛出声了。
“回去抹点药,明日就好了。”他知道,她定是腿部内侧被磨破了。
大概为了让她不那么难堪,他二话没说就将她背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什么推却,安心趴在了他宽厚结实的后背上。
朱承熠笑了起来。
“如此这般,怕是没法保密了。”
他救了她,还将她背下了山。
众目睽睽看见他们亲密接触的两人后,是否保密也就无意义了。倒是合了他意。
“不保密了。我喜欢。”
她喃喃的声音撩得他心头发酥,耳边被她吐出的气一吹,差点就手抖了。他喉结一动,吞了吞口水,扭头轻啄她唇。
她一点没有避开,只将他搂得更紧。
若不是担心声音传出去,他简直想要哈哈大笑一场。
他一点都不想和她分开了。
若不是她受着伤,他大概会磨到天黑下山。
朱承熠:“我们早点成婚吧?”
“这会儿就提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早点吃干抹净,她才不会逃跑。早点弄在身边,才能解他长夜之苦。早点生下孩子,趁着皇帝健在,虞爹大权在握,至少先保下血脉,他才能和她一道,义无反顾去斗。而且……“我坚信你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太能闯祸,不放心啊!
“我爹也会保护我。”
“你爹要保护你娘。”他又补了一句:“于彤要保护葛家。”
“……”所以只有她没有人保护。
“你有我!各归其位,才是最好的。”
“我考虑下。”
“别考虑太久,你要是拖拉,我让皇上赐婚下月就成亲。”
“至少也得明年这个时候。”她还没玩够。一年时间,好好享受。
“你做梦!我等不到明年。”
“朱承熠,已经八月底了。你让我三四个月内嫁你,你才是做梦。”太着急了。
“我不在意嫁妆,你把你的人带来就成。我府里什么都有,你缺什么我给你买。我府里下人也多,你陪嫁的人没有也行。”
“我在意的是这些吗?我喜欢现在的将军府,我也想多陪陪我娘。”
“这也算是顾虑?我什么时候说,嫁了我就不让你回娘家了?”
他笑。他没长辈在京城,其实他也喜欢那种乐呵呵,暖融融的家庭氛围。
“我们可以常常回将军府,时不时小住一段时间。”
荣安惊:“可以吗?”
“哈!我是纨绔,你是胡闹,你我都是京中有名的荒唐无礼人,这些小事算事吗?大概连三姑六婆都懒得嚼这样的事,只要你爹愿意就行。”
“我爹自然愿意。”
“那就行了。甚至过年过节都可以在你家。如此你可放心了?”
“听着还不赖。”荣安想了想。“今后你要是在马场忙,就不用每日赶回京。我可以回我家住。”
朱承熠哭笑不得。还没成婚,她已经在打算将他从身边赶走了吗?
“你多操心了。若不出意外,你我成婚前,我的职务就要变了。我下一个职务,肯定是在京中。”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会进入正经官员编制中,甚至是在皇帝身边。
“所以我早说了,嫁我是大好事。你就别浪费时间了。”他蹭了蹭她脸。“我很好。人好,身体也好。保证让你满意。各方面。”
“别荤。”
“你竟然能听懂,可见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正经太久了。”
“你对自己的认识倒是足够!”
“要不要我正经回去?”
“那倒不用。别压抑天性。憋着不好。”
“……”
这会儿的朱承熠,心情大好。
她的心彻底打开,他只觉连吹来的风丝都是甜的。
……
而瞧见前边来人时,荣安恰到好处“晕”了。
“狐狸!”朱承熠心下暗骂……
半刻钟前,不少人看见朱承熠的马冲出山区后,还都在议论纷纷地打趣他们大概是嫌马碍事。
但直到隐约看见朱承熠背着虞荣安下山,众人的嬉笑渐渐收敛。
那么,虞荣安的马呢?
即便是朱承熠收服美人心,也没道理敢大摇大摆这么无礼。他就不怕被虞博鸿大卸八块?
所以,肯定是出事了。
很快,从侍卫,到长宁两人,再到泰王和他们组的队员全都在赶来。
……
第371章 寻找目标物
朱承熠面上冰冷,气势骇人。
朱永泰也是面色一沉。
长宁吓惨了,一脸内疚,当即就哭了:“出什么事了?”
朱承熠气场如冰:“身受重伤,疼晕过去了。差点没命。她的马也坠崖死了。”
众人一齐抽气。
“来人,去调些侍卫过来。”
“去请杜御医和庞军医即刻到马场别院!”
“去弄辆车来。”
“去禀虞将军。”
“去找郝大人,请他即刻带人寻到马尸带回来!”
朱承熠当众将他的安排吩咐了下去。他就不信,这事他还闹不大!
朱永泰本以为自己闯祸,思量后,硬着头皮给朱承熠道了个歉,表示最开始是他阻止了上山查看之人……
“不关殿下之事。殿下是为我好,我心里有数。”朱承熠一颔首,拍了拍朱永泰的肩。
何意?他怎觉朱承熠心情不错?朱永泰愣了一息才回神。哦,虞荣安既无性命之忧,那自己也不算弄巧成拙,反而是帮着玉成好事了吧?他轻轻舒了口气……
“昏迷的荣安”被安置在了马场别院。
那里,其实就是朱承熠办公的衙门所在了。
此时此刻,刚好皇帝也在别院休息。
朱承熠便去皇帝跟前好好告了一状。
人为——他的判断。
彻查——他的要求。
皇帝一听又出事,太阳穴都突突跳了起来。
能不能行了?他到围场总共还没十二个时辰,这就又出事了!
昨日那事虽荒唐,却也算是意外。
可今日这事,差点丧命的,是他重臣最看重的女儿,是他将赐婚的堂媳。
愤怒!
皇帝亲自去探望了荣安,以示重视。
荣安还在“昏迷”。
有嬷嬷帮着上药,表示虞小姐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各种擦伤撞伤挫伤。
更有十几处的青紫。尤其腰部,被绳勒出了一大圈的血印。太后也来了,亲自瞧了眼,心惊之余也觉不忍。
侍卫去到崖边查检,确认了朱承熠所言的真实。
马滑下去的痕迹,绳痕,脚印都对上了。攀过的树枝和踏过的横石也都有血迹。
两人爬崖更是在崖口留下了一长串的印记,足可见当时之凶险。种种迹象,将两人幸免于难的经过与朱承熠所言对应上了。
报说,那崖有近三十丈高,一旦跌落到底,绝无生还可能。那马已经死透,身上多处骨折,一根尖石戳进了胸口。一匹白马完全成了血红色。
郝统领已带人下山,正指挥人将马尸带回。军医先去了,判定那马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侍卫长表示:若不是世子及时救人,虞二小姐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应该说若不是我及时追上,又恰好会套马,山崖上还恰好有横石横枝可依托,这会儿凉透的就是她!或许还有我!”
众人默。
皇帝也觉庆幸。
御医则发现朱承熠手上也不少伤,衣袖和裤腿都被割破了,赶紧上来包扎。
“你竟然豁出命去救虞二?”皇帝打量了来。
“臣若不救她,只恐这脏水就泼到臣身上了。”朱承熠叩首。
皇帝见他冷然郑重,示意了包括御医在内的所有人退下了。
“臣自问兢兢业业,自打得了这职务,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可架不住,意外或是人为,都不在臣的掌控之中。
臣不瞒皇上,当时臣恐惧至极。只恐会被人栽赃说臣不愿娶虞二所以设计谋害,又恐是有人故意挑起臣与虞将军仇恨,还恐有人是见不得臣和燕安的好,想要指责臣用心,挑起皇上与燕安矛盾……太多的恐惧,太多的后怕。
臣当时就想了,即便是臣死,也必须救下虞二小姐!臣的用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辨!”
朱承熠乖乖的磕头。
“既然救下虞二小姐,既然臣与虞二都命大,那臣自当让外人看看,臣取虞二的决心。臣和燕安坦荡荡,绝不敢有私心,请皇上明鉴!”
皇帝虽对这意外很不爽,但朱承熠这里却让他很顺心。
皇帝还不糊涂。这次,他还真就确实一点都没怀疑堂弟用心。
反而还让他生出了隐隐愧疚。
“放心。老八他们都来跟朕禀告过了。虞二冲出去的时候,那马就疑似失常了。朕丝毫不曾疑心你。”皇帝亲手扶了朱承熠起身。
“多亏你第一时间出去,总算没有铸成大错。虞二要出了事,朕也没法向虞将军交代。这事,你立了大功!朕记在心上了。你也别多想,朕知道你和燕安忠心。你好好的,朕不会亏待你!你与虞二的事,朕这两天就会颁旨。虞二那里,朕也会给补偿。”
不得不说,皇帝又想多了。
此刻的他不由思索:有人同时算计了荣安和朱承熠,但只是因为朱承熠说的那几种可能吗?事实皇帝更怀疑有人再一次是冲着虞博鸿来的。
虞博鸿是他最看重和亲近的臣子,他不希望君臣离心。虞博鸿也是他少数能放心给予权利的臣子,他更希望一切都不变。
但最近,总有那么些人,似乎总围绕着虞家人动手。
那么着急,想要拿他左右手开刀的,还会是谁呢?
呵呵。
皇帝眼中时不时闪着阴郁……
朱承熠要求彻查,皇帝应了,还给了他几人调用。
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庆南王世子朱永泽。
荣安身上,唯一有气味的东西,便是从他那里得到的药包了。
所以毋庸置疑,朱永泽身上疑点最大。
“怎么可能!”朱永泽坚定否认,连忙摆手,简直想哭。“绝不是我!若是药包有问题,那常茹菲怎么没事?”
“虞二用的药包,是昨日从你身上扯下的那个。”而常茹菲她们用的,则是他昨晚在御医的监视下现配的。“昨晚我亲眼看着你原本是要将这香包赠予虞二的。”
“说了,那不是赠!我至于那么草率,当众送出贴身物吗?就是给她显摆一下,并借由香包说两句闲话。”
朱永泽苦不堪言,伸着手指就指天誓地。
一个事关他庆南地的毒誓发出,朱承熠也蹙起眉。
看来真不是他。
“你怎么自证?”
朱永泽直接将那药包扯开:“里边的成分你不是找御医和军医分别验过了吗?全都干干净净的。你若不信,咱们拿这个药包再去验?”
事实朱承熠已经验过了。
药包,确实没问题。挂在马身上没反应,甚至挂在兔子和羊身上也完全无异样。
“我不管!在找到第二个嫌疑人之前,你就是唯一的嫌疑人!”朱承熠淡淡道。
朱永泽气得直跳脚。
“你带我去见她。有问题的也不一定就是外物,或者是她擦了什么药啊,香膏啊,吃了什么东西有问题不一定。我亲自去找,亲自去辨!”
“不用了!”
朱承熠哼声。
这货都已经承认昨日是借由香包接近她,自己还会让他去见她?
不方便!
“不用了。虞二今日没有擦香膏,也没有用任何药膏。”
他早就闻过了。清清爽爽,没有任何杂七杂八的气味。这一点,他也从彩云那里得了确认。
“她吃的,也都与大伙儿一样。并没有吃任何外来的食物。所以我觉得,有问题的,就是在外物上。”
说着,朱承熠一个响指打出去,有宫女端了几个托盘进来。
里边分别放着荣安今日的骑马装和配饰。
“……”朱永泽一愣。
啥意思!
这是早有准备?
他懂了,一下面露嫌弃。
他伸着手指,绕着朱承熠走了好几圈:“所以,朱承熠,你找我来,其实并不是怀疑我,就是故意拉我下脏水,故意吓唬我,好让我来给你找问题吧?”啧啧,还惺惺作态将责任往他的药包上引。
朱承熠一挑眉。
自然是。否则怎么请得动这家伙!
但坚决不承认。
“说了,是为你自己洗脱罪名。你若不想被怀疑,不想被皇上亲自审,便赶紧想个办法!”
“你这只狐狸!你害我发了一个重誓!”朱永泽气坏了。自己怎么老在他手上栽跟头!
“赶紧的吧。”
“这种事,你找御医不是更好?”
“我知道你手段!御医和军医,在这方面,未必有你在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知道我的宝贝有多贵重?”话虽这么说着,但朱永泽还是拿出了他的宝贝。
一只盒子。
里边放出来了一只虫。
一只身上有花纹的胖虫。
朱承熠好奇看了去。
这些东西,也就南边那帮人会用。
虽不上台面,但确实有效且高效。
朝廷仵作也曾养过,但总养不好。
“丑话说在前头,谁知道有问题的是毒还是害,万一折了我宝贝……”朱永泽一脸心疼,手指摩挲那胖虫。
“我赔。”
“你赔不起。这宝贝我养了多年了。喂了多少精贵草药和毒虫你知道吗?”若不是不放心别人,他就不该带出门的。
“你宝贝要是损了,我欠你三个人情。”
朱永泽这才将那条恶心的虫放到了托盘,并求爷爷告奶奶地希望他的宝贝可以无恙。
“这虫能有用?”
“一般毒伤不了它。主要是看它反应。若这些东西有毒或是有问题,它会有表露。它灵敏着呢!那些蛮人放的蛊它都能找出来。”
第一只托盘里,是荣安盘头用的珍珠夹子。
第二只托盘,是腰带。
第三,第四只,便是那套黑衣和黑裙。
特意都分开放了,就是为了好查验。其实朱承熠已找医女看过了,一无所获。他也找了其他马来试过,也没有发现不对。他这才寻了朱永泽。
那虫在一只只托盘全都待了好一会儿,皆无反应。
此刻它已在第四只托盘,依旧不动弹。
朱永泽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它不是死了吧。”朱承熠伸手想去戳。
朱永泽赶紧去护。
一不小心,朱承熠的手被打到。
托盘被撞上,差点滑落桌面。
好在他手及时一托。
那虫倒没掉出来,只是荣安那条整整齐齐摆在托盘的马面裙被打乱。
朱永泽张牙舞爪边骂边取虫,可他手还未触及,却又是一愣。
虫动了。
两人皆盯住了。
他们想知道,究竟是因为虫受惊吓而动,还是有其他缘故。
他们很快注意到,先前被卷在里边的裙摆被那一抛后,跑到了最上边。
“裙摆?”
朱承熠拿起那条马面裙,拉起裙摆嗅了嗅。
没有特殊气味。
他看向朱永泽……
顾不得避嫌什么了,他只得扭捏将裙递了出去。
朱永泽倒是没去嗅,而是直接将虫放上了裙摆。
“问题应该不在裙摆。若在裙摆上,哪怕卷在下边,我的宝贝也能第一时间嗅出来。而且我宝贝只是懒洋洋的动,说明它并没有太大的危机感。”
“那……”
“我觉得,你该去把虞荣安的鞋和袜都拿来。裙摆的气息很有可能只是沾染。说不定有问题的是鞋袜。”
朱承熠很快回来,带来了马靴,也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袜呢?”
“先查马靴。”妻子的内衣,他怎能随便拿给外男。
马靴放那儿,那虫被扔去了靴头。
这次,只不过五六息,那胖虫便开始了蠕动。
果然有问题。
众人目不转睛。
那虫到底是通人性的,第一时间,便往朱永泽的方向扭过去。
朱承熠眼神一凛,想到下山自己那马半清明时,直往自己身上靠的那种不安感。
其实不管是马是虫,都似在害怕。
那靴子有危险的气息。
朱承熠挡在了朱永泽前边,将靴子又追着那虫摆近了些。
那虫明显跑得快了。
靴子再次被朱承熠摆近。
这次,虫只往前蠕动了一点后,便似傻了一般,方向有些乱,线路也明显偏了。
朱永泽亦是眼神一深,将手挡在了那虫前边,可那虫却径直撞了上去。
“方向不辨,连我的手和我的气味都认不出了。”他大为心疼,赶紧将那虫给护到了手中。
皇帝也被引了来。
朱永泽只得将他明显傻了一般的虫又拿出来给皇帝演示了一遍。
“虞二的那匹马也是如此。越跑越快,最后浑了,白马跑成了红马也浑然不觉痛。”朱承熠声音带冷。他……也没想到问题在靴子上。
“我的宝贝虫小,相比大动物,作用时间肯定较快。虞二骑着马,肯定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作。所以那马是慢慢失控的。”
御医,军医都来了,与朱永泽一道研究起了马靴。
一大批各种动物都被弄了来,一道做起了试验。
皇帝眉目越加阴冷。
呵,连一个贵女的贴身私物都能算计上,那主谋当是何等的本事?
虞博鸿也来了,气得浑身发抖。
他刚去看荣安,可彩云说主子还没醒。他的心啊,揪成了一团。
……
第372章 护她亦护你
做试验的动物均有一二反应。
在燕安来的马身上尤其显著。
先暴躁后迷失——都一样。
相比下,京城土生土长的马虽也反应略暴,但并没有失控。
可燕安之马,连试了几匹,全都暴起了。
至于其他动物,倒是要简单些。只有两头鹿试图跳栏还撞到了人,其他动物多是眼一浑,摸不着头脑般傻愣或是胡为状。
朱永泽判定,马靴里加了至少两样东西。他认定他的宝贝虫是一定不会错的。里边有它讨厌或害怕的东西或气味,还有一样让它迷失判断的东西。
御医和军医皆认可这判断。
那靴子被拆开了。
靴面到靴底,连鞋垫都被拆成了薄薄一层层。
谁能料想,问题出在靴底的防滑层和底层连接处,那里多了一层多余之物。
有黏状物,还有一些颗粒粉状物。
哈,糊在了鞋底两层的中间,着实费心了。
一个时辰后,确认了。
黏状物略有些腥味,应该是类似猛兽的脂膏提取物或是分泌物。朱承熠细细嗅了,“是狼身上的气味。而且,应该是西北狼。”
这气息他太熟悉了。
“就是西北狼!我确认!”他被狼群追过好几回,有一次更与狼群周旋了足足十几天才脱险。当时没食物,他们一行人连狼肉都烤着吃了。
不管活狼还是狼肉,那独特的膻腥味他都忘不了。
众人皆抽气。
西北狼,是大周境内最危险和凶残的狼种。速度奇快,攻击力和撕咬力极强,喜欢月夜行动又被称为夜月狼,群居动物,每每出现都是一群,团结协作,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在大西北,基本是最凶残的存在。
而那粉末,则是类似迷药迷烟一般的成分。闻多了之后,御医和军医都觉头晕脑胀只得蒙住了鼻子。
正好全都解开了:
由于药物是在鞋底层之中,所以很难被发现,凝固状态时也没有气味,更是无法察觉。
但初秋白日气温不低,太阳一烤,加上骑马之时脚底和脚蹬之间摩擦一多,温度一升,那凝固物便开始融化,气味也出来了。
动物的嗅觉本就好于人类。
而气味在脚下,人更是很难发现。
但骑行时,人靴的位置却离马鼻很近了。
马儿一开始不察。但随着骑行时间越来越长,因暴晒和摩擦,使得脚蹬的温度越来越高,那混合和融化了两种药物的气味也自然就开始往马鼻钻。
燕安地的马最大的天敌便是草原和雪原的狼群了。
那种恐惧几乎是深入骨髓,融进血液,世世代代传承的——这也就解释了只有燕安马对那靴子表露不安和恐惧。
而大周京城养的马大多土生土长,对狼不熟悉,更别说气味了。它们自然没反应。
同理,那些家养的兔子和羊也是这般,不懂敌害,自然没反应。
倒是围场的鹿略有判断,大概是感受出了同种围场猛兽的气息才做出了反应。
当感受到天敌就在附近,气息越来越重时,那马可不得疯跑?跑着跑着,发现那危险紧跟自己,疑似已经追上自己后,那马势必用尽全力去冲。
跑得时间长了,气味沾染到了自身,马儿更得狂躁。
本就因为高速奔跑而疲累,加上精神紧绷,判断力下降后,使得那迷药的效果更放大了多倍。
军医觉得,马奔跑时会挥汗如雨,毛孔张开散热,靴子与马身的频频接触,更使得那气味容易沾染并侵入身体,使得马彻底从暴躁进入了迷茫,随后疯狂。
两相作用下,神志不清的马儿冲撞致死几乎是……必然!
而若不是这次朱承熠一开始就判定问题出在虞荣安身上,又有朱永泽的虫来找出关键,这无色无味鞋底夹层里的药物,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此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会被引去摔死的那匹白马身上,当一无所获后,这事便终究只能被定性为:马失控了。
责任,依旧是虞荣安的。或者说,是朱承熠的。
这些话一出,全场静默。
倒是朱永泽道:
“我的宝贝是吃药长大的,抗药性很好,可这次也中了那迷药的招,分辨不出我的气味还傻傻撞上,可见其药性之猛。我确信,那迷药要么是高手调制,要么是来自番邦!”
朱承熠则冷笑:
“何止!狼群之害是我燕安地大患。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有能力提炼到这么有效的狼气。而大周明令禁止使用迷药迷烟迷香,对方无视朝廷,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药。对方究竟是什么通天本事,不但有这胆,还有这能力!”
好一个“通天本事”!朱承熠就这么给皇帝明晃晃放着一把又一把的火,暗暗打着脸。
有能力做这事的,必定位高权重,还和西北有联系。
朱承熠就差把那个名字给道出了。
而皇帝眼中已经闪过了危险的光芒。他也怀疑太子。
可太子……何时与西北有关联?难道,太子在西北有什么勾当?那太子对朱承熠和燕安的咄咄逼人会不会与之相关?……
“这个人此般大费周章,这般拐弯抹角,真的就只为谋害一个女子吗?臣不信!臣请求皇上深查!”朱承熠跪地,满是委屈。
谁都听懂了。但凡虞荣安三长两短,倒霉的就是朱承熠。
到时候,连累的还有燕安。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啊!
众人看向朱承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燕安王世子,确实不易。这暗算未免也太过猖狂了吧?
虞博鸿也跪地了。
他也求着皇帝彻查。
荣安“醒了”,带着一身浓重的药味,经过包扎之后被左右搀扶前来,同样跪地就是求。
“民女很确认,那幕后人就是要我死。”她这么一说,众人又是一抽气。
“民女最近一直苦练骑术和武艺,民女对骑术很有自信,我爹怕出事,早就教过民女许多安抚马儿的法子。当时民女全都试过了,根本行不通。”
“可民女练马并未对外宣扬,按理一般人不知我会骑马。可那人都知道,连我会参与围场之行,连我会需要骑马装备,连我来了围场会骑马都猜到了。可见对我,对将军府……几乎是了如指掌。”这一句,还是说给皇帝听的。
效果不错。
皇帝眉头打结,一下想到了七夕那晚将军府进了黑衣人后惹出的一连串的风波。
了不得啊!
很显然,有人是完全耐不住性子正在一点点动手!
朱承熠说的不错。哪个傻子会大费周章只为虞荣安这个小虾米?或者是为了燕安,但也有可能是为了虞博鸿吧?
若那般,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难免想到,是不是有人不想等了,打算从剪除自己的左右手开始?毕竟,手抓禁军的虞博鸿,才是某些人登高一步最难过的坎!
“民女心怯,这事若不查清,没法安枕了。求皇上怜悯!”
“查!自然当查!”皇帝这次,将这事交给了御林军副统领阚信。这位,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朕且问你,你的马靴何来?可是何人所赠?”药物糊在鞋底里,自然是制作时就加进去了。
“不是。”
原来前几日,刚好常茹菲约荣安一道买骑马装备,想着朱承熠本就提出了不少让她准备的东西。缺的太多,她还真得出门一趟。她便带着蔡娘子和阿生等人,与常茹菲一道选购去了。
逛了好几家铺子,都没有买到合适的马靴。女款马靴本就很少,偶有的那些,要么太招摇,要么大小材质不合适,要么太闷热。
时间来得及,她便想着定制,反正她只需要最简单的款式。
店家倒是拍着胸脯保证让她满意,于是她指定了材质和款式,又付了定金后,两天后拿到了马靴……
常茹菲被带了来。
那几家铺子是常茹菲去打听了位置带荣安前往的,所以她也有嫌疑。
当然,荣安并不怀疑她,只问她,是否有人知道她们去定做了鞋,和鞋铺的位置。
常茹菲一愣,随即点头。
“郭品!”她叩地。
原来,在郭品的名字被添上了围猎名单后,便以求问围场种种之由,要求见常茹菲一面。
当时常茹菲正是借着出门拿定制的马靴,与他相约在鞋铺见面。
常茹菲从昨晚将郭品事告知朱永泰后便没打算再瞒,这会儿她知事情严重,已经牵扯到了自己和常家,自是毫不遮掩如实道来:
“他确实借由马场,问了不少话。他去的比我早,想来在我去之前,他已经在掌柜口中打听到荣安的马靴是在那儿做的。”
常茹菲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给朱永昊记上了一笔又一笔。
但凡荣安对她表露一丁点的怀疑,她何尝不是嫌疑不小?那日去买装备的就那么几个人,阿生他们都是虞博鸿的人,肯定没嫌疑,自然就她和蔡娘子最可疑。而荣安不懂,所有装备几乎都是她和蔡娘子选的。
她们根本撇不清。
而且蔡娘子本就是她常家的人啊!
加上今日,还是她和长宁跑在前边,引着荣安一路追的。而荣安的马冲出去后,她们却没有去追看……
常茹菲的后背一身身的冷汗。
以上几条相加,只要荣安愿意咬她,够她和常家喝一壶了!
此刻的她,迫不及待要回京好好和祖父祖母说道说道了……
荣安也想起来了。
“对。那日鞋铺本说好是中午将马靴送来我府,可最后一直到傍晚才送来。想来就是那段时间被动了手脚。”那么,便是那掌柜或店员有问题,或被诱或被逼着做了见不得人事。
“又是郭品!”皇帝一拍桌子。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牛鬼蛇神!他究竟做了多少坏事!
阚信奉命,疾马赶回京,想要捉拿鞋铺上下问话。
入京才知,昨晚那鞋铺一场大火,鞋铺从掌柜到两个伙计全被烧死了。
半夜官府便排查了,大致判定是老鼠打翻了烛台,刚好那烛台又点到了做鞋面的棉絮,结果烧了起来……是意外!
那鞋铺,已是烧了个焦黑,什么都没留下。
没有物证,更没有任何人为纵火迹象。
死无对证。
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而往郭品身上查时,发现与郭品交往最深的,竟然是葛崇儒。而郭品在翰林院的顶头上司,则是皇帝的人。这意味着,还是没有收获。
同时,朱永泰那里传来消息——郭品死了。
“怎么死的!”
朱永泰觉得很冤枉。
他怕郭品会被太子的人救走或是杀了,所以特意将人带回了自己府中。
他又恐郭品会自尽,所以昨晚开始就一直堵着郭品的口。
然而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府上侍卫换班吃饭的空档,两个轮值看着郭品的侍卫便晕在了原地。而郭品,已经死了。人依旧被绑在了柱子上,但却口吐黑血,被毒死的……
朱永泰不确定是他府里有内奸,或是有外人混进了他府中。
荣安敛目,不管哪种,至少说明一条:他府上不够严密!
还是他的责任!
这事,不该交给朱永泰的。
哎!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朱永泰,玩不过朱永昊!
前世的他,基本连威胁都没能算上,今生真能指望他去将朱永昊拉下位吗?
没可能的!
只怕他的王府,已经被朱永昊的人渗透了。
他自作聪明将人带回府,恐怕也不比官府安全。
皇帝又气到了。
事已至此,线索全断。
查不下去了。
默。
静默。
朱永泰跪地求罚,却无济于事,皇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没合适之人接班,看来,他至少还得多在这位子上待个二十年才行……
虞博鸿亲自送了女儿回去别院休息。
“朱承熠与你……”自家白菜到底被拱了,总有些不爽,然对方救了女儿的命,就这一条,他便无话可说。
“我嫁他!”荣安不想拐弯抹角,也不想让爹难做。“我想明白了。他也跟我保证了不少。我信他。”
“那你心中……”
“有他!”
虞博鸿便不再多言,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很快,朱承熠过来了。
他给虞博鸿跪下了。
虞博鸿明白他意思,亲手将他扶了起来。此刻的自己,只能去接受了。
“我便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若受了委屈,我唯你是问。”
“定不辜负!”
“好好保护她。”
“我会的。”
“你只要护好她,我亦会尽力护你!”虞博鸿这话也算大有深意的应承。
朱承熠再次拜下。
对他来说,这是个珍贵之应。
……
第373章 是龙还是虫(书友尾号二七零二宝宝的万赏加更)
虞博鸿离开,也没提让朱承熠避嫌的话,直接将空间留给了他和女儿,也算是用行动默认了他。
朱承熠大步进了里间。
臀部酸痛只能趴着的荣安正在榻上长吁短叹。
“郭品死了,老八无能,线索全断,你失望了?”他上前蹲下。
“谈不上失望。”毕竟料到了。“就是见太子依旧活蹦乱跳,心里不舒服,毕竟我们都吃亏了。”死了几个人,伤了她,还死了一匹马。
“我倒不这么认为。”他将脑袋搁在了榻沿,与她面对面,他伸手,先是摸摸她发,又是摸摸她脸,不由眉眼弯弯。
难得的温顺慵懒,像只猫。
让他有些爱不释手地想多抚两把。
“怎么说?”荣安自然觉察到了他手的动作,但想着既已答应了他,又可耻到连更亲密动作都有了,此刻拍开他手,算不算装矜持?
这么一想,她还是闭上了眼,强忍暴起的冲动。眼不见为净,并默念:色即是空啊!
哎!
该死的!
她骂的,是她眼皮刚闭,嘴上又多了层东西。
软软的,带着他的气息。
她到底是一把拍去了他脑袋上。
可对方压根不踩。
稀里糊涂间,话未问明,她又气息不稳,晕头转向了。
“你走!我要休息了。”想到不久前,她拿镜子找了脖子,并未找到他说的红印,明显又被他逗弄,她的怨气又上来了。自己在他手上,显得尤其之傻。
“话没说完,我不走。”他直接上了榻。
“你别睡我榻上。”
“你怕是搞错了。”他笑。“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地方。我有绝对自由。”
“……”他的?难怪,这屋子不管装饰还是气息,都是简约大气的英朗之感。来的时候她在装晕,压根不知来到了何处。她还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客房。
“是我把你背来的。我不放心把你送去别处,所以把你带来了这儿。这是我在马场住的院子。要不然,你以为这房间怎么既私密还样样都有?所以,是你躺在了我的榻上。是你主动沾染了我的气息,我的一切。”
荣安还能说什么?她连他的被子都盖过,连他的杯子都喝过了。
他哈哈笑着,掰过她脑袋又印了一口。
随后解释到:
“我不觉得我们吃亏了。你没发现吗?朱永昊已经被逼得掩不住假面了。他不但疑似暴露了他在老八身边的内应,还狗急跳墙地连杀几人。他快绷不住了。而他越是这般急于毁尸灭迹,才越能激怒皇上。”
朱承熠起身灌了一杯茶水,有意识离她远了些。他发现了,只要触及了她,脑袋里就有些更进一步的念头。
“就算郭品能开口指证太子又如何?你觉得太子会承认?你觉得郭品手上会有对太子不利的证据?空口无凭,有用吗?
而时间上足够太子造些其他证据来反咬郭品一口,指证他是栽赃或被人指使。而郭品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能被他控制,只怕本身就有许多把柄在他手上,还未必就敢咬出太子来。
再退一步,即便查明又如何?这事到底没有造成实质影响。你好好的不是?这样的事别说将他拉下位,就连伤筋动骨都不能。所以,此刻这样最好。他已经慌了!”
一次次的逼迫下,他很快就会慌不择路。
那么,机会就来了。
“嗯,有点道理。但若他还有耐心呢?”
“办法多了。可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荣安看了他一眼。
见他不多说,知他最近神神秘秘,有自己不知的盘算。
“你以后紧跟我步伐就好。”
他忍不住又想上前。
“而且,我得谢他。若没他弄巧成拙,你那里我怕还得要下一番苦功。果然,老话最实在,还是生米熟饭什么的,最有效不过。”
“你可以走了。”荣安又开始嫌弃他。“晚宴不是你准备的吗?赶紧去招呼着。”烤肉宴呢!应该会很好吃吧?
“你馋了?”
“我去不了。”去了,大概就是被围观的下场。“你让人给我送些过来吧。”
“你不能吃。烤的热性大,对伤口不好。我让人给你炖粥了。”
“……”哎。不想吃粥。
“不过你若实在馋……”
“怎样?”
“我给你吃。你再尝尝?”
荣安一愣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拿了靠枕就砸向他凑来的脸。
也是这时,外边来报,说是星云大师送了个平安符来,让荣安一定要带在身上。
荣安又是一愣,随后蹙起了眉。
“血光之灾……”她差点忘了。这是应验了吧?
不对!
若是应验,和尚为何又送来一个平安符,还叮嘱要带?
这次差点就玩完,若还有……
这一瞬,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朱承熠也蹙起了眉,上来搂她在怀。
“你若不定心,就佩戴着吧。宁可信其有。”
荣安目光略微瞟他。所以,他也觉得会有事。
他紧了紧她:“接下来几日,你别离开众人。我会找人暗护你。你若愿意,我也可以一直在你身边。”他又贴来,被荣安推开。
“你上次求见星云,他可见你了?”
“没。他说,没到时候。”
“……”
两人对视,想的是同一件事。
荣安觉得有必要探一探他的心思。
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我若是凤,我若嫁你,你觉得,你当是什么?谁又当是龙?”
他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他也问过自己。
他姓朱,有些事不是没可能。
但说实话,他确实不在意。
“我不管!”
他抱紧她。
“我在意燕安在意你。我所有的目标和行为都以你们为重。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我也不打算去猜。一步步走好当下,努力而为,不让自己后悔,是我眼下要做的。若真有一天,我必须往那里走,只要你们在那儿,只要你们需要,我自然会去。是龙是虫,对我来说,并不如你们重要。”
朱承熠拿额贴了贴她。
“但你安心,不管我身在何处,答应你的都会做到。”
“你说话……”
“算数。”
“不是。”荣安笑。“我想说的是,你说话……怎么这么好听呢?”
确实,管他呢!
只要所求所愿都在,管是在何处。
大伙儿都整整齐齐,去到哪儿都一样!
他们要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后悔,让在意的人和事都好好存在着。
荣安觉得心里满满的,前世今生,似是第一次,心里觉出了富足。那些个缺口,也似都堵上了……
第374章 找护食的人
荣安趁着晚宴时分,找了侍卫护着离了马场,回到了围场别院住处。无他,她就是暂时想要远离黏腻的朱承熠。
刚到别院,就迎面碰上了常茹菲和她这次一道参与围猎的兄长常如风。
常家子弟都习武,这次代表常家来的儿郎便是这位。
两人不知在谋划什么,神神秘秘。
看到荣安,两人一道过来,一起冲荣安道了歉。
常茹菲更是红了眼。郭品是她招惹上的,却差点害死荣安,她是真的内疚。
荣安直言没放心上,常茹菲便别了兄长扶着荣安回住处。
“荣安,你是对的。朱永昊他就不是个东西!”
七夕之后,陶云也疏远了朱永昊,颜飞卿更是对这位至亲失望,常茹菲不禁好笑,当日荣安一语成谶,到头来,她们竟然都与之反目了。不,应该说,她们都是被他踩在脚下算计的踏脚石。
何其可恨!
“我刚给我家里传信了。他休想上去!”常茹菲直咬牙。
荣安更觉朱承熠所言有理。
呵,这次朱永昊偷鸡不成,怎么也想不到牵一发动全身,他失了的,不可估量。
早先的老族虽表面一直处于观望,但实际是偏向于他的。
可之后,常家振臂一呼下,只怕得要重新审视他了。
而皇上的态度愈加明了,他想上去,难度可想而知……
更有可能,朱永昊还已暴露了他在西北那只伸长的手。疑心皇帝绝不会不管。
而朱永昊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之人,这一点,从他前世上位不多久就开始卸磨杀驴处理燕安就能看出了。这样的他,在接连受挫后,一定会做点什么……
荣安与常茹菲才说了一会儿话,朱承熠便又来了。
美其名曰:送汤。
朱承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常茹菲见状差点笑死,捂着嘴就走了。
荣安脸红。
可以预见,明日又是被打趣的一天。
朱承熠可不客气,直接背了她就往屋中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已经不疼了。”宫里的药都很好,她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了不得。早知道,去吃烤肉算了。
哎!
有这么一瞬,她想要掐死长宁。
占着屋子不来住,全方便了某人进出……
半刻钟后,朱承熠总算走了。
荣安抹了抹疑似很红的唇,羞耻心再次上来,还是找人去请了常茹菲来,并请其搬过来与她一起住。
理由更简单粗暴:今日惊到了。所以她害怕。
常茹菲好骗,二话不说就回去收拾了东西住了来。
她料对了。
两个时辰后,某人又来了一趟。
常茹菲去告知:对不住,她睡了!
某人:送药,要进去瞧一眼。
常茹菲又告知:对不住,我也搬来了,不方便!而且刚刚我已亲手给荣安上了药了。
某人思量让长宁过来将常茹菲给打发回去。
常茹菲又说:荣安害怕,所以我陪荣安睡一个房间一张床。
朱承熠默了,连爬墙的念头也一起打消了。
他容易吗?还想着这几日多多拉近距离呢!打铁要趁热,他就想一口气将她的心给焐热了,可架不住人家就好来日方长!
哎!
咬牙切齿的他决定求皇帝把婚期提早,再提早……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荣安虽是累极,却睡得很不好。加上伤口多,怎么都睡不踏实,一晚上都跟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而常茹菲也差不多,想到郭品,她气。想到朱永昊,她恨。
这气恨交加的,让她几乎整晚都在磨牙。
快天亮时,两人几乎同时起身,随后看着对方的黑眼圈,相视笑了。
一晚上过来,荣安觉得伤口都好了一大半。
连臀和腿都已差不多如常了。
一想到今日马球比试,荣安又来了兴致。
她想看。
前世今生,她都第一次看马球呢!
朱承熠早就给她专门备下了马车。
里边放着厚厚的坐垫,铺着厚厚的皮毛,连茶水都给温着,一看就是专门给荣安准备。
常茹菲笑:“真真贴心的世子。”
荣安拎起那毛皮直嫌弃:“这么热的天,我怕捂出痱子来。”
“啧,人比人,气死人啊!臭显摆!我若是你,如此心意,别说痱子,就是长疮都情愿。”
“喏!”荣安将毛皮扔去常茹菲身上。“我将心意转赠你,随你怎么焐。”
“我可不敢要!”常茹菲摸着这油光水滑的厚毛皮,不由感叹:“真舍得啊!”
她看了来:“荣安,你说我究竟是什么问题才会碰不上好人呢?”
“怎么就是你的问题?你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好,品行也好……就是因为你处处好,才容易被人算计。飞卿不也是吗?吃了那么多苦,这才苦尽甘来。你的缘分在后边。”
“她碰上了郝岩,可我……”
“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荣安一想到常茹菲被耽误的前世就糟心,此刻却也只能安慰她。“你有我们,和飞卿一样,咱们不会让你被烂人拖累的。”
“说到这个我就后悔。我对郭品好感时就不该瞒着你们的。”否则哪来这么多破事。“所以,以后我的婚事,你给我参考下。”
“我……眼光也不怎么样。”前世就是。今生纯属运气。
常茹菲不认可:“其实,我们先前都不看好朱承熠。但此刻看来,还是他最好。他比郝岩还好。就冲他护食的劲儿,你今后的日子一定不错!所以,我改变心意了。我得找个和朱承熠那样护食的,可以一心护着我的。你帮我看着点。有合适的来告诉我!”
“行吧!”哎,这种事,是她一个外人说了就有用的吗?
两人刚到马场,就迎面碰到了朱永泽。
黑着一张脸的朱永泽。
原来,他作为太子马球队的主将,天未亮就被朱永昊要求来训练了。而他不高兴,还因他的胖虫昨日回去后就萎靡不振,到这会儿还没恢复。
荣安上前谢过了他。
“倒是不用谢。朱承熠用人情来换我帮忙的。”朱永泽很坦白。
“那我也得谢您。您昨日还让人送来两瓶药不是?很好用。”荣安行了个礼。
“好说,好说。”
朱永泽说着,视线扫到了常茹菲。暗道他也送药给这人了,怎么不见她客套一下?真是……
常茹菲被一盯,想到了前天晚上之事,面一红,只能跟着屈膝行礼。
“我也得谢过世子前晚给的药。很好用!”
“那倒不用。我这人一向分得清。那晚是我失礼在先,那止血药只是赔礼,不用谢。”
那边,朱承熠过来了。
虎视眈眈,盯着朱永泽。
朱永泽一见他那小心眼的模样,便后背发毛,咬牙骂了句“倒霉”。
刚要撤,朱承熠便喊住了他。
“见到长辈撒腿就跑?”
朱永泽耳垂有些红,这家伙又来出他洋相。辈分小,没地说理!还能如何!
乖乖叫了堂叔后抬头,果然,虞荣安和常茹菲都在憋笑。
“没事我便告退了。”
“等下。皇上让你查看的围场四周,你都去了没?”昨日朱永泽的虫立了功,皇帝便让他用他的眼光和医术去到围场好好查检。
“我这不是没空……”
“那你此刻在做什么?”明明很有空的样子。
“……”朱永泽很想痛骂一句“瘟神”。
倒是没想,常茹菲给帮着解围了。
“都怪我。”常茹菲给朱承熠行了个礼。“是我有话跟庆南王世子说。世子帮了我一个忙。我得谢过他。荣安只是陪我。耽误了世子之事,全是我的错。”
这朱承熠分明吃味,她便挡一挡吧。
朱承熠见荣安得意一挑眉,心中生了幽怨,二话不说,就带她去御医那儿把脉。
荣安冲他直笑,并嘚瑟告知:“常茹菲接下来几晚都会住我院中。你注意点分寸,别老找我。”
“你防我怎么跟防贼一般?我若要对你做什么,昨日山上岂不方便?你我刚定情,不该是情意绵绵,柔情蜜意时吗?”她这时冷时热,让他总觉昨日是梦。
“情话说多了会腻,你与我保持些距离!”
朱承熠哼声,“总之长宁今晚就住过去。”住不下常茹菲。
“好啊!那便更热闹了。茹菲与我一个屋。”
“两女同榻,偶尔一次就罢,接连几晚,你小心传出闲话来。”
“茹菲照顾我,天经地义。除非心怀不轨者,否则谁往闲话上扯!”荣安睇了他一眼。“我要传出那样的闲话,丢人的可不是我。”她笑起:“会显然咱家世子很没用。所以,你一定不会让那事发生对不对?”
朱承熠磨磨牙。说到这会儿,只“咱家”两字是能入他耳的。
“我有没有用,等你三年抱俩时就知道了。”
朱承熠只觉将她推倒的念头更强了,眯眼道:“常茹菲多陪你一晚,我便求皇上将婚事提早一个月。你若让她住到狩猎结束,我保证让你今年内就嫁我!你自己掂量着!”
“……”
“我没有玩笑。昨日,我已让阿生回京了。工匠木匠瓦匠都请了。我那王府,已经开始准备婚房和大喜事了。日夜赶工,最快两个月,一定可以办喜事!”
“……”怕了怕了。不行,得找爹说说,不能让他得逞了……
荣安一个回头,却见常茹菲还在和朱永泽站在原处说话。
咦?
这……朱永泽不正是个护食的主?瞧他对那条虫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了。敢大摇大摆入京来,不管是真来恭贺中秋还是打探情势,必然是个看重家族的。常茹菲想要朱承熠这样的,这朱永泽可不正是个合适人选?
“朱永泽人品如何?”她问。
朱承熠:“反正不如我。”
荣安点点头。就冲他的小心眼,既然没说朱永泽坏话,应该是还不错的意思。
那两人站那儿说这么久,看来常茹菲运气也不赖啊!
……
另一边,朱永泽见常茹菲给自己解围,也是赞了她一声“有眼力”。
“若需要药,可以找我拿。”
“助眠的有没有?”常茹菲答应了荣安还陪她睡,今晚她可不想再那么翻来覆去了。
“你怎么一点不矜持?”
“……你刚刚说让我可以跟你拿药,只是客套吗?”常茹菲又一次觉得这家伙有毛病。
“京城贵女说话做事都拐弯抹角不痛快,我以为只虞荣安是异类,原来你也是。行。晚点我给你再送个香包去,你挂在床头就行。”
“多谢。另外……我想请世子帮个忙。”
“你刚帮我解围,所以我给你香包。你别得寸进尺,我不会答应你的。”
“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能做什么?我才不稀罕你的人情。你还能如朱承熠那般,让我三个球?”嗯,朱承熠昨日的那个人情,便是今日的三个球。朱承熠答应他,今日比赛只要他拿球,会给他三次进球机会。
常茹菲气场骤冷,失望溢于言表。
朱永泽瘪嘴,退了一步。
“你去给我抓十条不一样的虫来,而且得是幼虫。最好是带毒性的那种。那我便帮你。你能做到吗?”
“一言为定!”
这边朱永泽还没反应过来,常茹菲已经没了影。
什么?这是答应了?这都能应?
这贵女,要去给他抓虫?他这么说,只为逼她知难而退罢了!
朱永泽有些后悔。他还没问她想要做什么呢!
……
马球赛在皇帝一记博了满堂彩的重力挥杆后开始了。
因着这两日之事,比赛早已变味。
皇帝看向朱永昊的眼神里,已全是冷意。
昨日朱永昊便有所感受,奈何郭品和荣安事他没法去解释,否则大有此地无银的意思,于是他也只能憋着这口气。
而皇帝原本还想借由这次狩猎考察一番儿子们,可他确实是越看越失望,就没一个入眼的。
老大朱永兴唯唯诺诺,一脑门的热汗,显露着他的紧张。
老八因着郭品之事大受打击不说,竟还不敢看他,虽表示一定会打出好成绩,却分明心虚,时不时看向朱承熠,依靠之心太过明显。
老十虽看着意气风发,可瞧他那昂首挺胸,却分明连握杆手势都不对的姿态,皇帝就淡淡挪开了眼。
于是,皇帝在这么看了一圈后,竟是略带郁闷,一点对儿子们鼓励之心都没了。
……
第375章 马球的比赛(书友尾号一六零一六宝宝的万赏加更)
比赛开始。
朱承熠按着先前所应承,直接待在了后场,随后死死盯住了对方队伍作为先锋的朱永昊。
朱永昊努力了几次,却始终没法甩掉总与自己并驾齐驱的朱承熠。
朱承熠要么快他一步拦截住球,要么直接锁死了他的所有突围空间。
更有一次,那家伙几乎是将身子撑在了他的马上,强行重力击打他将得球的杆,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连杆都掉了,就那么生生抢走了球。
朱永昊几乎无计可施,渐渐连飞到了身边的球,都无出杆的机会。
“滚!”又一次的,朱承熠断下了传给朱永昊的球后,朱永昊终于憋不住骂了声。
而朱承熠有意羞辱,冲朱永泰喊了一声“殿下接球”,引得对方几马抢先冲出去拦截,随后一挥杆,令球直飞郝岩所在……
一群呆子傻在了原地,没想到他以自己队伍的主帅抛出来算计。
朱承熠冲朱永昊笑:“我今日的目标,便是让你颗粒无收。”
朱永昊恨恨瞪来。这话,他竟是一点都不怀疑。
因为开赛到这会儿,他驾着马已是气喘吁吁,可却连球都还没正经碰到。相比下对方虽没进球,却已组织了连续四次门前进攻,进球几乎早晚。
见太子郁闷,朱承熠心情大好:“而我最终的目标,则是让你一败涂地!”
也是巧合,这话刚落下,便是一阵欢呼起。
朱永泰进球了。
如此一来,事关颜面,对方自然更得给朱永昊喂球。
可先不提马球本事,就骑术,朱承熠都比朱永昊强了太多倍。
轻巧一个卡位,他就挡住了朱永昊,直接将球拿下,并依靠技术当着太子面,来回反复拿杆颠球挑衅,引得对方队伍同声直啐。
“你觉得,最终比分会是多少?”朱承熠直面羞辱!
朱永昊还要脸,他与朱承熠实力悬殊太大,如此下去是自取其辱。
于是他直接退回了他的后半场,避免与朱承熠在一个区域。
而事实太子这一退,才是真正的丢脸。
主帅退到后场,分明笑话无疑。也更与正和郝岩打配合强攻太子队伍球门的朱永泰形成了巨大对比。
一众皇子中,泰王独放异彩,完全碾压了他人。
很快,太子队伍众人发现,事实不让朱承熠去到前场也没用。
因为有朱承熠守着后场后,他们压根很难进球。
进不了球,怎么可能赢?
此刻没有太子牵制,朱承熠便更如鱼得水般游走于球门跟前,出色准确的击打和快速来回的骑术,让他一人便足抵上半支球队,最大程度让同队队员都有机会投身进攻。
而朱承熠也按着与朱永泽的约定,给他放了三个球。
实力差距实在太多,半场比分是八比五。
而真正的羞辱在下半场。
在朱永昊的煎熬中,最终比分锁定在了十九比七。足足十二个球的领先,朱永泰队伍赢得了比赛。
其中,郝岩和朱永泰各进六球,并列进球第一。
而太子则正如朱承熠所言,颗粒无收。
可最难看的,是其他皇子也都有进账,包括朱永兴,即便他那颗球是朱承熠特意放的。
如此一来,皇子里便只太子一人颜面扫地。
而朱永兴压哨进球后,还缺心眼直道“有意思”,更令朱永昊郁闷到想杀人。
皇帝大赞了朱永泰和郝岩,完全无视太子颜面,当众行了厚赏,并点头可以应他们一求。
郝岩开了口,求娶颜飞卿。
这两日,他已征得了家中同意,此刻底气已是大足。
皇帝愣了愣,又召了他私下说了两句。
在确认郝岩求娶颜家女,所为是颜飞卿本人而不是颜家和太子后,皇帝很爽快应了。
颜飞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行个恩典,倒也不算为难……
进了三球的朱永泽也得了赏,如此,生生被忽视的朱永昊便更没面了。
皇帝对太子的刻意冷淡,谁都察觉到了。
而太子有口难言,也只能生生吞下苦果。
皇帝又宣布,后日的狩猎将分为五支队伍进入围场。
他本人一队。
马球比试成绩最好的三人,即泰王,郝岩和朱永泽,各领一队。
在太子的隐隐期待中,皇帝又道:最后一队的领队,则交给了刚刚比试中虽没有进球,但最为亮眼,凭借一人之技,组织了十几次进攻,并为本队输送了近八成助攻的朱承熠。
在一众抽气声中,太子落空了。
堂堂太子,狩猎之中,却连一个领队之席都无。
何等笑话!
所以,太子只能听命于在场五个领队之中的某一位了!
倒是那朱永泽苦笑的面容下隐隐抽搐,他才不想要这领队。
倒不是五支队伍一起狩猎,明显他这里最弱。而是这五支队伍,朱永昊唯一可能加入的,只有他的这一支。
他,一点都不想再和朱永昊同组了!
早知这次围猎如此没意思,他就不来了!
真是糟心!
……
接下来是半天的休整日。
整个围场范围开放了许多乐子,甚至准备了场地和马匹给没能参与比赛的公子姑娘打球玩。常茹菲喜欢马球,觉得刚好可以磨练骑术,便与长宁一道参与了进去。
荣安暂时一点都不想接触马匹了。
她选择跟着陶云。
“帮我避开朱承熠。”荣安拉着陶云。“你聪明,想办法帮我挡一挡。”
陶云噗笑:“你可真够累的。”
“哎,可不是。”
“怂货!”
“……你会不会说话?”这话不是朱承熠常骂她的吗?
“你当我不知你拉着茹菲住你那儿是为何故?你既想防他,又不忍心直接锁了他在外边。你这是自讨苦吃!否则也就是几把锁的事。你这么个爽快人,什么时候这般扭捏了!”
“……”
“索性早点嫁了吧。也好少拿咱们当挡箭牌!”陶云笑。“我说真的。当机立断永远比优柔寡断强!”
“我不着急。至少也得等我娘生产了。”
“你就自欺欺人吧!你娘生产完还得坐月子,之后还得带孩子。就冲你爹娘的腻乎劲儿,只怕还得再生,你若放不下,就等着做老姑娘吧!”
“……”
哎,怎么个个都催那么紧?
她答应与他在一起,却不想太早嫁。她已认同了他,却还不想太过火热亲密。细水长流不好吗?怎么都没人理解她?
……
第376章 不上台面的
荣安跟着陶云去游湖了。
天气很好,风高气爽。
群山环绕下的湖水犹如碧绿的宝石,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湖面上巡守不少,也不怕有危险。湖中还搭了台子,专门供应茶水点心。
不少人都爱这过分美丽的秋日山水,划着船游湖钓鱼。
然而荣安只得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舒坦时光。
因为朱承熠来了,摇船跟上了她们的船。
不远不近,只保持了不到三尺距离。
“帮不了你了。我受不了了。太酸臭!”陶云到底没扛住,直接上了附近另一艘姑娘们的船。
荣安鼻中呼气,心中郁闷,索性扔了船桨。
她本以为朱承熠又要不顾视线上来她船,哪知他却一反常态,一下规矩了起来,只含情脉脉看了她几眼,随后规规矩矩拉了她船头缰绳,带着她和她的船满湖游了起来。
荣安:“……”
好吧。
原本是风景如画,众人陶醉其中。
这下好了,她和他成了戏,成了众人眼中的画。他的表演太过生动,令得所有人都觉他和她深情陶醉……
“上去!”荣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的这两个字。
“是!”他依旧顺从。
本以为上了岸,她可以不用被人盯着。
她错了。
朱承熠带她上岸的码头并不是来的那个。
码头上已经等着一匹马。只一匹。
“我不骑马。也不和你一骑。”
“不骑马就得走路,从这里走回去可不近。你若愿意走,我可以陪你一起。”
荣安招来侍卫:“还有没有马或车,我要离开,帮我安排。”
那侍卫恭敬低头:“对不住姑娘,附近就只这一匹马。”
荣安分明看到这侍卫之所以将头都快低到胸前,不是不敢正面自己,而是正在笑。
强忍一波怒气,抬眼往远处一瞧,从这湖回到别院或行宫,按她此刻脚腕酸胀的步调,至少要走半个时辰。
朱承熠笑了起来:“行了。我牵马,你侧坐就行。”
荣安讶。
和刚刚一样,要和自己保持距离?
这是……改性了?
荣安赶紧上了马。
朱承熠还真就只单纯牵了马,慢悠悠在前边走着。
他走得慢,一点都不颠,荣安没觉得臀部疼。
一开始,荣安差点以为他是故作姿态,可他真就那么乖乖在前边牵着马,带着笑,极有耐心,浑身散发那种绵绵情意……反而弄得荣安都摸不清头脑。
游湖下来,他带她走过一片草场,一片花海,又去了一个山丘吹风,还带她去摘了果子。
之后还给她洗干净果子交到她手中,又从朱永泽手上强行“买”了两条湖鱼,亲手处理并烤给她吃……
虽有些齁死人的腻,却又保持了一个距离,让人挑不出错来。
当然,这一漫长的过程,是全程众目睽睽,全程议论纷纷,全程有人或捂嘴或咧嘴笑……
荣安几次想要离开,都被拒绝了。
此外,一前一后,一牵马一坐马,漫步夕阳花海的两人还成了朱永兴的一幅画。
兴王作画生动传神,又是引了不少人围观。
朱承熠闻讯前来,对兴王花言巧语大加赞赏——令到朱永兴面红耳赤的那种赞赏。兴王一得意,愈加笔不能停。
他又是一鼓动,一位翰林上了当,还给那画作诗又题字……
荣安很快就明白了朱承熠的盘算。
今日的晚宴,她爹也出席了,坐在了皇上身边。
而晚宴开始不久,皇上便传她上前去。
随后,她瞧见皇帝手上拿着画卷。
她心下咯噔,莫不是……
果然,皇帝拿着的,正是朱永兴的画。
皇帝心情尚可,时不时瞟来的眼神令她更是面红耳赤……
原来,是虞博鸿受不了了。
一下午,各种朱承熠情深厚意对待女儿的言辞传来,他开始还能装作没听见。直到他自己都亲耳听到了不少。
女儿就这么成了一道所有人都在盯着的风景,他如何能忍?
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
他坐不住,直接找了皇帝,让赶紧赶紧给两人赐婚,赶紧赶紧将婚事提上议程。
这事皇帝本打算回京再说,但既然两个孩子郎情妾意,自然也没什么可拖的……
所以虞博鸿在晚宴开始前,已经着人通知了她,说皇上圣旨已经拟好,会安排他们年前成亲。
年前?
玩笑呢吧?
荣安忍不住找到虞博鸿提出反对。
“别拖了。”虞博鸿拒绝。都已经这样了,拖得越久,越叫人议论纷纷。“早点嫁人,我与你娘也能放心。”
“太早了……”
“不早了。皇上已经着人去燕安地报信,掐着时间,差不多十一月初,燕安地的聘礼就能送到。届时,所有礼数走一遍,到十二月都能完成。”
“来不及吧?燕安地也要准备的,哪这么快。”
“这还用你操心吗?燕安地一早送朱承熠入京时就做好被指婚准备了。他们媳妇的聘礼早就备下了,随时都能送过来。”
“那……咱家也来不及准备不是……”
“那也不用你操心!皇上说了,这事由太后给您张罗。嫁衣什么的,都由宫里准备,算作给你的恩宠。”
“……”已经八月底了,年前?距离过年也就四个月,她要在四个月内嫁出去?“爹,能不能再拖拖?”
“你不是跟爹说,想嫁他吗?”
“……”
“赶紧定下来,别成了众人笑话。”虞博鸿一脸嫌弃。“而且,若不出意外,你的准公婆至少会来一位相看你。你最好从今日开始就谨言慎行,以免叫人留下坏印象……”
荣安咔咔咬牙。
她这才明白,那货带她四处溜达的目的。
真行!
他知道他去求皇帝的效果不好,便借由爹的脸皮薄,逼着爹亲自去找皇帝办了。
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脚……
还真就如他所愿:年前!
四个月,只四个月!
这四个月都不用想,娘一定逼着自己不出屋子做准备。
所以,她一个人的自在精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感觉气力丢了一大半,她难掩沮丧回了座位。
随后荣安幽怨看向朱承熠,得了对方一个灿笑并一个眨眼……
她敛了敛目,总不能老被别人暗算,她也得做点什么吧?
当时,她便有了计较!……
“虞二!”此刻皇帝正笑着打量她。
荣安乖乖上去跪地。
“身子可好些了?”
“承蒙皇上照应关心,好了不少。无碍了。”
“这次,多亏燕安王世子对你出手相救,你打算如何报答啊?”
“……”荣安默呵呵,不就是要让她以身相许吗?她讨厌这种铺垫。“民女已经谢过了世子。”
“光是嘴上喊谢可不行。朕倒是觉得,世子英武过人,又英雄救美,与你这缘分非比寻常。当日你二人一路高歌猛进打败强敌拿下七夕比试头名,朕便很是欣赏你二人合作之默契,觉得你们相配。
此刻想想,或许当日朕撮合你二人之时,你二人命定之姻缘便已定下了。朕先前应你,会给你赐婚,此刻朕依然觉得你与熠儿很合适。虞二,不知你以为如何?”
皇帝本不用问过虞荣安,大可直接赐婚。可谁叫七夕午宴夸下海口,说要应虞荣安所求,使得他此刻也不得不多此一举。
“世子好是好……”荣安亦是看准了皇帝心理,所以表现地略作为难。“只是……”
只是?
这一瞬,何止皇帝眯眼,虞博鸿和朱承熠眯眼,在场大部分人都觉不可思议。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转折?
皇帝都说成这样了,虞荣安还敢顶撞?而且是第二次了!莫不是还要拒婚?
这胆量,未免太吓人了吧?
“只是什么?”皇帝只得接话。
“只是……”荣安也眯眼,瞪了朱承熠一眼。“只是燕安王世子行事过于荒唐轻浮,性子过于跳脱胡闹,并不像良人之选,所以民女虽想报答救命之恩,却依旧心有顾忌。”
凭什么都由他们说了算?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这日子也是她来过的!
她没有决定权也就罢了,但别的权益自然是能要多少她都不打算客气。
皇帝缓了缓,所以,她究竟是不愿,还是真的打算以“顾虑”二字来谈条件?
呵,这胆大包天的,还真是与朱承熠绝配。
“你继续说。”
“民女毕竟一介女流,懂事不多,能力不够。而世子将来要承王,要戎边,要抗敌,要身负重任,要独当一面。民女若成其王妃,身上担子不轻之余,还得背井离乡。
都说地头蛇厉害,民女的顾忌实在不少。皇上,若世子能当众答应我些许要求,若皇上愿意为民女撑腰,若民女可以一身轻松,民女自当愿意嫁于世子,做好贤内助,好好照顾世子,以报答这救命之恩,竭尽全力效忠皇上和朝廷。”
朱承熠虽知道她意图,却不知该笑还是悲,这听着,怎么那么不爽!就差指着自己鼻子骂了。
皇帝却是笑了。
只要不是拒婚,倒是一切好说。要说起来,朱承熠确实过于胡闹,一般姑娘心有所虑倒是可以理解。
“那你说说看,你要朕如何为你做主?”
“那请皇上先恕民女无礼之罪。”荣安叩下。
“但说无妨。”
“听说世子一掷千金,来京城才两个月,开销便已好几千两,甚至一度举债度日,最后还是皇上相帮才还清债务。为此,民女实在不安。”
“你的不安极有道理,朕认同,你继续。”
“民女家中也不是家缠万贯,不可能有多少嫁妆。我爹挣饷银不易,府中开支之余所剩无几,绝对没法撒钱度日。那民女与世子成婚,穷的叮当响便罢了,是不是还得倒贴世子?所以,民女觉得,若入王府的头一条,必须……”
朱承熠闻言已是哼声出。
他虽听得不爽,却已知虞荣安要做什么了。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要与她配个戏,争取最大权益。
于是,他已是摆出了一个难看表情来。
皇帝见他直咬牙,索性笑着招呼了他上前。人之常情,他理解。虞博鸿确实没银子。谁家摊上这样的女婿不得慌?这事,他确实该做点什么。
皇帝盘起了他的手中念珠,要不,给朱承熠弄个挣外快的职务或营生?不不,还是给虞博鸿多弄点银子才是。他这岳丈有底气,才能让女婿更服帖,更易于控制。
“虞二你继续。”皇帝心下有了计较。
荣安打算着手的却是另一方面:
“民女必须掌握王府财政权。世子的所有俸银、贴补和产业收入都得由民女来支配。府中开销和账务,库房进出,也由民女负责。世子要使银子,必须从民女手上领。世子花天酒地胡乱花钱,民女有权拒绝给他银子。”
“朕觉得……你这个要求甚好!”皇帝很想笑。
“皇上!”朱承熠跪地欲哭。“这……成何体统!”
“你住嘴!”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
“虞二,这一条,朕答应了。这厮用银子的确太过荒唐。连朕都甘拜下风,确实必须收敛。你想的很好!如此朕既能少操些心,也能对他父王母后交代。”
皇帝很理解。别说虞荣安会慌,短短两月,就他都给那家伙贴补了两千多两……他若长久在京中待下去,难道自己还真就一直给他填无底洞吗?
此刻有人愿意帮着开源节流,他自然乐意。
从出口扼杀,他也能少些投入。
“那敢问,虞二小姐打算给我一个月多少银子的零花?”朱承熠委屈问到。
“我在将军府,是每月十两例钱。世子开销大,三十两应该够了。”
全场顿时爆笑声起。
一月三十两?
纨绔们一个个笑倒了,还不够他们这帮人一顿茶钱呢!
朱承熠那小子,今后有好日子过了。
“多少?”
朱承熠不可置信,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实话,他不全是装的,是真不可置信了。
她稍微给他留点面子不行吗?
“每日一两,一月三十两,还不够吗?”荣安一本正经。
这下,一众姑娘们都笑起来了。
三十两,一盒子好的脂粉加香露,都不止这个价了。虞荣安果然是庶女出身,不上台面。
那位可是世子,将来的王爷,再怎么也得有应酬,一顿好的吃下来,都得要上百两了。
就连常茹菲和颜飞卿都是目瞪口呆,两人商量要不要提醒荣安别说了,赶紧下来。
只陶云轻轻甩动手上扇子:“你俩千万别犯傻!荣安聪明着呢!你们可好好学着点,一会儿你们便明白了。这次她绝对赚个盆满钵满!”
“是吗?”两人细细看去……